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拿反派亡妻剧本后》
1. 第 1 章
青纱帐半拢,透过几缕昏昧的光,堪堪映出榻上起伏的轮廓,勾得人心尖发颤。
女子正伏在男子上方,身上一层里衣形同虚设,勾勒出修长曲线;男子紧闭双眼,俊美的脸上却漫着不正常的绯红,一路蔓延到脖颈深处,随着身体的轻颤,口中不时泄出几声压抑到破碎的喘息。
就在这迷乱升温的顶点,女子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她直起身,红唇无声地翕动,骂了两个少儿不宜的脏词。
阮明枝穿书了。
前世她是个普通社畜,就在发工资这天回家的路上死掉了。
然后她就穿进了自己看过的一篇小黄书内。
作者笔力深厚,全文剧情高速三七开,嗯嗯的部分描述生动,可谓色香味俱全,看得人直呼香香饭。
如果文里的炮灰女配没有跟她同名就更好了。
阮家正妻所出的大小姐一出生便旧疾缠身,自那之后府里出生的孩子也都早产夭折。阮家人听从大师建议,不到一岁时把她送到乡下,请了一农妇人家代为照顾。
后来妾出的二小姐果然是个健康的孩子。虽然她自幼就比别的小孩愚笨,不管是说话做事都慢别人一步,但好歹是个美人坯子,总归不是什么大问题。
原主脑子笨,琴棋书画是样样通一点,但也样样松,不过没人指望她有什么大作为,她就这样顺风顺水的长到了十几岁。
没等她好日子过够,乡下那家妇人就带着大小姐回京了。
他们说大小姐身子已好了大半,如今也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同村人看她年轻貌美,总惦记着给她寻一门亲事。起先他们还能用身弱的借口,可现在……
也是没办法,才将大小姐送了回来。
原主得知此事后如坠冰窟,她作为府里唯一的女孩幸福了这么久,本以为姐姐会在乡下呆一辈子,再不济也是在她成婚后才回来,谁能想到她娘胎里带下的病能被治好?
要不说原主是个脑子笨的炮灰呢,她一想到自己不能被独宠,不去提升自己证明价值,反而动起了歪心思:既然不能做阮家唯一的女儿,那就攀高枝去做唯一的正妻,独享荣华富贵。
时来运转的机遇还真让她盼来了,听说几日后长公主举办的赏春宴,还未婚娶的镇北候也会来。
镇北候陆一珩素有温润如玉、宽和待下的美名,即便面对身份低微的小吏敬酒,亦是从容受之。赏春宴本就是少男少女难得可以相对自由交往的场合,不少贵女都壮着胆子向他敬酒。原主也混在其中。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原主混在敬酒的人群里,为陆一珩斟满一杯掺了媚药的酒,亲眼看着他将那杯酒饮下,眼神逐渐迷离,被搀扶着去后园厢房小憩。
然后她便寻了个借口,将陆一珩身边唯一的内侍引开,自己偷溜进了房间。
按小黄文的套路,下一步他们就该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撑着发软的手臂,阮明枝从那具滚烫的身体上翻身下来。薄纱滑落肩头,她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准备穿好衣服离开。
榻上的男人因她的骤然离去更加难耐,喉间也溢出重重的喘息,□□泛着诱人又危险的蜜色光泽。
这副模样,即便此刻神志不清也依旧冲击着视觉,就是放在她前世那个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也是顶流中的顶流。
啧,可惜了。阮明枝心里无声地咂摸了一下。这男人,美则美矣,却是剧毒,碰不得。
她甩甩头,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惋惜甩开。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自己从这个烂泥坑里干干净净地拔出来。
原主这计划漏洞百出,最大的破绽就是那个装了媚药的小瓶子。陆一珩身边的内侍只是一时走远,很快会回来。
他本人……阮明枝瞥了一眼男人,他神志不清,未必能记得清她的脸,只要能在他彻底清醒前逃离,处理掉证物小瓶,就有极大的可能平安脱身。
不消片刻她已有了决断。阮明枝眼神放空,用醉酒呓语般的调子对着空气呢喃:“唔……头疼,真是醉得不轻,怎的还做起春日梦来了……”
陆一珩被药力折腾得不轻,他费力睁开被情欲烧得通红的眼,那双平日温润含笑的眸子,此刻却蒙着一层厚重的水雾。
他只模糊地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榻前,光线昏暗,面容不清。
“我……难受……”他艰难吐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阮明枝壮着胆子无声往前挪了半步,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几分轻佻的意味挑起男人下颌,呼吸轻轻拂过,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公子好生俊俏……你可知,我是谁?”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让体内火焰烧得更旺。陆一珩努力聚焦视线,眼前只有一片晃动诱人的白色。
他摇头,薄唇抿得更紧,汗珠顺着下颌滴滴滑落。
阮明枝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不认识,不记得,天助我也!
她当机立断,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拾起就往身上套。可她刚要走,身后又传来陆一珩濒临崩溃的呻吟。
原主这事做得太蠢,破绽太多。镇北候身份何等尊贵,若他因这药力出了任何差池,追查下来,阮家绝对护不住她。但如果他没事,依着陆一珩平日里的好名声,为了颜面,为了不掀起轩然大波,他很可能选择将此事压下,甚至不会深究。
风险与生机,只在转念之间。
她转身回到榻边,轻叹一声:“放心吧公子,我不是采花贼。”红唇擦过耳垂,“你的清白还完整着呢。”
话音未落,她不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果断地伸出手,探向他的衣襟深处。
时间在极度紧绷的感官中被拉长。
动作停了下来,汗水将身下的锦缎浸湿一大片,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危机暂时解除。
阮明枝随手抓起一件中衣,毫不客气地用它擦拭自己的手指,随后对着昏迷的男人轻轻一笑,拉开房门闪身而出。
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室内一片狼藉的暧昧。
也无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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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到男人睁开的双眸幽如深潭。
长公主府后花园曲假山嶙峋,花木扶疏。脱离那间厢房,阮明枝这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顾不得仪态,凭借着原主模糊的记忆,在婆娑的树影间快速穿行。
趁镇北候还没清醒过来,现在、立刻、马上找到并销毁致命物证。
还好原主没养成乱扔垃圾的坏习惯,把它倒空后,藏在了厢房小径旁的一处花草丛里。
她动作敏捷地绕过花花草草,最后在一个小角落里看到了躺在泥土上的小物件。
玉瓶只有巴掌大小,瓶身雕刻着精巧的莲纹,小巧玲珑。看这模样,谁能想到它里面曾经藏了媚药。
阮明枝长长吁出一口气,拾起瓶子准备藏入怀中,便听到一道娇声兀地从身后传来。
“哟,我当是谁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原来是阮二小姐在捡别人不要的瓶子呢?”
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从假山后踱步而出,她梳着时下流行的飞仙髻,一双微微上挑的杏眼正盛满了幸灾乐祸。此人正是靖国公府嫡女沈月凝,一个素日里就与原主针锋相对,互相看不顺眼的姑娘。
“瞧瞧这狼狈样儿。怎么,真沦落到连旁人丢弃的破烂都要捡回去当宝的地步了?”她拖长语调,“不对不对,瞧我这记性。这不会是你特意‘准备’想拿去孝敬哪位贵人,结果人家瞧不上眼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款款走近:“拿来吧你!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就在沈月凝即将碰到她时,阮明枝手腕灵活地一翻、一缩,避开了那凶狠的一抓,还借着动作轻盈地向前滑进半步。
沈月凝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抓了个空,身体因用力而微微前倾。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劲不大却颇为刁钻的力道,精准地撞在她手肘外侧穴位上。
沈月凝猝不及防,一边手臂又酸又麻,使不上半分力气。
阮明枝眼神冷得像块冰,她没有给沈月凝反应的时间,利用错身的惯性,肩膀无意似的轻轻撞在了她失去平衡的身体上。
这一撞,力道用得那叫一个巧妙。
“哎哟!”沈月凝只觉得一股柔劲传来,整个人顿时重心不稳,脚下踉跄着“蹬蹬蹬”连退好几步,正好踩到一块松动的鹅卵石。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她仰面摔进了假山旁边的荷花池里,池水瞬间淹没了她精心打理的裙裾和发髻,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沈妹妹!”阮明枝一边扬声喊着,一边后退拉开了和荷花池的距离,“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快来人啊,沈小姐落水了!”
趁四下无人,她赶紧把证物小瓶往地上摔去,瓶子啪叽落地碎了一地。
沈月凝在池水中扑腾着呛了好几口水,她尖叫着:“阮明枝,你……咕噜……你敢推我!你……咕噜……你这贱人!”
听着远处已有脚步声和人声朝这边赶来,阮明枝瞥了一眼水中的沈月凝,毫不犹豫地收拾好地上碎片,提起裙裾跑路了。
再见了您内!
2. 第 2 章
“小姐!”
刚抛出花园,原主的贴身丫鬟水芸就迎了上来。瞧见阮明枝平安无事,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紧张道:“小姐跑去哪里了,奴婢找遍了园子都没找到您!”
她是担心阮明枝一时想不开,真去下药勾引镇北侯。
阮明枝摊开被布包裹的碎片,解释道:“莫慌莫慌,我刚把药倒掉了,没做傻事。”
原主曾经和这小丫鬟商议过下药的事情,药也是拜托她找来的。
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姐妹啊。阮明枝感慨一句,接着道:“方才在园内遇到了沈月凝,长姐要回来的事估计已经传来了,她本就看不惯我,这下更是嚣张,不过我们也不能干坐着长他人威风,先走吧。”
水芸恼道:“大小姐就是回府也改变不了小姐受宠的事实,这些人明明不懂还要装懂,委实是太气人了!”
阮明枝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没忍住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就你看明白了,不过长姐回来对我来说确实不算好事,不能光羡慕她,往后地位如何还要自己争取。”
水芸被像小狗狗一样呼噜了毛,一时愣在原地。
阮明枝看她不动,笑着弹了她脑门一下:“傻了不是?”
“不,不是。”水芸摸摸脑门,脸颊羞红了一片。她抬头看一眼阮明枝,轻声道:“奴婢是替小姐高兴,小姐能看开了事就最好了。”
阮明枝点点头,赞同道:“是啊,之前是我糊涂了,妄自菲薄,你放心,我定不会再想不开做傻事了。”
小丫头嗯嗯点头,比她还欢喜。
水芸是原主母亲从窑子里救下的,她一个小妾本就没几个钱,给水芸赎完身后更是没剩了。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原主母亲也不至于后面连买药治病的钱也拿不出来。
原主小时候是府里唯一的女孩,长得就讨人喜欢,所以很小时就被抱去了祖母膝下被一手带大。她生母在进府前就落下了病根,没等她长到有记忆时便去了,她也不记得母亲的容貌。
水芸倒是牢牢记得原主母亲对她的恩情,主子不在,那就伺候主子的女儿。二人几乎是一起长大,无话不谈,才能做出一个找药一个下药这等荒唐事。
阮明枝还是很喜欢这个一心向她的小丫头的,虽然她上辈子活的岁数有她俩加起来大了,但这赤子之心还是感动到了他。
而且水芸是她穿书后遇到的第一个自己人,有这层身份在,她越看水芸越顺眼。
长公主府内,厢房大开门窗。麝香味散去,床铺也收拾整洁,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痕迹。
陆一珩换了一身全新的白衣,正坐在桌前喝茶。若是一般人看到这幅场景,定是要直呼侯爷“玉面侯”温润公子。
一旁服侍的陆全却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世俗的眼光他不清楚,可他自小在陆一珩身边伺候,能不清楚自家侯爷的心思吗?
陆一珩,镇北侯府次子,家世是顶顶显赫的,可命也真真是极苦的。七年前“朔风关”一役,老侯爷陆擎天与其惊才绝艳的长子陆铮,双双殒命于北狄铁骑之下,战况惨烈至极。
消息传回,举国震动。当时年仅十六,尚在国子监求学的陆一珩,一夜之间从备受瞩目的世家才俊,踏入了父兄用生命守卫的修罗场。
后来战争结束,侯爷卸下担子回府,又捧起了圣贤书,绝不插手军队之事。
这边沉寂了,那边京城贵族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对侯夫人之位虎视眈眈,主动送上门的女人能从侯府门口排到皇宫。
陆一珩本人对情爱一事没有丝毫兴趣。他自幼便随老侯爷常居军营,也受过数次刺杀,久而久之还养出了个半毒不侵的身子,寻常毒药便是喝下了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这次侯爷故意喝下了装着媚药的酒,陆全斗胆猜了猜,明明一般药物不会在侯爷身上起作用,难不成是侯爷想开了,准备给侯府添个女主人了?
那这阮家小姐可算走了狗屎运了。
他偷偷打量主子,陆一珩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再仔细一看,他手中的茶盏上竟慢慢爬上了裂纹。
……看来他猜的不对。陆全收回眼睛,无事发生般看窗外。
嗯,外面阴沉沉的,跟主子心情一样,要变天了。
窗棂一声轻响,是暗卫陆玄翻窗进来了。
陆全无声地朝他说了一句“加油”。
陆玄被派出去正是为了调查阮家小姐,他拱手行了个礼,将探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个清楚。
阮明枝看书一目十行,估计也没在意原主的身份是怎样——反正是个活不过十章的炮灰,她更想看男女主的大do特do。
原主的父亲阮父任职户部尚书,也算掌握了半个朝廷银钱的命脉。先前也说了,阮家十分宠爱这个健康漂亮的女儿,所以只要是原主想要的,阮父都会帮女儿搞到手。
原主能被养成废物花瓶,全家人都功不可没。
陆一珩听完没出声,他略一思考,问道:“阮家只有这一个女孩,那她为何会是二小姐?”
“不止一个,阮家大小姐因体弱被送去乡下养病,近日刚回府。”陆玄沉默一番,答道:“属下听她们主仆二人对话,阮二小姐之前好像很羡慕大小姐,也是因此才……”
陆一珩冷哼一声:“羡慕她什么,体弱多病不堪事?”
陆全和陆玄低着头,不敢回话。
陆一珩也没指望他们答话,他托着腮,手指缓缓转动那只带着裂纹的茶杯,茶杯咕噜咕噜的打着转,最后翻了个身,不负众望地摔下了地。
沉默片刻后,陆一珩才开了尊口:“既然是阮二小姐想要的,那本侯便尊重她的意见。放出消息,就说侯府冷寂多年,是时候添一位懂事尊贵的夫人了。”
吹着小风聊着天,阮明枝一行人也顺利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途中她努力回忆剧情,终于在一众大鱼大肉中找到了一些对原主的描述——笨蛋美人,二货一个。因为给镇北侯下药被抓住把柄,成了他的短命未婚妻。
这不回想不知道,一回想吓一跳,原书里的幕后大BOSS,就是她今天骚扰的陆一珩啊!
要说这黄文里的人物和剧情线,都被她当成下酒菜伴着吃了,谁会在看书的时候留意一个不上桌的幕后黑手?
更无语的是,原主在这之后就与陆一珩有了接触,被他以调养身体成亲的借口送来了很多吃食补品。
补,补大口的,从笨蛋美人补成笨弱美人,然后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嗝屁,还要被拿来当做情深的借口拒绝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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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
阮明枝定了定神,吩咐道:“前面右拐,去城南大街。”
水芸掀开车帘,瞧着街边景色,疑惑道:“小姐这是要去哪,快到家了呀。”
“去买些点心。”阮明枝笑了笑:“今天宴上的桃花糕还不错,长公主府的下人说是在城南大街的铺子里买的,祖母肯定也喜欢。”
水芸一听,立刻面露喜色:“是,老夫人最喜欢小姐带的糕点了!”
领着点心回侯府,老远便听到祖母院里传来的一阵笑声。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她那长姐阮襄玉回来了。
有说有笑的两人瞧见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阮明枝跟瞧不见似的,朝座上老太太行了个礼,娇着嗓子快步走上前:“祖母又背着芃芃讲什么好玩的呢,怎么不带芃芃一起?”
原主是个蠢的,她可不是。把小白花长姐欺辱一通然后让自己背上骂名的事,她可不干。
趁原主还没做出欺负长姐的事,且老夫人还疼她,可得讨好自己的铁饭碗。
老夫人陶氏睨了她一眼,板着脸道:“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祖母呢,旁人一喊你你就跑了,也不知道带上你姐姐!”
“芃芃错了嘛。”
阮明枝晃着她的手轻轻撒娇:“长公主府递来的帖子,哪有不去的道理?我是看姐姐一路舟车劳顿,又是初来乍到,想必还需要时间熟悉京城,祖母您今天有没有带姐姐出去玩啊?”
“你也说了你姐姐刚来,还没休息好,哪有时间出门。”
阮明枝忙不慌点了点头,认真道:“祖母说的是,是芃芃心急了,祖母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出门还带了东西回来。陶氏没往心上去,亲昵的拍拍她:“好好好,就你最机灵了。”
那是。
阮明枝调皮的吐了下舌头,她混迹职场多年,还能猜不透领导的心思?
看着俊俏听话的两个孙女,陶氏满意的笑了笑,朝阮襄玉那边道:“快去跟你姐姐找个招呼。”
阮明枝转身,这才认真的打量起方才被她故意忽视的阮襄玉。嗯,很符合刻板印象的一株出水芙蓉。
阮襄玉淡淡开口道:“明枝妹妹,好久不见。”
哪来的好久不见,是根本就没见过吧。阮明枝笑眯眯道:“姐姐喊我芃芃就好,不知姐姐有没有乳名呀?”
芃芃是她出生后阮父亲自取的,寓意就是希望她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阮襄玉看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这样啊,”阮明枝遗憾道:“没事,姐姐要是想要,等父亲回来让他给你起一个就是了!”说完她又蹬蹬几步跑去陶氏身边撒娇道:“祖母,我们晚上一起用膳好不好,中午在公主府我都没吃饱呢。”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饿死你得了。”陶氏刮了刮她鼻尖,笑道:“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阮明枝眨眨眼:“姐姐也留下来一起吧?”
阮襄玉似是没想到会被邀请,她楞了一愣,点头道:“好啊,能陪祖母用膳,是襄玉的福分。”
这就喊上亲亲祖母了。阮明枝皮笑肉不笑,真正的女主阮襄玉来没都没来呢,你个冒牌货想干嘛?
3. 第 3 章
没错,现在来的这个“阮襄玉”,是被冒名顶替的,真正的阮襄玉还在乡下吃苦,甚至马上要被迫嫁人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才在跑路中遇到了重伤失忆的太子殿下,然后开启了白天干活晚上干男人的幸福生活。
陶老太太高兴得不行,让伺候的嬷嬷传饭下去。
看着端上来的一道道菜肴都是自己爱吃的,阮明枝屁颠屁颠搂着陶氏的胳膊撒娇:“还是祖母最疼芃芃了,父亲都不知道我近来喜吃素呢。”
“你以为我是你呢。”陶氏嗔她一眼,给她夹一筷子:“听你院里丫头说你吃肉吃得少,我还以为你要一心向佛门了,难不成要出家去?”
阮明枝一脸正色道:“我要保持身材,不能多吃!”
“你就是吃成胖丫头,祖母也愿意。”
“祖母才是胖老太太呢!”
这一闹,伺候用菜的嬷嬷和丫鬟们差点把眼泪笑出来,直劝道:“小姐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吧。”
房中欢声笑语,众人都笑作了一团,唯有插不进话题的阮襄玉笑意不达眼底。
她身边倒茶的贴身丫鬟愤愤看着她们,刚要出声,就被阮襄玉警告似的瞪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话。
丫鬟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外头传来一声通报:“老爷来了!”
阮明枝略一挑眉,心道:便宜爹终于出场了。
听到儿子来了,陶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深,连赶紧招呼他:“来得这样晚,一会儿饭渣子都不给你剩。”
阮父不慌不忙的走进来,也跟着笑道:“添副碗筷的事,怎的又不等我就开饭了?”
陶老夫人瞪他一眼:“总是等你,等天黑了都吃不上饭,孩子都在长身体,你吃不吃的又没关系。”
“母亲教训的是。”等阮父坐下,两个女儿才开始动筷用餐。
到底是京城的官家,家规森严,当家的来了更要遵守食不言的规矩。吃完饭,陶老夫人也要准备休息了,众人便起身离开。
“父亲先送姐姐回去吧。”
阮明枝一如反常的主动道:“我院子离得近,自己回去就行。”
“芃芃。”阮父叫住她,好像自大女儿回来后,二女儿出奇的懂事了不少,他欣慰道:“你姐姐在乡下吃了不少苦,你要多照顾她才是。”
真正吃苦的另有他人,我照顾她个毛啊?
阮明枝敷衍的点点头,头也不回道:“我走啦。”
刚夸她懂事,现在又是这幅德行。阮父叹了口气,对阮襄玉道:“你妹妹年纪小,你多担待她些,缺什么只管跟我说,你母亲那边……”
阮夫人在女儿被送去乡下的第二年就久居庙宇了,说要为了女儿诚心祈福,一年中只过年回来几天。
“我省的。”阮襄玉温顺道:“父亲母亲都是为了我好。”
阮父闻言心情大好,亲自送她回了院。
夜色朦胧,阮明枝那边吃饱喝足回了院子,却无一人来迎。
水芸气得不行:“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阮明枝倒是能理解她们。正妻生的大小姐回来了,她这个娇纵二小姐又什么叫不懂避其锋芒,天天嘴无遮拦的大呼小叫,被丫鬟们讨厌也正常。
只是嘛……
话是这么说的,可如今她成了阮二小姐,是断不能再放任不管的。
原著里炮灰女配还活不过三万字呢,那能一样吗?
水芸正要高声喊人,就被阮明枝伸手阻止了:“水芸,你去一趟城北,找那个消息最灵通的张牙婆。”
她语气平淡,好像在商谈明早要吃什么一样:“就说阮家二小姐嫌自个院里的丫鬟伺候不好,打算换一批听话的。”
水芸为难地看着她:“可是小姐,您岂不是又要被骂目中无人了……”
“难道我的名声本来就很好吗?”阮明枝无所谓道:“既然要做恶人,那就做到底咯。”
不知是哪里走露了风声,次日一早,院里几个下人像是集体抗议般罢工了。
水芸一醒来就发了好大一通火。
“小姐的早膳怎的没人来取?”
“不想伺候人就滚,真当主子不能拿你们如何了?”
院里听声赶来的下人们面面相觑。
带头抗议的徐婆子一向不喜欢水芸,这会儿更是阴阳怪气:“水芸妹子,你这又是何意?二小姐向来要睡到日上三竿的,惊扰了小姐睡觉,咱们担当得起吗?”
她斜睨一圈,不紧不慢道:“往常这吃食都是紧着咱们院的,就是去晚了,小厨房那边也有人送过来。如今看来,府上怕不是最看重咱们小姐了。”
水芸见状,正准备训人,却听得身后咯吱一声响,阮明枝出来了。
她冷笑一声,动静不大,却让所有人浑身一颤。
她生母去得早,除了水芸,都没给她留下几个心腹。院里的下人换了又换,没几个心向着她的。
这徐婆子不也是仗着自己是正妻院里拔过来的,才不把她放在眼里么。
现在阮明枝可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她就是再不得宠,也轮不到这些下人来挑衅她。
阮明枝神情冷漠:“我这人向来最看不惯吃里扒外的东西,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这二小姐又在演哪出戏。正巧这时,守门通报了声“张牙婆来了!”
“给二小姐请安。”张牙婆上前行了个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阮明枝。
都说阮家二小姐是干啥啥不行的草包美人,自大小姐回了府,她就更不受待见了。
再看一旁那些没规矩的下人,瞧着是根本没把二小姐当回事,就差踩在主子头上拿钱吃饭了。
阮明枝应了一声,从一个盒子里取出昨晚就准备的卖身契,递给牙婆,随意地朝下面一指:“都带走吧。”
不消片刻,那些人的脸色就全白了下来。他们刚刚还觉得自己是主母院里的人,二小姐不能奈他们如何,可拿出来的卖身契却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之前伺候阮明枝的几个小丫鬟跪倒在地,惊慌求饶,哭喊道:“二小姐、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是奴婢狗眼看人低,奴婢这些年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她哭的稀里哗啦,一把冲上去抱着阮明枝的腿不撒手。阮明枝皱了皱眉,对牙婆道:“我请你来看戏的?”
张牙婆这种场面也是见得多了,如今听了这话,立即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几个婆子就上了前。
没想到阮明枝心意已决,从前那个生气了只会大哭大闹摔东西的二小姐,这次居然真的下了狠心。一个丫鬟不知哪来力气,竟挣脱了压着她的婆子,一下冲上来朝着阮明枝猛猛磕头。
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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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跺脚都不敢用这么大的力气,她倒是不怕痛,砰砰砰磕得快。
哪怕二小姐再不受宠再嚣张跋扈,丈着老夫人对她的宠爱,怎么着都不会缺了她的长短,她还是那个衣食无忧的阮二小姐。
可她们这些下人呢?一旦经牙婆的手被发卖出去,能做个乡下农妇都算是命好了!
尤其是她们这些有些小姿色,又正值青春的女孩,要是被卖到窑子里,去做那低贱的皮肉生意……
阮明枝心里门清。
“我这个人呢,不喜欢勉强,但眼里也容不下沙子。”她淡淡道:“我院里庙小,容不下心思太多的大佛。今日,就给你们两个选择。”
她指了指水芸手里那叠卖身契:“不愿留下,或者觉得跟着我这个主子没前程的,现在站出来,领了身契,去账房支三个月的工钱,即刻离府,与阮家再无干系。”
堂下没人敢动,也没人敢说话。
主母不在,老爷又从不掺和后院之事,府里真正做主的只有老夫人。而老夫人又最疼二小姐,区区发卖几个丫鬟,那就是阮明枝撒个娇就能办妥的事情。
想到这里,几人连跪着的力气都没了,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看来是都想留下了?”阮明枝轻轻一笑,“那好,既然选择留下,就把从前那些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从今往后,院里的规矩,就是我阮明枝的规矩,水芸的话,就代表我的话。”
她一扫那些平日最不安分的面孔,幽幽道:“若再让我发现有人阳奉阴违怠慢差事……到时候,就不是领工钱走人这么简单了,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
院里响起一片带着颤音的应答。
“至于你嘛。”她想了想,对徐婆子道:“你原是主母身边伺候的,拨过来给我也算屈才了。看你年纪大,想来也卖不出几个钱,就不去为难牙婆了,你自己另寻去处吧。”
牙婆虽然没带走人,但来一趟的工钱可不会少了。她拿好钱,对下人警告道:“一帮蠢货!今日是主子心善,才没让你们跟我走,要是再有此事发生,别说二小姐要让你们留下,就是我也断不会同意!”
她转而对着阮明枝谄媚一笑:“那二小姐,我就先走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愉快。阮明枝点点头,笑道:“张牙婆辛苦。”
“哎,二小姐客气,以后若有需要,再来找我老张!”
看水芸送完客回来,阮明枝这才进了屋子,用起早膳。
听说她那好姐姐院里也缺丫鬟,她本来想借张牙婆之手换掉自己院里不听话的人,再找一批眼线混进阮襄玉院中的。
不过经此一闹,她也看清了。自己院里这群人都是以张婆子为首的,如今群鼠无首,他们自然不敢多造次,也会听话不少。
至于好不好用,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正想着,水芸却匆匆走了进来,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小姐,大事不妙。”
“嗯?”
不是刚解决完大事吗?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屋外,见四下无人,才对阮明枝道:“听说昨日赏春宴上,镇北候被人暗算下了药,和一陌生女子春宵一夜,还给他留下了荷包,外头都说、都说是二小姐所为。侯爷派了身边亲卫来,请二小姐去一趟侯府。”
……不是,哪来的荷包,她怎么不知道?
4. 第 4 章
一路胆战心惊的被“请”去镇北侯府,阮明枝已经在后悔自己没有存读档的特殊能力了。
……要不她进去后先噗通跪一个吧,反派能不能饶她一命?
踏着通报声进门,她一抬头,便瞧见了那位除了她满京城朝思暮想的男人。
这开了春就是不一样啊。男人一身白衣,身姿挺拔似青松,墨发垂落,面容清冷。瞧着不像带兵打仗的将领,倒像是哪家风流文雅的公子哥。
阮明枝一时被美貌慌了神,呆在了原地。
虽然美男风景如画,可他眼底那抹厉色还是暴露出他此时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额,这就是所谓的带刺的玫瑰吧。
隔着大老远,阮明枝便朝他俯身行礼:“见过侯爷。”
“阮小姐快快请起。”他几步走近,勾唇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你我之间好像没这么熟吧。阮明枝嘀咕一句,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这才起身,跟着他进了院中。
“阮小姐可知我今日找你是为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因为她,咳,轻薄了他还落下荷包了吗。
她没出声,环顾一周,发现一个伺候人的下人都没有。
这下更不敢回答了。
陆一珩看她这幅摸样,似乎又跟那天口出狂言、胆大妄为的采花贼形象不太符合了。
他略一皱眉,为难道:“御医说我中的药难寻难解,可能会有损失记忆的副作用。那日我在房中醒来后,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绣花荷包落在门槛处。”
他苦恼道:“陆全拿着荷包问遍了府中小姐,都不是她们的,思来想去,只有那日朝我敬过酒的阮小姐没问过了。”
一个媚药有什么难解的,她不是帮他用手解决了吗!
还去请御医看,拿着她的荷包四处问?
那,那……阮明枝两眼一黑,那不是全京城的贵女都知道这事了?!
她嗓音干哑,颤颤巍巍问道:“兴许也不是我的呢?侯爷武功高强,明枝不过一介弱女子,如何躲得过侯爷身边的侍从,做那,额,轻薄之事?”
“这样啊。”陆一珩摸摸下巴:“所以我看到的那个背影,感受到的那只手,也是假的了。”
“嗯呢嗯呢!”阮明枝猛猛点头,红晕已经从脖子爬到了额头,不知是羞的还是慌的:“御医不是也说了那药会让人降智吗,肯定是侯爷记错了!”
陆一珩轻笑一声,定定的看着她,一双含笑的眼直把人看的发毛。
阮明枝摸摸脸,低下头忐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快坐不住了,翻遍原主记忆和原书都没找到关于荷包的线索,只要她一口咬定不是自己的,陆一珩又能奈她何?
“阮小姐可有婚配?”
“没有……”
“那你看我如何?”
不如何,不怎样,不处,TD。
阮明枝全当自己听错了,她晒笑一声,干巴巴的转移话题:“不知侯爷有没有听说我姐姐回来的事?”
“嗯,但回来的不是她吧。”
“我姐姐也正值芳华呢……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阮明枝愣了,前期知道真相的只有真假阮襄玉和太子他们才对。准确来说,陆一珩前中期的戏份就比她这个炮灰女配多一点而已,直到后面大决战才暴露了自己是幕后真凶。
连原主这个亲妹妹都不清楚的事,他又是从何得知的?
一手通天的反派么,好可怕……
“在想什么?”陆一珩在她眼前晃晃手,“回神了。”
阮明枝诧异的看着他,原主正是因为没有看清假姐姐的面目,才被她利用,顺水推舟许给了镇北侯。
难不成这个假大姐是他派来的?
“若是本侯安排此事,在你那姐姐回京之日,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时了。”
哪有人笑眯眯讲这种恐怖故事的,阮明枝缩了缩肩头,白切黑反派,好吓人。
见她怕了,陆一珩才满意道:“阮尚书身居户部,深得圣上信任,胆敢将那女子塞进阮府之人,不必本侯明言,你也该明白,此人必是手眼通天之辈。”
“若说阮府众人愚钝,着了道倒也不冤。可偏偏你府中个个心如明镜,就连你这般‘美名在外’的,亦藏着另一副嘴脸。既然明着不成,你且猜猜,那幕后之人会如何处置你这枚废棋子?”
陆一珩说的不错。
那人将假阮襄玉送入阮府,是打定了她们之间会姐妹不和。她虽然有着穿书者的金手指,可从未亲身体会过封建朝代杀人不眨眼的搅局之事,不管是陆一珩还是假阮襄玉的背后之人,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非要说的话,比起另一个不知身份的未知反派,她还是更信任陆一珩这个已知反派。
虽然他们也不过是两面和一手之缘。
阮明枝思索一番,选择抱面前的这条大腿:“侯爷说得对。”
陆一珩笑着点点头,似乎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阮明枝眨眨眼,实在是猜不透此人心中所想。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在上演都市情感深情剧场。
还是阮明枝忍不住先败下阵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家里还等我吃饭呢。”
“阮小姐觉得呢?”
还让她猜?
她一番头脑风暴,还真想出件事来:“侯爷今日喊我来是个美丽的误会,赏春宴落下的荷包不是我的,是侯爷记错了,还请侯爷能对外解释清楚。”
虽然轻薄他的陌生女子是她本人,但没干过的事她可不承认!
说回正事,陆一珩也不为难她了:“自然。”
还怪好说话得嘞。阮明枝朝他福身,“那明枝就先行告退。”
“让陆全送你回去。”
他说完便起身匆匆离开了。
一大早饭都没吃就赶来了,冷板凳坐了半天,阮明枝从桌上拿起块糕点,先垫垫肚子。
还挺好吃,侯府小厨房做江南糕点挺正宗的。她没忍住,等陆全来的时间里又吃了几块。
没一会儿,陆全就带水芸进来领她出了府。
“阮小姐稍等。”
阮明枝正要放下车帘,陆全就拦住她,随后匆匆回府拿了个食盒回来:“侯爷见阮小姐爱吃,特命属下准备了糕点,请小姐带回府。”
不愧是令京城小姐们沦陷的温柔公子。阮明枝颔首,让水芸接过,“那就谢谢侯爷了。”
原本听说荷包落在厢房时水芸是很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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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除了她们主仆二人,没人知道阮明枝要给侯爷下药。来的路上她与阮明枝一复盘,确定她出席赏春宴当天是没有佩戴荷包的,再加上阮明枝反复保证自己没对侯爷行不轨之事,她这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阮明枝一回府就受到了全家人的等待,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见她无事归来,松了口气道:“小姐没事就好,可吓坏老奴了!”
“怎么了?”阮明枝不解道。
一边问着就走进了院里,陶老夫人看她一脸无所谓,气得不行:“你这孩子,又做什么坏事去了,你可曾想过阮府的名声!”
阮襄玉立在她身侧,闻言赶紧安抚她道:“祖母莫生气,先听妹妹怎么解释吧。”
阮明枝看她一眼,正色道:“芃芃没做坏事,这是个误会。”
陶氏疑道:“既是误会,侯爷怎的就专唤你去了?”
阮明枝搂过她的胳膊,抱在怀里撒娇:“侯爷也有糊涂的时候呀,我那日出门根本就没带荷包,是宴上其他人赖给我的。”
“那为何就偏偏赖给了妹妹?”
阮襄玉一脸不解:“宴上公子小姐众多,难道妹妹特立独行,才让她们起了疑?”
“因为我漂亮呗。”阮明枝笑如桃花:“他们羡慕嫉妒恨,才会嫁祸给我。”
阮襄玉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见她终于老实不抬杠了,阮明枝撇了撇嘴,不满道:“都怪侯爷,芃芃的名声都要毁了。”
“你还记得女儿家要注意名声呐。”陶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是误会一场,此事也怨不得你。”
阮明枝笑道:“就是就是。对了祖母,侯爷还送了我糕点呢,您尝尝。”
她示意水芸递过食盒,不好意思道:“侯爷传的急,我一口早膳都没用就急匆匆去了。后来在侯爷面前说开这事时,肚子没忍住叫了两声,侯爷便让人给我送了点心,比长公主府上的还好吃呢!”
“馋猫,就知道吃。”陶老夫人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吃吧,我用过饭了。”
阮明枝嘿嘿一笑,挠了挠鼻尖,主动搀扶着她:“那我送您回去歇息!”
阮襄玉也跟在后面,一起送了陶氏回院子。她们姐妹俩院子离得近,要共同走一段路程。
二人行了一段,阮襄玉瞥了眼食盒,笑说道:“恭喜妹妹不仅解决了麻烦,更得了侯爷的垂青。这食盒瞧着沉甸甸的,想必装了不少点心吧?”
阮明枝闻言浅笑:“祸兮福所倚罢了,姐姐若也想尝尝,尽管开口便是,妹妹我虽算不得大方,分你一块点心还是可以的。”
“不必了。”阮襄玉笑意盈盈,却忽然驻足,深深望向她,“妹妹如今……倒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她们这对假姐妹哪来的从前?阮明枝勾唇,讥讽道:“兴许是姐姐在乡下呆久了,才会一直觉得我没变吧。”
“你!”阮襄玉立刻冷了脸,缓缓道:“是,我的目光自不如你长远,那就祝福妹妹,好好攀紧镇北侯这株高枝吧。”
说完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怎么就不能是镇北侯攀她的高枝呢?
阮明枝摇摇头,不跟她一般计较,转身朝自己院走去。而几步之外的老树后,有道黑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转瞬而去。
5. 第 5 章
阮明枝怼完人爽了,隔壁院子的阮襄玉却是浑身不利索。
“好一个被误会,没想到阮明枝还有如此手段!”她气冲冲回房,低声朝自己的贴身丫鬟小燕道:“哄得陶老太要把她吹上天去了!”
小燕看左右无人,这才小心回话道:“那位二小姐不知是走了狗屎运还是经人指导了,但大小姐要是再不作为,恐怕没法达成主子吩咐的任务了。”
阮襄玉一听到“主子”二字,顿时羞红了脸,轻声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绝不会让他失望的。”
她当真以为主子也对她有意思呢?小燕暗自冷笑,只觉眼前的女人可怜又可笑,像吃不到拴在眼前的胡萝卜的驴,靠着主人的一点恩宠过活。
她是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主子一定会与她许诺终生吗?
替身,就该有替身的自觉。
没点破她的话,小燕淡淡道:“小姐应该知道主子有多忙。”
阮襄玉不知小燕心中是怎么想的,她虽不满意主子派给她的这个贴身丫鬟,可若没有小燕,他们之间是半点联系都没有了。
闻言,她眼中闪过几分不明的情绪,赶紧道:“可阮明枝如今变了许多,不像传闻中说的那么没脑子,我怕……”
小燕不能对这个名义上的主子不忠,只冷哼一声,语气不屑道:“小姐可是主子精心挑选出来的人选,还怕一个区区阮明枝?”
“我何时说过我怕她了!”阮襄玉急道:“我是怕我初到阮府,要是动作太急,恐会惹得陶老太和阮大人不满。”
她想了一会儿,看向小燕:“你觉得这法子如何?过几日便是阮襄玉生母的生辰了,她平日里不是总爱待在山中庙宇,还不爱过生辰吗?不如我主动提议去寺庙里为她祈福过寿,夜里顺势住下。到时找个借口让阮明枝跟我走远,你猜,一个在深山里失了清白的娇贵大小姐,阮府会不会为了名声将她远嫁送出京城?”
阮明枝虽贵为尚书府二小姐,样貌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可论起才华学识,比她有名的多了去了。
若阮明枝没有清白之身的事被传出去,再加上她平日里没几个好名声,到时不管是阮府清誉,还是她自己往后的日子,定会将她送得远远的。
她说完,又摆出一副忧心的模样:“我这样会不会恶毒了些?若不是阮明枝正好挡在我面前,我也不至于这样针对她。要怪就怪她命不好,生在了阮家,还遇到了我吧。”
小燕听完,不禁笑出了声:“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主子要是知道您有多用功,怕是不由分说,明儿个就驱车来夸小姐了,要知道,他可是最喜欢聪明人的。”
闻言,阮襄玉自是高兴得不行,也顾不上小燕是不是在哄她:“那是最好了。只要能帮到他,我做什么都行。”
而被主仆二人算计着的阮明枝,此时也是十分苦恼。
她自己盘算了一下书中的时间线。抛开大部分记忆深刻的黄色废料,能从剩下有限的剧情里挖掘出一个炮灰女配的戏份实属不易。
她一边嚼着陆一珩送的糕点,一边落笔写道:
真女主此时应该成功从乡下出逃了,估摸着也快捡到男主了,那从京城假女主这边的时间线来看,距离原主嫁给反派好像就是不久之后的事了。
具体是用什么理由成亲的,真的想不起来了。不过书中其他贵女们都很是羡慕嫉妒恨,咬着帕子含泪看梦中情人娶走自己讨厌的人。
原主自然也乐意嫁给他,既满足了虚荣心,人又帅气能干,这样的好男儿谁不爱?
要是没喝下反派送来的那些补品,说不定她还能活到他掉马大杀四方的时候呢……
唉……阮明枝叹口气,收起纸笔。没想到穿来是这么一个尴尬的时间点,要是她再晚来一步,那俩人没准已经换到第二个姿势了。
老天有眼,这可不是她棒打鸳鸯,是这鸳鸯本就不是正缘啊。
对了,正缘!
既然反派只需要一个“亡妻”来衬托他深情的人设,那这人不是她不也行吗?
原主嚣张无脑的性格不讨他喜欢也正常,要是换成真女主那类审时度势且不会成为累赘的姑娘,兴许就能攻略反派,拯救世界了呢?
阮明枝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攻略反派的可能性。她一个前社畜后炮灰,顾着活命都来不及,谁要在没有金手指的前提下主动往阴暗反派身边凑啊?
要是她能以正当合理的理由离开阮府、离开京城的话……
那不是海阔凭她跃,天高任她飞?!
想到这里,阮明枝心情大好,开始计划着要怎么作妖才能被赶出家门。
日头西落,她没想到出府的法子,反而找到一个离开阮府后能发家致富的好路子。
她把院里一种丫鬟叫来,问道:“你们可知阮府的产业里,可有绣坊布庄?”
其他人都摇头不知,水芸想了想,道:“我记得城南有间‘霓裳阁’是做成衣的,只是样式老旧,多是给寻常百姓做衣裳,京中贵女们都是去‘云想衣’那样的名店定制。”
有没有名气无所谓,阮明枝要的是生产基地。作为曾经的时尚杂志编辑,她对服装史了如指掌,记得明清时期就出现过立领斜襟、收腰窄袖的改良款式。如今虽条件有限,但把现代剪裁理念融入古装,至少能做出七八分新颖。
看着铜镜里被她吃好喝好,养得越发玲珑的身段,她突然有了主意——要是设计出显腰身的改良襦裙、方便行动的窄袖褙子,再配上独创的新颖盘扣,有她这个活体模特在,何愁没有销路?
这古代的衣裳实在累赘。光是想到能设计出既符合礼制又轻便美观的衣裳,就让她跃跃欲试。
等用完膳她就去找祖母,不要整个铺子,只要研发权。到时候先给祖母做件暗纹提花的披风,领口镶上自己设计的“福寿双全”扣,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连绣娘都拨给她使唤。
正盘算着,忽见水芸捧着的包袱露出半截素纱。阮明枝眼睛一亮:“这不是现成的试验品么?”
她抽出轻纱比在腰间,三两下挽出个飘逸的结,“你们看,若在裙裾加这样的活褶,走起路来是不是更灵动?”
水芸看得目瞪口呆:“小姐何时学的这些?”
阮明枝笑而不答,指尖轻轻划过纱料。等做出第一批成品,先让府里丫鬟们穿着走动,这就是最好的活广告。
到时候开个“古今美衣阁”,专做改良汉服,还怕赚不到第一桶金?
正巧思考到晚上有了思路,陶老夫人院里喊人来用膳。吃完了饭,阮明枝拉着陶老夫人的手道:“祖母,芃芃总觉得外头买的衣裳不合心意,咱家不是有绣坊和布庄么?我想让绣娘们按我的图样专门缝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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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新式衣裳。”
陶老夫人闻言皱了皱眉:“这衣裳规制自有章法,哪能随意改动。你若觉得现在穿的不好,便换一家绣庄采买。”
阮明枝拉着她的手撒娇:“不嘛,芃芃近来琢磨出几种新式剪裁和盘扣花样,定制的总比外间买的制式衣裳要精巧。您瞧江南如今流行的裙子样式,不也是从旧式改良来的?”
陶老夫人仍是觉得不太靠谱,可阮明枝却起身转了个圈,趁机介绍道:“祖母您瞧我身上这件改良襦裙,是不是比寻常款式更显身段?”
她仔细打量,发觉这衣裳确实别致:腰线提了半寸显得人更修长,袖口收窄方便行动,衣襟处还缀着几枚形如蝶翼的异形盘扣,既新颖又不失体统。
当下就有些惊讶道:“这花样倒是从未见过。”
阮明枝神神秘秘的抿嘴一笑:“这可是孙女儿自己画的图样,您把绣坊借我用用,到时候我再给您也裁两件时新衣裳。”
陶老夫人摸了摸她衣襟上的蝶翼盘扣,又思忖片刻,终于点头道:“随你吧,但有三点你得谨记:其一不可逾制,其二需听老师傅指点布料特性,其三……”
“祖母!”阮明枝跺脚打断她,“您就这么不信任我?”
陶老夫人被逗笑了,轻点她额头:“琴棋书画不好好学,反倒钻研起这个,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天天在想什么。去吧去吧,横竖有老裁缝盯着,量你也翻不出花样来。”
阮明枝目的达成,立刻抱着陶老夫人的胳膊蹭了蹭:“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晚间回到院里,老管家已捧着绣坊和布庄的地契等候多时。
他笑道:“老夫人说小姐既有这心思,不如把这两处产业交由您打理。还嘱咐老奴传话,待过几日从溪云寺回来,便要开始教您掌家了。”
阮明枝接过匣子暗暗吃惊。她本只想借绣坊试验现代服装设计,没想到祖母竟直接把产业给了她。指腹摩挲着地契上“霓裳阁”三个字,一个融合古今的服饰品牌构想渐渐在脑中成形。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待老管家应下离去,她立即铺开宣纸,就着烛光勾勒起设计图。
水芸端着铜盆进来时,只见自家小姐案头堆满画稿,嘴里还念叨着“苏绣打籽绣做立体花瓣”、“蜀锦裁窄袖更显贵气”之类听不懂的话。
“小姐该安歇了。”水芸绞了帕子递过去,“这两日您气色好多了,眼里的神采都不一样呢。”
阮明枝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这才发现更漏已过子时。要不说年轻就是好呢,原主正值青春,不仅肌肤莹润不怕熬夜,连精力都比她前世工作时旺盛许多。
“你先去睡吧,我再描个花样子。”她蘸着朱砂在宣纸上勾出花纹。水芸拗不过,只得添了盏灯,又往熏笼里撒了把安神的燃香。
不知过了多久,阮明枝终于伏在案上沉沉睡去。朦胧间似乎有人轻唤她“芃芃”,那声音像浸了蜜的丝弦,一声声勾得人心头发颤。
她梦见自己穿着新制的衣裳,似月下仙子起舞旋转,纱裙层层绽开,却忽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紧了腰。
“唔……”阮明枝在锦被里蜷了蜷身子。素来无梦的她此刻双颊绯红,中衣领口不知何时松开了寸许,露出颈间渗出细汗的片片肌肤。
窗外春雨淅沥,竟浇不灭体内窜动的无名火。
6. 第 6 章
阮明枝沉在梦里,不知今夕。
她的脸庞依偎在枕头上,柔软顺滑的触感轻抚着肌肤。偶尔有发丝掠过唇边,带来一阵酥麻,刺激着神经,说不清是痛还是痒,只留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可渐渐地,这感觉就荡了开去。
一双玉足不知何时从轻柔的被褥中露出来搭在床边,丝织品特有的细腻光滑,似有情般轻轻抚摸着纤细的脚踝。
脚趾不自觉蜷缩起来,脚心传来的触感令呼吸微微急促。
喘息声逐渐加重,阮明枝轻吟一声,声音软糯得像要化掉,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回应着动作。
怎么会这样热?仿佛置身于暖炉旁,要融化成一滩水,任由摆布。
隆起的被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在触碰到的瞬间带来一阵战栗。背脊微微弓起,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语,听不清内容,却让那作祟的动作更加大胆。
像一片羽毛,轻扫过她的腰际,缓缓向上探索,带来一阵微微的刺痛,却又夹杂着片片酥麻,所到之处皆泛起了热浪。
终于,那恼人的动作停住了。阮明枝微微颤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迎合起来。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让她脸颊发烫。
她在半梦半醒间感到一丝羞涩,却又无法抗拒这莫名的渴望。
游走过的每一次触碰都激起一阵涟漪,身体逐渐发热,意识却越发模糊,好像陷入一片温柔的海。
迷离间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是窗户被风吹开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方才缠绵的男人正站在她床前。
带着刚刚睡醒的朦胧,她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来人的嘴角,随后动作一转,狠狠压下了男人的后颈。
男人躲闪不及,竟被她一个用力带到了床头。
“啵!”
一个毫不客气,还发出了声响的亲吻。
阮明枝捧起他的脸,痴痴笑道:“笨啊你,白长这么帅了,连亲嘴都不会?”
好像听到了深吸一口气的动静。她转过脸,想找到声音的发源地,可困意最终还是打败了理性,扑通一声,她又倒回床,沉沉睡了过去。
屋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她平稳绵长的呼吸声。而一旁低着头的陆玄,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阮家二小姐,不愧是敢给主子下药的人,当真是奇女子一个。
被强硬着接吻的男人,正是深夜不请自来的镇北侯,陆一珩。
他抬头瞥一眼被同一个女人第二次轻薄的主子,男人失神般摸了摸唇角,虽然面色不变,周围温度却降了好几个度。
“额,侯爷……”
陆玄甫一开口,便被陆一珩伸手制止,他略一点头,二人又飞身翻出了窗。
“很好。”陆一珩嗤笑一声,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很好。”
同为童贞处男的陆玄不敢问好在哪,但他能感觉到侯爷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美妙。为了活命,他还是决定闭上嘴。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阮明枝才悠悠转醒,她舒适的伸个懒腰,唤了水芸过来。
水芸应了声是,扶她起来更衣,笑着道:“小姐昨夜梦到什么好事了,怎的一醒来就这么开心?”
我开心吗?阮明枝摸摸唇角,果然挂着笑,她长嗯了一声,道:“还是你眼尖,我昨晚梦到了一个好俊俏的郎君在我房里,还乖乖在我床上任我索取呢。”
“小姐讨厌!”
“真的真的,我没骗你。”
两人笑着扭作一团,半响,水芸收起笑,正肃道:“后日便是大夫人的生辰了,往日里因着大小姐和大夫人不在,府中都不曾大办过,但这次人都在,老夫人那边还是想操办一下,准备带大小姐和小姐一起去微云寺住下,为大夫人祈福过寿。”
阮明枝点点头,“就按祖母吩咐的来吧。”
用完早膳,门前来了帖子,说太傅家的嫡女徐诗晴有要事相议,请二小姐赴太傅家一叙。
这么着急?阮明枝换了衣裳,当即坐马车去了徐府。
不得不说,徐府无论是宅院的规模还是陈设的讲究程度,都不是阮家一个小尚书府能比较的。
阮明枝刚走进花园,就见一丫鬟快步迎来,恭敬行礼道:“奴婢是徐小姐身边的春桃,小姐得知阮姑娘到了,特意让奴婢前来迎接。”
“辛苦你了。”阮明枝温声回应。
春桃闻言略显诧异,她记得这位阮家二小姐从前最是倨傲,对下人从来都是爱答不理,今日竟这般和气。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阮明枝一眼,笑道:“姑娘言重了,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我家小姐已在梅园等候多时,姑娘请随我来。”
春桃引着阮明枝穿过回廊,来到一处栽满梅树的小院。凉亭里,徐诗晴正在煮水烹茶,见她们到来,立即展颜笑道:“阮姑娘来得正好,这壶君山银针刚泡好,快来尝尝。”
阮明枝缓步上前,在石凳上落座。徐诗晴先用滚水温了茶盏,又以竹夹将茶盏分别置于两人面前,一边斟茶一边道:“这是上等的明前银针,连我大哥都舍不得多喝,今日特意取出来招待阮姑娘。”
怎的一上来就对她这么好?阮明枝轻抿一口,细细品味后不着痕迹地赞道:“汤色杏黄明净,香气清雅持久,滋味甘醇鲜爽,果然是难得的珍品。”
徐诗晴眼中闪过讶色:“没想到阮姑娘对白茶这般了解,倒是与传闻中不同。”
阮明枝摸不透她的想法,只微微垂眸,道:“家父喜好茶道,我不过是略知皮毛。若论其他茶类,我就一窍不通了。”
“阮姑娘太谦虚了。”徐诗晴为她续上茶汤,“君山银针产量稀少,能一眼认出已是不易,还能道出其中三昧,可见是真正懂茶之人。”
她捧着茶盏却不急着饮,只是凝视着盏中浮沉的茶叶。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道:“今日是我特意邀你来的。”
阮明枝没有接话。这样的开场,往往意味着对方要推心置腹,但她尚不清楚徐诗晴想说什么,贸然回应反而显得刻意。
徐诗晴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以你的聪慧,想必早就猜到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要把我此生最重要、最在乎的人托付给你。”
阮明枝一怔。什么意思,她是知道徐诗晴有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大哥,这是想让她做她嫂子吗?
徐诗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抬眸直视她:“我快要定亲了。”
这话让阮明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按理该道一声“恭喜”,可看她的神情,加上那句“托付”,这声祝贺显然不合时宜。
她仔细回想,这才忆起了原书中关于徐诗晴的戏份:她好像是对陆一珩情根深种来着。可阮明枝没有像女主一样跟他定亲,徐诗晴的定亲的对象难道不是他吗?
说“节哀”,又太过冒昧。阮明枝只能沉默,等待她的下文。
徐诗晴长叹一声:“我认识他的时候才六岁。那年父亲被任命为侯府世子的西席*,负责教导他的课业。他自幼养在继夫人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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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夫人待他……”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议论长辈不妥,便改口道:“表面上是极好的,任谁都挑不出错。可有一次父亲授课时,他却突然昏倒。请了大夫来看,父亲才发现他背上全是藤条抽出的伤痕。”
她声音微哑,带着涩意:“大夫神色如常,显然见怪不怪。他醒来后,面对父亲的询问,只说是因为自己顽劣,母亲管教他是天经地义,即便下手重了些,也是一时气急。那时候……他还不到十一岁。”
“他五岁起就被记在继夫人名下,对生母几乎没有印象,是真真切切渴望过继夫人的疼爱的。人人都说他温润如玉,谦和宽厚,却没人知道,他原本的性子并非如此。”
饶是冷心如她,听着也不免要对大反派生出怜悯之心了。想象一下,一个年幼的孩子是如何满怀期待地去讨好继母,最终换来的却只有一次比一次更狠的责罚。
要不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呢,关键人物一补充剧情,她就忍不住三观跟着五官跑了。
徐诗晴突然握住她的手,恳切道:“明枝,我不能再陪他了……但你不同。”她声音微颤,“我了解他的性子,若不是对你有意,绝不会对你流露一丝真情,哪怕是做戏都不会。所以我求你……”
“等等。”阮明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才还在心疼他的遭遇,怎么突然就变成托付终身了?
她迟疑道:“诗晴,你是不是……”
误会了什么?
可话未说完,徐诗晴便苦涩一笑:“你是不是介意我和他的过往?其实这些年,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若他对我有半分情意,我也不至于苦等至今。如今我已死心,即将嫁人,从此与他再无瓜葛,你真的不必在意。”
“不是这个原因。”看她一副可怜见的,阮明枝决定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实不相瞒,祖母近日也在为我相看人家,听说已经相中了翰林院林大人的公子。我自己……也无意做侯夫人。”
徐诗晴一怔:“他……知道吗?”
这个“他”,自然是指陆一珩。
阮明枝摇了摇头:“我与他并非你想的那样。我的婚事,原就不必知会他。待定下后,他自然就知道了。”
徐诗晴愣了愣,忽然轻笑出声。
阮明枝不解:“怎么了?”
“明枝,你根本不了解他。家族的重担、旁人的敬重……他这一生,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太少。”她松开阮明枝的手,神色认真:“所以,一旦他将某人某物划归己有,哪怕十指尽断,也绝不会放手。”
这话不禁让阮明枝心头一紧,这是大反派会缠上她的意思?可书里明明说他薄情寡义来着。
她试探着问:“若我执意不愿呢?”
“晚了。若你不想连累林家,趁他尚未察觉,赶紧劝老夫人打消念头。否则,不仅婚事难成,林公子的前程也会毁于一旦。”
阮明枝仍不死心:“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有。”徐诗晴点头,见她眼中燃起希望,又缓缓道,“除非有人能斩断他的双手,逼他不得不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么一来,你就要做好被他恨之入骨的准备。你与他之间,便是不死不休。”
背后凉凉的,阮明枝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后颈:“不……至于吧?”
她有这么大魅力让反派如此倾心吗?
徐诗晴轻笑:“至不至于,我说了不算。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7. 第 7 章
回到阮家,阮明枝却心不在焉,连水芸凑到耳边询问都恍若未闻。
“小姐与徐小姐说什么了?怎的回来就魂不守舍了?”
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她被情敌警告了。
唉……阮明枝长叹一口气,她现在只想着打包细软逃离京城的胜算有几成。
明明没有按原主的剧情走,可目前看来,还是逃不掉与反派成亲的厄运。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起码知道后续怎么躲过反派的下药了。
阮襄玉远远望着阮明枝失神的模样,嘴角终于扬起一抹快意的笑。
回到院中,她挥退众人,只留小燕在侧,忍不住讥讽道:“我还当阮明枝有多大本事,原来在徐诗晴面前也不过如此。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论才学论品貌,哪一点比得上京城双绝的太傅之女?”
小燕垂眸道:“小姐可还记得主子的交代?”
阮襄玉神色一滞:“自然记得。”
她怎会忘记?殿下许诺会给她一个长久相伴的机会,却也明明白白告诉她:能入东宫的,必须是阮府嫡女的身份。
“小姐既然记得,”小燕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就该明白今日之事无关紧要。主子的计划才是重中之重。”
阮襄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当然明白,殿下将她送入侯府,给她这个身份,就是要她取而代之。只是眼看阮明枝一日比一日耀眼,她心里那团妒火就烧得愈发旺盛。
“我自有分寸。”她咬着牙道,“后日微云之行,定要叫她身败名裂!”
微云寺位于京郊,车行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今日阮襄玉倒是安分,一袭素衣淡妆,顺眼了不少。
阮明枝与她同乘一车,两人一路无话。待下了马车,只见寺前香客如织,香烟缭绕。因着府中大夫人长年在此清修礼佛,今日又是她寿辰,府中特意前来祈福祝寿。沙弥引着众人从西门而入,避开了前殿的喧嚣。
用过斋饭后,殷老夫人忽然道:“芃芃陪我去园中走走罢。”
阮襄玉眸光微动,笑着上前:“孙女初来乍到,也想……”
“你且歇着吧。”殷老夫人打断她道,“待会儿还要去大殿为你母亲诵经。”
穿过几重院落,前方忽现一道身影。是老夫人当年的闺中密友梁老夫人,她身旁还立着一位清俊少年。
阮明枝心头一跳。不是吧,因为知道翰林院家的老夫人跟陶老夫人交情好,她就随口一说翰林院家的林公子用来挡牌,没想到真要给她安排相亲了?
殷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那是林家公子林轩。祖母虽觉得不错,但终究要你自己中意才好。若是不喜,咱们再相看别家就是。”
阮明枝想起徐诗晴的警告,一时踌躇。可转念又想,总不能因几句恫吓就畏首畏尾,便点头应下:“芃芃明白。”
她还不信陆一珩能横空出现来棒打鸳鸯了。
梁老夫人见她们到来,笑着嗔怪:“可算来了,老身这茶都续了三回了。”
阮明枝忍不住抿唇轻笑。眼前这少年郎,一派纯情模样,倒让她想起前世那些让万千少女尖叫的爱豆明星。
好像是有这么一种粉丝类型吧,叫……妈妈粉?
她还挺喜欢这种小白兔类型的男孩呢。
林轩确实羞窘难当。自懂事起,他便肩负着振兴林家的重任。十载轩窗,即便入了国子监中了举,也从未敢有半分懈怠。婚事于他而言,不过是长辈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直到昨日,祖母从阮府归来,说起这位阮家二小姐。
他虽在国子监潜心读书,却也听过关于阮明枝的流言。从前只当是个骄纵任性的贵女,今日一见,却是个截然不同的模样:聪慧灵秀,落落大方。
最让他动容的是祖母那句话:“那孩子与你母亲年轻时很像,都是被流言所累的可怜人。”
此刻站在桃树下,他才真正明白祖母的意思。眼前少女一袭淡青罗裙,发间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最是那双含笑的水杏眼,宛若盛着漫天星河,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林公子平日都读些什么书?”阮明枝随手折下一枝桃花,打破了沉默。
林轩回过神来,耳尖更红了几分:“近日在读《贞观政要》。”
“治国之道啊……”阮明枝指尖轻抚花瓣,“我倒觉得,为政之道与养花颇有相通之处。”
“哦?”林轩眼中闪过讶异。
“过犹不及。”她将桃花递到他面前,“就像这花,水多了烂根,水少了枯萎。治国不也是要讲究张弛有度么?”
林轩怔住了。这般见解,竟是从一个闺阁女子口中说出。他郑重接过花枝,指尖不经意相触,似有电流窜过。
“姑娘高见。”他声音微哑,“林某受教了。”
二人相谈甚欢,桃林外的围墙处,四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翻墙而入。
这四人高矮胖瘦各异,唯一相同的是脸上那令人作呕的猥琐神情。只是眼下,这猥琐中又添了几分狼狈。
为首的刀疤脸又一次从墙头滑落,气得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不过是个破寺庙,搞得跟皇宫似的!不仅巡查严密,连院墙都比别处高。我看这微云寺里,指不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是!”瘦猴附和道,“一群秃驴装得清高,后院却严防死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少废话,动作快点。”胖子抖着满身肥肉催促道,“那位贵人说了,必须在申时前埋伏好。只要按计划行事,不管成不成,银子都少不了咱们的!”
刀疤脸终于翻进院内,将绳索系在一株桃树上。瘦猴和矮子顺着绳子爬了进来,留下胖子在外望风,顺便守住这条退路。
三人悄无声息地隐入桃林深处。
阮明枝虽得了长辈默许在此与林轩相看,但终究男女有别不宜久留。闲聊片刻,二人便起身离开了。
凉亭里,陶老夫人与梁老夫人见二人相隔半步并肩而归,相视一笑,心中已有了答案。顾及年轻人脸皮薄,两位老夫人并未点破,待他们回来后便起身告辞。
回屋子的路上,陶老夫人拉着阮明枝的手问道:“芃芃觉得那林公子如何?”
阮明枝思索片刻,如实道:“林公子年纪虽轻却学识渊博,确实如传闻所言,将来必成大器。”
陶老夫人嗔怪地看她一眼:“祖母问你这些了?我是问你觉得他为人如何,可还合你的眼缘?”
她老老实实道:“为人如何需日久见人心。至于眼缘……今日一见,我觉得尚可。”
陶老夫人心中了然,点了点头:“你说得是。不过林家世代书香,大夫人又是个明事理的,教养出来的孩子品性不会差。既然你觉得合适,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么快?阮明枝疑道:“祖母就不怕人家看不上芃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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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老夫人轻哼一声:“我家芃芃才貌双全,若那林家小子连你都看不上,定是个有眼无珠的。真要如此,这般没眼光的人家,不嫁也罢!”
虽说她也不一定会嫁给林轩,说不定后面还会给阮府添麻烦,听到这般护短的言语,还是难免被感动到。
阮明枝轻轻靠在老夫人肩头,低声道:“祖母待芃芃真好。”
“傻丫头。”陶老夫人慈爱地抚着她的发,“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不疼你疼谁?”
与此同时,林府的马车上,梁老夫人也在询问孙儿的看法。林轩闻言顿时耳根通红,还未开口眼神便飘忽起来。
林老夫人见状抚掌而笑:“好好好,回去就让你母亲准备提亲的事宜!”
至此婚事算是定下,只待回府后行三书六礼。
这边阮明枝的婚事进展顺利,那边阮襄玉却在厢房里坐立难安。她担心陶老夫人带着阮明枝一去就是整日,若真如此,她的计划便要落空,这让她如何甘心?
水芸冷眼瞧着阮襄玉焦躁的模样,小声对另一个丫鬟碧梧道:“你说大小姐是怎么回事?小姐跟着老夫人出去才一个时辰,她就这般坐不住,到底在担心什么?”
碧梧看着阮襄玉的样子,低声道:“横竖不会是在担心老夫人和小姐。我瞧着其中必有蹊跷。”
“她能有什么蹊跷?”水芸不屑道,“我看她就是嫉妒小姐能得老夫人欢心,怕自己更没地位。”
碧梧却不这么想。老夫人偏心是明摆着的,若只为这个,阮襄玉早该寝食难安了。其中定有别的缘故。
水芸心思单纯,与她说这些无用。等小姐回来,还是得提醒一声。
正想着,院门处传来动静。阮明枝挽着陶老夫人的手臂归来,二人皆是笑意盈盈。尤其是陶老夫人,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显然心情极好。
阮明枝昨夜没睡好,今早又赶了许久的路,方才还在桃林走了半天,此刻困得直打哈欠,正要回房小憩,却被阮襄玉叫住。
她皱着眉回头:“我以为我们之间,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阮襄玉没料她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当即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妹妹为何这般说?可是、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见她又要做戏,阮明枝一阵无语。祖母刚歇下,若在此与阮襄玉争执,难免惊扰,何况微云寺香客众多,虽这处院子僻静,难保隔壁没有其他官眷。
在府里怎么闹都行,在外头还是要顾全阮家颜面,她按下不耐,冷冷道:“你有事直说。”
听出她话里的冷淡,阮襄玉心头火起。但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她抬眸,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听说微云寺后山的桃林极有名,如今正值花期,想请妹妹同去赏花。”
桃花确实开的不错,但她刚看完回来。阮明枝挑眉:“你自己去便是,为何要我作陪?”
阮襄玉低头,显得委屈极了:“祖母不喜我,若独自出去,她醒来定要责怪的。”
难得她有自知之明。阮明枝直言:“你想多了,祖母不会怨你的。”
她可能都懒得管你。
可惜阮襄玉听不懂弦外之音,继续恳求:“妹妹,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想通了,我们是亲姐妹,本该亲近的。”
“从前是我想岔了。如今不求情同姐妹,只盼和睦相处。就当是我求你了,好不好?”
8. 第 8 章
阮明枝一个字都不信她的鬼话。
她太了解这个所谓的“姐姐”了,每次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背后必定藏着算计。
“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阮明枝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只是祖母方才嘱咐我抄写佛经,实在抽不开身。不如让水芸陪你去?”
阮襄玉脸上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换上委屈神色:“妹妹这是不信我?”
“姐姐多心了。”阮明枝佯装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实在是今日起得太早,这会儿头晕得很。姐姐若急着赏花,不如先去?待我抄完经书,再去寻你。”
阮襄玉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这小贱人竟敢推脱。但转念一想,计划已经安排妥当,即便阮明枝不去,她也有后招。
“那妹妹好生休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我自个儿去转转。”
沿着蜿蜒小径往后山行去,春日的桃林美不胜收,粉白花瓣随风飘舞,宛如仙境。阮襄玉淡淡道:“几位大哥久等了。”
刀疤脸一挥手,三人立刻从暗处窜出,满脸□□地围了上去。
阮襄玉见情况不太对,皱眉冷斥:“你们认错人了,不是我!”
三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换了一下信息,确实是这个时间段、这个年纪的女子没错,直接扑了上去!
“救命——!”阮襄玉一边摇着头,一边趁瘦猴松手的间隙尖声呼救,却被矮子狠狠扯破了外衫。
“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
“阿弥陀佛!”
一声清亮的佛号突然响起,只见一年轻沙弥手持扫帚站在不远处,清秀的脸上满是震惊。
刀疤脸啐了一口:“哪来的小秃驴?滚远点!”
沙弥却不退反进,将扫帚横在胸前:“三位施主,佛门净地,还请自重!”
“自重你娘!”刀疤脸松开阮襄玉,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老子先送你见佛祖!”
说时迟那时快,沙弥突然将扫帚往地上一撑,一记飞腿将刀疤脸踹出丈远。
瘦猴和矮子都看呆了。这看似文弱的小和尚,竟有如此身手!
“还不快走!”沙弥对吓呆的阮襄玉喝道。
阮襄玉这才回过神,拉起瘫软的小燕就跑。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她却不敢回头,只顾拼命往寺院方向逃去。
直到看见香客身影,才瘫坐在地浑身发抖。她衣衫不整,妆容尽花,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那头阮明枝睡眼惺忪地任由碧梧和水芸为她梳洗。既是去拜佛,又清了场没有外人,便只略施淡妆即可。
正当她打着哈欠,从午睡的混沌中渐渐清醒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便听到陶老夫人一声怒喝:“岂有此理,立刻派人去查!”
随即又传来阮襄玉撕心裂肺的哭喊:“祖母,祖母!求您别查了,襄玉求求您了!”
咚咚的磕头声隔着门板都清晰可闻。
阮明枝皱了皱眉,对水芸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怎么惹得祖母如此动怒。”
水芸领命而去,阮明枝坐在妆台前,任由碧梧为她挽发,心思却跟着飘到了外间。
不多时,水芸匆匆回来,脸上还带着震惊之色:“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和小燕在后山桃林,好像,好像是被人玷污了,老夫人震怒要彻查,但是被拼命拦着呢!”
“什么?!”碧梧手一抖,险些扯痛阮明枝的发丝。她急忙固定好发髻,不敢置信地看着水芸:“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呀。”水芸急道,“她们衣衫不整,还是外头扫地的僧人师傅脱下外衫给她们披着,这才勉强回来的!”
碧梧闻言,后怕地拍了拍心口:“幸好咱们小姐没去。”
“可不是!”水芸看向阮明枝,“幸好小姐您没答应她去赏什么桃花。”
对这个结果,阮明枝并不意外。她早猜到阮襄玉执意要带去桃林准没有好事,估计那些地痞也是她找来害她的,现在这个结果,可能是因为阮襄玉怕后续麻烦找上她,没有亲自出面,故而那些歹人才没认出她,把她当成了任务目标。
并非阮明枝心狠,只要想到阮襄玉原本的算计,她连那点同情都吝于施舍。
见阮明枝沉默,水芸以为她被吓着了,连忙安慰:“小姐别担心,事情已经过去了,寺里也加派了人手,不会有事的。”
碧梧想得更深:“小姐可是在自责?”
阮明枝摇头,轻声道:“我不是菩萨,没有以德报怨的觉悟。今日若不是我太累没去,遭殃的就是我。我不自责,只是有些感慨。”
“小姐能这么想就好。”碧梧为她整理衣襟,“您劝也劝过了,她非要自寻死路,与您何干?咱们问心无愧便是。”
阮明枝点头:“我就不出去了。姐姐现在遭了难,非但不会反省,反而会把错都推到我头上。你们去打听下,看祖母如何处理。”
碧梧应下,水芸却嘟囔:“她那是自作自受,关小姐什么事!凭什么怪到您头上?”
“有些人不能用常理揣度。”阮明枝淡淡道,“大姐姐便是如此。她们害人时觉得天经地义,自己遭殃就全是别人的错,至于她们自己,那是半点过错都没有的。”
碧梧见状连忙打圆场,转移话题道:“小姐顾虑得是,咱们确实得防着大小姐颠倒黑白,往小姐身上泼脏水。”
“那要怎么防?”水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急切地问道,“这事没有外人知道,若她真敢胡说八道,就算未来的姑爷知道小姐清白,小姐的名声也要被她毁了!”
这确实棘手。知晓此事的都是自家人,阮襄玉若执意要污蔑她,即便陶老夫人以及府中下人们作证,阮襄玉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是阮家为了保全自幼养在膝下的女儿才让她顶罪。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碧梧和水芸都没了主意,纷纷看向阮明枝。
阮明枝也一时想不出对策。她虽能预见危险,却苦于没有破解之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轻叹道。
碧梧思索片刻:“趁着事情还未完全压下,不如小姐将顾虑告诉老夫人?”
这也是个办法。阮明枝点头:“也好,晚些时候我去见祖母。”
匆匆用过斋饭后,阮明枝便去寻陶老夫人,却被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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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带着嬷嬷去找微云寺住持商议法事之事,归期未定。阮明枝索性在老夫人房中等着,直到酉时末,陶老夫人才回来。
见到阮明枝,陶老夫人并不意外。她屏退左右,只留下身边的嬷嬷,拉着阮明枝的手安抚道:“吓着了吧?”
阮明枝点头:“佛门净地竟出这等事,实在骇人。先前姐姐还非要拉我同去,幸好我身子乏没答应,不然……”
她面露后怕,似是受了惊吓。
陶老夫人轻拍她的手:“别怕,祖母已经告知了住持,寺里加强了戒备,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阮明枝这才放下心来。陶老夫人不愧是历经两朝的老封君,处事果然周全。她将此事告知住持,日后就算阮襄玉就是想泼脏水,有微云寺作证,任她如何作妖都无济于事。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阮明枝轻声问道:“祖母打算如何安置姐姐?”
“什么姐姐?”陶老夫人冷笑,“一个冒名顶替的假货,也配你叫姐姐?若不是一直查不出她背后之人,又被她销毁了证据,我岂会容她在府中兴风作浪这么久?”
果然,陶老夫人早就看出阮襄玉是冒牌货。
陶老夫人见她神色如常,试探道:“芃芃似乎早知她并非阮家血脉?”
“是。”阮明枝如实道,“不光我,侯爷也看出来了。”
陶老夫人闻言,欣慰地抚了抚她的发顶:“祖母的芃芃,真的长大了。”
她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其实从第一眼,祖母就看出她是个冒牌货。只是……”老夫人叹了口气,“祖母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
此时的阮襄玉泡在浴桶里,发疯似的搓洗着自己的身子。热水已经换过两遍,皮肤被搓得通红,那些青紫的淤痕却越发刺目。可她浑然不觉,仍在拼命搓洗,仿佛永远都洗不干净。
她恨极了!
恨那三个险些玷污她的畜生,但更恨的是阮明枝。
若不是阮明枝,她怎么会想到雇人去桃林设局?若不是阮明枝拒绝同去,她又怎会遭此大辱!
全完了。她的清白,她嫁入皇子府的希望,她心心念念的荣华富贵,全都化作了泡影。
出了这样的事,别说她本就是冒牌货,就算真是阮家血脉,阮家也绝不会认她!
浴桶里的水渐渐凉了。阮襄玉终于力竭,趴在桶沿痛哭失声。
不,她不能就此认命,绝不能就这样被赶出阮府!
阮家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好好谋划,绝不能重蹈覆辙。
与此同时,阮明枝却如释重负。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如今阮襄玉被赶出府已是板上钉钉。她与陆一珩的合作基础也不复存在。无论陆一珩对她存着什么心思,她的婚事基本已定,从此必须与他保持距离。
想到这里,阮明枝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什么镇北侯、假女主,那些权谋算计都将与她无关。从今往后,她只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
放松下来的阮明枝,安然进入了梦乡。
然而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9. 第 9 章
陆玄和陆全低着头,不敢看主子的脸色。但即便不看,光是屋内凝重的威压与寒意,就足以让人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陆一珩清冷的声音:“倒是小瞧了她。”
这话一出,屋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陆全壮着胆子小心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与林家的亲事,定是陶老夫人做主。阮小姐孝顺,自然不会违逆。”
陆一珩冷笑一声:“那三皇子的事又作何解释?本侯原以为他安插个女子进徐府,不过是为了尚书手中的劝。却不曾想,他更在意的竟是阮明枝?”
陆全悄悄咽了咽口水,绞尽脑汁为阮明枝辩解:“三皇子与阮姑娘的事,主子是知道的。阮姑娘从未正面接触过三皇子,都是三皇子一厢情愿。阮姑娘也是身不由己啊。”
说完,他急忙向陆玄使眼色。
陆玄会意,轻咳一声道:“依属下看,阮姑娘确实无辜。与林家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她推拒不得;至于三皇子设局之事,她更是不知情。三皇子派人潜入寺庙,原是想演一出英雄救美,这些阮姑娘都蒙在鼓里。”
见陆一珩神色稍霁,陆玄继续道:“阮姑娘聪慧没中计,当务之急,是断了林家的念想。想必阮姑娘此刻也在为此事烦恼。”
经二人一番劝说,陆一珩才脸色稍缓,冷哼一声:“她若有意,大可拒了这门亲事,你们不都说她聪慧么?”
陆全语塞,只得又看向陆玄。
陆玄再次轻咳:“主子此言差矣。阮姑娘虽心仪主子,但婚姻大事,主子未曾给过承诺,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开口?依属下之见,此事还需主子出面。一来可表明心意,二来也能解阮姑娘之忧,岂不比三皇子那等拙劣手段高明百倍?”
陆一珩眸光微动,沉默片刻后道:“何须本侯出面?自有三皇子替她操心。”
话中酸味太浓,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陆一珩自觉失态,冷哼一声:“此事不必再提,说正事。”
陆玄识趣地转移话题,商议起朝政要务。一个多时辰后,议事结束。众人正欲告退,陆一珩突然开口:“阮家大公子到哪了?”
陆玄立即回道:“阮公子日夜兼程,已过兖州,不出十日便可抵京。按行程算,约莫能在皇后寿宴前一日赶到。”
陆一珩淡淡“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但以陆玄对侯爷的了解,越是这般轻描淡写,越说明他心中已有计较。
陆玄略作思索,试探道:“阮大公子回京,阮府就算团圆了。加上皇后寿宴在即,有些事正好借着喜气一并定下。”
陆一珩瞥他一眼:“就你知晓?”
陆玄闻言笑道:“是属下多嘴了,多嘴了。”
翌日清晨,阮明枝梳妆完毕,便随陶老夫人前往大雄宝殿,为大夫人举办法事祈福。
经过一夜休整,阮襄玉与小燕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面上伤痕未消。阮襄玉戴着面纱,小燕则始终低着头。
依着章程做完,他们才启程回府。
回府后接连数日都风平浪静。阮襄玉不再生事,府中一切如常。阮明枝自穿越以来,还是头一回过得如此轻松惬意。
她本想去绣坊和铺子看看,但陶老夫人说林家这几日就会来提亲,便暂且搁置了这个打算,整日在府中看书品茶,过起了悠闲日子。
然而一连等了五日,林家始终无人登门。
陶老夫人坐不住了,发帖邀请梁老夫人过府一叙,却收到梁老夫人染病卧床的消息。
“林家当真这么回你的?”陶老夫人紧握扶手,沉声问道。
她身边的嬷嬷点头:“是她儿媳方氏亲口所言。她还说老夫人病势沉重,恐怕要到冬日才能痊愈,请老夫人见谅。”
她叹道:“奴婢总觉得梁老夫人此举必有隐情。不如再等些时日,问个清楚。”
“等?”陶老夫人冷哼一声,“我为何要等?现在就备车,我要亲自问个明白!”
陶老夫人当即命人备车,直奔林府而去。
方氏恭敬地将她迎入府中。本该卧病在床的梁老夫人正坐在厅堂里,见她来了,无奈叹道:“你啊,几十年了,这急性子一点没改。”
陶老夫人冷声道:“改?像你这般畏首畏尾,连句实话都不敢说么?”
梁老夫人也不恼,亲手斟了茶推到她面前:“坐吧,我告诉你。”
陶老夫人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坐下了。
梁老夫人长叹一声:“你可知道,那日我们从微云寺下山时遇见了谁?”
“支支吾吾的,难不成是遇到了当今圣上?”
梁老夫人白了她一眼,继续道:“我们是遇见了镇北侯,他关心轩儿的学业,随后对我与轩儿这么说道:”
“‘林公子才华横溢,秋闱必定高中。但这功名前程说到底都是朝廷给的。依在下看,林公子还是先立业再成家的好,免得功名未就,连美人都保不住,您说是不是?’”
陶老夫人听完没做声,片刻后才道:“所以你们就不打算定亲了。”
“你这人!”梁老夫人也来了脾气,“虽说事关轩儿前程,可我们两家的约定同样重要。若被这几句话就吓退了,我林家岂不成了软骨头?”
陶老夫人这才满意了些,问道:“那你说是为何?”
梁老夫人长叹一声,这才缓缓道:“轩儿被国子监除名了。”
“什么?”陶老夫人震惊不已,“国子监祭酒不是轩儿的授业恩师么?”
“是啊。”梁老夫人低声道,“他不仅是我父亲的门生,两家还有姻亲之谊。可那又如何?”
她苦笑着看向陶老夫人:“再深的交情,也抵不过镇北侯的一句话。如今朝堂动荡,祭酒年事已高,不过是想平安致仕罢了。更何况,侯爷还拿捏着他幼子的前程……”
说到此处,梁老夫人颤巍巍起身,朝陶老夫人深深一拜:“老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陶老夫人静默许久,终是伸手将她扶起:“罢了,轩儿是个好孩子,是芃芃没这个福分。让他安心备考吧,其他的……就莫要再提了。”
回府后,陶老夫人将事情原委告诉了阮明枝,叹道:“我走时看见那孩子追出来,孤零零站在门口目送,那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阮明枝也叹了口气。林轩确实是个良配,为人正直又不迂腐,若能嫁他,至少能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可做人不能太自私。对梁老夫人和方夫人来说,林轩就是她们的全部希望。
“婚事作罢也好。”阮明枝轻声道,“总不能耽误他的前程。”
陶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叹道:“你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祖母。”阮明枝粘着她撒娇:“芃芃真不想嫁人,留在祖母身边,伺候您一辈子不好吗?”
陶老夫人失笑:“傻话!就算祖母想留你,镇北侯能答应么?祖母只怕一道圣旨下来,就由不得你了。”
“……”
果然还是逃不过嫁给反派的命运吗?
阮明枝一想到逃不过书中命运,心情便烦闷的不行,一连几天都把自己闷在院子里不出来。
陶老夫人见她这副模样,还以为是放不下林轩,受了情伤,心疼得不行,当下就大手一挥给她拨了笔钱,美其名曰花钱散心。
不愧是大户人家,阮明枝虽然跟婚事过不去,但都送她手边了,也断然没有跟钱过不去的道理。
她拍拍屁股,说走就走,揣着银子就带水芸碧梧逛街去了。
想着有钱了不能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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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之了解一下竞争对手的现状,她当即便带她们去了京城名店“云想衣”。
不愧是贵女们最爱的成衣铺子,她一到店,伙计便立马迎上前来,说话也格外讨喜:“瞧着小姐眼生,是头一次来咱们云想衣吧,您这边来。”
“咱们家衣裳的样式可是全京城最时兴的,您逛遍了也找不出第二家。”
他一阵热情介绍,看来这有眼力见的导购也是从古流传下来的。阮明枝摆摆手,随意道:“知道了,带我去看你们家最贵的。”
“这……”
伙计有些为难,云想衣的销售方向是水芸这些月薪比普通老百姓稍高,有购衣需求的大宅院里干活的丫鬟;二楼的衣裳则更精美一些,三楼卖的就真是京城独一件,穿出去绝不会撞衫的了。
他瞧着眼前这位小姐,皓齿朱唇,尽态极妍,倒是分外眼熟。
想去云想衣三楼的贵人并不少,一个府邸内不管几位夫人小姐,只要是能花钱的贵客的,便是上楼的登云梯,他们铺子也是因此打出了名号。
伙计不敢耽误,赶快去问了掌柜的主意。掌柜出来一看,原是尚书家千金,便亲自接待请她上了三楼。
正巧上面也有几位小姐坐着,阮明枝正上着楼梯,对话就先传了过来。
“渺渺,可要将你妹妹也喊过来?”
三楼雅间的陈设最为精致考究,不仅备有上等的茶点,还摆放着供客人小憩的软榻。魏思怡选好了要买的衣裙,正优雅地品着香茗。
“叫她来做什么?我今日是专程陪魏姐姐的。”工部尚书嫡女汪渺渺满脸不悦。作为尚书夫人最宠爱的幺女,汪渺渺向来不屑与庶女为伍,生怕有失身份。
“今儿个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偏不知趣地跟来凑热闹,真是厚脸皮。”
魏思怡温柔一笑:“令堂近来不是在为你相看人家么?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想来等你的婚事定下,就该轮到她了。”
汪渺渺轻蔑地哼了一声:“一个庶女,左右不过配个庶子罢了,再怎么折腾也嫁不了高门。”
庶女虽不是正妻所出,但若能嫁得好,对娘家也是体面。若是别家夫人,为了彰显大度,多少会给庶女置办些体面的嫁妆。可韦夫人素来善妒小气,又怎会舍得为庶女花钱?汪渺渺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得这般做派。今日勉强带着庶妹汪箐箐出门已是不悦,更不可能为她破费。
想来韦珠珠能在一楼挑选衣裳,必是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私房钱。
三楼陈列的各色罗裙精美绝伦,与一楼的货色相比,简直天壤之别。阮明枝一路走来,小腿酸胀不已,对那两位小姐的谈话充耳不闻,径自寻了远处的软椅坐下歇息。
“魏姐姐,昨儿安亲王府派人来我家提亲了。虽贵为世子,可他后院养了一群侍妾,我真不愿嫁。”汪渺渺说着,酸溜溜道:“要说羡慕,谁能比得上姐姐能嫁给陆侯爷。”
魏思怡无奈地摇头,不愿多谈此事。即便镇北侯府家的老夫人待她亲近,只要是没正式遣媒人上门,她都不会认定自己能嫁给陆一珩。
心悦侯爷的女人那么多,哪里就一定会是她呢?
“嘘,莫要胡说。”
“哪里胡说了?上次宴席,老侯夫人不还特意拉着姐姐说话。”
阮明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一双眼睛却滴溜溜转着。
前几日刚走了个徐诗晴,这几日就来了魏姐姐,大反派还真是抢手。
这位魏小姐说话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还不像阮襄玉那般矫揉造作。这样的女子娶回家,还不得当宝贝供着?
“想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该称你一声侯夫人了。”
阮明枝面无表情地挪了挪椅子,假装整理裙摆,实则竖起耳朵听得更仔细了。
10. 第 10 章
发财啦!
前世没有经历的暴富,今生倒是短暂的体验了一把。
正想着要不要先去大方消费一下,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就来了。
“明枝,快瞧瞧我带什么来了!”段灵月人未至,声先到。她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水芸忙迎上去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几样精致的点心,最上面一层还是是阮明枝幼时最爱的蜜枣糕。
她笑道:“段小姐您可真是及时雨,小姐正嫌药苦呢!”
“知道你闷坏了,”段灵月在榻边坐下,“药再苦也得喝,不过光吃药还不行,总得沾沾人气儿。今日天好,陪我去逛逛可好?我瞧中了几匹料子,拿不定主意,你眼光向来比我好,替我瞧瞧吧。”
说什么什么到,逛街她可最在行,因为原主身子弱,她来了这么久还未正经逛过街呢。
阮明枝展颜笑道:“也好。正好我也想去布庄看看,给水芸她们添置些新衣料子。”
铺子内装修雅致,各色绫罗绸缎摆放整齐。她拒了伙计的殷勤介绍,随段灵月一起挑拣。
段灵月看衣裳,她则看一旁布料的织工与印染。职业病上来,总是忍不住想哪款能用于高档香品的包装。
“掌柜的,这匹月白云锦的织法……”
“哟,这不是阮小姐和段小姐吗?真是巧遇!”男子长相平平,声音倒是格外黏腻,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段灵月看请来人后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挡在阮明枝身前半步,冷淡道:“赵公子。”
此人正是滦州城有名的纨绔赵元宝,仗着家中有钱,行事颇为跋扈,尤其好调戏良家女子。
他目光死死黏在阮明枝身上,摇着扇子轻笑道:“啧啧,传闻中的阮小姐果真是我见犹怜啊。听说你许了镇北侯?侯爷远在望京,怕是照顾不到佳人吧?不如让本公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去摸阮明枝的下巴。
段灵月厉声喝止他:“赵公子自重!”
阿玄的身影也恰时从阴影里踏出半步,不需他言语,冷冰冰一撇便让赵元宝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赵元宝脸上挂不住,悻悻地收回手:“哼,装什么清高!一个病秧子,攀了高枝就真当自己是凤凰了?我们走!”
他狠狠瞪了阿玄一眼,带着家丁拂袖而去。
直到他走远,段灵月才松了口气,没好气道:“明枝没事吧?这赵元宝就是个混不吝的……”
阮明枝摇摇头,只当他是没栓绳偷跑出的狗:“无妨,疯狗罢了。”
经赵元宝一打搅,二人也没了买布料的心思。段灵月嚷嚷着要去醉仙楼吃饭,阮明枝拗不过她,只得跟着一起去。
不过醉仙楼的蟹粉狮子头确实名不虚传,两人小酌了几杯暖身的甜酒,玩笑间日头也渐渐西斜。
段灵月见阮明枝精神尚可,便提议步行一段,消消食再坐马车回府。
暮色四合,街道上行人渐稀。走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几个身影从暗处闪了出来,堵住了二人去路。
为首者,正是满脸戾气的赵元宝。
“阮小姐,段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赵元宝笑容猥琐:“白天有那个木头桩子碍事,这会儿……看谁还能护着你们!”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明显是打手,个个面露凶光。
还真是不巧,她刚拜托阿玄替她买东西去,这还没过一刻钟,找麻烦的就来了。
看来是蹲点守着她们呢。
见来势不对,段灵月强装着镇定:“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光天化日,这会儿哪还有日头?”赵元宝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色,嗤笑一声,“兄弟们动手,把那个碍事的丫头拉开!阮小姐嘛……本公子亲自来请。”
两个打手立刻听令扑向段灵月,小丫鬟惊叫着护住她,又被大力推开,场面顿时一片混乱。阮明枝心道不妙,转身欲跑,又被另一个打手拦腰抱住。
情急之下她高喊一声“阿玄”,同时不忘奋力挣扎,给身后之人狠狠一个肘击。那人吃痛松手,阮明枝踉跄着挣扎开,刚跑出两步,脑后便传来一阵剧痛。
赵元宝抄起不知从哪摸来的木棍,狠狠砸向了她的后脑。
阮明枝被砸得头晕眼花,模糊间只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为什么每次晕倒的都是她啊!
太阳在外头一落一升,阮明枝从昏暗中醒来时,后脑勺还不时传来一阵钝痛。
什么情况?
她一动,这才发现自己在一间柴房内,手脚被人绑得结结实实,口中也塞了一大团帕子。
她侧卧在地上蛄蛹了几下,挣脱无果,又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墙,艰难地摸索身后系紧的麻绳。那麻绳上了死结,还未等她找到松动处,外头竟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是阿玄来了。
他出手狠辣精准,每一次挥拳踢腿都带着破空之声,眨眼间已有两个打手撞开木门,倒在地上不住哀嚎。
明明是阿玄独占上风的场面,阮明枝却注意到他动作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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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些许滞涩。尤其是侧身避开挥来的铁尺时,能明显看到他反应一僵,额角还渗出了冷汗。
不会是旧伤发作了吧!
赵元宝见势不妙,从怀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趁阿玄被另外几人纠缠的瞬间,猛地从背面刺向了他!
阮明枝失声惊叫道:“小心!”
阿玄反应极快,一个拧身,匕首擦着他的腰侧划过,带出一道血线。他闷哼一声,不顾前后袭来的拳脚,反手一记重拳狠狠砸向赵元宝鼻梁。
牙酸的骨裂声响起,赵元宝惨嚎着捂脸倒地。
“走!”阿玄硬挨了两下重击,一把将她拽起推向院外,“回府!”
阮明枝被他推得踉跄几步,看到他衣衫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好像又回到了初遇那天。
只不过救人的从她换成了他。
只一瞬阮明枝便红了眼眶,但她深知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强忍着泪珠,她转身,拼尽全力朝着阮府的方向跑去。
一路惊魂未定,阮明枝跌跌撞撞地撞开阮府侧门时,险些吓到守门的小厮。
“大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
阮明枝披散着头发,衣衫上还沾满了尘土。顾不上解释,她哑声道:“快去西边第三条巷子救阿玄!还有段小姐……”
话未说完,后脑勺又传来一阵晕眩,她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下人们赶快搀扶着她进来,谁知刚走到前院回廊下,迎面就撞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林氏和阮明赫。
林氏大惊失色,几步上前,音量足以让赶来的下人们听得清清楚楚:“明枝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天可怜见的!”
她话中充满了可怜,眼神却在阮明枝凌乱的衣衫上恶意的打量。
阮明赫抱着胳膊站在林氏身后,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鄙夷道:“看看我们这位未来的侯夫人,一天未见便衣衫不整地跑回来。这身上……哟,还有血呢?”
他拖长调子,阴阳怪气地开口,“莫不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歹人,失了清白吧?”
一时间,所有下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阮明枝身上。
林氏立刻接过话头,带几分故作隐忍的哭腔:“休得胡言!明枝,明枝她定是遇到意外了。只是这模样,万一……”她仿佛痛心疾首般看向阮明枝,擦去脸上不存在的眼泪:“明枝啊,你告诉姨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若真……真失了清白,这可如何向侯爷交代啊!我们阮家的脸面,连带侯府的脸面,可全都毁了啊!”
11. 第 11 章
空气粘稠,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林氏和阮明赫那小人得志的嘴脸,简直可以纳入影视的反派教材系列。
就在二人以为阮明枝被堵得哑口无声时,她却勾唇,莞尔一笑:“是,我确实遇到歹人被欺负了,不过……”
“不过是被我救下的。”
“关你们鸟事”在阮明枝嘴边绕了一圈后又堪堪咽下,阿玄一身寒意,大步踏入府打断了她。
她茫然道:“阿玄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对,这话听着怪怪的。阮明枝“呸”一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又把脑袋转过去,继续道:“没错。阿玄护主有功,赶在赵元宝之前救下了我。我想赵元宝再泼皮,也不敢亵渎既定侯夫人吧?这对他又没什么好处,除非……”
除非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
“你又是谁!”阮明赫脸色微沉,看着阿玄。
哦对,她从未带着阿玄在阮明赫面前露过面,阿玄又是个低调人,不喊他出门的时候都窝在自己房间里,阮明赫不认识他也正常。
林氏在他耳边轻语一番,想必是把阿玄的事情告知了他。不过看阿玄一身侍卫打扮,区区一个下人,阮明赫也不会放下身份主动搭话,他又把炮口转向阮明枝。
“堂妹这话是何意,难不成还是别人怂恿赵元宝做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阮明枝摸摸头上的包,朝阿玄一笑:“你的伤没事吧?”
“无碍。”
“那就好,我看他们下手这么狠,你又占下风,还以为……”
“我没那么弱。”
“嗯,我相信你。”
被无视的阮明赫愣了一下:不是,你们俩还聊上了?
阿玄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阮姑娘。”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给你一炷香时间收拾,随我去客栈安置,明日一早启程望京。”
阮明枝:?
“不……”
“不行!”阮明赫喝道,大步走上前:“大胆狂徒,你想做什么!”
虽然话不中听,但阮明赫确实想把她问的事说出口了。
“等等!”阮明枝伸手制止他,悠悠道:“水芸,去把我床下那个青布包袱拿来,现在立刻马上!”
这下轮到林氏和阮明赫头顶问号了。
水芸向来最阮明枝的话,她动作麻利,不过片刻功夫,便背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结实的大包袱回来了。
阮明枝对这个效率很是满意,她平静问道:“可以走了吗?”
林氏当即便黑了脸,怒道:“阮明枝,你好大的胆子!原来你是跟这侍卫偷了情,还要与他私奔!”
“并非私奔。”
阿玄眼皮微抬,终于舍得给他们一个正脸。他举起一块金色腰牌,上面清晰地刻着“镇北侯”三个大字。
“本侯来接夫人回家。”
——
“阿玄,额不对,侯爷……”
“何事?”
“没事,没事。就是喊喊你,呵呵……”
什么叫风中凌乱,阮明枝也算体会到了。
水芸在一边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问道:“小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侯爷是阿玄,才嘱咐奴婢早些天就收拾好了行李,小姐好生聪明!”
哪里的事啊……阮明枝欲哭无泪。她瞥一眼身边端坐的男人,从可以随意指使的阿玄一下变成了高不可攀的侯爷,她自己都没料到呢。
谁能想到这个陆侯爷还喜欢玩cosplay呢?
“阮姑娘确实聪慧。”
陆一珩闭着眼,淡淡开口:“没有早早揭露我的身份,还要感谢姑娘。”
……
没有啊,其实她根本就没猜到!
传闻不是说陆一珩本人是个杀气腾腾、手段狠辣的莽夫吗,怎么会是这个小白脸模样啊!
水芸啊水芸,你可把我害惨了!
尊贵的镇北侯都主动开口了,阮明枝也没有不应下的道理。她闭上眼,咬牙回了个“是”。
其实她也有猜测过“阿玄”不是普通的镖师。他武功了得,招数也看着像经过正规训练的,总之不似江湖镖局练的散漫功夫。
不过她猜的最离谱的一次,也是往侯府侍卫上猜测的。
流言蜚语害人不浅!
陆一珩从伪装阿玄时就明显不是个爱说话的主,如今恢复真身了更是惜字如金;阮明枝也正尴尬上头,二人就这么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的到达了客栈。
把主仆二人安置在客栈最清净的上房,他就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亲卫守在门口。
水芸怀中抱着包袱,亦步亦趋地跟着,眼里满是不安。
等进了门,屋内的暖意才稍稍安抚了她的情绪。她帮阮明枝换下灰扑扑的衣裳,又用温水小心擦拭脸上灰尘,看着手腕上青紫一圈的勒痕,眼泪还是没止住掉了下来。
“小姐,”她忍着哭声,轻轻问道:“我们真的要跟侯爷走吗?”
她顿了顿,“侯爷身份尊贵,是天上的云,咱们只是地上的泥,这样的贵人心思怎能猜得透?今日他扮作阿玄接近了您,明日若是倦了、厌了,将咱们抛在一旁怎么办?”
她不敢说出口的是,若失了侯爷的庇护,阮家绝不会放过她们的。
“暂时不走。”
阮明枝对着铜镜把药涂在伤口处,药粉刺激到痛处让她皱起眉头,可头脑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跟着侯爷离开只是缓兵之计,具体怎么做还要等侯爷回来,我亲自与他商议。”
阮家那群人是看在镇北侯的面子上才肯放她离开,她要是不解释清楚,过几天指不定就传出“阮家大小姐与侯爷早就私相授受”这种话了。
夜深人静,客栈外只余下更夫的梆子声。
阮明枝换上一身素色中衣,外罩一件薄棉袍,头发松松挽起。
她模仿着电视剧台词给自己打气:阮明枝,加油!然后大步走出房门,无视了门外亲卫略带诧异的目光,直冲客栈另一头陆一珩所住的房间。
问都不用问,跟她一样门口守着人的指定是。
侯爷门口的守卫显然认得她,并未阻拦,只是低声道:“侯爷准备歇下了。”
阮明枝点点头,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他要歇下,那我也赶时间呢!她迟疑了一下,心一横,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室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好一副美男出浴图。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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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珩背对着门口,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宽阔的肩背上,水珠沿着紧实流畅的背肌线条滚落,没入腰间松松系着的白色绸裤。昏黄的灯光在他肌理分明的背脊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蒸腾的热气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他正抬手取过搭在屏风上的寝衣,听到门响,他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不会这么巧吧……
阮明枝只觉得一股热浪“轰”地冲上头顶,脸颊红得发烫。
她母胎单身两辈子,还未近距离地直面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体,嗯……尤其还是如此具有冲击力的身体。
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告诉她此时应该向后转离开,可不服输的劲头和对计划的执着又硬生生钉住了她的脚步。
不就是光膀子吗?
好身材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陆一珩显然也没料到她会深夜闯入,他眸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动作从容地披上寝衣,手指不紧不慢地系着衣带,目光沉沉地锁在阮明枝强装镇定的脸上。
“阮姑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声音带着沐浴后的微哑,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是正经人来说正经事,拒绝美色诱惑从我做起。
阮明枝深呼一口气,挺直背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陆侯爷,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陆一珩系衣带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玩味:“哦?那阮姑娘觉得,本侯是哪样的人?”
“肯定不是阮明赫那种卑鄙无耻、只会欺凌弱小的下作之人!”
阮明枝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顺便拍了个小小的马屁,“侯爷光风霁月,数次救我于危难,是真正的君子!”
陆一珩看她急于解释的模样,无声勾唇一笑。他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所以,阮姑娘深夜前来,就是来夸本侯的?”
“当然不是!”
阮明枝立刻否认,也隔着桌子在他对面坐下,目光灼灼道,“我是来谈正事的,侯爷可知圣上为何会赐婚?”
“不知。此次我来滦州,除了军务,还因收到令舅父辗转托人送来的信。”陆一珩放下茶盏,“信中提及阮家变故,你处境艰难,恳请我若有余力照拂一二。”
“……所以你不知道自己被赐婚了?”
陆一珩摇摇头,“途中我被奸人埋伏受了重伤,若不是阮姑娘带我回去,我还不知赐婚一事。当然,以阿玄的身份知道也不算晚。”
所以皇上还真是拉郎配了他们俩啊。
不过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陆一珩话语中对婚约的态度——那就是对成亲没兴趣,对她也没兴趣。
“侯爷,恕我直言,您其实也并无意于这门亲事,对吗?”阮明枝单刀直入,“至少,并非出于男女之情。”
陆一珩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他才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坦诚:“婚姻大事,牵涉甚广。我身处漩涡,各方势力皆对正妻之位虎视眈眈。我确实需要一位妻子,但更需要的,是一位能镇得住场面,懂得审时度势且不会成为累赘的盟友。”
他这话说得耿直又冷酷,道尽了权贵之间联姻的本质。
但阮明枝想听的就是这个。
她身体微微前倾,神色异常兴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12. 第 12 章
阮明枝一个字都不信她的鬼话。
她太了解这个所谓的“姐姐”了,每次摆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背后必定藏着算计。
“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阮明枝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只是祖母方才嘱咐我抄写佛经,实在抽不开身。不如让水芸陪你去?”
阮襄玉脸上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换上委屈神色:“妹妹这是不信我?”
“姐姐多心了。”阮明枝佯装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实在是今日起得太早,这会儿头晕得很。姐姐若急着赏花,不如先去?待我抄完经书,再去寻你。”
阮襄玉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这小贱人竟敢推脱。但转念一想,计划已经安排妥当,即便阮明枝不去,她也有后招。
“那妹妹好生休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我自个儿去转转。”
沿着蜿蜒小径往后山行去,春日的桃林美不胜收,粉白花瓣随风飘舞,宛如仙境。阮襄玉淡淡道:“几位大哥久等了。”
刀疤脸一挥手,三人立刻从暗处窜出,满脸□□地围了上去。
阮襄玉见情况不太对,皱眉冷斥:“你们认错人了,不是我!”
三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换了一下信息,确实是这个时间段、这个年纪的女子没错,直接扑了上去!
“救命——!”阮襄玉一边摇着头,一边趁瘦猴松手的间隙尖声呼救,却被矮子狠狠扯破了外衫。
“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
“阿弥陀佛!”
一声清亮的佛号突然响起,只见一年轻沙弥手持扫帚站在不远处,清秀的脸上满是震惊。
刀疤脸啐了一口:“哪来的小秃驴?滚远点!”
沙弥却不退反进,将扫帚横在胸前:“三位施主,佛门净地,还请自重!”
“自重你娘!”刀疤脸松开阮襄玉,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老子先送你见佛祖!”
说时迟那时快,沙弥突然将扫帚往地上一撑,一记飞腿将刀疤脸踹出丈远。
瘦猴和矮子都看呆了。这看似文弱的小和尚,竟有如此身手!
“还不快走!”沙弥对吓呆的阮襄玉喝道。
阮襄玉这才回过神,拉起瘫软的小燕就跑。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她却不敢回头,只顾拼命往寺院方向逃去。
直到看见香客身影,才瘫坐在地浑身发抖。她衣衫不整,妆容尽花,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那头阮明枝睡眼惺忪地任由碧梧和水芸为她梳洗。既是去拜佛,又清了场没有外人,便只略施淡妆即可。
正当她打着哈欠,从午睡的混沌中渐渐清醒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便听到陶老夫人一声怒喝:“岂有此理,立刻派人去查!”
随即又传来阮襄玉撕心裂肺的哭喊:“祖母,祖母!求您别查了,襄玉求求您了!”
咚咚的磕头声隔着门板都清晰可闻。
阮明枝皱了皱眉,对水芸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怎么惹得祖母如此动怒。”
水芸领命而去,阮明枝坐在妆台前,任由碧梧为她挽发,心思却跟着飘到了外间。
不多时,水芸匆匆回来,脸上还带着震惊之色:“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和小燕在后山桃林,好像,好像是被人玷污了,老夫人震怒要彻查,但是被拼命拦着呢!”
“什么?!”碧梧手一抖,险些扯痛阮明枝的发丝。她急忙固定好发髻,不敢置信地看着水芸:“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呀。”水芸急道,“她们衣衫不整,还是外头扫地的僧人师傅脱下外衫给她们披着,这才勉强回来的!”
碧梧闻言,后怕地拍了拍心口:“幸好咱们小姐没去。”
“可不是!”水芸看向阮明枝,“幸好小姐您没答应她去赏什么桃花。”
对这个结果,阮明枝并不意外。她早猜到阮襄玉执意要带去桃林准没有好事,估计那些地痞也是她找来害她的,现在这个结果,可能是因为阮襄玉怕后续麻烦找上她,没有亲自出面,故而那些歹人才没认出她,把她当成了任务目标。
并非阮明枝心狠,只要想到阮襄玉原本的算计,她连那点同情都吝于施舍。
见阮明枝沉默,水芸以为她被吓着了,连忙安慰:“小姐别担心,事情已经过去了,寺里也加派了人手,不会有事的。”
碧梧想得更深:“小姐可是在自责?”
阮明枝摇头,轻声道:“我不是菩萨,没有以德报怨的觉悟。今日若不是我太累没去,遭殃的就是我。我不自责,只是有些感慨。”
“小姐能这么想就好。”碧梧为她整理衣襟,“您劝也劝过了,她非要自寻死路,与您何干?咱们问心无愧便是。”
阮明枝点头:“我就不出去了。姐姐现在遭了难,非但不会反省,反而会把错都推到我头上。你们去打听下,看祖母如何处理。”
碧梧应下,水芸却嘟囔:“她那是自作自受,关小姐什么事!凭什么怪到您头上?”
“有些人不能用常理揣度。”阮明枝淡淡道,“大姐姐便是如此。她们害人时觉得天经地义,自己遭殃就全是别人的错,至于她们自己,那是半点过错都没有的。”
碧梧见状连忙打圆场,转移话题道:“小姐顾虑得是,咱们确实得防着大小姐颠倒黑白,往小姐身上泼脏水。”
“那要怎么防?”水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急切地问道,“这事没有外人知道,若她真敢胡说八道,就算未来的姑爷知道小姐清白,小姐的名声也要被她毁了!”
这确实棘手。知晓此事的都是自家人,阮襄玉若执意要污蔑她,即便陶老夫人以及府中下人们作证,阮襄玉也可以反咬一口,说是阮家为了保全自幼养在膝下的女儿才让她顶罪。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碧梧和水芸都没了主意,纷纷看向阮明枝。
阮明枝也一时想不出对策。她虽能预见危险,却苦于没有破解之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轻叹道。
碧梧思索片刻:“趁着事情还未完全压下,不如小姐将顾虑告诉老夫人?”
这也是个办法。阮明枝点头:“也好,晚些时候我去见祖母。”
匆匆用过斋饭后,阮明枝便去寻陶老夫人,却被告知老夫人带着嬷嬷去找微云寺住持商议法事之事,归期未定。阮明枝索性在老夫人房中等着,直到酉时末,陶老夫人才回来。
见到阮明枝,陶老夫人并不意外。她屏退左右,只留下身边的嬷嬷,拉着阮明枝的手安抚道:“吓着了吧?”
阮明枝点头:“佛门净地竟出这等事,实在骇人。先前姐姐还非要拉我同去,幸好我身子乏没答应,不然……”
她面露后怕,似是受了惊吓。
陶老夫人轻拍她的手:“别怕,祖母已经告知了住持,寺里加强了戒备,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阮明枝这才放下心来。陶老夫人不愧是历经两朝的老封君,处事果然周全。她将此事告知住持,日后就算阮襄玉就是想泼脏水,有微云寺作证,任她如何作妖都无济于事。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阮明枝轻声问道:“祖母打算如何安置姐姐?”
“什么姐姐?”陶老夫人冷笑,“一个冒名顶替的假货,也配你叫姐姐?若不是一直查不出她背后之人,又被她销毁了证据,我岂会容她在府中兴风作浪这么久?”
果然,陶老夫人早就看出阮襄玉是冒牌货。
陶老夫人见她神色如常,试探道:“芃芃似乎早知她并非阮家血脉?”
“是。”阮明枝如实道,“不光我,侯爷也看出来了。”
陶老夫人闻言,欣慰地抚了抚她的发顶:“祖母的芃芃,真的长大了。”
她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其实从第一眼,祖母就看出她是个冒牌货。只是……”老夫人叹了口气,“祖母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
此时的阮襄玉泡在浴桶里,发疯似的搓洗着自己的身子。热水已经换过两遍,皮肤被搓得通红,那些青紫的淤痕却越发刺目。可她浑然不觉,仍在拼命搓洗,仿佛永远都洗不干净。
她恨极了!
恨那三个险些玷污她的畜生,但更恨的是阮明枝。
若不是阮明枝,她怎么会想到雇人去桃林设局?若不是阮明枝拒绝同去,她又怎会遭此大辱!
全完了。她的清白,她嫁入皇子府的希望,她心心念念的荣华富贵,全都化作了泡影。
出了这样的事,别说她本就是冒牌货,就算真是阮家血脉,阮家也绝不会认她!
浴桶里的水渐渐凉了。阮襄玉终于力竭,趴在桶沿痛哭失声。
不,她不能就此认命,绝不能就这样被赶出阮府!
阮家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好好谋划,绝不能重蹈覆辙。
与此同时,阮明枝却如释重负。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如今阮襄玉被赶出府已是板上钉钉。她与陆一珩的合作基础也不复存在。无论陆一珩对她存着什么心思,她的婚事基本已定,从此必须与他保持距离。
想到这里,阮明枝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什么镇北侯、假女主,那些权谋算计都将与她无关。从今往后,她只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
放松下来的阮明枝,安然进入了梦乡。
然而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陆玄和陆全低着头,不敢看主子的脸色。但即便不看,光是屋内凝重的威压与寒意,就足以让人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陆一珩清冷的声音:“倒是小瞧了她。”
这话一出,屋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陆全壮着胆子小心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与林家的亲事,定是陶老夫人做主。阮小姐孝顺,自然不会违逆。”
陆一珩冷笑一声:“那三皇子的事又作何解释?本侯原以为他安插个女子进徐府,不过是为了尚书手中的劝。却不曾想,他更在意的竟是阮明枝?”
陆全悄悄咽了咽口水,绞尽脑汁为阮明枝辩解:“三皇子与阮姑娘的事,主子是知道的。阮姑娘从未正面接触过三皇子,都是三皇子一厢情愿。阮姑娘也是身不由己啊。”
说完,他急忙向陆玄使眼色。
陆玄会意,轻咳一声道:“依属下看,阮姑娘确实无辜。与林家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她推拒不得;至于三皇子设局之事,她更是不知情。三皇子派人潜入寺庙,原是想演一出英雄救美,这些阮姑娘都蒙在鼓里。”
见陆一珩神色稍霁,陆玄继续道:“阮姑娘聪慧,没中计不说,二小姐的身份也不会动摇,这对她也是好事。当务之急,是断了林家的念想。想必阮姑娘此刻也在为此事烦恼。”
经二人一番劝说,陆一珩才脸色稍缓,冷哼一声:“她若有意,大可拒了这门亲事。你们不都说她聪慧么?”
陆全语塞,只得又看向陆玄。
陆玄再次轻咳:“主子此言差矣。阮姑娘虽心仪主子,但婚姻大事,主子未曾给过承诺,她一个姑娘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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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依属下之见,此事还需主子出面。一来可表明心意,二来也能解阮姑娘之忧,岂不比三皇子那等拙劣手段高明百倍?”
陆一珩眸光微动,沉默片刻后道:“何须本侯出面?自有三皇子替她操心。”
话中酸味太浓,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陆一珩自觉失态,冷哼一声:“此事不必再提,说正事。”
陆玄识趣地转移话题,商议起朝政要务。一个多时辰后,议事结束。众人正欲告退,陆一珩突然开口:“阮家大公子到哪了?”
陆玄立即回道:“阮公子日夜兼程,已过兖州,不出十日便可抵京。按行程算,约莫能在皇后寿宴前一日赶到。”
陆一珩淡淡“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但以陆玄对侯爷的了解,越是这般轻描淡写,越说明他心中已有计较。
陆玄略作思索,试探道:“阮大公子回京,阮府就算团圆了。加上皇后寿宴在即,有些事正好借着喜气一并定下。”
陆一珩瞥他一眼:“你就知晓?”
陆玄闻言笑道:“是属下多嘴了,多嘴了。”
他这一笑,陆全也跟着露出笑意。陆一珩被笑得面上挂不住,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翌日清晨,阮明枝梳妆完毕,便随陶老夫人前往大雄宝殿,为已故的徐夫人举办法事。
经过一夜休整,阮襄玉与小燕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面上伤痕未消。阮襄玉戴着面纱,小燕则始终低着头。
依着章程祈福完,他们才启程回府。
回府后接连数日都风平浪静。阮襄玉不再生事,府中一切如常。阮明枝自穿越以来,还是头一回过得如此轻松惬意。
她本想去绣坊和铺子看看,但陶老夫人说林家这几日就会来提亲,便暂且搁置了这个打算,整日在府中看书品茶,过起了悠闲日子。
然而一连等了五日,林家始终无人登门。
陶老夫人坐不住了,发帖邀请梁老夫人过府一叙,却收到梁老夫人染病卧床的消息。
“林家当真这么回你的?”陶老夫人紧握扶手,沉声问道。
她身边的嬷嬷点头:“是她儿媳方氏亲口所言。她还说老夫人病势沉重,恐怕要到冬日才能痊愈,请老夫人见谅。”
她叹道:“奴婢总觉得梁老夫人此举必有隐情。不如再等些时日,问个清楚。”
“等?”陶老夫人冷哼一声,“我为何要等?现在就备车,我要亲自问个明白!”
陶老夫人当即命人备车,直奔林府而去。
方氏恭敬地将她迎入府中。本该卧病在床的梁老夫人正坐在厅堂里,见她来了,无奈叹道:“你啊,几十年了,这急性子一点没改。”
陶老夫人冷声道:“改?像你这般畏首畏尾,连句实话都不敢说么?”
梁老夫人也不恼,亲手斟了茶推到她面前:“坐吧,我告诉你。”
陶老夫人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坐下了。
梁老夫人长叹一声:“你可知道,那日我们从微云寺下山时遇见了谁?”
“支支吾吾的,难不成是遇到了当今圣上?”
梁老夫人白了她一眼,继续道:“我们是遇见了镇北侯,他关心轩儿的学业,随后对我与轩儿这么说道:”
“‘林公子才华横溢,秋闱必定高中。但这功名前程说到底都是朝廷给的。依在下看,林公子还是先立业再成家的好,免得功名未就,连美人都保不住,您说是不是?’”
陶老夫人听完没做声,片刻后才道:“所以你们就不打算定亲了。”
“你这人!”梁老夫人也来了脾气,“虽说事关轩儿前程,可我们两家的约定同样重要。若被这几句话就吓退了,我林家岂不成了软骨头?”
陶老夫人这才满意了些,问道:“那你说是为何?”
梁老夫人长叹一声,这才缓缓道:“轩儿被国子监除名了。”
“什么?”陶老夫人震惊不已,“国子监祭酒不是轩儿的授业恩师么?”
“是啊。”梁老夫人低声道,“他不仅是我父亲的门生,两家还有姻亲之谊。可那又如何?”
她苦笑着看向陶老夫人:“再深的交情,也抵不过镇北侯的一句话。如今朝堂动荡,祭酒年事已高,不过是想平安致仕罢了。更何况,侯爷还拿捏着他幼子的前程……”
说到此处,梁老夫人颤巍巍起身,朝陶老夫人深深一拜:“老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陶老夫人静默许久,终是伸手将她扶起:“罢了,轩儿是个好孩子,是芃芃没这个福分。让他安心备考吧,其他的……就莫要再提了。”
回府后,陶老夫人将事情原委告诉了阮明枝,叹道:“我走时看见那孩子追出来,孤零零站在门口目送,那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阮明枝也叹了口气。林轩确实是个良配,为人正直又不迂腐,若能嫁他,至少能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可做人不能太自私。对梁老夫人和林夫人来说,林轩就是她们的全部希望。
“婚事作罢也好。”阮明枝轻声道,“总不能耽误他的前程。”
陶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叹道:“你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祖母。”阮明枝粘着她撒娇:“芃芃真不想嫁人,留在祖母身边,伺候您一辈子不好吗?”
陶老夫人失笑:“傻话!就算祖母想留你,镇北侯能答应么?祖母只怕一道圣旨下来,就由不得你了。”
“……”
果然还是逃不过嫁给反派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