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答案》
1. 招聘启事
桐市,雨阁,18:40分,白雨眠坐在前台瞌睡,等着今天上门面试的人。
雨阁位于中心商业街,商场大门正对面,仅一条步行街之隔。客流量大,但店面小,顺着旋转木梯上来,只有二楼一层建筑,能同时接纳的顾客不多,因而人员规模也不大。
然而,再小的店面也需要员工。上一个和她一起排晚班的姑娘受不了家里人的百般劝阻,认为跟着一个没商业头脑的老板没前途。思虑再三提了辞职,打道回府。
白雨眠对此没什么所谓,她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招聘启事她是昨天上午贴出去的,这两天源源不断有年轻人过来面试。因此这两天白雨眠的工作除了正常点单收银外,还负责员工面试。
“叮叮”
短信提示音响起,白雨眠本就睡得不熟,慢慢睁开眼去够手机。
小唐:【白店长你好,我到楼下了。】
除了文字信息,对方还发过来一张照片,正是在步行街上拍的雨阁。
雨阁楼下是家连锁精品店,没有直通二楼的扶梯,需要从外面的旋转楼梯上楼。
白雨眠敲字回复:【直接从这个棕色扶梯上来就好,我在前台。】
这年头很少有人会用短信沟通,即便是不熟没有微信,那大多数人也会选择打电话,这比短信敲字要高效得多。
白雨眠看着两人从早上到现在的短信记录,多是对方发来一大框问题,她则简明地用寥寥几字作答。
对方唯一透露的信息就是女性,姓唐。
从对面诚恳真挚的用语来看,白雨眠主观臆断这是位刚毕业的大学生,无时无刻透露着小心翼翼和礼貌客气,所以她给对方备注小唐。
短信回复没多久,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浑厚的声响,白雨眠挺腰坐直,抬眼看向门外,眼里有些迟疑。
推门进来的是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中长发规规矩矩束在脑后,墨绿色针织开衫和深蓝色牛仔裤的搭配衬得她原就不白皙的肤色更显几分干黄。
随着妇人的走近,白雨眠注意到她的开衫下摆开了线,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直到妇人在自己面前站定,开口询问自己是否是白店长她才敢把短信里的“小唐”和面前这位脸色干黄的妇人联系在一起。
“唐…唐女士?”
白雨眠起身,挤出一个礼貌的笑脸,和对方确认信息。
看见面前年轻女孩精致伶俐的面庞,即使在笑,也无法让人感受到一丝温度。唐丽容有些无措地捋了下稍显凌乱的短发,紧张一路的心神再次忐忑。
这估计不是个好应付的主,诚恳一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或许可行。
“店长你好,我是唐丽容。”
唐丽容左手握着右手手腕,飞快地伸出去和面前的年轻女孩握手。
白雨眠犹疑一瞬,很少在生活中遇见这样的打招呼方式,但为了礼貌,她也双手伸出去握住唐丽容的手。
“那个,我们在这边坐下聊吧。”她收回双手,指了个没有客人的角落。
“欸,好!”唐丽容笑着点头,径直往她手指的方向指去。
“阿生,你出来坐着玩。”
阿生是她去年招的员工,店里唯一一个男性员工,负责咖啡和简单的甜品制作。他主动申请每天上晚班,主要是晚上客人少,好摸鱼,但相对的,工资也比白班低一些。
这会儿店里顾客点的餐品已经上齐,阿生摘下手套,手里正打着排位赛。等待人物复活的时间,他往角落一瞥,看见老板对面坐着的妇人时也是一惊。
安排唐丽容坐下后,白雨眠从前台端来两杯柠檬水,边喝边聊。
虽然自己招聘启事上关于年龄要求只写了“年满十八周岁及以上”这一条宽泛的范围,但她的确没想到前来应聘者会有46岁的中年阿姨,此前店里年纪最大的员工也才30岁。
她并没有什么年龄歧视,短暂的讶异过后也就开始进入正式的提问环节。有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有没有重大疾病诸如此类。
和唐丽容聊一通下来,发现她除了年龄大一些之外,其他条件都很符合店里的用人需求。谈好薪资待遇,白雨眠告诉对方,考虑清楚后,拿着三甲医院的体检报告就可以来工作。
起身前,她把唐丽容叫住,犹豫了几秒后开口,“最好是去三甲医院,店里会报销体检费用的。”
短暂的谈话下来,并没有迎来想象中年轻女孩的诘难。相反,对方说话一直很客气。唐丽容眼里笑意上浮,定定看了对面的姑娘一眼,两步走过来抓住白雨眠的手,“谢谢,真的谢谢。”
唐丽容坐在回家的公交上,回想起店里白雨眠精致伶俐,不苟言笑的冷肃模样,却如此好说话,有些违背心理预期,心道真是一个心软的好东家。
她只有初中文凭,面试过好几家便利店小超市之类,要么因为她超龄,要么因为她文凭不够。都被麻溜地否了。
没想到今天这个小姑娘,不仅不介意她白天有其他兼职,还主动报销体检费?她不能这样占好人的便宜,能得到这份工作,她已经很感激了。
“雨眠姐,那阿姨你招了?”
白雨眠走过来前台坐下,把两人刚才用过的杯子放在托盘里交给阿生,点头,“体检没问题的话,以后就和你一起上晚班了。”
阿生还想再说什么,白雨眠推着他往后厨里走,“别那么多废话,干你的事儿去。”
手机一直放在前台,刚才面试时没带过去。白雨眠拿起盖着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19:30。
时间为什么如此难捱?
她在心里叹一口气,随即低头打开柜台下的箱子,拿出最近在看的书,端上自己的水杯,准备去外面的露台消磨时光。
虽说已经开春,但傍晚吹着风还是会冷,她回自己的休息室拿了条薄毛衣外套披上。
露台不是电视剧里那种有足球场大的地方,就和家里阳台一样,窄而长,只放了两张圆桌。
白雨眠坐在靠坐的桌前,熟稔地伸手拉开头顶的挂壁吊灯,手机设置成专注模式后盖在桌上,把书翻到之前折页的地方,沉浸地开始看书。
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九点归家,中间的一切时间她都尽力让自己不被干扰,在雨阁的所有时间,她都尽力让自己平静。
哪怕是装出来的平静。
听到里面蟋蟋蟀蟀挪动凳子的声音,她才惊觉已经过了21点,阿生到了下班时间,正在收拾店内卫生。
没待她打招呼说自己来弄他可以先离开,阿生就已经站在了她面前,“雨眠姐,都收拾好了,我先回去了?”
“嗯,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阿生脱下店里的衬衣工作服,换回了自己的藏青色宽松T恤,单肩背着背包离开。
合上书本,白雨眠拿起手机,退出专注模式,发现有几个母亲的电话打了进来。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几个未接来电,她顿感压力倍增,思前想后,还是耐着性子回电。
随着“嘟嘟嘟”的呼号音响起,白雨眠坐在藤椅上心如擂鼓,她内心的平静被呼号声搅起涟漪。
活了二十六年,给长辈打电话还是会要了她命。她无暇自嘲,只期待早点结束这通电话。
“怎么打这么多电话都不接,你在忙什么?”
电话接通,意料之中的,赵兰英上来就是一通质问的语气。
“刚才在忙,没听见,怎么了吗?”
她下意识扯了个谎,没说自己开了勿扰,不然会招来更多讨伐。
电话那头赵兰英不屑地哼了一声,“你那个小店能有多忙?”话头一转,说了正事:“你哥回来了,你现在在哪儿?他来接你。”
白雨眠对家里人来接自己下班很抵触,读大学时也不会报准确的回家时间,就是害怕她叫父亲来接自己。两人的隔阂始终存在,白雨眠不想和他大眼瞪小眼,那种同坐一车的尴尬她受不了。
但今天赵兰英说的是哥哥回来了,她和哥哥相差两岁,关系很亲近,满心欢喜地应下,“我还在店里,让他直接来雨阁吧。”
“行,那你就在那等着,把门锁上等。”
白雨眠口头上应下,实际没一点行动。才刚过晚上九点,街上热闹着,商场旁边就有派出所,她这么早关门已经很异类了。人还在店里,锁门实在没必要。
一切进展都太顺利,白雨眠不放心,在赵兰英挂断前喊住:“等下,”
“你又怎么了?”
“又”,白雨眠暂且没计较这些字眼,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你确定就哥哥一个人来接我对吧?”
赵兰英懂女儿扭捏的点,但心里还是不舒服,没好气道:“是是是,就你哥!你爹忙着上晚课,谁关心你?”
虽然母亲语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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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白雨眠不在乎她尖锐的表达方式,挂了电话。
哥哥白逸文发来微信,让她随便待着,不必下楼等,自己到了顺便上来瞧瞧。
白雨眠连忙敲字说好,又顺带发了个小狗左摇右晃举着OK牌的表情包。
既然哥哥都发话了,那她就不必太早收拾。书还剩最后几页没看完,这下看着书等人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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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晟刚和客户谈完合作,还没从饭局离开。送走客户,他和助理在包厢坐着休息。刚得空打开私人手机,母亲薛睛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怎么了,母上大人?”
他刚喝了酒,一场下来没少喝,说话声含混着笑,听来有点不正经。
薛晴照例关心过儿子的身体后,立刻切入正题,“sa给我打电话,我上周订的包到了,你去给我取回来?”
“我明天还有工作,今天不回家。”边晟立刻拒绝。
“少来,你就在那个商场应酬,拿个包不是顺手的事儿?”
母亲并不参与公司管理,也不会轻易知道他的行程。薛晴能准确说出自己应酬的地点,透露风声的人只有一个。
边晟向从洗手间出来的助理递过去一个眼刀,嘴里应下薛晴的“拜托”,挂了电话。
“你应下的,你去取。”
边晟把薛晴发过来的订购信息转发给张绩,自己走出包厢透风。
张绩心说刚才是谁在电话里说的“我去取”来着?但老板发话了,他一个打工人还能怎么着?
他也不想胳膊肘往外拐和老板母亲告密,实在是薛阿姨太难缠,自己要是不答应,她就一直打电话要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
斟酌再三,他只能适当地卖一下老板,回趟父母家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他们吃饭的餐厅在三楼,张绩在楼上取完包下来,看见自己老板正靠着边上的栏杆在看手机。
他从毕业以来就跟在边晟身边做事,如今已是第五年。五年来,他看着边晟把盛科集团打理得越来越好,跟在他身边出入各种应酬场合,见过老板在各种会议上杀伐决断,但从没有一刻见过老板如此落寞的背影。
老板今年三十了,饶是自己才二十六,回家过年也免不了被催婚。更何况老板这种世家子弟,青年才俊,他或许也能理解老板工作之外的惆怅。
张绩提着包走过去,边晟也在这过程中收回手机,眼睛望着对面,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老板,东西取好了。”
边晟看一眼张绩手里的女包,没伸手去接,点了下头,“嗯,走吧。”
刚才取包的过程,他已经叫代驾把车开到商场门口,在临时停车位停着等候。
张绩把袋子放在副驾,人却没有立刻上车。
“你决定负荆请罪走回去?”
张绩在窗口尬笑一声,指了下对面的咖啡厅,“我去给您买杯蜂蜜柠檬水醒醒酒。”
回自己家醒什么酒?
边晟立刻明白过来,大概是薛晴交代的。没想多为难张绩,他挥了下手,招呼他上车,“不用,我自己回去解释,不关你事。”
张绩站在车门,一脸挣扎,“还是麻烦您等一下吧。”话刚落音,人就跑没影儿了。
边晟随手降下车窗,顺着他跑的方向望去。
一家原木风的咖啡厅,亮着的灯牌显示“雨阁”二字,从外看去,玻璃窗上印有仿雨纹样,很是逼真。
窗外的绿植交相掩映,似是下了场绵绵春雨。
灯牌左边,是个露台。或许用“条”更准确,露台不大,窄而长,定睛一看,才发现那角落坐了个短头发的年轻女人,正借着壁上昏黄的灯光在看书。
暖色调的灯光打在她鹅黄色的薄毛衣外套上,整个人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白皙的肤色在昏暗的夜色里格外惹眼。
随着张绩推门而入的动作,看书的女人放下书本起身,脸上很快浮起天真的笑容,那笑容又在转身看见张绩的片刻凝滞。
边晟看着女人慢慢降下的颧骨,很快脸上又变换了笑容,从天真烂漫切换成标准的礼貌假笑,没忍住短笑出声。
坐在驾驶座的司机听见后面的声响,抬眼看了下后视镜。
后座的男人侧着身子,伶俐的下颌线透过后视镜传入他眼中。不知道在看什么,脸色一改刚才的死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对面的建筑出神。
2. 如意郎君
白雨眠继续在露台坐着,听见身后传来玻璃门被推开的声响。没想到哥哥来得这么快,她当即放下手里的书,欣喜着转身回望。
正欲开口,看见门口站着的男人时却止住了口,因为期待哥哥到来而自然上升的颧骨也缓缓落下,继而不动声色地切换成一副标准的假笑。
“您好,店里快歇业了,不好意思。”白雨眠抱歉地点了下头,白逸文很快就到,她不确定这位顾客会坐多久。
张绩摆摆手,眼神很快从对面面容精致的女生脸上收回,看向柜台上的放大版菜单,“我打包,蜂蜜柠檬水,可以吗?”
因为哥哥难得从部队里回来,白雨眠心情好,又听说对方是打包,即刻点头答应:“可以的,您稍等。”
她疾步走到柜台里边,戴上围裙和口罩等防护措施,询问对方口味。
“三杯都要常温,两杯正常糖,一杯三分糖,谢谢。”
白雨眠听他说话的过程中已经在机器上打好标签,又抬头看向柜台前站着的年轻男人,温声笑着说好。
女人戴着口罩,但不妨碍她的笑意从眼里溢出来。张绩心里闪过一丝雀跃,被漂亮的女孩子如此温声细语地对待,说不开心是假的。
她埋头做饮品,张绩就在一旁看着。他看见她的笑容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静得过分的肃穆。
当再次和她视线交汇时,张绩咧咧嘴角朝他笑,对方也笑起来。这一眼,张绩却觉得她的笑有些勉强,似乎那笑的后面含着很深的哀愁。
提上打包好的三杯饮品,张绩礼貌和对方道谢,心里再有不舍,也得飞快下去,叫老板等自己这种事,他不能仗着对方人品好就做得太过火。
“老板,你的我特意点了三分糖。”
“嗯。”
边晟接过木色纸杯包装的柠檬水,仰头喝了一口。没什么特别的,他自己也能调出来。他不禁好奇老板把店开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凭这样的手艺是如何做到盈亏平衡或者盈利的。
张绩坐在副驾,喝了一口柠檬水后回头和老板搭话,“老板,我们来这边应酬这么多次,都没注意过这家咖啡厅,下次我们可以再尝尝她家咖啡。”
边晟看他一眼,“你觉得很好喝?”
不好喝吗?……好喝吧?
张绩转头问正开车的代驾,“师傅,您觉得好喝吗?”
师傅和他们没什么利益关系,接完这一单或许以后再不会见面,便随心说道:“免费的,好喝好喝。”
“哈哈。”张绩一个人在副驾尬笑,自觉地不再发一语。
黑色宾利在长夜里飞驰,公路上的汽车尾灯拉成一串串灯河,红的黄的,霓虹闪烁。
宾利在庭院门前停下,边晟从张绩手里接过包,“让师傅送你回去,你明天来接我。”
“好勒!”
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的张绩得此逃过一劫,若是老板让自己在这等着,那他可能真的命不久矣。
看着老板提着包走在廊亭的背影,他不禁唏嘘,边总啊,你就从了吧。
直到边晟的身影消失在廊亭尽头,张绩立马招呼师傅赶快开走。别管地址,先开出去再说。
近晚上十点,一楼客厅灯仍大亮着。往常父亲吃过晚饭遛弯结束就会去书房待着,母亲也早早回了房间,客厅不会有人。
边晟揿下门铃,直觉不妙。
阿姨很快过来开门,看着边晟冲他眨巴眨巴眼,边晟手放在头顶胡乱一抓,呼了口气,提着笑脸走进屋里。
果然,父母正在客厅沙发和人言笑晏晏,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正被两个老人家拉着聊天。
“小晟回来啦,快快进来坐下。”薛晴坐着上下打量一眼走廊上站着的儿子,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衬衣纽扣也松了几颗,但整体还算得体,毕竟时尚的完成度靠脸,脸在江山在。
薛晴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过来。
“你的包。”
边晟并没按母亲指示坐下,正想转身溜走,就被身后坐着的父亲叫住,“规矩坐下,急什么?”
得,没那么好溜。
边晟走到旁边空闲的单人沙发上坐着,没和两位女士争位置。
“来,小萱,这是我们家边晟特意去商场给你带的,你看喜不喜欢。”
边晟听着自己母亲的笼络话,心里都觉得好笑。人家女生都不认识自己,说这话她也不觉得假。但他也懒得解释,费那劲干嘛?
“哇,这款包我上次去商场都没有货,谢谢阿姨。”
说完,女生又下意识转头去看身旁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也谢谢你。”
边晟察觉到视线,和女生对上眼,很轻地一笑,“你喜欢就好。”
“叔叔阿姨,家里司机过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那个小晟,你送送人家。”薛晴朝边晟使眼色。
“走吧。”边晟懒得再抗争,送走就没事了,他起来,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麻烦你了。”女生勾着自己的包,又提着刚才的礼袋。
“你不会帮人家提一下东西?”边科看着路过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伸脚给了他小腿肚一下。
司机就在庭院门口,边晟把人送上车就原路返回,准备上楼洗漱时被叫住。
“站住,过来。”
母上大人发话,边晟只好转身回到客厅听候发落。
“怎么样?”母亲凑过来欣喜地追问。
“什么怎么样?”边晟装不懂。既然自己明确的拒绝他们装不懂,那自己也揣着明白装糊涂。
“少来,你又不傻。”母亲不依不饶,好不容易把儿子骗回来,一定要有点成效才行。
“小萱母亲是我最近打牌认识的,她家里做食品生意的。生意虽然不大,但人家小萱轻松啊。正好你一天又忙,这一个家两个都忙还怎么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边晟听得头疼,刚才解酒的柠檬水白喝了。他要是再不明确态度,母上大人明天就能把他骗去民政局。
叹口气道:“我的私事您就别瞎操心了,我不会和她结婚的。您也别一厢情愿,人家愿不愿意还不一定。”
薛晴听到后半句,又觉得柳暗花明,有了希望,再次别有深意地笑起来,“人家要是对你没意思,何必来家里吃了饭还等你这么晚?”
“但我不行,我不想。”边晟站起来坐在薛晴身边,“您有那心思,多去跳跳广场舞,别一天净盯着我。”
薛女士不依不饶:“那你给我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一直排斥相亲的理由。”
还能是为什么?父母介绍的都是好友的孩子,两人结婚后脾性相投那还好说,若是处得不好,又会伤了父母和气,偏偏父母就看不到这一点。
他和沈佳卉就是这样的结局。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边晟张口就来。
正要上楼的边科听见这话,脚步顿住,索性走回来坐下,听他们讲完。
薛晴也是一惊,转头和老公对了个眼神,不知道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
“你没骗我?”
边晟苦笑着回应:“我为何骗你?”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不说当然是没想到,现在再不明确反抗,他可能哪天订婚了自己都不知道。边晟伸手捏了下眉心,回道:“因为之前一直没追到,不好提前说。”
“现在追到了?”
“现在快了。”
意识到再坐下去他脑子编答案的速度就跟不上薛提问的速度了,边晟起身打住这场单方面的询问,“不说了,刚喝多了酒,”食指点点太阳穴,“头疼。”
“那你抓紧,把女朋友带回家吃饭!”薛晴朝着儿子背影喊话。
“不是说还没追上?”
薛晴白一眼老公,她儿子什么条件,还能有追不上的姑娘?
“上去看你的书去。”
--
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哥哥没多久就进门。
白雨眠欢喜着跑过去,一头扎进哥哥的怀抱,“哥,你终于回来了。”
白逸文摘下妹妹戴着的工作帽,顺手薅了把她柔顺而丰盈的发顶,“工作这么辛苦呢?”
白雨眠眯缝着双眼,笑意盈盈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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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辛苦,我挺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哥哥拍了下妹妹的肩,随后往收银台走去。
“让我看看我妹妹究竟挣了多少钱。”这么说着,人却没真的凑过去看,饶是亲兄妹,白逸文也知道妹妹长大了,这是属于她的事业,他不能擅自干涉。
白雨眠倒是无所谓,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调出最近几个月的营收记录给哥哥看。
“喏,除去房租和各种成本,我每个月吃穿不愁啦。”
白逸文低头看了眼最后的数字,这月收入在桐市不算多高,但妹妹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购物欲,所以对她来说绰绰有余。
“嗯,做得不错,不枉我当初冒死借你钱啊。”
雨阁是白雨眠两年前才开的,那时候刚从父亲安排的公司里辞职,和家里闹得挺僵,自己又没有足够的存款,只有哥哥顶着被白将军批斗的风险借自己钱。
所幸店里生意一直不错,常有白领过来洽谈商务,也有许多学生光顾,维持生活很足够。至少比起在白将军朋友的公司当个混子还被监视要舒心得多。
白将军是兄妹几人私下对父亲的称呼,事实上白实易在四十岁那年因为家里多了两个牵挂的小女儿,提了转业,军衔只到营长。
“都收拾好了吗?”
白雨眠看了眼店里,别看阿生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但做起事来一点不马虎,走的时候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收拾好了。”
白逸文一抛手里的车钥匙,“那我们回家?”
“嗯,回家吧。”
注意到妹妹明显低落的情绪,白逸文伸手揽过妹妹肩膀,“你这什么表情,丑死了。”
白雨眠即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才丑呢。”
车上,白雨眠钻进副驾系上安全带,看着哥哥打着方向盘调转方向的样子忽然开口:“哥,你都快三十了,怎么还不结婚?”
白逸文闻言敛起嘴角,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一如往常温柔地笑着同她玩笑:“我28也能算作30的话,你26能比我年轻到哪儿去?”
“还操心起你哥的终身大事了,闲得你。”白逸文拍了她头顶一把,反问道:“那我问你,你怎么不结婚?”
没想到自己随便一个问题,哥哥的回答跟连珠炮似的,白雨眠顺着他的话答道:“我还挺想结婚的,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白逸文把车开到靠边位置停下,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向副驾上的人,“白雨眠,我提醒你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
短暂的思忖过后,又说:“你要实在想搬出去一个人住,我可以替你给爸妈求情,但你别随便找个陌生人同居。”
白雨眠听到后面皱眉,随后又狡黠地笑了,“谢谢你给我提供思路。”
“白雨眠”
白逸文语气严肃起来,和在部队站军姿的模样没差。总之脸色很臭,刚才的兄妹恩爱已不复存在。
“哎呀我开玩笑的哥,我怎么会那么随便?”她安抚白逸文,“不过你也别和家里提,你在他们勉强同意,你一回部队他们能马上把我揪回去。”说到最后她自己都丧气了,“哎,折腾。”
自己搬出去住她不是没有试过。
当年被安排进白实易战友的公司,在公司附近租了套两居室。上一秒她刚庆幸有了自己的小家,下一秒就被赵女士查岗。
在熟人公司工作就是这么不便,你在外面的一点小动作都会被一五一十汇报给家里人。
独居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随着她从叔叔公司离职后一起结束,搬回了父母的房子。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生活,至少手机上可以偷得片刻宁静。
看着妹妹低埋的头,又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白逸文心里一阵酸楚,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安慰道:“慢慢来,不着急,会遇见的。”
“什么?”白雨眠没搞懂他思维又跳跃到哪个地方去了。
“如意郎君啊。”
“我的?”白雨眠手指自己。
“难不成是我的?”白逸文没好气道。
“嗯,”白雨眠应了一声,不再开口,转头望向窗外,想起一个人。
3. 排骨海带
父母现住的房子在大学城附近,和雨阁有些距离,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要开二十来分钟。
白逸文把车停在小区楼下,和白雨眠一前一后爬楼梯上楼。
父母住的是当年白实易转业后高校统一分配的教职工大院,三室一厅,极简装修。家里原来住五口人,但大家在家都服从“铁的纪律”,因此不算大的空间因为收纳得体也不显得拥挤。
白雨眠从出生就住在这里,父母一间房,哥哥一间房,她和双胞胎妹妹一间房。后来,就变成她自己一间房。
白逸文掏出钥匙,在锁芯上一扭,“吱呀”一声,绿皮铁门被拉开。
“妈,我们回来了。”
“妈”,白雨眠跟在哥哥身后喊了一声,随后就进屋换上家居服,准备赖在床上玩儿会儿跳一跳打发时间。
房门手柄被按下,发现上锁推不开后赵兰英又改为捶门,“出来吃东西,你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躲房间干嘛?”
“还有,在自己家你锁什么门?有毛病是不是?”
白雨眠自动忽略她后一句话,只答前面的:“我不饿,不吃。”
“我特意炖了几个小时的排骨,你说不吃就不吃?”赵兰英被她轻飘飘的拒绝惹毛。
白雨眠也被门外母亲尖刻的质问搞得不耐烦,提高了音量:“那你炖之前也没问我吃不吃啊?我说了不爱吃排骨不爱吃排骨!从小说到大你也没听过!”
赵兰英气愤极了,猛一捶门,“我给你炖还炖错了是吧?你这臭脾气出去谁惯着你?”
“好了,妈,雨眠下午饭吃得晚,这会儿肚子也填不下,别难为她了。”白逸文从客厅撂下碗筷赶过来打圆场。
“我难为她?我辛辛苦苦做这些,她什么都不做,我还难为她?”
“好好好,是我用词不当。”
……
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白雨眠一头扎进被子里,回想刚才的争端,眼泪不值钱地淌下。
为什么和父母沟通总是这么困难?
排骨海带,她从小被问到大,说了不爱吃还是会被逼着吃,美其名曰健康营养。可健康营养的东西多了去,为什么就揪着这个不放。记忆中爱吃排骨的,是妹妹才对。
正伤心,手机上有消息进来,是闺蜜叶微阑发来的“蜜月”分享。
叶微阑工作一年后和大学时的男友L同学“英年早婚”,此后每年L同学休年假他们都会出国旅行,她称之为一年一度的蜜月之旅。
这次两人去的是日本,两人正在外面逛街,叶微阑问白雨眠需不需要代购。
照片中都是些化妆洗护用品,白雨眠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不过在那边买本土品牌的护肤品比她在国内旗舰店买便宜,便叫叶微阑帮自己带两支口红回来,特别强调:【烈焰红。】
相处了这么多年,叶微阑还是被闺蜜朴素的购物欲望震惊:【就这啊?你确定?】
白雨眠:【确定,谢谢。】
即使是隔着手机,寥寥几句沟通,叶微阑还是察觉到对面的白雨眠兴致不高。
叶微阑问她:【你没事儿吧?】
家里的事,白雨眠只和叶微阑说过。闺蜜家庭幸福美满,父母关系融洽,自己也和丈夫琴瑟和鸣,白雨眠料想她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所以后来渐渐避免和她说这些。
现在闺蜜在蜜月,她更是不想扰人雅兴,只说道:【没事,高兴着呢,我哥回来了。】
叶微阑发来一个眼冒红心的表情包,故意逗闷子:【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早结婚了,给你当嫂嫂多好】【狗头】
白雨眠很轻易被逗笑,即使同样的话叶微阑不着调地说过很多遍。
她故作严肃“批评教育”起叶微阑:【咳咳,你注意言辞,首先不得“侮辱”现役,其次需要尊重现任。】
叶微阑:【你也有猫病吗_小猫输液表情包】
白雨眠:【好了,继续和你的L同学约会吧,注意安全!】
在母亲殷切的注视下,白逸文撑着喝了两碗汤,吃了若干排骨和海带,着实是难以消化。收拾好碗筷,走到里屋来敲门。
这房间里会敲门的只有哥哥一人,白雨眠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什么事啊哥?”
“出去散会儿步?”
不用猜也知道是不好意思拒绝母亲的好意吃撑了,白雨眠拉开被子跳下床来,迅速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卫衣外套披上,拉开门:“走吧。”
两人离开没多久,白实易从楼下拎着包上来,看见多出来的两双拖鞋严整有序地摆放在一起,直到两兄妹出门去了。
“厨房里有汤,我给你盛一碗。”
“好。”白实易提着包往客厅走,坐在沙发上抽出几张夹在书里的照片。
“这是什么?”赵兰英把汤往茶几上一放,擦手接过丈夫手里的照片。
几张照片都是同一个人,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长相挺端正,笑起来温和纯良,赵兰英心里有了数。
“工商学院赵教授家儿子,今年二十六,和你女儿同岁,可以接触接触。”
“行啊你,眼光不赖。”赵兰英没纠结白实易的措辞,笑着在边上坐下,眼睛仍盯着手里的照片,“小伙子做什么工作的?”
白实易喝了口汤,还很烫,擦了下嘴答她:“听赵教授说前几年自己创业,现在是个茶老板。人来学校时我见过,挺规矩的。”
赵兰英越来越满意,但一想到自己闺女整天臭着个脸不免担心起来。她白雨眠是漂亮身段好不错,但人家谁希望娶个老婆回去天天对着自己摆着个臭脸色?
“去之前你得和雨眠做做思想工作,不能白白错过小赵这么好的条件。”
白实易冷哼一声,“我做思想工作?她一天就躲着我,你见她回来给我打过一声招呼吗?”
赵兰英啧一声,嗔怪道:“还不是你从小对他们太严,不然会躲着你?”
“就是还不够严,不然小婳也不会…”瞥见妻子骤然变换的脸色,白实易紧急转了弯,“白逸文不是回来了吗,思想工作你让他给做去。”说着白实易就起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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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市作为老一线城市,该有的高级会所一样不少。
帝斯曼作为桐市最高级的娱乐会所之一,年会费高达百万以上,出入该地的都是些社会名流、世家子弟,玩的东西也都相对高雅,不同于普通会所的乌烟瘴气。
边晟刚下会议,好友何屹call他去帝斯曼打两杆。正想拒绝,下一秒收到母亲的聚餐邀请,边晟果断同意赴了何屹的局。
帝斯曼,顶层包厢,何屹正和几个好友在麻将桌上,见推门而入的边晟有些意外,“今天这么好请?我还没三顾茅庐呢。”
边晟没理他的贫嘴,点头和厢内其他几个人打过招呼,就径直去茶水台拿自己存放在这边的养生壶。
这包厢是帝斯曼最大的一间,占了一整层楼,里边牌桌、球桌、吧台等一应俱全,他们把这包了下来,每天都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清理卫生,即便是他放在这闲置许久的养生壶也有人每天清洗。
但边晟有轻微洁癖,只要用前不过遍热水就觉得不舒服。
养生壶里依次放上玫瑰、桑葚干和枸杞,把壶放在净水器下等着装满水。边晟身子倚在大理石岛台边上,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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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面打牌的几人。
何屹摸着牌也不忘调侃边晟,“边总,保温杯带没,待会儿喝不完打包回去还能继续喝啊。”
桌上几个男人都笑起来,不时有人往他这边侧目,边晟习惯了这样的揶揄,但仍然照做。
前几年应酬太多,出差又密,行程匆匆,睡眠问题一度困扰着他。喝了一年花茶下来的确有改善。做点对自己有益的事,没什么不好。
包厢里还有人没到,麻将桌上四人正好凑了一桌,边晟没参与,走到东边的台球桌上,挑出自己常用的杆,自顾自打了起来。
“晟,一个人打多没意思?”刚胡牌的贴心好友见状,按铃帮忙叫来几人。
边晟沉浸在自己的球局中没听见动静,直到包厢门被推开,一众盘靓条顺的长腿美女走到球桌前挡了视线才明白过来。
来的几位女士个个都是读过不少书,有许多才艺在身上的,见着对面的男人冷静的视线,自是不愿意腆着脸贴上去。
只有一个黑直发穿皮裙的女人,见状流利地把头发挽成丸子头,扯出笑脸朝边晟走去。
“边先生,我和您一起打两局?”
“你会?”不是轻视,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边晟直言问穿皮裙的女人。
女人脸色更红了几分,低眉轻摇头,随后又上前一步,手撑在绿绒桌布上,缱绻道:“我不会,您不会教吗?”
其余几个女人早已识趣走开,在牌桌上的男人们身边坐下,一起看着东边台球桌上的好戏。
闻言,边晟也笑起来,握杆的手松开,略一摊手,“抱歉,我也不会。”
他不会,那刚才连进三球的人是谁?和他搭话已经很费勇气,当着众人的面,女人吃瘪,笑意僵在嘴角,转身离开包厢。
看着女生羞愧离开的背影,边晟低头扯了扯嘴角,继续打自己的球。
把人美女请出去,倒不是他有多清高,只是不想为这一点蝇头小利浪费自己时间。
“我说有你这样的吗?当人家姑娘眼瞎呢?”何屹率先开口。
边晟继续自己的球局,俯身瞄准,短促一击,最后一颗球落袋,“我说我不会教人,有问题吗?”
“别管了,人边总忙着养肾,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帮忙按铃的男人对着何屹说道。
边晟提杆点了下刚才发言的男人,略一挑眉,不甚在意地说道:“再说一遍我那花茶是改善睡眠的。”
“行行行,你最清白。”
最后一位律师朋友入场,牌桌球桌的人都往中央沙发方向移动,刚才进来的女人也都被请了出去。
盛科集团最近在谈的并购案就是这位律师在负责,否则边晟也不会过来这一趟。
边晟早前没吸烟的习惯。但人在生意场上,喝酒抽烟的合作伙伴他避免不了,身上装有烟盒和火机是常事,后来也逐渐抽点,只是频率不高,没瘾。
听别人聊工作的时候他就习惯性地转火机,边转边思考。
盛科集团是边晟祖父辈开创的事业,负责汽车生产、销售、维修和售后等一应服务,如今早已跻身行业龙头。
盛科的成功,除了祖父辈的努力之外,还占到不少时代红利。盛科创立那年正逢改革开放,祖父留洋归来抓住了风口,又在父亲的持续努力下成功上市,不断扩大市场份额。
随着集团的势力不断扩张,老父亲身体熬不住,把大权交到儿子手上,自己退回家中安度晚年,如今最操心的就是儿子的身体和婚姻大事。
听完律师朋友关于公司并购的尽职调查,边晟心里有了数,便不再这多待下去,拿上外套出了会所。
4. 泛黄白墙
和白逸文在小区散步回来,刚才和母亲争执带来的郁闷一哄而散,白雨眠问哥哥休假这几天的安排。
“怎么,白总要舍下雨阁,和我出去闲逛?”
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自然是想和他多说说话的。但明天或许唐丽容会来店里办理入职,店里人手短缺也需要她亲自坐镇。
她只能收起偷懒的心思,摆头道:“还是得去店里。”
“问你呢,扯我干嘛,你去哪儿?”
白逸文不动声色笑了一瞬,“去见个朋友。”
哥哥十八岁就去了部队,结交的人脉大多数也是部队里面的人。他口中的朋友,自然只会是以前读书时的同学。
白雨眠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名,探究的眼神望向哥哥。
白逸文神色收敛几分,低声道:“正好阿粤从申城回来,我去他家坐坐。”说完,他仔细观察妹妹脸色,一时分辨不出喜怒。
“你直接说见高中同学呗,说那么详细干嘛。”白雨眠撇撇嘴,和紧外套,先一步往家里走。
白逸文急忙跟上,“是谁一直追着问来着?说了你又不高兴。”
进单元门时余光瞥见白将军的车,白雨眠进门时一气呵成,拖鞋换鞋速战速决,没等白逸文进门,她已经一溜烟回了房间。
白墙泛黄的旧房间里,除了妹妹白雨婳的痕迹外,还有关于一个人的记忆,那个人是陈粤。
陈粤,白逸文的高中同班同学。高三两人都是走读,最后一学期的复习阶段,两人常常在白逸文房间一起复习。
陈粤是年段第一的固定持有者,而白逸文学习就相对逊色。对于陈粤的来访,赵兰英是打心里乐意的。
这孩子谦逊守礼,学习更是一把好手。不仅可以给即将高考的儿子讲点题,还能给两个读高一的女儿传道学霸心得。
他们高考结束的暑假,两个姑娘的成绩也确实在陈粤的辅导下有了显著提升,而白逸文则享受到军官父亲带来的加分政策,去念了军校,从此在部队扎根。
白雨眠坐到自己那半边书桌前,从破损毛边的飞机盒里翻出那些多年前的手写信。一半是他从A大寄给自己的,一半是她写了没寄出去,被母亲发现撕毁,又被她偷偷捡回来粘上的。
正式和陈粤在一起那年她刚上大一,和陈粤同市不同校。刚经历丧妹之痛的白雨眠,在陌生的城市,不可避免陷入故人温暖的怀抱。
他和哥哥同岁,却比哥哥成熟得多。从前哥哥会同自己和妹妹恶作剧,陈粤就不会。
他说,妹妹是用来宠的。
怎么一步步深陷的,白雨眠记不清了。只记得分开那天很狼狈,母亲在电话里说了许多刻薄的话,尤其是关于陈粤的家境。
面对白家父母的反对,陈粤先提了分手,他说自己值得一个更好的。
门外没有规律的拍门声把她从回忆的沼泽地扯出来,白雨眠迅速收拾好信件放回抽屉,起身去开门。
“有什么事吗?”
自白实易把照片交到她手里她就按耐不住,赵兰英侧身进门,走到女儿床上坐下。照片往床上一摊,“过来看看。”
眼睛刚扫过照片一秒,白雨眠就知道母亲意欲何为,条件反射地回绝:“我不去。”
“又是这样!”赵兰英脸色一秒垮下,“人都没看清就不去,就不能先了解了解?”
“我不想相亲,不想和你们朋友的孩子有联系,以后要是分手了,你们不尴尬吗?”白雨眠在床边坐下,试图和母亲讲清楚其中逻辑。
然而赵兰英觉得女儿坐下,这事儿就有回转余地,当即又笑起来,继续给女儿介绍照片中主角的背景。
“你爸已经和赵教授说好了,知道你们小年轻害羞,明天我们和你一起去。”不管白雨眠如何反应,赵兰英接着补充:“小赵也和他父母一起,你们放心,有大人在,不怕尴尬。”
独自相亲,在父母的陪伴下相亲,一时分不清哪种情况稍好一些。白雨眠一愣神的功夫,赵女士只当她默认了,收上照片起身:“你早点休息,睡个美容觉,明天我和你爸开车去雨阁接你过去。”
“我说了我不…”没待她把话说完,赵女士已经拉上门离开,只留她一人在房间惆怅。
烦死了烦死了,为什么就是没有人听她讲话!白雨眠一脚蹬开拖鞋,主观感受一再被忽略的烦躁涌上心头,她只能趴在床上踢被子泄愤。
雨阁早上九点营业,白雨眠自己没驾照,也从不主动要父亲开车送自己过去,习惯性早起坐地铁出门。
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灰色修身款针织衫,下身是复古蓝牛仔,乌黑柔顺的短发很有质感,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利落。
镜中的自己脸色白里透红,大概是昨天在被子里生闷气,气着气着睡着了,皮肤意外休息得很好。
手机搁在床上,临出门前天气预报提醒今天会降温,她又折回床边,从衣柜里取了件绿色棒球服外套搭在手上。
这个点白实易已经开车去了学校,虽然他教的军事理论大多排课在下午,但他的工作内容并不只局限于课堂教学,还有自己的学术研究,因此每天早早就驱车出门。
赵兰英六点就起来煲粥,桌上已经摆上了她煎好的鸡蛋和牛排,水果也一丝不苟地精致摆盘,等着被人享用。
“妈,哥,我走了。”白雨眠径直走到门口换鞋,没注意到饭桌上仅有母亲一人。
“急什么,先吃早餐。”赵女士拖着嗓用筷子敲碗。
“不用了,我店里放了吐司,待会儿烤了吃。”
“天天啃那个面包能有什么营养?赶紧过来吃饭。”
迫于母亲的压力,白雨眠折回去,在餐桌上坐下才发现只摆了两副碗筷。
“你哥和你爸已经吃好出门了。”赵女士递给女儿一个盛好半碗粥的搪瓷碗。
打自己有记忆以来,母亲就是全职主妇,每天负责家里的饮食起居。实话讲,赵女士的厨艺上乘,但大早上吃这么补,她真的没什么胃口。白雨眠捏着汤勺,十分勉强地挖了勺粥送入口中。
“吃饭没点吃相,小时候不规矩吃饭挨你爹的筷子头少了是不是?”
“哦。”白雨眠打起精神,不想再听母亲念下去,一鼓作气,狼吞虎咽把粥解决了。
“再吃点肉。”赵女士把切好的牛排往她空碗里送。
担心母亲再说什么相亲的事,白雨眠先发制人,率先找了话题:“哥这么早就出门了?”
赵兰英叉牛肉的动作一僵,随后用颇不耐烦的语气答她:“你一天把心思放你哥什么干嘛,操心操心你自己才是真的。”
白雨眠正在看手机上唐阿姨发来的消息,关于体检的具体项目她还有疑问,没发现母亲的神情不自然,只知道母亲这是又把话题绕到自己身上了。
肚子也填饱了,白雨眠拿着手机起身就往门口走,“妈我饱了,你慢慢吃。”
出了地铁口,右拐走几百米就到雨阁。因为在家吃早饭耽搁了时间,白雨眠到店时店里上早班的两个小年轻已经在吃烤面包吃了。
“雨眠姐早上好!”小苏一边啃面包一边和进店的老板打招呼,顺便招手叫她过来一起吃,“给你也烤上了,过来吃点?”
两个小年轻刚毕业没两年,和白雨眠差不了几岁,几个人关系挺好,谁先到就谁负责弄三人的早餐,这是她们之间无言的默契。
白雨眠脚步没停,直接往最里边的休息室走,“你们把我那份儿分了吧,家里吃了来的。”
“难怪来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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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工资。”欢若故意同她开玩笑,笑盈盈地把她的那份面包和煎蛋给瓜分了。
唐丽容是下午两点半到的,刚从医院拿了体检报告过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白雨眠即刻给她办了入职。
店里两个小妹一脸新奇地看过来,雨阁来新人总归是件新鲜事,尤其是和自己年龄相差这么多的。两人时不时往这边瞥一眼,又都不好意思过来八卦。
白雨眠被两人小心翼翼地偷瞄逗笑,挥了挥手,“大大方方过来打招呼呗。”
老板都发话了,坐在不远处休息的小苏和欢若神色羞赧地走过来。
白雨眠简单为几人做了介绍,互相认识后就各忙各的。
交班前白雨眠对唐丽容做了简单的岗位培训。她的工作职责就是负责点单和上餐,不涉及餐品制作,培训起来也简单,说说大致流程和操作就好。
唐丽容很是珍惜这个机会。
这里离她上午那家雇主很近,她中午从那边过来交班也方便,故而学习的时候一点不敢松懈,害怕面前的年轻人察觉自己因为年龄带来的操作问题转念一想不要自己了。
白雨眠察觉到身边人的紧张,手搭上唐丽容胳膊轻轻拍了下,尽量温柔地笑起来,“唐阿姨你别紧张,没听明白我就再说一遍。或者你哪里还有疑问,我再解释解释。”
关于手机上优惠券兑换的操作唐丽容的确还有没弄懂的地方,在白雨眠的又一次示范下终于学会,慌忙说着谢谢。
“那您回去休息,明天再来上班吧。”唐丽容今天一早就去了医院排队,还给自己发微信问了问题,白雨眠觉得还是让人回去补补觉为好。
“不用不用,”唐丽容憨笑着摆手,不好意思道:“我们老年人觉少!”
白雨眠笑起来,鼻腔嗤嗤,“唐阿姨你算什么老年人,正值壮年啊。”
既然员工有如此的工作积极性,白雨眠也没多坚持,本来晚班就还需要一个员工。
下午白雨眠坐在前台,眼光好几次无意落在唐丽容身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操作。
唐丽容行动如她外表一样干练,做事滴水不漏,和顾客的沟通也很顺畅,白雨眠彻底放下心来,也算是自己在用人方面的一个小突破。
店里的员工分早晚班,而自己的店,白雨眠是从早待到晚的,难免会有困乏的时刻。
下午近五点,店里的甜品已经全部售罄,阿生从工作间走出来,看到收银台前顽强对抗睡意的老板不禁失笑,“雨眠姐,你去休息吧,这儿我来。”
白雨眠也不和他客气,反正甜品售罄,他的工作量就少掉一半,道了谢后就往最里间走。
困意来袭,完全不需要入睡时间,刚躺在休息室的单人床上,白雨眠就已入眠。
这个短暂的小憩是被赵兰英的电话吵醒的。
迷蒙中听到铃声在响,白雨眠闭着眼将手伸出被子外去找手机,眼也没睁地划开接通,怼到耳旁,迷迷糊糊说了声“喂”。
电话那头赵兰英略一皱眉,这哪是去工作的?简直是去享福的。然而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没着急批评女儿,说起了这通电话的目的:“我和你爹现在从家里出发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出去吃饭。”
一语惊醒梦中人,白雨眠倏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时间,才睡二十分钟不到。
该来的还是来了。父母已经出门,这次见面她是无论如何逃不了了。
拖着沮丧的心情,白雨眠穿好衣服外套,对着桌上摆着的小镜子照了照。
今天出门没擦防晒,所幸刚睡醒,气色还不错,这样去见面也不算太敷衍?
然而转念一想,又折过身子,对着镜子涂了个大红唇,贴上上下双排的假睫毛,内眼线外眼线通通安排上才出门。
5. 天边云霞
没过多久父母的车开到楼下,白雨眠拿上包和店里打了声招呼下楼。
坐在副驾的母亲回头看女儿这幅模样,不由得皱起眉来,“让你去相亲,你就穿成这样?”
白雨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很得体啊?有什么问题吗?然而从小被训练有问必答的她还是要找话回答母亲:“今天降温,我加一件衣服没什么吧?”
对于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小时候的白雨眠选择沉默以对,然而在被父亲几次“问你话,哑巴了吗?”的震慑下,不管别人问什么,她的第一反应就从“我的感受是什么”变成了“我要怎么回答才能不被凶?”
今天的确是有小幅降温,自己也穿了薄外套出门,赵女士不在这上面纠结。然而女儿的敷衍还是让她不满,又道:“那你这个嘴又是怎么回事?化这么红,是要去吃人吗?”
白雨眠靠在后面的靠枕上,觉得头大,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平时就是不爱化妆的,这次见面特意化妆,这不是重视对方的表现吗?”
这哪里是重视对方?这简直是想通过夸张的妆容把对方吓走。
女儿的解释越听越气,这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吗?这么好的条件介绍给她认识她还避之不及,不是脑子坏掉了吗?
赵女士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一直沉默开车的白实易阻断,“行了,都少说两句。”白实易看了眼后视镜,对后座的人说道:“小赵各方面都很优秀,就算不能成,你们交个朋友也是很好的。”
白雨眠在心里腹诽,那雷军还很优秀,我也想和他交朋友呢。然而这“大逆不道”的话她不敢对白将军说,只道:“知道了,这不是去交朋友的路上呢吗。”
见女儿态度终于妥协,赵兰英心情好转,开始给她交代会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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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晟今天下午约了人谈生意,包厢里都是男人,陪着打了几局麻将,输给对方点钱后,对方和颜悦色,终于在饭桌上松口,开始谈起正事。
聊正事免不了喝酒,边晟仍亲力亲为,交给助理代喝别人不见得买账。
年轻的时候太傻,一直是别人倒着他就喝,也不会说漂亮话推阻。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也渐渐摸索出经验,知道中途出去透透风,给身体一点恢复的时间。
从二楼下来,边晟绕到酒店后门吹风。
酒店后面是个停车场,周围有很多绿植,傍晚下凉的时候风会透过树梢吹进来,传来丝丝凉意。
抬头望远,夕阳正渐渐下沉,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和眼前成片的绿意遥相呼应,是嶙峋的春意。
边晟绕着绿植边上的人行环道慢悠悠转了两圈,直至脑子里的晕眩意味被风消散,才有了回去继续应酬的心思。
白实易把车开到酒店后面的停车场停下,白雨眠在来路上又进入睡眠,外面有人敲窗,把她惊醒。
赵兰英站在窗外,示意她到地儿了赶紧下车。白雨眠抬手揉了揉眼睛,视线从赵女士身侧穿过,望着天上的云霞。
这天还怪美的,白雨眠惆怅的心情好了几分。
远处橘红色天际线把眼前的绿意和天空的浮云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半却并不割裂,反而有一种柔软的融合。
睡醒看到这样的美景,白雨眠没忍住驻足。放眼看去,才发现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个男人。
男人站在一颗大树下,手插在西裤口袋,低着头踱步。西装外套被他插兜的动作撩起下摆,挺括的西装面料质感很好,远远看去像一个在树下的思考者。
白雨眠愣怔一瞬,脑子里冒出一个人名,脚仿似骤然不听使唤,迈不动步。
“走快点,磨蹭什么呢?”赵兰英停下脚步,开口催促女儿搞快点。
“哦,来了。”白雨眠视线仍然目视前方,远处男人的侧脸轮廓逐渐清晰。
她正一点点走近,在即将看清男人侧脸时,男人转身,右手抄在西裤袋里,大步流星地离开。
白雨眠没看见男人的脸,但刚才那个氛围,加之男人离开时挺拔有型的背影,她猜想大概也是很有气质的。
但会是那个人吗?白雨眠不得而知。
走进包厢,父母口中的小赵及其爸妈已经落座,正等着三人的到来。
“不好意思老赵,路上有点堵车。”父亲率先朝几人走去,和最边上的中年男人打招呼。
在父母的介绍下,白雨眠和赵华彼此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就再没动静。
两位母亲见场子冷了下来,哄笑着说是他们年轻人不好意思,难免的。
“男生还是要主动点才行。”赵华母亲提出换位置,让两个年轻人挨着坐。
白雨眠心下抗拒,却不好直说出口。讲道理,赵华的确人才家世样貌都挺出挑,但她就是觉得很假,好像是工厂设定好参数,统一生产出的商品,没有生气,她也没有再进一步交流的意愿。
赵华倒是挺配合,和赵女士换了个位置,移到白雨眠身边坐下。
赵母持续发力,提出两人添加联系方式,私下交流更方便。赵华已经打开自己的微信扫一扫,白雨眠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打开自己的二维码。
在车上没看手机,这会儿才发现闺蜜叶微阑两小时前给自己发的微信。趁着桌上人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白雨眠点开消息确认。
叶微阑:【眠,这事你知道吗?】
后面跟着一张图片,是一条朋友圈截图——陈粤:平安,感恩。
这几天总是频频联想起这个人,但当有关他的消息以如此直白的方式进入自己视线时,她还是忍不住心颤。
按耐住心里的酸楚,她问叶微阑这是什么意思。
看样子是不知情,叶微阑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如实相告:
【他老婆今天生产。】
【他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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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眠心跳还是没忍住加速跳动,看着手机上的字眼,眼里有了模糊的泪意。防止在外人面前失态,白雨眠慌忙起身,强忍泪意,“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几乎是用跑的,白雨眠逃到洗手间,手撑在洗手池上,看着镜前白炽灯光下自己的失态模样,眼泪不争气地下落,晕染了眼角的眼线也毫不知情。
手机上的字眼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午夜梦回时也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可知道他的近况,还是会心痛。
再也没有可能了。
如果上一次分手,还能把怨念寄托在父母的强行拆散上。可是这一次,是他主动选择的,他主动走向了其他人,彻底忘记了她。
门外有脚步声逼近,她紧急打开手龙头,胡乱掬几捧水打湿脸颊,试图把脸上的泪渍冲刷,可眼眶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泪花闪烁。
失意的眼神骗不了人。
从女儿盯着手机出神她就觉得不对劲,赵兰英借口洗手出门,来到洗手间见到到就是这幅景象。
白雨眠靠着洗手池,手撑在台面,止不住地在抽噎。
赵兰英火气一下子窜上来,走近,语气不善地蹙眉道:“你哥告诉你了?”
哥哥?
对的,白雨眠想起白逸文说今天会去看他,原来他也知情。
所有人都知情,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白雨眠没有力气再去思考要如何作答才能不让对方的话落地,她没有任何精力,失魂落魄地走出卫生间。
赵兰英追了出来,冲着她背影喊道:“白雨眠,站住!”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雨眠下意识身体一颤,而后回头道:“妈,我想回去休息。”
赵兰英几步走近她,教育道:“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白雨眠转头看向走廊上的穿衣镜。她今天化了大浓妆,水渍把脸晕染得黑一片红一片,整个人像个唱戏的。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你还在这里为他哭哭啼啼,你贱不贱?!”话赶话,说出口时赵兰英意识到不对,但已为时尚晚。
“你贱不贱?”刻薄的字眼以更尖刻的语气传入耳道,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说这话的人是她妈妈。
明明是她一手拆散的他们二人,为什么到头来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骂自己?
她有难过的权利,她有任何支配自己情感的权利。
“对,我就是忘不掉,就让我一直这样下去吧!”白雨眠几乎是用喊的,第一次如此彻底地反抗父母,随后利落转身,仓促下楼。
边晟从旁边的洗手间出来,登时就被这场景怔住,脑子清明不少。
看着对面女人决绝转身的动作,边晟有点眼熟,却又碍于女人脸上的妆容实在别致,他看不清对方具体长什么模样。
没太多想,靠着墙根走回原来的包厢。
6. 狼狈离场
从酒店狼狈离场,白雨眠站在马路边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她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家?
那是她此刻最想逃避的地方。
雨阁?
店里的人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免不了上前关心,可她此时疲于应付那些。
白雨眠突然蹲在地上偷偷哭起来,她竟然没有一个归处,供她在情绪失控的时刻放肆哭泣。
埋头在膝盖上无声落泪之际,她察觉到身前有什么东西停下。抬头看,是一辆黑色商务轿车。
后座的车窗落下,座位上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侧过脸来,自上而下注视着她,语气不咸不淡道:“上车吧,你蹲这很危险。”
白雨眠用衣袖擦干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男人,正是刚才她觉得眼熟的身影。
一根极细的弦在脑海中骤然崩断。
原来不是他。他原来真的在医院,他也真的结婚甚至有了小孩。
她真的要放下他了。
思及此,上一秒才擦干的泪水,这一秒泄洪似地落下,她再没有力气顾及体面,情不自禁悲恸出声。
男人见此神色闪过一瞬不耐,随即变幻如常,倾身右手拉开车门,沉声道:“上车。”
白雨眠被巨大的悲伤笼罩,再没有余力思考其他,顺从地起身,坐进了后座。
张绩从后视镜中看见后座的短发女人很是眼熟,再定睛一看,是那天雨阁的老板。心下震惊,刚想开口寒暄,意识到这不是适合的氛围,便忍下来。
白雨眠拿过自己的小包,却怎么也找不见纸巾,眼泪一滴滴落进包里,打湿了内里布料。
身旁的男人递过来一块方巾,深棕色的,有隐隐的木质香味。
指了指她的脸颊,“擦擦。”
“谢谢。”顾不上推辞,她也知道自己脸上是何糗状,只想赶紧结束此刻的狼狈模样,三两下擦掉脸上的泪痕和彩妆。
处理完自己的事情,白雨眠开口问身边人:“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侧过脸来,眼神一瞬不瞬落在她没擦干净的面庞,思忖良久,只说:“你说地方,送你过去。”
白雨眠心中闪过一丝失落,她没地方可去。同样的寂静过后,她报了个酒吧名字。
男人对此不置一词,只对前面开车的人说道:“张绩,按她说的去。”
把失意的女人独自丢在酒吧,这显然不负责任。看着女人道谢后进了里边,边晟随着张绩慢悠悠晃到离她稍远的卡座坐下。
才从饭局下来,边晟没再继续喝。看了一眼斜前方独自喝酒的女人,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荒唐的事。
他为什么要管一个在路边流泪的女人?又为什么要在这坐着等她?
他几时做过这样的热心市民?他的时间多么宝贵。
思及此,起身,“你在这坐着看着点,我上楼睡会儿。”丢下这句话,拿上外套出门。
这家酒吧和楼上的酒店是一体,都是何屹近几年办的,他在这有点股份。前台见边晟一个人过来,惊喜之际又有点不知所措,小心地按照他的要求调了间总统套房出来,安排专人送他上楼。
“不必,我自己上去。”边晟接过房卡,坐专属电梯上了顶层。
边晟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酒店工作人员送来醒酒汤和晚饭。看着面前的餐食,他按着太阳穴醒神,拿出手机给张绩打了电话。
白雨眠已经喝醉,张绩把她带到卡座这边沙发上坐下,正趴在桌上睡着,他的外套搭在她身上。
接到老板电话,张绩找了个相对清净的角落,听候老板指示。
“吃过饭了?”
张绩如实交代,人早就喝醉了趴下,哪能吃得了饭?
听到张绩的回答,边晟皱了皱眉,“你不知道拦着点?”
张绩看不见老板不悦的神色,可是语气里流露出的责备他能感受到,回话时更加诚惶诚恐:“您…您也没交代啊。”
边晟无意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吩咐道:“你先带她上楼休息,想办法联系她家人,把人安全送回。”
张绩连忙应下,“好的,那您怎么回去?”
“我叫车,你只管负责好她。”
酒店工作人员认识张绩,边总身边的助理,听说是边总的吩咐,热情地开好房间,叫了两个女员工把人带到房间休息。
想到她的家人得知是男性把她带到酒店,那他无论如何占理也说不清。
“这是她的手机,开机后等她家人打电话过来,你们负责交涉。”张绩把白雨眠手机交给前台充电,自己退到旁边的休息区等候。
张绩在休息区吃了晚饭,彼时前台的手机铃声响起,工作人员朝他招手。
“对方称是白小姐的哥哥,正在来接人的路上。”
“那行,人到了你们记得把她叫醒确认。”
“好的。”
白逸文赶到酒店是半小时后,前台解释是一名好心女士把喝醉的白小姐送到酒店休息,安抚对方别着急。
在前台的带领下,白逸文见到刚睡醒的白雨眠。女孩素净的脸上还余有醉酒的绯红,婆娑的眼睛在见到他时暗淡几分。
平时见到哥哥,白雨眠是很开心的。可是此刻意识到他瞒着自己太多事,白雨眠不太想面对他。
察觉到妹妹的疏离,白逸文心中因为妹妹独自来酒吧买醉而生起的担忧和责备一下转换成酸涩的愧疚。
他比谁都不愿意看见妹妹失意的神色,更何况她现在失望的对象是自己。
白逸文上前拉着妹妹的手:“我们回家。”
“我自己能走。”白雨眠扭身甩过他的手。
看着身边工作人员警惕的眼神,白雨眠解释道:“我认识他,他是我哥,我现在和他一起回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工作人员说着不客气,却还是把两人请到前台,由白逸文出示了相关证明后才放人离开。
张绩拍了张两人离开的背影发给老板:【边总,她家里人来把她接走了。】
那边过了很久,只回复一个:【嗯。】
--
白雨眠回到家已是夜晚22点,父母正在客厅坐着,见着晚归的女儿刚要发难,白逸文上前招呼住父母,“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赵兰英撇嘴哼了一句:“你们谁说出去的?白白浪费了今天小赵这么好的条件,你妹妹今天这么突然跑出去,这让你爹回去和人家赵教授怎么共事?”
赵女士越说越气愤,声调也越发的高昂,白实易按住她:“行了,都少说两句。”男人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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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你这个女儿我是没法管了,她爱怎样怎样。”说着就起身回房。
赵兰英抱着胳膊哼气,嘲白雨眠房门的方向喊话:“不管了,爱谁管谁管。她就是明天随便找一个人嫁了我也随她便!”
白逸文走到妹妹房前敲门,里面传出一句闷闷的“进来”。
“你这是要干嘛?”
白雨眠蹲在地上,从行李箱上抬起头来,解释道:“我要搬去店里住。”
“不行。”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定,开口后又觉得自己语气是否太严肃,白逸文垂眼去看妹妹的神情。
白雨眠不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她行李差不多收拾完毕,只是只会他一声。
“我走了,你自便。”她拉上行李箱,从他身侧绕开往外走。
“我送你。”白逸文从她手里夺过行李箱,改推为提,拎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边。
箱子放在后备箱,白逸文坐回驾驶座,看一眼副驾上阖眼静默缩瑟在角落的白雨眠,没忍住问:“怎么突然就要搬去店里?”
白雨眠睁眼,看着眼前她曾经最信任的哥哥,声音颤颤开口:“突然吗?不突然吧。”说完她像是泄了气,复又躺倒在座位上,不欲再多说什么。
二人一路沉默,直到车开至目的地。白逸文下车为她提行李,白雨眠没拒绝,走在前面去开门。
“你回去吧,我也准备睡了。”白雨眠站在门口送客,生硬道:“谢谢你。”
面对妹妹如此的客气疏离,白逸文心里不是滋味,他不明白他以为是为她好的隐瞒,竟会让妹妹痛苦到这地步。
然而此刻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做什么也无法挽回。白逸文退至门口,看着她握在门锁上的手嘱咐道:“记得锁门,注意安全。”
“我知道。”说完后白雨眠利落降下门锁,拉上窗帘,回身进屋。
回到自己的休息室,白雨眠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摆放在小衣柜里。
小衣柜渐渐被填满,行李箱里的东西逐渐减少,最后露出来的是她从书桌抽屉装过来的那些信件。
白雨眠坐在铺着毛毯的地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那些信件做最后的告别。
他已经向前走了很远,而自己也不应该困在过去。她把关于他的一切撕碎,扔进桌旁垃圾篓。
心里暂时过不去的坎,就该从行动上推进。
店里虽有休息室供她睡觉,可终归面积小,没有合适的空间给她洗漱,洗衣晾衣也成问题。白雨眠躺在床上,心里盘算,在这将就三两天可行,要想长久居住,还是得另找房源。
脑子里有了想法,她就没法将其搁置哪怕一分钟。于是翻身坐起来,拿出手机开始寻找合适的房子。
她没有车,通勤全靠地铁,房子得近雨阁才好。
然而雨阁地理位置优越,毗邻中心商业街,附近的房子都不便宜。而雨阁的营收去掉员工成本和店铺租金,能剩给她的不多。
父母不缺钱,哥哥也乐得向她施以援手,可她心里那点隐秘的自尊让她无法开口。
刚闹着要独立,转头就伸手问家里要钱怎么行。
白雨眠继续翻动着租房信息,然而越往下房子条件越差,她渐渐看厌了,索性退出软件。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7. 寂静的夜
边晟叫车回了御景湾,他自己住这边。手机放在床上充电,他进浴室洗澡,出来时看见三个未接,均来自薛晴。
没等他回电,对面就又拨过来。边晟没来由头疼,嘴角扯着一抹无奈的笑,接起电话放耳边。
“老大,又怎么了?”边晟打着电话往客厅走,给自己斟了杯温水。
薛晴享受儿子冠给自己的各种花名称谓,无形中抬高她的地位。虽然儿子总这么称呼她,可每次听到她都心里一喜。笑着和儿子寒暄几句,薛女士切入正题:“你这周末没事吧?”
边晟坐在阳台的沙滩椅上,欣赏着家里森林般的绿植,仙人掌旁边的鱼缸里,乌龟盖特正推着小海螺在菏叶下进进出出,顽劣得很。他看着盖特的动作笑出声,同母亲开玩笑,“你要这么问,那我没空。”
薛晴嗔他一句,“没空就回家来吃饭,就我们自己人。”
“小萱的父母也是自己人?”
薛晴在电话那头愣住,儿子怎么知道的?
见对面沉默,边晟知道自己诈对了,再次声明:“如果再是这样瞒着我安排的双方父母见面,我不会去。”
“您早点休息,我明天也有工作。”
见儿子这是要挂电话的趋势,薛晴急忙喊停:“那你小子告诉我,你要何时结婚?我和你爹这把老骨头眼看就要入土了,你存心不让我们好过不是?”
又拿身体说事,又是亲情绑架。边晟发现和他们沟通,讲道理最没有用,只能将计就计:“不是不让你们好过。上次说我有喜欢的人,没骗你们。”
薛晴存疑:“你没骗我们?”
边晟:“千真万确,我还在努力。”
儿子态度这么明确,薛晴信了八九分,最后只好说:“小萱父母那边我去说,你周末别回来了,赶紧把人姑娘追到手。”
“嗯,没什么事先挂了。”
边晟望着阳台上的仙人掌出神,他上哪儿去给弄一姑娘出来?苦思无果,男人起身,曲指敲了下鱼缸,往房间走。
--
白雨眠昨晚心系着房子的事,夜里睡得不好,早上七点就醒了。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白雨眠心里苦笑,住在店里唯一的好处,就是节约通勤时间吧,现在离雨阁营业还有两个多小时。
昨晚没睡好,她给自己上了隔离提气色。又慢悠悠描眉,反正时间多着。
现在做早餐还太早,她拿出iPad立在桌上,来了遍八段锦。做完操,身体舒展不少,接着出去不慌不忙做三人份早餐。
欢若见老板来这么早,还是带妆状态,纳罕着盯着她。
白雨眠被盯得不自在,低头把锅里的白水蛋捞起来,“我脸上有东西吗?”
欢若兀自点头,煞有介事地来一句:“有!”
放下手里的汤勺,白雨眠走到镜子前照了照,上了层隔离,黑眼圈已经不怎么明显了。转头看向欢若:“你逗我呢?”
欢若走过来,左手搭上白雨眠肩膀,另只手点点镜子上老板的脸,“真有——有点美丽!”说完没等白雨眠反应,她自己倒是嗤嗤笑个不停。
白雨眠脸上显出略无语的神色,而后回味过来也开始笑,“乱开老板玩笑,扣工资。”
欢若可不怕她,顺着她的话说:“乱扣员工工资,扣工资!”
白雨眠坐回自己位置,开始啃面包,挤出个假笑回她:“你开心就好。”
差五分钟九点,小苏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撑着桌子道:“赶上了赶上了。”
欢若指着小苏,故作神气:“卡点上班,消极怠工,”又转头看向白雨眠,“老板,这也得扣工资啊。”
白雨眠笑着配合她,“嗯,得扣。”
小苏没理会她们的二人转,只说自己刚看见的,“你们猜我刚才在楼下碰见谁了?”
欢若第一个开口:“谁?”
小苏:“让你猜。”
欢若:“哦,那你猜我猜不猜?”
小苏白她一眼,索性不再卖关子,“我刚从地铁站跑过来,看见唐阿姨从对面商场出来,手里拎着超市的购物袋。”
欢若分析了一下,“人唐阿姨也是人,也要吃饭喝水的,逛超市买食材很新奇吗?”
小苏:“不对不对,对面商场那超市多贵啊,而且是会员制诶,我昨天看唐阿姨,觉得她不像会去里面消费的样子。”
白雨眠默默坐在一旁,嘴里嚼着面包,耳朵一点没少听。她对唐阿姨的了解也不多,但好歹是谈过一轮话的,多少比她们知道一些。
据她所知,唐阿姨上午在这附近的高档小区给人做中饭和打扫卫生。应雇主要求,来这边超市买菜并不奇怪。白雨眠没把这些告诉两个女孩,任由她们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瞎猜,反正她们和唐阿姨排班不一样,也不会也更多的交流。
下午换班,唐丽容和阿生同时进门。因着上午的对话,白雨眠格外看了唐丽容一眼。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脸上总是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仿佛一切总有希望。
白雨眠莫名对她生出一种亲切感。
唐丽容换上工作装,去收拾刚才客人离开的餐桌,阿生在厨房烤面包,整个雨阁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面包的甜意。丝丝缕缕,钻入人的鼻尖,疗愈了许多不开心。
白雨眠坐在前台,暂时没有客人点单,她手撑着额头,抬眼看着咖啡厅里的景致,中央音响放着她最近爱听的《stayalive》。
窗外春风十里,行人匆匆。
她爱极了这样的时刻,心里难言的隐痛好像在一点点好起来。
唐丽容收拾完卫生,从自己提来的包里取出一屉糕点,慈笑着看向白雨眠:“我自己做的绿豆糕,你尝尝味道如何?”
奶黄色的糕点被规整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地放在格子内,每块糕点上都有豆绿色的小花做点缀,看上去赏心悦目。
白雨眠伸手捏了一块塞进嘴里,冰凉的触感混着淡雅的甜味在味蕾绽放,鼻息间传来清新的香气,好似四月人间,翠意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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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女孩入口后睁圆的眼睛,那里面的惊喜和雀跃一览无遗,唐丽容欣慰地笑起来。
“我女儿也爱吃,总打电话来叫我给她寄过去。”
涉及别人的家庭,白雨眠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称赞道:“唐阿姨,您这绿豆糕真的很绝,我觉得可以写在咱们店菜单上了。”
阿生听见外面的动静,跑出来看,“我也尝尝,我也尝尝!”
白雨眠把木盒往阿生那边推,“你好好品。”
阿生不像白雨眠那样细嚼慢咽,两下就下咽,而后竖起大拇指,“唐阿姨,您这手艺我自愧不如,要不咱俩换个岗算了。”
唐丽容笑得更加灿烂,嘴上却是满口谦虚,挥着手道:“你们两个年轻人就别拿我老妇人开涮啦,我这玩意儿,自己吃还差不多。”
“阿姨您太谦虚了。我们店里刚好没有这道糕点,您教阿生做,带教费我加到您这月工资里。”
听白雨眠这意思,是真没拿她开玩笑,唐丽容也乐意教,“教阿生可以,什么带教费就不用了,大家都是一个店里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白雨眠转头告诉阿生,“你和唐阿姨商量个时间,尽快学会。”
阿生不正经地朝白雨眠反手行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唐阿姨说不要,但她不能不给。白雨眠悄悄思量,该买点什么送给她。
叶微阑还在日本度假,罕见闺蜜主动提要求,她满口答应,催促着让白雨眠把清单甩过来。
白雨眠在网上简单做了些攻略,最终发了几张马油和北海道鹿角灵芝的照片过去,都是些适合老人的药妆和保健品。
叶微阑看见对方发过的每一样东西都要三人份,知道有两份是给白叔叔和赵阿姨带的,同她开玩笑:【你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妈?】
白雨眠一开始没懂叶微阑什么意思,反应了一会儿,知道她说的是怎么回事,简单解释几句:【店里新来的阿姨,你回来再细说。】
绿豆糕并不难做,况且阿生在雨阁就是负责甜品制作的,学起来很快。
师徒二人在后厨一共新做了三屉,时间长了会影响口感,白雨眠拿出一部分赠与店里的客人,收获不少好评,催着她赶紧上线。
暮色降临,玻璃窗上的光影也随着夕阳下沉远去,店内逐渐恢复宁静。
时至21点,唐阿姨和阿生到点下班,和白雨眠打过招呼后先行离开。
白雨眠坐在店里,还在电脑上调整新的菜单。原有的菜单布局,因为新加一道绿豆糕而被打乱,牵一发而动全身,格式排版全都需要调整。
在电脑前坐了半天,字体调来调去都不满意。
想着今天在店里住,不必急着回去,白雨眠索性把之前的存档删掉,全部重做。
手机铃声在寂静的空店内作响,舒缓的前奏在空气中弥漫,还没来得及接电话,就被玻璃门推开的声音吸引注意。
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单手推开门,目光和她短暂交汇,不发一语朝角落走去。
8. 我们结婚
白雨眠忙着调整菜单的事,过了21点,看见进店的男人才想起忘记挂暂停营业的木牌。
然而客人已经进店,总没有再把人请出去的道理。她从前台拿上店里之前的菜单,往男人所在的方向走。
“您好,请问喝点什么?”
白雨眠把菜单递给客人,男人放下手机,单手接过菜单,目光再次和她交汇。
“是你?”
上次喝多了,但现在还能想起这是那天送自己去酒吧的人,后来安排人联系自己家人,想来也是这位好心人的嘱托。
回想起来还是后怕,她那天竟丧失理智到随意上陌生人车的地步。幸好对方人不坏,当真只是随手送她一程。
男人没什么表情,淡淡“嗯”了一声,点了杯蜂蜜柠檬水。
“好的,您请稍等。”
店里的甜品由欢若和阿生负责,白雨眠只会调一些简单的饮品,没想到今天这位客人点的东西如此没有技术含量。庆幸之余,她赶紧从前台把歇业木牌拿上,挂到门口。
今天唐阿姨和阿生在店里试做的绿豆糕还没有送完,白雨眠夹了两块放在木托盘里,配合着蜂蜜柠檬水一道给刚才的客人端去。
“您好,你的蜂蜜柠檬水,”白雨眠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接着介绍旁边的甜点,“这是店内即将推出的绿豆冰糕,您可以先尝尝。”
男人对此不置一词,抬眼看向她,却说起了自己的事:“白小姐,我们聊聊?”
白雨眠心神一颤,这男人认识自己?
她的震惊都写在眼里,男人失笑片刻,直起身喝了口柠檬水,掌心朝向她的胸前,“胸牌有写。”
白雨眠低头,围裙上的胸牌明晃晃写着:【店长:白雨眠】
她大概是搞设计搞傻了,又或是昨天喝太多,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看着自己的胸牌呵呵尬笑。
左右是没什么事了,她把手里上菜的托盘往旁边空桌一放,在男人对面坐下,“说吧,什么事。”
男人抬眸,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似在思考,久久没有出声。
白雨眠也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打量身前的男人。总是西装革履,出行带着司机助理,大概身价不菲。或许是个总裁,可长相又不符合自己脑子里对霸总的认知。
他没有霸总严肃正派、不苟言笑的气场,反而有一种精英气质。她想到粤语里的一个词,型男索女。他给自己就是这种感觉。
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没有凝视,可那双不带避讳的灼灼黑眸,像鹰一样锐利。
是的,鹰一样的男人。
他和陈粤,真的只有背影相似。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不该有的念头,白雨眠赶紧叫停,重新看向对面的人。
那人见她不动声色的挣扎,扯了扯嘴角,从黑色皮夹里取出一张名片。
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两个指头夹着名片的动作让她想起港澳电影里坐在赌桌撒钱的男主,桀骜不驯,肆意潇洒。
“白小姐,我们结婚。”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耳边传来,白雨眠错愕看向他。可男人仍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这样一句话,被他说得如同儿戏。
“先生,您喝醉了?我可以帮您联系司机。”白雨眠腾地站起身,想要离开。
“我没喝酒,也不用你替我联系司机。”男人站起身,名片仍旧置于桌上。
“结婚,条件随便你替,想清楚联系我。”
没有更多的谈话,男人走到前台扫码结账,推门离开。
白雨眠站在原地,仍无法分辨男人刚才那席话用意何在。
名片还留在桌上,她拿起来看,上面只有廖廖几字:【边晟盛科集团总裁】下边是他的工作电话和邮箱。
拿上名片走回前台,脑子像一团浆糊,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她决定先把菜单弄出来。
一个个重新排版,再把今天拍摄的绿豆冰糕图片传上去,新的菜单总算设计完毕。
晃眼一看右下角时间,已经十点半了。白雨眠走到门口去落了锁,打开手机看,没有任何消息。
就算父母在气头上不和她联络,但哥哥每次回来,走的时候都会提前给她发消息的。
看到左上角的黑月牙,她才发现是自己上午开的勿扰模式忘记关。
关闭勿扰模式,果然弹出许多未接和微信,一半来自朋友,一半来自哥哥。如她所料,没有来自父母的。
白雨眠先给白逸文回了电,他没什么要事,只是只会她自己明天回部队。两人没怎么寒暄,各有心事,匆匆收线。
接着看叶微阑的微信,大致内容是她和丈夫明天下午到机场,晚上会把东西给她送到店里。
白雨眠简单回复她,关上手机,趴在桌上发呆。
刚埋头在胳膊上,眼睛就扫过那张灰色名片。
结婚的念头在心头萦绕。
那人说条件随便自己提,什么条件他都能满足吗?
白雨眠腾地起身,拿过那张名片,打开电脑搜索引擎,开始百度这男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首先出来的是他的姓名和年龄。1995年出生,白雨眠算了一下,比她哥还长2岁。她在脑子里回忆刚才那人的脸,看着倒很年轻,不像是年过三十的男人。
后面则是他的籍贯和成就。提到盛科,白雨眠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但往下看才知道,原来生活中自己见过的那么多车标,都是盛科旗下的。
后面的信息越看她越觉得像杀猪盘,这么优秀的男人,找自己结婚,他图什么?
如果这个男人的信息属实,那他在自己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论家世,自己家顶多算小康,他一个集团总裁,不会看上这几斗米;论外貌,他的样貌不说进军影坛,但在生活中也是前10%的长相,而自己只能说是好看,要说让他眼前一亮、一眼万年绝对不至于……
思来想去,脑子里的雪球越滚越大,她觉得自己脑袋快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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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晟从雨阁出来,径直上了自己停在楼下的车。坐在驾驶座上,侧头看向二楼的一室昏黄,他无声笑了下,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是这样。
还没开始,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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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
人姑娘把他当醉汉了。
边晟摇摇头,叹了口气,开车回御景湾。
第二天是周末,他和人约了球,早早就开车上山。
友人见他穿着一身灰色球衣,从车上抱着个篮球下来的样子拿他开涮:“边总,装小伙呢。”
大家都是三四十的男人,四月的天气不算高温,出门都穿着两件衣服,只有在球场上才会脱下外套,轻装上阵。
边晟从家里穿着球衣出来,自然成了朋友圈里逗趣的对象,谁让他彰显自己身体好?
边晟一手把球抛到场上,走到边上石阶坐下,接过旁边人扔过来的苏打水,“带外套多事,怎么方便怎么来。”
朋友下巴点点他开来的超跑,“这么骚包的车,副驾空着怎么行,赶紧给它找个女主人啊。”
边晟拧着瓶盖,视线转到自己副驾,语气幽幽:“哪儿空了,不还放着一球吗?”
“咦”周围的男人嘁了声,招呼着他上场。
在场的男人大多年纪比他长,都是以前谈生意合作下来脾气相投的,除开生意上的事,私下也经常约着吃饭打球。
吃饭大多都带家属,只有边晟常年一个人,总免不了被拿对象的事开涮,每次他都是三两句忽悠过去。
刚才朋友让他给自己副驾找个女主人,边晟莫名想到昨天那女人的神色。嘴上说着客气礼貌的话,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疏离,实在琢磨不透。
愣神间,队友传过来的球没接住,径直砸向他右腿脚踝。边晟想回身去接,一不留神就扭伤。场上热闹起来,众人嬉笑着朝他聚拢,说着关心的话,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边总,打比赛还想生意呢?”
“你嘴淬过毒是吧?”边晟乜他一眼,挥手让他们继续,自己走到场边休息。
球场附近是个私人度假山庄,在场的王总开着玩的。王总见状,下场打电话给店里,让人给送瓶药到后边。
“边总,王总让我给您上药。”女孩站在他身前,挡住了东边的刺眼的日头。
边晟接过喷雾,“不用,我自己来。”
晚上待在山上吃饭,饭桌上几人聊起了生意上的事。
对于边晟今天的扭伤,王总心里过意不去,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
王总端着杯药酒走到边晟身旁,“晟啊,刚谈下的牙克石那块儿地,我让给你如何?”
边晟和他碰杯,风轻云淡的样子,故作不明:“你看上的东西,给我作何?”
“诶,”王总嘁了一声,“你拿去做试车场啊,新车不是快测试了?”
“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喽。”说着,一口饮下杯中酒。
桌上其余几人见缝插针,“答应得这么快,你小子早就盯上了吧?”
“我算是知道刚才球场上他为什么走神了。”
边晟哂笑出声,“你们几个老狐狸就别拿我开涮了,我会有这么拙劣的演技?”
觥筹交错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则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好,我答应你。】
9. 秘林山庄
短信没有署名,但边晟直觉是那位姓白的女人发来的。
和桌上人打了个招呼,他拿上手机出门。身后响起阵阵“讨伐”,“看看,地皮拿到手就跑了”云云。
边晟直接拨通电话,那边很快接起,却没有开口。
“白小姐?”男人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比亲耳听见更多了几分磁性。
“对,是我。”
白雨眠尽量使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正抓着衣摆揪扯。
“我看了你的信息,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结婚两个字她暂且说不出口,语无伦次道:“就是,为什么是我?我需要一个答案。”
边晟有些意外。女人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同,精致的五官、利落的短发,说话声竟是温吞吞的。
“我们见面谈。”
电话很快被挂断,对方发来一个地址。
秘林山庄。
白雨眠把地址给身旁的叶微阑看。
“这儿我知道,之前在网上刷到过。”叶微阑调出自己在网上看见的博文,递给白雨眠,“不过这是个私人山庄,不对外开放,除非和老板有交情。我一直想和我家那位去来着。”她说起来颇为遗憾。
选择答应边晟的结婚邀请,这是一小时前才做的决定。
今天新品上市,销售量喜人,连带着清爽解腻的果茶也跟着售罄。白雨眠正沉浸在雨阁更上一层楼的喜悦中,下一秒又跌入谷底。
老板打电话来通知,下月她要随着女儿出国定居,国内的一应房产,连带着这个门面都要紧急出售。
通知她提前交几个月房租白雨眠还能想想办法,可一下子要她拿出几百万的门面费她却无能为力。
把她卖了她也凑不出五百万,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昨天那个男人说的,“要求随便你提。”
恰逢闺蜜过来送给她代购的商品,白雨眠把这件事告诉了叶微阑。
叶微阑得知此事的震惊程度不比白雨眠小,想起最近商圈里传的盛科的大动作,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告诉白雨眠。
叶微阑听公司男同事聊的,盛科新研究的新能源技术被竞争对手抢先发布,导致集团股价暴跌。他现下不去设法挽回局面,怎么又想起找人结婚了?
她狐疑地看一眼白雨眠:“你说,会不会你家里瞒着你,其实你爹是个亿万富翁呢?”
白雨眠叫她别打岔,“他要是亿万富翁,那他家里那些军|衔是摆着好看的吗?他以前都在里面,上哪儿创业去。”
“好吧。”叶微阑放弃这种可能性,又继续给白雨眠分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结婚,但盛科那么大一集团,肯定也不会被这一次动作就弄垮。”
最终总结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对方有头有脸有身份,要是闹出什么事,她白雨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怎么说也是他损失更大。
他既是盛科的总裁,就不可能拿这么大一个企业的名声开玩笑。
门面老板的电话则是催化剂。得知五百万的天价门面费时,白雨眠刚才的斗志昂扬转瞬即逝,弱弱地问叶微阑:“你说,他会不会告我敲诈勒索?”
叶微阑敲她一个大脑门,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白雨眠,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堂堂一个盛科总裁,随便一辆车都不止500万了好吧?”
“你就这么想,你只是拿走了他车库里最最便宜的一辆车而已,就这么简单!”
“好!”
带着闺蜜的壮气,白雨眠打开手机短信,发送了那句话。
--
叶微阑和老公开车送白雨眠上山,在距离山庄两百米处被治安拦下。
上面是私人山庄,外来车辆不得入内。几人早有准备,把车挪到边上停下。
“眠,我陪你走上去。”又转头对丈夫道:“你上车里等着。”
眼看着走到了大门口,两人再次被拦下,要求出示身份证明或是邀约信息。
白雨眠把自己和边晟聊天记录调给侍应生看。
“稍等,我确认一下。”
等待的时间里,叶微阑一边打量周遭环境,一边和白雨眠蛐蛐,“你别说,这有钱人还真会享受。”
白雨眠笑笑,“你怎么不是个有钱人了?”
叶微阑摆摆手,“啧啧,我家那点儿银子,和这儿的人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
不待白雨眠回应,侍应生拿着电话返回,眸子在两人之间打转。
几秒过后,像是在心里确认了目标,看着白雨眠道:“边先生说只邀请了您。”言下之意就是旁边这位女士不得入内。
叶微阑戳她衣袖,“你去,我在门口等你。”
侍应生叫来一个年轻女孩为白雨眠领路。
早先在外面她已经叹为观止,走到里边才发现别有洞天。城市里奢华的娱乐设施这里一应俱全,又占了山清水秀的自然优势,走在这里有一种不想努力的颓唐。
她再怎么努力,也难以想象在这里娱乐的情景。
她想起刚才叶微阑的那番话,她和边晟的关系大概就是如此,永远不可能真正的对等。
这场即将开启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合作。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筹码是什么。
女孩把她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门前停下,“白小姐,就是这儿了。”
女孩离开,幽深狭长的走廊只她一人。白雨眠没来由地觉得孤独,她像是战场上被丢下的士兵,周围的队友都离她远去,独留她一人在原地迷茫。
情况不会比此刻更差了。
蓦然振奋,她抬起只手,在房门上重重扣响。
“进。”
男人清冷的声音自里面传出,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白雨眠手搭上扶手,推门而入。惊觉门竟没有上锁,而后又在心里失笑。也是,这是另一种意义上他的领地,没有他的允许,谁又能擅入?
脑中一番纠结过后,她抬头向前看去,才发现男人从不远处的浴室出来,手正系着腰间的衬衣纽扣。晃动着的手的上方,是紧实晃眼的胸膛。
察觉到对面的视线,边晟没有不自然,不紧不慢地把衣领做了调整。
只那一眼,脸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她慌乱撇开眼,转向客厅的皮质沙发。
“坐。”男人指着旁边的沙发,自己往对面走去,兀自喝起了桌上的水,似乎没有要招待她的意思。
白雨眠也不多纠结,本来自己就是乙方,还指望对方多和气呢。
“想清楚了?”男人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抬眼看过来,带着点讳莫如深的笑。
白雨眠低头,避开和他的眼神交流,“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就行。”男人起身,不知从哪儿扔来一把车钥匙,“走吧。”
说着,他已经走到门口,而白雨眠还在状况之外。
这么远把自己叫来,就为这事?
看了眼屋内女人意外的眼神,边晟开口解释,“合同在我家里,现在去签合同。”
“哦。”白雨眠抬腿往外走。
她跟在他身后走,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一来男人身高腿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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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一步的距离她得走两步;二来,她在看手机。
叶微阑还在门口,得知会她回到车里。被甲方看见,那她怀疑他疑心他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我早上车了,外边站着多冷啊。”
得到回复,白雨眠放下心来。收起手机,开始加快步伐。
忽地,头撞上一堵“墙”,是他的后背。
白雨眠往后撤退几步,正想要怎么解释这件事。这狭长的走廊上,左右就他们两人,谁知道他会突然停下?
男人回头,看着她的眼睛,揶揄道:"喜欢埋着头走路?"
不知道怎么回答,白雨眠只是摇头。
哪有人喜欢埋着头走路,这是摆明了嘲讽她睁眼瞎呢。
走到他的车旁,白雨眠站在一侧静待他开口。
边晟今天格外有闲心,看着身后的姑娘跟青蛙似的,戳一下跳一步,很有趣。
食指半曲着敲了下车门,“开车,等什么呢?”
原来他刚才把钥匙扔给自己是这个意思。可是她,不会开车啊……
“不会开车?”
男人走近自己身侧,后边身子略靠在车门上支撑,姿态闲散着自上而下盯着她。
他的身子拢近,遮去几分周围光线。视觉受阻,嗅觉便分外清晰。男人大概刚洗过澡,一阵乌木清香传入鼻息,她想起那天他递给自己的手帕。
白雨眠抬头回应,“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男人却笑出了声。
“我不知道你叫我来是为了开车。”刚才那两个字太无力了,白雨眠试着解释,尽管她这会儿给出的回答也很苍白。
“我朋友在附近,我们可以坐她车回去。”叶微阑和L同学被拦在下面,可不就是附近吗。
“不要。”男人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有任何商量的意味。
看她一脸吃瘪模样,补充了句:“我不习惯和生人同车。”
白雨眠点头,“理解理解。”堂堂汽车集团总裁,哪有纡尊降贵搭别人顺风车的道理,于身份不符。她都理解的。
“你在这等着。”
男人转身,走到边上打了通电话。很快,酒店里面急匆匆赶来一个青年人,手里拿着把黑色钥匙下了地库。不多时,一辆黑色奔驰在二人边上停下。
“上车吧。”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她跟没跟上,自己先坐了进去。
--
来到御景湾,白雨眠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手里还握着他在酒店扔给自己的那把车钥匙。
来时的车上,他不发一语,她也觉得突兀,一路没找到时机开口。
进入电梯,白雨眠眼睛盯着他的动作。男人按下顶层按钮后,手又放回兜里,眼睛微微阖上,似在思考着什么。
也是在这时,她才有机会与胆量仔细打量身前的男人,这个即将与她成婚的男人。
她站在他身后一个身位的地方,男人又生得高,不抬头很难看见他的全貌。
挺括的肩膀,劲瘦的腰身,和笔直修长的长腿……她想到叶微阑和自己提起过的一个词,背影杀手?
透过轿厢内的镜子,她忍不住瞥一眼,想再次确认男人的长相。
五官硬朗,棱角分明,鹰钩鼻下的唇形偏薄,给人一种逼人的英气。
视线上移,男人倏然睁开眼眸,白雨眠心头忽颤。他的眼睛细长深邃,盯着人看时让人倍感压力,她慌乱别开了眼,若无其事地勾了勾头发。
男人看向镜子中的她,扯了扯唇角,道:“走了。”
白雨眠没作答,只是木然跟上他的脚步。
10. 目的纯粹
房子是一梯一户设计,出电梯即是他家。
步至玄关处,边晟怔了一瞬,随后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新的备用拖鞋仍地上,“家里没女士拖鞋,你先将就一下。”
“好的。”
进入他真正的领地,白雨眠不敢乱动,乖乖坐在沙发上等他。
他给自己的感觉,貌似有洁癖,或是分寸感太强,总之她需要以不变应万变。
边晟从书房拿着两叠文件夹出来,瞧见客厅里女人似乎是累极了,两只手肘撑在膝盖弯上,托着脸闭目养神。
他下意识放轻脚步,生起观察她的心思。
女人眼角略尖,眼尾上扬,用手撑住脸颊,露出锋利的下颌。
长相与性格及其不符的一个女人,边晟在心里下了定义。
室内开了空调,不低不高的温度,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茶香,白雨眠很快打盹儿。手肘一滑,脑袋连着整个人往下坠,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及时托住了她的脸。
白雨眠转头,眼睛看着男人打量的神色,嗖地一下把脑袋从他手上挪开,身子也往后挪了一寸。
手在裤腿上抓了抓,“不好意思,这里太催眠了。”
“白-雨-眠”,男人一字一顿,低沉慵懒的声线从耳边传来,她不由觉得耳根发烫。
男人低笑一声,“还真是随地大小眠?”
白雨眠不再理会他的打趣,切入正题,“我们来谈合同吧。”
“你还挺急。”
说是这么说,下一秒他就把桌上的合同递给了她,“看看吧,有异议可以问,不满意的地方可以修改。”
“嗯嗯。”
白雨眠认真看起合同来。
念书的时候学过劳动法,不知道在这里,这样的“工作”适不适用。
合同上边晟为甲方,白雨眠为乙方。合同存续期内,甲方将付给乙方税后一千万人民币,并且乙方需要配合甲方参加家庭活动以及必要的商务晚宴。
三年为期,合同期限内双方不得有明面上背叛婚姻的行为。如若合约到期,双方任意一方有离婚的倾向,不管是谁提出,甲方均无条件赠予乙方额外两千万以及一套市值一亿以上房产。
白雨眠越读越心虚,这真的不是杀猪盘吗?他图自己什么呢?
看着对面在文件下蹙起的眉头,边晟主动发问:“有疑问?”
白雨眠点头,看向沙发对面的男人,“你”,又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找我呢?”
意料之中的问题,边晟说出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就已经有的答案,“因为你目的纯粹。”换言之就是她心有所属,不会在自己身上倾注感情,将来离婚不至于麻烦。
“目的纯粹”,白雨眠在心中思量这几个字。为了他的钱,这目的算纯粹吗?
“不是想好了?”边晟催着她做决定。
“想好了的。”管他的,三年而已。三年以后,她就可以没有压力地经营自己的小店。
思及此,白雨眠签上了自己名字。
合同左边,边晟已提前签好名字。拿过来看了一眼,对她说道:“稍后我交给律师公证,没有问题明天去领证?”
“领证”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白雨眠才对自己刚才做的决定有了实感。
“好”,白雨眠站起身,指了指门口,“那我先回去?”
“来都来了,带你认认家,我常出差,你一个在家居多。”说着,男人已经走到走廊处。刚才谈话时她没提出这部分疑问,边晟默认她同意原定协议。
合同里有写,是否同居有她决定,但父母到访时需要过来御景湾配合他。
白雨眠没提出异议。她本就在寻找房源,而这样一个楼盘,她自己完全负担不起,如今免费,她有什么好抗议的?反正又不会同房。
甲方都发话了,她也只好跟着认认门。
刚才她的视线只局限在客厅、厨房和阳台。穿过走廊才发现,那些只是冰山一角。走廊以内,又是新的起点。
多功能厅、影音室、棋牌室、健身房、书房、游泳馆……所有她能想到的这里都有。
刚才还因为他开出的丰厚报酬而心虚,如今洞见他的财富一角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么多余。
穿过一应功能房,来到起居室,边晟三言两语给她介绍着,“这间是我在住”,又指指斜对面的房间,“那是次卧,比客卧大,你住那儿。”
“好。”
又是一个“好”字,边晟心想多蹦几个字会要她命?他无端想起和一些基层下属谈话的情景,察觉两人的对话都不太对等。
“白雨眠”
“啊?”
被叫名字的人猝然抬头,不明白为何叫自己。
“虽然我们是协议结婚,但是真领证的。”
“我知道的。”白雨眠点点头。
见她不开窍,边晟只好继续,“真领证,就是真夫妻,你见哪对夫妻这样生疏?”
白雨眠认为他说得对,可自己和他从见面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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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结婚,不过几天时间。除了百度百科上他的工作经历,她对他再无了解。
“先把微信加上。”
边晟掏出手机,扫她二维码。
“把我助理推给你,他会告知你我的生活习惯。”末了,又补充道:“你也把你的资料发给他,他会向我汇报。”
白雨眠在心里嘀咕,刚刚谁说这样的夫妻相处模式有问题来着?现下了解妻子还要通过助理的汇报。
hometour结束,边晟送她出门。路过厨房岛台时停下脚步,“对了,每天下午会有阿姨上门打扫卫生和做饭。”
“阿姨不住家,你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线上和她提。”
紧接着,就收到他推来的另一张名片。
阿姨不住家。白雨眠心想,自己还真没猜错,他有洁癖且边界感强,看来以后同处一屋檐下她得小心些,避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好在,他说自己常出差,那应该相处的机会不会多。
走到玄关处拿上车钥匙,忽地想起了什么。
自己下午喝了酒,不能开车。
“你稍坐会儿,我叫人送你回去。”说完没等她拒绝,他已经拿着电话走到阳台。
白雨眠视线循着他的方向望去,男人左手搭在木制防护栏上,肩背微微前倾,闲散地站着。
窗外是无边夜色,璀璨的霓虹灯折过楼宇大厦打在他身上,男人置身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背影添了几分倜傥。白色的衬衫莹白如皎月,又使他整个人柔和许多,不同于他表现出来的压迫和距离感。
阳台与客厅之间的玻璃门大开着,夜风惊扰,吹至她脸庞,凌乱了她的发梢却不恼。
她为这样静谧的氛围所沉醉,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直至男人电话收线,回身往这边走,她才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窗外霓虹闪烁。
“这边视线好,看夜景不错。”边晟以为她真被窗外景色吸引,随口搭了句话。
“是挺好的。”
“再坐会儿?他在来的路上。”
“好。”
说完想起他刚才关于生疏的提醒,白雨眠找补着:“我喝点水。”
她转身,自己去岛台茶吧机接了杯水。坐回沙发,她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捱时间。
还好他叫的人速度够快,两人没在客厅尴尬相处太长时间,就有电话进来。
司机到了楼下,边晟送她到电梯口,“明早九点,民政局见。”
“嗯,民政局见。”
11. 独立宣言
白雨眠回到雨阁,洗漱结束躺在床上,才发现叶微阑给自己发来诸多消息。
不用想,都是关于结婚的。白雨眠挑了几条简单的回复。
【不是吧,这么快?】
【我靠,这条件我都心动了,你问问他咱俩能不能公平竞争?】
“……”
她的震惊一条接着一条,白雨眠看着手机笑,也和她开不着调的玩笑,【我觉着行,反正你喜欢的是L同学,他不用担心你爱上。】
叶微阑:【呵呵,虽然这么说实在自恋,可谁让他有钱呢,而且长得还行。】
白雨眠读了几遍她发来的消息,终于发现问题何在。
叶微阑没见过边晟本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百度百科上的官方照片。于是解释道:【其实他本人还挺帅,不长百度那样。】
叶微阑:【这就是所谓的拿人手短?】
是拿人手短吗?真不是,她只是下意识想纠正一些误解和偏差。但转念一想,他在自己闺蜜眼里长什么样,高或矮,帅或丑,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想明白了,白雨眠就不再多纠结,学着叶微阑的话敷衍道:【是的,谁让他有钱呢。】
没想到叶微阑却回她:【这就对了,咱这认知就到位了。拿一份钱尽一份力,你这雇员意识到位了。】
白雨眠:【呵呵,谢谢你啊。】
自己当了两年小老板没被人夸过,刚当一天“员工”就被夸意识不错,是说她天生适合做牛马吗?白雨眠不认为这是个好的评价。
然而她顾不得多纠结,明天要领证,她得思考思考穿什么。
正想着,微信收到张绩的消息。打开一看,是个内存不小的pdf文件。
短暂的惊讶过后,白雨眠点开文件。
文件图文并茂,详细准确说明了他的性格审美生活饮食习惯等一应私人信息。
刚才想的穿搭问题有了答案。
文件里有写,除去居家和友人聚会时间,他外出一律着正装。
好歹要合照,那她配合他,穿条衬衫裙就好。
春天衣服不厚,她从家里收来的衣服很多,恰好就有几件衬衫裙供她选择。
思忖过后,她挑了一件最基础的白色衬衫裙,除了腰间的绑带收腰设计,再无别的修饰。
正如他所说,她目的纯粹,挣钱而已。
是的,挣钱而已,无关爱情,因而无需做其他考量。
--
第二天白雨眠在闹钟响铃前起床,换上裙子简单化了妆。
因为天生浓颜,即使只是简单打底描眉唇,还是很轻易被人定义为大浓妆,也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刚从休息室出来,就遭逢两个小姑娘的打量。
小苏和欢若围着白雨眠,从上到下打量她。
白雨眠被两人盯着很无奈,自己有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她俩的眼睛,“看什么?我化妆很奇怪吗?”
小苏慢慢摇头,右手托住下巴作思考状:“不简单不简单,你今天怎么突然穿裙子了?”
欢若啃着三明治附和,“就是,还化这么精致的妆。”
白雨眠不由得低头,打开原相机照镜子,心生疑惑:真的很浓吗?要不要卸了?
“那我擦擦?”
“别别别。”两人又拉住她手不让,“你说说嘛,打扮这么靓干嘛去?”
白雨眠没打算隐瞒,三年的合约,她瞒不住这么久。只是哪些信息该说哪些信息不该说她尚不完全清楚,只挑了最笼统的一条。
“不干嘛,领证去。”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她已经推开门下楼去。
坐上车后在工作群发消息:“上午你们俩忙不过来就挂牌歇业,暂不接客。”
两人齐齐扣1,接着继续八卦,而白雨眠当做没看见,息了屏。
她总是习惯早到半步,晚走半步,给自己充分的适应时间。无端想起闺蜜口中的“牛马意识”,她再次怀疑,难道自己真是天生打工人体质?
达到民政局门口不过八点五十分,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意料之中,对方并未达到。
一个人推门进去好像有些奇怪,大家领证好像都是成双入对登场的。
考虑到这层,白雨眠在民政局门口站着发呆,不时看看外面贴着的宣传栏。
通过阅读消磨时间,是她不够擅长但一直在坚持的事情。
刚读到一则供公众参考的婚姻调解案例,后背被人敲了一记。
白雨眠回头,男人穿着一身意料之中的白衬衣黑西裤。不同的是,换了个发型,比以往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慵懒,不同于之前的商务形象。
她没有在他的变化上多加纠结。毕竟,自己也是罕见用心化了妆。
她在观察他的同时,男人也在回以同样的注视。
她的肤色贴合她的姓氏,是自然通透的白皙细腻,脸上带了妆,但通过裸露在外的脖颈依然可以看出。
服装营销上,把白色裙子称为“初恋裙”,如皎月般美好静谧的旧时光。是以,女生穿上白色衣裙,总会不自觉中染上一层柔光,温软几分。
然而眼前的女人却不如此。
高挺的鼻梁,上挑的眼尾,饱满晕染的红唇,衬得她五官更加立体,给人刀锋般的力量感。并没有因为“初恋裙”的加持,而变得温柔。
相反,“初恋裙”在她的穿着下,多了几分成熟和力量感。
“进去吗?”白雨眠找回自己的声音,结束这场尴尬的近距离对视。
“嗯,走吧。”边晟收回视线,抬腿上了阶梯。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节日,加之两人来得早,前来办理的人并不很多。
很快叫号到他们,二人一同到柜台填申请表。
两人没有提前拍照,需要在现场拍摄。
摄影师还在调试设备,引导两人在前面坐下。
二人各坐长凳一端,中间依然隔着一个成年人的身位。
摄影师从显示器上抬头,明显不满意他们的距离,“两位新人靠近一点。”
听见指挥,白雨眠心里犹豫一瞬,很快往右侧挪了一小块位置。拍个照而已,没什么的。
还在安慰自己刚才的主动,心神再次颤动。右侧的男人往左移动,直接坐到她身边,左手搭上她的腰际,使得两人肩膀紧紧相贴。
不会再有比这亲密的距离了。
白雨眠还在因为他的这一举动失神,摄影师已经宣布拍摄结束,让他们过去等着照片洗出来。
而他的手也早已撤下,起身,附在她脸侧与她耳语:“抱歉。”
她听见他声线里一晃而过的笑意,脸颊一时热腾腾,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
材料审核结束,工作人员要求两人签字确认婚姻意愿。
材料一式两份,白雨眠把自己那份签好递给他,同时接过他填好的那份。
昨天和他签合同时没注意,原来他的字这样好看。
挥洒自如、张扬肆意,她猜测这是找人设计过的。名人的签名,大多如此。
走完所有流程,不到一小时。
行至民政局门口,正打算和他道别,他先开了口。
“怎么来的?”
白雨眠扬扬手里的电话,“网约车。”
男人没接话,下巴颏点点前面路口缓缓驶过来的黑色宾利,“送你回去。”
正要开口拒绝,男人说了一个她没办法拒绝的原因:“合同在车上,不想要了?”
“哦,要的。”
白雨眠跟在他身后往前面的车走去。
坐在位置上,刚关上车门,就发现开车的是之前来雨阁买过东西的男生。
因为那天对于白逸文到来的期待,她对那晚的记忆尤其深刻。
昨天在微信上和她沟通过,然而对方朋友圈什么也没有。
此时此刻,张绩才意识到,原来和老板闪婚的女人,是雨阁的漂亮老板。
他心下疑惑,但更多的是新奇。和二人同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从这仅有的几次经历来看,他们并不相熟。
老板曾经直言,雨阁的饮品并不出彩。难道说,真香定律发生在了老板身上?
八卦之心悄悄滋长,然而他还没胆当着正主的面开口。只是毕恭毕敬地把副驾上的文件袋递给后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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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文件中具体是何内容,他并不知情。有点资产的人,婚前公证再正常不过。他也不在这上面好奇。
“老板,刚去律所取回来的。”
“嗯。”边晟应声后把文件递给身边人,“一式两份,各自保管。”
白雨眠接过自己那份,“好。”
虽然很想拆开看看,但在他身边看,显得自己不那么信任他,便忍下了。
十点多,避开了出行早高峰,黑色宾利在马路上一路畅通无阻。
不多久,车子在雨阁门前停下。白雨眠拎上自己的包,和旁边的人道再见,“我先上去了。”
男人略略点头,没再言语。
推开玻璃门,白雨眠一路风风火火拐进休息室,关门上锁拉遮光帘,一气呵成。
徒留门外准备八卦的小苏和欢若。
白雨眠在自己办公桌上坐下,简单看过合同后把它重新封袋装好,放进桌下的柜子里。
拿出包里的结婚证,仔细端详起来。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终点吗?
她这是跨过前面的步骤,直接一步到位了。
红底合照上,两人看向镜头,却都没有笑,尽管当时摄影师竭力引导。
她是会笑的,然而当被人要求微笑时,那就很勉为其难,应该比哭还难看。
至于他,白雨眠没见过他发自内心的笑。为数不多的几次,不是揶揄就是讥讽。
她并不多执着这张略显严肃的合照。本就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哪有那么多和和美美的甲乙关系呢。
手机短信铃声突兀响起,拿起一看,是一则汇款记录。
税后的一千万,白雨眠惊叹他的速度和严谨。她想打字回复谢谢,转念又觉得似乎不妥,回了收到便作罢。
这次合作是为了钱,拿钱是要买下这家店面。之前没有和房东提起她有购买意愿,是因为并不确定自己会作何选择。
现在钱已到手,白雨眠即刻点开房东联系方式,和对面商量相关程序。
房东是位中年阿姨,为人和善,听说她要买下这家店面颇为惊喜。
房东:【小白,阿姨也觉得和你有眼缘,这房子卖给你我也高兴,我下午来店里和你详谈吧。】
看着阿姨一如既往执着称呼自己“小白”,白雨眠心里呵呵一笑,好像在叫一只小狗……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担心阿姨已经把店面卖了出去,那自己的“付出”就白费了。好在房子还在,她的心落下,也不在称呼上多在意。
心头大患解决掉一半,她放下手机,舒畅地伸了个懒腰。
正在她打哈欠之时,手机铃声再次作响。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赵兰英。
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忽而突突然,似要穿破胸腔,破壳而出。她把这件事忘了。
白雨眠握着手机的手在轻微颤抖,她明白自己做了一个多么疯狂的决定。
但她指望这场婚姻作为和家里谈判要求独立的筹码,就不能不面对。
再三给自己打气过后,她滑过接听按钮。
“喂,妈。”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
“不错,还知道你有个妈。”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
白雨眠不接这茬,“有什么事吗?”她想先聊几句,让接下来要说的话不那么突兀,也让对方有心理准备。
“要事没有,就是警告你今天必须回家,在外面野了几天也够了。”
话至要口,她鼓起勇气,宣读自己的“独立宣言”。
“我不回去,今后也不回去了。”
“白雨眠,是不是我们这两天给你太多自由让你忘记自己还有个家了?”
“你忘了当年自己怎么保证的吗?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果然,她的“叛逆”触发了母亲的安全警戒,赵兰英语气变得激愤,好似她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赵兰英说够了,才想起来问原因,“说说,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因为,因为我结婚了!”
终于,因这通电话而起的恐惧消散。
她的确做了一件平生最叛逆的事。
12. 他追的她
“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兰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儿不可能也绝对不允许做出这么草率的事。
“是的妈妈,我结婚了,刚领完证。”
白雨眠已经从适才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他们总不至于来店里把自己拷起来打一顿。
她现在反而充满希望,因为,她期待的自由就快来到。
“你们不是希望我尽快结婚吗?我听了你们的话,结婚了,你为何要生气?”
赵兰英简直要被她认真虔诚的语气气死过去,她有理由相信白雨眠这是在报复自己,拿婚姻大事开玩笑。
“不管是什么情况,你现在赶紧回家,把这件事给我解释清楚。”
不知为何,白雨眠对于这次归家并不抵触。或许,这是通往自由的最后一道考验。
胜利就在眼前,她不能在此刻退却。
“好,我马上回来。”
重新把结婚证装回包里,她拿上手机再次出门。
在车内想好待会儿该如何组织语言,哪部分有必要交代,哪部分绝对不能奉告……一转眼功夫,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白雨眠手拽紧单肩包包带,抱着胜利的决心,推开家里的绿皮铁门。
家里客厅,白实易和赵兰英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等着“罪人”登场。
很明显,白实易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从学校赶回来的,他的身侧还放着平时上课的公文包。
“过来坐下。”白实易沉声道。
又来了,把妻儿当下属,发号施令的语气,她在心里嘀咕。
白雨眠走过去规规矩矩坐下,等着他们的下一步指示。
赵兰英朝她伸手,白雨眠不为所动。
“不是说领证了?拿出来我看。”
“哦,稍等。”白雨眠一心想着要如何说明,如何据理力争,完全忘了这茬。
赵兰英看她当真从包了掏出一个红本,脸色铁青,一把夺过来。
沙发主座,父母认真审视着那本还没他俩手掌大的结婚证。
眉梢时而蹙起,时而舒缓,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一向不多言语的父亲率先开口,“怎么找个95年的?比你哥年纪还大。”似乎对边晟的年龄不大满意。
白雨眠心里舒了口气,这个问题还算好回答,负气一般张口就来,“年龄大,稳重些,我就喜欢成熟的。”
白实易从照片上抬眼,盯着她的脸,似乎是在斟酌她这话有几分真假。
空气没安静太久,赵兰英拿过红本本开口:“人模样倒是不错,但挑丈夫不能只看模样你知不知道?”
白雨眠点头,“知道,我也不是图他模样。”
赵兰英顺着她的回答问话,“那你图他什么?”看着她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白雨眠意识到刚才的回答似乎让赵兰英误会了什么,找补着:“图他人好,温柔体贴,成熟稳重……总之什么都好。”
总之不能说是为了钱就对了。
“成熟稳重?”赵兰英特意把这个词拎出来重复,“他要是真的成熟稳重,会一声不响就叫你去把证领了?连双方父母也不安排见面?”
赵兰英把证件丢在茶桌上,手气愤着拍了下桌玻璃,“你觉得这合理吗?”
好像的确不合理,白雨眠在想如何作答。
不开勿扰模式的手机,进来的电话格外的多。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父母口中“年龄太大”“不懂礼节”的主人公打来的。
“我先接个电话。”
赵兰英抱着胳膊哼气,“是得好好串供才行,去吧。”
白雨眠神色尴尬,她的确是有这意思。
“喂,有什么事吗?”父母家的阳台和客厅之间没有任何阻挡物,她只好压着声音说话。
“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嗯,在父母家。”
她的声音本就不大,通过话筒传过去,有一种隐藏的怯弱。
“你把电话给你父母。”敏锐如他,一下猜到她现在的处境。
眼下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只好按他说的做。为了进一步了解他,她在网上看过他不少采访,思维敏捷,谈吐得体,应该不会搞砸。
白雨眠走回,把手机摁了免提,放在茶桌上。
“我开了免提,你说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跑回自己房间,顺便检查一下还有什么忘带的,一并拿走。
她把自己从漩涡中心摘走,徒留他一人面对风暴。心中并不太多愧疚,谁让他看起来如此无坚不摧呢。
只一首歌的时间,母亲过来敲门,“出来,我们有话和你说。”
语气和缓不少,白雨眠心疑是不是他的话真奏了效。
“说吧,我听着的。”见二人面色略有缓和,白雨眠有点窃喜,甘愿在此刻放低姿态说些顺从的话。
“我错怪你了。”赵兰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白雨眠脑子霎时懵圈,母亲接下来说的话更是把她脑袋里的线团勾得乱七八糟。
一厢情愿、明智之举、晚年幸福……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后悔刚才没按录音键,又不能开口问父母,否则说辞对不上,两位老人的态度又将发生转变。
她只好按耐自己的好奇,收拾好东西。
“下午我店里还有事,就不在家吃午饭了。”白雨眠起身,赵兰英跟着送她到门口。
步至玄关处,看到几个姜色礼盒。刚才忘了介绍,此时说也不算迟,“微阑去日本玩,给你们带的营养品,看着说明服用吧。”
“好好的去什么日本?”白实易走到走廊处,觑了眼门口的食品,背着手满不在意地回房去了。
母亲倒是安慰起白雨眠来,“你别管他,身份使然。”
“嗯,我知道的。”她忘了,在白将军这里,应有的纪律严明还得继续保持着。
“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把你的小性子收一收,别到哪里都给人摆脸色。”
白雨眠懒得解释,在父母眼里自己就是如此不讨喜的人设吗?她也不问,问了就真印证她有“小性子”了。
“坐地铁来的?”
白雨眠点头,神色有些微妙。她在电话里说了马上回来,却是选择了一个相对耗时的交通方式,那是她下意识对回家的逃避,她此刻才意识到。
“我送你去地铁站。”
她刚想脱口而出不用,赵兰英就已经换上外穿拖鞋走到门外,拉上了铁门。
“砰”的一声,她的意见不重要。
她很久没有和父母同行过。不,不止父母。印象中,大学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听歌看电影……
上一次和父母一起散步,还是高考后的晚上,全家人一起饭后去公园散步。
那也是全家最后一次集体出行。再然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条无形的沟壑。
看不着,跨不过。
一路上母女俩没人说话。
说是送她去地铁站,就真的只是字面意思,没有别的言语。
白雨眠走到天花板下,对母亲挥手,“你回去吃饭吧,快到饭点了。”
“你走,我看着你走。”
“不,我看着你走,听我的吧。”母亲的语气柔和许多,她也不自觉地撒起了娇。温柔地违背父母的命令,于她而言就是撒娇和受宠的表现。
母亲淡淡地笑起来,听了她的,转身离开。
白雨眠注意到母亲略显颠簸的走路姿势,跑上前去拉住她。
“你的腿怎么了?”
赵兰英不甚在意,一拍腿道:“老毛病了,风湿。”
“看过医生没有?”
“嗯,没法根治的。”
“你赶紧回去,我这没什么大碍。”母亲催促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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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罕见的,母亲催她离开。
白雨眠送开扶着母亲的手,“那你路上慢点。”
回程的地铁上,她拿出手机百度“风湿”。
这名字她常听说,却没真正了解过。
百度显示,引起风湿的因素大致有四:遗传背景、感染因素、内分泌因子失调、环境与物理因素。
家中长辈没听说患风湿的,母亲除了出门买菜也不大出门,种种因素排除,只剩环境影响。
父母住在二楼,老旧小区楼宇密集,少有光照。如此分析,她心里有了数。
要想尽量缓解病症,需要搬离目前的居住环境。
然而这不大可能。
父母经济上不算拮据,这么多年一大家人仍然“蜗居”在那所老房子,其中原由她最了解不过。
她和父母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式。
她选择出逃,而父母选择坚守。
她没有劝说父母的打算,那无异于扯开他们的伤疤。
回到雨阁,生活并没有因为她上午领了证而有所改变。
白雨眠照常亲力亲为,在前台站着收银。偶尔站久了,就勾勾膝盖拍拍腿,亦或是坐下来,跟着店里的音乐哼歌。
下午,唐丽容来点里交班,换上工作装去收拾餐桌。
小苏和欢若还在进行收尾工作,没忍住和唐阿姨聊八卦。
“当真?”
“千真万确,她亲口说的。”欢若侧头瞄了白雨眠一眼,手掌比在嘴前遮挡口型,“她亲口说的。”
“咳咳”,小苏帮着打掩护,看见老板看过来就开始嗓子痒。
“我们先回去了啊”,临走前欢若又凑到唐阿姨跟前,“您帮着打探打探。”
唐丽容忧心忡忡,麻木地点着头。
不知为何,听见老板结婚,她心中有些异样。或许是白雨眠看起来和自己女儿一般年轻,她看白雨眠时总会不自觉代入慈祥的目光。
收拾好餐桌,暂时没有新的客人。唐丽容走到前台,在白雨眠旁边坐下。
“老板,这是我自己做的烧仙草,你尝尝?”她提出一个不锈钢保温桶,从后厨拿出副碗勺摆在白雨眠面前。
和自己父母一般年纪的妇人称自己老板,白雨眠有点惶恐,尽管她此刻的身份的确是对方老板。
“您别这么叫我,就叫我雨眠吧。”
“那哪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唐丽容想了个折中的叫法,“白总如何?”
白雨眠更加不自在,她这小店才哪到哪啊,还用得上称“总”?
“哈哈,您还是叫老板吧。”
“好!”
说话间唐丽容已经从保温桶里盛出一碗黑油油亮锃锃的烧仙草来,面上淋了她自己调的红糖水。
清爽无为的烧仙草搭配自制红糖水,甜而不腻。恰似这三月的天,不凉不热,一切都是刚刚好。
“好吃的,唐阿姨您手真巧。”
唐丽容尬笑着,还是不适应别人这么当着面夸她,“不好吃不行嘛,就靠着这双手吃饭。”
挖下一口烧仙草的空当,她想起什么,放下勺子,跑回自己休息室。
“这是我朋友出去玩,带回来的营养品,您收下。”
姜黄色的包装盒上写着日文,偶尔有一两个中文唐丽容能看懂。
“这是外国货?”
白雨眠笑笑,“朋友去日本玩,我听说那边灵芝不错,就叫她多带了些。”
“你们这个年纪,适当吃些对身体好。”
唐丽容收起笑容,严肃起来,“那我不能收,太破费了。”
“不贵的,就当是绿豆糕的手艺费。”白雨眠扼住唐丽容往回推的手,不让她换回来。
唐丽容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推也不是,只低低重复道:“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哈?”,白雨眠挠挠头,第一次听见如此质朴的夸奖。
13. 阳光灿烂
临近下班时间,店里客人激增,几人忙起来都不大说话,各自管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唐丽容在上餐的途中一直心不在焉。
想问的问题没问出口,心里总是记挂着点什么。然而她和白雨眠都在忙,找不到空隙。
迎来送往,店里客人走得差不多,好不容易都闲下来。又一个中年妇女推门而入。
女人穿着白色格纹西装裙,顶着一头蓬松黑发,施施然朝白雨眠走去,优雅得紧。
听见女人用温软的嗓音叫了声“小白”,就看见前台站着的老板右手掩面笑起来。
她的眼睛真好看,极少看见她这样真心的笑。无端地,唐丽容有些心痛。
真是莫名。唐丽容轻摇脑袋,又走远去擦桌子去。
房东带了合同过来,列了详细流程。她启程在即,时间不多,剩下的程序性问题交由中介公司处理。
“水电我预交了一年的,算是阿姨送你的礼物咯?”
白雨眠为人她信得过,也把这门面爱护得好,她乐意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白雨眠受宠若惊,欣然接受这份好意。
阿生送来一份绿豆糕,白雨眠推到对面,“您尝尝,店里新品,糖分很少的。”
房东尝了一块,给出相当高的评价。
见对方如此喜欢,白雨眠亲自过去打包一份,给她带走。
送走房东,店里也没有新的客人步入,白雨眠一下闲下来。
正打开手机,准备玩儿一会跳一跳,唐阿姨又坐了过来。
白雨眠猜测她是有事。
“阿姨,您有问题就说吧。”她收起手机,看着唐丽容笑道。
她这么直接开口,倒叫自己有点难为情了。打探老板隐私这种事做不得,这是她多年给人做家政服务得出来的经验。
可眼前的人,她并不完全把之当作给自己发工资的冷冰冰的老板。她把白雨眠当作一个有温度的人。
“老板,听说你结婚了?”
这个“听说”就很微妙。
她不愿出卖谁,可店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拢共就早上那俩姑娘。实在是好玩,白雨眠在心里笑笑。
“嗯,怎么了吗?”听到结婚二字,她想到中午在父母家那件事。至今为止,她对他说了什么仍很好奇,眉头一皱,在回想也在思索。
看在唐丽容眼里,就觉得她这是被冒犯到的不耐。
但是,她冒着丢了这份工作也要提醒她的决心,接着问了下去。
“他对你好吗?”
上午那俩姑娘托她打探对方来历,而她却问了这么个问题,实在突兀。可她潜意识里对这个问题更在意。
白雨眠大脑宕机一瞬,这是个什么问题?
回想自己和边晟为数不多的相处,要说他对自己好,委实有些牵强。但她也不想过多提及这段婚姻,只浮着笑,违心道:“当然好,不让我为何与他结婚?”
唐丽容目光微动,视线从她贴着笑容的脸上移到下方交叠在腿上的双手。
她两手空空,一片莹白。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白雨眠两只手拿起来相互摩挲着,解释道:“戒指我没选好。”
“现在市面上款式太多,看得我眼花缭乱。”
“这样。”,唐丽容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
白雨眠电话响起,是她叫的外卖。
“唐阿姨,饭到了,我去门口拿。”
走到一楼街道上,从外卖小哥手上提过几个塑料袋。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从外人视角看,自己似乎很可怜?毕竟,她连婚戒都没有。
下午饭三人坐在空桌上一起吃,阿生在向唐丽容请教烧仙草的做法,白雨眠则在心中暗自盘算,打定主意。
婚戒得买。既然是演戏,自然需要道具才能增加说服力。只是她需要问问边晟的意见,万一他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唐突了呢。
收拾好自己的饭盒,白雨眠走到楼下给边晟打电话。
她手机里存有他电话,就是上午他给自己来电时那个号码。
电话迟迟没有接听,她打了两遍,最终作罢。
致电太多似乎也不礼貌,白雨眠收起手机,把买戒指的想法暂时收了收。
应付他的父母,他都不积极,自己干什么着急露馅?
想通了,心里也就不急了。
白雨眠回到前台,在电脑上找出部电影来看。
没安静太久,手机再次响起,来电人却是哥哥。
哥哥在部队鲜少和自己联系,她一下摸不着头脑。电影按了暂停,走到窗边接电话。
“白雨眠,你发的什么疯?”
对面的声音让自己陌生,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冷漠和凶狠。大声的怒音让她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
白雨眠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取下电话,反复确认对面是白逸文。
“哥哥?”
电话里,男人粗喘的呼吸声也传了过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
“你回来我再和你解释。”白雨眠猜到是自己结婚的事,母亲大概和哥哥打了电话。
那头气没消,听脚步声似乎是走到了什么角落,白雨眠左右看了一遭,也往休息室走。
手刚在背后落了锁,还未抽离门把手,就听见电话里男人无奈又气势未消的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白雨眠心神恍惚,忽地眼角酸涩,想起自领证后在自己耳边传来的种种声音。
所有人都在质疑她的决定,所有人都在批评她的行为。是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有理由有立场指责她为自己人生所做的一个决定。
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批她一记?而不是静下心来问问个中原由?
一时,分不清是委屈还是悲愤的泪水自眼眶滴溜落下。她伸手抹了眼泪,提高音量,“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你不是一向站在我这边的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哥哥不像从前的哥哥。还是说当年那件事,他口头上安慰自己那与她无关,而心里却下意识给她下了判决?
他们之间有了距离,而她现在才察觉到。
电话里的女声带着哭腔,白逸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或说是气愤过了头,愧疚和痛苦绑捆绑着他,心脏不断缩瑟,难言道:“抱歉,我的态度不好。”
白雨眠被他一百八十度急转弯的态度绕晕,她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头脑中预料的歇斯底里的争吵并没有到来。
“你干嘛道歉,你又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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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什么。”这件事的确有她冲动的成分,但她相信,等哥哥回来她好好解释,他能理解自己的。
白逸文听着她的声音,越听越觉得心在撕裂。他守护多年的妹妹,如今成了别人的妻子,他得知此事时情绪不受控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在胡闹。
他想教育她,批评她。是自己对她太过纵容,才致使她把婚姻当作儿戏。上一秒还在为另一个男人伤心哭泣,下一秒转头就和别人领了证。
可所有怒火,在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时,瞬间偃旗息鼓。他拿她没有办法,他总是输给她。
“我会尽快回来,到时谈。”不等她作答,他先于她挂了电话。
白雨眠撂下电话,心下烦恼。领证第一天如此不顺,她对于这段婚姻能否存续到合约期不抱任何希望。
她本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
夜幕降临,雨阁的玻璃窗边染上夜色。对面商场闪烁的灯光和路灯交错投射在窗边,像一个个光圈在跃动。
白雨眠在露台坐下,想看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平时安抚她烦躁内心的世界,此刻告诉她无法通行。
好在微信有语音进来,她终于有具体的事可做,心不再空空荡荡。
她不喜欢闲下来,也害怕闲下来。无事时,心里总想着旧事。
来电人是张绩。白雨眠看着名字扯了扯嘴角,总算是一个不会批评自己的人。
捱了一天骂,虽然她有意屏蔽,可说一点不难过是假的。她的城墙垒得再高,凉风还是会透过罅隙钻进来。
“白…小姐”张绩没正面称呼过她,也不知道目前的关系该叫她什么。
白雨眠倒是不在意他叫自己什么,只问对方来意。
“是这样的,您在下午16:40给边总致电两通,当时边总正在开会。”
“他会后有给你回复短信,您迟迟没有回电,他让我问问您是否有急事。”
白雨眠取下手机,摁了扬声,又退出界面,打开短信。
他确实有给自己回复,不过是在那两通电话后的一小时,她没注意。
而他的回复也很简单,一如她印象中的他,【有事?】
他并没有因为和自己领证而在态度上有所变化,这很好。他们是有时间为限的合约夫妻,三年期至便各自天涯,的确不要相互影响的好。
白雨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绩,委托他帮忙转告。
挂断语音,她看了眼时间。快21点了,边晟竟然还和助理在一起。他这么成功,不无道理。
很快,张绩领了回复过来告知白雨眠:他们现在就去选戒指。
什么意思?她和边晟吗?现在?
白雨眠在脑海中想象了那个画面,不是她能轻易应付的。
她印象中夫妻双方一起挑选戒指的画面,还停留在影视剧中:恩爱的准夫妻牵着手走进商场,导购员会微笑着夸夸眼前的俊男靓女,然后再接着闭眼吹这款戒指戴在这位女士手上是如何出彩,最后男士付款时再鼓吹他刷卡的动作如何帅气。
最后的最后,笑得更加灿烂,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白雨眠在座位上打了个激灵,室外的冷风也把她吹醒了几分。
对方十分钟后到楼下,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换回便装。
14. 噩梦忽至
夜晚降温,她没穿领证时的衬衫裙,换回自己常穿的黑衣黑裤。
白雨眠站在镜前审视自己,开始给自己洗脑:嗯,这才是我,无坚不摧的女战士!
什么情情爱爱尴尬情节都无关紧要,完成任务而已。
拿上包,和店里的阿生和唐丽容打过招呼后,白雨眠下了楼。
他还是那样准时,说是21点到,就一分不会早。
白雨眠拉开车门坐进去,发现他还是早上的装束。白衬衣,黑西裤。他侧眸看向她,眼神一如往常地锐利,时刻露出他鹰一样的利爪。
她被看得不自在,直愣愣看着前方副驾驶的座包。找了个话题,也是她刚才想解释的,“我本想自己去买的,没想麻烦你跑一趟。”
身侧的人收回视线,手搭在膝头,淡淡道:“下班顺路,不算麻烦。”
“那就好。”白雨眠侧头看窗外飞驰的街景,车内安静下来。
张绩在停车场等两人,她和边晟独自乘电梯上了楼。
步入一家奢牌门店,想象中的店员尬吹小剧场并没有发生,白雨眠舒了口气。
“边总,您看看需要什么款式。”店员大概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径直问出了口。
边晟手一指自己,对店员道,“对接她吧,我歇会儿。”说罢便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
白雨眠再次领略到他的脾性,心中并无多大波澜,她也没对此举下任何正负面的判定。
她过去也曾满心喜欢过一个人,当然幻想过婚纱、婚戒。然而把过往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意派生出来的对婚戒的幻想迁移到这一段感情中,她下意识心里排斥。
并非认为这是对上一段感情的亵渎,也不是对这段感情的不忠,只是不想,如此而已。
“不要太夸张,越简单越好。”
“好的,请您稍等。”
店员迅速挑了几款雕刻精美的素戒摆到她面前,“这些都是无钻或小钻的,但内里纹样精美,技艺绝不敷衍。”
白雨眠望过去都差不多,挑了对玫瑰金色的,拿过去问另一位主人公。
男人翘着二郎腿,手肘放于膝盖,仪态端正在看手机。神情不算放松,大概还在处理工作。
对于这次打扰,她有点难为情,不自觉放低声音,“你看看,这个合适吗?”
边晟视线先是停在她脸上,随后移到她手里的戒指盒上。
白雨眠注意到他眼神微动,不是看见了什么平常东西的平静。是觉得她选的款式太简单了吗?
然而下一秒,男人站起来,对她说道,“走吧。”
白雨眠还站在原地,他再次开口,“不是选好了?”
原来是跳过了回答,直接快进到买单环节。和他对话还真是需要保持大脑高速运转,白雨眠拿着戒指盒跟着往前走。
下楼的电梯轿厢只有彼此,白雨眠看着无名指上玫瑰金色的婚戒道,“我想付款来着,毕竟是戴在自己手上的东西。”
边晟半转过身,好整以暇地审视她几秒,似笑非笑,“让你付款,谁知道明天新闻报道怎么写?”
电梯到负一楼打开,他迈步跨了出去,留她在后边后知后觉。
重回车里,这次是身旁的男人先开口。
他半侧身,瞳孔在漆黑的停车场内显得格外明亮深邃,“你现在回哪儿?”
这是一个尴尬的问题。父母家肯定是不能回的,哪有新婚第一天就回娘家住的?那父母一定会窥见端倪。
白雨眠手若无其事地拂过裤脚,“我回店里。”
“最近住店里?”他语气有些疑惑的样子,眉目稍拧,似乎想到什么,而后舒展开来。
“嗯。”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去店里收拾行李,回御景湾?”
“好。”
车厢里再次沉默,空气似乎凝滞。白雨眠望向窗外,希冀速度快些,再快些,结束这静默的氛围。
店里已经熄灯锁门,她跑上去开了门,进到自己休息室里收拾。衣服不多,她往箱子里塞了几套贴身睡衣和便装。其余就是一些肤护品,一个手提包就能装下。
拉着箱子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他坐在柜台的高脚凳上。曲着双腿,着实是委屈了他的长腿。
惊讶他会上楼之余,更多的是觉得好笑。这么多位置他不坐,怎么偏偏做到前台去了?
见她已收拾完毕,边晟从凳子上起身,手虚虚放入西裤兜,“感受下你的视角。”对他刚刚的举动做了解释。
“嗯。”她没什么好说的。
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嘴角牵起点笑,“和我说话很贵?”
“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白雨眠拧着眉思考。
“算了,走吧。”男人略弯下身,从她身后把行李箱提了过来,收回索拉杆,轻巧地提下楼梯。
十点多,两人回到御景湾,边晟走在前面给她带路。
“这是你的房间,浴室也在里面。”边晟扭头,看看外面其他房间,“除了书房和我的房间,其他地方你随意进出。”
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若是你需要办公,打张绩电话,他会找人给你腾一间书房出来。”
“不用不用。”想到刚才他在店门口开自己那句玩笑,她决定把话说完整,“我平时都在店里,就回来睡个觉,仅此而已。”
听完,身旁的男人低着头,眼神在她脸上游弋,似是在审度她这句话的意味。
“我这里布局,是挺像酒店的。”男人淡笑着,“早点休息。”
边晟离开,白雨眠关上门,开始参观她接下来将住很长一段时间的房间。
虽说是次卧,面积却有整个雨阁那样大。房间里只摆了床和化妆桌,衣柜是嵌壁式,加之墙体的线条设计,显得尤为宽敞。
劳累一天,白雨眠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躺在床上,想起给叶微阑说过,领完证会给她“报平安”。
她拍了张结婚证合照页给叶微阑发去,那边火速回复。
叶微阑:哟,我还说你有了老公忘了姐妹儿呢。
这溢出屏幕的酸溜溜,白雨眠抿着唇笑,解释着:哎,今天好忙。你知道的,我家里不好解释。
白雨眠和家里的状况叶微阑略有耳闻,不是太和谐。提到家里,她便不再纠结,换了个话题。
叶微阑:确实不能信百度百科,你老公原来这么帅!!
看着“你老公”三个字,白雨眠在脑子里转了一会儿,原来她说的是边晟。
嗯…虽然已经领证,但她还是不会下意识把“老公”这两个字和边晟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复,叶微阑的消息连珠炮似的过来。
叶微阑:快说,什么时候让你老公请我吃饭?闺蜜是第二个丈母娘他清不清除?
白雨眠呵呵笑:你要知道,他连第一个丈母娘也没见。
叶微阑反应过来:哦,忘了,你们是契约夫妻。
白雨眠:你明白就好,分享结束。
不知是刚才洗了热水澡的缘故,还是这房间的床品价格不菲,她躺在上面不多久,渐渐有了睡意。
叶微阑赶在她道晚安前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友情提示,做记得戴套!!!
脑子里的睡意随着三个感叹号消失殆尽,她在说些什么?自己和边晟,连熟人也算不上吧?她这思维也太跳跃。
白雨眠回了个死亡微笑表情,结束对话。
夜里被噩梦惊醒,梦中她和一群朋友在玩海龟汤游戏。朋友念出汤面,“母亲从前很喜欢我,但是妹妹出生后,我消失了。”在场的其他参与人员纷纷说些自己的猜测,“我是男的吗?”“我的消失和妹妹有关吗?”“我的消失母亲有参与吗?”“……”
走向越来越吊诡,她感到自己被禁锢在一张铺有白色床单的废旧木板床上,积灰的窗棂上飘过被人为撕扯破坏的窗帘。幽静的气氛里,一只手猛然伸过来,自床尾拉过她的脚,拼命往下扯…
“不要!”
白雨眠从床上仓皇坐起,吓出一身冷汗,再游目四周,白色的墙身在夜的衬托下,像极了她梦里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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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过床头的手机来看,三点十四分。
掀开被子,趿拉上拖鞋,蹑手蹑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客厅正对着露台,没拉窗帘,外面的路灯照在室内玻璃窗上,点亮的露台一角。
上次来没发现,他的露台像一个小型植物园。摆放着形态各异的盆栽,绿植多是些仙人掌和多肉。
白雨眠移步往外走,走到植物前蹲下,静静地观赏起来。
耳边有微弱的水声,循着光线望去,是一个半人高的玻璃鱼缸。鱼缸内除了几张饱满的菏叶,只有一直乌龟。
小时候白逸文也在家里养过乌龟,只是那个乌龟放在盆里养,也没有加这么多水,大概品种不一样。
这只乌龟实在算不上好看,她只觉得凶狠。出来喝水,她穿得单薄,起身回了房间。
翌日,白雨眠被闹钟叫醒。
这边离雨阁有些距离,且她没从这边坐过地铁,给自己留出了充足的通勤时间。
洗漱完毕,走到客厅,就看见边晟一身运动装束从门外进来。
“早…”她冒出这么一句。
边晟对于她起这么早也有些意外,眼神微动,“等我一下。”
他从身侧走过,带来一阵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远去,那股温热也消逝。
白雨眠坐到玄关处的小沙发上,换好自己的鞋。看了会儿时间还早,决定等他几分钟,虽然不知道他叫自己所为何事。
他出来的速度比自己料想中快,几分钟功夫,就已经换上了平日里的正装。在这中间,他甚至于冲了个澡。
男人走近,她闻到熟悉的乌木幽香,确定自己刚才的猜测。他速度果然快。
边晟余光扫过餐厅,和自己进来时没两样,问她:“不吃早餐?”
“我一般都在店里吃。”
“嗯”,男人轻点下头,又冒出一句,“现在多数酒店都含早。”
又绕回了酒店梗,白雨眠牵起嘴角,笑着回他,“我是真的在店里吃的,一日三餐都是。”
他没再接话,走到门口按了电梯。
等电梯上来的空隙,白雨眠通过电梯镜观察他。他头发刚洗过,看样子是用干毛巾胡乱擦了擦,发尖还有些湿润。
蓬松凌乱的头发,倒是给他这身正装减轻了几分肃穆。
“你今天不上班吗?”她指了下他未做发型的头发。
“嗯,明天出差,今天在家休息。”
休息还起这么早?白雨眠按下心里的好奇,点点头。
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看见他伸出食指按了负1,白雨眠心里有了猜测。
他叫自己等一下,是要送她去上班?
她可以接受他安排人送自己去雨阁,但亲自开车,还是这么一大早,就让她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印象中,他不是这种付出型人格。
进到车内,她刚系上安全带,就听见他的声音自耳畔传来,“给你安排的司机明天到岗,今天我送你。”
白雨眠看向他,“谢谢。”心道,果然没有猜错,他不是这种付出型。不过他今天开车送自己,还挺让她意外。
车子开到红绿灯停下,边晟眼睛看着前方,问副驾上的人,“今天有时间吗?去趟你父母家?”
“啊?”这是要见父母吗?
联想到昨天那通电话,他大概是和自己父母承诺,今天会正式登门拜访。
“下午五点后都不忙,可以出去。”她有点担心,提醒他,“我父母态度可能会比较差,但不是因为你。他们就是生气我擅作主张。”
“你可能要有点心理准备。”对于这次见父母,她的紧张要多于他,万一他因为父母对他的态度,转头来迁怒自己怎么办?
对于她的提醒,男人倒是不以为意,手敲着方向盘,“我心里有数。”有点宽慰她的意思。
莫名地,听他这么一说,她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他的言谈举止,总给自己一种靠谱的错觉。
她想到自己在家的辩词,“成熟稳重,我就喜欢成熟稳重的。”
15. 契约夫妻
出行早高峰,车在马路上一停一顿。足足开了四十分钟,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出行时间。
她坐在副驾,已经因为前面的车况不耐。余光去扫驾驶座上的男人,他脸上不显山露水,看不出情绪,但绝对没有不耐烦。他是如何做到的?面对这种拥堵的场面,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她不得而知。
车在雨阁楼下的精品店停下,白雨眠取下安全带,听见他对自己道:“五点一刻,我在楼下等你。”停顿片刻,确认自己听到了他的话,又道:“回你父母家。”
“嗯,到时见。”
手刚搭上玻璃门,就觉得不太对劲。
白雨眠往后撤几步,小苏和欢若在露台藤椅上坐着,勾着身子在往下看。
她无声笑起来,放低脚步声,鬼鬼祟祟走到两人身后,“哈!”
两个窥视者上下一抖,被吓出惨叫。
“哎哟,吓死我得了姐。”小苏一脸正经,丝毫没有因为偷窥被抓包的尴尬。
欢若相对脸皮较薄,看着白雨眠,又看看楼下已经开走的轿车,尬笑两声,拿上餐盘回到室内。
白雨眠抱着胳膊,和露台上的小苏大眼瞪小眼,“等什么呢,回你厨房去。”
小苏觍着脸过来,抱住白雨眠胳膊,“好姐姐,你就说说呗,我们姐夫到底何许人也?”
“你努努力,什么时候研发出销量超过绿豆糕的新品就什么时候告诉你。”白雨眠敲她脑门一下,不等她反应,拂开她的胳膊往回走。
进到休息室换上店里工作装,不时有客人进店,她在前台站着收银。
扣在台面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一道,一条陌生人的短信,对方称是边晟安排的司机。
白雨眠复制他的电话号码,直接添加了微信。
司机同她确认出行和归家时间,白雨眠只报了晚上九点。早上从那边过来太堵,在边晟车上时她观察过,地铁站就在小区右手边一百米不到,要比开车方便得多。
结束和司机的交流,想到边晟提到的下午回家。他没有自己父母的联系方式,意味着这需要她和家里提前交涉。
罕见地,白雨眠主动给赵兰英打了电话。那种感觉又来了,心里有鼔在一下下有节奏地敲击着,好似宣布死刑即将来到,让她莫名胆颤。
电话被接起,赵兰英纳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雨眠在电话这头抿着唇,无声地僵笑,“下午在家吗?”
“不在家我去哪儿?”
白雨眠听来有点烦躁,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逃避和他们沟通。不会正视你的问题,给出的答案一律夹枪带棒。
忍下心里的烦闷,她开门见山,“边晟”,害怕她没印象,加了个修饰词,“就是我老公,他说今天想来家里看看你跟爸爸,没问题吧?”
赵兰英哦了一声,“行,来呗,正好你哥今天回来。”
昨天和白逸文通过电话,气氛不算轻松,白雨眠情绪不如以往高涨,接话道:“嗯,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白逸文刚回部队没多久,今天又回家。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她的事请假回来的。
如果今天边晟不提出去自己家,哥哥大抵也是要来找自己的。倏然间,她庆幸起来,脑子里冒出一个自私的想法。
把这一切推给边晟,交给他应对。
这样想来,心里没了担子,她一下轻松起来,坐在位置上哼起了歌。
小苏在厨房涂奶油,听见门口白雨眠哼歌的动静,往外探头,“什么喜事儿啊姐?”
白雨眠回头,故意瞪她一眼,“做你的蛋糕去。”
中午午饭时间,店里几人围在一起吃外卖。商家忘放餐具,白雨眠去厨房拿筷子。
一抬头,就见叶微阑和两个小年轻在那坐着咯咯笑,小苏不断拍着叶微阑胳膊,快笑断气。
白雨眠走到角落,搬了把空凳过来坐下,看向两个员工中间活络的叶微阑,“你怎么来了?”
叶微阑拍了把身旁两人的背,示意她们待会儿再八卦,回答白雨眠:“来这边见客户,被客户放鸽子,就来找你咯。”
“谁这么大胆,敢放你鸽子?”白雨眠逗她,从前读书时候,叶微阑的“公主病”可是被班主任拉去办公室批评教育过的。
叶微阑倒没多生气,看得很透彻,“谁没摊上过几个傻缺客户?只要他钱照付不误就行。”
“这话说得在理。”白雨眠把自己的餐具递给叶微阑,“吃过没?一起吃点?”
“我等你请我吃大餐呢!”叶微阑不接她递来的餐具。
白雨眠拿筷子点点面前色泽鲜艳的四菜一汤,“这差哪儿了?”
“有些事你要让我坐在这儿说我也不是不行。”叶微阑看看旁边两个女生,耍起无赖来。
“得,祖宗!走走走!”白雨眠走过来拉叶微阑,“你等我换个衣裳。”
叶微阑两手一拍,满意地笑起来,“这才对嘛!”跟着白雨眠走进她休息室。
关上休息室大门,把屋外员工吃瓜的眼神隔绝在外。
白雨眠两手搭在衬衫下摆上,却没有行动,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叶微阑,“换衣服你盯着看,变态啊?”
叶微阑直接上前,手在白雨眠胸前被衬衫勾出的轮廓上弯着掌心向上颠了一把……
白雨眠脸倏地一下蹿红,耳根脖颈连带着染上绯色,“叶微阑,你羞不羞!”说完转过身,迅速扒下衬衣,背对着叶微阑换衣服。
被骂变态的人靠在她的小衣柜上,手悬在半空勾勒她的曼妙曲线。两端向内凹陷的腰身,肉眼看过去,只需一个手掌便能握住。
叶微阑忽地笑出声,“我说你们干嘛做契约夫妻,干脆做P|Y得了!”她用食指撑着下巴,揶揄道:“他那张脸,看起来很行的样子…”
白雨眠换好衣服,转过脸,仍然是很不自然的表情和声音,“你在说些什么?”有意忽略她最后一句没有根据的话,回答上一句,“契约夫妻有钱,P|Y没钱的。”
叶微阑不同意她的观点,“谁跟你说没钱的,这游戏规则是两人共同制定,你提呀!”
“这也是看需求的好么。”白雨眠竟认真地解释她的胡言乱语,仿佛她态度端正,就能把刚才叶微阑那些不着调的话抛之脑后,“他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去抵挡家里的催婚,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搬出去住,这就是我们两人的需求。”
言下之意,他们两人都没那方面的需求。
叶微阑投来不可置信的一瞥,“他是和尚吗?你没需求就算了,他也没有??”不都说三十加的男人血气方刚吗?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白雨眠伸手捂住她还欲再说得嘴。
两人来到雨阁对面的商场,这里负一层有各种小吃,像样的餐厅也有不少。
中午正赶上饭点,哪家餐厅人都不少。两人在商场游荡,就看哪家人少去哪家,她们对食物都不挑剔。
找到一家泰式火锅,还有空桌,两人眼神一对,往里边走。
随意点了几个配菜,白雨眠喝一口店员上的温水,“说吧,叫我出来到底什么事?”
应该不是关于自己的八卦,毕竟能八卦的,她都在休息室里一网打尽了。她只是为了骗自己出来,所以刚才在店里故作高深。
叶微阑也喝了口水,想着怎么组织语言。
“我和他吵架了。”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她老公,L同学。
白雨眠不意外,他们哪年不闹点矛盾?她对如何劝解叶微阑已经有了心得。
首先要问原因。
白雨眠开始走程序,“为什么吵架?”
接下来一定是说L同学的错误。
果然,叶微阑开始仰头思索回忆,控诉起来,“我前几天发工资,我抽了一半给他买游戏设备,他居然没有很惊喜!”
“然后呢?”
她像是想起什么气愤的事,猛一拍桌子,引得周围几桌食客看过来。
“嘘,冷静,冷静点儿祖宗!”白雨眠看看周围人的反应,又安抚叶微阑小声点。
“还需要然后吗?”叶微阑眉毛立起,杏眼瞪得溜溜圆,接着数落,“我花半月工资给他准备的惊喜诶,他没有高兴得跳起来就算了。反过来说我乱花钱,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嗯…”害怕她再次炸毛,白雨眠顺着她,点点头,“那个游戏是他跟你提过想要的?”
叶微阑气势弱下来,摇头,“没有。”又为自己辩白道:“但我看网上视频说,这是研发好几年才推出的,是个男的都喜欢。”
白雨眠在脑中回想,L同学现在某大厂工作,薪酬不低,但除去车贷房贷和饮食起居,所剩不多。而叶微阑做销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公司业绩垫底,能偶尔为自己的爱好买单就是可喜可贺。
对于叶微阑花半月工资给L同学买游戏设备的行为,或许在那位看来有些为浪漫不顾生活的疯狂,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眼前的叶微阑一定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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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微阑有着比L同学优渥的家庭条件,奉行的原则是“开心最大,钱包空了找爹妈。”
对于叶微阑二十六岁仍旧“啃老”的行为,夫妻俩没少闹过矛盾。老婆钱不够用回去向爹妈伸手,在长辈眼里自然会认为是丈夫的无能。
同样的矛盾,换汤不换药,她调解过很多次,但效果都是短时效的。白雨眠手背搭额,在想如何根本解决这个问题。
她叹一口气,喊道:“叶微阑。”
叶微阑夹了一筷子培根放进碟里,“你说,听着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花半月工资给他准备惊喜,你自己后边没钱了怎么办?”
“找我爹要啊,反正他们工资用不完。”她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白雨眠被逗笑,刚才堆积起来的严肃情感尽失。
“这样,咱换个思路。”白雨眠两指捏着眉心,忽然抬头看向她,“假如,你们两个家境反转一下。你是小镇里做题出来,进了大厂工作的姑娘,他家是本地富人。”
“你每月工资负责家庭共同开支,他每月挣的碎银几两就负责自己的娱乐爱好。”
“他呢想给你个惊喜,花了大半月工资给你买了个旋转化妆盒,据说是女生收到都会感动哭的礼物,你作何感想?”
“他是傻缺吗,送之前不会先问问我呀?那不是瞎糟蹋钱吗?”
白雨眠两手一摊,“诶,你看看,你都气到三连问了。”
叶微阑咬着果汁吸管,“这样说,我好像确实也有点问题喔。”
白雨眠不在这上面作答,只接着说自己的想法,“你们车贷房贷都挺高,没几年就还完了。追求浪漫的话,三十来岁应该也来得及?”
“来得及!必须来得及!”叶微阑豁然开朗,举起果汁和她碰杯。
聊天进入尾声,火锅也吃得差不多。白雨眠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抓起自己的包,“那我能回去工作了?”
“不行!”叶微阑从位置上蹦起来,勾上闺蜜胳膊,“其实还有个问题。”
“你说。”白雨眠侧脸看她,努力平复情绪,挤出来一个得体的微笑。
叶微阑忽略她的勉强,说出自己真正的诉求,“我和他那天吵架,话赶话,我叫他滚,他就真的滚了。”
“你让我去给你把他请回来?”白雨眠不可置信地盯着叶微阑。
叶微阑忙摆手,“不是,依我看,他顶多在员工宿舍住几个星期。想着等我冷静下来,就回来找我了。”
“所以,在此期间,你能不能过来陪我?我一个人住害怕。”
白雨眠看她脸上认真的表情,想起从前上学,在所有同学因为晚自习停电欢呼时,只有叶微阑是害怕的情景。她是真的胆小,也是真的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害怕怎么不回你父母家?”
“拜托,我也是有分寸的。我要是现在跑回父母家,那我爸妈不得去找他麻烦?”叶微阑送开白雨眠胳膊,不自然地擦过鼻头,“你也知道,其实他很累的。”
白雨眠乐了,“哟,这会儿倒是学会换位思考了。”
“哎,你就说陪不陪我嘛,陪不陪我嘛~”她再度攀上白雨眠胳膊。
“今天大概不行,但是明天之后可以。”白雨眠想起边晟提过,他明天出差,但具体多久她不清楚。
目的达成,叶微阑情绪高涨,凑到白雨眠耳边偷偷摸摸,“我就知道行,反正你和你家那位是无|性婚姻。”
白雨眠:“……”
商场门口,白雨眠陪叶微阑打车。手机订单上显示前面有七人在排队,预计要等十分钟。
心头大患解决,叶微阑心里畅快不少,开始和白雨眠聊些有的没的。
低头瞥见她右手上多了个戒指,抓起她的手架在眼前,“我去,C牌的啊。”
白雨眠看着她瞪圆的眼睛,生起拿她逗闷的心思,“怎的,下个月工资想好买这个了?”
叶微阑嗔她一眼,“别说下个月工资了,就是我家那位的项目奖金也拿不下你这个。”
那天自己是跟着边晟在走,最后签单的也是他,具体多少钱她不清楚。白雨眠收回手,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狐疑道:“有这么贵?”
“废话,六大蓝血之一你说呢?”叶微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什么蓝血?游戏里面那个蓝BUFF吗?”她在雨阁倒是经常听阿生念念有词。
叶微阑无语,手搭在额头翻白眼,“算了,你就这样吧,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