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后暗恋对象缠上来了》
1. 回国
伦敦,在麦富比拍卖行和格拉德旗舰店之间,伫立着一栋乔治亚风格的联排别墅。
墙外立面保留了源自1830年的波特兰石柱,石柱上悬挂的黑金配色门牌赫然写着710号,从外面看,只是一家平平无奇的店铺。
但其实,这是一家百年传奇的顶级珠宝店,坐落于权力与财富的十字路口,是这条街区里最隐秘的奢华之处,也是赵予宁目前的工作场所。
“早上好!”她热情洋溢地扬起笑脸,向四周的同事打招呼。
脚下的高跟鞋在南非红碧玉玛瑙的地板敲出细微的声音,她今天特意将浅栗色的卷发盘起来,挽了一个中式的发髻,斜插一根俄碧簪子,缀着几只栩栩如生的白玉蝴蝶,几缕碎发在耳畔垂落,搭配简约的绿松耳扣,温婉又迷人,身上穿的是代表浪漫多情的法式衬衫,下搭一条暗青斜裁的西装裙,是属于西方的热情浪漫。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惊呼,她不疾不徐地进入主展厅,脚步停驻在布伦娜的展柜前,往像常一样随口抱怨了几句今天的天气,然后神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绒盒子,轻轻推了过去。
“下个月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这个红发的爱尔兰小姑娘瞬间热泪盈眶,捧着盒子又哭又笑,给了赵予宁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大声地宣称,她会去中国看望她的!
赵予宁笑着摸了摸耳根,合理怀疑她这样高的声调,是为了让某些人不舒坦,她一向这样正直善良。
做了告别,她转身进入内间的工坊,殊不知,下一瞬,外面就爆发了剧烈的讨论。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能进去,天啊,难不成她的权限还没被取消?”
“卡琳娜主管前往纽约出差三个月,卡尔老板可算是找到机会了,肯定迫不及待将她赶出去,我猜,老板是过于激动,忘记取消权限了。”
“其实,我并不想她离开,April对赝品有天生的敏锐感,自从她来了WH,我们没有错判过一件珠宝鉴定,所有客户都对April赞美有加。”
“是的,我们不得不承认,她的确适合这个行业,脸蛋足够漂亮,履历也够精彩,但是没办法,卡尔老板不喜欢黄种人。”
“好了,你们说够了没有,等一会卡尔老板就要回来了,有什么意见,不如当面和他说?”布伦娜不喜欢她的朋友被人背后议论,冷着脸呵斥,中断了这场小小的风波。
对于这一切,赵予宁毫不知情,她穿好防止静电的白大褂,准备应对今天的工作。
今天要评估昨天客户送修的一件1960年代WH最著名“Cluster”系列的古董耳环,耳环上镶嵌的钻石至今近70年,依旧熠熠生辉,灿若星辰。
但需要额外注意的时,1960年代这个系列当中出现了许多仿制品,必须要仔细对比当初售卖时建立的内部档案,档案中记录了钻石内部的各项特征,每一项都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
如今科技发展迅速,大多数人会使用合成钻石冒充天然钻石,用激光钻孔、酸洗、填充等技术将天然钻石的物理特性模仿得惟妙惟肖,仅凭肉眼几乎难以区分,必须使用专业的器材设备。
不仅如此,除了要对比鉴定钻石的各类内部结构数据,还要对于金属材质的镶爪也要仔细辨别,要确认镶爪上是否篆刻了WH独属的金属印记。
迅速理清思路后,赵予宁用工具拆卸下古董耳环的金属镶嵌,小心翼翼地将裸石放置在折射仪上,稍稍低头,专注地看着仪器。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闯了进来。
说是“闯”其实并不对,毕竟理论上,这家店的代理店长就是他,他有权巡视WH的各个角落。
但赵予宁并不喜欢这个一惊一乍毫不稳重的男人,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看。
比如现在,她只是浅浅地皱了下眉,依旧认真专注地盯着手下的仪器,不想分出心思给卡尔。
“噢,亲爱的!”这个蓄着小胡子拿着绅士手杖的男人一说话就是一股装腔拿势的声调,阴阳怪气又故作夸张地提高声音。
“亲爱的April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的邮件你应该已经看见了,你已经被解雇了,没有权力再使用这些昂贵的仪器,还有……”
他傲慢的下巴微微低下,势利的小眼睛这才发现赵予宁还在不停地摆弄手底下的钻石,又惊呼:“天啊,你已经没资格触碰我们尊贵客户的珠宝首饰,请立即停下!”
赵予宁平静得恍若未闻,抿着嘴一丝不苟地逐项检测钻石的数值,直至完成最后一步,从仪器内看到钻石上的纳米级别的腰棱编码时,才轻呼一口气。
她抬起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将乳胶手套从手上摘下,结合一系列的检测,心中对客户送修的古董耳环有了定论,对一旁的助手道:“这颗钻石有条带状荧光,而且腰码也与档案上的不一致,确认为仿制品。”停顿了一下,她不忘嘱托:“检测报告必须列明有出入的地方,避免和客户发生争执,这些流程你今后也要熟悉。”
助手呆愣楞地记下,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被忽略后暴怒的卡尔店长,欲言又止地想要提醒赵予宁。
但赵予宁对这个矮个子的英国传统男人的咒骂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即便他大惊小怪手舞足蹈地发誓要呼叫警署将她押送去坐大牢,也只是耸耸肩。
“卡尔先生,”她颇为无奈地掐了掐眉头,解释道,“即便我被解雇了,也应该把手上的工作完成,这才不至于因为离职而给WH留下个烂摊子,您说对吗?”
她一副理所应当尽职尽责的样子,将卡尔噎得哑口无言,胸膛气得不停地上下起伏,赵予宁险些怀疑他要像气球一样爆炸。
“况且,”但不管他要不要爆炸,赵予宁也并不会怜惜,她板起脸挺直胸膛,毫不畏惧地冷声掷下一个爆炸性消息,“如果要呼叫警署,我想,这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毕竟,工作期间被上司老板频繁性骚扰,还在凌晨时间被醉酒的老板阻拦回家,强迫发生关系,”说到这,赵予宁冷哼一声,上上下下轻蔑地扫视涨红了脸的卡尔,“要不是我学过些许的中国‘功夫’,还真是让您这位老派的绅士得逞了呢。”
一旁吃瓜的小助手已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那气势汹汹的气球老板则是瞬间泄气,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赵予宁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忽然就厌倦了只能和外国人唠鸟语的环境,就比如现在,她有一堆骂人的话就在嘴边,又怕对方听不懂,说了也是白说,只能咽回肚子里。
她慢吞吞地脱下防静电白大褂,随意搭在椅子上,又木着脸摘下工牌掷在衣服上。
“如果你还有什么诉求,请和我的律师谈吧。”赵予宁疲惫至极,推开面前挡住路的卡尔,走到外间展厅的连廊里,忽然记起了什么,停住脚步侧头看向工坊里的卡尔。
她的神情晦暗难辨,嗓音蕴含着一丝嘲弄:“或者,您可以安坐WH的办公室,等待一张来自中国的法院传票,届时,我必然会在中国好好‘招待’您。”她挑衅地勾起嘴角,露出个冷冰冰的笑容,丝毫不在意卡尔的体会,转身离去。
身后,被冷落又被威胁的卡尔先生气急败坏地狠狠挥舞了一下镶着黄钻的纯银手杖,怨毒的眼神盯着远去的倩影,恨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而吃完瓜的小助手更是噤若寒蝉,低头默默收拾好客户的“古董”耳环,他有种预感,April这一走,WH将会发生大乱子,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卡琳娜主管尽快回来。
……
在希思罗机场候机时,赵予宁打着哈欠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徐洳意发了条讯息。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飞机】【心心眼】【五星红旗】
“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情有进展了嘛?”
【和蔼微笑】【滴血菜刀】
发完讯息,赵予宁算了算现在国内京市的时间,估摸着徐洳意还在睡觉,也不指望她能回消息,索性刷起了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里几乎都是同学,高中同学零星几个,冒个泡都在打卡特种兵旅游,打工之余见缝插针地呼吸新鲜空气;大学同学基本都转专业了,还留在宝石行业的几乎没有,要么就是在帮人直播卖货,推销些优化过了的彩宝玉石;至于在英国进修时的同学,基本都在挂代购产品,一口一个宝宝亲爱的喊得甜蜜蜜。
哎,世道多艰啊!
赵予宁不由得叹气,她被中途解雇,这半个月的工资想必也不会发,别看这珠宝鉴定师瞧着光鲜亮丽,其实工资也分三六九等,她顶着一张东方面孔,即便学历漂亮,也会被诟病为亚洲人无用的应试教育,只会考试,没有实操经验,而等她慢慢积累了上万件珠宝鉴赏的经验后,又会被挑剔缺乏西方审美,不懂领略高贵优雅的贵族象征。
总之,就是拿着最少的薪资,干最多的活,还时不时被扣点,就差没贷款上班了。
因此,她的积蓄少得可怜,还完前些年欠的助学贷款,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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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的生活支出,如今又花了一笔飞机票钱,更是所剩不多。
看来,回国后要尽快找一份工作了。
她这边忧心忡忡,手下却不停,刷到了另一条伤春悲秋的朋友圈。
“碧海青天夜夜心。”
配图是一张海边的月亮,静谧又忧伤,还是个live图,能听见细微的潮水卷起沙砾的声音。
嚯,这不会是在深夜emo吧,赵予宁坏心眼地想,眼疾手快地点了个赞,生怕他突然删除,又立马留言调侃。
“这是偷谁灵药了?”
发完留言才抬头看到谁发的朋友圈,她猛地虎躯一震,手忙脚乱地就想要删除评论取消点赞。
好家伙,调侃到前男友身上了,这也太尴尬了!
可赵予宁的手速似乎是慢了点,沈青洲的回复已经出现了。
“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很平常的问候,就像他本人,知分寸守礼数。
赵予宁悬着的心微微落地,简单地回了,然后迅速截住了话头,避免事态升级。
所幸,那边的人也没有促膝长谈的意图,只是普通地问候一句,就没再回复了。
对于沈青洲,赵予宁始终怀着一丝愧疚,当年她提了分手,对方发了一段话,她至今也不知如何回答。
“宁宁,我一直很遗憾,没能彻底走进你的内心,也很……嫉妒,你心底缺少的那块拼图究竟在谁身上。”
“如果你需要空间和时间,我愿意放手,但我又希冀着,等你重新回国的那天,我能够成为你唯一的选择。”
唯一的选择吗……
赵予宁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背影,模糊又明亮,疏朗的眉眼带着笑意,扭过头漫不经心地一瞥,比炎夏最炽热的阳光还要刺目。
……
历经十个小时的飞行,赵予宁终于踏上熟悉的土地,看着出关口指示牌上熟悉的中文,险些热泪盈眶。
路上,徐洳意一早就发了讯息,霸道地表示她来接机,绝对给她好好接风,洗一洗伦敦工业雾气的污染。
而对于赵予宁最在意的事情,则是闭口不谈,绕来绕去也不说,逼急了终于松口,丢出了她最心心念念的消息。
“当年那家福利院,早就被征地推平重建了,至于什么姓赵的阿姨,更是找遍了也没有这么个人,要么是假造的身份证,要么就是你阿姨骗了你!”
“不过,我调查这家福利院时,还有别的人插手,这人你绝对想不到哈哈哈哈。”
赵予宁被钓足了胃口,后面怎么威逼利诱徐洳意都不肯再往下说,硬生生将她急得在飞机上睡不着觉,熬红了眼睛。
所以她精神萎靡地在接机处看见拉着夸张横幅的神采奕奕的徐洳意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几年没见,这家伙剪了个锁骨短发,头上架着朋雷经典款墨镜,身上却是不知道哪里淘来的普通白T,还沾着颜料,腰上系着一件宝巴莉格子衬衫,蹬一双洞洞鞋,乱七八糟的搭配,不愧是搞艺术的,洒脱又恣意。
赵予宁看她那七歪八扭的站姿就牙痒痒地作势要踢她,然后就猝不及防被一个大大的拥抱环住。
“嘭!”
十数支礼炮响起,纷纷扬扬的彩纸碎片飘扬着撒在相拥的两个女孩身上,一把把鲜花挤了过来,簇拥着最为瞩目的两人。
“怎么样,牌面够大吧,我可是特地叫了工作室的几个小伙子,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徐洳意笑嘻嘻地邀功,对自己设计的接机场面很是满意,彩带,鲜花,挚友,应有尽有。
赵予宁心里忍不住感动,眼瞧着就要掉眼泪,就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
“姐姐,请看镜头。”
什么?
她茫然抬起脸,然后就被抓拍到泪眼朦胧的情态和熬夜憔悴的脸色,配合坐了十个小时飞机压出褶皱的衣服,活像是在外打拼了十余载的务工人员,还是过得很惨的那种。
赵予宁愣楞地看着眼前端着照相机笑颜如花的精致小美女,笑容甜美无害,一身的奢侈品名牌,佩戴的首饰是WH今年的最新款耳饰,全套造价近八位数,而且全球限量,恨不得把“我很贵”的富家小姐气息散发得到处都是。
“欢迎回家,姐姐。”富家小姐脸上挂着乖巧恬静的笑容。
然后赵予宁就听见耳畔的徐洳意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提示。
“这就是来福利院找过你的人,宋家宋潋晴,你的好妹妹。”
2. 酒楼
“记得把地上的彩纸收拾了啊,别给机场工作人员带来困扰!”
挽着好闺蜜的胳膊,徐洳意兴高采烈地和赵予宁说着自己定了迎宁楼的私房菜,今晚必定要不醉不归。
“这酒楼和你的名字倒是很搭,不枉我特地托人订座,楼上的视野也很好,能看见月亮,今天正好是月圆,我们不醉不归!”
两人说着笑着眼看就要离开机场,被冷落在原地的宋潋晴咬了咬唇,又扫了眼四周蹲着捡彩纸的人,忽然就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其实,找到宋家亲生女儿的这件事,她并没有提起告诉宋家的长辈。
因为,她也有私心,私心想要看看这素未谋面的宋家大小姐是什么模样,被弄丢的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狼狈。
所以,在看到憔悴疲倦的赵予宁时,她立即就生出了一种优越感,情不自禁就拿起相机记录这一刻,她喊她姐姐,姿态却是高高在上如同施舍一般。
姐姐?
简直可笑至极!
可她万万没想到,赵予宁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一句,连起码的打招呼都没有,这让她自尊心受挫,连准备好的说辞用于解释为何其他家人没有出现都没用上,一口气堵在胸膛,差点绷不住装起的端庄样子。
“姐姐今日才回国,是应该和朋友一起聚一聚,我会告知父母,等姐姐安顿好了,再亲自为姐姐接风。”看着两人相拥的模样,她乖巧懂事地作了让步,立即表示日后会正式邀请赵予宁。
当时,她特地在父母两字上着重强调,果不其然看见赵予宁的眼睫毛颤了颤,那种优越感立马失而复得,如同窥见了她姐姐的脆弱之处,这让她喜不自胜,更加坚定地相信赵予宁一切不在意的举动都是演出来的。
她在心中哼笑,这女人当孤儿了这么久,一朝听闻自己的亲人在世,我就不信你会无动于衷。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宋潋晴收起脸上挂得僵硬的笑容,随手将购置的小礼物抛到垃圾桶,然后摁亮手机,找到熟悉的名字。
她掐着柔情蜜意的嗓子,娇滴滴地发了条语音。
“二哥哥,我好像遇见姐姐了,她和年轻时候的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图片】【图片】
……
迎宁楼,候月包厢。
“我先自罚一杯,不应该透露你今天这趟航班,让这妮子居然跟了过来。”
徐洳意昂颈,拎着细脚伶仃的高脚杯,将半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赵予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抹嘴巴,白皙的手指隔空虚虚点了下傻笑的徐洳意,哼了声。
“我怎么觉得,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把人招来又把人冷在那里,不就是为了给我撑场子吗?”
“嘿嘿,你就说爽不爽吧,这个小姑娘,我一打眼就看出来她一肚子坏水,随便透点口风给她,竟然还真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还腆着脸敢代表整个宋家,也不知道算有脑子还是没脑子。”
徐洳意记起宋潋晴那副装出来的绿茶样,就忍不住倒胃口,挥挥手,又问姐妹接下来的打算。
“怎么,你不打算回去吗?”
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能按照赵予宁给的地址找到当初福利院的旧址,还那么巧都是在找姓“赵”的护工阿姨,她估计,赵予宁的身世还真的和宋家有点关系。
“再说吧……”
赵予宁疲倦地捏捏眉头,记起一照面时宋潋晴身上佩戴的首饰,更是头疼。
她晃了晃高脚杯,看葡萄酒在酒壁轻轻荡起又落下,眼神好似穿过玻璃杯,再次注视到晶莹璀璨的珠宝,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轻飘飘的虚无缥缈。
“你知道吗,她身上带的首饰,WH全球仅售三套,一套卖给了某中东客户,一套卖给了英国某老钱家族,最后一套,被一位华尔街新秀预定,准备献给他的妻子作为结婚纪念礼物。”
“你猜,我那好妹妹身上,是哪一套呢?”
“呃——”
徐洳意打了个酒嗝,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那就是假的咯?
顿了顿,她又奇怪,“但宋家不至于用假货吧,虽然这些年不太活跃了,但宋老爷子当年可是轮船行业的一把手,再没落也不会堕了风骨吧?倒是他们家的混世祖,听说喜欢收藏保时捷,各个款式颜色摆满了车库,平时有空就在盘山公路上飙车。”
赵予宁听着徐洳意的介绍,心中更是止不住的冷笑,老的不会,小的可就不一定了,保时捷?怕不是省出来的钱都砸在这上面了吧?。
其实不止是一套首饰,宋潋晴身上绝大多数的奢侈品,都是仿制品,而仅剩的几件真品,都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她混迹时尚珠宝圈这么久,几乎看一眼就能看出真假,因此,一照面她就瞧不上这个便宜妹妹,虚荣又好胜,她还是别沾屎上身了。
但撇开乱七八糟的“家人”不说,她对于血缘上的父母确实有点好奇,如果有机会,她愿意去亲自拜访,但现在,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还不是这个。
“先别管那家人了,”赵予宁看了眼时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扫一圈桌面上的残羹冷炙,“你吃饱了吗,送我去就近的酒店吧。”
京市内房源紧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小区,这一个月,赵予宁做好了常住酒店的打算。
况且,她工作还没有定下,等到确定后再找房子会更好,不会离得太远。
也是幸好,她事先看了眼经济酒店的价格,如今不算是旅游旺季,价格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
迎宁楼,莳花包厢。
沈青泽眼睛微阖,醉眼朦胧地支着腮帮子,打量凭栏处的人。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更勾勒得眉骨高挺,眼眸深邃,身上剪裁合体的衬衫凸显出男人的宽肩窄腰,腰间的皮带扣头的钢印格外特殊,一丝不苟地将西裤勒得笔直,越发衬得长腿又直又挺。
衬衫袖口卷起,手腕上佩戴一只丹顿江诗的经典腕表,不同于夸张的机械表盘,这只表低调不起眼,就如同男人的气质一样,沉稳内敛。
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只未点燃的香烟,习惯性地撮散包裹的纸张,摩挲柔软的烟草,丝丝缕缕绕在指尖。
沈青泽终于看不过去了,哀嚎道:“我说姜队,你好歹开导我两句吧,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转头看月亮去了,你是半点情绪价值都不想提供啊!”
“我那傻瓜弟弟下个星期就要出国追爱了,那么大个酒楼都要丢给我管,还有其他分店,家里的人情往来,这些全部要压在我身上了!”
“你好歹给我想个法子,多少拖住他一下,别傻不愣登地上了飞机,连人家住哪都不清楚,满英国乱找!”
他也不管姜之堰听不听,反正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心里的憋屈都吐出来,说着说着自己又想出个歪主意。
“哎你说,我要是给他找个对象,是不是就能忘记旧爱了?”
姜之堰漫不经心地听着,懒得搭话,视线随意地落在楼下,看着车来车往,车接车送。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身影牢牢攫住。
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的也是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她架着另一个醉醺醺的女孩,艰难地拉开车门,将人扶了上去,紧接着,又跑到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随后,轿车打开后备箱。
女孩扛起巨大行李箱往后备箱塞的时候,姜之堰终于看见了她的脸。
他倏地忘记了呼吸,时间也仿佛静止了。
唯独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砰砰”的撞击声大的可怕,耳膜充斥着血液沸腾的轰鸣声,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在细细地战栗,一寸一寸,将尘封的记忆唤醒。
姜之堰扶着栏杆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香烟不知何时被抖落,木制的栏杆被捏得死紧,出现了细细的裂纹。
真的是她!
巨大的欣喜如潮水般涌来,他眼睛眨都不眨,死死地盯着赵予宁,瞳孔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八年里,他无数次劝说自己放弃,无数次刻意将脑海的身影忘记。
她似乎长得更高了,不再是以前营养不良的瘦弱模样,虽然穿着随意,但难掩脱俗的颜色,表情也更加生动了,娇俏活泼,抬起行李箱时还因为太沉,将小脸皱成一团。
他着迷一样用目光追逐她的动作,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是幻觉一吹就灭,嘴角不自知地上扬,越加想要看得更清晰些,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栏杆。
但很快,赵予宁放好行李箱准备拉开后座车门,他终于反应过来,仓惶急切地大喊了一声。
“等等!”
但没人听见,姜之堰咬紧后槽牙,捏着栏杆的手指骨节紧绷发白,不过一瞬,立即决定转身,疯了般推开包厢的门就往楼下冲。
只余下沈青泽被惊得倏地站起身慌张地左看右看。
“怎么了怎么了,有嫌疑犯吗?!”
……
醉酒得昏昏沉沉的徐洳意被赵予宁扶上后座,又听见赵予宁向司机报了个连锁酒店的名字,忽然就酒醒了大半。
“你要住酒店?!”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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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住你家啊?”赵予宁头也不抬,从福利院离开,她上学住宿舍,上班又在国外,国内压根没有房产,除了酒店还能住哪。
她心里对住酒店并不在意,手下不停地捣鼓着手机,想要下载一个地图软件,免得在自己国家还晕头撞向的。
“你可别说住你家,我可不去,你那一大家子,比宋家好不了多少,我嫌麻烦。”
徐洳意沉默了一会,挠挠头,正着急呢,电石火光之间灵机一动,窜上驾驶位向代驾报了个地址。
半个小时后,赵予宁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盯着不远处的黄瓦红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就是你朋友的房子?”
“这地段,这朝向,这采光,居然还闲置不用?”
她知道徐洳意家里背景大,但也不至于轻轻松松把九位数的房产置空吧,这真是壕无人性!
“不是我家的,呃……严格意义上,也算是我家的!”徐洳意甩着钥匙圈,有些得意洋洋。
“再说了,你不就住一阵子吗,你先安心住着,再帮我个忙,就当房租了。”
眯了眯眼,赵予宁审视眼前左顾右盼眼神飘忽的徐洳意,哼了声,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嘿嘿,”徐洳意狗腿地接了杯直饮水,递给赵予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的,我家那老两口时不时就抽风,这不,不知道从哪来了个农村土包子,就凭一张发黄的信纸,就要把我嫁过去给人种地!”
“我的天啊!”回忆起当时知道消息五雷轰顶般的感觉,徐洳意如今还有些心有余悸,抚了抚胸口,“你不知道,我据理力争,好说歹说,就差把我口水都说干了,才换来他们的松口,同意先两个人相亲看看,合不合适再说,可算是给我拖延了一段时间。”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得让对方知难而退,率先打消这个念头。”
“于是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徐洳意想得很简单,赵予宁肤白貌美大长腿,胸大腰细,一双潋滟生情的桃花眼,挺翘的鼻尖,天生上挑的嘴角,光看脸就能跻身明艳大美女的范畴,对于不知好歹撞上来的男人,肯定很有办法。
赵予宁眉毛一挑,看着徐洳意那傻乎乎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很遗憾,她其实并不擅长应对感情。
在上大学之前,她其实是个自卑敏感的人,相貌也没长开,丢人群里毫不显眼,抱着书缩肩佝背地从喜欢的人面前路过,连抬头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到最后,甚至连表白都不敢,这场潮湿暗淡的暗恋就无疾而终了。
一想到那人,赵予宁内心泛起一丝迟来的苦涩,仿佛又回到暗无天日的高中时期,刷不尽的题海里偶尔抬头望向唯一明亮的光芒,那样刺眼,那样温暖,她迟迟不敢靠近,仗着一丝福利院里的情分,悄悄喊之堰哥哥,最终也没能跨越同学的身份。
这些年,她一直刻意遗忘,从不主动去打听任何有关姜之堰的消息,上了什么大学,读了什么专业,在哪里工作,她一概不知。
在拜托徐洳意寻找福利院的赵阿姨后,得知福利院被推倒重建,她第一反应是遗憾,遗憾无法报答赵阿姨的照顾之恩,也遗憾……她和姜之堰交集最多的地方,就这样失去了。
垂下眼遮住那一抹失落,赵予宁无数次庆幸自己选择了珠宝行业,见识了无与伦比的财富和权势,独立出国,独立生活,一次次磨练心性和韧劲,这才换来如今的自信和游刃有余,至少,如果姜之堰再次站在她面前,她不会自卑无措。
但这并不代表,她在情感方面也是专家,赵予宁记起昨天在朋友圈点赞调侃前男友,至今还觉得有一丝尴尬,她和沈青洲算是和平分手,异国他乡,坚持不下去也是正常。
“亲爱的,亲爱的?”
“你就答应我嘛,我不想去见土包子,我的灵感会枯竭的!你难道忍心吗?求求啦!”
徐洳意半天没等到赵予宁的回复,硬生生从眼睛挤出几滴泪水,苦哈哈地摇晃着她的手臂,卑微地祈求着。
赵予宁叹了口气,再三确认这地方她能住下后,终究是同意了。
了结了心事,徐洳意再也扛不住醉意和困意,找了间房间爬上床躺得四仰八叉,很快就沉沉睡去。
奇怪的是,虽然赵予宁一日一夜都没合眼,却毫无困意,捧着水杯走到落地窗前,静静地俯瞰着楼下的夜景。
月色正好,晚风习习,灯火葳蕤,行人匆匆,她如痴如醉地描摹熟悉的画面,内心渐渐踏实。
真好,她回来了。
3. 相亲
临出门时,赵予宁收到徐洳意的讯息,是一只缩在墙后加油打气的小猫,又怂又可恶。
她轻哼一声,发了几个滴血的菜刀过去,然后理了理小挎包的东西,出门了。
这几天,她都打算好了,先见一下徐洳意相亲对象的了解基本情况,如果真的不合适,直接摊开来说明白,这才是对他们双方最好的结果,省的之后拖下去,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
等电梯的时候,赵予宁照例检查自己的邮箱,发现除了一些广告之外,没有其他邮件,不由得叹口气。
前些天,她安顿下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向京市内几家知名的珠宝店投递了简历,积极主动地寻找工作机会,但奈何投出去的简历总是石沉大海,让她有些信心受挫,好几晚都没睡好。
为了掩盖疲倦的神色,赵予宁特地换了妆容,和以往偏温婉气质的妆面不同,这次是极富冲击力的港式妆容,乌发红唇,明眸皓齿,越发衬得她皮肤皓白如雪,整个人的气质更是美艳大方,明媚动人。
约定的地方是家咖啡馆,时间还很充裕,赵予宁打算自己走过去,顺带逛一逛放松一下心情。
她刚走出小区不久,一个推着婴儿车的老太太悠哉悠哉地停下,将目光从赵予宁背后收回,状似无意般和警卫亭的保安攀谈。
“小王啊,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好像没见过?”
保安小王认出这是熟悉的业主,不假思索就回答了:“张老太太早上好啊,你说她啊,她是前几天住进来的,现在好像住在邢先生的房子里。”
邢先生?
那不就是我家的楼上?
姓张的老太太眼珠子骨碌一转,嘴立马就撇了下去,不乐意了。
“现在的高档小区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了,搞得乌烟瘴气的,哼!”
小王直觉这不是好话,警惕着没搭话,脑海里瞬间就想到了之前的传言——这张老太太家里的女儿三十多了都没嫁出去,经常去公园里逛相亲角,这不,最近又盯上了同个小区的单身男士们,总是拐弯抹角地打探有没有适龄的青年。
他一个小小的保安,可管不了业主的事情,看来,下次还是少和她闲聊了,省的惹事上身。
没人理睬,张老太太也就没了兴致,又往赵予宁离去的方向瞥了眼,晃晃悠悠推着婴儿车走了。
……
咖啡厅就在国贸大厦对面,是某奢侈品的同名咖啡企业,徐洳意特地定的,说是想要给土包子一个下马威,但赵予宁怀疑,她只是馋这家的柠檬慕斯,要不然怎么特意嘱托要给她带呢。
店里的环境很好,简约大气,咖啡豆烘焙的气息醇厚浓郁,播放的大提琴音乐轻柔舒缓,整个咖啡厅里弥漫着放松惬意的氛围。
出示预约记录后,侍者贴心地引导至座位,赵予宁讶异地发现,对方居然先到了。
邵宽余光瞥见一抹红色的裙摆靠近,下意识就直起身,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猝不及防见到一张极其明媚艳丽的脸庞,他蓦然怔住,心跳好似错跳了一拍,连呼吸都停住了,险些忘了坐下。
“怎么了?”
赵予宁坐下后发现这人还傻愣愣地站着,吸引了不少人已经看了过来,只能小声提醒。
怎么回事,还真是个呆瓜不成?
她蹙起好看的眉毛,自下而上地望着邵宽,小脸上布满了焦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从邵宽的角度,恰好能看见赵予宁乌黑的发顶,挺翘的鼻尖,饱满的唇瓣,再往下,更是一片刺目的白。
热气忽地蒸腾上脸,他以手作扇,一边扇着风一边状似无恙地坐下。
赵予宁奇怪地看着他的动作,越加怀疑这是个傻子。
咖啡厅里冷气给的很足,为了搭配妆容,她今日穿的是一条亮眼的抹胸短裙,刚刚因为走过来出了些汗脱了外套,现在刚坐下就觉得冷飕飕,这家伙居然还觉得热?
几句寒暄之后,她端起咖啡,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人。
长得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乌发黑眼,鼻子高挺,唇瓣薄削,是很正气的长相,一口大白牙,笑起来有股傻气,背挺得很直,说明家风很严。
身上是松松垮垮的大版衬衫,系着条歪歪扭扭的领带,乍一看还真像刚从农村来大城市不适应的人,但赵予宁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不对劲。
衬衫袖子上的袖扣是宝万龙的,领带夹是拉菲格慕的,除此之外,衬衫和领带倒是看不出品牌,估计真是随便淘的。
她大体能够猜出对方为什么要假扮土包子了。
徐洳意既然说对方是靠一张信纸找来,那就是老一辈的旧时约定,说不定还是狗血的指腹为婚,隔了二十多年,突然想起来了,就想要撮合撮合。
但显然两个小辈并不想守约,所以各显神通,一个找上了赵予宁,一个选择扮土。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趁早说开,共同商量怎么劝说自家父母才是正确的解决办法。
心里有了主意,赵予宁也就不想再耗下去,正要开口,却不想对面的人也同步张口。
“其实……”
“其实……”
“扑哧”赵予宁不由得笑出声,姿态也放松了许多,示意邵宽先说。
而邵宽也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率先坦白了,没办法,他迫切想知道对面女孩的真名。
……
赵予宁和邵宽在咖啡厅聊了多久,姜之堰就对面的写字楼上注目了多久。
他看着她翩然进入咖啡厅,找到位置,又笑着和对面的男人打招呼。
识别出那男人在见赵予宁的一瞬就一见钟情对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那些细微的动作,那些尴尬不自知的表情,那些直勾勾的注视,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狠狠啃啮着他的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姜之堰毫不费力地得出结论,他们两个正在相亲。
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从陌生到熟稔再到相谈甚欢,欢快的气息充斥在咖啡里,又被一饮而尽,舒畅的很。
但他怎么就这么烦闷呢?
皮质手套被他一把拽了下来,犹嫌不够似的,又扯松了领口,丝丝缕缕的冷气灌进胸膛,他清醒了些,半眯着眼琢磨着如何才能“碰巧”去趟咖啡厅。
“姜队,资料我们都收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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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案的文件、合同、发票都在这里。”
姜之堰扫了眼混乱的桌面,还有战战兢兢的几个公司员工,只能先压下自己那点心思。
“撤!”
下楼时,抱着一叠资料的新任警员小林突然肚子“咕噜咕噜”了两声,他瞬间涨红了脸,低声喃喃道:“……才吃的饭,怎么又饿了”
这是经侦今年唯一招的一个独苗苗,部门里大家都时不时照顾着,姜之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晦暗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小林听说经侦的姜队长最是严格苛刻,不仅不近人情,还时常板着脸,如今一看,还真是个不好相处的,估计要饿着肚子审完这堆材料了。
他这边心里叹气,电梯门一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一句,你等一下,身侧的人就没了踪影。
赵予宁很高兴和邵宽聊天,自从说开了之后,她越加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人。
虽然透着股傻气,但他很照顾女生的心思,从不乱发表意见,特别是提到她学的珠宝专业时,更是热情邀请。
“我家那几款传下来的首饰,放在匣子里整体不见光日,我妈也不懂,平日里也不拿出来戴,估计都落灰了,你可得替我好好看看。”
邵宽笑眯眯的,话里话外都在暗戳戳邀请赵予宁下一次见面。
两人并肩离开咖啡厅,还没走到门口,赵予宁忽然记起徐洳意的嘱托,又返回去打包柠檬慕斯。
毕竟这家店是预约制,要是出了门再回来,还不知道能不能买了,幸好想起来了。
赵予宁拿着精致的甜品盒子走出咖啡厅,正要接过邵宽手里的外套时,忽然没由来的心悸。
一道清冷沙哑的声音响起:“借过。”
下一秒,邵宽似乎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肩膀,身形忽地不稳,微微踉跄。
离他最近的赵予宁也遭了殃,穿着的小皮鞋虽然只有一点跟,但也轻轻地崴了一下,不由得低声惊呼。
“怎么了?!”顾不上肩膀的疼痛,邵宽心疼地低下头,想要查看赵予宁的伤势,情急之下更是半抱半揽,接住了赵予宁下坠的身体。
直到看到她脚踝处一抹微红时,才愤怒地抬起头,想要指责那个不长眼撞上来的家伙。
但一抬眼,却见到始作俑者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身侧的赵予宁,那眼里的情绪杂糅了心疼、怀念、还有……失而复得的癫狂,浓郁得如同墨一般,一动不动地用露骨的视线攫取着赵予宁的每一寸肌肤。
邵宽眼皮一跳,察觉到了不对劲。
“呃……你们认识?”
什么?
赵予宁毫不知情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就撞进了姜之堰浓墨似的眼眸。
那一瞬间,她的大脑都是空白的,血液也凝固了,如同牵线木偶般,连呼吸都忘记了,只会瞪大眼睛。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是她年少时的暗恋对象——姜之堰。
用力眨了眨眼睛,赵予宁终于回过神来,脸色也恢复如初,她压下心底的酸涩,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个礼貌又疏离的笑容,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姜同学。”
4. 熟人
“同……学?”
姜之堰半眯着眼咂摸这个刺耳称呼,目光微寒,盯着赵予宁扬起的小脸一动不动。
尽管脸上堆着笑容,但她的目光却是极致的清冷疏离,嘴唇抿紧,鼻头轻皱,这都表明她在戒备提防,对眼前的人十分抵触。
她怕我。
姜之堰缓缓皱眉,察觉到赵予宁的不安无措之后,直起身拉开点距离,竭力放下身上无形的威压,喉间轻滚,涩然开口。
“是啊,好久不见了。”
他微低下头,看见赵予宁脚踝处的微红,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后悔刚刚没有把握好力度,不小心误伤了她。
“脚踝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
话音落地,便试探性地伸出手,作势要挤开邵宽,揽过赵予宁的身体。
但一直旁观的邵宽早就敏锐地注意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又恰好瞥见姜之堰伸手过来时,赵予宁抓着外套的手忽地收紧,当机立断就拒绝了姜之堰的搀扶。
“不用麻烦你了。”
邵宽手臂稍稍使劲,将赵予宁往自己怀里带。
“宁宁,我们回去吧,我车上有冰块,冷敷一下,很快就好了。”邵宽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用眼神征求赵予宁的同意。
赵予宁略带茫然地看向热切帮忙的邵宽,下意识就“嗯”了声,跟着他往外走。
说不上是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应该远离姜之堰,尤其是,面对他欲言又止且风雨欲来的神情时,更应该尽快离开。
她不想听,不想听姜之堰和她说些同学之间的叙旧,更不想自己微热的眼眶暴露在他的视线下,因此下意识就选择躲避,任由邵宽揽着自己离开。
“姜队!”
小林抱着文件气喘吁吁地追上姜之堰,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看见自家队长目光深沉地看着刚刚擦肩而过的女人。
他疑惑地转过头,看见跛脚的女人被依偎着的男人扶上车,很快,车门关闭,疾驰而去。
小林歪着脑袋看了看车尾气,又看了看队长的脸色,好奇地问了一句:“姜队,你的熟人吗?”
熟人?
应该是吧,毕竟朝夕相处十几年。
姜之堰被拉回思绪,瞥了眼毛毛躁躁的小林,冷下脸,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不是饿了?”
“过来给你们带点下午茶。”
……
“笃笃—笃—笃笃”
节奏单一且持续的敲击声令人无端烦躁,赵予宁看了眼捏着画笔在调色板上敲敲打打的徐洳意,没好气地说道:“特地让我带的点心,怎么不吃?”
她一想到要不是因为返回去拿蛋糕也不至于在咖啡厅门口碰见姜之堰,更不至于崴了脚,而且把久别重逢的相遇弄得这么尴尬,就有些烦闷。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里的胡思乱想,说不定姜之堰那边压根不放在心上,又稍稍放松了心情。
算了,至少,她很争气,没有在他面前掉眼泪,充其量,他们也只是普通同学关系而已,打个招呼足够了。
越想心情越舒畅,赵予宁很快把自己哄好,丝毫没注意徐洳意正拿余光觑着她。
“亲爱的?”
徐洳意目睹了赵予宁的心情从低谷到平缓,最后还美滋滋地捧过她的柠檬慕斯,试图嚯嚯。
她忍不住咂舌,叫停了赵予宁的动作,调笑道:“哎,这可是我的晚餐,你悠着点,刚刚还打算迁怒我呢,现在就阴转晴了,这么快的吗?”
见赵予宁不轻不重地瞪了自己一眼,徐洳意也不恼,笑嘻嘻地凑过去,一脸八卦。
“说吧,这是遇见哪个前男友了?”
“不会是开车送你回来的那个吧,看起来傻不啦叽的,别怪我多嘴啊,你的眼光可不咋地。”
提起邵宽,赵予宁想起正事,转过头一本正经地扶住徐洳意的肩膀,真挚又恳切地把咖啡厅里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徐洳意。
“……就是这样,我们一致认为,应该选个时间,你们两人好好谈一谈,商量一下如何打消各自父母的决定,毕竟现在是提倡自由恋爱的年代了,那些老掉牙的糟粕,还是早点……”
赵予宁说得语重心长,殊不知徐洳意拎着画板,呆愣愣地听了半天,心思却是拐到了别的地方上。
只听见“啪”的一声,徐洳意气急败坏地将调色板拍在桌面上,面色不爽。
“所以,这家伙早就知道我的情况,还故意扮土,假捏一个什么种地农村人的幌子,就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
“好歹毒的心思!”
徐洳意恨得牙痒痒,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连脸都气红了,吓得赵予宁连忙给她倒了杯水。
“你……你的重点好像找错了吧?”
她看着咕噜咕噜灌水的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试图为邵宽解释几句:“这主意是他的一个朋友出的,你不也找上我了吗,你们俩算是扯平了。”
“扯平?谁和他扯平?!”
徐洳意抹了把嘴巴,眼眸闪过寒星,冷笑道:“那是你和他的事,我可没有答应,你猜怎么着,我决定了。”
赵予宁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以前,在伦敦艺术大学的时候,徐洳意就是留子群体里出了名的犟种,向来吃软不吃硬,没理也要争三分,更何况现在,邵宽他不仅不占理,还不占情分。
果不其然,立马就听到了徐洳意的下一句。
“我要会会这小子,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徐洳意哼哼道,又倏地转头,盯着赵予宁问道:“你有他微信吧,推给我!”
赵予宁仅用了半秒钟就选择了妥协,没办法,徐洳意如此的斗志昂扬,她说什么也要支持。
反正终归是他们俩个的事情,说不定打打杀杀的,误打误撞就把事情解决了呢?
想到这,她又打算添一把柴火。
“噢差点忘了,他说家里祖传的一套祖母绿最近打算送去维护,想让我帮忙看看,你要一起吗?”
……
一辆出租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小区门口,赵予宁说了声“谢谢”,随即缓慢下车。
脚踝当时多亏了邵宽及时冰敷,好得差不多了,如果不细看,走路的姿势也和正常人差不多。
小区门口到住处还有些距离,赵予宁叹了口气,打算自己慢吞吞挪回去。
这时候,倒是有些怀念自己在伦敦的车,不过,一想到京市那恐怖的摇号机制,她立马就气馁了。
以她的运气,摇到号的时候怕不是早过了允许驾驶的年纪了。
随意地胡思乱想着,赵予宁倦怠地上了电梯,懒洋洋地依靠在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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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
眼瞧着电梯门要关闭,外边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哎,等等,等一下!”
一个年轻女孩牵着只可爱的西高地,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赶,赵予宁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开门键。
“谢谢谢谢!”
江晴缓了口气后注意到角落里畏缩的赵予宁,笑了笑,将手中的牵引绳连带着小狗往身后藏:“没事的,淘淘很乖的,不会咬人。”
赵予宁白着脸点点头,她从小就怕狗,明明也没有被狗咬过,就是莫名其妙地怕狗,就连当时福利院的赵阿姨也奇怪,曾经笑着调侃。
“这小姑娘上辈子不会是个肉骨头吧,这辈子这么怕狗。”
记忆里和蔼温柔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赵予宁恍惚了一下,连怎么出电梯都不记得了,混混沌沌地开了门,瘫倒在沙发上,忽然就有点想念赵阿姨。
小时候,她是福利院里最瘦弱的女孩,争不过那些身强体壮的大孩子,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直到细心的赵阿姨发现了,盛饭时会悄悄照顾她,一碗饭压得满满当当的,底下还藏了块肉。
闲时,赵阿姨也会和赵予宁聊天,乐呵呵地问她想要叫什么名字,得到她不知所措的摇头后,叹了口气。
“那我给你起一个吧,予宁予你,希望你这辈子能平安快乐。”
吸了吸鼻子,赵予宁抹了把眼泪,决定明天去一趟福利院的旧址,希望能找到赵阿姨的下落,无论如何,她都要报答赵阿姨的恩情。
正伤感着呢,就听见“叮”的一声,有邮件进来了。
赵予宁泪眼朦胧地点开,一眼就看见了醒目的标题——“面试邀请”。
!
她瞪大眼睛,一字不落地阅读这份邮件。
这是一封来自星悦珠宝行的邀请,表示对赵予宁的履历和简介很感兴趣,希望于三天后进行一次初步的面试。
星悦珠宝行是京市一家小有名气的珠宝企业,最近几年搭上了直播经济的热潮,在年轻人里很受欢迎,无论是线上店铺还是线下店铺,每天都有许多顾客。
和WH主营钻石首饰不同,他们家面对高端客户主打的是红蓝宝石和祖母绿,面对年轻客户是一些天然水晶和玉石,属于是雅俗共赏,双管齐下,一举招揽了不少珠宝行业的专业人员,队伍也是越扩越大。
当然,和WH相比,星悦珠宝行的档次无疑是大打折扣,但赵予宁毫不介意,她始终认为,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以往在国外的经验不一定能适用于国内,从普通珠宝店做起,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回复了邮件,表明三天后自己将准时到达。
工作有了进展,赵予宁一扫之前的落寞,和徐洳意分享了这个喜讯,又美滋滋地发了个朋友圈。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握拳】【加油】”
配图是一张早起偶然拍到的绝美日出,徐徐上升的朝阳熠熠生辉。
多么励志,多么有活力!
赵予宁颇为满意地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朋友圈,然后,扔掉手机,哼着歌去收拾衣服准备洗澡。
殊不知,下一秒,电话就响了。
连续长时间无人接听后,电话被挂断,屏幕弹出一条消息。
沈青洲:“宁宁,你回国了吗?”
5. 宋家
深夜,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911疾驰在崧山的盘山公路上,如同飞掠的影子,转瞬间隐入一处山间别墅。
宋瑾沉着脸下车,车钥匙都来不及拔,急匆匆地就往主客厅去。
还没近前,里面就传来如泣如诉的哭声,他心一紧,“嘭”地一声用力推开门。
巨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人群中央的宋老爷子拄着拐杖,目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毫无礼数的次孙。
宋家老大宋国舫脸色铁青,大喝一句:“宋瑾,你毛手毛脚地干什么?!”
“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稳重?!”
宋瑾压根不理他爸的呵斥,眼睛只是紧紧盯着被围绕着的宋潋晴,步步靠近。
他看着宋潋晴脸上未干的泪痕,心疼得无以复加,什么都顾不上了,伸出手就想要拉她离开。
但手还没碰到宋潋晴,就被人一把夺下。
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脑海掠过一丝清醒,宋瑾看向拉他手的人。
“儿子,小妹只是扭了脚,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你伯父照顾着呢。”
李秋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自家的浑小子,气得牙根痒。
宋潋晴个冒牌货一出事你就疯了似地跑来关心,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俩之间的猫腻?
“晚饭吃了吗?”
她压下心底的弯弯绕绕,面色如常地将儿子拉至身旁坐下,似是无意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宋潋晴,轻哼了声。
这蹄子也是个贱/人,整天就知道拿我儿子当枪使,怕不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才早早攀上了宋瑾。
和丈夫宋国舫交换了个眼神,李秋红拽着儿子的手,静静坐在一旁看戏。
“好了,人既然都到齐了,老二,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宋老爷子微阖眼,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次子宋国艇抿了抿嘴,从身后拿出一份厚厚的信封。
“私家侦探的调查有了结果,赵……予宁的的确确是我们家的孩子。”
自从那天宋潋晴将赵予宁的相片发给宋瑾,宋瑾毫不犹豫就将这消息告知了家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宋国艇激动得六神无主,还是宋老爷子拍板,先确定好是否为宋家的血脉,其次再讨论是否要接回家中。
因此,他们找来了私家侦探,暗中调查赵予宁的身世,又使用特殊手段,获取了赵予宁的DNA与宋国艇进行对比。
直到今天,检验结果出来了,这遮遮掩掩了许久的宋家血脉谜团终于水落石出。
“既然确定了,那就把人接回来,到底是我宋家的血脉,血浓于水,一家人终究要聚到一起,才是家和人兴。”
宋老爷子幽幽叹了口气,又言道:“老二家的媳妇去得早,那丫头接回来了,想必也要伤心,你们多照顾些,别冷落了她。”
“至于她的工作……”宋老爷子顿了顿,脸上划过一丝不喜,“姑娘家爱玩些珠宝首饰也无伤大雅,只不过当成消遣就可以了,日后还是要学着怎么经营公司,老二你也要多教导,好松一松身上的担子。”
提到这,次子宋国艇还没反应过来呢,那长子媳妇李秋红倒是眼睛骨碌碌转了圈,假心假意地轻咳一声。
“那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啊,这公司里,已经有了一个宋家大小姐,再来一个,恐怕要把这家里的事情公之于世了。”
李秋红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宋潋晴低垂的脑袋,心中冷哼,且让你再蹦跶两天。
“要不然还是让这赵小姐,不必透露身份,先从实习生做起?”
还没说完就被身侧的儿子猛地拉住手臂,李秋红眉间忍住不耐,抿着嘴攥紧儿子乱动的手,微低着头恭敬地等着公公的意见。
她当然知道儿子打的什么主意,他根本不想让那姓赵的回家,更不想她进入公司分一杯羹。
但宋老爷子话里话外都是要把人接回来,他的不情愿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以退为进,先把那女人晾在一旁,等日子长了,有的是办法把她挤出去。
“即是自家人,名分肯定是要给的,”宋老爷子沉吟片刻,转向长子宋国舫,“可以筹备新闻发布会了,这事就交给你,好好给老二女儿接风。”
“至于职位,先从营销部经理做起吧,看看她的本事再说。”
宋老爷子交代完,神情更加疲倦了,一直候着的管家见状,识趣地上前,推着轮椅缓缓离开。
几个人三言两语之间,就安排好了赵予宁的生活乃至工作,宋国艇得了父亲首肯,开始着手联系流落在外的亲身女儿。
……
轮休日难得是个晴天,但局里压积的事情实在是多,姜之堰“义务”加班了一个上午,总算是被批准下班。
他穿着纯黑的短袖,单手拎着外套,不理会身后嗷嗷不舍的队友们,径直走到停车处。
口袋里的电话第八次响起,嗡嗡的提示震动和艳阳高照不知哪个更令人心情烦闷,姜之堰不耐地插上车钥匙先开了空调,再然后才瞥了眼电话来电。
“贺知松”
“轰隆隆——”姜之堰冷着脸一脚油门冲出去,又猛打方向盘一个急转弯,彻底消失在眼巴巴的队友视线内,只留下一溜黑烟。
小林羡慕地张望,感慨道:“不愧是我们队长,这开车技术杠杠的,这么小地方还能甩个漂移,酷毙了!”
一旁埋首苦干的另一个队友小陈“呵呵”地笑了声,戏谑道:“小林同志,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车的原因。”
“我们这队长,可不是普通人啊……”
嗅到吃瓜的气息,一群人手上的活也不干了,全都凑过来。
那小陈诧异地瞪大眼,吃惊地大喊:“不会吧,你们没看出来吗,队长开的车是巴斯搏啊!”
“我们这三瓜俩枣的工资,上哪买这车?”
“啊?”小林瞠目结舌,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以为,是那款网约车……还想着队长加班不爽是因为……”
因为耽误他赚外快,所有人都默默地在心里补充。
“你们……”小陈都无语得给自己都笑了,“所以说,抱好队长的大腿,我们离吃香的喝辣的还远吗?”
副驾驶的手机在一个猛甩下早就掉到了座椅底下,还不知疲惫地振动着,姜之堰脸色阴沉得几欲滴下水来,车子稳稳停在路边,平缓了一下起伏的胸膛,才低敛下眼皮,弯腰捞起手机。
那人还在不知疲倦地打着电话,姜之堰咬紧后槽牙,手指滑动,刚要接听,电话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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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停的手指顿了几秒,那边却像是失去了耐心,不再打过来。
姜之堰冷笑了声,轻嗤:“没缘分,这可怪不了我。”
他扔下手机,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再睁眼时,才发现四周的景色有点熟悉。
刚刚情绪压不住,他没有目的地地乱开,居然来到了以前待过的福利院,如今,这里荒草丛生,听说曾经被改造成游乐园,但又经营不善,最近计划改建为民宿招揽游客。
总之,就是不见当日的模样。
姜之堰失神地望向不远处破旧的小火车,低矮的摩天轮,停滞不动的旋转木马,记忆里的场景渐渐还原。
福利院的铁栏杆,开阔的小操场,宿舍,食堂,活动室……
他被送进来的时候,也就七八岁,正是狗都嫌的时候,按理说不会有人遗弃这么大的健康小孩,况且还是个男孩。
福利院的院长一问,才知道他是从另一家救济院转过来的,先前的院长是个枯槁的老嬷嬷,没精力也没钱了,救济院开不下去,这才想方设法将这些可怜孩子转到别处,也算是有个去路。
姜之堰小时候是个彻头彻尾的浑小子,在救济院就总是和那些偷偷掐他的阿姨打架,最厉害的一次,差点把一个阿姨的手指咬下来,因此,就算是换了个地方,他也先入为主的认为,福利院的阿姨也是两面三刀的势利鬼。
那时候他第一次踏进福利院,还没进门就听见一片欢声笑语,许多小朋友围绕成圈,正和阿姨做游戏。
他当时很是不屑,觉得那都是些只知道玩耍的蠢东西,高傲地撇开头,不愿意参与。
这一瞥头,姜之堰看见了另一个蹲坐在树底下的小女孩,和其余人格格不入,引发了他的好奇心。
“喂。”
小女孩闻声抬起脸,露出张湿漉漉又沾了泥巴的花脸,怯生生地看着来者不善的人。
眼前人明显是不属于福利院的陌生人,她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幼时的赵予宁带着哭腔,瘪着嘴无措地小声询问:“你是谁?”
是谁?
是同学而已。
掐了掐眉头,姜之堰从回忆中抽离,当头的烈日明晃晃地照进车子,他自讨没趣般低笑了声,转动钥匙,打算离开。
“好,如果有消息,麻烦联系我,真是麻烦你了!”
一抹浅蓝色身影从废弃的游乐场售票处走出来,赵予宁微微弯腰感谢守着游乐场的老头,转过身时,肩膀塌下,显然是有些泄气。
她今日特地前往福利院旧址,就是想寻找赵阿姨的下落,却被告知当年福利院拆除得突然,很多人几乎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都查不到踪迹,就连当时福利院隔壁小超市的老板,也不清楚他们的去处。
很奇怪,赵予宁心中泛起忧愁,直觉告诉她福利院的拆除有所隐情,但她找不到人,也就找不到事情的真相。
正苦恼时,一架黑色的轿车徐徐停在面前,赵予宁迷惑地看向车窗,下一秒,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上车。”
很平静的口吻,赵予宁皱起眉,从外往里看,看见姜之堰坚毅绷紧的下巴,不解他的意思。
“上车,我知道福利院院长在哪。”
6. 院长
天气炎热,车里的空调开得猛,凉丝丝的冷气直往骨髓里钻,赵予宁不自觉地抚了抚裸露的胳膊。
刚刚上车前,她好一番纠结了坐副驾还是后座,慢腾腾挪到后排发现车门紧锁后,又灰溜溜地回到副驾驶。
上车后,尴尬的气氛就游离在俩人之间,本着自己有求于人的原则,赵予宁主动开口。
“说起来,咱们俩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她微微侧脸,找了个最普通的话题。
闻言,姜之堰握着方向盘的指腹微微摩挲,视线不偏不倚,专注地看着前方的红绿灯。
语气端的是一片风轻云淡:“八年。”
红灯,车子缓缓停下,稳稳当当地停在停止线后。
姜之堰侧过头,认真盯着赵予宁的侧脸,似是要把这八年来的所有变化都收入眼底。
“已经八年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低沉沙哑的嗓音听着有股瞒怨的气息,赵予宁揉了揉耳朵,总觉得这话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
“哈哈……”
她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尬笑两声,正要转移话题,眼前忽然压来一片黑影。
她下意识屏息,一只手臂横伸过来,袖子包裹下的肌肉鼓鼓囊囊,独属于年轻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距离太近了,赵予宁轻而易举就闻到姜之堰衣服上干净的皂香味,微微一愣。
不会吧,这个牌子的洗衣皂还能买得到吗?
她神游天外地胡思乱想,记起很久之前福利院里拥挤逼狭的洗衣房,昏黄的晚霞摇摇晃晃,映出少女吃惊无措的脸庞。
“滚。”
赤裸着上半身的姜之堰面若冰霜地伫在水池旁,拎着一件湿漉漉的上衣。
洗浴过的发梢还在往下滴水,顺着少年俊秀的眉眼往下淌。
自来水混进眼睛,姜之堰红了眼眶,不停地眨眼,想要看清逆着光呆站在门口的是谁。
那时候的赵予宁胸膛跳得比打点计时器还要快,课程上刚学的东西远不及现实生活里的确切感受,她清晰地听见自己艰难的吞咽声,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
时隔这么多年,赵予宁再次回忆起,十分肯定以及确定,当时的她就是见色起意。
“啪嗒”
伴随着细微的声音响起,副驾驶面前的空调风骤然变缓。
姜之堰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恰好,绿灯亮起,他扭过头,心无旁骛地看着前方,仿佛刚刚的举动只是顺手而为。
这时,一道难以言说的视线投了过来,他紧张地捏紧了方向盘。
右边的侧脸在注视下一动不动,殊不知,皮肤底下的每个神经都在欢呼雀跃,姜之堰不动声色地咬紧后槽牙,才能抑制住拼命想要上翘的嘴角。
果然,他满心欢喜地想,她还是在意我的。
赵予宁毫不避讳地盯着姜之堰的侧脸,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削寡情的嘴唇,气质沉稳大气,无容置疑的帅气。
但是,她怎么就体会不到当初那种强烈得几欲爆炸,紧张得声声颤抖的爱意了呢?
此时,赵予宁就如同局外人一般,以第三视角冷静清晰地剖析自己的情感,从千丝万缕的酸涩惆怅中挑出了一丝怨。
但究竟是怨他还是怨自己,就无从分辨了。
半晌,她垂下眼眸,将一切情绪敛入眼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路无话。
车子七歪八拐后驶入一处偏僻的胡同,赵予宁好几次都怀疑是否会发生刮蹭,提心吊胆了许久。
直至车子停稳,姜之堰拉开车门,她才恍然,原来已经到了。
这里是最接近故宫的地方,出于对文物建筑的保护,这里不允许大肆改造,更别提拆建了,低矮的民房里住了好几个人,挤在狭窄的一居室用布帘隔断空间。
天价地皮,但有价无市。
“哟,小伙子,车技可以啊!”
一个背着手遛弯的老大爷路过,眯着眼看姜之堰锃光瓦亮的车,语气里满是夸赞。
“怎么,带女朋友过来观光呢?”
胡同里的老居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几十年朝夕相处的邻居了,当然一眼就能看出当中谁是生人。
姜之堰听到某个字眼,嘴角一勾,也不反驳,矜持地点点头,只是一昧的应下。
“走吧。”
他心情颇好,引着赵予宁往胡同深处走,边走边解释。
“老院长自从前些年中风出院后,就一直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老家,儿女怎么劝也不肯去疗养院,只能蜗居在这小小的地方。”
“这些年老院长年纪越发大了,许多人都不记得,更别提以前福利院的小孩了,或许你的印象里他还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但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
“所以,你也不用太期待,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说到最后,姜之堰的声音越发低。
几年间的过往三言两语就能概括,其中的辛酸难受恐怕只有当事人清楚。
赵予宁听出姜之堰话语里的落寞和熟稔,便心知他时常过来看望老院长,心下感激又敬佩。
“谢谢。”
作为福利院的一员,她念大学后又出国,回去的机会少之又少,心中的挂念只多不少,她遗憾自己没能及时回来,也遗憾岁月不饶人,和蔼可亲的长辈一个个老去。
微黯的眼神落在赵予宁身上,姜之堰没接她的谢,只是摇摇头。
“现在说谢谢还太早了些,你不是要找赵阿姨吗,进去问问看吧。”
说罢,他侧身,让出一道狭窄的门。
赵予宁望着黑黝黝的门洞,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就在她怀疑里面到底能不能住人时,更深处传来了咳嗽声。
像破败的拉风箱,一声比一声沙哑。
她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就往里去,姜之堰皱着眉紧随其后。
屋里,昔日爽朗有趣的老头面色发黄,眼歪嘴斜地瘫痪在床,整个房子充斥着难闻的腌臜味,注意到有陌生人进来,老院长张着口“啊……啊”地叫着,似是不满。
就在赵予宁看得楞怔的时候,姜之堰先一步将老人扶了起来,又松开他系紧的领口,随后轻车熟路地端起床头柜的水杯,一点点服侍老人喝下。
“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别着急,我都明白。”
老院长昏黄的眼珠子里终于辨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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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身影,他略微安心,不再狂躁地乱动,任由姜之堰摆弄,乖巧地喝了点水。
等到干涸的喉咙得到缓解,他才稍稍意识清醒了些,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在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身上。
“啊……啊?”
他张着嘴发出疑惑的声音,扭头看向姜之堰。
“不记得了吗,她也是从前福利院的小孩。”
“就那个,最瘦小最不爱吃饭,没人和她玩耍的小孩。”
姜之堰忍不住挪揄,眼角含笑地看向赵予宁。
“是不是啊?”
赵予宁没搭理他,眼前早就被湿润的潮意模糊了,她看着老院长的模样,满腔的伤悲无处宣泄,只能憋在胸膛,梗住了咽喉,连一句玩笑话都挤不出口。
她从未想过,福利院这个温馨的大家庭会落到这个地步,园区被拆除重建面目全非,赵阿姨下落不明,就连老院长也成了如今这模样,就好像,冥冥之中,所有的坏事在她不知情时一件件接踵而至,而她还自诩小有成就,在国外逍遥自在。
“呜……”
赵予宁再也忍不住,忽然双手捂住脸,重重低下头,一丝咽呜从指缝中泄出。
屋内的两个男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姜之堰望着瘦弱纤细的肩膀簌簌抖动,忽然就后悔带她过来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姑娘最是重情重义,突然得知这么大的消息,肯定承受不住。
腰间被推搡了一下,姜之堰低头看向老院长,见他情况好些了,这才带着赵予宁出了门。
屋子外吹着微风,姜之堰伸出手无措地悬在她肩膀上,本想着安抚她,但伸出去的手臂还没来得及收紧,就听到有人喊他。
“小姜,又来看望啦,你真是有心了!”
一个健硕的妇人招呼着,路过时瞥了赵予宁一眼,随即灵活地从狭窄的门口钻进去。
“哎呦爸,今天天气挺好,要不我推着你出去公园逛逛?”
见赵予宁情绪平复了些,姜之堰开口:“老院长的儿媳回来了,里面也不好站这么多人,我们改天再来吧。”
赵予宁语气低沉地应了声,埋着头往外走。
但她低估了胡同里混乱的交通状况,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一声急促的喇叭。
轮胎狠狠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赵予宁脸色苍白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车辆。
惊吓之下,她甚至无暇顾及自己被拉入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
“会不会看路啊,臭……”
尖锐的话语戛然而止,驾驶位“唰”地降下车窗,随后,一道不可思议声音响起。
“予宁学姐?!”
这话惊起了副驾上的人,沈青洲倏然抬头,震惊地望向窗外。
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他惊喜得无以复加,连声呢喃:“宁宁,你……”
他忽然住了口,只因为在他脱口而出的瞬间,赵予宁身后男人忽然爆发强烈的低气压实在是不容忽视。
但深埋骨子里的叛逆和偏执令沈青洲迎难而上,他对上姜之堰阴沉可怖的眼神,勾着唇,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
“宁宁。”
7. 小猫
空气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赵予宁刚从伤心的情绪中抽离,却讶异地发现车里钻出来的人似曾相识。
“青洲,你怎么在这里?”
胡同里过往的居民好奇地打探豪车前僵持的三人,尤其是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更是让他们越聚越多。
“嚯,好家伙,今个儿可有戏看了!”
本就狭窄的胡同禁不起这么多人的围挤,又因为一辆车停在路中间,挡住了后面的其余电动车,已经有没耐心的群众开始按喇叭。
“干嘛呢,堵着路后边还用不用过去了?!”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引起驾驶位的注意,程杰探出头不耐烦地呵斥:“着什么急,上赶着投胎呢?”
他怒吼完,又侧过头劝赵予宁。
“予宁姐,要不咱们上车聊,外面怪热的呢。”
“是啊宁宁,”沈青洲温声细语地附和,“恰好小程送我回家,我顺路带你一趟吧,你现在住哪?”
他用熟悉的口吻稀松平常地伸出手,一如四年前,温润的掌心朝上,作势邀请。
赵予宁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婉拒,就察觉到肩膀一重,随即微蹙起眉,差点忘记,这还有个姜之堰。
低沉暗哑的声音透过紧贴的胸腔,传入耳中带起一丝丝酥麻,她下意识抬头看去,见到姜之堰微眯的双眸。
“这位是?”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沈青洲,白皙的皮肤疏朗的眉眼,身上的白衬衫在日头下显得格外耀眼,斯斯文文通体的书生气,一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模样。
或许是不习惯和姜之堰如此近的距离接触,赵予宁略一迟疑,就毫不眷恋地挣开了他的桎梏。
“谢谢你哦,姜同学,我刚刚走神了。”
她习惯性地道谢,殊不知哪个字踩中了姜之堰的雷点,肉眼可见他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但她此时也没空顾及,上前几步,想要劝说沈青洲赶紧离开,把路让出来,没见到后面的人群都虎视眈眈焦躁不安了吗?
但沈青洲似是一早就察觉她的想法,抢先说道:“这么多年了,宁宁还记得小狸吗,它很想你,你要不要去看看它?”
赵予宁:“……”
小狸是当初两人一起捡的流浪猫,赵予宁不理解,这家伙不是不喜欢小动物吗,突然提起这个干什么。
她迷惑地抬起头,对上沈青洲深不见底的瞳孔,似杂糅了千万种情绪,固执又倔强,不达目的不罢休。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赵予宁却没能说出口,她叹了口气,终究是妥协了。
“行吧,我去看看。”
说完,拉开后座车门,麻溜的上车,还不忘冲程杰催促。
“抓紧开走吧,我都怕后面的人给你扔石头。”
程杰爽快地答应道:“好嘞,学姐你可坐稳了!青洲你也,哎,青洲……?”
他扭头没在副驾上看见沈青洲,却从后视镜看见一个人绕了过去,紧接着又打开了后座门。
“开车。”
沈青洲淡淡地吩咐,不由分说地挤进了后座。
男人身形高大,赵予宁不得不给他让出点空间,于是往里坐了坐,却不曾想,沈青洲也跟着往里挪。
她一时有些语塞,无意中瞥见窗外的姜之堰还一动不动地站着,心底划过一丝怪异,但来不及细想,车子就驶出去了。
两人就此别过。
车子一走,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混杂着路人的声声埋冤,闹哄哄地灌入耳模。
姜之堰冷笑一声,低下头,脚尖不停碾压着地上的土疙瘩,用力至极,几乎要把它磨成齑粉。
从始至终,那小子都没理睬过他,他不懂这家伙哪来的自信能比得过他和赵予宁十几年的情分。
没看见他问这人是谁时,赵予宁都没有明说吗,想必也是什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角色,不足为惧。
但是,看着这家伙轻而易举地将赵予宁哄骗走,姜之堰还是很不爽,心底的烦闷和占有欲在不停地叫嚣,而在她答应上车的那一瞬,更是达到了顶峰,差一点就控制不住将人强拉回来,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知道她不喜欢这样。
没关系,姜之堰安慰自己,且让这小子再得意几天。
他重重呼出一口恶气,兀自站在原地平复心情。
从始至终,没人注意到身后的小房子里,老院长和他的儿媳,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
“爸,看来,你这最喜欢的小子有得遭罪咯。”
……
“青洲,那咱们还去酒吧嘛,今天新开业,我好哥们还在等着呢!”
程杰终于受不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氛围,干巴巴地没话找话,却没想到,这话一出,就被后座的沈青洲冷冷扫了一记眼风。
“回我家。”
沈青洲近乎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如此地没有眼力见,这时候提什么酒吧?!
那天晚上,他发给赵予宁的消息没能得到回复,心中郁闷,程杰才提议今天去外边散散心,也是恰好,抄小路在这就遇见了她。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沈青洲稍感欣慰,对赵予宁冷淡的态度毫无芥蒂,笑着提起他们以前捡到的那只流浪猫。
“小狸一直很乖,就是不喜欢洗澡,每一次碰水,总要在我手上抓上几道,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格。”
“你看,可疼了。”
沈青洲说着,撩起袖子,伸到赵予宁面前。
到底是自己主张养的小生灵,出国四年一直都是沈青洲在照顾,赵予宁心底泛起些歉意,于是扭过头去。
见她有反应,沈青洲喜不自胜,但脸上依旧如常,乘胜追击道:“我还有它的照片呢,你要看看吗?”
两人越凑越近,赵予宁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喷洒在侧脸的温热鼻息,浅浅看了几张照片,便不自在地拉开距离。
虽说两人谈恋爱时也拉过手靠过肩膀,但也只止于此,以前的沈青洲知礼守数,不经她的同意没有半分越界的举动。
可四年后再见,她总觉得对方变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亲密无比的模样,程杰悄悄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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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撇嘴。
沈青洲这个人,毛病最多,不仅表里不一,还谎话连篇,什么小猫,真是张口就来。
他哪可能亲自喂养那只畜生,平日里都是丢给家里的阿姨,隔几个月去看一次,小猫不认他,见面就是呲牙咧嘴,又抓又挠的,亏他能扯个不爱洗澡的理由自圆其说。
至于照片,想必也是刚刚找阿姨现拍的,装的一副爱猫深情的模样,可真虚伪。
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拆朋友的台又是另一回事,程杰只当看不见,油门一脚踩到底,越快把这俩送到目的地越好。
“砰”
沈青洲反手把车门甩回去,还没来得及告别,车子就一溜烟跑了。
这小子……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走吧,我看下小狸就走,我晚上还有事。”
赵予宁催促道,其实她撒了个谎,晚上并没有约,可她不想和沈青洲相处太久,还是先找个理由提前说好。
“好,都依你。”
沈青洲听出她的抗拒,也不恼,乐呵呵地答应,率先迈开脚步,推开门。
一进门,他贴心地从鞋橱内拿出干净的拖鞋,蹲下身体仰着头看向赵予宁,笑着说道:“我记得你喜欢这种款式,家里一直备着。”
赵予宁也不知道他从哪得知的,这么细微的习惯都被他注意到,抿着嘴换了鞋。
“小狸,小狸,快出来。”
沈青洲细声哄着猫咪出来,赵予宁跟着他进入客厅,注意到角落里摆放的大型猫爬架,墙上挂着各种宠物照片,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养猫人的房子。
她稍稍安心,直至刚刚她还在怀疑,沈青洲怎么可能转了性开始喜欢小动物,原来时间还真能改变一个人的习惯。
但一想到这种改变是因为谁,她又倍感压力,或许,还是要尽快和沈青洲说清楚。
毕竟他们,已经绝无可能了。
喊了一会,叫小狸的猫咪也没有出现,沈青洲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得急躁。
这该死的畜生,紧要关头居然躲了起来!
他眼眸闪过一丝凶狠,但又迅速平复,坦然地直起身,状似无恙地解释:“估计是窝在哪里睡着了,我先给你倒杯水吧。”
沈青洲边说边挽起袖子,露出一双干劲的手腕,突起的腕关节尤为明显,往上,是一道道浅显的抓痕。
“想喝什么,这里有柠檬,前些天还买了新鲜的橙子,我给你榨杯柳橙汁吧。”
看着他忙前忙后地捣鼓,赵予宁连忙上前阻拦。
“不用麻烦,我一会就走了。”
“既然小狸不愿意见人,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改天?
垂着头摆弄榨汁机的沈青洲眨眨眼,掩饰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他忽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要这猫还在,他们就能一直见面。
至于猫不听话,那就更好解决了。
“那好吧……”他故作遗憾地垂丧着神情,“我送你。”
赵予宁如释重负,刚松一口气,就听见一声大喊。
“小心!”
8. 医院
身体对危机的反应比赵予宁想象的还要快,她余光只来得及瞥见一道黑影迎面飞扑过来,下一秒就应激地闭上眼,慌忙躲避。
仓促间,耳畔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尖戾的猫叫,随后,身上重量骤然增加,赵予宁踉跄着被推到墙上。
“唔……”
皮肉被撕抓的疼痛相当剧烈,沈青洲不由得闷哼,深埋肩窝的喘息又急又粗。
不远处,一只浑身炸毛的狸花猫呲牙咧嘴地竖着尾巴,锐利的猫爪子还未收回去,隐约可见一丝殷红。
它泛红的眼珠子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两人,喉间不停发出沉闷的示威嘶吼,弓起的背脊蓄势待发。
“青洲……青洲?”
赵予宁自然注意到明显具备攻击姿势的猫咪,紧张地拍了拍身上的人。
“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这猫不对劲,我们要赶紧出去!”
她怀疑是狂犬病之类的,微微低头,鼻端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心中一惊,又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人推开。
距离一拉开,赵予宁终于看清了沈青洲的情况,瞬间皱起了眉。
洁净的衬衫领口零星沾着几滴血渍,往上,细白的脖颈侧面,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抓伤,鲜血淋漓,连皮肉都翻起来了,简直是糟糕透顶。
定了定心神,赵予宁瞥了眼地上炸毛的猫,小心翼翼地扶着沈青洲的肩膀一点点挪动。
也是幸好,这猫对自己似乎没有太大的恶意,甚至看到沈青洲失去意识被她半托半抱地扛出去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好……现在安全了……”
赵予宁“砰”地关上门,依靠在门背上轻呼一口气。
缓了几口气,她视线下移,看到沈青洲苍白着脸闭眼瘫坐在地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这家伙似乎晕血来着。
“这一天天的,过得可真够跌宕起伏的……”
赵予宁有气无力地吐槽,但身体还是诚实地掏出电话,拨打了急救电话。
……
等到送去医院后,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赵予宁腹中空空荡荡,并不打算死守医院照顾沈青洲。
一是怕他多想,二是没必要。
所以,她摸出手机,从积灰的列表里翻出程杰的微信,拨了个电话过去。
第一次没人接,她耐心地打了第二次。
可第二次却被直接挂断了,看着那个对方已拒绝的红色字体,赵予宁不由得冷哼,这可真是忙啊。
她静坐了一会,病房里弥漫的消毒水气味让肚子更加难受,胃酸腐蚀没有进食的胃囊,传来一阵阵绞痛。
既然他亲近的朋友都不管不顾,那她又何必在这傻等,给他送医院已经是仁尽义尽了。
于是赵予宁心安理得地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填饱自己的五脏六腑。
刚起身,病房门口就急匆匆地冲进来一个人,嘴里还焦急地喊着:“弟弟,我最亲爱的弟弟!你可不能有事啊!”
沈青泽风卷残云地拐进病房,好一阵哭爹喊娘祈求弟弟不要走之后,又嘟嘟囔囔地补了一句。
“家里还有这么大个摊子等着你支楞呢……”
目睹了全过程的赵予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温馨场面,敢情是纨绔子弟不想担责任啊?!
“咳。”
她试图引起沈青泽的注意,得到他百忙之外的回头后,问道:“您就是沈青泽的哥哥吧?”,她隐约记得沈青泽提过。
“既然家人在这,那我就放心了。”
赵予宁满身疲倦地走到门口,又担心这傻不拉几的哥哥不上心,还不忘嘱托。
“脖子上的药一天三换,换药的时候小心别碰水。”
沈青泽自然满口答应,直到人走了,才幡然醒悟,他都没来得及过问这姑娘是谁,可太不礼貌了。
而且,他歪着脑袋坐在病床侧,细细琢磨刚刚那人的面孔。
他怎么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呢?
……
在医院楼下找了家热腾腾的汤面店,热辣鲜香的面条慰藉饥肠辘辘的肠胃,撂下筷子的那一瞬,赵予宁才算是又活过来了。
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蔫蔫地往外走。
吃面条就是容易犯困,赵予宁有气无力地把挎包搭在肩膀上,忙碌了一日的裙子皱巴巴的,她有些后悔今天穿高跟鞋出门了。
打车软件定位的上车地点离这还有一百多米,她低着头看着导航慢悠悠地走过去,就当消食了。
晚上的风比白天要柔和得多,总算驱散了日间的热气,吹在脸上十分舒服。
就是这么舒服惬意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肩膀被人从背后蓄意用力冲撞,赵予宁惊呼一声,肩膀上的挎包就被人抢了去。
一个黑衣男人不要命了地往前跑,更远处,停着一辆面包车。
!
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不良风气?当街抢劫?
挎包里都没多少现金,赵予宁意思意思跑了几步,高跟鞋实在是限制她的发挥,索性站住嚎了一嗓子。
“抢劫啦!”
她不抱期望能有人见义勇为,只是有些不甘心让坏人得逞。
但没想到,下一秒,身侧忽然冲出去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身手格外矫健,愣是在坏人上车前将人飞扑摁倒在地。
那面包车一见情况不妙,早就一脚油门跑了。
赵予宁赶到时,坏人还在不停地“哎呦哎呦”,想必伤得不轻。
她哼笑一声,弯腰从坏人手里夺回来自己的挎包,没好气道:“谁让你抢劫了?遭报应了吧!”
检查了包里的东西没少后,赵予宁又向见义勇为的好心人感谢。
“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这人就得逞了,真是可恶。”
说着,她还翘起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脚地上的人。
求饶的哀嚎声更大了。
周琨见状笑了笑,也不邀功,解释道:“我只是恰好路过,顺便的事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他瞧见赵予宁面容姣好,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到底是忍不住提了一嘴。
“况且,为人民服务嘛,我们应该做的。”
听到这话,赵予宁还有什么不懂,这是遇上警察了。
她立马作钦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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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十分狗腿地双手捧起周琨的手,声情并茂地感激:“原来是警察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送锦旗的!”
“咳……”听到锦旗,周琨压下心底的狂喜,面上却不露痕迹地拒绝,“不用不用,我们市局不允许收的,不用大费周章。”
好一个不经意提起自己的单位啊,赵予宁看着周琨那副青涩藏不住心思的面庞,忍不住好笑。
“行,那我不送了,谢谢你啊。”
“我车到了,就不跟你聊了,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也不看他崩裂的表情,憋着笑钻进了网约车。
车子驶过时,赵予宁隔着窗户还能看见周琨一副如遭雷劈的呆滞神情,彻底忍不住,轻笑出声。
司机从后视镜瞥见,乐呵呵地搭话。
“姑娘,这是捡到钱了,这么高兴。”
“也算吧,捡回钱了。”
赵予宁眼睛弯弯,侧着脸看窗外璀璨的夜景。
折腾了一下,心情倒是好点了。
……
回到小区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了,但这地段的小区安保都很靠谱,赵予宁并不担心,边走边哼着歌。
放空的脑海有一搭没一搭安排明天的计划,后天早上要面试,她明天干脆就不出门了,在家好好准备,力求给面试官一个好印象。
这么一想,明天索性就睡个懒觉,养养精神。
赵予宁越想越开心,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脚步逐渐加快,打算回去洗个澡就窝进舒服的床上。
她这边欢欣鼓舞,自然也就没看见小区外几个蹲守的人。
“城哥,咱们不进去吗,这么好的机会。”拥挤的小车里,有人盯着赵予宁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一记。
“傻啊你,没看见那几个保安虎视眈眈地到处巡视吗,还有啊,我告诉你,这种档次的小区,里面的摄像头多如牛毛,你想去自投罗网吗?!”
被叫做诚哥的男人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小眼睛闪着精光,他眼珠子转了转,斩钉截铁地下命令。
“不急,宋家还没派人过来,咱们还有时间。”
洗净一身的疲倦,赵予宁恢复了些精神,打算给自己调杯睡前小饮品。
以前在伦敦念书时,她没少被徐洳意带着去见识各种各样的酒吧,她不喜欢在舞池里扭来扭去,索性就撑着下巴在吧台上看酒保调酒。
时间长了,自己也学了点。
但国内自己囤的酒不多,她打算做一杯简单的,度数不用太高,微醺就行,好入睡。
她洗好杯子,又从冰箱拿出瓶金酒和几只青柠,她喜欢金酒里的杜松子香气,让人觉得很温暖惬意。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一下比一下急切。
赵予宁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擦了擦手,开门前谨慎地从猫眼里先看了眼,见是个老太太,才松了口气。
“有什么……”
她的“事吗”还没说出口,就被这个老太太一把推开,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臭不要脸的东西,这是你该待的地方吗,赶紧给我滚出去!”
9. 闹剧
骂还不满意,那老太太越说越生气,花白的头发簌簌地抖,二话不说就扬起巴掌。
赵予宁即便再摸不清楚情况,也知道自己不能莫名其妙挨打,见状立即眼疾手快地伸出手,稳稳地擒住老太太的手腕。
她脸色阴沉,不悦地质问:“你又是谁,闯到我家做什么?!”
“我劝你赶紧走,不然我就叫物业了。”
“你家?!”那老太太听到这句话,脸上狰狞的横肉乱飞,恶狠狠地啐了口。
“我可去你的吧!”
“这是邢先生的房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当小姐的,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行啊,叫物业是吧,你叫物业上来,看他认不认识你这个业主!”
说罢,那老太太叉着腰往门口的地板一坐,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赖着不走了。
赵予宁前二十六年里,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如此胡搅蛮缠的家伙,更可恨的是,这老东西还说得真没错,即便将物业和保安都叫上来,她也没有把握对方能维护她。
谁让这里不是她的房子呢。
面沉似水地盯了地上的人片刻,赵予宁不停地思索如何才能把这人弄走,一会想打电话给徐洳意,一会又觉得,干脆报警算了。
反正她行得正坐得直,什么小姐,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情,至于房子,朋友暂住又不违法,关这老东西什么事。
说不定,还能倒告一状,说她威胁人身安全!
心思转了又转,有了应对的办法,赵予宁稍稍定下心,正要严词把人请出去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里的一群人看见瘫坐在地的老太太,眼睛瞬间亮了。
“妈!”
“奶奶!”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息瞬间变成乱哄哄的认亲现场,赵予宁瞥向地上的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会是……精神有问题吧?
她不喜这种家长里短的场面,下意识就往后退,站在玄关处,警惕地盯着门口这一大家子人。
火急火燎焦急得不行的想必是老太太的儿子,那一旁站着时不时搭把手的就是她儿媳了。
除此自外,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痕,怯生生又无措地站在一旁,似是害怕,小手一直紧拽着旁边人的裤腿。
而裤腿的主人,则是一个极高瘦的女人,漠然地抱着胸,面无表情十分冷峻。
赵予宁微微仰头,怀疑她有一米八的身高。
“你们别扒拉我,我就是要在这里等,看这臭不要脸的东西什么时候滚出去,真真是玷污了邢先生的房子!”
老太太斜睨了眼赵予宁,脸上的尖酸刻薄展示得淋漓尽致。
“哼哼,要不是她,我家闺女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地步,都是她的原因!”
说着,还愤愤地伸出手,枯槁的手指指着赵予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赵予宁:“……”
自从怀疑这人可能精神有问题后,她就不生气了,跟个傻子较什么劲呢,被指了也无所谓,甚至还故意挑眉,勾起嘴角扯了个挑衅的笑容。
那地上的老太太看见赵予宁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气得胸口不停起伏,接连几下深呼吸。
这回可吓得她儿子不停地轻拍她胸口舒缓,语气更是急切又无奈。
“妈,你别生气,咱们回家说,回家行吗?”
这场闹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赵予宁逐渐没了耐心,正要开口,把这一群人请出去,好歹让她关上门,她可要困死了。
但有人比她还要先一步不耐烦。
“够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呵斥忽然炸开,赵予宁被吓得缩了下脑袋,看向声音的主人。
和她的体格子一样,这高个子女人做事也是直来直去,二话不说就上前,仗着自己手长腿长,硬生生把地上的老太太拖拽起来。
所有人,包括赵予宁都看傻眼了,那老太太的儿子更是目瞪口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想要阻止。
“姐,姐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高个子女人压根不理会,一言不发地架着老太太的双肋,对她的哀嚎哭闹毫无反应,拖着她就往电梯去。
等到把人弄进电梯里,高个子女人才冷声开口。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吗,那拆迁款我一分不要,明天我就搬出去。”
“现在,可以停止你们的演戏了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瞬间闭了嘴。
刚刚还情深意切的儿子臊红了脸,儿媳则是借着低头撇嘴又翻白眼,无声地骂了句。
至于电梯里的老太太,赵予宁看不清楚,想必脸上也是很精彩。
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肉往往比手背肉要厚得多,这不,联合外人也要把手背肉给扫地出门。
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她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人一走,走廊里总算是安静下来了,赵予宁叹口气,总算是关上门。
但经这么一遭,她也没了小酌的心思,打着哈欠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秒入睡。
……
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房间里的窗帘厚重无比,将每一丝光线都堵得严严实实。
昏暗的空间里,唯独手机不停地“嗡嗡”振动,屏幕亮了又暗。
持续几次后,一截皓白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准且快地捞起了手机,又迅速缩回被窝。
“干嘛?”
赵予宁闭着眼,懒洋洋地嘟囔,细听还有被吵醒的烦躁。
电话那头的徐洳意终于听到被接通的声音,大惊小怪地长呼一口气,咋咋呼呼地叫喊。
“宝贝,你不会是还没起床吧?”
“上次你推我的微信是不是不对啊,怎么还没通过呢?”
“我都计划好怎么对付那家伙了,结果今天一看列表,嘿,压根没有这么一号人!”
“嗯……”赵予宁迷迷糊糊地应了,脑子压根还没清醒,处理不了这么多的句子。
徐洳意:“……”
她用脚趾头思考也知道这女人还躺在床上呢,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行吧,那我只能上门抓你起床了。”
徐洳意拎着热腾腾的牛肉包子、糖火烧、豆腐脑等等大袋小袋早餐百无聊赖地在一楼等电梯。
不一会儿,电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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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几个中年妇女,开门前还在聊得热火朝天。
“是嘛,这么过分,什么时候的事?”一个好奇地问。
“就昨晚啊,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有人偷偷拍了照片,二期27栋业主群都传开了。”一个好心地答。
“听说啊,是为了分家产,一开始要把女儿嫁出去,没人要,又琢磨着赶出家门呢!”一个添油加醋地补充。
徐洳意抿着嘴低下头假装不在意,一个侧身钻进了电梯,耳朵却竖得老高。
有瓜不吃非人哉!
“真是造孽啊!”
“谁说不是呢,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就那么心狠呢?”
声音逐渐远去,电梯门关上,徐洳意却越来越兴奋,打算第一时间把这个八卦告诉赵予宁。
“滴…滴…啪嗒”
好不容易开了门,徐洳意呲牙咧嘴地连鞋都来不及换,第一时间先把手上的早餐放下。
“沉死我了。”她甩甩手,又对着被勒得发红的手指吹气。
另一边,听到响声爬起床的赵予宁顶着个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房间门口,迷茫地睁大双眼。
“你怎么来了?!”
“什么时候了,你快去收拾,一会咱们直奔那个土包子的家,杀他个措手不及。”
徐洳意边说边把早餐摆好,转头看见赵予宁还在傻站着,气得牙痒痒,叉着腰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赵-予-宁!”
被叫全名的压力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赵予宁虽然没摸清楚情况,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一溜烟窜进洗漱室。
十分钟后,她擦干脸上的水渍,施施然在餐桌旁落座。
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早餐,更是高兴,腆着脸快速朝餐桌对面甩了个飞吻。
“呜呜,都是我爱吃的,洳意,离了你谁还把我当宝?”
她好一番肉麻,提供了满满的情绪价值,愣是把徐洳意的毛顺好了,才搓开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吃饱喝好后,俩人瘫在沙发上消食,徐洳意放空了一会大脑,忽然想起来刚刚在电梯听到的事,又兴致勃勃地告知赵予宁。
可惜,赵予宁兴致不高,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我能不知道吗,就发生在家门口,简直是第一现场亲眼目睹好吧?”
“什么什么?!”
徐洳意瞪大眼,“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归根结底就是看我是新来的好欺负呗。
赵予宁发出贫穷的叹息,打算还是尽快找到住处搬离这里,不然处处受人掣制,遇到事了也没人为她撑腰。
“他们说这是邢先生的房子,我是臭不要脸的小姐,不配住在这里,要把我赶走。”
“要不是我身手敏捷,就被人甩了一巴掌。”
徐洳意越听越离谱,到最后更是“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气势汹汹地破口大骂。
“哪来的什么邢先生,这是我徐家正儿八经真金白银买的房子,轮得到他们多管闲事?!”
“竟然有这种没天理的事,你等着,我立马给你报仇!”
话落,赵予宁眼前一花,面前的徐洳意就消失了。
赵予宁:“!”
10. 偶遇
“洳意,你先等等,我们连她家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找,这样,我们先……”
赵予宁好说歹说也没能劝回徐洳意,反而被拉着手强制陪她等电梯,心中好笑又感动,索性就放弃挣扎陪她闹吧。
上行的电梯终于到达,缓缓开门。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徐洳意瞪大眼睛,惊喜道:“是警察叔叔,我们有救了!”
电梯里,姜之堰原本还懒散地半倚半靠在电梯里,听到这声惊呼,立马站直,多少要维护下职业的良好形象。
他今天有任务在身,遂穿了制服带了肩章,浅蓝的衬衫深蓝的外套,还有配套的领带,底下,是惯例的长裤皮鞋,帽子他嫌热,摘下来拿在手上。
光看衣服就相当板正,怎么看都是一副令人心安的模样,更别提配上那张俊脸,越发衬得整个人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警察叔叔,我们要报案!”
徐洳意心急口快,什么都往外说:“我们……呃……要举报有人私闯民宅!”
“对,就是私闯民宅!”
她好不容易从有限的知识储备里翻出来一个最贴近赵予宁情况的,语气很是信誓旦旦。
赵予宁听了,简直是哭笑不得,悄悄附耳提醒。
“她没有闯呀,是我主动开的门……”
真要说私闯,她这个不明来路的暂住者似乎更为可疑啊。
温柔细软的嗓音如涓涓细流,几乎是瞬间就抚平了姜之堰的燥热,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见了别样的赵予宁。
或许是因为在自己家,她穿的是最普通的一套浅黄色丝绸家居服,披了件宽大的外套,拢住上半身,一双长且直的腿却毫无遮掩,随意地露在外面。
她似乎没发现自己,细白的胳膊挽着朋友,脸上带着丝意犹未尽的调侃神情,像只顽皮的猫。
“嘘,你别多嘴!”徐洳意小声地斥她。
赵予宁抿着唇无声地笑,眼睛弯弯的,抬头的那一瞬眼尾的笑意还没散去,促狭的眼里尽是亮晶晶的光。
但下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她猝不及防地对上姜之堰深不可见的眼眸,似是一潭冷渊,骤然跌进去,好比热暑天被当头浇了冷水,令人瞬间清醒。
“……私闯民宅?”
姜之堰咂摸着这个字眼,微微眯起眼,身上无形的威压立时压不住,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危险气息。
她受伤了?
担心的视线又快又准地扫了一圈角落里装鹌鹑的人,没发现明显的伤口,他略微松口气。
“是啊,就是私闯民宅,我朋友差点还被打了呢,你们可必须要给我们主持公道,把坏人抓起来!”
徐洳意没发现赵予宁的异常,还在理直气壮地大声嚷嚷。
但有人却不买她的账。
新来的小林原本跟在姜之堰后面,不打算出声的,但实在是听不下徐洳意明显发泄情绪式的举报,忍不住提醒。
“这位小姐,报案是有流程的,我们要按规定走,不能随意出警抓人,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别的案子要管,恐怕没办法帮你抓人,您还是尽快打电话向接警中心说明您的情况吧。”
刚出学校的新人就是单纯又天真,认准了就是一根筋走到底,还以为孜孜不倦地劝说徐洳意,就能让她改变主意。
殊不想,徐洳意也是个执拗蛮横的。
“凭什么你们不管啊?!”
刚好电梯门开,小林见劝不动,着急忙慌就钻出了电梯,似是唯恐被缠上,走得飞快。
果不其然,徐洳意一听,不乐意了,亦步亦趋要问个清楚。
一时间,电梯里只剩赵予宁和姜之堰两个人。
虽然意外,但赵予宁很快就接受了姜之堰当警察的这件事,他一向优秀,做什么都会成功,想必是高考成绩格外优异,这才年纪轻轻地就成为京市的警察,还能带人出任务。
真好啊。
她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你不出去吗,你的同事已经走了。”
心态摆正后,赵予宁最后那抹尴尬也消失殆尽,大大方方地搭话。
视线内的电梯门确实即将关闭,但姜之堰的腿就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出去。
一边是公事公办的任务,一边是机会难得的独处,他难以抉择。
两相博弈间,终究是理智占了上方。
“啪”
姜之堰眼疾手快地挡住电梯门,即将出去时,又侧身问道:“你呢,你朋友也过去了。”
“是哦。”提起徐洳意,赵予宁就弯起嘴角,“她一向喜欢把事情夸大,小事也能说成糟糕的大事,不用太在意。”
“姜同学你和同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这就把她带走,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的。”
赵予宁边说边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姜之堰忽然停了下来。
她没走几步就看见徐洳意还在和另一个警察喋喋不休地争论,连忙抓紧两步上去把人拉住。
“好了好了,洳意,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呢,不管他们了。”
瞧那年轻警察面如土色毫无招架之力的模样,赵予宁生怕对方承受不住,自信心受挫一跑了之,那她真的就成大罪人了。
徐洳意乱七八糟胡诌了一大堆,心情总算是舒畅了,摆摆手大发慈悲。
“行了,看你还是个小屁孩,我就不和你追究了,下一次,可就不一定遇到像我这么好说话的人了!”
小林警官面皮生得嫩,气质又像刚出社会的大学生,气势全靠那身衣服,这一下子被叫小屁孩,瞬间绷不住了,黑下脸转过头再也不理睬徐洳意,决定快点完成任务回去。
“笃笃……”
徐洳意见没人理睬了,也失了兴致,拉着赵予宁“哼”了声,就要离开。
恰好小林警官敲的门打开,一个面色疲倦的男人无精打采地出现。
“呃……”
赵予宁无意一瞥,拉扯住徐洳意,小声提示。
“不用找了,就是他们。”
身旁,姜之堰迈着长腿走过,边走边掏证件,面若冰霜神情严肃。
“你好,是李正义吧,我们收到相关人员的反映,你涉嫌参与购买不良资产,现需要接受调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不远处的赵予宁和徐洳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决定苟在这里。
吃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赵予宁也好奇,昨晚还大动干戈扯上她演戏的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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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犯了什么事。
于是两个人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偷偷摸摸地停下来看戏。
门口的李正义被吓得脸都白了,支支吾吾地一句话也说不齐全,双腿不停地抖,长时间的沉默引起里家中其他人的注意。
抱着孩子的媳妇探头出来,看见警察先是一惊,再然后开始提高声量尖声吆喝。
“你们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
“警察,警察也不能乱抓人,什么证,我不看!”
小林警官伸出去的证件被一把挥开,那女人还在胡搅蛮缠。
“我可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法盲,抓人要讲究证据,你的逮捕令呢,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假扮的警察?!”
昨晚,赵予宁看见的儿媳妇可没有如此胆大妄为,就隔了一晚,居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嚣张得无法无天。
啧啧,真是讽刺。
吵闹的声音引起邻居的注意,一个女生探头探脑地开门张望,脸上也是一副八卦的模样。
“淘淘,进去,别出来!”
赵予宁听见狗叫,记起来是那天电梯里遇见的女生,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
江晴眼睛一弯,自来熟地凑上前。
“你昨晚没事吧,要不是我加班,肯定过去帮你一把。”她小声嘀咕,见徐洳意一脸好奇,又絮絮叨叨地开始吐槽自己的邻居。
“他们这一家子啊,可闹腾了,整天找别人麻烦,特别是那个老太太,一直看不惯淘淘,总是变着法子想把它骗出去……”
三个人的悄悄话被一声凄戾的尖叫打断,赵予宁倏地抬头,看到昨晚的老太太故技重施,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干嚎。
“哎呦,警察打人啦!”
场面从这声干嚎开始,就彻底就乱了。
小林警官恐怕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呆滞的神情和当初的赵予宁极其相似。
那老太太眼睛格外的毒,一眼就看见赵予宁站在不远开外,忽地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
“原来是你,你这个贱/人!”
说完,就猛地从地上窜起,挥舞着手臂就想冲过来。
赵予宁:“……”
她真是倒大霉了,摊上这么个老太太,昨晚没睡前是她,睡醒后还是她,真是孽缘!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人群中央的老太太上,姜之堰眼疾手快地将她拦住,那边又来个抱着孩子猛冲的女人缠住小林,还剩下一个小女孩张着嘴嚎啕大哭。
又吵又乱,徐洳意实在是受不了,捂着耳朵就想跑,抬起手却发现手腕被拉住,江晴示意她们去隔壁躲一躲。
她同意地点点头,但一扭头,却发现赵予宁不见了。
……
漆黑的楼梯间里,“紧急通道”的告示牌泛着幽幽的绿光,映出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形。
隔着几个阶梯,赵予宁居高临下地冷笑。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要拖上全家来掩护你,真是没用啊!”
底下,李正义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瞪着赵予宁。
“你倒是眼尖,但可惜,是个蠢的。”
说着,手底下寒光一闪,露出一截锋利的刀刃。
11. 打斗
赵予宁的身手是上了大学之后练的,那时候武术社招新,她稀里糊涂被塞了宣传单,听说入社就送免费课时,执教的教练是今年市里的跆拳道冠军。
听起来很威风是吧,赵予宁被骗了进去才发现,所谓的跆拳道冠军是少年组的,教他们的是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孩。
小孩很是严肃,上课时面对一群叽叽喳喳嬉闹的大学生也从不心软,下手更是快准狠,每每被练到筋骨酸疼躺好几天也不能缓解。
因此,学年未过半,武术社的人就跑了一半,等到学年末,就只剩下赵予宁和另外一个胖胖的姑娘。
那姑娘把武术社当减肥训练营,而赵予宁则是舍不得课时的一百块钱押金。
武术社在一片愁云中惨淡收场,招不够新人,学校不拨款,勒令武术社原地解散。
分别的那天小孩哥再也端不住了,嘴一瘪,扑到一个男人身上嚎啕大哭。
当时赵予宁听到那男人是这样哄小孩的——
“没事,下个学年用我的奖项当宣传,我们办个跆拳道社,再去骗些人让你玩。”
风轻云淡一句话,让赵予宁不禁毛骨悚然并默默为明年的学弟学妹祈祷,千万别碰上这个看似“武术”实则“折磨”的社团。
但就是这样一个滑稽的社团教的几下三脚猫功夫,在赵予宁出国的第一年,派上了大用场。
充满艺术氛围的伦敦街头有几样声名远扬的土特产——大街上熟睡的流浪汉,烂醉如泥的醉鬼以及成群结队的teenagers。
前两种赵予宁有所防范,隔着十米就开始绕路远离,但最后一种,真的是防不胜防,你永远不知道上一秒还礼貌善良的外国小孩忽然会蹦出些什么污秽的单词,然后一声吆喝,巷子里就立马涌出一群年轻人。
彼时的赵予宁既要还国内大学的贷款,又要开始攒伦艺的学费,虽然不至于穷困潦倒,但也是囊中羞涩。
因此,那些年轻人挥着伸缩刀得意洋洋地围过来时,她没选择挣扎,乖乖地把书包双手递上。
为首的黄毛雀斑小伙高兴坏了,吹了声轻佻的口哨,放松了警惕。
紧接着下一秒,书包就被猛地砸到脸上,他连惊呼都来不及。
赵予宁绷紧脚尖,对准最脆弱的地方,一脚猛踹下去,他立即疼得蜷缩起来,像个煮熟的虾子,脸色也变得通红,“砰”地跪倒在地,不停地嗷嗷叫。
小刀自然掉到地上,赵予宁眼疾手快地捡起来,顺势反拧黄毛的两条胳膊,卸了关节,一只脚踩住他的脚踝,一只手拽住他的黄毛迫使他昂起头。
锋利的刀刃紧紧贴紧脖子上的皮肤,随着底下汩汩的血液微微起伏。
深夜,异国他乡的偏僻小巷口,攻势瞬间反转。
一系列动作,不过三五秒间,那群年轻人彻底看愣了,目瞪口呆地看向一脸风轻云淡下手却凶狠无比的赵予宁,开始怀疑刚刚乖巧温顺的人是不是幻觉。
那一瞬,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古老的东方传言,他们一哄而散,连自己老大都不管了。
终于吓跑了人,赵予宁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她好一会才镇静下来,捏着刀刃的手稍稍用力,在脖子上压出浅粉的印记。
她压低声音,学着刚刚几个人的语气,似是玩笑似是认真,缓慢地蹦出几个单词。
“GIVEMEYOURMONEY.”
……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等警察过来,别走岔路,不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现在只是配合调查而已,说不定你老实交代,根本就没多大点事。”
楼梯间,赵予宁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要不是意外瞥见这人从安全楼梯悄咪溜走,而其余人又都自顾不暇,才不想来淌这趟浑水。
这里可不是国外,她不想寻衅滋事。
当然……正当防卫还是可以的。
李正义红着眼睛,丝毫没听进去她的话,甚至还趁赵予宁说话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挥着刀伸长了手想要抓住她。
赵予宁迅速后撤,但终究是来不及,被他拽住衣袖。
所幸外套宽松,她轻而易举地挣脱下来,这才避免被伤到。
眼瞧着他丧心病狂地在外套上连戳几个窟窿,赵予宁皱着眉,见势不妙,连外套也不要了,用力一扬,罩在李正义头上,同时仗着站高几个台阶的优势,抬起脚就想把人踹下去。
她不想和他打斗,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非同小可,她没把握,只是想让他滚下去拖延点时间。
但她低估了李正义背水一战的决心,那外套只是阻挡了一会的视线,转瞬就被丢到一旁。
“哼哼!”
李正义抬起的眼闪过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毫无章法地挥动手里的小刀,他冷笑着,拼了命地伸长手。
电石火光的紧急情况下,赵予宁立即改变主意收回脚,转而往上层跑,但急剧转身带来的后果就是脚踝来不及转变方向,发出“咔”的一声。
赵予宁:“!”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往上跑是不现实了,那只能搏一把。
她咬紧牙关,趁着脚踝的疼痛还可以忍受,撑着扶手勉力一蹬,整个身体翻出阶梯,腾空而起。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李正义愣怔了半秒,也正是这半秒,足够赵予宁荡起身体,裹挟着重力的加持,狠狠踢向他手持的小刀。
李正义吃痛缩手,小刀掉落。
赵予宁顺势踹向他胸口,借着身体的重力将他整个人都踹得跌落阶梯。
人体翻滚的巨大声响在楼梯间里回荡,赵予宁不敢托大,用没伤的脚踝轻巧落地,迅速捡起小刀。
就在她低头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边传来,紧接着,李正义被人粗暴地拽起。
“砰”
姜之堰的动作蕴含着千钧的怒火,仅一拳,李正义的侧脸迅速偏向一边,赵予宁抬起头时恰好看见他的牙齿混着血液喷出去。
!
软塌塌的身体被巨力掼上墙,姜之堰掐住他的脖子,眼里的暴虐狠戾毫无遮掩,尽数用拳头发泄在李正义身上。
“别,我……我跟你回……”
“砰!”
又是一拳,这次命中的是鼻梁骨,赵予宁肯定,那骨头绝对是断了,鼻血喷涌而出,糊得满脸都是。
不论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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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如何求饶,姜之堰都只当听不见,心中的怒火从未如此盛炽,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要让这人死。
如果拒绝配合调查只是普通事件,状况还没那么糟糕,那李正义之后干的一系列事情,都在一步步把自己逼上绝路。
说他蠢吧,他知道指使家人拖住警察,换来逃跑的机会。
说他聪明吧,他又持械伤人,将普通经济案件升级为刑事案件。
而更蠢的是,他的那群护短且毫无道理可言的家人。
姜之堰的脑海闪过小林苍白的脸,脸色更加阴沉,手下的动作也越加凶狠。
当时赵予宁前脚才离开,后脚他们就发现了李正义不见踪影,本想着立即去追捕,但那两个女人发了疯地缠上来阻止。
情急之中,小林为了制住发疯的女人,手掌虎口处不慎被硬生生咬了一块肉下来,这小子也是抗揍,冷汗直冒还能咬着牙不声张,同时腾出手拿出手铐,这才彻底摆脱了她的捣乱。
而那边的女人得手后,姜之堰拦住的老太太也想效仿,被他不由分说地拷上。
至此,这场闹剧的性质彻底变了。
姜之堰简单查看小林的伤势后,紧接着又冲下楼梯,去寻找逃跑的李正义。
也是恰好,他赶过来时正好看见李正义挥舞着小刀冲上前,赵予宁被逼的蹬起身子,干劲利落地在空中荡出一道饱满的弧线,紧接着,就把李正义踹落楼梯。
李正义的求饶声越来越小,而拳拳到肉的沉闷声音却越来越大,赵予宁拖着崴了的脚踝,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
姜之堰的状态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只见姜之堰的漆黑的瞳孔毫无光彩,像是只会打人的木偶,机械单一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而那李正义早就看起来不行了,奄奄一息地半阖着眼。
“姜同学?”
“姜警官……”
连喊两声姜之堰都毫无反应,赵予宁皱起眉,拉住他的胳膊,越攥越紧,指甲几乎都嵌进皮肤里,而他依旧没有直觉。
“疯了吧你,姜之堰!”
赵予宁惊恐地大喝一声,同时拼了命地拉拽他的胳膊。
终于,姜之堰的眼里有了一丝的光,他恍然醒悟般忽地松开手,被掼在墙上的李正义软绵绵地瘫落在地。
赵予宁焦急地蹲下身,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直到手指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湿润后,才长呼一口气。
楼梯间重新归于寂静。
许久,姜之堰晦暗不明的脸才微微抬起,他缓缓扫视面前的赵予宁,视线在其明显肿胀的脚踝处略停,又逐渐向上,最终停在她的脸上,深深凝望。
她的脸上有心疼,有紧张,有埋怨,如此鲜活又近在咫尺,但姜之堰就是觉得,从今日起,她会离得更远。
“对不起……”他涩然开口,闷声闷气地抱歉。
抱歉自己的冲动,抱歉自己压抑不住。
赵予宁看着姜之堰低垂的脑袋,嘴唇开开合合,许多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终究只是无声地叹口气。
“你没有对不起我,姜之堰,你对不起的——”
“是这身衣服。”
12. 旧情
“赵小姐,你的履历非常精彩,工作经历也相当耀眼,刚刚的回答更是表明了你对珠宝行业的热忱和喜爱,最后,我们还有一个问题……”
赵予宁坐得笔直,面带笑容,目光专注地看向星悦珠宝行的负责人。
闫志远先是笑了笑,摆摆手。
“放轻松些,我们星悦是扁平化管理,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赵小姐不用紧张。”
听闻这话,赵予宁只好顺着他的话微微塌腰,身子挪向椅背,脸上依旧端着得体的笑容。
闫志远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如赵小姐所见,我们星悦正处在团队转型阶段,伙伴们都很有活力,对每一种工作都充满了干劲,在每一个岗位上都能够跃跃欲试并竭力做到最好。”
“那么,赵小姐是否能接受这种工作模式呢?”
……
赵予宁没想到面试耗费的时间这么长,她低头看了眼表,急匆匆地往外走。
今天出门面试之前,出现了一点小意外,她有一个必须要赴的约。
但其实,这个小意外和昨晚的大意外相比,又算不上什么。
昨天的一通闹腾,所有在场的人都被拉去做了笔录,在市局待到夜幕降临,她才被允许离开。
从上车的那一瞬,她就没再见过姜之堰,就连她提出要看下小林警官的伤势,都被婉拒了。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徐洳意送一言不发的赵予宁回家后,倍感不放心,本想着干脆陪她住一晚算了,但家里一直来电话,她只能将他送到小区门口。
本以为这一小段路也不会发生什么,徐洳意遂驾车离开。
但车子越驶越远,她的心就越跳越快,没由来的心慌让她感到十分害怕,当即决定掉头回去。
内心隐隐有个念头,她必须要看见赵予宁安全回到家才能心安。
也正是因为这次临时起意的掉头,徐洳意才能及时发现,她刚离开不久,赵予宁小区门口停放的一辆老旧轿车上跳出来好几个成年男性,拎着棒球棍就直冲赵予宁去。
赵予宁当时的脚踝在市局作了简单的处理,虽然消了肿,但走路还是一瘸一拐,因此,她发现不对劲后连逃跑都慢吞吞。
那群蜂拥而上的家伙,迅速且悄无声息地靠近她,紧接着就要拖住赵予宁,想把她往车上塞。
赵予宁瘸着腿拼了命往反方向挣扎,却因为身体失衡踉跄着倒在地上。
徐洳意远远就看见赵予宁被一群人围着,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彻底释放,她控着方向盘,油门猛踩,直冲冲就要撞向那几个歹徒。
刺目的车灯和引擎的轰鸣声将那群人吓得魂飞魄散,疾驰的车子速度分毫不减,还存在侥幸心理的几个人见状不妙,连忙连滚带爬地回到轿车上。
徐洳意本想着乘胜追击,又害怕赵予宁一个人孤立无援,只能记下车牌号后迅速回去。
赵予宁还在小区门口地上,一动不动。
被支使开去的保安刚回来,认出赵予宁,急忙上前,询问是否发生了什么。
她恍若未闻,被喊了好几声后才有反应,而后失魂落魄地扶着腿站起身,慢慢往小区里走。
徐洳意紧随其后地赶了过来,焦急地上看下看,发现赵予宁身上除了一点擦伤之外,其他都还好,于是大松一口气。
“不行,宁宁,我们必须要去报警,我记住他们车牌号了!”
徐洳意很是义愤填膺,对这种当街抢人的狂徒恨之入骨,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抓起来,免得再有无辜人受罪。
闻言,赵予宁扯出个苦笑,摇摇头。
“改天吧,洳意,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赵予宁自己也说不上来,今天为何如此的疲倦,身体提不上力气,心也提不起兴趣,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至今还记得姜之堰临走前那深沉的目光,如鲠在喉,难以忽视。
或许是他眼底下埋藏的浓郁自厌情绪,赤裸裸毫不设防,又或许是担忧他美好灿烂的前程,会因为此次事件毁去。
赵予宁不止一次后悔,她不该去追李正义的。
无休止的胡思乱想耗费了她绝大多数的心血,拖着疲倦的身躯,赵予宁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睡觉。
徐洳意不放心,愣是陪了她上楼,又看着她入睡,这才火急火燎地赶回家。
第二天一早,赵予宁因为心中还记挂着今天星悦的面试,因此早早就醒了。
等到她做好一切准备出门时,又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宋潋晴和一个中年男人并肩站着,在她楼下似是等了许久。
当时的赵予宁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搭理。
今早起来后,对于昨晚的事情,她想了又想,将自己得罪过的人通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当然,她刚回国就朝她释放恶意的,也仅此一个。
因此,看着宋潋晴言笑晏晏地挽着一旁中年男人的胳膊,兴高采烈地介绍时,赵予宁心中毫无波澜。
“爸爸,这就是赵小姐,您的亲生女儿!”
赵予宁没想到有朝一日连自己的父亲都要靠他人介绍才能认识,冷笑一声,并未理睬俩人,径直地离开。
或许许多孤儿都会幻想自己被亲生父母接回去的温馨场面,但赵予宁自幼就和别人不一样,比起奢求父母缺失了二十多年的亲情,她更在意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遗弃她?
但临分别前,宋国艇欲言又止畏缩不敢上前的神情让她感到一丝不忍,遂答应了换个时间,他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如今面试拖的时间久了点,赵予宁不想做不守时的人,因此焦急地赶着下楼。
但她没想到,刚一出星悦的大门,一辆豪华的轿车就停在路边,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人主动下车开门。
“赵小姐,请。”
西装革履的司机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敞开的车门里,端坐着宋潋晴。
“快上来吧,姐姐。”她笑着拍拍座椅,邀请道。
赵予宁木着脸瞥向前排,没看到想见的人。
“爸爸正在准备姐姐的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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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宴,好多事情要忙呢!”
“伯伯婶婶都在,二哥哥大哥哥也难得回来,今晚是我们家最幸福的时候了,姐姐你可一定要来!”
宋潋晴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熟稔和亲昵,脸上洋溢的幸福表明她显然是在家庭中长期处于被宠惯的状态。
听着她轻柔俏皮的嗓音,赵予宁看向弯腰鞠躬的司机,似是终于对自己即将回归“豪门”的这件事有了实感。
半晌,她低下头,慢慢地笑了起来。
“是吗……”赵予宁眼睛弯弯,却不见温度。
“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
崧山,宋家的别墅静悄悄的,看不出一点喜庆的景象。
肃穆昏暗的佛堂里,一长一短的影子寂静无声。
“既然叫了人,那就一起吃个饭,也算是给二媳妇一个交代。”
宋老爷子拄着拐杖,目光沉沉地看向对着祭桌跪拜的儿子。
“你们也是,非要挑这个时候,早一天晚一天都行,不过也算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总不会……”
宋国艇听闻,更加黯然神伤,他低垂着脑袋,似是怀有对亡妻无限的愧疚,颤着手接过下人递来的祭香,慢慢插上香炉。
掉落的香灰灼伤手指,他也一动不动,只是对着牌位涩然开口,颤抖不稳的声线蕴含了无尽的释怀和慰藉。
“婉儿,我终于,找回我们的女儿了……”
宋老爷子凝望着匍匐跪下的人,仿佛透过几十年的岁月,看见当初那个一心一意求娶周婉的傻小子,到底是没忍住,冷哼了一声,挥袖转身离去。
路上,一直陪伴的下人看出他的不喜,小心翼翼地劝道:“老爷不必伤怀,二爷自有他的福气,如今只是暂时被困于旧情当中,迟早会走出来的。”
“他?”
“他的福气早就败没了!”宋老爷子不屑地讥讽,浑浊微眯的双眼似乎沉浸在旧事当中。
“至于旧情,哼哼,究竟是怀揣着几分旧情未了,还是几分愧疚懊恼,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回忆翻涌到最后,宋老爷子更是幽幽叹气,不得不承认。
“我这儿子啊,最是薄情寡义……”
别墅的二楼,长子宋国舫对着镜子,一条条比对领带,好不容易选出一条,又打开柜子开始挑手表。
老婆李秋红见了,翻个白眼,劝道:“不用戴这么好的表,今晚的家宴也就随便吃吃,你看不出来吗?”
宋国舫长着国字脸,样貌敦厚老实,平日里最看重家族情分,血缘血亲,对于赵予宁重新回归宋家,一直很重视。
他已然筹备好记者招待会,等到今天晚餐过后,他们就会正式向媒体公布,为流落在外的宋家女儿正名。
“那是家宴,家宴岂能随便!”
宋国舫冷着脸呵斥,对于老婆随意嚼二弟的舌根,很是不满。
李秋红被训了,脸立马黑下来,阴阳怪气地掐着嗓子回怼。
“哦?”
“既然家宴不能随便,那我怎么听说,有不相干的人要一起参加啊?”
13. 见面
“什么意思?!”宋国舫皱起眉,不悦地盯着自己老婆。
李秋红察觉说漏了嘴,眼神闪躲,立即装聋作哑。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
但宋国舫还能不知道自己枕边人的习惯吗,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提高声调质问。
“快说!”
正佯装涂抹护肤品的李秋红被吓得一哆嗦,不愿意了,掷下瓶瓶罐罐就开始发脾气。
“我说什么说?!”
“倒不如去问你那乖巧懂事的好侄女,问问她偷偷和咱们儿子在计划些什么,一天天的尽是耍心眼子,把宋瑾都带坏了!”
那天她偶然听见儿子和谁打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把时间定在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宋家人能不知道吗?
偏要挑死去妯娌的祭日那天认亲,看似重孝道实则揭人伤疤,也就那一肚子坏水的贱/人能想出来了。
揭人伤疤还不够,李秋红琢磨着,那妮子怕是要把江心樾这上赶着倒贴的蠢货也接过来。
江心樾是京市江家的私生女。
那年周婉意外去世,仅隔一年,“重情重义”的二弟转头就和江心樾勾搭上了,又一年,偷偷生下宋潋晴。
私生女又生了个私生女。
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宋老爷子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宋国艇再娶,但因为周婉的女儿不足岁就失踪下落不明,他伤心过度也好,昏了头脑也好,反倒是对宋潋晴的存在没说什么。
甚至到后来,还默许宋潋晴搬了进来。
如今近二十年过去了,这老二和私生女居然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了。
有时候,李秋红也会为周婉感到一丝可惜,靠不住的男人,吃干抹尽的夫家,简直是倒大霉才会嫁给这种垃圾!
宋国舫看见妻子那副嫌恶又不屑的神情,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气得连表也不挑了,“砰”地摔上抽屉。
他怒气冲冲地走出去,随口喊了个下人。
“宋瑾呢,又死哪里去了?!”
……
京市郊区,一辆破败的轿车停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边上不远处,架着几个低矮的桌子椅子,几个男人正聚在一起打牌。
为首的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右眉骨延伸到耳朵侧,似是要削去小半张脸一般,看起来极为悚然。
牌桌上的电话“嗡嗡”直响,有人瞥见,提醒道:“疤哥,来电话了。”
“嗯……”名叫疤哥的人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仍目光灼灼地盯着手上的牌。
“对十!”
他大喊着摔下一组对子,本想着打完这局,但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只能抬起手招呼。
“斌子,过来替我!”
远处正捣鼓锅碗瓢盆的人抬起头,欣喜地应道:“好嘞!”
疤哥一脸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往荒地深处走去。
牌桌剩下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马松手丢了牌没了兴致,其中一个忧心忡忡地问:“你们说,这尾款还能拿到吗?”
“拿个屁,不让你把之前的钱吐出来就算好咯!”
说话的是个高个男人,瘦骨嶙峋,一脸的凶狠像,胸口挂着个斑驳的玉佛坠子。
“二哥,”有人一脸谄媚地拍他的马屁,除了疤哥,其余人隐隐以此人为尊,“怎么说,有啥说法吗?”
瘦高男人盯着不远处洗干净手又擦了擦,畏缩着脖子陪笑上前的人,冷笑。
“斌子,你应该清楚吧,事情搞砸了,后果该怎么办?”
张斌僵着脸尬笑,被吓得浑身哆嗦,欲哭无泪地祈求。
“二哥行行好,我实在没那么多钱!”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立时蜷缩起手指,“砰”地跪落在地。
“不行啊二哥,我……我害怕!”
围观的几个人见了,乐得“哈哈”大笑,二哥更是嫌弃得不行,啐了一口。
“呸,没卵的怂货!”
……
昏暗的房间内,一个女人娇滴滴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神态餍足,惬意慵懒。
往上,男人赤裸的胸膛还留着几道红痕,暧昧的痕迹密密麻麻,但都止步于锁骨处。
女人抬头痴迷地望着男人俊秀的侧颜,似是忍不住,越凑越近,红唇渐渐贴近他的下巴。
但下一秒就被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推开。
宋瑾挂了电话,脸上还留着一抹愠色,烦躁地掀被下床。
等到穿戴整齐后,他无意一瞥,才注意到床上人幽怨的视线。
阮阮嘟着嘴,眼眶红红的,似是真心又似是假意,轻声细语地娇嗔。
“你走吧,就让我一个人独守空闺好了。”
宋瑾理亏语塞,只好从钱包里掏出张银灰色的卡,丢在床上,见对方还不乐意,又弯腰凑过去亲了一口脸颊。
他低声哄道:“我去处理点事,今晚不用等我。”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至宋瑾走后,阮阮的表情倏地变冷,她低头捻起那张轻飘飘的卡,嗤笑了声。
保时捷驰行在崧山的道路上,路上,宋瑾瞥见眼熟的车牌号,油门一踩,追了上去。
隔着窗户发现果然是自己的大哥,遂打开车顶,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大哥!”
呼喊声很快被风卷走,没人理会,对方连车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宋瑾也不在乎,笑嘻嘻地转回头,猛地加速,很快就超过了宋瑞的迈巴赫。
半个小时,两人重新在车库相遇。
宋瑾吊儿郎当地依靠在车门上,注视着宋瑞缓缓驶进车位。
他的技术相当老道,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气呵成,拧钥熄火。
宋瑞目不斜视,仿佛压根没注意一旁站着的宋瑾,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在他身后,宋瑾悄悄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装货”,随即抬起脚不情不愿地跟上。
他这个哥哥,一年只回来两次,一次是清明,一次是亲妈的祭日,如若想要从别的地方找到他,那就只有在公司。
但他时常出差,作为宋家的长孙,在公司担任副总,年少有为,大多数的事务都需要他出门解决,因此,总是忙得不见人影。
宋瑾最讨厌这个“别人家”的哥哥,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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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到大两人都被拿来比较,样貌、学识、工作……
而他不出意外必然是比不过的那个。
处处被人压一头的滋味并不好受,宋瑾阴测测地扫了眼面前身姿挺拔的人,暗自在心中冷笑。
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
车子缓缓停在宋家别墅前,刚停稳,车门就被“唰”地打开,宋潋晴急不可耐地跳下车。
“二哥哥,我回来啦!”
她大声地招呼,也不管有没有人回应,毫不避讳自己对宋家的熟悉,轻车熟路地穿过前院花圃,再而是会客厅,脚步不停直奔宴会厅去。
赵予宁被落在后面,她瞥了眼转瞬就不见踪影的宋潋晴,笑了笑,礼貌地对司机道了谢,这才下车。
那个穿着得体西装的司机明显愣了一下,偷偷从后视镜看赵予宁,本以为会看到她不高兴的表情,却不想人家脸色如旧,丝毫没注意小姐对她的冷落。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赵小姐,宋家的下人大多都持不看好的态度,总觉得十分疏离。
即便在心里时时刻刻提醒这是婉夫人的亲生女儿,是不容置疑的宋家人,但大家伙都不敢真的像对待小姐一样对待她,总觉得,她更像是一个客人。
但如今看来,赵小姐确实有遗传其母的风度,温婉从容,内心自洽,并不会因为宋家是豪门就咋咋呼呼如暴发户般傲慢苛刻。
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虽然不清楚司机的想法,但有一点他猜测对了,那就是赵予宁的确一点也不着急。
比如此刻,她伫立在别墅前,抬起头细细地观察,看围墙外攀爬的枝蔓郁郁葱葱,看庭院的景致错落有序。
像一个游客一样,优哉游哉慢慢悠悠地查看自己童年本该住的地方。
因为归根结底,赵予宁就不在乎,所以,她的心态好得很,对于宋潋晴那些蹩脚的小伎俩,也无所谓顺着她心意踩一踩。
毕竟,她也有点好奇,这个好妹妹费尽心思,引她到这里,究竟准备了什么样的大礼。
“哎呦,赵小姐,您在这呢,快快请进吧!”
一个面善的中年女人急急忙忙地出来,见赵予宁还杵在门口,焦急地把她拉进来。
“老爷都等急了,让我特地出来看看呢!”说罢,一扭头,看见宋国艇眼眶红红地站在身后,立时噤声退到一旁。
满打满算,赵予宁和宋国艇只见过一次面,如今是第二次,但这并不妨碍她摆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细声细气地主动叫人。
“爸爸……”
她挤出几滴眼泪,泪眼朦胧,如愿看见宋国艇身形一晃,随即激动地冲上前牵她的手。
“好……好,总算是回来了。”
赵予宁温顺地顺着他的带领,来到会客厅中间,本以为会由宋国艇为她介绍宋家人,却没想到,突然有人插手进来,强硬地挤开了宋国艇。
从赵予宁进入家门,宋瑞从始至终都盯着她的眉眼,那熟悉的感觉,分明和死去的母亲一模一样。
因此,他难得主动上前,细致温柔地拉着赵予宁的手。
“小妹,我是你哥哥。”
14. 吃饭
“哥哥……”
赵予宁心底划过一丝诧异,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个哥哥,借着打招呼,抬起头悄悄地打量宋瑞。
身上是定制的意大利Bironi手工订制西装,罗马式裁剪将高大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左手的表是百达翡丽的一款“ONLYWATCH”,全球仅此一件,前些年在拍卖会上被人以千万美元拍下。
当时还在伦敦进修的赵予宁曾经听闻,拍下这块表的是位东方面孔,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亲哥。
她忽地轻笑出声,只觉得世事难料。
几年前她还在苦恼如何顺利毕业顺利找到工作,转眼间,竟然能和出入拍卖行的高净值人士同为一家人。
宋瑞见赵予宁盯着表露出一抹笑容,便毫不犹豫地要把表摘下来。
“小妹喜欢?”
赵予宁连忙阻止,她只是多看两眼而已,不是真的想要啊!
宋瑞见状,停下了动作,宠溺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也是,这样普通的表,怎么配得上小妹呢?”
转过头,他认真地向赵予宁许诺,今日仓促,等改天再送她一份礼物。
赵予宁:“……”
感觉自己像哪里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好了,那就先吃饭吧,一会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宋瑞牵着赵予宁的手,一一为她介绍家人。
“小妹,这是爷爷……”宋瑞先是介绍了宋老爷子,而后转到宋国舫面前:“这是伯伯婶婶和二弟”
“哦还有,这是父亲,想必小妹也知道了。”
宋瑞轻声细语地介绍完前面的人,转过头看见宋国艇殷切的眼神,颇为冷淡地提了句。
至于宋潋晴,他连个眼风都没给,径直拉着赵予宁前往宴客厅。
赵予宁乖巧地挨个问好后,心底却缓缓升起一个疑问。
她亲生母亲呢?
直到宋瑞介绍结束,两人离开会客厅,赵予宁也没能见到再有人出现,遂低敛下眼皮,掩住眼底的失落。
虽然一直有所准备,但真的得到证实之后,她仍是无法避免地感到悲伤,毕竟是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血浓于水,她期待也好,怨怼也好,都没机会见面了。
丝丝缕缕的惆怅如有实质缠住赵予宁,一旁的宋瑞似有所觉,捏了捏她的掌心。
赵予宁抬头,看见宋瑞安抚地笑了笑,弯腰贴耳轻声道:“没关系的,小妹,哥哥永远在你身边。”
虽然两人见面不过半小时,但赵予宁总觉得宋瑞的脸似曾相识,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尤其是他低头温柔含笑望着她时的神情,简直和她在伦敦遇见的一个鳏夫如出一辙。
那是她在伦敦第一年借住的寄宿家庭,房主是个鳏独老头,很和蔼,也很开朗,总是喜欢逗赵予宁,还时常在她为学费犯愁时慷慨解囊。
赵予宁很少会对两个不相干的人会存在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她按下疑惑,感激地冲宋瑞笑了笑。
这边两兄妹其乐融融,反倒显得落后一步的宋国艇和宋潋晴有些尴尬。
宋国艇倒好,欣慰赵予宁能和儿子聊得来,又暗自失落亲生女儿和自己不亲,但终归是没有坏心思。
可宋潋晴脸色可就不那么美妙了,她阴沉地扫了眼面前的宋瑞,恨得牙痒痒,心中早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个装腔作势的大哥,一直瞧不起她,从她搬进宋家起,他就把她当空气,从来不拿正眼看她,别说唤她“小妹”了,宋潋晴估计,这家伙压根不清楚自己的名字!
进入宋家之前,母亲江心樾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要努力讨好宋瑞。
她一早就看出来伯伯于事业上的造诣不大,而二哥宋瑾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至于父亲,更是指望不上,因此,命令她说什么都要抓住宋瑞这唯一的稻草。
所以,年幼的宋潋晴一度当过宋瑞很长时间的跟屁虫。
宋瑞走到哪她跟到哪,就这样过了有小半年,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都是宋潋晴在唱独角戏,就连在长辈面前都舍不得装出来一点相熟的模样。
更可恶的是,那些长辈们都心知肚明其中的缘由,从不约束宋瑞,越发助长了他的气焰。
从小到大,在他宋瑞面前,宋潋晴就是一团空气,那种刻意的忽视让幼小的她很是恐惧,即便长大了,她也一直记恨着。
因此,宋潋晴见到赵予宁和宋瑞刚一进门就一副相见如故的模样,听着宋瑞用那种轻声温柔的语气和赵予宁说话,她就直犯恶心。
恶心赵予宁这个装模作样的姿态,明明在机场时对她十分冷漠不管不问,可一到宋家就装起柔弱令人怜悯。
也更恶心宋瑞这个冷心无情的男人,事业有为又如何,还不是没妈疼,有个亲妹还是假情假意。
……
宴客厅里,下人们看到人齐了,纷纷将做好的菜肴摆放好,所有人都在等着宋老爷子落座。
“今日是小宁回家的第一日,”宋老爷子落座后,为表亲昵,特地招呼赵予宁坐到他的左手旁,“小宁,过来坐这里。”
赵予宁原本环视了一圈,直觉自己应该坐在下首,脚步都迈出去了,但耐不住宋老爷子的要求,只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其余人依次落座,赵予宁的另一边是宋瑞。
对面是伯伯宋国舫,他瞧见赵予宁不自在,乐呵呵地解释。
“平时这个位置都是大侄的,如今你回来了,宋瑞肯定不介意,你就放心坐吧。”
赵予宁稍稍安心,冲宋瑞歉意地笑了笑。
李秋红瞥见对面两人已然熟络了不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脸上也摆出热情的模样。
“说起来,小宁这名字也好听,予宁……现在看来取得不比之前的名字差,小宁,你还记得以前叫什么吗?”
作为宋家小姐,赵予宁还没被弄丢时,肯定也起了名字,如今在饭桌上提起,也不知道这婶婶是想叙旧还是想看好戏。
赵予宁蹙着眉思忖片刻,面上划过一丝苦恼,最后只能抿着唇无奈地笑着回答:“不记得了。”
李秋红立马来了劲,正要张口提起赵予宁之前的名字,但桌底下却忽然被人踢了一脚。
转头,丈夫宋国舫一脸不悦地看着她。
这时候提什么旧事,不是给人找不痛快吗?
“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是妈妈的孩子。”
宋瑞面无表情地抬起眼,凉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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飕地扫了眼李秋红,又看向宋国艇,目光冷淡。
“你说是吧,父亲?”
宋国艇忽然被点到,有些不自在地挠挠脸,只能连声应和。
“是……是啊。”
“不过还是很感谢婶婶这么关心我们小妹,”宋瑞伸手亲自拿起赵予宁的碗,细致地帮她装汤,又小心翼翼地放到她顺手的右手边,“尝尝这个,小心烫。”
赵予宁受宠若惊地小声说谢谢,耳朵悄悄竖起来,准备聆听宋瑞的下一句。
“只不过婶婶有多余的精力,可以多看下每日财经,多学习,多看报,免得白白在股市里亏了这么多,到时候,又要伯父挪动公司的资金去填补。”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哦豁,挪用公款去炒股!
赵予宁脑袋埋在碗里喝汤,眼睛却微微睁大,这种偷听秘密的感觉可真不错!
听了这话,李秋红脸色顿时涨红,她作为一个长辈,被侄子在饭桌上如此下面子,羞恼得不行,偏偏他说的都是实话,竟然找不出一点理由反驳。
旁边的宋瑞还在不依不饶。
“如若在读书看报之后还有空,也可以去崧山附近的天然氧吧走一走,散散步,只不过,要小心些……”
宋瑞风轻云淡地瞥了眼宋瑾,意有所指。
“听说那边时常有人夜骑飙车,上个月有无辜观光旅客‘不小心’失足摔落悬崖,连尸首都找不到,真是倒霉呢。”
哦豁,这又是什么,撞人之后逃逸吗?
赵予宁越听越兴奋,险些压不住嘴角笑出声。
这就是所谓的豪门嘛,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什么?!”
宋国舫的脸色却越听越阴沉,到最后彻底忍不住了,大喝一声。
“宋瑾,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宋瑞不会没事找事说这些,肯定是这小子,什么时候又害了人!
躺着也中枪的宋瑾瞪大双眼,简直是祸从天降,忙不迭地否认。
“什么东西,这也怪我吗,我哪有空飙车啊,最近都在……”他戛然而止,意识到差点说漏嘴,尴尬地瞥向宋潋晴。
最近都在忙着绑架赵予宁,哪有空开车撞人,肯定是大哥故意诈他的,差点就露馅了。
俩人间的眼神官司自然逃不过宋瑞的眼睛,他冷笑一声,似乎还想再添油加醋。
宋潋晴头皮发麻,生怕宋瑾一个不留神就说漏了嘴,他这个人向来不靠谱,万一事情真的暴露了,那他俩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情急之下,宋潋晴忘记了自己一直被当成空气,看向宋瑞,急急忙忙地岔开话题。
“大哥,宁宁姐姐才回来,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我先敬姐姐一杯,欢迎姐姐回家。”
说罢,端起酒杯,揣揣不安地看向赵予宁。
这话一出,饭桌上立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赵予宁原本还捏着酒杯犹豫要不要喝,就听见宋瑞阴沉着脸对身后的下人招了招手。
“张妈,出去看看,是不是哪里跑来了野狗,我怎么听见狗叫呢?”
赵予宁:“!”
哥哥,火力全开啊!
15. 房间
饭桌上的安静还在继续。
张妈捏着围裙,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端着酒杯的宋潋晴,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时候,小姐是昏了脑袋吗,竟然连“今天是个好日子”都能说得出口。
今天可是婉夫人的祭日啊!
她想了又想,只能遵从宋瑞的指示,装模作样地去别墅外绕了一圈,紧接着回来低声禀报
“瑞少爷,外面没有野狗。”
宋瑞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转过头瞥见赵予宁捏着酒杯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小妹甚至都不知道呢。
“好了,食不言寝不语,都少说两句吧。”
眼见着好好的家宴被一句话弄得尴尬凝滞,宋老爷子不轻不重地剜了眼末座的宋潋晴,为避免宋瑞再不屈不挠地争执下去,只能出声制止。
再迟钝宋潋晴也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了,她讪讪地放下酒杯,不再提什么敬酒庆祝的事情。
刚坐下,她就感受到爷爷以及父亲投来的不满的视线,更是忍不住低下头咬着嘴唇,摆出一副懊恼后悔的模样。
她刚刚情急之下,也的确是忘了,这才触了宋瑞的霉头。
这下糟糕了,这人今天跟吃了火药似的,一点就着,放在平日自己怎么胡言乱语他都不管不问。
如今看来,还真是为了那姓赵的,竟然肯做到这种地步。
宋潋晴心中暗骂,今晚还是别让母亲过来了,肯定讨不着好,说不定还要被宋瑞羞辱一番,那从今往后就再难踏进宋家的大门了。
一顿饭各怀心思,许多人都食不知味,唯独赵予宁吃得很是欢乐。
这豪门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哈,菜式齐全,看着是普通家常菜,但吃进肚子才知道厨师的功底,不知道是请的哪家酒楼的私厨,手艺相当好。
本着来都来了,总要体验一番的原则,赵予宁什么都尝了尝,就连刚刚没能喝上的葡萄酒也趁没人注意,偷偷抿了一大口。
“呃……”
她小声打了个酒嗝。
不错,浓郁醇厚,入口细腻,和她之前蹭徐洳意毕业礼上的一支法国桦勒酒庄的差不多。
看来,虽然宋家在衣服首饰上花费的心思一般般,但起码的待客礼仪还是没丢面,到底是曾经富过,就算没落了些,也不至于在吃喝上亏待自己。
宋老爷子年纪大,胃口小,早早撂了筷子后就转到客厅去休息。
又隔了一会,宋瑞被下人叫了过去。
醉意上来,赵予宁在饭桌上撑着脸,自顾自地低头吃饭。
但偏偏有人看不惯她的闲散模样,宋瑞一走,就开始阴阳怪气。
“小宁胃口倒是挺好,”李秋红脸色微微愠怒,不顾丈夫的阻拦,有意无意地提起周婉,“这点倒是不像你妈,总是吃的不多。”
“要是像你一样精神好点,吃喝不忌,也不至于……”未尽的话昭然若揭。
赵予宁捏着筷子,直勾勾地盯着李秋红,毫不避讳地替她接下去。
“是吗,我母亲去世是因为身体不好吗?”
此话一处,连看戏的宋瑾都被噎到了,咳呛不止。
这女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疯啊?
宋国舫脸都黑了,着急忙慌地开口。
“小宁,别听你婶婶胡扯,弟媳不是因为这个……”
“没关系啊,”赵予宁抬起头笑了笑,手中的酒杯微微摇晃,“我可以接受的,你们不用照顾我的感受。”
她昂颈将剩余的一点红酒都饮尽,透过玻璃杯略带讽意地望着对面的李秋红。
一身过时的名牌套装,仿制的格拉德耳环以及项链,就连手上撑场面的玉镯子,都不是什么好料子。
本就不多的家底还真是让你都砸进股市了啊。
掩住眼底的不屑,赵予宁放下酒杯,恰到好处地挤出点泪花,起身推辞。
“抱歉,我出去吹吹风。”
这下彻底把李秋红搞愧疚了,她无措地看了眼身旁的丈夫。
但宋国舫阴沉着脸压根不理她,而儿子宋瑾更是指望不上,如今正幸灾乐祸地和宋潋晴在一旁看戏。
“呼……”
终于找了个理由合情合理地出来了,赵予宁叹了口气,深感疲倦。
她远眺逐渐西沉的天幕,心中不禁惆怅。
病弱的身体,丢失的孩子,不忠的丈夫,光是想想,赵予宁便觉得自己的母亲最后那段日子是多么的艰难。
宋瑞长久地凝望落地窗外寂寥落寞的身影,心中苦涩,仿佛隔着二十多年的时空,再次见到母亲临窗无声落泪的模样。
那时候他还小,一切都是懵懵懂懂,只觉得母亲每日都在悲伤,温馨可爱的婴儿房不知何时变得冷冰冰的,他不解地问:“妈妈,妹妹呢?”
泪水砸在稚嫩的手背上,年幼的宋瑞没有等来答案。
他只等来了母亲逝世的消息。
渐渐的,家里又多了一个“妹妹”,所有人仿佛失去了一段记忆,莫名其妙地和新妹妹一起生活下去。
但宋瑞始终没有忘。
太阳一落,气温就降下来了,凉风顺着脖子钻进去,赵予宁打了个激灵。
“小妹,进来吧,外面冷。”宋瑞轻声劝道。
赵予宁诧异地回头,撞进宋瑞眼底未散的悲怆。
他上前几步,牵住赵予宁的手,温和地说道:“小妹,我带你去个地方。”
赵予宁随着宋瑞回到了自己曾经的房间——一间粉嫩的婴儿房。
房间顶上挂满了可爱有趣的玩具,垂落下来,无风自动。
小小的婴儿床,小小的衣柜,还有早就准备好的学步车,梳妆台等等,应有尽有。
光从那些用心的装饰,贴心的布置,赵予宁就能感受到母亲对她的降临是那么的充满期待。
都说三岁前的孩子没有记忆,可赵予宁看着这些充满爱的温馨布置,她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有记忆的,要不然,她怎么心里暖融融的。
“这里,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宋瑞拉开抽屉,从小小的桌子里拿出一叠厚实的册子。
他们的母亲从孩子的出生开始,就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成长的点点滴滴,有时候是照片,有时候是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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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清隽字体,赵予宁仿佛隔着时光,重新看见母亲坐在婴儿车前,平静又满足地写下对孩子的期待。
可再往后翻,字体就稍显凌乱,揉皱的纸张表明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母亲破碎不堪的心情。
字字泣血,她的懊恼,她的痛苦,她的无奈,尽数在这本小小的记录本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赵予宁望着那些字,眼眶微红,心如刀割,颤抖的手指落在最后一句上,止不住地抖。
“玥儿,我盼你安好。”
我很好,母亲,真的……
豆大的泪珠砸落在本子上,模糊了字眼,赵予宁紧张地抹去,生怕毁去母亲殷切的期盼。
身后,宋瑞揽住赵予宁薄削的肩膀,声音沙哑苦涩。
“小妹,别哭……”
“母亲如果还在,她也不希望你哭。”
赵予宁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宋瑞。
“哥哥,我能……带走吗?”
宋瑞当然满口答应:“这本来就是母亲留给你的。”
之后,赵予宁抱着本子,去到了宋家为周婉设立的佛堂,巨大的悲伤在看见母亲的牌位时,再也忍不住,轰然倾泄。
赵予宁跪在冷冰冰的地面,弓着身子死死抱紧手中的记录本,早已泣不成声。
“哥哥……你能先出去吗?”
“我有,好多话要和妈妈说……”
宋瑞一脸担忧,但还是将空间留给她们。
……
赵予宁在佛堂内跪了接近一夜,期间,宋瑞劝了无数次,都没能把她从地上拉起。
宋国艇也来看了次,或许是不忍心,又或许是愧疚,见到肃穆的牌位和前面跪伏在地的赵予宁,皱着眉又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宋瑞将昏迷过去的赵予宁从佛堂里捞起,抱着她去休息。
直至下午,赵予宁才幽幽转醒。
她盯着洁白的房顶发愣,进入房间的下人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去唤宋瑞。
“哥哥,我想走了。”
宋瑞进来房间,赵予宁正抱着膝盖,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脸色苍白,蜷缩在床上,对他只说了一句话。
“好。”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宋家的别墅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车窗倒映出赵予宁无神的面庞,涣散的视线毫无反应地落在窗外的景色,她忽地感觉自己很是天真。
天真地以为,自己会对血亲毫无感觉,以为自己能像局外人一样,冷静地剖析亲人的一字一句,揣摩亲人的每个举动。
但其实,真正遇到纯粹的爱意,她就丢盔卸甲招架不住,将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出来,任意蹂躏。
所幸,那人是最爱她的母亲,没有伤害她,只是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一辈子安好快乐。
窗外,阳光很好,赵予宁打开窗户,任由风灌进来。
温和的风缠绕她的发丝,和煦的阳光照耀在脸上,分明是下午了,但赵予宁感觉一切都是那么鲜活,那么生机勃勃。
真好,她由衷地高兴,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16. 锦旗
昏暗的禁闭室,唯一的光源是墙壁高处的小窗,些许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打在依靠着墙壁蹲坐在地的人身上。
斑驳光影,更加映衬得此处的寂寥落寞。
姜之堰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三天了。
“吱呀”
门开了,有人端着新的饭菜进来,看到姜之堰面前一动不动的餐盘,焦急地劝道:“姜队,你好歹吃点!”
没人回应,地上的人犹如雕塑,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那天的事情,局里高度重视,结合小区监控,小林的伤势,最后快刀斩乱麻地下了决定。
李正义恶意拒绝配合调查、外加持械伤人、袭警等等,数罪并罚,如今还在拘留当中。
而李正义的母亲、妻子,则是涉嫌扰乱公务、袭警,被警示教育后罚款,由于家中还有孩子,并未拘留。
姜之堰作为队长,带队看护不力,致使队员受伤,以及工作中态度蛮横,行为粗暴,被关禁闭三天,并予以警告处分。
队里不少人看见了小林的伤势,虎口的牙痕深邃入骨,翻飞的血肉狰狞模糊,接连拇指的那块肉更是惨不忍睹,差点连手指都被撕扯下来。
小林白着脸凭一口气吊着,硬是撑到了做完笔录,才昏迷过去。
同队的队友都心疼坏了,这孩子才来半年不到,第一次受那么严重的伤,更可恶的是,那几个人还咬死是不小心磕碰,简直太不要脸了,立案的刑警队队友都看不下去了,对那几个人没有任何好脸色。
“好了,三天时间已到,姜之堰你可以出来了。”
一个警务督察模样的人走进来,看着手里的文件,对着禁闭室里的人宣布。
“太好了,快,姜队,我扶你起来!”
端着饭菜的警官连忙把手上东西放到一旁,快走几步上前将姜之堰搀扶起来。
……
半小时后,市局局长的办公室。
邓从云低着头翻看下属递过来的文件,“唰唰”的纸张翻页声被“笃笃”的敲门声掩盖,他头也不抬,细细地将手上的文件看完,而后在末页签字。
“好了,拿去吧。”
下属垂着头离开,路过门口站着的姜之堰,忍不住瞥了眼。
这人连衣服都没换,脸也不洗,胡子拉碴的就跑过来,这是想干嘛?
邓从云签完字,又起身打开一旁的资料柜,从里面拿了卷厚实的案宗,开始查阅。
从始至终,对门口的姜之堰视而不见。
时间一点点过去,长期忍受饥饿导致的后果就是让姜之堰眼前一片片地发黑,他按耐不住,终究是开了口。
“邓局……我请求组织撤销我的职责。”他的声音沙哑颓靡,透着股厌倦疲怠的消极。
他已经不配当经侦队的队长了。
那日赵予宁心疼又担忧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得,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在极端情况下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要这病一直在,他就无法确保是否还有下一次类似的情况发生。
于情于理,他都不好再担任经侦队的队长了。
“行啊,去按流程打报告吧。”
邓从云风轻云淡地说道,仿佛这是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姜之堰知道,即便他的报告打上去了,只要他拖着不批,这事情就得不到解决,他身上队长的担子就一直保留着。
他一贯是这样温水煮青蛙。
等了许久,门口的人依旧一言不发地站着,邓从云掐了掐眉头,抬起眼似是不解。
“你还有其他事吗?”
姜之堰固执又倔强地看向他,虽未言语,但眼神里的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真是和他老子一模一样。
“呵……”
邓从云不禁冷笑,想起贺知松的嘱托,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爷俩,就是会给他找麻烦!
“行,既然你坚持,那我也能成全你,但是你要记得……”
邓从云终于认真起来,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姜之堰,似乎要穿透他的胸膛,看清他的真实想法。
“关于你的任何惩罚,都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执行,没有偏袒哪一方,更没有徇私包庇,你如今还能站在这里以队长的身份和我说话,并不是我网开一面保留你的职责,而是因为你罪不至此。”
“如果你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强硬要求我对你施加额外的惩罚,这当然可以,只不过,我的身份就不是市局的局长,而是作为你爹的朋友。”
“所以,你还要在我这撒泼打滚吗?”
话落,邓从云果不其然地看见姜之堰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写满了抗拒,只要一听到那个名字,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他就控制不住地抵触排斥,丝毫不想和贺知松扯上任何关系。
邓从云勾起嘴角,冷冰冰地怒斥。
“滚出去!”
……
“叮”
新的邮件提醒,赵予宁抱着一大堆快递,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烈日炎炎,她找了个阴凉处,放下快递,点开邮件。
是面试通过的讯息,星悦珠宝行对赵予宁的表现十分满意,不出意外,下周一就能去入职了。
“耶!”
赵予宁相当高兴,觉得一切都在走向正轨。
她最近开始物色起了三四环的小区,淘到一个环境不错,交通便利价格还不贵的房子,因为原本的主人急着出国,也没有找中介,非常爽快地敲定了今天看房。
赵予宁过去一看,更是哪哪都顺眼,很快就签好了合同,等到房东一出国,她就能立马收拾东西住进去。
至于徐洳意家的房子,什么都好,就坏在不是自己的,赵予宁总觉得,还是搬出去为妙。
牵挂的大事基本都得到解决,赵予宁趁着还没正式成为社畜,打算履行自己的承诺,给那晚见义勇为的警官送个锦旗。
当然,如果顺路凑巧还能打听到姜之堰的消息,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她还是有些愧疚,如果不是自己一时逞强,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还有小林警官,听说伤势很严重,也该去探望探望。
上一层的住户前些天就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收敛了许多,但他们的事迹都在小区里传开了,最近好像也在忙着看房子搬家。
可千万别和我再撞到一起了!
赵予宁忍不住心想。
收好手机,赵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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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出手开始拆快递。
这两件都是徐洳意特地定做的锦旗,一张是给见义勇为的警官,赵予宁摊开一看,只看见红艳艳金灿灿的锦旗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挺身而出,见义勇为。”
她松了口气,本以为徐洳意会弄些标新立异的锦旗,还好还好。
紧接着,赵予宁拆第二个包裹,这个好像是给姜之堰和小林警官的。
那天过后,徐洳意深感庆幸,要不是那两个人挡着,几个疯狗似的癫婆可能就咬到她了,后知后觉发现吃瓜第一线还是风险太大了,遂开始着手准备谢礼。
不知道她给他俩订了个什么锦旗,赵予宁想着,随手打开了包裹。
“啪”
“锦旗”滚到了地上,一端在赵予宁手上,另一端一直滚,一直滚,滚到了某人的脚边。
赵予宁的表情堪称是目瞪口呆,她惊愕地看着这个东西,简直快被气笑了。
“你管这个叫锦旗?”
“是啊,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徐洳意刚到,见东西掉落在地,很是不满。
“干嘛啊,都弄脏了!”
赵予宁看着她捡起地上的东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不会和你去送这个……超长横幅的,我丢不起这个脸。”
她从未知道,锦旗居然还能做这么长,都快赶上舞台剧表演的幕布了,又厚又重,还丑!
“你懂什么,这才能表示我们的感激之情,你不送我送!”
徐洳意不屑地撇撇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等到赵予宁坐上徐洳意的车时,才发现横幅式锦旗只是小问题。
“你能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吗?”
车里塞满了娇艳欲滴的花朵,郁金香,向日葵,甚至还有玫瑰花和康乃馨!
天啊,这是把一整家花店都搬来了吗?!
“还有,后面那辆车也是你的吗?”赵予宁转过头,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辆厢式货车的司机笑得灿烂,拼了命地朝她们两个招手。
“是啊,”徐洳意耸耸肩,无奈道:“不过这些都不是我的手笔,我爸非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要我送吃的喝的用的,而我妈呢又觉得太俗了,于是定了鲜花。”
“我两个都吵不过,所以都带来了。”
赵予宁:“……”
恩情不恩情的暂且不论,我怎么觉得更像是恩将仇报呢?
……
今天是小林警官回归的日子,也是姜之堰禁闭结束的日子,相熟的几个朋友都欢呼雀跃,还没下班就开始吆喝着要组个局,说什么也要去搓一顿,就当去去晦气了。
整个经侦支队洋溢着欢快的气息,隔壁的刑侦支队也闻风而动,大家伙越聚越多,一传十十传百,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经侦队长姜之堰要请大家吃饭。
姜之堰:“……”
虽然心情一般,但他知道大家都是好意,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周琨执勤回来,刚摘下帽子,气喘吁吁地才缓口气,那边就有人喊他去吃饭。
他一脸迷茫,还未反应过来,门卫处也来人了。
说有人找他,要送锦旗呢。
17. 拍照
市局的门卫处有个健谈的老大爷,平日里就和局里的各个部门都处得好,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孩子,一天天风里来雨里去,不是出现场就是去开会,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自然而然地,就替他们关心起了人生大事。
“姑娘们先喝口水。”
老大爷乐呵呵的,递过去时直拿眼睛瞅赵予宁和徐洳意,怎么看都满意,笑得脸上的沟壑都深了。
赵予宁捏着纸杯有些坐立不安,她觉得自己还是轻率了,不应该和徐洳意一起来的。
那些惊乱七八糟的东西暂且不论,她保守估计市局也不会接受,但那个锦旗就不一样了,十有八九要掏出来,估计还得拍照给人家做素材宣传宣传。
也就是说,这一趟,轻则社死,重则名誉扫地。
怎么看都是条死路。
和赵予宁忧心忡忡的心情不一样,徐洳意还挺高兴的,左看右看新鲜感十足,喝着水眼睛还往窗外瞟,张嘴暗搓搓地问老大爷。
“哎,他们平时不训练吗?”
怎么没人脱光了上衣嘿咻嘿咻地跑步呢,吃不着还不能一饱眼福嘛,徐洳意美滋滋地想。
门卫老大爷几十年的人精了,闻弦知雅意,颇感欣慰,这是个好苗子啊,必须要让孩子们抓住!
“噢,你说那个,也有,只不过少,毕竟局里任务多且艰巨,训练机会不多,但偶尔空闲了,他们会去对面的健身房。”
老大爷状似无意地提起,果不其然看见徐洳意眼睛都亮了,心下更是满意。
很好很好,现在落花有意,就看哪条流水敢争先了。
周琨匆匆赶到时,徐洳意正和老大爷聊得兴起,赵予宁兴致蔫蔫,偶尔搭两句话。
重新见到那晚的女孩,周琨说不惊喜是假的,他还记得临走前对方笑着说不送锦旗了,让他好一顿失落。
并不是他虚荣好胜,他喜欢被人肯定和认可的感觉,从事这个职业也有一定的原因,偶尔看见其他同事被送锦旗,更是止不住的羡慕。
这还是他的第一次呢!
周琨忐忑得几乎同手同脚地迈进了门卫处,老大爷眼尖地看到他,连忙招呼。
“小周怎么这么慢啊,赵小姐都等急了!”
赵予宁吓得直摆手,“没有没有,你们忙嘛,很正常。”
“赶紧带人去吧,别怠慢了啊!”
周琨僵着脑袋只知道点头,并肩和赵予宁走了出去。
赵予宁有些放心不下,临走前看了眼还在滔滔不绝吹嘘的徐洳意,叹了口气。
算了,就这么大点地,还能丢了不成?
“说起来,那天晚上还真是感谢你,要不是你帮我把包抢回来,指不定要多么麻烦呢!”
虽然当时挎包里最重要的只有身份证和钥匙,但丢了补办也是麻烦,能省事当然最好。
赵予宁见他尴尬,主动提起话头。
周琨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挺直的背倒是松了不少,笑着回应。
“我也只是刚好跑步路过,恰巧而已……”
二楼,姜之堰隔着玻璃窗,面无表情地看着逐渐靠近的两人。
他们神情放松,似乎很聊得来,周琨脸上的绯红也不知道因为太阳太晒了还是情窦初开,都快红到耳根了。
而赵予宁侧着脸恬静的笑容更是晃眼得要命,一颦一笑间,眼神灵动又俏皮,身上的浅绿色裙子荡出惬意自在的弧度,在烈日底下令人挪不开眼。
姜之堰长久地凝望着,即便眼睛微微酸涩,依旧执拗地不肯挪开视线,心中自厌疲惫的情绪反复涌起又回落,发酵成歇斯底里的占有欲,一点点侵蚀岌岌可危的理智。
为什么?
为什么就恰好是她呢?
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那些不可见人的暗疾,在情绪压抑里挣扎的每一份泥泞都被赤裸裸地坦诚在她面前。
肮脏的,粘腻的偏执一点点滋长,叫嚣着无限庞大,姜之堰听到耳畔“嗡嗡”的低鸣。
或许,这就是天意,他沉沉地注视那人的一举一动,轻而易举就说服了自己。
既然看见了他最深处的秘密,那就只能承受他最汹涌澎湃的情绪。
理所应当。
赵予宁……
姜之堰冷冷地勾起嘴角,眼神晦暗难明,唇舌轻启,一笔一划慢慢碾磨,将她的名字用牙齿拆卸入腹,尽数吞咽。
你完蛋了。
长久的沉默让电话另一头的沈青泽一头雾水。
“喂,有人吗?”
“hello,还有人在听吗?”
他奇怪地看了眼电话屏幕显示的“通话中”字样,拍了拍手机,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难道没信号吗?”
为数不多的耐心很快被消耗殆尽,沈青泽乐得自在,也不管有没有人,高兴地冲着电话表示。
“我不管你听不听得见啊,反正酒楼里没那么多包厢,早就预约完了,你滚去别家吃!”
说完,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姜队!”
“姜队,有人找我们俩呢,说是要送锦旗!”
小林的左手缝了七针,现在还没有好利索,包得严严实实的,像只臃肿的螃蟹钳子。
此刻,正摇晃着他的钳子,兴高采烈地跑到二楼通知姜之堰。
“是锦旗哎!”小林的脸庞泛起红光,精神奕奕,一点也看不出未愈的憔悴。
和周琨一样,向往锦旗是新人的通病,姜之堰看着小林喜滋滋的样子,眉眼间也染上些笑意。
“是吗?”
“那还不去收拾收拾,要拍照呢。”
此时此刻,赵予宁就在拍照。
“好,看镜头,笑一笑。”
穿着蓝色警服的宣传部工作人员兼摄影师一脸严肃,手法却相当老道,一看就知道拍过许许多多宣传照片,很会找角度。
赵予宁和周琨并肩站着,一人一边握着锦旗的杆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实在是室外的太阳太耀眼了,赵予宁努力睁开眼,唯恐拍得不好还要耽误人家再来一次。
“周琨,收起你的牙!”摄影师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果然,赵予宁低头憋笑,察觉到身旁的身体更紧绷了。
不远处,和工作人员交涉了半天也没能说服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的徐洳意铩羽而归,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只能叉着腰在一旁等赵予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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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市局能当作素材背景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今天业务多,摄影师任务重,懒得腾地方,干脆就在同一个位置拍完一个又一个。
和周琨拍完,赵予宁打算火速溜走,她可不想和那个奇丑无比的锦旗合影。
那边徐洳意正低头和小林炫耀自己定的锦旗,丝毫没注意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一转头,发现赵予宁不见了。
好好好,临阵脱逃是吧?
其实小林也想跑,他欲哭无泪,面前的东西和他想象的锦旗完全不一致,能不能重送一遍啊!
就连见多识广的摄影师也被雷到了,以往只见过在赞美词上搞怪的,还没见过锦旗还能做成这个样子。
又长又重又丑。
简直不堪入目!
浸淫摄像界多年,摄影师深感自己的职业能力受到了挑衅,也不想拍了,这东西,放宣传资料里只会被当成笑料!
赵予宁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因此,趁着徐洳意不注意,她悄悄地往外溜。
溜着溜着,撞上一堵厚实的墙。
“跑什么,不是要拍照吗?”低沉沙哑的嗓音钻入耳朵,赵予宁惊愕地抬头,看见姜之堰风轻云淡的脸。
低垂的双眸似杂糅了千百种情绪,就这样定定地落入赵予宁的瞳孔。
没由来的,她瑟缩了下,竟然从中看出点歇斯底里的疯狂意味。
“咳,姜同学……”
这是她自那天以后第一次看见姜之堰,心中还有点内疚,不自觉地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三分,听着倒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姜之堰眉毛微动,似乎在摇摆不定,但下一秒,他就决定从心而动。
赵予宁的手腕忽地被握住,面前人不退反进,一步步紧逼,声声质问从贴近的胸膛微微震出。
“哦?”
“难不成你是不想和我们拍照吗,是瞧不起这里简陋的布置,还是瞧不起这些老大粗的人?”
姜之堰慢慢挪动脚步,软底皮鞋缓缓将浅杏的高跟鞋困在其中,浅绿的裙摆抚上冷硬的皮带,随风纠缠。
“嗯?”
“赵同学,怎么不说话?”姜之堰低头挑眉,将眼前人的所有惊慌错乱都收入眼底,反复回味。
赵予宁退无可退,只能站定身体。
不就是拍个照吗,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嘛?
她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姜之堰的眼睛,嘴硬道:“谁说我不拍了,我拍就是了。”
“小陈,过来拍照!”
本来也准备溜走的摄影师忽然被点名,只能灰溜溜地重新架好机子。
另一边,在徐洳意的洗/脑下,小林警官被迫将这个诡谲的锦旗看顺眼了,默默含泪收下。
“好,都往中间站,这么长呢,拍不完……”
两位警察作为主角站中间,最外边是两个漂亮的女孩捏着锦旗的一角,将锦旗的赞美词彻底露了出来。
“好——————人”
摄影师只看一眼就头疼无比,好不容易摆好了姿势,忽然发现。
今早这姜队去办公室时还衣服不换胡子拉碴的,什么时候居然洗了脸刮了胡茬,在仔细一看,更是震惊无比。
他甚至还抓了发型!
18. 包厢
迎宁楼,听雨包厢。
赵予宁低头扶额,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呢?
……
一个小时前,她和徐洳意送完锦旗,准备离开令人尴尬的地方。
恰逢市局下班,一群小伙子勾肩搭背地走出来,其中有个会来事的,路过门卫处大喊了一声。
“老头,快出来,姜队请我们吃饭!”
“呸!”老大爷拉开窗户忍不住笑骂,“谁稀罕你们的饭!”
说是拒绝,但话里是止不住地羡慕,到底是青春年少,吃喝不忌,不像他,“三高”不离身,老了就开始修身养性。
他无奈叹气,转头恰好看见徐洳意甩着车钥匙正准备开车走,灵机一动,遂开始使眼色。
“叫上俩姑娘啊!傻小子!”
那会来事的小伙一愣,不好意思了。
这不好吧,又不熟。
蠢货!
老大爷恨铁不成钢,从窗户探出头伸出手就想在这个榆木脑袋上敲个爆栗。
可一转眼,他的怒火就下去了。
还好,还是有个聪明的。
姜之堰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去,单手撑在门框上,低着头和徐洳意搭话。
正在系安全带的徐洳意一惊,等到听完姜之堰的话后,便开始两眼冒光,兴奋不已,满嘴答应。
“去去去,怎么不去!”
虽然在市局没看见脱了上衣跑步的年轻肉/体,但和他们一块吃个饭也是可以的,当平替了。
这边她答应得极其快速,丝毫没在意到副驾上赵予宁惊愕的表情。
不是,这怎么就……
赵予宁内心挣扎了一会,弱弱地出声。
“呃……你们吃吧,我就不去了。”
她总感觉今天的姜之堰很不对劲,不论是拍照时那股盛气凌人的姿态,还是他一反常态主动邀请吃饭,都透着股危险的气息,她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是在针对自己,下意识地躲避。
姜之堰早有预料,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赵予宁,眼眸一转,低垂的视线失望又沮丧,语气更是带着一丝无奈。
“那么多年同学,赵小姐连顿饭都不肯赏脸吗?”
!
赵予宁闻言,倏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向姜之堰。
怎么回事?
这种宛如深闺怨妇的语气,是你一个人民警察应该有的样子吗?
她如遭雷击般愣住,一旁的徐洳意立马嗅到了八卦的气息,震声道:“你们是同学?!”
得到姜之堰理所当然的点头肯定后,她愤愤地侧过脸,向赵予宁投去一个“好啊你赵予宁竟然瞒了我这么久,你俩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向你闺蜜介绍???”的谴责眼神,无声地疯狂逼问。
赵予宁看到徐洳意眨得飞快的眼睛,深感无力,只能蔫蔫地答应。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再然后,就是聚餐地点出现了分歧。
年轻人年轻气盛,嚷嚷着要去吃烧烤撸串,还能聊天侃大山,特别是今天堪称是受了工伤的摄影师,上蹿下跳最是嚣张,说什么也要狠狠宰姜之堰一顿。
但姜之堰多聪明啊,搬出了要照顾小林警官还在养伤不能吃重油重盐的理由。
众人无法,只能是兵分两路,一路去吃烧烤,一路去迎宁楼。
摄影师小陈临走前,为防姜之堰不认账,还悄悄顺走了他的钱包。
“姜队,感谢你的付出,大家伙都记在心里!”
他晃着钱包,笑得狡诈,不等姜之堰反应过来,立马钻进车子扬长而去。
而原本还想着去大名鼎鼎的迎宁楼见见世面的几个队友,在看到队长还带了两女的之后,更是火速加入了烧烤队。
最后,去迎宁楼吃饭的,只剩下姜之堰和小林,以及赵予宁和徐洳意。
小林警官不明情况,只是看到姜队为了他放弃了烧烤很是感动,同时又有点期待。
那可是迎宁楼诶,京市数一数二的中式私房菜,听说平时都要靠预约才能吃上饭,他们这临时决定,不知道会不会被赶出来。
“姜队,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就行,不用特地照顾我。”
小林忐忑不安,唯恐姜之堰破费。
“不用,我都约好了。”
……
而半个小时后,姜之堰站在迎宁楼迎客厅黑着脸打电话,所透露的信息却不像是有约好的样子。
小林警官举着他臃肿的钳子,看着姜之堰的背影,心中凄然。
我就说没预约吃不上饭吧,呜呜,好尴尬……
他不敢再劝姜之堰换地方,只能耐心等待,像个鹌鹑似的窝在椅子上。
另一边,徐洳意打电话回来了,瞅了眼不远处的姜之堰,小声地告诉赵予宁。
“我问过了,今天的包厢都订出去了,连大厅都没有位置了,只能是等别人吃完,要么就是换地方。”
“宁宁,你这老同学好像不太靠谱呢。”
徐洳意笑着挪揄,她倒是无所谓吃不吃这餐饭,只是看到有人信誓旦旦又被打脸吃瘪,觉得有趣罢了。
赵予宁叹了口气,深感今天出门前应该看黄历,怎么哪哪都不顺呢?
另一边,姜之堰挂了电话,浑身的低气压都快溢出来了,吓得人家迎宁楼的员工都不敢上前,连路过都是绕路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没希望的时候,电梯开门,下来一个急匆匆的人。
沈青泽焦急得连衣服都没换,一身正装加皮鞋,瞅着人模人样的,火急火燎地扫视一圈,发现姜之堰后更是一路小跑过去。
边走边在心里骂,这该死的玩意,居然还真的过来了。
迫于其他员工好奇的目光,沈青泽脸上还挂着礼貌的笑容,但近到前来,却对着姜之堰拉下脸低声咬牙切齿。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姓姜的,你就是我活爹!”
沈青泽絮絮叨叨地还骂了些别的,但姜之堰不为所动,还掏了掏耳朵,似乎觉得眼前人聒噪。
沈青泽被气得够呛,刚要不顾形象破口大骂,恰好身旁员工路过,向他打招呼。
“沈经理好。”
“哎好。”
他的表情立马从怒气冲冲切换成和蔼可亲,变脸速度之快,令姜之堰甘拜下风。
“行了行了,哪个包厢啊,我朋友都等急了。”
姜之堰拨开沈青泽,自顾自地外楼上去,同时,朝眼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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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抛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哟,还真有办法,可以啊!”
徐洳意是迎宁楼的常客,自然知道这种规格的酒楼要加塞一个有多么困难,更别提还是包厢了,心中忍不住嘀咕,这家伙还是挺靠谱的嘛。
一行人乘坐电梯前往包厢,趁着没人注意,沈青泽和姜之堰又嘱托了一遍。
“你记得啊,这个包厢原本是别人定的六点钟,如果超时未到我们正常会延后保留一个小时。”
“现在是六点五十五分,你最好等到七点钟再进去,否则人家卡点来了我们很难交代。”
这话已经被沈青泽颠来倒去说了无数遍,姜之堰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但他也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只能一遍遍答应,给他塞定心丸。
刚刚没注意,他现在才看见沈青泽一反常态穿得正式,看着像是从会议上临时跑出来的,后知后觉地升起一丝愧疚,遂劝道。
“我知道了,你不是忙吗,快去吧!”
沈青泽确实是从会议上跑出来的,但也还好,毕竟他懒散惯了,借着尿遁躲避开会的事情时有发生,大家都见怪不怪。
电梯很快,转个角就到包厢了,还有两分钟,姜之堰叫住小林,招招手让他等等。
赵予宁和徐洳意对视一眼,也停了下来。
小林警官一头雾水地过去了,听着他的队长说些有的没的,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
七点零一分,四个人刚在包厢内坐下,就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到最后,停在门外。
“哈哈哈,都说迎宁楼的私房菜有道翡翠玉浆台最是出名,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福气能吃上啊?”
“邵伯伯来,自然是有的,您和婶婶先坐,我一会吩咐人进来。”
隔着门板,声音不太清晰,赵予宁却是心跳越来越快,总觉得,危险在逐渐靠近。
她左看右看,姜之堰一脸坦然淡定,徐洳意和小林凑在一起点菜,看起来挺风平浪静的。
但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哈哈哈好啊,青洲是越发长大了,沉稳了不少,不像我家的小子,空有一身力气,做事不知道拐弯。”
“以后啊,还得是让他——”
声音戛然而止,邵天阳和抬起头的姜之堰面面相觑,场面立时变得尴尬起来,刚刚还活络的气氛瞬间凝滞。
两拨人不约而同地被酒楼的两个少东家带到了同一间包厢。
“宁宁?!”
见到熟悉的面庞,沈青洲和邵宽几乎是同时开口,惊讶之后,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不满。
“你们怎么认识?!”
但他们无暇顾及前因后果,因为,坐在赵予宁身旁的姜之堰显然更应该忌惮。
在他们喊出“宁宁”的瞬间,姜之堰立马警惕地将手臂搭在赵予宁的座椅靠背上,那种暗戳戳宣示主权的行为,简直碍眼得很。
好消息,气氛终于不尴尬了。
坏消息,变成硝烟弥漫剑拔弩张的气氛了呢。
赵予宁撑着脑袋闭着眼装死,宁愿是在做梦,也不敢睁开眼面对。
暗恋对象和相亲对象以及前男友齐聚一堂,应该怎么办呢?
哈哈,毁灭吧。
19. 庭院
几个年轻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噼里啪啦地都快冒出火星了,邵天阳迷茫之际,也看出来今天撞了个乌龙。
原本今天,他们一家三口是准备去另一家饭馆吃饭的,但是那家饭馆有个新员工晕头转向地把订位搞乱了,他们去到时已经没有位置了。
饭馆老板不停地道歉,又是允诺打折又是允诺下一次的预约,一家人虽说不悦,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
也是恰好,出来时碰见沈家的小子,一番叙旧后,沈青洲打了个电话,提议大家到迎宁楼去吃饭。
邵天阳当然答应,谁不清楚迎宁楼的预约有多困难,他们白捡了个漏,也不再纠结前面的糟心事了。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糟心事还能重新上演,换了家饭店,居然还是被人占了位置。
所幸,在这种尴尬的时候,有人眼尖地认出他。
徐洳意在见到邵天阳的一瞬,就开始纠结要不要打招呼。
于情,他是父母那一辈的好朋友,于理,她是晚辈,即便不太熟打个招呼也是情理之中。
两相权衡之下,她决定主动开口。
“邵伯伯,这么巧!”
徐洳意不等几个人反应过来,立即发挥社牛属性,笑吟吟地上前。
“伯母,你还记得我嘛?”
她看向邵天阳旁边的妇人,见她略有迷茫,遂贴心搬出了母亲的名字用来解释。
“是我呀,我是素芝的女儿。”
何梅听了,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有些激动,拉起徐洳意的手拍了又拍,不停地打量她。
“原来是素芝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想当年,你父亲和天阳在清水村一块同吃同住,一眨眼,竟然过去二十多年了!”
徐洳意的父亲和邵宽的父亲是当年“上山下乡”组织知识青年回归农村劳动生产时认识的,一个是当地驻扎的军队干部,一个是下乡支援的医生。
当时两个男人还未结婚,就已经相见恨晚结拜为兄弟,发誓彼此互相扶持,结婚后两位妻子又恰好几乎同时怀孕,两个大男人高兴得不行,约定了如果生下来是一男一女,就来个亲上加亲。
但可惜,临分娩时,徐洳意的父亲被一纸调令被迫离开清水村,而后世事变迁,他的医生职位越涨越高,如今还自己开了医院,每天都忙忙碌碌,直到最近才记起来这么一回事。
所以才有了邵宽拿着一封信去找徐家时,徐家也一口答应毫不犹豫让女儿就范的前情。
“好……好,老徐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让他得了个这么水灵的女儿!”
邵天阳的语气难掩羡慕,大手掌一挥,拍在儿子的背上,使眼色。
“邵宽,去,你们年轻人留个电话,以后啊,还是要多交流,知道吗?”
徐洳意瞥了眼满脸不情愿的邵宽,嘿嘿地笑了声。
“不用啦,我们早就加过了,不是嘛?”
如愿以偿看见邵宽的脸黑下来,徐洳意更高兴了。
谁让他不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的,这下好了吧?
既然在座的各位都沾亲带故,姜之堰思忖片刻,注意到一旁沉默不语的沈青洲,勾了勾唇,便主动提议大家一起吃饭,反正包厢坐得下。
自然没有人反驳。
有长辈在,这餐饭好歹没出什么别的风波。
一直低头当鹌鹑的赵予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借着上菜的空隙,她溜出包厢打算透透气。
天知道,她刚刚有多紧张,既担忧自己顶替徐洳意相亲的事情被发现,又害怕沈青洲过来质问为什么没去医院看望他,更糟糕的是,身旁姜之堰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一直若有若无地看着她,探究又好奇的目光简直让她坐立难安。
“我接个电话。”
赵予宁一走,邵宽便拿起手机,躲开父母的视线,跟着出了去。
姜之堰眼神微黯,以他的敏锐度,自然清楚这家伙的电话压根没响,不过是找理由出去罢了。
同样有所察觉的还有邵天阳,他余光注意到邵宽出去,忍不住皱起了眉。
迎宁楼作为数一数二的中式风格酒楼,其内部的装潢也颇具古韵,就连高楼上,也划了一片庭院用来栽种梅兰竹菊,现在不到季节,只有竹子长得茂盛。
赵予宁百无聊赖地捏住一片竹叶,本以为是假的,却猝不及防地拽了下来。
!
没人发现我破坏公物吧?
她心虚地转头,发现邵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你怎么也出来了?”
赵予宁不解,他父母还在里面,他不去陪着,跑出来难不成是去洗手间顺路过来好奇地看看吗?
月下青竹,婆娑摇曳,分明是旖旎至极的景色,眼前人却像是不解风情般,微微睁大的眼睛明亮纯正得不掺一丝暧昧。
“我……”邵宽望着那对清冷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本来,他们的相遇就是一个误会,能认识她做个朋友就已经很好了,他还奢望写些什么呢?
算了。
摇了摇头,邵宽强堆起笑,打趣她:“说好了替我鉴赏一下家里的首饰,我怎么等这么久也没个准信呢?”
赵予宁一愣,忽地一拍脑袋。
“对哦,看我,这段时间都忙坏了,差点就忘了!”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你家看看,先说好啊,我这人很诚实的,如果是假冒伪劣我可不藏着掖着,肯定如实奉告,到时候,你可别怨我!”
提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赵予宁的眼睛更亮了,表情生动又迷人,简直让人挪不开视线。
“没问题!”
邵宽爽快答应。
邵宽人一走,小庭院又只剩下赵予宁一个人,她乐得自在,背着手晃晃悠悠,偶尔揪几下附近的植物,发觉都是真的之后,忍不住啧啧感慨。
这得花不少钱维护保养吧?
但没自在几分钟,又有人来了。
“你要是喜欢,可以移些去你家。”一道温柔和煦的声音响起。
沈青洲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不顾赵予宁诧异的目光,自顾自地走到竹子前,微微低头。
“宁宁,你看。”
赵予宁下意识地凑脑袋过去,看见几支新发的竹笋,绿油油,嫩生生的,很是可爱。
她更惊奇了,现在可不是春天,居然还能冒竹笋,难道是室内的环境太舒适,让这竹子以为春天到了?
赵予宁稍稍弯腰撑着膝盖仔细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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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披散的头发不注意从耳后滑落,她随意地抬手正要掖回去,却有人比她动作还要快。
微凉的指腹夹着一缕长发无意掠过耳廓,赵予宁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迅速直起身,警惕地拉开距离。
着看眼前人慌张又故作镇定的动作,沈青洲矜持地露出个歉意的笑容,仿佛刚刚真的只是不小心触碰。
但他收回去背在身后的手指却在缓缓摩挲,细细地体会那一抹转瞬而逝的温度,翕动的鼻翼在赵予宁看不见的角度将沁人的馨香尽数容纳,反复品味。
这一切,赵予宁都毫无所觉,她只是奇怪,这里怎么这么容易遇见熟人,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来吃饭吗?”赵予宁随口问道。
但下一秒,她似是才反应过来,后退两步,细细地打量面前的沈青洲。
很久之前,还在大学的时候,沈青洲向她介绍过,家里是开饭馆的,还有个好吃懒做的哥哥。
而且,刚刚他似乎是很自然就把邵宽一家人带了过来,像是早就知道这里的包厢没人。
原来这迎宁楼是他们家的啊?!
赵予宁越想越头晕目眩,她今天就不该出门,不出门就不用送锦旗,不用送锦旗就不会去吃饭,不吃饭就不会偶遇这么多人。
“宁宁,你还好吗?”
沈青洲见赵予宁不停地揉太阳穴,以为她不舒服,担忧地上前想搀扶她。
但此时此刻的赵予宁还沉浸在后悔中,下意识地一拂手,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嘶哑的痛呼。
“唔……”
赵予宁回过神来,看见沈青洲捂着脖子,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不由得吓了一跳。
“青洲,你没事吧?”
对了,这人的脖子前几天才被猫抓伤,不会还没愈合吧?!
她立马紧张起来,可竹子打下的影子摇摇晃晃而且昏暗无比,她看不清伤势,焦急之下仿佛又嗅到了那天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当机立断决定去找医生。
“你等一下,我去叫人!”
说着,赵予宁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跑了。
从中庭回到明亮的大厅需要经过一条木制的连廊,赵予宁走得急切,在经过一个柱子时,一不留神被人掳了过去。
纤细的腰肢被一双手紧紧箍住,赵予宁整个人被强硬按在木柱子上,动弹不得,她没来的及惊呼,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身上沉重的黑影呼吸急促,喷洒的热气打在近在咫尺的肌肤上,激起一片绯红,熟悉的皂香味令她立时反应过来此人是谁。
“姜之堰,你发什么疯?!”
身下的身体不停地挣扎扭动,姜之堰晦暗难明的眸子盛满了醉意,浑身的燥热得不到疏解,他盯着黑暗中的一抹红,沉沉埋下脑袋。
颈窝处毛茸茸的头发让赵予宁很是不适,她动了动脖子,试图把人抖落,但下一秒,她就僵住不动了。
因为姜之堰侧过头,微启的唇瓣贴着颈部的皮肤,缓慢开合,湿意和烫意交加,她打了个激灵。
姜之堰沙哑委屈的声音仿佛透过皮肤,直达耳膜,声声微颤,宛如情人间的缱绻细语。
“宁宁,他们都叫你宁宁,我也可以吗?”
20. 听话
微凉的晚风轻轻吹过,不远处传来竹叶“簌簌”的声响,越发衬得此处偏僻寂静,幽微无声。
酒不醉人人自醉。
侧颈的酥麻一点点蔓延,循着血液窜至浑身,脸庞上蒸出丝丝缕缕的热意,慢慢升温,赵予宁艰难地咽了口水,怀疑这家伙呼出的气息也带了酒精,要不然,她怎么也跟着醉醺醺的呢?
更要命的是,身上的人得不到回应,似乎睁开了眼,睫毛在皮肤上扫过的触感格外明显,带起身体的一阵战栗,而温热的嘴唇更是几乎亲在了她的脖子上,卑微又祈盼,粘腻含糊着又问了一句。
“宁宁,好不好嘛?”
赵予宁:“……”
那一瞬,她真的就想不管不顾地答应,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要什么她都答应。
占据了大半个学生时代的暗恋对象,喝醉了酒趴在自己肩窝撒娇,这样美梦成真的事情如若换成八年前的赵予宁,怕不是要兴奋得晕过去。
但成年人到底是心智成熟些,更何况……
赵予宁微微垂眸,当初那句“只是普通同学”依旧历历在目,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始终耿耿于怀,每每回忆起都能重新品尝一遍暗恋失败的心酸苦涩。
算了。
醉酒醒来他怕是要后悔死。
赵予宁眨眨眼,掩饰深处的落寞,她清了清嗓子,又甩掉脑子里的浆糊,轻声喊他。
“姜之堰,你起来。”
唯恐被路过的人发现,她声音压得很低,又怕他听不见,贴着他耳朵悄声地喊。
“你起来,你起来我就告诉你可不可以。”
涣散的视线缓缓聚焦,姜之堰还真的听话地抬起脑袋,墨玉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身下的人,如果忽略掉他眼底翻涌炽热的情欲,看起来倒像是没醉一般。
“疼,手也松开。”
赵予宁视线下移,看着他箍住自己腰间的手,蹙着眉毛,仿佛真的疼得受不了。
姜之堰自然听话地放开了,因为醉酒,他的动作慢吞吞的,指腹甚至还流连忘返地在腰上摩挲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松手。
腰间的桎梏一松,赵予宁连忙低头弯腰,像条灵活的小鱼儿,从木柱子一旁绕了过去。
下一秒,高跟鞋在木制连廊上“噔噔”地跑得飞快,仿佛落荒而逃。
身后,被遗弃在原地的人望着飞扬远去的裙摆,愣怔了一会,随后,突兀地笑出声。
“真狡猾……”
姜之堰眼角微弯,低头盯着适才钳住腰肢的手,缓缓握紧。
再抬眼时,柔和的月光洒在漆黑的眼眸里,映出一片清明,半分醉意都没有。
赵予宁快步走到明亮的大厅,心稍稍安定下来,又瞥见一个熟人,连忙把他拉住。
“小林,你你你……”
她一口气上不来,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林警官一脸警觉,抬起头左看右看,没发现奇怪的人或事,又低下头打量赵予宁。
只见她满脸绯红,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裙子也有些歪扭揉皱的痕迹,心中警铃大作。
“你队长在那边,好像喝醉酒了,倒地上睡觉呢!”
赵予宁弯着腰好不容易喘口气,又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来时的连廊。
一听队长出事,小林也顾不上别的了,火急火燎地冲出去,转眼就就把赵予宁甩在原地。
“再往前走走,还有个人可能要叫医生……”
她有气无力地补了一句,也不知道小林听进去了没。
扶着腰慢吞吞地挪回包厢后,赵予宁才发现,就只剩下徐洳意一个人了。
“其他人呢?”
邵宽一家人已经走了?
徐洳意并未言语,只是用狐疑的视线上上下下扫过赵予宁,还嫌不够似的,站起身来凑近了看。
直到闻到赵予宁身上淡淡的酒味,才信誓旦旦地下结论。
“亲爱的,你去偷/情了。”
正低头倒茶喝的赵予宁险些被呛死,忙不迭地把茶水咽下去,怒瞪徐洳意。
“……我是这种人吗?”
盯着赵予宁眼尾未散的红晕,徐洳意更加确信。
“要么就是去艳遇了。”
“亲爱的,你不用反驳,”她眨眨眼,一副“我都懂”的模样,笑着说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你身上全是男人的气味,都要溢出来了!”
赵予宁:“……”
她哪里有那种奇怪的气味了,顶多是带点酒味而已。
但看着徐洳意挤眉弄眼的模样,她心知解释也没用,索性摆烂。
今天折腾了一天,她疲惫得很,只想赶紧回家躺下。
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请客的人如今不省人事,这不会是要他们俩买单吧?
正迷茫时,手机“嗡嗡”振动,拿出来一看,是条短信。
这年头,短信不是推销就是验证码,赵予宁随意一瞥,发现居然是个私人号码。
“赵小姐你们先走吧,队长已经付过钱了。”
这口吻,是小林警官?
“你也收到了,那就走呗。”
一旁,徐洳意收起手机,忍不住嘀咕:“什么时候留的电话,我居然都不记得了。”
虽说他们见了几次面,但还没到加微信的程度,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没有联系方式的。
既然有人出钱,徐洳意便和赵予宁一同离开。
临走前,赵予宁还从微信上看见了沈青洲发来的消息。
“宁宁,伤口只是有一点撕裂,没关系的,你不用在意。”
“【图片】”
配图是一张自拍,刁钻的角度将男人凸起的喉结和绷紧的下巴展示得淋漓尽致,再然后才是微微渗血的伤口。
没事就行,不用特地拍照……
赵予宁累瘫在副驾驶上,阖眼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
回到家是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徐洳意生怕上一次的事情再发生,将人送到了卧室门口才作罢。
“这么晚了,洳意你在我这睡算了。”赵予宁困意上来了,眯着眼倚在门框上邀请。
看着赵予宁昏昏欲睡的模样,徐洳意欲言又止,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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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是想提醒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环顾四周,不过几天,这里已经到处充满赵予宁的生活气息,乱放的衣服,随处可见的发圈以及她为了提高生活质量买的小装饰品。
想到那人准备回国,她就忍不住烦躁。
真是的,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她才夸下海口和赵予宁拍着胸脯保证随便在这住,转眼房子主人就要回来,真是太巧了。
前些天,徐洳意被家里紧急召唤回去,就是讨论这个即将回国的表哥。
表哥是个桀骜不驯的,父母双亡,从小就寄住在徐洳意家里,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但可恶的是,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恶劣性子,在家时就经常欺负徐洳意,好不容易送出国了,听说还跟着乱七八糟的外国朋友组建了一个公司,玩着闹着居然也做大做强了,如今风光回国,不知道是想炫耀还是想挤兑。
徐家扪心自问,并未亏待过这个表哥,不怕人找麻烦,只是顺带提醒徐洳意一句,毕竟,从小两人就干架,如果真的回国,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烦死了,死在国外不行吗,偏要回来做什么?!
徐洳意越想越心烦,更心烦的是,这件房子名义上是表哥父母临终前的遗产,这人回来,肯定会过来看看。
思来想去,徐洳意只能咬咬牙,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真的回来,再通知赵予宁迅速搬走好了。
做好了打算,她又看了眼睡着的赵予宁,这才放下心离开。
如果躺在床上酣熟的赵予宁知道徐洳意的想法,肯定觉也不睡了,连夜爬起来搬家,反正她已经签好了新房合同,只是还未到时间搬进去而已,顶多找个酒店过度一下。
但不管怎么样,都比今早这个局面好得多。
……
或许是昨天精神高度紧张,赵予宁做了一晚上的梦,全都是被人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无法动弹的噩梦。
梦里,似乎还有别人。
但赵予宁混沌中意识不清醒,什么也没看清,翻来覆去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即便这样,她还是顶着个黑眼圈,精神不济,浑浑噩噩地劝了自己好几遍,才舍得从床上起来。
睡眠不足就容易心情不好,赵予宁木着脸拖着身体,打算去卫生间洗个澡清醒一下。
走出卧室路过餐台,有人朝她打招呼。
“起来了?”
赵予宁连个眼神都没给,情感毫无起伏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往洗手间去。
冰凉的水拍打到脸上,她动作生硬地搓了搓脸,然后抓起身上的睡裙,正准备脱下。
就在这时,脑海里闪过一丝清明,赵予宁忽地瞪大双眼,后知后觉的大脑终于开始运作,反射弧绕了一大圈才慢悠悠地回来。
刚刚,好像不是徐洳意的声音,而是……一个男的声音?!
餐台上,徐野目光紧紧追随那个毫无所觉的身影,目送她进了洗手间,才作罢收回视线。
“哼……”
他低下头轻声哼笑,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现在这么明目张胆住进别人家的人,已经不多了。
21. 应激
水龙头未拧紧,“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赵予宁抿紧唇,望向镜子里的人。
鬓角的头发被水打湿,粘在侧脸上,她抬起手拨去一旁,露出张憔悴苍白的脸,昨晚没睡好,眼底下有片淡淡的黑影,眼睛也有些肿,乍一看可怜又无辜,毫无震慑力。
更要命的是,她身上穿的丝质睡裙,轻薄透气,而且……
赵予宁微微低头,看着胸口那片轻盈的布料,暗恨地咬紧后槽牙,发誓以后睡觉必定全副武装,以防不备。
吊带睡裙这种东西,用来睡觉可以,如果是穿着这个想把人赶出去,估计够呛。
还是先保护自己,再考虑其他事情吧。
她板起脸,严肃地转过头,试图在卫生间里找到趁手的工具。
但奈何卫生间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就只是些她自己摆放的瓶瓶罐罐,还都用得差不多了,连丢出去砸人都不疼。
……
“咔嚓”
是门锁打开的细微声音,徐野姿态懒散,慢悠悠地掀起眼皮,撑着下巴微微歪头,看向声音来源。
自从刚刚水流的声音骤然消失,他就在琢磨着,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他抬起表看了眼,勾起嘴角。
还好,五分钟就反应过来了,还不算笨。
只见赵予宁拎着个卷发棒,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她缩肩佝背走得飞快,目不斜视,转眼间就穿过客厅回到卧室,紧接着,是迅速的关门和反锁。
徐野:“……”
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回到房间的赵予宁火速将加热过的卷发棒丢到一旁,然后换了身便利的衣服,紧接着立马去翻丢在床上的手机,她必须赶紧通知别人,傻子才孤军奋战。
可她才跃上床,门外就响起脚步声。
徐野站定在门口,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曲起手指开始不耐烦地敲门。
一声比一声急促,就连开口催促时都隐隐压抑着一股怒火。
“开门!”
他烦躁地扫了眼四周乱糟糟的东西,对于自己家被弄成这个样子本来就很不爽,更何况,罪魁祸首毫无悔改之心,还试图躲进房间逃避问题。
欲擒故纵也好,处心积虑也好,都不重要。
反正这种靠肮脏手段试图接近他上位的女人多的是,不差这么一个,他也不会去了解具体的原因。
只是这一次是真的过了,居然强行住进他父母的房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她弄出去。
“我给你三十秒,三十秒你还不出来……”徐野阴沉着脸,下最后通牒。
“那就后果自负。”
房间里的赵予宁没见过闯进别人房子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她听着外面男人愠怒的声音,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暗骂此人忒不要脸,理不直气也壮。
但下一秒,她就忽然记起来之前那个胡搅蛮缠的老太太撒泼打滚时说的话。
“这是邢先生的房子,你算什么东西?!”
!
不会吧……
赵予宁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门口。
“二十八,二十九,三……”
徐野半眯着眼睛蓄势待发,只待最后一秒,就破门而入。
“砰”
赵予宁猛地拉开门,她毫不畏惧地抬起头,看向徐野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抑制住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努力组织措辞解释。
“邢先生是吧,我想这是一个误会。”
她首先点出对方的姓氏,试图让他放下戒备。
果不其然,赵予宁眼尖地注意到对方忽然骤缩的瞳孔以及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那种细微的反应像是被人点出了最深处的秘密。
很好,事情还有转机,赵予宁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将徐洳意将房子借给她暂住的事情娓娓道来。
“其实我已经找好了房子,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看租房合同,是绝对真实有效的,这可以证明我并没有想一直住在这里。”
“所以,明天,不,今天我就可以搬出去,东西我也会收拾好,这只是一场乌龙,没必要将事情闹大。”
“你说是吧,邢先生?”
赵予宁说完一大段话,喉咙都干冒烟了,还要维持表情不能有一丝不耐烦,从始至终都端着一副万事好商量的表情。
至于徐野,从赵予宁提到徐洳意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极其古怪,而等到她有理有据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他并且承诺立即搬走之后,他的表情变得更加不可琢磨,冷着脸一言不发。
赵予宁有些揣揣不安,她刚刚没找到手机,这种场面于她是不利的,还是要尽快找个理由先出去。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联系搬家公司,我东西很少,一个小时也就收拾完了……”
她觑着徐野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
“只不过我的手机找不到了,可能要先借你的用一下。”
只要联系上徐洳意,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赵予宁想得天真,但她错估了眼前人骨子里的恶劣性子,更是不知情中踩了对方的雷点。
“呵呵……”
徐野居高临下地审视赵予宁,将她的一点点畏缩且极力避免和他接触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忍不住轻嗤。
他环视一圈,从诺大的客厅到胡乱摆放的厨房再到她身后凌乱的房间,冷笑出声。
这就是她说的“东西很少”?
处处都是那女人的生活痕迹,尤其是卧室,一股子温暖软腻的馨香,不知道喷的什么,丝丝缕缕地直往鼻子里钻,刺鼻得很。
这种不知廉耻还满嘴谎言的女人,就应该给她点惩罚。
徐野眼神微黯,心中有了主意。
“手机?”
“你是说这个吗?”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闻言,赵予宁定睛一看,那分明就是她的手机!
“给我!”
情急之下,她也不去追究这家伙从哪里偷来的,踮起脚尖就去够他手里的手机。
这年头,大家对手机的依赖性太强,可以没钱也可以没身份证,但要是手机没了,那真的是一秒都不能忍。
仗着身高优势,徐野居高临下地看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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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不停地蹦蹦跳跳,每次等她差一点就够到时,又故意举得更高。
几次下来,赵予宁发觉不对劲了,心一狠,直接抬起脚就是一个猛踹。
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风声,她眼前一花,肩膀一疼,紧接着就被人按在了墙壁上。
“啊!”一声尖细的惊叫。
徐野的力气很大,猝不及防被人威胁,他瞬间就做出了应激反应,手比脑子还要快,转眼就捏着她的肩膀强行拧按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掐着她的后颈,全身都贴近了对方,将人禁锢在臂弯之间。
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侧脸被压得死死的,赵予宁有些呼吸不畅,急促地几下喘/息后,斜睨着眼睛骂徐野。
“王八蛋……”
事情明明都解释清楚了,她只是想拿回手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人像押犯人一样粗暴地按在墙上,更何况,她甚至都没踢中他。
至于吗?!
赵予宁用眼神狠狠地剜了身后人一眼,因为实在是生气,眉眼因为气势格外生动,乍一看,像朵带刺的玫瑰。
对上这女人怒视的眼神,徐野后知后觉发现下手重了,他尴尬地僵着手,撤也不是,继续掐着也不是。
更尴尬的是,他一开始只想逗逗她,并没有真的想占据她的手机,而刚刚一番动作,手中的手机早就摔落在地,如今正静静地躺在脚边。
多少有点理亏,徐野想着,就悄悄松了手上的力气。
一有机会,赵予宁立马挣脱身上的束缚,才刚松一了口气,忽然,眼前就一片发黑,身体立时就软了。
徐野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忽见变故,下意识就想伸手过去扶。
“哎你……”
别碰瓷啊,这可不能赖我!
但赵予宁压根就不待见他,挥手避开他的搀扶,自己扶着墙壁缓缓蹲下。
应该是长时间没吃饭引发的低血糖,她缓一缓就好了。
可等到她休息好了,再睁开眼时,却看见了自己掉落在地的手机。
屏幕被磕碎了,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赵予宁:“……”
她深深闭上眼,好一会,才攒够力气,颤颤巍巍地将地上的手机捡起。
所幸,屏幕还能亮,没有死机。
赵予宁第一时间是想打电话给徐洳意,好不容易解锁了,却发现有好十几个未接通话。
一个未知的号码打了将近十遍,另一个号码是哥哥宋瑞的,不久前才打过来,按时间算算,她恰好还在洗手间。
哥哥还留了信息,赵予宁蹲在地上点进去看。
“小妹,大伯准备召开新闻发布公布你的身份,公司里也准备好了你的职位,你看看什么时候可以过来熟悉熟悉。”
“当然,如果你不想,哥哥可以帮你回绝。”
发布会?
赵予宁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想去宋家的公司,她有自己的事业,而且下个星期就要入职了。
她抬起手正要回复,手机却倏地一闪,熄屏关机了。
徐野见状,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后撤步,一脸无辜。
“这可不怪我啊!”
22. 电话
徐野最终还是将手机借给了赵予宁,他听着对方给徐洳意打电话,忍不住低头暗骂。
“啧。”
真不想这个疯婆子过来啊。
听说她最后学的还是艺术,天知道他刚开始得知这个消息时有多么震惊。
就她,就她这个性子,能能静下心老老实实坐着画完一幅画?
简直天方夜谭!
……
徐洳意过来的时候,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餐台前坐着个板着脸的男人,她只扫了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
恶心!
隔了大半个客厅,赵予宁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立即上前,扶着赵予宁的肩膀左看右看,直至确认四肢健全毫发无伤后,才长吁一口气。
犹嫌不放心,她又问了一句。
“这畜生没欺负你吧?”
赵予宁都没来得及回答,徐野就先跳脚了,他“噌”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徐洳意训斥。
“你嘴巴放干净点啊!”
“什么叫畜生,我是你表哥,亲表哥!”
徐野恨得牙痒痒,手也跟着痒,只想把人从沙发那边抓回来,拿破抹布堵住她的嘴,省得在外人面前乱放屁。
“哼。”
徐洳意翻个白眼,压根就不怵他,连个视线都没给,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赵予宁。
是一部新款手机。
赵予宁接了,闷声闷气地道谢:“我一会把钱转你。”
说着,开始扣旧手机的电话卡,慢吞吞地装到新手机上。
手机一开机,又跳出来好几个未接电话,赵予宁一阵头疼,挑了个次数最多的拨了回去。
“喂,哪位?”
另一边,见徐洳意当自己是空气,徐野气得不行,理直气壮地走过来,大声嚷嚷。
“我的好表妹,你不应该给我个解释吗,”他环视一圈,冷笑道:“我的房子为什么变成这样,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理由?”
“理由就是这是我徐家的房子,爱给谁住就给谁住,你管得着吗?”
被人当面戳穿自己干的坏事,徐洳意本就生气,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更恼火了,也不管谁对谁错,先盛气凌人地骂一通。
她和徐野从小对着干,仿佛鞭炮和火药,互相看不惯,一点就着,更别提要不是他招呼不打一声突然回国,让她来不及通知赵予宁,这也不至于把事情搞得那么乱七八糟。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他徐野的错!
徐野好言好语给徐洳意台阶下,本想着只要她承认错误低个头他也不会不依不饶,但看着她依旧是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气急反笑。
“哼,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说着,仗着手长腿长,沉着脸就要扑过来抓徐洳意。
身后的声音一片嘈杂,赵予宁蹙着眉毛往阳台走了几步,又问了一遍。
“到底是谁,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电话那头,姜之堰听着赵予宁那边传来骂骂咧咧的男人声音,微微低敛着眼皮,脸上划过一丝烦躁。
这才多久,怎么又出现一个?
她的身边怎么全是男的,一个接一个,赶都来不及!
“咳,是我,姜之堰。”
原本只是想问问她昨晚没被吓到吧,听赵予宁语气不耐烦,又怕被挂电话,他只能无奈出声。
“昨晚的事,很抱歉,我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到嘴边的“宁宁”在唇齿间反复滚动,他不过犹豫片刻,那边就已经打断了他的思路。
“没有,姜之堰,我们只是同学,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喝醉酒而已,很正常,我早就忘了,你不用在意。”
赵予宁搭在栏杆上的手缓缓收紧,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干巴巴地回答。
她当然不会拿别人失态的事情去要挟什么,不过是隔着话筒贴近耳朵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太近了,带上了奇异的旖旎和暧昧,倒像是情侣间的轻哄,所以她下意识地安慰。
但这话一出,那边立马就没了声响,连浅淡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姜之堰沉沉闭上眼,捏着手机的指腹缓缓摩挲,屏息凝神,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下一秒,他沙哑的声音缓缓从手机听筒里流出来,仿佛暗夜里压抑克制的潮水,暗藏汹涌澎湃的情绪,一次次试图吞噬洁白的沙砾。
“宁宁,可我没有忘记。”
“我们不只是同学的,你不记得了吗……”
在福利院时,他自诩老大,总是对那些年幼的孩子发号施令,让他们喊大哥。
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里,只有一个声音格外突出,不仅是因为喊得慢半拍,而且连音色都是软软糯糯的,一声又一声地喊他——
“之堰哥哥~”
半大的小子招架不住,嫌肉麻,呵斥了几遍,赵予宁就不再喊了。
再之后,他们上同一所学校,从小学到高中,都意外地在同一个班级。
彼时的姜之堰正处于叛逆时期,向往绝对的自由,对福利院的一切都十分抗拒,不允许别人当着他的面提起福利院,觉得不自在。
当然,和福利院有关的人也是一样。
姜之堰的话无疑让赵予宁又一次想起学生时代遥望不可及的暗恋。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诚惶诚恐地对视,每一次的期待都被落空,满腹的欢喜逐渐冷却,化为酸涩的苦楚,混着泪水往下咽。
有时候,赵予宁也会迷茫,为什么在福利院里他们能相处和睦,到了学校,他们又变成陌生人。
于他,她好像是特殊的,又好像是无关紧要的。
这种摇摆不定的得与失让她整日惶惶,最终,她捏着厚厚一沓的信纸,鼓起勇气准备主动坦白。
可她只等来了一句轻描淡写的“普通同学”。
赵予宁不记得那一天她是怎么度过的,只记得怀里的信纸湿了干,干了又湿,反反复复。
那时候的心情,大概就和现在一样,迷茫又彷徨。
望着天边舒卷的云朵,赵予宁捏着手机,声音轻飘飘的,令人琢磨不透。
“那又怎么样呢?”
“姜同学也好,姜警官也好,都只是一个称谓,无关紧要,唯一重要的是……”
“我并不在乎你。”
终于说出这句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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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予宁心中顿时松了下来,仿佛为之前的自己吐出一口恶气,那些被冷落被无视的愤懑和埋怨,时隔了八年终于得到疏解,身心久违地感到酣畅淋漓。
经过昨天的事情,她当然知道姜之堰打的什么主意,但可惜的是,她早就没了当初的悸动,更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做那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傻子。
所以,她理智地选择了拒绝。
“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赵予宁等了一会,没听见对面的声音,遂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身后的徐洳意和徐野还在掐架,沙发上的抱枕掉了一地,茶几上的东西也被扫落一空。
从阳台返回去时,赵予宁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地上全是东西。
她的东西!
冷冰冰的视线渗出寒气,徐洳意打了个寒颤,回过头。
赵予宁看她的眼神更像是看一滩没有生命的死肉,徐洳意心神领会,麻溜地滑跪。
“亲爱的别生气,我收拾,我立马收拾!”
说着,架也不打了,开始蹲下来捡拾地上散落的物品。
徐野对表妹这一套娴熟的动作叹为观止,半瞬后回过神来,不满地大喊。
“你收拾什么,这是我的房子!”
“闭嘴!”
赵予宁最终还是没有搬出去,原因之一是徐野“大发慈悲”地放过她,同意她住到新房子能搬进去时;原因之二是徐洳意连踢带踹,把人轰了出去。
临走前,她还一脸歉意地对着赵予宁保证,绝对会看住徐野,不让他再进入这个房子一步。
此话一出,她身后的人理所当然地发出咆哮。
赵予宁一脸麻木地关上了门。
……
“先生喝茶。”
闫志远跪坐在榻榻米上,放在大腿上的手心沁出冷汗,他紧张地擦了又擦。
佝起的腰背使得他整个人都贴近了桌子,唯一的热量来源只有手心的一杯茶,他拼了命地试图从中攫取温暖。
但毫无作用。
侍奉的倒茶女矜持优雅,用镊子轻轻夹起茶杯,用热水烫过,从始至终,她的眼睛都微微低敛着,视线只落在面前的茶具上,不敢偏移分毫。
闫志远抖得更厉害了。
“怎么不喝,是嫌我的茶叶不好?”
上首的男人轻笑,端起茶杯轻抿了口。
“还是说,闫先生见惯了璀璨无双的珠宝,瞧不上我这陋舍?”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落,闫志远捧着茶杯,纠结万分,终于忍不住身体和内心的巨大煎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啪啪……”赞许的鼓掌声响起。
上首的人起身,绕开茶几,走到闫志远身后。
凑近耳畔的声音仿佛毒蛇吐信,一字一句都淬了毒,令人胆寒。
“茶已下肚,誓约成立。”
“闫先生,我们合作愉快。”
松懈下来的闫志远本以为终于能够离开,却不想,那人推过来了一只精致的锦盒。
“一点小心意,万望收下。”
他颤巍巍地打开,里面是一枚光彩夺目的钻石。
23. 腕表
夜晚,星悦珠宝行。
对外营业的店铺早已关门,但在里间,用几扇屏风隔出来的直播间依旧灯火通明。
“再见啦,宝宝们,我们明天晚上七点,不见不散哦!”
“记得左上角点点关注,点好关注不迷路。”
“好啦,这次真的要下播啦,拜拜,晚安~”
忽略刷屏的“小鱼再见”“小鱼晚安”,于欣伸出手,点击结束直播。
屏幕一闪,所有的欢呼和恋恋不舍都消失,她从元气满满的主播瞬间变成累瘫在椅子上的社畜,一句话都不想讲。
旁边有人适时地递上水,青涩的实习生小田今天在直播间打下手,比起前几天,已经熟练多了,甚至还学会了如何上链接,也敢和于欣聊上几句。
“于姐,今天好厉害啊,卖出去快五千件了,老板肯定很高兴。”
闻言,于欣疲倦地喝了口水,无力地牵动嘴角。
她看着收拾东西的小田,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把粉水晶手串,对着灯光端详,这东西亮晶晶粉嘟嘟的,一看就很受年轻人的喜欢。
但可惜,于欢一点也不喜欢,她轻嗤一声,将东西丢回桌上。
余光瞥见小田勤快又上进,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各种各样的饰品,这才舍得提点两句。
“这才赚几个钱,你以为老板眼界这么低,看得上这种东西吗?”
“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你卖十万件水晶,恐怕挣得还没有别人零头多。”
小田震惊又迷茫,似乎想象不到如此夸张的事情。
毕竟在她看来,每个月领四千块的实习工资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今晚的营业额高达六位数,如果这还只是别人的零头,那到底是卖什么,才能赚这么多?
于欢被小田呆滞的表情逗笑了,她心情逐渐好起来,便多说了两句。
“你知道咱们下星期要来一位新同事吗?”
“嘿嘿,她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于欢俏皮地眨眨眼,语气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你到时候可以问问她。”
临下班前,于欢和另外几个同事约了夜宵,随便招呼小田一起去。
但小田每个月就靠着那点微薄的工资在京市生活,平时里都省吃俭用,不敢大手大脚吃吃喝喝,只能是支支吾吾地婉拒了。
于欢也不在意,交代她关好门窗,便扬长而去。
作为大三的实习生,小田对这份工作很是重视,不仅是为了一张实习证明,更重要的是,她由衷地喜欢珠宝行业,一直希望毕业后能从事相关工作。
所以,她在星悦里尽心尽责,即便下了班也不松懈,仔细察看了店里的各种设备,确保都拉闸断电后,才放心地锁好门。
出来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大街上零星有着几个人,但远处的高楼大厦依旧灯火通明,偶尔几辆呼啸而过的跑车嚣张又恣意,让小田确切地感受到大城市的喧闹和繁华。
“真好啊。”
她忍不住感慨,憧憬自己也能够在这个城市有个立身之处。
再次检查锁好了门,小田背上帆布包,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注意到星悦珠宝行对面,一直停了辆破旧的小轿车。
“二哥,确定是这吗,我们都蹲一晚上了。”
上一次,他们没能成功将赵予宁绑走,雇主大发了一通脾气,尾款不仅没要到,连老大疤哥也被甩了一巴掌,如今正嫌晦气,躲着不肯出门。
也是恰好,最近有熟人称在这里看见过赵予宁,本着将功补过的心态,他们瞒着疤哥,凑了几个人打算搏一把。
一想到原本即将到嘴的巨款就那么飞了,老二就心焦得很,压根耐不住性子去等雇主的下一个指示。
他摸着挂在胸口处的玉佛,浑浊的眼睛掠过几分狠戾,咬牙切齿。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后座上,一个瘦弱的男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地欲言又止,想要劝说又不敢张口。
从后视镜瞥到张斌那副怂蛋的模样,老二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了防止他这一次又畏畏缩缩地不敢动手,便压低声音恐吓。
“斌子,这可是将功赎罪的机会,别怪我老二心狠手辣,你要知道,咱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畏手畏脚。”
见他不为所动,老二暗骂一声,开始戳人心窝。
“想想你瘫痪的老母,还有你那儿子,听说想来京市上学?”
“哼,得罪了咱们雇主,别说上学了,你怕是连京市都呆不下去!”
“还有啊,疤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惹恼了他,钱和手指二选一,上一次要不是你大喊大叫慌不择路松开了那女人,咱们兄弟几个能出这么个乱子吗?”
张斌越听心越慌,脑海里一时是老母亲被病痛折磨整夜整夜的痛苦呻/吟,一时是幼子捏着他的裤腿仰起脸问。
“爸爸,他们为什么要叫我穷光蛋?”
最后,定格在做了无数次的噩梦上,他被人强行按住,手起刀落,左手手指空荡荡血淋淋,钻心的疼痛压过仅存的良心。
他痛哭流涕:“我做,我什么都肯做!”
……
宋氏企业,顶层的副总办公室。
宋瑞接过秘书的咖啡,轻抿了一口,随手放在一边。
有人不打招呼地偷摸进来了,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盯着手中的报告,问道:“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鬼鬼祟祟自以为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的徐野瞪大眼,一脸不爽。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宋瑞的表情活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他懒得解释,定定地看着他。
“快点。”
徐野极不情愿,他看着以前的要好的兄弟如今为了个女人竟然敢冷脸催促他,忍不住撇撇嘴。
等到秘书抱着签了字的文件出去,他才怪声怪气地叹气。
“哎,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现在好了,反过来了,衣服比手足还要珍贵。”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天鹅绒的盒子,抛了过去。
“你也是的,放着新款的表不要,偏要找个前几年的款,还是个全球没货的款!”
“老子辛辛苦苦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才给你找到唯一一块,你说,该怎么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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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瑞不言语,低着头打开锦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块WH的“PreciousEmerald”系列腕表,璀璨的榄尖形切工的钻石镶嵌于腕带底座连接处,祖母绿作为表壳拥簇着表盘炫彩绽放,光彩夺目,漂亮得忍不住屏住呼吸。
宋瑞微微一笑,原本漠然冷淡的眼睛流淌出柔和的笑意,嘴角缓缓牵起,似乎想到了谁。
小妹一定会喜欢的。
那天晚上,赵予宁盯着他的手表发愣,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给她也送一块表,看来看去,选择了对她最有意义的WH钻石系列腕表。
不仅是因为WH曾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更是因为一个身份上的转变,他的小妹,从钻石展柜后走到了钻石展柜前,有能力,也有底气去成为一流珠宝店的顶级顾客。
就从这一块表开始,他会慢慢补偿她。
感受到宋瑞身上那股溢出来的宠溺气息,徐野嫌恶地往旁边走了走,捂着鼻子,语气颇有些拈酸吃醋的意味。
“啧啧,恋爱的酸臭味,真恶心!”
听到这话,宋瑞不悦地抬起头,冷声斥他。
“别胡说,那是我妹妹。”
徐野:“……”
你们玩得可真花。
见徐野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宋瑞不得不端正脸色,郑重地又解释了一遍。
“的的确确是我的亲妹妹,前些日子才找回来,过两天估计要举办新闻发布会,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宋家唯一的大小姐回来了。”
宋瑞着重在“唯一”两字上强调,让徐野不得不记起他们家似乎还有另一个“大小姐”。
是了,他说怎么这么奇怪,他们家不是本来就有一个妹妹吗?
“那原来的是什么情况?”徐野好奇地问道。
一提到宋潋晴,宋瑞脸色就黑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将盒子合上,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嗅到吃瓜的气味,徐野瞬间来劲了,还准备多问几句,可宋瑞立马就岔开了话题。
“那你呢,你怎么突然想回国了?”
“听说你在华人街混得风生水起,还找了几个同伙开了家公司,是赚得盆满钵满了所以回国潇洒吗?”
徐野被宋瑞的用词噎住,黑着脸纠正。
“什么叫同伙,那是合作伙伴!”
宋瑞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眼里噙着笑意,戏谑地看向他。
“现在是合作伙伴,以前可就不一定了,谁不知道你徐大少爷,靠拳头在华人街横行霸道,打得国外的小伙落花流水。”
“要我说,幸亏英国没有扫黑除恶的专项行动,不然啊,你现在够呛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聊天。”
眼瞧着徐野眼神逐渐阴沉,宋瑞识趣地闭上嘴。
好半晌,徐野才幽幽地回答。
“回来祭奠一下父母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回去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记起了什么事,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你们家有空余的房子吗?”
“我没地方住了。”
宋瑞:“……”
24. 公函
徐野自然被轰了出去,他满不在乎地定了个高级酒店套房,打算应付几天。
临走前,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决定还是好心提醒一下。
“不是我说,新闻发布会也太土了,都什么年代了,这不是把你们家的丑事摆在所有公众面前嘛,肯定有很多好事的苍蝇闻风而动。”
“你那流落民间的好妹妹,招架得住吗?”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宋瑞眉头就皱了起来,似乎真的在用心考量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看他那副如临大敌低头深思的模样,徐野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走了。
这家伙,居然还是个妹控?!
……
这几天的市局的经侦支队一直笼罩在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异低气压下。
明明之前非法购置不良资产的案子因为李正义的招供,将其余涉案的人员一同连根拔起,已经结束得差不多了。
而且最近涉及经济犯罪的案子格外的少,队里的每个人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却发现自家队长一天天的都板着张脸。
当然,往常他也一直都是那副冰山模样,但还算得上是脸冷心热,偶尔还能从只言片语中看出来他心情尚佳。
可最近几天却一反常态,冷脸变本加厉了,就连日常打个招呼,都要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个字哪个读音不对劲,触了队长的霉头。
“好奇怪,队长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这样让我出来了。”
小林一只手抱着资料,一只手挠挠脑袋,满脸迷茫地踏出姜之堰的办公室。
其余几个同事对视一眼,心神领会,决定最近没事别去骚扰队长,连带着手底下干活的动作都轻缓了不少。
办公室内,姜之堰面色冷淡地坐在桌子前,今日例行开会,他穿着熨烫平整的制服衬衫,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方的扣子,深蓝色领带稍微有些束缚,他抬起手扯松了些。
桌上摆在面前的是一份来自监管局的协助函,他微微低头,目光专注,看得仔细。
今天的月度例会上,他虽然身为经侦支队的队长,但最近才受了处分,因此轮到最后才作报告。
他刚念完准备好的总结,对面的刑侦队长就迫不及待地朝他挤眉弄眼抛眼色,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恰好被上首的邓从云看见,被严词厉色地呵斥了一顿。
因此,结束会议,姜之堰就喜提了“局长办公室喝茶”的待遇。
另外那小子溜得快,一散会就不见踪影了,这才免去一番教训。
跟在邓从云身后的姜之堰原本以为又要被耳提面命淳淳教诲一番,就有些难言的郁闷,心情越加烦躁,总觉得最近事事不顺。
不仅仅是因为赵予宁的事情,近来,贺知松那边也催得越来越紧,一副他不回去就死不瞑目的样子,整天拿自己的身体来要挟,动不动就有医院的电话打过来,话里话外都是要他赶紧回去。
对于这个血缘上的父亲,姜之堰一直不想承认,也不屑于承认。
贺知松是一个沽名钓誉、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前半生驰骋商场,百花从中过,自诩情场浪子,昧着良心赚下许许多多的钱财后忽然良心发现,开始想念家庭的温情,并且着手找回自己流落在外的血脉,妄想在自己晚年时,也能像寻常人家一样享受儿孙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多么可笑,多么无耻。
姜之堰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身上流淌的不是他的血,他甚至连自己的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要凭一纸基因鉴定对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假装父子情深,这怎么可能?!
所以,他压根就不想去见贺知松。
进入局长办公室,姜之堰还有些心不在焉,连邓从云连叫了两声都没反应。
“你如果还在因为之前的处分心有顾忌,那我就要重新考虑,你是否还有能力接下这件事情?”
“又或者,你需要一个假期来调节心情?”
锐利的眼睛不悦地扫过姜之堰,邓从云捏着手中的红头文件,语气微微带点讥讽,似乎是看出他的状态不好。
姜之堰瞬间反应过来,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随后端正起自己的态度,朗声道。
“邓局,我可以胜任,不需要休息!”
邓从云冷嗤一声,将手中的协助函甩了过去。
“监管局的文件,你看看吧,必要时可以协助,但不要浪费过多精力,你的重点还要放在其他案子上。”
出了局长办公室,姜之堰才发现这次没被教训,邓从云也一反常态地没和他叨叨些贺知松的事情,微微皱起了眉。
回到自己办公室,姜之堰粗略看了遍协助函的内容,越看心中的古怪感越强烈。
协助函的红头联合了好几个单位,监管局只是作为牵头部门,底下还有好几个政府职能单位,其次才到市局。
即便到了市局,按理说应该轮不到他们经侦管,这又不涉及经济类的违法犯罪。
姜之堰按下心中的疑惑,慢慢往下看。
除去些文绉绉的文件引述,这个协助函大体意思是京市最近将举办一场盛大的珠宝展,邀请了海内外许多知名的珠宝商以及设计公司,打算联合政府一块进行宣传宣传。
文末,还附上了各个单位的公章,其中最突出的是一个叫做“京市璀璨国际珠宝协会”的章印,在一溜公职单位中显得格格不入。
姜之堰盯着这个璀璨国际珠宝协会,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嗡……嗡”桌面上随手搁置的手机发出声响,姜之堰抬起头瞥了眼,看到是个陌生号码,原本不想理会,但对面似乎极其有耐心,一遍不行,紧接着又打了三四次。
姜之堰不胜其扰,只能接通电话。
但一听到对面的声音,他就立马后悔了。
那边似乎没想到姜之堰会那么快接电话,愣了一会,才激动无比地开始大声叫嚷。
“之堰,之堰是你吗?!”
“之堰你快过来吧,你父亲要不行了!”
贾涛的声音十分焦急,即便隔着话筒,姜之堰也能想象得出他穿着白大褂陪贺知松演戏的模样,不由得冷哼了声,连语气都带上了嘲弄。
“别装了,一个星期好几次,狼来了的故事你们没听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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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差点忘了,这是哄骗我们福利院孤儿的故事,你们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少爷也许真的没听过。”
姜之堰面无表情,对这种戏码充满了厌倦,正打算挂了电话,那边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贾医生!”
“病人,病人不好了!”
……
距离正式成为打工人还有最后一天,赵予宁想了想,决定履行自己先前的承诺。
她主动约了邵宽,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打算上门看看他家的首饰。
隔了小半个小时,邵宽才回消息,自然是答应了,还提出要驾车过来接她。
赵予宁婉拒了,记起之前徐洳意的嘱托,遂打算叫上她一起。
可轮到她给徐洳意打电话时,却在听筒里听到了邵宽的声音。
“你别去,我去就行,你和叔叔阿姨坐着吧!”
徐洳意边说边往外走,声音毫不掩饰的高兴,大剌剌地冲着赵予宁表示。
“你和我妈可真是心有灵犀,都挑了这一天去人家家里拜访,说,你是不是和我妈串通好了?!”
“等着吧,我这就过来接你。”
赵予宁无奈失笑,听到对面拧开车钥匙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怕她开车分心,遂招呼了一声,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到了邵家的住处。
这是个军区大院,门口还有人站岗,赵予宁没见过,多看了几眼。
徐洳意以为她感兴趣,随口介绍道:“邵伯伯年轻时候是部队出身,后面虽说去了清水村,但这里一直保留着一间家属房,所以现在暂时住在这。”
赵予宁点点头,两人从高大的梧桐树底下穿行,没走几步,就遇见了出来迎接的邵宽。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
邵宽见赵予宁手上拎着精致的礼盒礼物,皱了皱眉,连忙上去帮她提着。
“第一次去朋友家,怎么也得带点礼物呀,就是个心意,不值什么钱的。”
赵予宁笑得大大方方的,见他执意要帮忙,索性就松了手让他拿。
“我可不想某些人,见面礼就是两大车子东西,夸张得很!”
她侧过脸朝徐洳意眨眨眼,忍不住挪揄。
那天在迎宁楼偶然遇见邵宽一家人,虽说算个乌龙,但徐洳意也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干脆就把没送出去的两车子东西,悄悄送给了邵宽。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说的,邵天阳和何梅两夫妻对徐洳意赞不绝口,一直让儿子邵宽好好感谢人家,说什么也要邀请到家里吃顿便饭。
也是恰好,这些事情都撞到一块了。
到了邵家,自然免不了一顿寒暄。
邵宽主动向父母介绍赵予宁,话语刚落,何梅就看见儿子手上提的东西,笑得合不拢嘴。
“哎呦,洳意也真是的,出去一趟怎么还带东西,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站在最外面的赵予宁脸色一僵,还没反应过来,那边邵宽就冷下了脸,不满地反驳。
“妈,你说什么呢?”
“这是宁宁买的。”
25. 首饰
忽然在外人面前被儿子打断自己的话,何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瞬间收起了热情殷切的笑容,不咸不淡地看了眼赵予宁。
“哦,多谢啊,赵小姐破费了。”
就连原本伸出去想要接礼物的手也收了回去,站在一旁板着脸不说话了。
态度可谓是急转直下。
赵予宁有些不明所以,她和何梅并无嫌隙,照理说,她虽然是初次登门,但基本的礼数都有,对方作为主人家,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还没进门就开始甩脸子吧?
难不成,是怪我没提前告知,拜访太突然了?
她瞥了眼同样一头雾水的徐洳意,在她的眼里看到相同的莫名其妙,遂放心了些。
邵宽没看见他妈妈脸上的表情,将手上的东西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低头给她们俩找鞋。
暂住的家属房条件一般,是个两居室,虽然空间不大,但满满当当地摆放了许多东西,倒显出一点难得的温馨。
“最近在看京市的房子,两位要是有什么好的房源,可以介绍介绍。”
邵宽随口闲聊,这间家属房是父亲邵天阳当初单位里分配的,后面又去了上山下乡,遇见了他的母亲生下了他,一家人就这样在清水村住了二十多年。
要不是最近他的工作中心调到了京市,他还真不想过来。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但小地方也更舒适自在,他更喜欢后者。
提到房子,赵予宁可就太有心得了,她为了搬家,京市的大大小小的小区都被她查了个遍,根据自己需求互相权衡对比,好不容易才找到几个不错的房子。
她正要开口,问问邵宽想找什么样的房子,自己可以帮参考参考,那边邵天阳却突然出现,叫住了邵宽。
“儿子,你过来一下。”
邵天阳扫了眼赵予宁,视线缓缓移在赵予宁和邵宽挨得极近的距离上,冷哼一声,皱起了眉。
赵予宁:“……”
她的“邵叔叔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吓回去了。
赵予宁真的有些迷茫了,她究竟是招谁惹谁了,怎么都这个反应呢?
一旁看在眼里的徐洳意摸着下巴,看了看赵予宁,又看了看远去的邵家人,她灵光一闪,有了个猜测。
“亲爱的,我知道为什么了。”
“你……呃……”徐洳意上下打量着赵予宁,从她精致的脸庞到一丝不苟的发型再到一身漂亮的长裙,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最后,她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叹气。
“宁宁,你太漂亮了。”
赵予宁:“?”
“你知道有些人她就是看不惯好看的人或事物,觉得危险,觉得别人唯利是图,唔……你懂吧?”
“怎么说呢……”徐洳意挠挠头,一脸憋闷,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
但赵予宁多聪明啊,徐洳意稍微点拨一下,她立即就想到了她话语里未尽的意思。
他们认为她是那种靠脸吃饭的女人。
赵予宁无语过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嘴巴张了又闭,将骂人的话咽下肚子。
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句话。
“他们也配?!”
徐洳意赞赏地竖起大拇指,见赵予宁一脸愤愤,似乎是不知道邵宽的职业,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
“不就是家里有矿嘛,咱们宁宁可是宋家大小姐,瞧不上谁呢,呸!”
……
“儿子,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如何在京市站稳脚跟?”
“还是说,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
邵天阳坐在椅子上,看面前站着不语的邵宽,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前些天吃饭,他就看出来那个女人不务正业了,身边明明坐着个男人,居然还和沈家的小子眉来眼去,甚至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勾搭上了邵宽,怎么看都是个祸害。
几个年轻人不懂事也就罢了,他活了这么多年,那些喜欢走捷径的女人,弯弯绕绕的心思他一看就明白。
这不,立马就借着看首饰的名义找上门,不就是图钱吗?!
邵宽越听越烦躁,到最后,更是怒不可遏,压着火气呛了回去。
“够了!”
“爸,不是所有人都图你那点钱,再说了,你有几个钱啊?这地方寸土寸金,真以为还是你那清水村吗?!”
他对父亲浅短的眼界真的感到一阵无力,总是这样,用自以为是的想法去揣摩别人,甚至贬低别人,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吃亏。
邵宽出来时,徐洳意在沙发上和何梅闲聊,赵予宁坐在一旁,低着头削苹果。
斑驳的窗户投下细碎的光影,打在赵予宁侧脸上,她毫无所觉,依旧专注手底下的动作,苹果皮长长一条垂落到地板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邵宽更心烦了,总觉得自己就不该张这个口让她过来,特地跑一趟不说,还要被父亲暗中嫌弃,真是无妄之灾。
“好了,给你。”
赵予宁削完苹果,递了过去。
何梅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拒绝。
“不用,我不吃……”
话音未落,就听见清脆的“咔嚓”一声。
徐洳意瞪大眼睛,腮帮子鼓鼓的,一脸无辜,可她望着何梅推拒的动作,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你在不吃什么又不是削给你的别自作多情了”。
何梅颇感尴尬,而令她更尴尬的还在后面。
茶几上摆放了她那套祖传下来的祖母绿首饰,精工制作,纯银镶嵌,即便只是随意放置在桌面上,依旧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被父亲叫过去时,邵宽特地让母亲拿出来给赵予宁鉴赏。
“怎么样,东西是真的吗?”
从记事起,这套首饰就用暗色的丝绒盒子包装得严严实实,被父母藏在家里最隐秘的位置,听说是很久之前外婆的陪嫁,而外婆自然是从她母亲处一代代传下来的,至此,少说也有上百年了。
何梅听闻,矜傲地抬起头。
“那是当然了,这样好的东西,肯定是真品。”
起初,她并不乐意将首饰展示给赵予宁看,但顾及到徐家的小姐也在场,她便改了主意。
本来在这狭小的家属房里接待人家已经是很不像话了,要是被人以为他们一家都毫无根底,那岂不是丢了面子,索性,就让这女人去看看,好让她见见世面,顺便给徐洳意留个好印象。
所以人的目光都落在赵予宁身上,她慢条斯理地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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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抱歉啊邵宽。”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毕竟都提前说好了,也只能如实相告。
“这东西是假的。”
恰好邵天阳走出来,听见这么一句,瞬间就生气了,连带着刚刚被儿子教训的怒火,全都发泄在赵予宁身上。
“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胡言乱语!”他气得手抖,脸色涨红,怒目圆睁,光说还不够,还想去拉扯赵予宁。
“对不起了,赵小姐,我们不欢迎你这样的人,现在,请你出去!”
徐洳意原本啃着苹果美滋滋地看戏,没想到居然有人恼羞成怒,立马将赵予宁拉到一边。
“干什么干什么啊?!”
“东西是真是假你们自己不清楚吗,别说宁宁是专业鉴赏师了,就连我个外行人,都一眼看出来这是假货。”
她没好气地指着茶几上的东西,嗤笑一声。
“如果你这套祖母绿是真的,那现存于俄罗斯皇家收藏馆的罗曼诺夫王朝藏品就是假的。”
“仿制也就算了,还仿个如此出名的文物,那当然就不可能是真品啦!”
赵予宁无奈地笑了笑,心里知道她在为自己出气,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但是没办法,她做不到将假的说成真的,只能认真地为他们解释。
“叔叔阿姨你们可以看,这里,这颗胸针上镶嵌的祖母绿,内部毫无结构,没有包容,折射也很干净,看起来确实漂亮。”
赵予宁刚刚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发现饰品上的祖母绿都是这样。
“但天然的祖母绿是一种极易产生纹裂和包体的宝石,石头内部通常都会有微小的棉絮和气泡,这是很正常的,所以,如果祖母绿的内部看不到任何杂质……”
那何梅都快气晕过去了,听见赵予宁的解释后更是满脸羞红,捂着脸揉太阳穴直“哎呦”。
邵天阳哆嗦着手指,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羞愧,他本就瞧不起赵予宁,还被她揭了自家的短处,心中免不了膈应。
“假的?我猜也是。”
看着这闹哄哄的局面,邵宽惊讶过后,也只是幽幽叹了口气,他其实早就有所猜测,如今结论一出,只当是尘埃落定了。
毕竟他父母都是普通人,再往上几代也不过是小富小贵,不可能会拥有这么一套有价无市的东西,想来,只是在以前信息不发达的时候用来撑撑场面,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真的。
“行了,想必你们也没心思在这吃饭了,我送你们出去。”
几个人并肩走在梧桐树下,赵予宁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对着邵宽又道歉了一次。
“我应该告诉你一个人就行了,也省得给你家里人添堵……”
邵宽摇摇头,他心知父母那种眼高于顶的态度迟早会在京市吃亏,这样也好,至少只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事情还可以接受。
“没事,我还要谢谢你呢。”
赵予宁:“……”
这孩子,不会是受的打击太大,变傻了吧?
另一边,徐洳意走着走着,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她随手接通之后,越听脸色越黑。
半晌,她挂了电话,怒而转身。
“好好好,居然告我家长是吧?”
26. 探望
徐洳意满脸的不高兴,正要找邵天阳和何梅理论一番,才迈开脚步,就被赵予宁拉住。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邵宽还在旁边呢!
“差点忘了……”
徐洳意找回些许理智,停下动作瞪了眼邵宽,抱着手臂开始质问。
“你们家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实话实说吗,用得着打电话给我家里吗?”
“我爸可是把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喂,你说,该怎么赔偿我?”
邵宽显然是没想到父母会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皱着的眉头越加深了,在眉间拧成一个“川”字。
几番深呼吸后,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极其认真地向徐洳意道歉。
他之前一直看不惯徐洳意咋咋呼呼的性子,又先入为主地对这种靠家里支持出去留学,美名其曰学艺术实际上毫无作为的人感到非常鄙夷,要不然,也不至于故意扮土想要拒绝当年的约定。
但相处下来,他才知道此人圆滑却不世故,嚣张但不跋扈,还仗义直言,为朋友着想,是个真实又热烈的性格。
比如现在,她虽然生气,但反应过来后也只是选择用开玩笑的方式将矛盾转移到自己身上,并没有过分迁怒他的父母。
“你放心,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找我。”
邵宽的的神情格外认真,棕褐色的瞳孔宛如琥珀,一瞬不瞬地望着徐洳意,专注又诚恳,一如他的许诺一样,赤诚耀眼。
“哈?”
徐洳意被邵宽郑重又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对他突然的态度和缓更是感到莫名其妙。
这家伙,以前不都是对我爱搭不理的吗?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徐洳意不自在地挠挠脸,移开视线。
“反正啊,也趁着这次机会,我和爸妈提一下之前的事情,你到时候记得劝劝你父母就行。”
徐洳意说完,还小声地和赵予宁吐槽了一句,声音虽然不大,但胜在全是感情。
“什么封建糟粕,还指腹为婚,我呸!”
两个人拒绝了邵宽吃饭赔罪的邀请,也没让他送,溜达着走到军区大院外,这才上了车。
一直目送他们离去,连车尾气都看不见了,邵宽才垂下眼眸,转身往家中走。
……
“喂,姓姜的!”
市局食堂,江远捏着筷子坐在姜之堰对面,叭叭地说了一大堆,口干舌燥地结束后,却发现对面在低着头发愣。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歪着脑袋,伸出手在姜之堰面前晃了晃手掌。
“姜队,姜之堰?还在吗?”
叫了好几次都没反应,江远没了耐心,捏紧拳头,气冲冲地想要夺去他的餐盘。
让你看!
能把糖醋小排看出花来吗,我的话你是一点都不听!
手指刚摸上餐盘,甚至都没使劲,江远的手腕就被人用力捏住。
姜之堰抬起头,目光幽幽。
“你在干什么?”
这人也不知道控制点力度,江远被掐得呲牙咧嘴,桌底下腿也不闲着,猛地踹向对面。
姜之堰躲避不及,莫名其妙挨了一脚,皱着眉不解。
“你怎么回事?”
刑侦队长江远办了那么多案子,如此装傻充愣的犯人还是第一次见。
他被气得无语,好半晌才组织语言重新找回思路。
“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什么话?”
姜之堰毫无反应,低着头开始面无表情地吃饭。
这人就是之前开会时朝他挤眉弄眼,这才使得邓从云看了过来,好端端地还被叫过去喝茶,居然还有胆子坐到他的对面,姜之堰看到他就没好气。
江远抽了抽嘴角,感觉之前的口水都白干活了,这个挨千刀的,耳朵是拿来当摆设的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沉沉闭上眼,压抑住自己想给他再来一脚的冲动,干巴巴地又问了一遍。
“那天和你拍合照的人,是你同学?”
门卫处的老大爷消息最灵通,不知道从哪偷听来赵予宁和姜之堰是老同学,没过几天就传到了周琨耳朵里。
他扭捏了半天,忐忑不安地想找姜之堰问赵予宁的联系方式,拖了又拖,被看不惯这窝囊样的江远知道后,直接拍着胸脯保证。
“我和姜之堰是什么关系?”
“那可是同个学校同个宿舍同个单位的交情,你等着吧,我随便一问,他立马就屁颠屁颠地告诉我。”
将牛皮吹出去之前,江远没想到姜之堰那么难搞,不说别的,这装傻充愣的功夫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什么同学?”
姜之堰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开始胡说八道。
“不过是在出任务时碰到的热心群众罢了,人家信得过我,这才给我送个锦旗。”
他面色坦荡,一副“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的脸色,甚至还故意对上江远的眼睛,显得真诚无比。
江远:“……”
俩人相处那么多年,能不知道这家伙不高兴时候的死样吗,就是现在这样,嘴上说着好话,其实心底都快骂娘了。
“呵呵。”
江远套不到话,开始垃圾话攻击。
“我都没说是哪个拍照的呢,不是有两个吗,你否认得倒是够快。”
明显感受到对面的动作一僵,江远更来劲了,开始乘胜追击。
“你也知道,咱作为队长,那关心手底下的队员的情感需求是情理之中,既然他们有意想处个朋友,您就高抬贵手给他们俩搭个线呗。”
姜之堰盯着那张嬉皮笑脸,恨不得把餐盘砸他脑袋上。
还关心队员的情感需求,怎么不关心关心我,难不成我的情感就活该被忽视吗?!
还有啊,什么叫做他们俩有意,问过赵予宁了吗,还是那小子一厢情愿,也敢到我这求我当月老,怎么配的?
况且,他又没撒谎,反正经过上次打电话事件后,赵予宁估计连同学都不想和他当了。
她又不在乎。
说不定,电话都被拉进黑名单了。
想到这,姜之堰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了,连饭也不想吃了,“噌”地站起身,端起餐盘就往外走。
江远:“?”
不至于吧,这就黯然神伤了,他不过是调侃两句而已,要是人家不乐意,还能强迫不成?
他火急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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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连忙跟了上去。
“哎,姜之堰,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
正道歉呢,前头放好餐盘的姜之堰恰好回头,一本正经地端正脸色。
“邓局好!”
江远以为他在开玩笑,夸张地笑了声。
“姜之堰,你唬谁呢?傻子才回头!”
但下一秒,他就听见了邓从云略带威严深沉的声音。
“江远,下午过来找我一趟。”
江远:“!”
他欲哭无泪,而余光里的姜之堰,早就溜之大吉了。
回到办公室,姜之堰看见桌面上的协助函,无可避免地又想起贾涛在电话里的语气。
适才在饭堂,他越想越不对劲,电话背景音里嘈杂的脚步声,“滴滴”急促又紧张的医疗器械声音不像是以往粗制滥造为了催他回去的剧本。
难不成,还真出事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下班的时候,最近案子不多,大家终于不用加班了,个个都跑得迅速。
姜之堰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还在思索今晚的晚餐。
但真握上方向盘后,却不由自主地开往某个方向。
“啧。”
察觉过来的姜之堰烦躁不安,心中别扭得很,权衡半秒后,还是捏着鼻子往贺知松的方向去。
贺知松的家奇大无比,有独立的高尔夫球场,邮轮停驻的码头,姜之堰开着车绕了几圈,这才找到入口。
门卫看到姜之堰的车后,几乎是瞬间就放行了,丝滑得姜之堰开始犹豫,这老家伙是不是早就有所准备。
不怪他多想,毕竟贺知松作为一个商人,唯利是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都是寻常事,欺骗一下自己的便宜儿子也是信手拈来。
姜之堰一下车,就有人殷切地上前,佝着身体万分狗腿地上前,要帮他停好车。
为人民服务的姜警官头一回感受到被人服务的感觉,颇为不赞同地摆摆手,拒绝了。
贺知松的家庭医生早就听说姜之堰过来了,整齐地站在一侧迎接。
姜之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扫了一圈,没看见贾涛,正要开口问,一旁一个高个的医生瞬间明白,恭敬地弯腰伸手引导。
“贾医生在这边,少爷跟我来。”
姜之堰猛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回头。
“你叫我什么?!”
那高个子的医生被吓得话都说不明白,姜之堰冷哼一声,大步朝里走。
贾涛正在用小勺子给床上的人喂药,刚伸出去手,门就被推开了。
姜之堰沉着脸带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
半瞬讶异后,贾涛慌张地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打招呼。
“之堰,之堰你来了?”
姜之堰不管他,目光投向床上半躺半坐的老人。
贺知松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不知道打了什么东西,看着皱纹倒是不多,乍一看精神抖擞身康体健的,仿佛没什么毛病。
尤其是,当他咧开嘴笑得高兴时,露出两排洁白无暇的牙齿,看起来活像是在嘲笑姜之堰又被他骗到了。
“我的好儿子,你可算是来了!”
27. 工作
“既然来了,那就坐会吧。”
贺知松有一双出众的狐狸眼,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线,看起来轻佻又浪荡,随口招呼自己的儿子。
即便现在年纪上来了,他依旧改不了浑身那副浪荡子的形象,倒是因为阅历的提升,更像只狡黠的老狐狸。
“什么情况?”
姜之堰对贺知松那副样子见怪不怪了,扫了他一眼就迅速挪开视线,看向贾涛,板着脸公事公办地问道。
贾涛被姜之堰风风火火闯进来后阴沉似水的脸色吓得够呛,又是抖着手把手上的碗勺放好,又是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像是第一次登台演出的话剧演员,生怕把戏演砸了。
“没……没什么,就是贺董事长有点不舒服,我过来看看。”
他支支吾吾又眼神闪躲,姜之堰听得不耐烦了,索性自己走过去翻看起桌上的东西。
病床边上有台“滴滴”作响的仪器,姜之堰虽然不懂,但听声音倒是挺正常的,没有疯狂尖锐的嗡鸣声。
他微微侧头,看向桌子上摊开的病例。
里面夹着张轻飘飘的检测报告单,姜之堰目光微凝,将单子抽了出来。
房间里简直是落针可闻,贾涛绞着手指,指甲盖紧紧地掐进肉里,他像是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个劲地压抑住自己不发出声音。
而不远处,贺知松一脸的无所谓,姿态放松,舒舒服服地倚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看起来并不在乎儿子的动作。
但在无人看见的被子底下,他悄悄攥紧了床单,甚至仔细看,能发现他腰杆紧绷,故作轻松的眼底,有一片无尽的悲怆。
这样下去不行。
姜之堰低头看了多久,房间里的另外俩人就煎熬了多久。
终于,贺知松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给贾涛使了个眼色。
贾涛无奈,只能凑到姜之堰面前,竭力放下紧张,小声地给他解释。
“这是前些天下来的体检单,血压是有点高,最近家庭医生也建议控制清淡饮食,至于糖尿病,这都是老毛病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大事。”
姜之堰恍若未闻,将手上的单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好一会才放回去。
贾涛觑见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暗暗松了口气,一颗心可算是能够缓缓落到实处。
没办法,这比之前演过的任何一场戏都重要。
站在贺董事长的角度,他生怕姜之堰察觉出什么;但站在朋友的角度,他又怕姜之堰察觉不到。
毕竟,贺董事长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病入膏肓了。
要不是他不小心拨通了姜之堰的电话,也不至于把人给叫过来,贺知松在手术中转醒,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们联手演一场万事大吉的戏,做给姜之堰看。
起初贾涛不理解,他使了那么多手段,都是想让姜之堰回来继承家业,可真到了那一天,贺知松居然主动放弃了。
估计是不想让儿子承受丧父的痛苦吧……
“真没事?”
姜之堰终于舍得转过头,和贺知松讲话。
“啊?”
床上的贺知松仿佛受宠若惊般慢了半拍,似乎是没想到儿子居然主动开口,下意识地直摆手。
“你老子我还身强体健着呢,前两天还和康健集团的徐总打高尔夫球,我一杆进洞,就连他都要佩服我呢!”
他越说越得意,眼睛都亮起来了,大有姜之堰不相信他立马就去挥一杆的意思。
姜之堰:“……”
他看着贺知松面色红润,侃侃而谈,仿佛真的身体没问题,遂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行吧,那我走了。”
他转身得毫不犹豫,贺知松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苦笑,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忧伤。
临出门,姜之堰却停下了脚步,握着门把,一双冷静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贾涛。
“你,出来一下。”
贾涛几乎是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他抹着额头,心虚地瞥了眼床上的贺知松,畏缩着低头出去。
俩人并肩走了许久,从昏暗的走廊穿过,到富丽堂皇的大厅,最后停在修剪得宜,花团锦簇的园林前。
贺知松的房子真的很大,说是庄园也不为过,夸张又突兀的灌木被修建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姜之堰远远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绿,随手从衣服内侧口袋摸出只烟盒。
他不抽烟,更没有烟瘾,但在心情烦闷时,喜欢嗅闻烟草上那股烟丝炙烤后的焦香苦涩味,会让人得到一时的宁静。
贾涛提心吊胆地看着姜之堰单手撑开烟盒,熟练地从中捻出一只。
他抓耳挠腮地想要说些什么,试图岔开话题,避免对方问些不该问的,到时候,他甚至都不知如何回答。
可惜,没等到他开口,对方就先出声了。
姜之堰微微低头垂眸,专注地揉搓开烟纸,丝丝缕缕的烟草气味缠绕在指尖,他轻轻嗅闻,喉结滚动。
“说说吧,贺知松还能活几天?”
……
赵予宁今天穿的一身干劲利落的职业套装,剪裁得体的白衬衫加上修身的西装裙,再搭配一双黑色小皮鞋,看起来不过是普通职业女性的穿搭。
但在进入星悦珠宝行的半个小时里,她收获了不少人惊讶又夸张的打量。
这里除了她,所有人都穿的普通衣服,舒适又轻松,就连对外店铺营业的专柜人员,都没有统一正式的工作服,而是一身新中式棉麻套装。
她来的时候,店里刚开始营业,负责人闫志远亲自出来将她迎接进去,随后就向其他同事介绍。
“这是新来的鉴定师赵小姐,大家好好相处啊!”
“大家好,我叫赵予宁,平时叫我宁宁就好了,很高兴和大家同事。”
赵予宁端着乖巧的笑容,力求尽快融入到星悦,开始她在中国的第一份工作。
半瞬静默后,有人率先出声。
是个包子脸胖嘟嘟的女生,她是星悦的创意部总监,看起来一团和气,很是亲切。
王诺然笑着打趣:“太好了,闫哥又给我们招了个美女。”
“先提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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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这人最喜欢美女了,以后你就只管往创意部串门就行了,我们绝对欢迎!”
赵予宁在星悦的岗位隶属于营销部的鉴定职位,她暗暗认下这个王总监,对她感激一笑。
有了王诺然的开头,其余人或多或少都说了几句好话,就此,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行了,人我给你带到了,冷主管,你可要好好照顾,别大材小用了。”
最后,闫志远将赵予宁带到了营销部的主管办公室,敲了敲门,送她进去。
这是赵予宁第一次见冷月,作为自己的第一直系领导,她立马嘴甜地跟着喊了句:“冷主管好,我是新来的赵予宁。”
但这一次,她等了一会,都没能得到回应。
闫志远见怪不怪了,小声地和赵予宁解释。
“冷月就是这个性子,你不用放在心上,她人很好的。”
正说着呢,闫志远的口袋就传来电话铃声,他掏出来一看,眉头瞬间皱起。
赵予宁立马懂事地表示自己可以应付,遂好声好气地将闫志远请了出去。
闫志远有些不放心,又嘱托了几句赵予宁,这才急匆匆地转身,快走几步,接通了电话。
人一走,营销部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赵予宁和一直低头写写画画的冷月,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尴尬,悄悄地四处打量。
这间办公室一如冷月的名字,装修都是极简主义,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墙壁上一幅装饰画都没有,大片的留白显得有些许萧瑟,唯一的颜色是冷月面前桌子上的一小盆仙人球。
很可爱的仙人球,胖嘟嘟圆滚滚的身材,长满了刺,在桌子上的一堆文件里很不起眼,但赵予宁却是一眼就看见了它。
有传闻称仙人球放在电脑旁边能够吸收辐射,也不知道真假?
赵予宁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打算如果自己有办公室了,也去花鸟市场买一盆,就算不能防辐射,看着点绿色每天浇浇水心情也会好点。
“你看够了吗?”
一个冷淡的声音问道。
赵予宁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冷月不知何时停下了笔,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呃……”赵予宁有些尴尬,笑了笑,“您的仙人球,挺可爱的。”
这一抬头,赵予宁才发现冷月长得一副瘦削的脸庞,稀松的眉毛和疲倦无神的眼睛,再加上紧紧抿着的嘴唇,给人一种十分不好相处的既视感。
她暗道不好,别是遇见那种事多还挑剔的领导了吧?
冷月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对赵予宁那句“挺可爱”也毫无反应,只是公事公办地命令。
“收拾一下,我带你看一下营销部的主要工作。”
赵予宁立马点点头,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笔和小记事本。
星悦珠宝行的营销部主要工作分为三个,其一是赵予宁所在的珠宝鉴定;再一个是售卖珠宝,包括线上和线下;还有一个,是售后。
“售后包括快递以及客服,这些都归我们管,你也要熟悉一下,毕竟,之后也有可能接触到。”
28. 癌症
赵予宁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熟悉星悦珠宝行的各项工作。
“我们早上十点开始营业,外面的店铺有三位营业员,分别对应各类珠宝首饰。”
“中高端的品类有红蓝宝石、钻石、碧玺……”他们到来时店里刚开始准备营业,几个营业员陆陆续续把货品小心翼翼地放置到展柜里。
冷白的聚光灯打在玻璃展柜上,各类珠宝折射出璀璨又耀眼的光芒,熠熠生辉。
冷月带着赵予宁走到钻石首饰展柜前,微微低头。
“这些你应该比我还熟悉,我就不多介绍了。”
赵予宁谦卑地笑了笑,没搭话。
确实,和WH相比,这些宝石的品相和切割都算不上高级,但胜在款式经典和价格亲民,这也就侧面印证了,星悦的主要面向群体——一些有闲钱但不多的顾客。
她不觉得有什么落差,大品牌创意新颖题材有深意,品质虽好,但面向的群体受众面却较为狭小,而且更多人冲着品牌的名头去消费,人一多了,往往会存在品牌溢价,性价比并不高。
如果只是为了买些心仪的珠宝戴着图个好心情,更具性价比的中端珠宝行完全可以驾驭顾客的需求。
这就是赵予宁选择星悦的理由。
“接下来还有些玉石、水晶……”
冷月随口介绍着,忽然想起来什么,抬起眼审视地看向赵予宁。
“你有珠宝鉴定证书吧?”
赵予宁连忙回答:“是的,我大学期间考取了GIC,在伦敦进修时又添了一个FGA,如果需要出具宝石的鉴定证明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国内较为权威的鉴定证书主要是NGTC、GIC等等,大多是将宝石送去国家检验机构去出具证明,少数拍卖行或高奢首饰店会拥有自己的鉴定师,可以自行出具证明,用于鉴定宝石的假冒伪劣。
冷月听了,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不错。”
“最近会有一批新的货过来,你要好好准备。”
赵予宁满口答应,心中终于暗松一口气,这冷主管看着面冷,但其实还挺好说话的嘛。
从店铺前面的展厅离开,冷月又把她带去了售后区域。
这是间十分宽敞的仓库,隔开两个区域,一边是电脑办公区,搭建了一个小型的直播间,另一边,则是一排排的货架。
货架上摆满的快递盒子,有几个员工正在对照单号打包快递。
“合作的快递公司每天下午七点过来统一揽收,基本上隔天就能发完前一日的网销货品。”
赵予宁看着忙碌不停的打包员,还有地上一堆堆等待打包的水晶,不由得讶异。
居然一天就能卖这么多!
水晶和普通玉石的定价不贵,又赶上现在网络流行的“文玩”风潮,即便是薄利多销,这一晚的营业额也得有七位数了。
她禁不住咂舌,正吃惊呢,其中一个打包员突然抬头好奇地看了她几眼,终于是忍不住上前。
“冷主管好。”
小田擦擦手,借着起身喝水的功夫,边和冷月打招呼,边用眼睛直瞅赵予宁。
赵予宁感到一丝莫名,便主动开口。
“怎么了,你认识我?”
小田忙不迭地摆手,笑得腼腆又小心翼翼。
“没有啦,听说新来的同事是D大毕业的,我们算是校友呢……”
她看着赵予宁的眼睛格外明亮,即便只是偶尔几眼,也能瞧出她眼底的仰慕和羡艳。
这是个小学妹呢。
赵予宁笑了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看着这个稚气未脱,满脸青春的小姑娘,不由得高兴。
“这么巧?!”
“东苑食堂的热干面全D大最好吃,吃过吗?”
小田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喜悦,扑闪扑闪地恨不得拉着赵予宁促膝长谈,她用力地点点头,碍于冷主管在场,这才没有大声地喧哗。
“好了,小田你也去休息一会吧,晚上还有助播。”
果不其然,没一会冷月就打断了两人的交流,转身带着赵予宁去往下一处。
似乎是料到小田一时半会不离开,赵予宁转身后,趁着冷主管不注意,悄悄回头,朝小学妹眨了眨眼睛。
小田:“!”
心底更暖融融的了,呜呜,学姐好看又好说话,好开心。
她一直向往珠宝行业,当然知道在伦艺进修以及在WH工作过的含金量,见了赵予宁之后,更是备受鼓舞,干劲十足了。
大致逛了遍星悦,冷月将赵予宁带到了里间的工作室。
这是上一任鉴定师的工作间,基本的器材这里都有,赵予宁粗略地扫了一眼,心中放心不少。
毕竟装备齐全,才能好干活嘛。
“你上午就在这里熟悉一下东西吧,也算是再回忆回忆,吃过午饭后,我将上一个鉴定师遗留的工作交给你试试。”
冷月交代完,像是笃定赵予宁没问题,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家伙,还以为能摸鱼一天呢。
赵予宁叹气,认命地扫了眼积了一层薄灰的工作间,开始撸起袖子先从打扫卫生开始。
……
“之堰,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
贾涛尬笑两声,擦了擦流到下巴的冷汗,笑得十分勉强。
他左顾右盼就是不和姜之堰对视,打着马虎眼笑嘻嘻的:“你也真是的,怎么这么说贺董事长,这可不吉利。”
户外的太阳大得很,也刺眼得要命,姜之堰看了会远处的蓝天白云,终究是耐不住心中的烦闷和眼眶的不适,收回了视线。
他不欲于贾涛再多费口舌,压着性子最后问了一遍。
“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就如实地告诉我。”
闻言,贾涛背对着姜之堰的后背忽地一僵。
没人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心里建设,长久的沉默后,他转过身来,眼睛红得像个兔子。
“呜——”一声哽咽掐在喉咙里,贾涛不争气地咽呜出声,下一秒又死死憋住。
看着曾经的玩伴,如今却形同陌路,自从投奔了贺知松,姜之堰便和贾涛渐行渐远。
如今,就连这种大事都要瞒着他。
姜之堰暗叹一声,抬起手想要安慰他,又顿住,悬停在上方。
算了。
半晌,肩膀传来几下敷衍又随意的轻拍,贾涛彻底绷不住了,“嗷”一声就要转身抱住姜之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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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些年他受贺知松的管辖,动不动就利用两人间的友谊去要挟姜之堰过来探望贺知松。
时间长了,姜之堰也不再信任他,他还以为,两人会一直这样不冷不热地相处下去。
姜之堰眼疾手快地躲闪开了,一只手稳稳地抵着贾涛的胸口,制住他的动作。
他语气微微嫌弃,警告道:“滚远点啊。”
但贾涛的心理防线早就败下阵来了,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贺知松的病情。
其实从一开始贺知松找回姜之堰时,他作为一名专业医生,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一次次的病情加重后,贺知松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差,这让本就起疑心的贾涛更是格外注意。
即便贺知松试图用一些普通病对贾涛进行隐瞒,但还是被他从细枝末节中找到家庭医生藏起的真正病历本。
“是肝癌晚期,贺董事长他,已经在准备……”
贾涛小声啜泣着,虽未说完,但姜之堰立马就听懂了未尽的意思,猛地一皱眉。
“去大医院看了吗?
焦急之下,他甚至都忘了,以贺知松这个身份,知道病情的第一时间肯定都用了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资源。
如若不是尽人事后还是不如意,谁又想听天由命呢?
贾涛亦是如此,他看着姜之堰阴沉的脸庞,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适才还心存侥幸的神经瞬间紧绷,姜之堰咬紧后槽牙,压抑住自己突如其来的忧虑和慌张。
以往只觉得贺知松烦人又多事,可真到了要生死分离的那天,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到底是血脉相连吗?
越想喉咙里越堵得慌,姜之堰眼神晦暗难明,清了清嗓子,倏地转身就要进去找贺知松。
他要亲口问明白,生他的时候没经过他同意,现在连死了,是不是也要隐瞒到底!
就那么不负责任?!
满腹的焦虑和担忧被酿成酸涩苦闷的心酸,姜之堰忽然就抛开了理智,执拗地想找贺知松要个说法。
贾涛正低头抹眼泪呢,一抬头,眼前人不见了,吓得他立即拔腿跟上。
边走边拉扯姜之堰,苦口婆心地阻拦。
“之堰你别冲动啊,贺董事长不让你知道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不能辜负他的心意啊!”
姜之堰只当听不见,长腿走得飞快,手臂上挂着个人也步步生风。
贾涛被拖了一路,眼看着就要穿过大厅回到那条走廊,心急之下,压低声音狠声呵斥。
“姜之堰,你能不能用脑子想一想!”
“比起你去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理由,现在更重要的,难道不是解决贺董事长的燃眉之急吗,你不知道,他这些天即便是上手术台,心里也一直记挂着,连睡觉都不得安生!”
闻言,姜之堰猛地急刹,视线幽幽地挪向一侧的人,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能有什么要紧事?”
“赚那么多了还不满意吗?!”
贾涛望着姜之堰阴郁的神色,一阵心惊,这人嘴上虽然还是埋怨,但恐怕心里啊,早就决定好了要帮忙贺董事长度过这次难关了。
果然,他就知道,这人还是一贯的嘴硬心软。
29. 好奇
“什么?!”
宋潋晴猛地提高声调,手一抖,拿着稳稳当当的眼线笔就画歪了。
看着镜子里上挑高扬的眼线,宋潋晴浑身的气质都变得乖戾阴暗,她微皱着眉,杏眼怒瞪,不可置信地和身后人对视。
宋瑾也觉得晦气,事情都快安排好了,居然出了这么个岔子。
他耸耸肩,叹道:“大哥力排众议取消了新闻发布会,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就连我爸都不得不听他的。”
“那爷爷呢?”
“爷爷难道就由着他胡作非为?!”
宋潋晴掐着手中的化妆品,用力之大,连手指骨节都微微发白。
她一想到自己这些天陪着笑脸约的那些倨傲的记者们,还有塞给报社营销号的那些钱,都是为了准备在新闻发布会上给赵予宁来个下马威,这下好了,全打水漂了!
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取消了新闻发布会,烦躁之下,宋潋晴又不得不谨慎地猜测,这宋瑞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
“爷爷?”
“爷爷倒是没说什么,毕竟这事情归根结底是二叔他们家的私事,既然宋瑞都主动提出取消,爷爷也不会执意坚持。”
宋瑾将自己偷听来的消息一股脑都倒给宋潋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不过啊,我还听到宋瑞提了一嘴什么,过生日?”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宋潋晴听到这个,倏地抬起头,问道:“最近有谁要过生日吗?”
宋瑾哪里记得住那么多,除了一个宋潋晴,他一向对家里不闻不问,更别提给谁过生日了。
但是能被宋瑞特地记在心上的生日……
宋潋晴灵光一闪,和宋瑾讶然对视。
那只能是宋老爷子的生日了。
瞬息之间,宋潋晴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新闻发布会是取消了,但生日宴会如果利用得当,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机会!
但这样一来,宋老爷子的生日估计就要搞砸了,到时候被骂一通不说,说不定,还会被盛怒的宋家人赶出去。
还有,自从宋老爷子退居二线之后,往年的生日都只和自家人过,不再兴师动众,如果要达到新闻发布会那种规模,还得有人添一把柴火。
想到这,宋潋晴低敛下眼皮,似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她有了主意,勾起了嘴角,随手擦掉了歪斜的眼线。
潋滟生情的眸子含羞带怯地看向宋瑾,宋潋晴掐着嗓音又软又娇地喊了声:“二哥哥~”
宋瑾被喊得骨头都酥了,他的眼神瞬间暗下来,喉结轻滚,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宋潋晴,毫不掩饰眼底翻滚的情欲。
“过来。”
他沉着嗓音唤她。
……
赵予宁接到宋瑞的电话时,她正在仔细观察手底下的一颗帕拉伊巴碧玺,这种宝石因为有铜元素的参与,往往具有浓郁又明亮的水蓝色,而品质更好的高饱和度碧玺,甚至会带上霓虹感,不挑光线,折射的颜色漂亮又明媚。
她喜欢蓝色的珠宝,因此,此时此刻既是在工作,也是在享受。
但桌边的手机震动不休,赵予宁叹了口气,只能恋恋不舍地挪开视线,拿起一旁的手机。
“喂,哥哥?”
她接通时看了眼备注,声音有些懒怠。
“嗯,小妹,有空吗,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说话时,宋瑞不自知地弯起嘴角,嗓音也压得极低,似乎在说悄悄话一般。
他摩挲着手中的天鹅绒盒子,两指稍稍用力,撑开盖子,露出里面一款璀璨耀眼的腕表。
“现在吗,你直接过来就可以了。”
赵予宁知道拒绝也没用,懒得和他推三阻四了,索性报了地址,让哥哥自己过来。
话筒那边正要答应,赵予宁又忽地皱起眉,她想起宋瑞是宋氏企业的副总,突然出现在这里,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困扰吧?
于是立马改口。
“等等,还是我过来吧,晚上怎么样,顺便吃个饭。”
星悦珠宝行名义上是周末双休,但实际上要不要加班赵予宁也还没搞明白,今天是周五,辛辛苦苦上了五天班,赵予宁决定放松一下。
可她刚回国不久,对京市好吃的餐厅一概不知,且最近徐洳意都在忙着弄她的画展,她没了饭搭子,干脆就蹭哥哥一顿好了。
另一边,似乎是没想到小妹会主动邀请吃饭,宋瑞停顿了三四秒,浅弱的呼吸声在话筒里回荡许久,直至对面传来试探的声音。
“不行吗,没事,那就改天……”赵予宁见对方没回应,以为是自己太过冒昧了,正打算撤回之前的邀请。
但下一秒,宋瑞斩钉截铁的声音就从话筒里传来。
“可以!”
刚踏进副总办公室的徐野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向这个压不住嘴角喜悦溢于言表的人,啧啧称奇。
宋氏企业最年轻有为,稳重谨慎的副总一点形象都没有,冒冒失失地像个毛头小子。
感慨之后,他又忍不住好奇。
这人怎么突然发神经?
吐槽归吐槽,徐野依旧轻车熟路地溜了进来,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把自己扔进会客室的沙发里,惬意地瘫下。
他睡不惯酒店的床,又没办法回到自己家,因此只要一有空就往宋瑞处跑。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有要紧事要和宋瑞商量。
撑着腮帮子懒洋洋地看了一会,徐野终于看到宋瑞一脸喜色地挂了电话,心中不屑之感更加强烈。
为了个女人,至于那么高兴吗?
“我真有点好奇你妹妹长什么样了。”他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冲着宋瑞说道。
将电话摁熄屏后,宋瑞立马恢复一脸漠然高冷的模样,看着好友那副懒散的模样,忍不住嫌恶。
“你要是实在喜欢,把这张沙发搬走吧,也省得天天往我这里跑。”
见他不搭话甚至岔开话题,徐野心里跟猫抓似的痒。
原本他对这传闻中的亲妹妹还没什么感觉,但宋瑞越是藏着掖着,他就越好奇。
“哎,说真的。”
徐野突然站起身,颠颠地走到宋瑞面前,转了个圈。
“你看我怎么样?”
宋瑞懒得理他,敷衍地抬起头扫了眼,冷淡地说道:“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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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怎么样……”徐野摸了摸自己扎实有劲的肌肉,又撩起衣服来看了眼自己的腹肌,信心十足,“但当个妹夫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某个字眼刚说出口,宋瑞凌厉的眼神就像箭似的射过来了,他阴沉着脸,像看死人一样看徐野。
“哈哈,开玩笑嘛!”看着情况不对,徐野立马改口,转了话题聊起今天的要紧事。
“贺家出大事了你知道不?”
他一脸讳莫如深,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贺知松快要咽气了,不知道从哪找来个儿子,居然要把公司股份也转给他!”
宋瑞兴趣不大,淡淡地应了声。
徐野瞬间就不高兴了,他还以为宋瑞会和他同仇敌忾,一起谋划怎么样吞并贺氏集团,即便不说全部吃下,但捞点好处也是可以的。
“喂,别告诉我你不敢啊,这个时候,犹豫就会败北,贺家乱的要死,贺氏集团股价暴跌,我们趁机低价收购股份,正好能帮你度过这次难关。”
感受到宋瑞瞥来的诧异视线,徐野轻哼一声。
“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宋氏早就入不敷出了,要不是你苦力支撑着,这诺大的企业早就……”
徐野撇撇嘴,没继续往下说,但心里的意思昭然若揭,宋氏就是个空有架子的纸老虎,上上下下都怀有异心,烂透了,倒闭只是时间问题。
“我会考虑的。”宋瑞认真道。
他并非死板的人,宋氏养他护他成就他,真到了危急的时候,他不可能见死不救,如果有机会,确实提早谋划会更好。
但是,以他一贯的直觉和敏锐的商业嗅觉,他总觉得,贺知松绝不会找个假狸猫当真太子,这人,恐怕还真有点实力,不然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哄得贺知松将诺大的贺氏集团拱手让人。
还是静观其变吧。
赵予宁下班得早,又有些好奇宋氏企业,于是自己打了车过来,晃晃悠悠地在楼下打转。
一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屹立在面前,她不停地抬头,脖子都快酸了,才看见顶部的“宋氏船舶企业”几个大字。
对了,她是听徐洳意说过,宋潋晴一家子是靠船舶行业起家的。
看起来还挺厉害的嘛。
她无所谓地想,在楼下找了个花圃,擦了擦石凳子,打算坐下来等宋瑞。
刚一坐下,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大喊大叫,赵予宁起先并没有理会,可声音越来越近了才发现,居然是冲着她来的。
徐野被宋瑞赶了出来,心情郁闷,转头就看见个熟悉的背影,瞬间起了坏心思,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眼神,快走几步,凑到赵予宁面前。
“小偷,你怎么在这?”
偷住房子也是偷,徐野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即便被赵予宁狠狠剜了眼,也不怕,笑嘻嘻地挤兑她。
就在这时,地下车库驶出一辆迈巴赫,缓缓停在花圃前,车辆打下的阴影正好把两人罩住,徐野嫌烦,怒而转头。
但下一秒,他就噎住了。
车窗“唰”地降下,昭示着车子主人没耐心且心情不好,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驾驶位传出。
“小妹,上车。”
30. 馅饼
赵予宁听话地上车,很是自觉地坐了副驾驶,顺手就要关门时,才忽然发现车门被人紧紧抓住。
什么人啊,还真是阴魂不散了?!
她不悦地瞪着徐野,用眼神示意他松手。
但徐野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眼睛骨碌碌地只是盯着宋瑞,扒着车门低头直瞅驾驶位上端坐的人,甚至还混不戾地吹了声口哨,笑吟吟地打招呼。
“哥们,去哪吃饭啊,带我一起呗?”
赵予宁瞪大双眼,仿佛从来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抓着车门的手更用力了,试图从徐野手里把门抢回来。
但到底是因为力气悬殊,她暗暗使足了劲,也没能关上门。
“放开……”她咬牙切齿地警告。
比起赵予宁还愿意多说两句,宋瑞则是一言不发,连脑袋都不屑于转过去,黑着脸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猛地向前窜出一段距离。
徐野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松手闪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予宁眼疾手快地关上门,车子渐渐驶远。
“呸。”他侧头吐了口尾气,眼里闪过一丝意犹未尽的玩味。
“我还真是欠你们宋家的……”
……
又是周一,姜之堰停好车,从车库往外走。
他心情不太好,冷着脸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光靠气场就把打算打招呼的几个同事吓得够呛,忙不迭地贴着墙边溜走。
但偏偏就有不看脸色的,莽了上去。
前些天借着拍照的理由,宣传部的小陈偷偷摸走了姜之堰的钱包,又接连出差培训了几天,今天刚巧遇上,打算把钱包还给他。
“姜队,接着!”
姜之堰闻言抬头,见空中飞过来个东西,下意识地抬手接住。
他低头看了眼,发现是自己的钱包。
小陈笑嘻嘻的,像是怕姜之堰找他算账,隔得老远的距离解释道:“才想起来,钱包还你了啊,除了烧烤那顿,我可没拿你一分一毫!”
姜之堰不置可否,低着头翻开自己的钱包,钱倒是无所谓,其他东西不丢就行。
正想着呢,他眼神忽地一凝,还真发现里面还有一样东西不见了。
钱包夹层处,本应该存了张折起来的纸。
心中无端慌张,姜之堰捏紧钱包,将现金一把都拿出来,不放心般一张张看过,翻来覆去地找。
不会的,不会不见的,他忍不住地安慰自己。
但自身的动作却不像想象中的镇定,远处的小陈看着姜之堰找来找去,有些莫名,悄声嘀咕。
这是怕我给他换成了□□?
恰好,有人从一旁路过,看了眼姜之堰,提示道:“姜队,东西掉了。”
地上,孤零零地躺着张陈旧的折纸,方方正正,微风吹过,掀起一角。
闻言,姜之堰立马就蹲了下去,将东西捡了起来,他紧紧握住手心,似是要把折纸揉进掌心。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另一边,看到姜之堰如此紧张,小陈尴尬地挠挠脸,钱包里确实塞了张纸,他一开始以为是姜队记下的电话之类的,但如今看他的反应,恐怕很重要。
完了,他不会要怪我扔钱包时把东西甩出去,然后找我算账吧?!
小陈悄悄挪动脚步,瞅着姜之堰不注意,一溜烟地跑了。
临走前,还不忘刚刚遇见邓从云时对方的嘱托,扬声大喊。
“姜队,邓局让你去趟办公室,记得啊!”
姜之堰依旧低着头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抚去纸片上不存在的灰尘。
半个小时后,邓从云听到几下敲门声,视线从手下的茶叶挪到门口处的姜之堰。
“来了,坐吧。”
他语气难得的平缓,没有身为局长的威严,细听之下甚至还有些亲昵和熟稔。
姜之堰拿不准他的意思,谨慎地站到一旁,顺带掩上了门。
“别拘着了,过来,尝尝我泡的茶。”
邓从云随手从茶叶罐子里抓出一小把,洋洋洒洒地丢进茶壶,紧接着就倒到面前的两只茶杯中。
姜之堰:“……”
他只能配合,坐在了邓从云的对面。
低矮的茶几塞了两个大男人,显得少许拥挤,姜之堰不适地往旁边让了让。
“喝啊,怎么,不敢喝?”
姜之堰从未知道,邓从云笑起来是这样的。
即便竭力放松,但常年积攒的余威始终如一,如今强行摆出和蔼可亲的模样,只会令人感觉到滑稽又怪异。
姜之堰不说话,但心里大致已经猜到了什么,拿起面前寡淡无味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哎,这就对了。”
面前的人十分满意,笑眯眯的,明明藏了许多话要说,却都憋在嘴里,长久凝视着姜之堰,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点即将丧失亲人的悲恸。
但很可惜,姜之堰一贯地木着脸,让他瞧不出半分破绽。
最后,还是姜之堰率先受不了这种无声地折磨,只能自己主动开口。
“邓局,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邓从云一愣,本想掩饰性地摆摆手,却在接触到姜之堰黝黑沉静的眼睛后,叹了口气。
“算了,想必你也知道了。”
“我和老贺那么多年交情,而你从学校出来又被分配到我这里,若在两年前,我打死也不相信你俩居然有血缘关系。”
姜之堰默默地听着,怔怔地看着杯子里浅色的茶水,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上班的时候。
那时候天真又稚嫩,一腔热血,满脑子都是怎么破案,怎么立功,怎么往上爬。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邓从云不免俗气了一次,一张老脸上满是伤春悲秋,不禁感叹道。
没人搭话,过了半晌,他自己心情好点了,又善解人意地表示。
“所以,你如果要辞职,照流程提交申请就行,我会给你通过的,到时候……”
眼看着这人自说自话自我感动甚至还要主动炒人,姜之堰再也按耐不住了,奇怪道:“谁要离职?”
“呃——”
邓从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意识到姜之堰想要做什么,立马端正脸色严肃地告诫他。
“不辞职?”
“我警告你啊,公职人员禁止从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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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家那个背景,也得亏你是进来的早,要不然,别说队长,连看门的都当不上!”
姜之堰更奇怪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好好的经侦队长为什么不干,要去从商?
瞥见姜之堰迷惑的表情,邓从云忽然醒悟,难不成那些流言都是假的?
他倏地转身,从椅子上抓起今早的报纸,扔给姜之堰看。
“你没打算辞职,可上面都是你要子承父业的报导,洋洋洒洒写了一整个版面,所有人都在传贺氏集团的担子从此要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姜之堰:“……”
他越听越离谱,低头看向手中的报纸。
一个醒目的标题夸张占据了报纸的中间位置——“贺家太子爷深陷身世迷云,被迫卷入巨额股权风波。”
姜之堰粗略地扫了眼,发觉是典型的营销号写法,字字都是猜测,句句都是怀疑。
他冷哼了声,将报纸丢到一旁。
“假的,不用管。”
顿了顿,他怕邓从云还要多问,索性就多说几句。
“那么大个贺氏集团,怎么可能全都压在我身上,集团有董事会,有各个股东,乱不到哪里去。”
“至于所谓的风波,其实就是底下手握小股份的人在蠢蠢欲动,试图散播些谣言动摇董事会的决裁,说我来路不明,说我心怀鬼胎,怎么难听怎么说。”
说到这,姜之堰似是记起什么,轻笑出声。
那些个汲汲营营的家伙,不过是看不惯一个天降的毛头小子把他们奢望已久的东西轻而易举地得到,就开始胡编乱造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想让他知难而退。
但可惜,姜之堰压根就不理会。
因为一开始,他和贾涛协商的,就只是承认一个身份——作为贺知松唯一血脉的身份。
有了这个身份,那些以为贺知松无后,就可以静等大权旁落后沾沾自喜等着分点肉渣子的可怜虫,就没办法搅浑水了。
毕竟,人家真太子还在这呢,哪轮得到这些假狸猫在这乱蹦跶。
听了半天,邓从云才糊里糊涂地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不可置信地问道:“所以你不打算继承你爹的集团?”
这可是市值千亿的公司,说不要就不要了?!
姜之堰被邓从云目瞪口呆的表情逗笑,他低着头压抑着勾起的嘴角,到最后憋不住,索性也不藏了,放声笑了起来。
“哎呦,我的局长。”他笑着说道。
“你要真想要,找贺知松说一声,他肯定愿意把位置腾下来让你坐坐。”
“随便感受感受千亿集团的头把交椅,是不是格外的舒服。”
末了,姜之堰坏心眼地朝邓从云眨眨眼,坏笑着调侃。
经过刚刚那么一顿胡说八道,姜之堰心情都明亮了不少。
他从始至终都摆正自己的位置,有多大能力就揽多大的活,让他来管那么大个公司?
这不是闹着玩嘛!
与其当个不务正业的纨绔二世祖,还是战战兢兢当他的经侦小队长来得舒服。
更何况——
这么大个馅饼砸到脑袋上,是福是祸,现在还没定论呢。
31. 生日
“宋氏船舶企业的老爷子定在这个月十五举办生日宴会,也给我们递了邀请函,之堰,那天你有空吗,我们最好是出席。”
自从说开了之后,贾涛摇身一变,变成了姜之堰在贺氏集团上的引导者,总是在关键时候提示姜之堰下一步的动作。
说来好笑,这人本职是学医的,商业嗅觉却格外敏锐,恐怕贺知松一早就看出来了,这才早早把人挖过去。
姜之堰皱起眉头,先是问了一句:“贺知松……我爸,他今天吃药了吗?”
做戏就要做全套,既然那天已经答应贾涛在贺知松生病这段时间替他守住贺氏集团,姜之堰就只能改口,以防有心之人找到些细枝末节的纰漏。
“吃了,”贾涛会心一笑,想起贺知松那副生病了还不忘得意洋洋的表情,“他知道你对集团开始上心,高兴的不得了!”
见姜之堰低头不语,贾涛瞅他一眼,接着解释。
“前两天已经给了那些营销号暗示,泄露了你和贺董事长的亲子鉴定报告,但就算这样,也有不少人还是秉持怀疑的态度,尤其是那些持股的散户,还在犹豫不决,股市依旧一片低迷。”
“我们需要一个更加直观的身份表明,当然不是那种冠冕堂皇的书面声明,而是一个象征,一个足以说明你能够代表贺氏集团出现在公众面前的象征。”
姜之堰听懂了,但却不赞同这种方式。
他皱着眉,想起邓局的告诫:“但我的工作性质不允许存在商业利益上的牵扯,这样太冒险了。”
摇了摇头,贾涛更加细致地解释了一遍:“这并没有实质性的利益交换,纯粹是给长辈祝寿,至于别人怎么想,我们管不着。”
“还有一件事,虽然宋老爷子这次生日邀请了不少行业内的朋友,但我隐隐听说了,他们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庆生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给他们家新找回来的孙女正名,和我们的性质差不多,都是把人推到公众面前,认个脸熟。”
见姜之堰还在犹豫,贾涛只能叹口气,做出妥协:“放心好了,到时候江总也会一并出席,咱们只需要跟在他身后,让打过招呼的媒体拍到就行了。”
捕风捉影,断章取义,引导舆论……姜之堰无奈地揉着眉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用上这种手段的时候。
他沉沉呼了口气,舒出心中的烦闷。
“我再考虑考虑。”
……
宋瑾已经连续半个月都住在家里了,李秋红这几天都是眉开眼笑的,每天都要嘱托张妈做些滋补的菜,想要趁这个时候补补儿子的身体。
平日里宋瑾就知道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鬼混,熬夜喝酒都是小事,李秋红最担忧的,还是怕外边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勾引坏了儿子,到时候大着肚子找上门来。
没办法,谁让家里出了个先例。
她看得紧,又见最近儿子心情不错基本不出门,且那宋潋晴又不知所踪,便试探性地打听丈夫的口风。
“国舫啊,咱儿子在公司打了这么久的下手,也该提一提了,别让人说闲话才是。”
宋老爷子对自家企业十分重视,即便现在大不如前了,依旧不允许靠亲戚关系搞特殊,所有的儿侄都是从底层做起,等到经验资历都够了,才肯往上调。
因此,当初一开口就给赵予宁个营销部经理的职位,已经算是格外优待了。
可惜,人家压根不领情。
不过这样也好,少个人分一杯羹。
正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的宋国舫头也不抬,回应道:“用得着你说,咱儿子自己就谋划好了。”
“什么?”李少红瞪大眼睛,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能有这种想法。
“是啊,”宋国舫换了条腿,又翻了一页,“儿子突然开了窍,天天跑去爸那边说好话,又说要给他过生日,又说要给他送礼物,给他哄得晕头撞向的,居然也同意了。”
“职位的事情,估计在十五号之后就能揭晓了,还不知道爸能安排个什么位置,顺便啊,把那赵小姐也拉出来跟亲朋好友见个面。”
李秋红前面听着还挺高兴,到后面听到赵予宁也要去,脸瞬间就拉下来了。
“她也去,不是不搞发布会了吗?”
那天宋瑞突然回来,没头没尾地就说要取消新闻发布会,可把李秋红气得够呛。
这可是丈夫辛辛苦苦忙前忙后搞了这么久的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居然二话不说就取消了。
宋国舫倒是无所谓,他知道宋瑞的忧虑,也认为新闻发布会太正式了,赵予宁又不打算参与宋氏企业,就没必要搞那么大阵仗,和些相熟的亲戚朋友介绍介绍就可以了。
刚好就趁着十五号那天,人多,也不突兀。
“对了,你有空也和人家赵小姐多接触接触,她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身边又没个同性的长辈,你多照看着些,到时候领她去做做造型选几件衣服,别让外人以为咱们宋家是个小气的。”
虽然知道丈夫一贯老好人又注重家庭,但李秋红还是暗暗撇撇嘴,有些不情愿。
不说她上次吃饭时和赵予宁闹得不愉快,就说选衣服这种小事,也轮不上她管,别人不提,就她那个眼里容不下别人的亲哥哥,还能委屈得了自家亲妹?
另一边,宋瑾陪着爷爷打完一套拳,自己累得够呛,还要先给宋老爷子递上毛巾和水,这才轮到自己,仰着头猛灌冷水。
宋老爷子出汗不多,瞅着自己大汗淋漓的次孙,不禁好笑。
“你啊,还是要多练,年纪轻轻的,身体素质还不如我。”
宋瑾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瞥见落地窗里的下人,笑了笑,又说了几句好听的,直到把宋老爷子都哄舒畅了,才找个借口离开庭院。
一出去,下人就适时地递上电话。
宋瑾扫了眼,抬起头冷冷地扫了眼一旁的人。
下人知趣地低着头离开,宋瑾不安地左看右看,直到发现四周空无一人时,才沉着脸接通电话。
“我不是说过,这个时间段不能给我打电话?!”
这半个月来,上午这段时间,是他雷打不动陪爷爷锻炼的时候,早就和那群人说好了,没事别打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疤哥诚惶诚恐,不停道歉,啰嗦得宋瑾都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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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才说起重要的事情。
而重要的事情是——他们一直蹲守的赵予宁,最近即将出差了。
半个月前,二哥和斌子等人自作主张每天都出去巡视,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赵予宁真正上班的地方。
就在他们决定出手的时候,又发现,那妮子格外谨慎,回家基本都混在人群里,要么就是打车直接到小区楼下,甚至还有好几次还有豪车接送,搞得他们一直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等到雇主的消息一到,疤哥火速召集人马时,才发现他们已经完成一半了,索性也就不追究他们擅自行动的处罚了。
没法从路上下手,疤哥便四处打听,终于得知这几天赵云宁即将离开京市,到外地出差。
这可是个大好机会!
所以立马就来找宋瑾报告了。
宋瑾:“…….”
这种显而易见的道理居然还要他下指示,这都是些什么蠢货?!
京市人多眼杂,警卫又森严,当然不好动手,可外地就不一样了,路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失踪一两个人也是常有的事。
深呼吸了好几次,宋瑾才压下自己想要骂人的心情。
“尽管放手去干,费用记我账上,事成之后报酬翻倍。”
只要这一次计划能够顺利,宋瑾不愁金银钱财,更是得到了宋潋晴的一个许诺,一切都在变好,只要那姓赵的顺顺利利消失。
“好,好咧!”疤哥咧着一口黄牙笑不见眼,其余几个眼巴巴听着的人立时兴奋起来,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
赵予宁和冷主管确认了出差的时间后,又被闫志远额外给了半天去收拾行李。
“好好干,小赵,我看好你!”
比起沉默寡言的冷主管,这个星悦的负责人更加善于鼓励新人。
赵予宁笑了笑,随口敷衍了几句,又抓紧赶今天的工作。
一连出差数日,为了防止回来之后积攒的工作量爆炸,只能是现在多干一些,免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前些日子,哥哥和她约好十五号去给爷爷庆生,顺便见见其他亲戚朋友。
赵予宁虽然对其他人兴趣不大,但终归是自家长辈的生日,于是便答应了。
也是幸好,出差回来的那天恰好就是爷爷的生日,也算是能赶得上。
正埋头苦干呢,一旁的手机嗡嗡作响,赵予宁以为是哥哥,随手接通了放在耳畔。
那边似乎是没想到接通得那么快,沉默了好几秒。
姜之堰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不安地浅弱地深呼吸了几次,才下定决心,喊出来自己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称呼。
“宁宁……”
自从上一次电话结束,姜之堰翻来覆去地想,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渐渐的,一开始的失落和苦闷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最卑微,最真实的想法。
不管宁宁怎么看他,不在乎也好,同学也好,他只要她开心就足够了。
比如现在,姜之堰的声音放得极低,隐隐约约还透着股卑微和祈盼。
“宁宁,我找到赵阿姨的下落了。”
32. 默契
顿了几秒,赵予宁才辨认出这是姜之堰的声音,机械地“哦”了一声。
等到大脑的空白消失,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忽然提高声调:“什么?!”
“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赵予宁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将身后的椅子踢倒。
姜之堰通过电话听着,一颗心担忧地揪起来,连忙劝她。
“不着急,是老院长的儿媳,出门逛公园的时候,遇见了背影和赵阿姨很像的人,特地告诉我们。”
那天探望老院长结束后,姜之堰特地从一堆旧物中找出一张陈旧的合照,拜托了老院长儿媳一件事。
他并不确定曾经福利院的员工是否会故地重游,也不确定他们是否还记挂着曾经的院长而过来探望,但留个心眼总没错,就当是多个机会,万一就那么巧遇上了呢。
儿媳是个豪爽的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将模糊陈旧的照片看了又看,因此在公园一见到那人的侧脸,就起了疑心,悄悄地跟了上去。
可那人似乎是有所察觉,头也不回,脚步越走越快,儿媳很快就被甩开了。
听到这,赵予宁不禁皱起眉头。
她有些不理解,为何赵阿姨会躲着他们,难不成福利院倒闭的事情还有别的隐情?
越想越不放心,她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
“在哪个地方,我现在就到。”
赵予宁火速扯下手上的手套,正要脱下白大褂时,冷月刚好推开工作间的门,见她要外出,瞬间脸色就沉下来了。
“赵小姐,我想,现在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吧?”
近来工作繁忙,又恰逢即将出差,琐事是一件接一件,冷主管也盯得紧。
背对着冷月的赵予宁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怎么这么巧?!
电话那头的姜之堰听到了全过程,立马表示自己可以先过去,等赵予宁有空了他再发地址。
“……好,谢谢你。”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赵予宁无力地将半褪的白大褂重新穿回去,又对冷月歉意地笑了笑,重新坐下来开始工作。
姜之堰挂了电话,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幸好,宁宁没有提起之前的事,他已经决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赵阿姨的下落,就当是……
就当是他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
晕头转向又忙活了一周,赵予宁趁着收拾行李放的半天假,将家里好好收拾了一遍。
在上一个周末,合同约好的房东如期搬走,她后脚就准备搬进去,彻底拜托寄人篱下的滋味。
搬家的时候徐洳意终于得空了,毫不客气地指使她工作室的几个小伙子过来充当苦力。
当然,还有她的表哥。
徐洳意的画展筹备得差不多了,主题大体定了下来,如今还差一个场地的选择。
这是她回国后办的第一场展,徐父坚持要在充满艺术气氛的美术馆举办,而徐母更中意在户外搭建展台,绿意盎然的草坪和惬意的微风,充满浪漫气息。
徐洳意一个头两个大,借着调研的名头,跑出来透透气。
“要我看啊,随便找个地铁口摆摆就行了,那里人流量大,肯定有不长眼的看上你的画!”
徐野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最后一个大纸箱扛在肩上,吊儿郎当地朝徐洳意挤挤眼。
正悠哉悠哉指挥的徐洳意看见她表哥就忍不住心烦,但看在他勉强充当个苦力的份上,只好压着火气隐忍不发。
但徐野却贱嗖嗖地往上凑,路过徐洳意时,故意朝她肩膀撞去,随后脚一崴,踉踉跄跄地就要扛不稳身上的纸箱。
“哎呦,你撞我干什么?!”
徐洳意:“……”
恶人先告状还那么大声?!
眼看着纸箱的东西要洒出来,徐洳意顾不上别的,长腿一迈就要拦住箱子免得倾倒。
恰好在隔壁房间收拾的赵予宁闻声探头出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徐野瞬间就站直了,唯独手来不及收回,不小心探到了没封严实的纸箱里,触手一片冰凉滑溜。
“啊!”徐洳意突然惊呼。
赵予宁目光一凝,火速丢下手中的东西,赶紧跑了过来。
刚刚徐洳意的动作太大了,而唯一的支撑点徐野又忽地站直,身体晃晃悠悠眼看着就要倒下,幸亏赵予宁及时过来。
“没事吧?”
赵予宁担忧地把人扶到沙发上。
徐洳意猛地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住不远处的徐野。
她是没事,但有些人一会就要倒霉了。
顺着徐洳意的视线看去,赵予宁先是看见傻站着的徐野,再然后是自己的大纸箱。
她倏地想起什么,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就夺回了自己的箱子。
“这个我自己来!”
赵予宁的声音透着一丝尴尬,趁着脸颊还未发红,拖着箱子火速离开现场。
这箱子里装的是些不合适的睡衣,贴身衣物等等,有段时间她沉迷于各种布料的衣服,但买回来后发现不适合自己,扔了又可惜,所以一直闲置。
本来打算趁着搬家一块处理掉的,这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人早就跑远了,徐野还愣怔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刚刚不小心摸到的一片滑腻冰凉的衣料触感还停留在指尖,热气蒸腾上耳朵,他突兀地扇起风来。
“呵。”
将徐野的动作都收入眼底,徐洳意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讥讽面前的人。
“喂,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宁宁不会看上你的。”
徐野阴沉的视线瞬间就扫过来了,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寒冰,浑身的气势变得阴鸷凶狠,没有一丝温度。
但徐洳意压根不怵他,瞪着眼睛毫不畏惧地和他直视,嘴巴像淬了毒一样,一字一顿。
“做梦吧你!”
赵予宁重新回来的时候刚好和冷着脸冲出家门的徐野撞上。
到底是帮了她的忙,赵予宁本想请大伙儿一块吃顿饭,正要问他呢,这人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莫名其妙……”她看了眼背影,小声嘀咕。
……
“呼!”
赵予宁将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行李箱,又跳起来死命地压了压,这才终于把箱子合上。
出差的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看了眼表,快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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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之堰约好的时间了,连忙再检查一遍房子窗户,水电煤气等等,都确认关好后,急急忙忙地下楼。
从那天赵予宁得知赵阿姨有再找到的可能后,她和姜之堰就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大家不聊私事,不过分干涉生活,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齐心协力地找到赵阿姨的下落。
趁着还没离开京市,姜之堰提出要去当初院长儿媳发现赵阿姨的公园再找找,赵予宁想了想,答应了。
她提着行李箱下楼时,姜之堰已经停好车等在楼道口了。
从阴凉的楼道忽地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下,赵予宁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眼前人懒洋洋地倚靠在车门处,白皙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忽地抬起头,看见她的那一瞬,眼睛立马就亮起来了,咧开嘴笑得灿烂。
没由来的,赵予宁心跳忽地加速。
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穿着蓝白校服,恣意又耀眼的人。
是她潮湿阴暗的中学生涯里唯一的一抹光,吸引她飞蛾扑火,不知疲倦地一次次地靠近,一次次被灼伤,而后陷入万劫不复的循环。
“我帮你拿。”
温暖和煦的声音近在咫尺,赵予宁来不及缩手,指尖的温热一触即散。
姜之堰尴尬地拉着行李箱,无措地低声道歉。
“抱歉……”
他对赵予宁的抵触心知肚明,这些天一直不敢过分靠近,小心翼翼地游离在外,既害怕被重新推远,又害怕无法更深一步。
低着头的赵予宁即便是用余光,也能看到不远处的人身上那股想靠近又克制着不敢靠近的别扭姿态,压下心中的一丝烦闷,她语气极淡。
“没事,走吧。”
驱车到达那天院长儿媳所逛的公园只需要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里,车内只有一片缄默。
这公园已经找了无数遍,就连锻炼身体和带娃散步的老人都认得他俩了,乐呵呵地打趣。
“小情侣又来逛公园啦?”
没人搭话,赵予宁和姜之堰之间像是有道无形的屏障,对这种误会自然免疫。
“我去那边看看。”
赵予宁干巴巴地提议。
姜之堰当然同意,立马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两人就此分开。
可惜刚分开没多久,赵予宁就遇上了一个熟人,被迫停下了脚步。
“真是你啊?!”
“宁宁,你怎么搬家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前几天去敲你家的门,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吓我一跳!”
江晴一边随口埋怨着,一边牵着她的西高地小狗,笑呵呵地越走越近。
赵予宁盯着她牵引绳尽头的小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脚步不自知地往后退。
一不小心,就撞入了谁的怀里。
姜之堰听到声音害怕宁宁有什么闪失,本想着过来看一眼,没想到一转身怀里就撞入了熟悉的身体。
他瞬间全身紧绷,退也不是,扶也不是,就那么硬挺挺地僵站着。
“差点忘了你怕狗……”江晴恍然记起,蹲下身把狗抱在怀里,再站起来时,眼睛一亮。
“哟,这是你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