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在十七岁》 第1章 香樟叶落满课桌 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扑进高二(三)班的窗户时,李叩鱼正在数晏霖的睫毛。 他坐在斜前方第三排,侧脸埋在《物理必修二》的阴影里,阳光从他耳后漏下来,在脖颈处洇出一小片暖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把小扇子,扫过眼睑的弧度比数学课本上的抛物线还要柔和。 “叩鱼!老班来了!” 夏晓语的胳膊肘撞过来时,李叩鱼的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墨点。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演算一道复杂的力学题,眼角的余光却还黏在晏霖的背影上——他刚好转过身,和后桌的男生说笑着什么,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晃,露出锁骨上那颗淡褐色的小痣。 像被阳光烫出的疤。 老班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教室里的嘈杂声瞬间掐断。李叩鱼把草稿纸往课本底下塞,指尖划过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晏霖”,那些字被橡皮擦得发毛,却还是倔强地透出痕迹,像她藏了一年的心事,擦不掉,也摆不脱。 “这次月考,晏霖物理还是年级第一。”老班把试卷往讲台上一磕,目光扫过全班,“尤其是最后一道附加题,全年级就他一个人做出来了。”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晏霖只是淡淡勾了下嘴角,伸手接过试卷时,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那块黑色电子表——是苏柚在他生日时送的,表带边缘已经磨得发亮。 李叩鱼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墨点又晕开一圈。 苏柚是隔壁(一)班的文艺委员,长头发总用一根珍珠发圈挽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上周三的体活课,李叩鱼在画室门口撞见她给晏霖送便当,粉色的餐盒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晏霖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红了脸。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画室门口的向日葵摇摇晃晃,李叩鱼躲在香樟树后面,看着他们并肩走过操场,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 “发什么呆?”夏晓语把一张便利贴推过来,上面画着个龇牙的小人,“又看你的‘白月光’呢?” 李叩鱼把便利贴揉成球扔回去,耳根发烫:“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夏晓语压低声音,“你上次在图书馆偷摸看他解题,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才没有!” 两人的小动作被老班抓了个正着。“李叩鱼,夏晓语,你们俩上来把这道题解一下。” 李叩鱼捏着粉笔站在黑板前时,手脚都是麻的。题目是刚才老班夸过的附加题,她盯着那些弯弯曲曲的公式,脑子像团被揉乱的毛线。 “需要提示吗?”晏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涌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睫毛上像落了碎光。李叩鱼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手里的粉笔“啪嗒”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算了,让晏霖再讲一遍吧。”老班皱了皱眉。 晏霖捡起粉笔时,指尖擦过她的鞋尖。李叩鱼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听见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解题步骤。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些,带着点沙沙的质感,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敲在她心上。 讲完题回到座位,夏晓语在她耳边用气音说:“你刚才脸红得像番茄。” 李叩鱼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臂弯里。校服袖子上沾着淡淡的香樟味,和晏霖身上的味道一样。她想起高一开学典礼,他作为新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发言,风掀起他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印着校徽的白衬衫,那一刻,香樟叶落在他的发梢,也落进了她心里。 从那天起,她的目光就像系了线的风筝,总追着他跑。 第2章 图书馆的第三排书架 周六下午的图书馆总是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嗡鸣和翻书的沙沙声。李叩鱼抱着本《昆虫记》缩在三楼靠窗的位置,眼睛却黏在斜前方的身影上。 晏霖在看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眉头偶尔会皱起来,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和她胸腔里的心跳重合。他的桌角放着个保温杯,是苏柚送的,粉蓝色的,和他清冷的气质一点都不搭,却被他天天带在身边。 李叩鱼数着他翻书的次数。第17次翻页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屏幕时嘴角会微微上扬,回复消息的指尖快得像在跳舞——不用想也知道,是苏柚发来的。 上周美术课,李叩鱼在画室看到苏柚的画板上画着晏霖的侧影,铅笔勾勒的线条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背景是教学楼前那排香樟树,枝桠间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鸟。 “这是……晏霖?”当时她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苏柚的脸唰地红了,慌忙用画板盖住:“瞎画的。”可眼里的光藏不住,像揉碎了的星星。 李叩鱼把脸埋进《昆虫记》里,书页上印着只七星瓢虫,红底黑斑点,像她此刻乱七八糟的心绪。她从书包里摸出个苹果,是早上特意挑的,红得发亮,蒂部还带着片新鲜的叶子。 这是她第三次带苹果来图书馆。前两次都没敢送出去,最后自己啃得牙酸。 晏霖突然站起身,拿着水杯往茶水间走。李叩鱼的心跳猛地窜上来,手指攥着苹果蒂,叶子被捏得皱巴巴的。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又等了十秒,也跟着站了起来。 茶水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下午去看画展吗?我爸给了两张票。”是苏柚的声音,甜得像加了蜜。 “不了,晚上要去实验室。”晏霖的声音顿了顿,“下周吧,下周我请你看电影。” “真的?” “嗯。” 李叩鱼捏着苹果的手突然松了,苹果“咚”地砸在地上,滚到茶水间门口。 门猛地拉开,晏霖站在门口,眼里带着点惊讶。苏柚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握着他的保温杯,看见李叩鱼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对、对不起。”李叩鱼慌忙去捡苹果,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时,才发现苹果摔出个坑,“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晏霖弯腰帮她捡起苹果,递过来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块冰,“你也来接水?” “嗯。”李叩鱼的脸烧得厉害,接过苹果就往回跑,后背还能感觉到苏柚的目光,像根细细的针。 回到座位,她把摔瘪的苹果塞进书包最底层。那里还躺着前两次没送出去的苹果核,早就被氧化得发黑,像三颗腐烂的月亮。 晏霖和苏柚一起从茶水间出来,苏柚走在前面,经过李叩鱼的座位时,脚步顿了顿,笑着说:“同学,你也喜欢坐在这儿啊?这里的阳光最好了。” “嗯。”李叩鱼低下头,盯着桌角的一道划痕。 “那我们不打扰你了。”晏霖跟在后面,没看她,目光落在苏柚的背影上,带着点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两人并肩离开时,苏柚的发梢扫过晏霖的胳膊,他没躲。 李叩鱼翻开笔记本,在空白页上写:“李叩鱼,别再犯傻了。”笔尖太用力,纸页被戳出个洞,透过后页,能看见昨天写的“晏霖”,笔画深得像刻上去的。 窗外的风突然大起来,吹得香樟叶哗哗作响,有片叶子飘进来,落在她的笔记本上,叶脉清晰,像张摊开的网,把她困在了原地。 第3章 雪落在试卷背面 十一月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 早读课开始前,李叩鱼被夏晓语拽着趴在窗台上,看雪花簌簌地往下落。教学楼前的香樟树被染成了白色,篮球架的影子歪歪扭扭地趴在雪地上,像个冻僵的巨人。 “快看!”夏晓语突然戳她的胳膊,“晏霖和苏柚!” 李叩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校门口,晏霖正把围巾解下来,围在苏柚脖子上。苏柚的头发上落了层雪,像撒了把糖霜,她踮起脚尖,把一个暖手宝塞进晏霖手里,两人说了句什么,都笑了起来,呼出的白气缠在一起,很快又被风吹散。 “啧啧,这狗粮撒的。”夏晓语咂咂嘴,“叩鱼,你看开点吧,他俩这架势,估计早就在一起了。” 李叩鱼没说话,只是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围巾是妈妈织的,灰色的,毛线有点扎人,不如苏柚那条米白色的羊绒围巾好看。 早读课的铃声响了,她转身往教室走,鞋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根弦被慢慢拉紧,随时会断。 刚坐下,前桌突然转过来:“李叩鱼,晏霖让我问你,昨晚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题,你是不是有不同解法?” 李叩鱼愣了一下。昨晚的数学作业最后一题很难,她熬到半夜才想出种非常规解法,草稿纸写了满满三页。 “没、没有。”她下意识地摇头。 “他说看到你草稿纸上画了辅助线,好像和标准答案不一样。”前桌指了指斜前方,“他让你要是有空,给他讲讲?” 晏霖正低头翻着试卷,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结了层薄薄的霜。李叩鱼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指尖捏着笔,笔杆被汗浸湿了一小块。 “我……我写得不对。”她把试卷往抽屉里塞,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前桌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老班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脸色阴沉得像窗外的雪:“这次数学测验,全年级平均分下降了15分,尤其是最后一道大题,没几个人做对。” 试卷发下来时,李叩鱼的手在抖。她考了89分,不算差,但最后一道大题旁边画着个鲜红的叉——她用了自己想的解法,步骤没错,答案却和标准答案差了个符号。 晏霖的试卷很快传了下来,148分,最后一道大题旁边写着“解法新颖”,后面画了个笑脸。 他用的,是和她一模一样的解法。只是他算出了正确答案。 李叩鱼盯着那个笑脸看了很久,眼眶突然有点发涩。她拿出红笔,在自己的错题旁边写解题步骤,笔尖划过纸页时,突然发现试卷背面有一行淡淡的铅笔字,是晏霖的笔迹: “辅助线画得很好,步骤没错,符号抄反了。” 字迹后面,也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那天的雪下了整整一天。午休时,李叩鱼抱着试卷去办公室问老班问题,路过操场时,看见晏霖和苏柚在堆雪人。苏柚团了个雪球,往晏霖背上砸,他转身去追,两人在雪地里跑着,笑声被风吹得很远。 雪落在李叩鱼的试卷上,很快化了,晕开一小片水渍,把那个笑脸晕成了模糊的一团。 她突然想起初中时,奶奶告诉她,人在冬天呼出的白气,是心里藏不住的话。那时候她不信,现在看着雪地里纠缠的白气,突然就信了。 只是她的话,永远冻在喉咙里,化不成白气,也飘不到他身边。 第4章 平安夜的苹果核 教室里挂满了彩条和铃铛,后墙的黑板报画着棵圣诞树,树顶的星星歪歪扭扭的,是陈漾画的——他说这样才显得“有个性”。 李叩鱼的桌肚里躺着个苹果,是早上特意去超市挑的,用金色的包装纸包着,系了个蝴蝶结。夏晓语说,平安夜送苹果要在午夜十二点前,这样愿望才能实现。 “你的愿望是什么?”早上梳头发时,夏晓语趴在她耳边问。 “没什么愿望。”李叩鱼对着镜子系围巾,镜中的自己脸色有点苍白,“就是想……考个好大学。” “骗人。”夏晓语戳她的脸,“你的愿望写在草稿纸上呢。” 李叩鱼的脸腾地红了。她确实在草稿纸上写过:“希望晏霖能看我一眼。”那句话被她用胶带粘住了,可还是能透出点痕迹,像个藏不住的秘密。 晚自习的铃声响过,教室里开始躁动。陈漾抱着个大苹果,往(一)班跑,说是要给苏柚送“平安果”,路过晏霖座位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去?” 晏霖正低头写题,笔尖没停:“不去。” “装什么装。”陈漾挤眉弄眼,“苏柚刚才还来问你在不在呢。” 晏霖的笔尖顿了一下,没说话,耳朵却悄悄红了。 李叩鱼攥着包装好的苹果,手心全是汗。包装纸的边角被捏得发皱,蝴蝶结也散了线。她看着晏霖的背影,看了整整十分钟,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 “晏霖。”她走到他座位旁,声音发颤。 他转过头,眼里带着点疑惑。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个……给你。”李叩鱼把苹果递过去,指尖碰到他的校服袖口,像触到一块冰。 “谢谢。”他接过苹果,放在桌角,“苏柚也送了我一个,比这个大。” 李叩鱼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温度瞬间被抽干。她看着桌角那个粉色的苹果,比她的大一圈,包装纸上还画着只小熊,和上次苏柚送的便当盒上的图案一样。 “哦。”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我先走了。” 回到座位,她把脸埋进臂弯里。后桌的同学在拆礼物,笑声很大,铃铛也叮叮当当地响,可她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只有嗡嗡的鸣响,像夏天被拍死的蚊子。 放学铃响时,李叩鱼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她走到晏霖的座位旁,那个金色包装的苹果还放在桌角,没人动过。她把苹果拿起来,塞进书包,转身关灯时,看见苏柚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正对着晏霖笑。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苏柚的发梢扫过晏霖的胳膊,他没躲。 走出教学楼时,雪又下了起来。李叩鱼掏出那个苹果,在路灯下剥开包装纸。苹果很红,咬一口,却酸得她眼眶发涩。 她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时,看了眼手表,还差三分钟到午夜十二点。 原来有些愿望,不管多用力,都实现不了。 第5章 画室里的夕阳 寒假前的最后一节美术课,老师让自由创作。李叩鱼抱着画板躲在画室最里面的角落,对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 树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蓝色的天空,像幅没画完的素描。她蘸了点赭石色,在画布上涂涂抹抹,不知不觉就画出了个少年的侧影,眉眼像极了晏霖。 “画得真好。” 李叩鱼吓得手一抖,画笔掉在地上,颜料溅了白球鞋一脚。 苏柚站在她身后,手里也拿着画板,上面画着片星空,星星画得很大,像小孩子的涂鸦。“你很会画画啊。” “瞎画的。”李叩鱼慌忙用画板盖住画布,脸烧得厉害。 “我见过你画的速写本。”苏柚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很轻,“上次在图书馆,你掉了一页,我帮你捡起来了,画的是……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对吗?” 李叩鱼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速写本上确实画了很多香樟树,还有些零碎的片段:篮球场上扬起的白衬衫,物理课本上的公式,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偶尔,也会画一个模糊的背影。 “你画得很有感觉。”苏柚看着窗外的树,“晏霖说,你数学很好,尤其是物理,思路特别清楚。” 李叩鱼攥着画笔的手紧了紧:“他……他怎么会说这个?” “上次测验,他说你的解法比标准答案还巧妙。”苏柚笑了笑,眼里的光很亮,“他很少夸人的。” 夕阳透过画室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被打碎的时光。苏柚忽然从画夹里抽出一张纸,递过来:“这个给你。” 是张速写,画的是只猫,蜷在香樟树下晒太阳,笔触很轻快。“我不太会画动物,总画不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晏霖说你观察很细,也许你能帮我改改?” 李叩鱼捏着那张纸的指尖微微发颤。纸上的猫尾巴翘得很高,像根蓬松的鸡毛掸子,确实不太像,但她却从那歪歪扭扭的线条里,看出了藏不住的认真。 “我……我也不太会。”她把速写递回去时,不小心碰到苏柚的手,对方的指尖很暖,不像她,总带着点凉意。 “没关系呀。”苏柚接过去,折成个小方块塞进兜里,“对了,下学期有个绘画比赛,你要不要参加?晏霖说你肯定能得奖。” 李叩鱼猛地抬头。 苏柚正对着她笑,眼里的真诚不似作假。夕阳落在她的发梢,镀了层金边,珍珠发圈反射出细碎的光。李叩鱼忽然明白,为什么晏霖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子,像春天的第一缕风,清爽又坦荡,谁见了都会心动。 “我不参加。”她低下头,继续在画布上涂抹,把那个像晏霖的侧影涂成了一团模糊的赭石色。 下课铃响时,画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李叩鱼收拾画具时,看见晏霖站在门口,正对着苏柚笑。苏柚跑过去,把刚才那张猫的速写给他看,他接过时,指尖捏着纸角的动作很轻,像对待什么珍宝。 两人并肩走出画室时,苏柚的书包带滑下来,晏霖伸手帮她提了上去。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缠在一起,像幅完整的画。 李叩鱼看着那两道影子,突然觉得画布上的赭石色太暗了。她拿出白色颜料,一点点往上涂,直到把那个模糊的侧影完全盖住,画布变得一片空白,像从未动笔过。 原来有些画,从一开始就不该画。 第6章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 高三开学那天,教学楼前立了块倒计时牌:278天。 红色的数字很刺眼,像根鞭子,天天抽在每个高三学生身上。李叩鱼的座位调到了最后一排,离晏霖更远了,要隔着三排桌子和两列过道,才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他好像又高了些,头发剪短了,露出光洁的额头,低头解题时,脖颈的线条很清晰。李叩鱼在速写本上画了很多次那个线条,却总也画不像。 “叩鱼,这道题你会吗?”后桌的男生戳了戳她的后背,“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我算了半小时都没算出来。” 李叩鱼接过试卷,题目是道电磁场综合题,步骤繁琐得像团乱麻。她拿出草稿纸,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动,思路却突然卡住了——这道题的模型,晏霖在高二的物理课上举过例子,当时他站在讲台上,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阳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块粉蓝色的保温杯就放在讲台边。 “这里,磁场方向反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李叩鱼猛地抬头,撞进晏霖的眼睛里。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座位旁,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物理试卷,眉头微蹙着,正看着她的草稿纸。 “啊?”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左手定则,四指指向正电荷运动方向。”他拿起笔,在她的草稿纸上画了个掌心向上的手势,“你写成负电荷了。”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他的手指离她的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和图书馆里闻到的一样。李叩鱼的心跳突然失控,血液往脸上涌,连呼吸都忘了。 “谢谢……”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不客气。”他把笔还给她,转身时,校服外套的衣角扫过她的课桌,带起一片细小的灰尘。 后桌的男生在旁边起哄:“哇,学霸亲自指导啊!” 晏霖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李叩鱼盯着草稿纸上那个掌心向上的手势看了很久,直到后桌的男生拍她的肩膀,才发现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那天晚自习,她把那个手势画了整整一页纸。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像沙漏里漏下的沙。李叩鱼的物理成绩越来越好,偶尔能考到班级前三,老班在班会上表扬她时,她总会下意识地看向晏霖的方向——他要么在低头做题,要么在和苏柚传纸条,从没看过来。 四月模考的前一天,夏晓语在食堂里偷偷告诉她:“我听说,晏霖和苏柚报了同一所大学的自主招生。” 李叩鱼舀了一勺番茄炒蛋,鸡蛋有点咸,呛得她咳嗽起来。“哦,挺好的。” “你呢?你报的哪所?” “还没想好。”她其实早就想好了,报了南方的一所大学,离这里很远,远到不会再有香樟树,也不会再有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模考成绩出来那天,李叩鱼的物理考了88分,是她高中三年来的最高分。晏霖还是第一。 放学时,她在教学楼门口遇到苏柚,对方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正笑着对晏霖说:“庆祝我们都过了自主招生初审!” 晏霖接过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 李叩鱼抱着试卷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抬头。风卷起地上的纸屑,迷了她的眼,有点疼。 第7章 最后一节晚自习 高考前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了“3”,红色的,像只眼睛,冷冷地盯着每个人。 李叩鱼在收拾东西。课本、试卷、笔记本,堆了满满一桌子,像座小山。她把速写本放进书包最底层时,指尖触到一片硬纸,是张图书馆的借书卡,上面写着“晏霖”,日期停留在高二那年的秋天。 她想起那天在图书馆摔瘪的苹果,想起茶水间门口苏柚的笑容,想起草稿纸上那个掌心向上的手势。 “叩鱼,这个给你。”夏晓语递过来一个信封,“毕业纪念册,每个人都要写。” 纪念册的最后一页是空的,留给“最想感谢的人”。李叩鱼握着笔,犹豫了很久,最终只写了三个字:“谢谢你。” 没写名字。 教室里开始有人互相签名,笑声和打闹声渐渐多了起来。陈漾抢了晏霖的纪念册,在上面画了只乌龟,被晏霖追着打。苏柚坐在旁边,笑着递纸巾给他擦汗,眼里的光比台灯还亮。 李叩鱼把纪念册递给前桌,看着别人在上面写满祝福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放学铃响时,老班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摞红丝带,给每个人发了一根。“明天高考,系上这个,讨个好彩头。” 李叩鱼把红丝带系在笔袋上,打了个死结。晏霖的丝带是苏柚帮他系的,系在手腕上,像个小小的蝴蝶结。 走出教室时,晏霖和苏柚走在前面,两人说着什么,笑声很轻,被晚风卷着,飘进李叩鱼的耳朵里。 “明天加油。” “你也是。” “考完去看海吧?” “好啊。” 学校门口的香樟树下,有人在放孔明灯。橘黄色的火光缓缓升起来,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像浮在夜空里的星星。 李叩鱼看着其中一盏孔明灯,上面写着“晏霖苏柚要永远在一起”,字迹歪歪扭扭的,是陈漾的风格。那盏灯飞得很高,很快就融进了墨蓝色的夜空。 她转身往家走,红丝带在笔袋上轻轻晃,像根没系紧的弦。 明天就要高考了。 有些故事,好像要结束了。 第8章 考场外的白衬衫 高考第一天,天气格外热。 李叩鱼走进考场前,在教学楼门口看到了晏霖。他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苏柚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瓶冰镇矿泉水,正帮他整理额前的碎发。 “加油。”苏柚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晏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也是。” 李叩鱼低下头,快步走进考场,后背还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像夏日午后的阳光,有点烫。 语文考试的作文题是“留在心底的声音”。李叩鱼握着笔,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声音:香樟叶落在课桌上的沙沙声,物理课上笔尖划过黑板的吱呀声,图书馆里翻书的轻响,还有……晏霖说“辅助线画得很好”时的低沉嗓音。 她写了很久,直到收卷铃响,才发现自己写了满满一页纸,却没提一个名字。 下午考数学时,最后一道大题很难。李叩鱼盯着题目看了十分钟,突然想起高三那天,晏霖站在她座位旁,手指在草稿纸上画下的那个掌心向上的手势。她深吸一口气,笔尖开始在纸上飞快地游走。 考完数学出来,夕阳正浓。李叩鱼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等夏晓语,看见晏霖和苏柚走出来,两人手里都拿着准考证,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最后一道题你做出来了吗?”苏柚问。 “嗯。”晏霖点点头,“你呢?” “做出来一半,应该能拿点步骤分。” 他们并肩走过李叩鱼面前时,苏柚突然停下来,笑着对她说:“李叩鱼,考得怎么样?” “还行。”李叩鱼的心跳有点快。 “晏霖说你数学进步很大,肯定没问题的。”苏柚的笑容很真诚。 晏霖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淡,像看一个普通同学。 那天的晚霞很美,红得像要烧起来。李叩鱼看着他们并肩走远的背影,突然觉得,十七岁的夏天,好像真的要结束了。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全班去KTV聚餐。李叩鱼坐在角落,看着晏霖和苏柚合唱《小幸运》。苏柚的声音很甜,晏霖的嗓音带着点没完全变声的沙哑,却意外地好听。唱到“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时,晏霖低头看了苏柚一眼,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来。 夏晓语在她耳边叹气:“叩鱼,算了吧。” 李叩鱼没说话,只是把杯里的可乐一口喝干。气泡在喉咙里炸开,有点疼。 散场时,晏霖要送苏柚回家。李叩鱼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在路口告别。苏柚踮起脚尖,在晏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跑开了。晏霖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被碰到的地方,傻笑着,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李叩鱼忽然停住脚步。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路边的梧桐叶哗哗作响,吹得她的裙子贴在腿上。她看着晏霖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十七岁的风,好像就在这一刻停了。 停在苏柚泛红的脸颊上,停在晏霖傻笑的嘴角上,停在她没说出口的那句“再见”里。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那样的风。 第9章 行李箱上的标签 填报志愿那天,李叩鱼在电脑前坐了很久。 屏幕上的志愿表空白了又填满,填满了又清空。夏晓语的消息弹出来:“我报了本地的师范,你呢?” 李叩鱼深吸一口气,在第一志愿那一栏填了“南方大学编辑出版专业”。 点击提交的那一刻,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很响,像要钻进人的脑子里。她想起高一那年的夏天,晏霖在开学典礼上发言,风掀起他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印着校徽的白衬衫,那一刻,香樟叶落在他的发梢,也落进了她心里。 录取通知书寄来那天,李叩鱼正在收拾行李。南方大学的通知书是红色的,封面上印着校徽,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夏晓语打来电话,语气有点兴奋:“叩鱼!我听说晏霖和苏柚都被北方理工录了!同一个专业!” “哦,挺好的。”李叩鱼把通知书放进文件夹,声音很平静。 “你真的要去南方啊?那么远。” “嗯,想看看海。”她其实从没见过海,只是听说南方的海很蓝,蓝得像晏霖物理课本上的封面。 收拾到最后,她从书架最底层翻出那个速写本。里面画满了香樟树、白衬衫、模糊的背影,还有那个掌心向上的手势。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速写本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里。 出发去大学的前一天,李叩鱼去了趟高中校园。 暑假的校园很安静,香樟树的叶子绿得发亮,蝉鸣此起彼伏,像在唱一首冗长的歌。她走到高二(三)班的教室门口,窗户没关,风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粉笔灰,在阳光里打着旋。 她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她高三时用圆规尖划的,像个没写完的句号。 晏霖的座位在第三排,桌面上还留着个淡淡的保温杯印,粉蓝色的,和苏柚送他的那个一模一样。 李叩鱼站在教室门口,看了很久,直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才转身离开。 走出校门时,她在公告栏前停了下来。上面贴着一张光荣榜,是今年的录取情况。晏霖的名字排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北方理工大学物理系”,紧挨着他名字的,是苏柚,同一个专业。 李叩鱼的名字在很下面,“南方大学编辑出版专业”,孤零零的,像个被遗忘的注脚。 她拉着行李箱离开时,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在说一句无声的再见。 行李箱的把手上挂着个小小的标签,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李叩鱼。 目的地:南方 第10章 图书馆的旧书卡 南方的秋天来得很晚。 九月的风里还带着夏末的热,吹得香樟树的叶子沙沙响,和北方的香樟不一样,这里的叶子全年常绿,像不会结束的夏天。 李叩鱼在南方大学的图书馆找到了份兼职,整理旧书。工作很清闲,每天的任务就是把旧书按类别上架,偶尔帮读者找书。 图书馆的三楼有个旧书区,书架上摆着些泛黄的书籍,书脊上落着薄薄的灰尘。李叩鱼很喜欢这里,安静,而且有阳光。 她在整理一批捐赠的旧书时,手指突然顿住了。 一本《天体演化简史》的扉页里,夹着张借书卡。上面的名字很熟悉——“晏霖”,日期是2015年10月17日,高二那年的秋天。 是她在图书馆撞见他和苏柚那天。 李叩鱼捏着那张借书卡,指尖微微发颤。卡片的边缘有点卷,上面还沾着点淡淡的香樟叶痕,像被谁不小心夹进去的。 她把借书卡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然后抱着那本《天体演化简史》,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书很厚,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她根本看不懂,就像当年在图书馆里一样。可她还是一页页地翻着,仿佛这样就能离他喜欢的世界近一点。 翻到中间时,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 是张演算纸,上面写着几道物理题,字迹是晏霖的,舒展又好看。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苏柚说这道题很难,让我给她讲讲。” 李叩鱼把纸条夹回书里,突然觉得有点闷。 她起身去茶水间接水,路过阅览区时,看见一对情侣坐在窗边,男生正在给女生讲题,女生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像极了高三那年的晏霖和苏柚。 接水回来时,手机响了,是夏晓语发来的照片。 照片是在北方理工的开学典礼上拍的,晏霖穿着军训服,站在队伍里,个子很高,侧脸的轮廓比高中时硬朗了些。苏柚站在他旁边,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们是不是超配!”夏晓语的消息跟着弹出来。 李叩鱼看着照片,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才回了个“嗯”。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整理旧书。又找到几张借书卡,上面的名字很陌生,日期也很旧,最早的一张是十年前的。她把这些借书卡都收起来,和那张写着“晏霖”的卡片放在一起,像收集了一堆零碎的时光。 那天晚上,李叩鱼做了个梦。 梦见十七岁香樟树下,晏霖穿着白衬衫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本《物理必修二》,阳光从他耳后漏下来,在锁骨处洇出一小片暖黄。她走过去,想把手里的苹果递给他,可刚伸出手,他就转身和苏柚走了,两人的笑声被风吹得很远,把她的声音堵在了喉咙里。 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南方的清晨很安静,只有鸟鸣声,清脆得像玻璃珠子落在瓷盘里。李叩鱼摸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新消息。 她翻开笔记本,那张借书卡躺在第一页,“晏霖”两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黄。她忽然想起高三最后一节晚自习,他帮她指出错题时,指尖划过草稿纸的弧度,和这卡片上的字迹一样,舒展又好看。 第11章 海边的风 大一的寒假,李叩鱼没回家。 她在学校附近找了份兼职,在一家书店当收银员。除夕那天,书店早早关了门,她揣着工资,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去了海边。 冬天的海边很冷,风很大,卷着沙子打在脸上,有点疼。海水是灰蓝色的,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谁在哭。 李叩鱼裹紧了围巾,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天和海连在一起,灰蒙蒙的,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她想起离开家前,夏晓语说的话:“晏霖和苏柚在北方理工可甜了,平安夜还一起去看雪了。” 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叩鱼,在那边还好吗?吃年夜饭了吗?” “嗯,吃了,书店老板请的,有鱼有肉。”李叩鱼对着镜头笑,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乱,“你们呢?” “我们在吃饺子呢,你爸包的,放了好多你爱吃的虾仁。”妈妈把镜头转向餐桌,爸爸正举着个饺子对着镜头晃,“明年回家过年啊。” “好。”挂了电话,李叩鱼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冻得通红的手背上,冰凉的。 她在海边站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才转身往回走。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很快就被涨潮的海水冲没了,像从未有人来过。 回到宿舍时,手机里有条夏晓语发来的朋友圈截图,是晏霖和苏柚的合照。两人在雪地里堆了个雪人,苏柚戴着晏霖的围巾,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晏霖站在她身边,嘴角的笑意藏不住。配文是:“北方的雪,和你。” 李叩鱼把手机屏幕按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只有吹个不停的风,带着海的咸腥味,钻进被子里,有点冷。 原来有些风景,注定只能在别人的照片里看到。 第12章 实习证上的名字 大二那年,李叩鱼选修了一门“科学史”。 选课那天,她在课程简介里看到“物理学发展史”几个字,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确认。上课的教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讲课很有趣,总能把枯燥的公式讲成故事。 第一节课,教授让大家介绍一本对自己影响最大的科学著作。有人说《时间简史》,有人说《物种起源》,轮到李叩鱼时,她站起来,声音有点发颤:“《天体演化简史》。” 全班都笑了,那本书太冷门,很少有人听说过。教授却点了点头:“那是本好书,尤其是关于恒星演化的章节,写得很浪漫。” 李叩鱼坐下时,脸颊有点烫。她想起那本藏在行李箱里的《天体演化简史》,想起夹在书里的那张演算纸,想起晏霖低头解题时,眉头微蹙的样子。 下课后,她去图书馆找那本书,想再看看关于恒星演化的章节。在旧书区的角落,她找到了一本封面磨损的《天体演化简史》,翻开时,一张书签掉了出来。 是片香樟叶,被压得很平,边缘有点发黄,叶脉清晰得像张网。叶面上用铅笔写着两个小字:“晏霖”。 李叩鱼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片叶子的形状,和她高中速写本里画的那片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秋天,在图书馆的茶水间门口,她掉了一片夹在书里的香樟叶,当时没在意,原来被他捡去了。 她把香樟叶夹回书里,放回书架时,手指在书脊上停了很久。 原来有些东西,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 大四那年,李叩鱼去了一家出版社实习。 实习证上的照片是她前几天拍的,齐肩短发,穿着白衬衫,嘴角带着点拘谨的笑。同事们都叫她“小李”,她每天的工作是校对书稿,给作者打电话确认修改意见,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 部门主任很喜欢她,说她做事细心,校对的稿子几乎没有错别字。“小李啊,好好干,毕业后可以直接留下来。” 李叩鱼笑着点头,心里却有点犹豫。她收到了北方一家出版社的offer,离她的高中很近,离……晏霖也很近。 夏晓语的消息弹出来:“叩鱼,晏霖他们系要在咱们市的科技馆办个物理展,他是负责人之一,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李叩鱼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在“回复”框里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后只回了个“不了,太忙了”。 那天晚上,她加完班,在地铁站看到了北方理工大学的招生海报。海报上有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白大褂,正在调试一台物理仪器,侧脸的轮廓硬朗了许多,是晏霖。 海报上写着:“青年物理学家晏霖,北方理工大学物理系讲师。” 李叩鱼站在海报前,看了很久,直到地铁来了,才被人群推搡着上了车。车厢里很挤,她的实习证被挤得歪到一边,照片上的自己,笑得有点模糊。 原来有些人,真的会沿着自己的轨迹,越走越远,变成遥不可及的星星。 第13章 风停的地方 颁奖典礼结束后,李叩鱼回了南方。 她把那本获奖的科普书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摆着那个速写本,里面的香樟树、白衬衫、模糊的背影,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夏晓语打来电话,语气有点小心翼翼:“叩鱼,晏霖下个月结婚,你……” “我不去了。”李叩鱼打断她,声音很平静,“帮我送份祝福。” “你真的放下了?” “嗯。”她看着窗外的香樟树,叶子绿得发亮,“早就放下了。” 挂了电话,她翻开笔记本,那张借书卡和那片香樟叶还躺在里面。她把它们取出来,放进一个小小的盒子里,然后把盒子埋在了楼下的香樟树下。 泥土很软,带着淡淡的青草味。李叩鱼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看着香樟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一句无声的再见。 后来的很多年,李叩鱼再也没见过晏霖。 她偶尔会在物理杂志上看到他的名字,说他在黑洞研究领域取得了重大突破;偶尔会在夏晓语的朋友圈里看到他的照片,抱着个小女孩,笑得一脸温柔,苏柚站在他身边,肚子微微隆起。 她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出版了几本很受欢迎的科普书,周末会去公园画画,画得最多的还是香樟树,只是树上再也没有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三十五岁那年,李叩鱼回了趟北方老家。 她去了趟高中校园,教学楼前的香樟树还在,比以前更粗了,枝繁叶茂的,像把巨大的伞。高二(三)班的教室变成了实验室,里面摆着各种仪器,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黑板报和倒计时牌。 走出校门时,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跑过,手里拿着本物理练习册,嘴里念叨着复杂的公式,像极了当年的晏霖。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淡淡的香樟味,和十七岁那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李叩鱼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站在香樟树下,阳光从他耳后漏下来,在锁骨处洇出一小片暖黄。 十七岁的风,其实一直没停。 它只是变成了香樟叶的味道,变成了物理公式的符号,变成了书里的文字,藏在她生命里的每一个角落,轻轻吹着,从未离开。 只是她终于明白,有些喜欢,不一定非要拥有,能在十七岁的风里,远远地看着他,就已经很好了。 风停在了十七岁,而她,带着那阵风的余温,继续往前走,走到了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