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藤》 第1章 故事梗概 小秋藤 人界和妖界刚休战,人界损失惨重。 江芙在山上挖野菜时,捡到了受伤的沧识,把沧识带回家疗伤了。沧识对江芙日久生情,被她的可爱和善良吸引。 但是在江芙得知沧识是妖时,她不能接受,因为她的姐姐就是在刚刚过去的战争中被妖杀死的。她对沧识又爱又恨。无法接受沧识,沧识舍不得女主,被女主赶走后,变成一只小猫陪在女主身边。 但是有一天冥诉的小妖追到了这里,男主被迫掉马。他不放心女主,看时机差不多了。强行把女主掳回了妖界,夺取了妖界的权利,成为新一届的妖王。但是冥诉逃了。 江芙想死,但是同时她又爱上了沧识。沧识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不舍得她怀孕,因为人类寿命很短,怀孕会加速她的衰老,同时一直在寻找能延长江芙寿命的方法,最后听说了天蝉日月石,可是这个石头不知道对人有没有用,找到后沧识不敢贸然使用。有一次她在妖界秘境中漫步的时候,意外有一个人族闯了进来,因为妖王爱上人族不是秘密,人族太子想把妖族斩尽杀绝才派人接近江芙。 江芙悄悄把人养在了秘境中,伺机靠近沧识获取情报,男主其实早就知道江芙的想法,但是江芙的靠近让他觉得欢喜,同时也更加讨厌人族的狡诈,除了江芙。 男主喝醉后,特意泄露说妖界的九铭泉是妖界的突破口,江芙迫不及待把这个消息带给了人族(上月),上月出去的时候碰上了一点小挫折,江芙为了掩护他受了一点伤,沧识此时已经嫉妒疯了。 所以在人族从九铭泉攻上来的时候,领军的上月被杀得很惨,可是江芙看着同族更是好友被绞杀,痛不欲生,不敢相信自己爱上的是一个魔头,最后自杀死去,留下血字说要回家。 沧识心痛不已,将女主埋在了初识的山上,还把石头也埋在了女主身边。 没想到这个石头灵性太强,使得这座山慢慢有了灵性,仙界也派了山神镇守,刚好女主埋的地方有一根藤蔓,藤蔓吸收了女主的身体,和女主融为一体,一百多年的时候,藤蔓有了意识之后,既是一个新的个体,最深的记忆也刻在了血液里, 秋山所有生灵都把天蝉日月石当作镇山之宝,石头被挖之后,不仅秋山大震,妖界也是如此。 (石头是被冥诉挖走的,为了加速自己修复的速度,因为百年前被沧识打得太惨了,现在伤都还没好。他和人族合作了,就算答应签订屈辱的契约,也非要沧识的命。) 小秋藤不懂那些,只是她知道石头一直在她的脚下,她和石头已经很亲近了,而且石头不在,秋山的生灵都很躁动,所以小秋藤决定出去找石头,与她同行的还有一条蛇修成的男精怪。 他们来到人界,第一次化形,小秋藤化成了江芙活着时候的模样,蛇很奇怪小秋藤怎么这么快,他调整了很久才化成满意的模样。 两只妖怪没出过大山,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然后沧识出现了,看到江芙样子的时候,他克制不住地双眼发红,还特意赶回秋山,确定了这个小怪吸收了她最爱的江芙(他以前来秋山,身上的妖气太浓,妖怪们都很老实本分)。他连坑带骗把人又带回了妖界。小心翼翼地养着,答应帮她找石头,还逗她开心,教她识字(后面小秋藤终于认出来墓碑上的字,吾妻江芙之墓),带她到处看,小秋藤没什么心机,第二次爱上了沧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故事梗概 第2章 契机 春水阁内纱幔牵叠,嫩绿的色彩暖融融的,一缕轻烟从香炉流淌出来,淡淡的花香萦绕鼻尖。 一根细细的藤蔓爬上台阶,翠绿的尖尖上顶一朵淡紫色的花骨朵,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星河榻上有一名女子卧着,面无血色,竹簧绿的裙摆包裹着她曼妙的腰身,轻烟一般,似乎一碰便要魂飞魄散。 女子轻轻动了动,似有所察般,睁开一双圆溜明亮的眼睛,于是和这根藤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来看去。 藤蔓摆一摆脑袋,花骨朵“噗”一声,滑稽如粗鲁的屁声,接着开出一朵完整的小花来。 江芙却是冷笑一声,爬起身来,冷漠地踩过地上的藤。 “苍识,你少做这些无用的小动作,你明知我无心玩乐,最想做的事是出去报仇。”江芙心中不悦,明明就在妖界,却不能出去手刃仇人。 “是么?可本座就要你待在这里。” 江芙的手被冰冷的手掌钳住,顺着胳膊往上,是一张英俊得极其冷厉的面庞,额头缀着一颗鳞片,鳞片下一双漆黑的眸子正森森然地盯着她、锁着她。 江芙无奈地撇开眼睛,却被圈住腰身,只能被迫狠狠地撞进男人怀里,结实的胸口堵得她难受,她狠狠地挣扎起来。 苍识纹丝不动,轻而易举就按住她,冰凉的嘴唇亲吻她的头发,又捧着她的下巴吻她的眼睛,一下又一下。 “你安稳待在这里才安全,你要报仇得等一等,现在为时过早。” 人界和妖界的战争刚刚平息,江芙忘不掉姐姐死去时候的惨状。妖族草率宣战,以至于数不尽的无辜人族死于妖族之手,她又怎能安心留在妖界!她可不是专门跟过来混吃等死的! 江芙气得微微颤栗,“你放开我,我现在没心思谈情说爱!” 男人却不放开她,禁锢着她,转瞬便回到了榻上,伺候江芙躺下。 “你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多休息。”苍识道,似水柔情地看着她,又忽然蹭过去贴她的耳朵,喜欢到骨子里的模样。 江芙浑身酥麻,狠狠抖了一下。 苍识心情极好地弯了弯眼睛,“养好身子,才好报仇啊,阿芙。” 他起身,将那根瑟缩的藤扯了出来,道:“陪着她。” 春水阁恢复一片寂静,藤颤颤巍巍地贴在榻边。 江芙心如死灰,暗道自己可能是受了什么报应。偶然瞧那藤妖一眼,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妖界有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也有如此弱小,可笑意不达眼底。 “我要沐浴,”江芙说道:“出去。” 藤妖不敢多留,“唰”地一下,不迭地退出去了。 妖界不像人界,不住这些楼阁。春水阁还是苍识为了讨江芙欢心建的,还在阁中挖了一眼汤池。阁中布置得充满野趣,似乎仍处在人间,可江芙很清醒地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苍识满心满眼都是她,她看他却常常觉得心怀愧疚,可为了报仇,她不得不利用苍识。 异族之恨、弑姐之仇横亘在他们中间,像一道狰狞的伤口。大战初歇,伤口仍鲜血淋漓,日夜地叫她疼,她没法当做没发生,看不见。 可惜她只是一个弱小的人族,暂时报不了姐姐的仇,还时常陷入自暴自弃。 江芙一步步走进汤池里,氤氲的雾气轻纱一样笼住她。她拔下簪子,下一瞬手腕上鲜血喷溅,染红泉水。 只有身体上感到疼痛,她的心里才会感到片刻的放松...... 她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地堕入黑暗,她感到被温暖包裹着。 睁开眼睛,恍惚着回到了明亮的山间,入目是青翠的山色,耳边是点点虫鸣。 江芙抬起手腕瞧,愣了一下,又回过头,见江云熙背着小箩筐落在她身后不远处。 江云熙擦擦额角,笑道:“阿芙,走慢一些。” 她着一身苍艾的素色衣裳,一条简单的同色发带将乌黑的头发绑作一个髻,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温柔又明媚。 “姐姐......”江芙呢喃,眼眶不住地发红。 “累啦?歇一歇,待会儿我们翻到山对面,山脚下有一小片折耳根,还有荠菜,今晚阿姐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江芙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手腕也突突地疼起来,她意识到什么,着急地想朝江云熙跑去,可是画面忽然一片模糊,剧烈地撕扯起来,看不清,也听不见。 “姐姐,姐姐!” 江芙霎那间被弹出来,她骤然睁眼,入目一片毫无生机的绿色帷幔。 哎,又是春水阁,居然还是春水阁。心里无声叹息。 江芙一瞬间简直想把自己敲死过去,她实在太思念姐姐,可哪怕做梦都不能多看她几眼。 余光瞥到某个身影,江芙心累得又闭上眼睛,身上冷汗岑岑得令她十分不适。 “你......”江芙手上感到一片暖乎的潮湿。 苍识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把毛巾浸到热水里,拧干,继续给江芙擦手、擦脸。 他不吭声,江芙索性继续装死。 在苍识的手碰到江芙衣带的时候,她才终于重新睁开眼睛看他。 苍识笑了一下,却是阴恻恻的,额头的鳞片闪着诡异的光,他一字一顿地道:“阿芙,你居然要抛下我一个人。” “你是妖。”江芙说道,轻轻侧开头,假装没看到他眼中隐约的水漪。 “......” “你放心,我暂时还没想着死。” 苍识脸色稍霁,强硬地给她擦拭干净,换了衣裳。 江芙心里还是苦闷,身体却是轻盈了许多。 “那根藤妖呢?” “看不好人,自然是死了。”苍识淡淡道,“你不是厌恶妖族么,你不喜欢它,杀了便是。” 只是一只小妖。江芙心里道,让它死非她本意,藤妖死了又能抵得什么呢? 但她心里难受,“你走。”江芙道。 苍识眼眸一冷,立即笼罩一层暗色,急掠逼近,青筋暴起,将江芙死死扣在榻上,警告道:“阿芙,你若是再不爱惜自己,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似乎只为了泄愤一般,爬起身也不管江芙的反应,飞快地逃离了,只留下一圈残影。 他将人威胁一通,离开时眉眼间透着阴沉,周身浑浊的妖气剧烈翻滚。 路上的小妖见了避之唯恐不及。 行至化影泽。 苍识一进来便看见一只红脸怪,虽修成人形,但浑身除了脸是光滑的,其余部分皆覆盖着动物金色的皮毛,穿着乌黑锃亮的千绝甲,威风凛凛。 “说玥。”苍识喊道。 那妖瞬间迎到眼前,急切道:“王上,属下已寻到天蝉日月石的下落。” 说着,捧出一颗青色的圆滑小石来,还不如指甲盖儿大。 看上去约莫是平平无奇的小石,可苍识一接过石头,便感受到无穷尽的充沛灵气。此乃天地之气,千真万确是他要找的东西。 这颗石头除了可助妖修行,传说,还能使人族青春常驻,不老不死。 苍识有些许迟疑,将石头握进手心里。他并不确定传说是否属实,毕竟从未有人族能找到这颗石头,那自然也没有人试过。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苍识抬眸看去,见是一条碗口大的花蟒。 蟒妖急切地扭着身子站直,说道:“王上,有人族闯进妖界来了!” 苍识眼底涌出翻江倒海的墨色,冷声质问:“人呢,为何不拿?” “春水阁......”蟒妖战战兢兢地收着信子,小心翼翼道:“没有王上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闯入。” 如今的春水阁是江芙居住,苍识为了心上人,还费尽心思地修建了人族的建筑。 平日里只有得到命令的小妖才可以进去,或是为了点缀生机,或是为了哄江芙开心。 眼下苍识却是万分不爽,好大胆的人族,擅自闯进妖界就算了,还敢闯进春水阁。 春水阁内,江芙还躺在床上睡觉。 突然便感觉周遭的温度骤降,她睁开眼睛,起身不悦地瞪着苍识道:“冷。” 苍识愣了一下,默默地换上了温暖的气息。 江芙鲜少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仿佛撒娇一般,他的心一下就软下来了。 “阿芙,闯进来的人族在哪儿?”苍识坐下来,温声问道。 “你什么意思?”江芙冷笑道:“你怀疑我私藏了同族?” 苍识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江芙,这便是默认了。 “春水阁这么大,除了我我没看见什么人族。” 江芙说罢,撑了撑额头,一副疲惫的摸样,“我累了,要休息。” “哪里不舒服?”苍识说着,拉过她的手腕探脉。 江芙抽回手,冷冷道:“出去。” 他猝不及防被推开,眉头蹙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阴晴不定地盯着她。 “阿芙,你若是骗我,别怪我做出让你后悔的事。” 随着苍识的离开,春水阁内恢复了原本的温度。 江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跟出去仔细确定了苍识是真的离开了,这才连忙折返。 她用力地推开星河榻,累出满头大汗,本就苍白的脸色已近乎惨白。 星河榻一推开,她脱力一般地倒在地上,身子软得像面条。 底下漏出来一个人,面容清秀,还穿着夜行衣。 那人也伶俐,才刚爬出来,紧着把江芙搀到榻上,又给倒了温水喂她喝下。 做完这些,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谢江姑娘救命之恩。” 江芙摆摆手,已经没力气再去扶起他。 他刚闯进春水阁,求江芙救他时也是行了如此大礼。 那人却纹丝未动,跪在地上道:“鄙人名叫上月,穷尽险恶闯进妖界,只为了寻找江姑娘。” 江芙吃了一惊,找她?! 找她做什么?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不可置信地看着上月。 仿佛是看出她的想法,上月立即恳切道:“江姑娘,如今只有你才可以为人族报仇。” 江芙定了定心神,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做?” 第3章 追寻 “取得妖王苍识的信任,我们要知道妖界最容易突破的口子在哪里,”上月道:“江姑娘,这件事对你不难,且只有你能做。苍识对你情根深种,不是秘密。” 江芙簌簌地发着抖,眼神飘忽,半晌艰难地点头。 上月见她答应,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是人界齐王殿下身边的副手,此次冒死找到江芙,只为人族大计与解齐王心头之忧。 妖族险恶,一日不除,人族便一日不安。 他欣慰地笑道:“此番若是能成功,江姑娘便是人族的大英雄。” 江芙注意到他胳膊上缠着布带,脸色也显得苍白。 “你受伤了。” “小伤。”上月说,“比起我,江姑娘更要惜命才是。”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里还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 江芙不语,心思却活络。 春水阁里面有一个秘境,十分潮湿,却不长活物,是江芙闲得无聊到处走时发现的。 那里面不知有什么玄机,同行的小妖捂着鼻子连连后退,说恶臭熏天,不住干呕,就连春水阁里的修葺都特意把这里空了出来,枯草都长得比树还要高。 江芙却闻不到所谓的恶臭,只觉得秘境里面有枯草的清香,只是环境幽暗,又太过湿润不能下脚,所以那时她并没有深入查看。 眼下她却想起这个地方来了,妖不愿涉足的地方,恰巧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苍识不定什么时候会过来,她得把上月藏到那里去才好。 刚把上月送进去,江芙的心就慌乱地跳起来。 可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出来就碰上苍识,双脚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动弹不得。 苍识走近她,嫌恶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秘境。 “怎么来了这里,脏。”又亲亲热热把江芙拢进怀里,双手一抄将人抱起来,“你身子不好,不该劳神。” 江芙被苍识抱着,心稍微安下来,看来苍识没有多想。 她犹豫了一下,把头贴在苍识的肩膀上,轻轻一蹭,讨好一般。 这细微的动作自然逃不过苍识的眼睛,他眼底的微光流转,似有所动。 一进阁内,江芙竟闻到了鲜香的饭菜。 苍识把人放下,道:“你烦吃药,那便吃些饭菜。” 江芙的确很久没有闻到正常的食物味道了,妖界不比人界,苍识总是给她摘一些野果蔬菜,唯一热乎的东西还是熬煮的各种药材。 “是派专门的小妖去人界学来的,各个地方的都有。”苍识解释道。 她无法拒绝这一顿,默默地吃了一大桌菜。或许是考虑到她的身体还在恢复中,所以做的这些饭菜都是些清淡养胃的,但无一不是鲜香味美的。 苍识乐得见她接受自己的好意,看她吃完,倒一碗药出来,深色愉悦地捻着勺子,跃跃欲试地看着她。 这是还想上手喂两口的意思。江芙沉默片刻,抓过药碗,憋着气喝了个干净。 “喝了,我累了,我想休息。”她说道,小脸还苦得皱成一团。 接着苍识突然凑上来,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江芙一动舌头,便吃到满口甜丝丝的味道。 是糖?江芙意外地看向他。 苍识没说什么,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十分眷恋不舍,“阿芙好好休息,晚些记得喝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我还有要紧事处理,晚点过来看你。” 苍识一走,江芙抱起药罐,用荷叶装了几块点心干菜,马不停蹄赶去秘境。 上月有伤在身,那秘境里又不知是什么情况,总之先将他的伤养好是紧要的。江芙暗暗思索道。 秘境里。 上月发起烧,虚弱地靠在一旁。 江芙抱着东西探头探脑走进来时,上月心提到了嗓子眼,极力睁开眼睛,但是晕得厉害,瞧不清楚。 “是我。”她连忙出声,男人这才无力地躺了回去。 “苍识没发现什么吧?”上月问道。 “暂时可以放心。”江芙给人喂了药,忙完发现自己也累得满头大汗。 昏暗的环境里,她瞥一眼紧闭双眼的上月,轻声道:“好好活着,别死了,苍识不会放我离开妖界的,你还得给我带消息出去。我会尽快拿到齐王想要的消息,早日送你离开。” 二人之间一片寂静,秘境里除了他们两个活的外,似乎全是死物。 上月打破沉默,压低声音问道:“苍识对你很好,此举......你可会心软吗?” 稍作休息,她的身体恢复了些,闻言冷声道:“他是妖族。” 他是妖族,所以她怎能和苍识走到一起?哪怕心中爱恋,但她的姐姐、族人都死在妖族手中,他们是敌人,也只能是敌人。 在她的心里,早就告诉过自己千百遍,从前种种,只当一场美梦。 回去后下起了雨,江芙喝完药睡下,不知怎的,梦到了和苍识相识的时候。 那时江云熙刚去世不久,家里的白布白灯笼都还没有撤下,一派凄凉的景象。 小雨淅淅沥沥,冷风一股股地灌进来。江芙缩在姐姐的灵位下,冷得直哆嗦。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直窝在这里,可是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已经吃完了,总不能将自己活活饿死。 她戴一顶破损的草帽,背上小竹篮,打开门时被冷风吹得险些站不住,刺骨的湿冷袭来。 人界和妖界大战的这几年,田里的庄稼种什么都种不活,全被那些成精的玩意儿吃光了。若说去守着庄稼,更是不成,那被吃掉的可就不仅仅是庄稼了。 这场战争里,许多无辜的庄稼人被活活饿死。江云熙当机立断,战乱初期就带她躲到了荒郊野外,这儿同样种不出什么,但大深山里有的是供她们充饥的食物。 江芙擦干眼泪,毅然地自己进山找吃的。 下着雨,山路泥泞,她一个不注意,骨碌碌跌滑下山坡。 她心惊肉跳,吓得不敢睁眼,心道这下完了。当一切结束时,却发现自己还好好的活着,除了被擦得火辣辣的皮肉伤。 心刚放回肚子里,转头却见旁边横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顿时又是头皮发麻。心中哀叹,同样是摔下来,比起她,这位仁兄实在不幸。 冷静后,她小心的爬过去,一探男人的鼻息,竟还活着。江芙心里一喜,将人又是拖又是拽地带回了家。 两人像刚被从泥坑里刨出来,衣服是不能穿了。江芙想了想,将男人的衣服扒下来,把白布扯下来裹到他身上,又想起什么,跑到灵位前拜了又拜。 江芙费劲千辛万苦进山采药,还得照顾男人,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用,但不枉她的辛苦,半个月后,总算是把男人救活了。 他醒来时,不感激不说,还戒备地盯着她好半晌。 江芙有些不乐意,“看什么看,过来吃饭。”江芙不悦地睨他一眼。 他皱眉瞧着她,漆黑的眼中露出沉思,终究还是乖乖地坐到桌前,因身高腿长,坐下时不适应地换了好几个姿势。 桌上只有一个菜,一大盆凉拌的折耳根。 江芙道:“吃吧。” 苍识鼻翼微动,眉心也蹙了起来,谨慎地夹了一口放进嘴中,一瞬间面如菜色,惊恐不已地看着江芙,好似江芙在谋杀他似的。 “咽下去。”江芙眸光一凛,命令道,“不许浪费。” 男人苦着脸,屏气胡乱嚼了两下,生生咽下去了。 江芙忍不住笑了一下,难得看见苍识那样的神态,倒是解气。 “阿芙梦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她猛地一睁眼,苍识凑她很近,顷刻浓重的吻便砸了下来。她的双手被捉住抵在男人胸膛,挣扎不得,只能被吻得气喘吁吁。 结束后,苍识愉悦地搂着她,耳鬓厮磨,道:“今天阿芙真配合,我做的一切都值当了。” 江芙道:“带我看看妖界吧。” 没有回应,她的心悬了起来,解释道:“春水阁我已经看得很腻了,你要留我在这里,却不带我看看?”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眸色沉沉,晦暗不明。 “难得阿芙想了解,我高兴还来不及。” 江芙紧张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幸好苍识没察觉什么。上月的事她不敢开口问,生怕引火烧身。自从问了第一次,他之后一直没再提起,她心里好奇,可是不敢妄动。 原本她想在心里悄悄记下路线,好为如何让上月安全出去做打算。从前她可是在深山里摸爬滚打谋生计的,辨方向记路线对她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苍识完全不给他机会,他牵着她的手,二人十指相扣。江芙眼前一黑,苍识解释道,这是化影泽。 潺潺的流水声从四面传来,还有树叶间互相摩挲的声音,江芙看不清四周,竭力瞪大眼睛。 “化影泽常年妖瘴笼罩,对妖族已经习以为常,寻常的人族却是不能视物的。”苍识道,“再带你去看霜崖满天。” 看了几个地方后,江芙已经彻底放弃了记路线的计划。苍识带着她飞来飞去不说,妖界一大半地方都是黑乎乎的,她看都看不明白。 得想其他办法,上月待在妖界多一天,危险就多一分。江芙看看四周的黑色瘴气,目光转而停留在苍识轮廓分明的侧颜,心里一横,有了主意。 只能赌一把了。 第4章 赴死 化影泽。 四周生满了黑色的树,正中央的地方,一块不整的石台于空中悬挂,粗长的铁链层层拴住石台,往四周看不清的地方延伸,石台之下,墨色的水深不见底,偶尔几条大蟒顺着树根,窸窸窣窣爬上来,缠着树梢,丝丝地吐着鲜红的信子。 鸦羽树枝上落下一只彩色的怪鸟,尾长九尺,眼大喙小,头顶往外汩汩地流着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崎岖的石板上,此鸟只饮生血,血尽则亡,名作化骨仙鸦。 石台上置一把化影玄鳞宝座,苍识忽地出现在那里,侧过头,目光森寒地盯着这只鸟,“办妥了吗?” 鸦精拍拍翅膀,咯咯怪笑道:“万事俱备,只等齐王啦!” 苍识脸上笼上一层阴云,“办得好,事成之后,把那个叫上月的处理干净。” 一想到那个人族,他的胸腔里就翻涌出无尽的醋意,那个人族实在狡诈得很,居然敢利用阿芙对同族的感情,现在不杀他,只为了斩草除根,免得之后再冒出来什么左月下月的,他看了烦心。 不过那个人族上月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近来阿芙对他亲近了许多,他不在乎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是阿芙。 “确保万无一失吗?” 秘境里,江芙递给上月一盏灯笼,上月接过来,心里终究还是忐忑。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江芙坚定道,“妖界里全是妖瘴,人族无法辨认方向,况且你带的东西都用完了,你只能凭借这个灯笼离开,时机成熟时,妖界之内皆会点燃灯笼,你混入其中,循着光亮尽快出去。” 饶是经历了多次战争的上月,此刻竟也有几分心慌胆寒,事实上,他心底里不太相信眼前的弱女子,可如她所说,他不得不信。上月沉默半晌,问道:“妖界守备最薄弱的地方,你打听到了吗?” “尽快......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苍识是个妖族,我......总之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后面的事我想办法,我先送你出去。” 江芙说完,不想再听上月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了秘境。她的确没有把握是否能够拿到消息,眼下只想把上月安全送出去,她不想再看见自己的同族死在妖族手里了。 她心里惦记着事情,无意识脚步匆匆,进阁突然被拦腰抱住时,吓得惊叫一声。 苍识把人转过来,抚着她的肩膀安慰,墨色的双眸染上些不明的情绪,道:“发生什么事,被人欺负了么?” “没有。”江芙松开一口气,推开苍识走到桌边坐下喝水,并没有注意到苍识话里的猫腻。 她喝一口水,便忍不住看苍识一眼,实在想不通应该如何开口,才能不引起苍识的怀疑。 苍识随时注意她,只觉得阿芙可爱得紧,其实她想问什么大可以随便问,他什么都会说的,但她问不出口,他便只好帮帮她了。 “阿芙整日待在妖界会不会觉得腻烦?”苍识悠然地坐到一旁,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额角,柔顺的目光看着她,漫不经心这样问道。 “不。”江芙心里有些不安,谨慎地说出了和真实想法截然不同的答案。苍识怎么突然这样问,他不是恨不得把她锁在这里? “好吧。”苍识眼睛里泛起一点笑意,阿芙不解他的意思,他只好令给台阶,他道:“你整日待在春水阁,所以你不知道,近来人界和妖界相安无事,齐王还专门运了几坛人界的好酒送给我喝,阿芙与我共饮,如何?” “啊?” 江芙觉出自己大概已经醉了,齐王怎么会给苍识送酒?难道齐王还另有其人么...... 她自然琢磨不出什么来,不多时桌前的水果茶水都换成了几个酒坛子。 边上的小妖化作人形,揭了酒坛给他们斟酒,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了整个阁内,像流淌的绸缎将她包裹着。 苍识端起酒杯,看着她的目光缠绵悱恻,唇角牵起:“我听闻人界新婚有喝交杯酒的习俗,你我虽已有夫妻之实,却无新婚之礼,刚好今日有酒,阿芙可愿与我喝一杯交杯酒?” “不愿意。”江芙道,仰头一饮而尽,毫不拖泥带水,一如她决绝的心。 他的目光怔愣片刻,忽地笑了,仰头喝尽酒水,却尝到满腔的苦楚,心道人族的东西真是难喝极了。 几杯下肚,江芙已经有些飘飘然,再看一旁的苍识,他倚在座上,冷白的肤色染上了些许酡红,多了些人情味儿,墨色的发丝微散,平日总是深沉的眼眸蒙上莹莹的水光,亦是醉了。 他捕捉到江芙的目光,微微一笑,道:“阿芙,你若是想出去走走,尽可与我说,我愿意带你去的,我知晓你不喜欢待在这里,我明白的。” 江芙心道,她又不是狗,凭什么出去还要他许可,什么叫带她出去?这话她听在耳朵里,心中十分不爽。 他被瞪了一眼,却还是笑,抓着酒杯,步履摇晃地走到一旁,蹲下身去,眯着眼睛瞧地上的几盏灯笼。 “前几日你便说着要办生辰礼,我特意差了几只小妖到人界置办,今日才送来?懈怠!看来是不想活了。”苍识指责道,“也罢,九铭泉素来妖力薄弱,干脆全抓了去筑城。” 江芙的酒瞬间就醒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苍识,见他还是一副醉玉颓山的模样,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今天的酒喝的,二人都很满意。 几日后,妖界上下灯火点点,照亮了平日难得一见的角落。 许多从未见过天日,习惯了妖瘴笼罩的小妖,一时得见光明,在见识到了同族的可怖相貌后,往往龇牙乱叫,不敢相信自己每日面对的伙伴竟是这等尊容。 阴森森的妖界倒是因此热闹了些许。 江芙被苍识紧紧搂在怀中,垂眸看着那些灯火,一人一妖坐在很高的山崖上,虽有风,但一点也不觉得冷。 “生辰快乐,阿芙,”苍识低头亲吻她的头发,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今日妖界明亮,你姐姐必定能找到你。” 江芙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她撒谎了。 今日不是她的生辰礼,所谓的点灯寻路也不是为了给姐姐的冤魂指路,这只是一个能让上月辨路的借口罢了。 如此拙劣的借口,苍识却一点也没怀疑,费尽心思地给她准备,到头来,她心里反倒很不是滋味儿。 但她必须这么做。他没发觉便是最好的结果,不是么,若事情泄露,恐怕不用她自戕,苍识必然恨她入骨,要亲自了结了她也未可知。 从山顶下来时,由于灯火的照亮,她轻易便看见身边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妖怪,她神色顿时冷下来,眸子里燃起血一样的颜色。 春水阁里虽然也常有妖怪走动,但想来都是经过苍识精挑细选,要么是能化为人形的,再不济也是原来的模样看起来比较可人娇弱的小妖,专挑着她嫩处踩。 苍识反应过来,觉出不对,淬毒的眸子扫一眼那些小妖,场面顿时静下来,几只小妖默默地熄灭灯笼,无声隐没进黑暗中。 “送我回去。”江芙冷声要求。 苍识想去抱住她,却被狠狠推开,迫不及待地仿佛踢掉一个再没有利用价值的垃圾。 他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才轻轻收回,紧紧握成一个拳头。黑暗中,他眼神冷冽,压抑着滔天的怒气,仿佛酝酿一场无形的暴风雨。 都怪那个人族蛊惑了阿芙,他有上千种办法让他死得很痛苦,只待时机成熟...... 春水阁内放了不知多少只灯笼,竟照得里面亮如白昼。 江芙看满眼的灯光,忽然发觉眼睛被强光刺得生疼,让她很想流泪。 她想起刚刚苍识的眼睛,红得像哭过,是因为他是妖族,所以才不适应有强光的地方吗?所以这次他没有进来,甚至不用她赶...... 大概如此。 江芙走了一段到秘境,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她放下心来。 上月能活着,真是再好不过了。 江芙一天天待在春水阁,明明什么都没有变,苍识还是每天都会抽空来看看她,询问她每日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安排许多滑稽的玩意儿逗她笑,可她不知为什么,总是莫名觉得心慌意乱。 她想来想去,疑心自己是不是得了心病。 晚些时候苍识再过来时,她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不久前你说过九铭泉防守薄弱,一切还顺利吗?” 她这一句话问得错漏百出,简直把“我是间谍”几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但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日日的烦扰嗜夺了她的神志。 苍识无声地盯着她,江芙心里发毛,低下头慢慢地喝起水来,心里暗自骂自己太冲动。 “不顺利,今日人族的齐王攻上来了。”苍识说着,收回了目光。其实无论阿芙怎样问,他早已知道她做过什么事了。他不怪她,也愿意遂了她的心意,只是他不能接受她总是把他放在敌对面。 她好像从不关心,哪怕他是再强大的妖,心也是肉长的,会疼会痛再自然不过。 所以有时他也想让她疼,让她痛,虽然他知道阿芙活着已经很不容易,可他脑中总是不断想起,那个叫上月的人族带领军队,攻上九铭泉与他对峙时,讥讽地挖苦他。 “一个恶心的蛇族,哪怕成为妖界至尊,也休想妄图得到人族的爱!她只会恶心你、厌恶你,无时无刻都想逃离你!若她肯对你施舍一点点的温柔,也只因为你还剩下那一点点利用价值罢了!苍识,你真是太可悲了。”上月哈哈大笑,但随即笑声嘎然而止。 苍识脸上挂着戾气,冰冷的杀意腾出来,他缓而重地咬着字道:“有一个叫上月的人族,说话难听,狂妄自大,是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他非要惹我生气,所以我轻易便掐断了他的脖子,丢给那只化骨仙鸦饱餐一顿。” “你......”江芙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身体发麻,脑袋一阵钝痛。 这是一场战争。是一场她亲手促成的战争,她心里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她眼前的画面被血色侵占,是什么人的血流在了她身上,浓烟滚滚,死掉的人族大片大片倒在地上,耳边是许多人撕心裂肺的吼叫,还有姐姐临死前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江芙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可还是无法阻断那些声音。她痛苦不已,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她,模糊中似乎还焦急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往后几天,苍识寸步不离地守着江芙,仔仔细细地把人护着,但无论喂什么灵丹妙药,阿芙都没有转醒的迹象,吊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没有放下来过,日益滋生的后悔快要将他淹没。 “王上,”花妖行了礼,低着头小声道:“九铭泉情况有些不妙,您去看看吧。” 九铭泉情况特殊,苍识不得不去。 回来时,他如常亲吻阿芙的额头,刚贴上去,身形却一下僵住了。他呼吸开始不稳,抖着嘴唇追寻她的气息,不敢相信,又用发抖的手触碰她的脖颈,摸她的手腕,直到确认了什么,才忽然脱力一般地倒在江芙上。 他的心脏像被狠狠攥紧了,眼前一阵发晕,恍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不敢相信,他的阿芙......居然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