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先生与答案小姐[公路]》
1. 第 1 章
“中央气象台预计,台风冰湖正在以每小时10-15公里的速度向偏西偏北方移动,白天加强为2号台风,向琼岛南部至粤省西部沿海地区靠近,并将于14日登陆。再此提醒广大市民朋友注意防御,提前至坚固安全场所避险,做到人不出门、车不上路……”
啪嗒一声,脚下地砖一歪,冰凉的泥水从裤脚直灌膝盖。
韩暑被迫驻足,却忘了右手还拖着28寸的行李箱。于是在惯性作用下,箱轱辘狠狠磕上了脚踝。
“……”
人到底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在机场苦等10个小时等到全线停航的消息,回到先前入住的酒店发现早已满员。
不仅如此,旅游平台上所有能搜到的酒店标间单人间全部售罄,只剩下5888行政套房、6888家庭套房和9888海景套房等富人选项。
韩暑住不起,一晚都住不起,遑论住到台风结束。
此刻暴雨如注,人行道旁的椰子树躯干倾斜枝叶狂舞,像商场开业时门口的气球人一样挥舞手臂,却依旧逃不出命运的魔掌。
韩暑觉得自己像极了这棵狼狈的树。
不,还不如这棵树。
起码它和同伴并肩而立,而她站在这空无一人的陌生街道上,湿透的短发像用502糊着脸,橘色短袖被染成钢铁侠红金色盔甲,往下看——同色系的裤腿紧紧扒着皮肤,胯部的面料却被风松垮垮地吹到身后。
如果没有辞职——
如果没有辞职,她就不会和父母吵架。如果没有吵架,她就不会一气之下跑来琼岛度假。如果没有来琼岛,她就不会遭遇台风,不会被困,不会在这个时间艰难地寻找安身之所……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韩暑立刻对自己展开严肃的谴责。
辞职这件事,绝不能后悔。
行李箱轱辘磕磕绊绊地滚动起来,韩暑也一步步向前走去。雨似乎更大了,风也是。她身体前倾以此对抗风力,步履愈发艰难。
方才的好心人说,往前走一公里左转后再走一公里有一片别墅区,开了几家民宿。而且地理位置有点偏生意不好,或许有空房。
这是她全部的希望。
从十字路口拐过弯,马路上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路沿。就在水中,停了辆改成火山灰色的轿车。
这一款车韩暑喜欢了很久,原计划年底买的,可惜现在变身无业游民。没戏。
她收回视线,把羡慕压回心底。
“砰!!!”
警报声大作。
原本冻得瑟瑟发抖的韩暑被吓一大跳,步子停了,连哆嗦都停了。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身,一只碗口粗的树枝垂直扎进了车的挡风玻璃,尾灯正随警报的频率闪烁刺目红光。
韩暑拔腿就往过跑,却忘了这样恰好顺着风向,于是身体在前面飞腿在后面追,几番惊险刺激后四肢大张扒住车尾,避免了跌进水坑的厄运。
“好险……”她一边嘟囔一边蠕动到驾驶座,擦了好几下玻璃依然模糊不清,只得无限靠近鼻子都顶了上去,这才在汇聚成股的水幕中确认没有人影。
没人就好。
看那能诱发密恐的白色玻璃裂纹,驾驶座有人的话怕是会被砸晕。
心疼车主三秒后正要走,她瞥见挡风玻璃右角摆着一只蜡笔小新挪车牌,于是再次把鼻子顶了上去。
“176XXXX5991……176XXXX5991……”
韩暑默念一遍背了一遍,决定安顿下来后给车主提个醒。然后蹚水回到人行道,扶起倒下的行李箱,在警报声中继续踽踽独行。
台风着陆前夕,韩暑第一次将雨天和A4纸并列,视为鲨人于无形的利器。
被疾风裹挟的雨线以极其倾斜的角度扫来,有的重重砸到身上,有的划过脸侧,还有的精确瞄准她挤成一条缝的眼睛……
怪疼的。
再想想方才惨遭贯穿的车,万一飞来一个树枝砸头上,她还有命看到台风后的太阳吗?
韩暑不敢再想,咬牙加快步伐。渐渐的,她开始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走了一公里还是十公里,十分钟还是十小时……
踩着已能称为河的路,在崩溃的边缘,她终于看到一块蓝底白字的门头,写着海岭区南湾派出所。派出所东边的巷子里是一排二层小楼,有一栋挂了牌子,隐约可以看到民宿二字。
好心人所说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了。
派出所,民宿。
挺好,安全。
希望就在前方。拐入小巷,体感上风小了些,韩暑遵从本心,开始撒丫子狂奔,又以知识竞赛按抢答器的手速狂摁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瓢泼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心跳却和门铃声一样迫切地期盼回应。直到雨滴敲击伞面的声音跨过院墙,脚步声也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韩暑屏息静待,防盗门从内打开,露出一人宽的缝隙。
视线被成片的黑色占据,黑伞,黑衣,黑裤,以及一张白得过分的脸。虽说看不清容貌,但这极高的身量必定是个男人。
韩暑竭力睁大杏眸,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您好,住店。”
从小到大,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男的女的都夸韩暑长得乖,圆脸圆眼,笑眼弯弯,看着就心软。从前她对此不屑一顾,认为他们忽视了软萌外表下强大的内心。
但现在,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愿意发挥一下外貌优势。万一这里也满房,房东能看在她可怜巴巴的份上心生同情,给她腾个墙角打地铺也是好的。
男人向前半步,抬手敲了敲门边,清冽的嗓音在隆隆风声中更显淡漠,“满足入住条件吗?”
入住条件?
她只听过入职条件。
韩暑觉得半盲状态不太利于沟通,这才松了扶行李箱的手,用力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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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她有些干眼症,吹了这么久的风后眼底酸涩感极其强烈,于是偏向背风处眨了好一会。
世界终于从高斯模糊变回锐化模式。
第一眼,她看到了民宿的门牌。
——问题先生民宿。
第二眼,她看到了问题先生的脸。
——好一张能让人同时忘记脚腕的疼痛、黏糊糊的湿衣服和坏天气的帅脸。
第三眼……她实在没忍住用眼神逡巡,因为他那该死的美貌。
不长不短的额发下是存在感极强的眉宇,骨骼分明却不过分锋利,精致中又不乏硬朗。鼻梁高挺架一副无框镜,如墨的眸子半垂,有些懒散,又有点斯文。
男人薄唇轻抿似有不快,抬手又敲了一次门边。
韩暑赶紧收起欣赏美色的心思,顺着指引看去,发现门檐下竟挂着块白板。经过雨水冲刷,每一个字都拖出了长长的黑色尾巴,但勉强可以辨认。
上面赫然两行大字——
【今日入住条件:
25岁以上已婚已育但夫妻感情不和。】
韩暑:?
这算什么入住条件?
男人抬手推了下镜框,半张俊脸随之落入暗影,“你成年了吗?”
“……谢谢夸奖,我25岁了。”韩暑不理解但坚定得像要入dang,“我已婚已育且夫妻感情不和,满足条件!”
——就怪了。
幼儿园毕业之后,她连男性的小手还没牵过呢,哪来的丈夫和娃?
但她看出来了,这房东是个怪人,只有满足稀奇古怪的条件才能入住。此刻,有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天花板是她唯一的诉求,加上离派出所近,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总结:撒谎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韩暑再次露出官方版甜美无害的笑容,等待问题先生的回复,并暗自祈祷他别要求出示结婚证、婚纱照或者孩子的出生证明这种东西。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再度启唇,态度依旧疏离,“请回答第一个问题。一颗子弹,你选择杀掉出轨的丈夫还是他的情妇?”
韩暑不假思索道:“让他俩站一排,头并头,biu!”
她并拢右手食指中指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发出biu的音的同时枪口上移,头向左偏。
原本是个缓和气氛的俏皮动作,男人却面无表情,甚至还缓慢地挑了下眉毛。
韩暑悻悻地收手,眼神飘忽,又清了下嗓子缓解尴尬。
救命!!!
万一房东觉得她脑子有问题,拒绝她入住怎么办?!
如果时间倒退三秒,她一定换个答案,比如杀人是不对的,要通过法律的渠道去解——
嗯?他怎么笑了?
男人方才还淬冰的眉宇漾开,薄唇边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
黑色铁门在吱呀声中大敞,只见他掌心向上比了个手势。
“欢迎入住。请。”
2. 第 2 章
问题先生大步流星地走,韩暑提着行李箱艰难地跟在后头。
穿过一半石板一半种花草的院落,打开最后一道通往干爽世界的门,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抹抹脸,环顾四周,怀疑自己误入了游戏“我的世界”。
这就是富人的家吗?
虽然进门处也挂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先生民宿”木牌,但打眼看完全没有民宿的影子,更像满是生活气息的居所。
门廊一侧是通顶落地鞋柜,透过灰黑色的玻璃,各式各样的鞋子琳琅满目。男人把雨伞靠门边,换了拖鞋往里走,感应灯立刻亮了起来。
韩暑看到几双认识的型号,默默估算了价格……打扰了。
“拖鞋在左手边柜子。”男人率先走到玄关处,单手抄兜,望了过来。
黑衬衫黑西裤,问题先生就这样姿态慵懒地站着,都让韩暑联想到“身长玉立”四个字。着实很养眼。
她多看了一下下,才收回视线向左找去。
——靠门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白色鞋柜,质感粗糙,和这间别墅、和另一侧的鞋柜相比都格格不入。
她弯腰拉开,一层空空如也,二层有两双拖鞋。一双粉色的,小一些。还有一双灰色的,大一些。
想必这就是给住客准备的用品了。
韩暑取出女士那双,把湿透的凉鞋换下,放进一层的时候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眨眨眼,“请问只有我一个住客吗?”
问题先生颔首默认,“进来填信息。”
韩暑冲他的后脑勺撇了撇嘴,提着箱子跟上。
那好心人没说错,生意是真不好。
门廊正对超大客厅,L型的灰色皮质沙发居中,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架和各式各样的书籍。面前是一整面落地窗,正对后院,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正和十分钟前的韩暑一样,接受大风大雨袭击。
韩暑才走了两步,脚下的拖鞋便发出不合时宜的吧唧声。不仅如此,她完全湿透了,哪怕站着不动,水都会滴滴答答的飞溅,在地板上留下深色晕影。
“内个……”她有点尴尬,“我身上都湿了,箱子也是湿的,会弄脏你的地板。”
男人回眸,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地板,看了看她那惨不忍睹的衣物,又看了看那只硕大的行李箱后,眉峰微扬。
他好像才注意到她的窘况。
韩暑怀疑此帅哥眼睛有点问题,毕竟她都成落汤鸡了……
男人一言不发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再折回来时,怀里抱了满满一摞叠成圆柱体的毛巾。他用下巴抵住最上面那一只保证平衡,屈膝,一股脑放在凳子上。
他对于住客的态度毫不热络,似乎不喜欢交流,除了问那个奇怪的问题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讲。
韩暑谢谢还没说出口,男人已经走到中央空调面板处,按了两下上键。
琼岛的气候就是这么奇妙,外面台风过境,屋内却闷热难忍,因此需要长时间开空调。她一进屋就觉得冷,只是没好意思说。
故而,韩暑忽视掉他的冷漠,冲那抹笔挺瘦削的背影真诚道谢,“谢谢。”
男人递来一个寡淡到毫无意义的眼神作为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富人家的中央空调更灵敏,体感温度很快回升。她展开一条毛巾,边擦边收回了方才眼睛有问题的评价。
问题先生虽然观察力不足,但还是蛮贴心的。考虑到她会冷便调高温度,考虑到她湿淋淋的便给了这么多毛巾——
“毛巾充足,记得擦一下地板。”男人淡声提醒,然后在客厅西南角的黑桃木长桌坐定,双腿交叠,垂下眼帘,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哦。”她应。
如果是去别人家做客,她弄脏她收拾理所当然。可这里是民宿,一间对外营业的民宿,这个态度可以说毫无服务意识。
刚给的五星好评还没热乎,又被拉低平均值至三星。
韩暑腹诽,但还是在收拾好自己后认真擦了行李箱轮子和柔光地板上的水渍,“用过的毛巾放哪里合适?”
男人眼皮都不抬,“衣篓。”
和鞋柜一样,衣篓也分豪华版和粗糙版,韩暑自觉认领,将脏毛巾规整好放了进去。
历经波折,她终于坐在男人对面的椅子上,开始办理入住。虽然民宿看不出来是民宿,手续倒是很正式,查身份证登记信息电话一样不落,唯一不好就是得手填信息。
韩暑放下笔,甩甩胳膊,“您看这样可以吗?”
这一抬头,男人不知何时摘掉了眼镜,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没有了镜片的阻挡,她的眼睛再一次收到了纯正无公害的颜值攻击。
长得帅的人就是会受到优待。如果换其他人这么看她,她会理所当然地感觉到冒犯。但是换成眼前的问题先生——她只会借机欣赏美貌。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眼神过于淡漠,淡漠到毫无情绪,便谈不上好意或恶意。
“你真的结婚了?”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她光秃秃的手指。
这就是怀疑了。韩暑丝毫不慌,“嗯,我22岁一毕业就结婚了。没办法,家里着急,我抗议也没什么用。”
她一边用手指梳理还潮湿的头发,幽幽叹气,“一结婚就是无休止的催生,生完孩子原以为世界终于可以安静了,结果为了养孩子的事情和我老公天天吵架。他觉得自己养家糊口工作很累,觉得我在家光带孩子还有什么不满意。但带孩子不累吗?我又要喂奶又要一把屎一把尿的收拾我还要做饭——”
“好。”男人蹙了下眉,“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再配上这恹恹的神情和没有语气的语气,那就是“我只是确认一下、对其他细节毫不关心、不用多说了”的意思。
韩暑一秒闭嘴,面上保持着哀怨,其实心里喜滋滋。单位同事们聊天的话题以老公和孩子居多,她听得多,自然能拿捏抱怨家长里短的精髓。
显然,在她精湛的演技之下,问题先生信了。
他扫了一遍登记簿,确认关键信息无误后放到一边,“住几天?”
“到台风结束。”
“台风?”男人略显疑惑。
“台风冰湖。”韩暑指了指落地窗,“新闻上说明天登陆。”
他偏头去看窗外的群树乱舞,抿唇又问:“新闻上说什么时候结束?”
韩暑迟疑,“好像……没说?”
“最长不能超过七天。”
因为偏头的动作,颈侧能看到筋脉跳动。
临近傍晚,又只开了一盏台灯,室内昏暗了许多,可韩暑依然觉得问题先生白的刺眼,还是不带一点血色的白,像一只深居简出的厌世男鬼。
七天肯定是足够的。她点点头,“没问题,航班恢复我就走。”
男人递来一把钥匙和一个塑封皮包装的册子,像例行公事一样毫无波澜地复述:“房间在一楼楼梯口左手边,门上挂了1号的牌子。入住期间所有问题,都可以在入住手册上找到答案。”
入住手册。
好奇怪的东西。
韩暑接过,“那房费我怎么付给您?”
男人戴回眼镜,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看手册。”
怎么会有不着急收钱的房东?
“那我是一天一天付还是最后一起付?”
“看手册。”他十指纷飞,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韩暑语塞,捏着钥匙起身,鼓起勇气最后尝试了一次,“那吃饭的话——”
男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啪”的合上了笔记本,单手摘掉眼镜,用指关节摁眉心,“手册上囊括了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劳烦先阅读一遍。如果还有疑问,可以扫最后一页的微信二维码,或者拨打联系电话。”
韩暑灰溜溜地走了。
明明顾客是上帝,怎么她像一只寄人篱下的老鼠?
下一秒,她推开挂着1号木牌的门——
对不起,她怎么会是老鼠?老鼠怎么配住这么大的房间?
约莫五六十平米的大开间,从外向内依次是单人沙发茶几、一米八的大床、和三开门衣柜,西南角放着一张木质书桌。正对那一面墙有一扇长虹玻璃门,是干湿分离的卫生间浴室。
她摸了摸灰蓝色的床品,干爽亲肤还有洗衣液的香气。床头正对一扇大窗,朝南,晴天的话采光一定不错。
韩暑欣赏了好一阵,突然意识到重要的问题。
——这样好的房间,房租会不会很贵?!
她赶紧翻开入住手册,拿出高考审题的认真逐字逐句研读。
十分钟后,她合上画得花里胡哨和幼儿读物差不多的封皮页,长嘘了一口气。
回答问题抵房费的民宿。
好奇怪的民宿,好奇怪的人。
不收钱开民宿干什么呢?怎么会有人不想赚钱呢?
穷鬼理解不了,一点都理解不了。
韩暑挠了挠脖子,挠了挠手臂,皮肤长时间潮湿后痒得愈发厉害。她只得先将疑惑搁置,转身进了浴室。
洗完热水澡吹干头发,又从行李箱掏出折叠盆和折叠衣架,将湿衣服洗好晾好。一身清爽,一切收拾妥当,进了水的手机恰好恢复了正常使用。
韩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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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了倒霉蛋车主的电话,但无人接听。这才打开通讯录,按下AAA凌琳。
“宝你终于回电话了!什么情况?!”
听着她不太平稳的气息,韩暑温声道:“简而言之,暴走两公里终于找到一家民宿,现在安顿好了。”
闺蜜凌琳是唯一知道她在琼岛的人,加上各大app都在推送台风的消息,着实担心坏了。
“那就好那就好。”凌琳长吁一口气,“记得给我发个定位。”
韩暑切了免提,从微信发了过去,“放心,这里离派出所二十米。安全着呢。”
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后,凌琳一字一顿道:“雅、居、别墅区?这民宿正规吗?”
“小民宿,手续正规。”韩暑瞥见凳子上的入住手册,压低嗓门道,“但房东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男的女的?有别的住客吗?他不会看你长得漂亮心怀不轨吧?”
“男的,但不是那种奇怪!”韩暑失笑,把从摁门铃开始的奇遇用生动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巨大的信息量通过5G的讯号传输两千公里。
凌琳听完,沉默了一秒,问:“有多帅?有吴彦祖帅吗?”
“……”真不愧是闺蜜,韩暑鄙视她的同时顺道鄙视了自己,坦诚道:“帅,是真帅。斯斯文文,俊而不娘,懂我意思不?”
这形容词用的非常抽象,但凌琳完美get,还通过脑补补充,“清冷疏离,举手投足间矜贵非常……单身吗?来电吗?”
“打住。”韩暑义正严辞,“我现在的身份是已婚已育但夫妻感情不和的妇女,怎么能婚内精神出轨呢?”
“得了吧你。”凌琳恶寒,“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谎言,小心漏馅了宝。”
韩暑点开备忘录,最新那一条名为婚姻情况简介,下面一条名为孩子情况简介,“不会,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管他问什么保证对答如流。”
凌琳笑了一阵后狐疑,“可他为什么要限制入住条件呢?”
韩暑发散脑洞,“难道他知道自己有倾国倾城貌,怕被单身住客霸王硬上弓?”
“噗!有道理!”
两人蛐蛐了一阵问题先生,凌琳又百般交代她注意安全随时联系,这才挂了电话。
时间已过八点,韩暑从行李箱掏出没吃完的零食垫吧垫吧当晚餐。手册提到厨房小冰箱的食材可以免费使用,但需要住客亲自动手。
可惜在奔波劳顿后,韩暑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她吃完刷了牙,在门把手悬挂了一只陶瓷杯,然后安然地躺在了柔软的大床。
呼。
真是辛苦的一天,比上班都辛苦。
但是想到这神奇的经历,想到给自己指路的好心人想到这家奇怪的民宿,她觉得很充实。同样是筋疲力尽,此刻比坐在格子间、面对电脑十二个小时后充实得多。
韩暑情不自禁地勾唇,翻了个身,正要顺应睡意进入梦乡,却在窗帘上看到了一个黑影。
她屏住呼吸,缓缓坐了起来。
窗外依旧是风雨大作,黑影却已极其规律的速度,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映于她的眼底。
韩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她深吸一口气,光着脚下床,缓缓向窗边走去。
在这样的天气,在一间私密性很好的别墅,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难道房东真是不法分子,借电闪雷鸣的掩映做坏事?那他为什么不试着开门,非要翻窗呢?难道猜到她挂了杯子,怕惊动她?难道——房间里有监控?!
难言的恐惧沿脊柱直冲天灵盖,无数杀人分尸案在脑海中循环。
韩暑爬到窗户下面,确定透过玻璃无法看到自己后,迅速在搜索框输入海岭区南湾派出所值班电话。
当手指悬于拨通键的上方,她鼓起勇气,掀开了窗帘一角。报警需要说明情况,她得看看这房东究竟搞什么名堂。
韩暑扒住窗框,以每秒移动一毫米的速度直起腰,直到双眼越过所有障碍物,看清院子内的场景。
“……”
从不可思议,到瞳孔地震,到费解,到最终无语接受,她花了足足一分钟。
一分钟内,她那奇怪的房东问题先生,穿着雨衣,带着泳镜,在急风骤雨中扒着她窗边的下水管道,以扭曲的姿势,爬上了一个成人跳跳杆。
他一手扶把手一手扶墙,试探着蹦了几下后似乎找到了感觉,猛地下蹲用力,跳跳杆咻的飞出去两米远,在路灯映照下拖出一道闪电般的残影。
“……”
韩暑缓缓地按下了锁屏键。
报警?
报个辣子。
3. 第 3 章
雨中,男人越蹦越高,越蹦越快,甚至开始在空中变换各种各样的姿势。
单手脱把,双手脱把,双臂振翅,旋转180度,仰头望天,嫦娥奔月,敦煌飞天,芭蕾手位……
“神金吧……”韩暑喃喃自语,只是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都忘了移开眼。
帅哥为何台风天跑到院子里玩跳跳杆啊……
问题先生自然不会回答,问题先生正在全身心享受这一刻。
他蹦了多久,韩暑就看了多久。到后期甚至已经麻木,拖了个板凳坐在窗户边,撑着下巴欣赏这精彩绚烂的雨中表演。
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院子一半是砖地,一半种了花花草草,那便是土地了。
韩暑咂舌,“要是不小心踩偏,那不得——”
话音未落,她清晰地看到跳跳杆杵进了泥地,问题先生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向前飞了出去,脸朝下,吧唧,摔了个狗吃屎。
韩暑:……?
她一时不知道该感慨这开了光的嘴,还是该惋惜。
说好的清冷斯文帅哥呢?!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一幕!她只是想远观美好事物而已,为什么!!!
这下摔得不轻,男人蠕动了好一会才爬起来。正当韩暑以为今日份童趣时刻即将闭幕时,只见他擦了擦脸,捡起跳跳杆继续跳了起来。只不过长了教训,姿势变得中规中矩,也远离了这边的花花草草。
韩暑为他的执着默默鼓掌,然后迅速拉上窗帘,翻身上床躺好,祈祷明天清晨来临时,她可以忘掉这一切。
事实证明,科学家说的是对的,睡前1小时的记忆内容会被大脑皮层不断重复。简而言之,记得更牢。
一睁眼,韩暑绝望地发现,脑海中还在循环播放问题先生鱼跃飞出然后脸着地的惨状。
“……完了,没法直视帅哥了。”
韩暑狠狠摞了把有点炸毛的短发,掏出手机向闺蜜暴风尖叫传递此刻的心情。
【韩暑:啊啊啊啊啊啊!】
【韩暑:你知道清冷斯文俊房东昨晚干什么了吗?!】
今天是工作日,缺觉大户凌琳也得早起,因此得以秒回。
【凌琳:做什么了?帅哥做什么了?帅哥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韩暑:他、在台风天、半夜玩跳跳杆!还摔了个狗吃屎!】
聊天界面顶端,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四五次后——
【凌琳:………………】
【凌琳:告辞。】
很好,不是她独自惋惜了。
洗漱完毕后,韩暑拉开窗帘,被眼前的景象震惊。阴沉的天色分不清是昼是夜,院子里躺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树木的残肢、砖瓦、石块,而暴雨以近乎平行的走势横扫大地。
台风即将着陆,这是韩暑第一次身处其中。
她又看了一会,忽然想起那倒霉车主。砸烂了挡风玻璃,这样的雨岂不是全漏进了车里?
于是再次试着拨了下车主电话。没想到,今天竟然拨通了。
“喂?”是一个温柔磁性的男声。
“你你好。”韩暑清嗓子,“内个……我昨天路过,看到你的车被树枝砸了,打电话是想提醒一下,记得及时处理。”
那头沉沉笑了开来,“你就是那个替我擦车尾,然后脸贴玻璃的好心姑娘?”
“……”韩暑石化。
“我的车开了哨兵模式。但是你放心,等我回琼岛一定删除这一段视频。谢谢你啊!”
韩暑说没关系,然后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多管闲事说的就是她!尴尬!
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没事的,她安慰自己,反正和车主是陌生人,谁都不认识谁,尴尬就尴尬吧。
韩暑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去一趟厨房。她拉开门,小心地向客厅张望,确认视线范围内没有男人的身影,才放心地走出来。
“早。”
声音几乎从脚边传来。
韩暑嗖得背靠门板,低头一看,直接原地蹦了三尺高。
“我靠你怎么在这!!!”她捂住小心脏,差点哭出来。
韩暑的房间在楼梯口,问题先生此刻正头朝下、脚朝上躺在连通一二楼的楼梯,双手交叠放于小腹,看起来还挺惬意。
可韩暑惬意不起来!
谁懂一大早一开门,在脚下看到一颗头是什么感受!
男人一言不发,直到她安静下来才慢吞吞地说:“第二个问题。你的丈夫失手将你推下楼,你躺在这个位置,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布满裂缝的屋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会想什么?”
许是跳跳杆事件过于冲击,反躺在楼梯上显得都不那么奇怪了。韩暑很快定神。
果然,只有在问问题的时候会主动说话。不过房东来收租,住客还是要配合的。
她探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完好如初,哪有什么裂缝。她有点没明白裂缝有何象征意义,但还是努力作答,“我会看到丈夫那张和房顶一样四分五裂的脸。”
好莫名其妙的回答,她说完都有点尴尬。
问题先生坐了起来,屁股在那一截台阶上旋转一百八十度,长腿一屈便在她面前站定。
男人今天着一身卫衣卫裤居家服,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小半截锁骨,头发也柔顺地贴着额头。他看了韩暑一眼,莫名有种赞许的感觉,“白色冰箱有食材。”
说罢,他点点头,率先向厨房走去。
韩暑一脸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这是觉得自己答得好,所以纡尊降贵地多说几个字?
但她还是跟了上去。
人是铁饭是钢,她要吃早饭。
民宿的厨房符合韩暑对富人家的刻板印象,敞开式,中间有一大理石导台,目之所及都是一尘不染,更别提油烟了。
“内个……”
男人拉开双开门大冰箱,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反正没回头也没应。
于是,韩暑试探:“问题先生?”
男人的背影肉眼可见地僵住了,攥着门框的手背青筋浮现。半晌,他侧过身来,“我姓闻。”
韩暑总觉得他有点咬牙切齿,缩缩脖子,赶紧纠正,“闻先生。”
这回,男人完全面向她,黑眸染上不悦,“闻知屿。”
“闻先生。”韩暑礼貌地点头,“我叫韩暑——”
“闻知屿。”闻知屿说。
韩暑眨眨眼,闻知屿用相同频率也眨眨眼,又说:“闻知屿。”
韩暑恍然大悟,“哦哦哦闻知屿。”
闻知屿这才满意地转了回去,在冰箱里挑挑拣拣。
韩暑第N遍默念:好奇怪的人啊。
叫问题先生或许有点羞耻,叫闻先生有什么问题?
肚子咕的又叫了一声。
她甩甩头,回归正题,“闻知屿,请问可以在你的厨房炒菜吗?”
“随意。”闻知屿合上冰箱,抱着几个餐盒走向她身后的蒸烤一体箱,“这几天阿姨请假,卫生自理。”
“好的。”得到肯定后,韩暑打开了双开门旁边那个还没她高的迷你冰箱。
住客专用冰箱虽然其貌不扬,但肚子里的东西还是很丰富的,肉蛋奶蔬菜水果一应俱全。
她迅速给自己做了一个三明治,配芦笋坚果和小西红柿,再来一杯新鲜热牛奶,大功告成。
韩暑美滋滋地拍了张照片发给凌琳,自夸早餐的颜值和丰盛,并且小小吐槽了下问题先生吃即热食物的不健康,这才端去餐厅。一排三人位的餐桌,闻知屿坐在对面中间已经开始用餐。
她发誓她只是随意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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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自取其辱。
三只花瓣形状的配菜碟里是精致的小菜,拨好的虾、黑胡椒火腿、午餐肉整齐排布于岩石质感的黑色餐盘,另一只白色的则装了两个小笼包和两个烧麦。
男人正捏着一只鸡翅木手柄的勺子,喝着五颜六色的养生粥。他的吃相很斯文,但速度不慢,韩暑拉开椅子坐下的功夫,粥已经下去了半碗。
果然有钱可以为所欲为,连预制菜都那么精致。
韩暑感慨过后,专心享用自己这份略显潦草的爱心早餐。
作为一名深受荼毒的社畜,她吃饭速度可以说是风卷残云,毕竟经常吃一半就被一个电话叫走。因此当她吃掉最后一口面包、喝掉最后一滴牛奶,又用纸巾擦了擦嘴后,对上了闻知屿有些茫然的视线。
他难得吐出三个字,“赶时间?”
韩暑赶紧摆手,“我吃饭比较快,您慢用。”
她收好盘子准备去洗碗,念及房租问题还是礼貌问了几句,“或许……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此话一出,韩暑觉得自己也有点毛病。她怎么如此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奇怪的交易方式?
闻知屿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第三个问题。你做好丰盛的晚餐宴请客人,但你的丈夫不让你上桌吃饭,只给你吃剩菜残羹,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一下勾起了韩暑关于奶奶的回忆。奶奶出身农村,上不起学早早嫁人,可丈夫婆婆对她不好,让她干许多活却不允许她上桌吃饭。虽然后来丈夫早死她一人将韩暑的爸爸拉扯大供上大学,过上了不错的日子,但提起过去还是会抹眼泪。
韩暑嗖地举起叉子,直勾勾盯着闻知屿,杏眸里烈焰熊熊,“我会趁他不注意,用筷子扎他眼睛!不识好歹的人,活该眼瞎!”
闻知屿动了动唇,吞咽了下。
韩暑忽然发现他长得和昨天不太一样。
确切地说,嘴巴长得不太一样。昨天是形状锐利的薄唇,今天却有点钝感欧美唇的意思。
原来是摔肿了。
“噗——”
韩暑赶紧放下叉子抿唇憋笑,可越是知道不能笑便越是一点都忍不住。最终体内的大鹅解除了封印,双手撑桌大笑起来。
闻知屿瞳孔微缩,俊脸上是难得的空白。在悠长的鹅叫声中,把没吃完的盘子往右挪,自己也缓缓平移到远离她的那张椅子上。
韩暑看在眼里,更想笑了,赶紧拍拍脸冷静,“鉴于我要在这里住很久,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闻知屿的眉心缓慢并坚定地拧成一个川字,“什么意思?”
韩暑学生时代就喜欢转笔,叉子在手便习惯性转了起来,绚烂的动作伴随冷光刺目,“住在这样好的别墅应该很富才对,为什么要开民宿?那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闻知屿啪得放下筷子,起身,“意义在于,我可以收集各式各样的大脑。”
说罢,他转身就走,好像被人追似得走得飞快,紧接着是用力关门的声音。
韩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各式各样的……大脑?
他饭都不吃跑去干什么?这是威胁吗?
她拔腿冲回房间,锁好门,抖着手给凌琳发微信语音。
“怎么办怎么办房东好奇怪啊!他又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就反问他为什么需要这些答案,他他他说他收集大脑!!!他不会是国产版汉尼拔吧!!!”
韩暑的房间正上方,闻知屿坐在书房角角的板凳上打电话。
两声忙音后那头接了起来。
“我说大哥你终于回电话了!为什么把我的车停在路口啊!你知不知道刮台风啊!车都被树砸了——”
“你先听我说!”闻知屿摞了把顺毛的头发,又焦急地搓搓裤腿,“头号紧急事件!新来的住客,她真的很奇怪!”
4. 第 4 章
书房的法式格子窗和黑色窗框不断碰撞,发出慑人的闷响。窗外风雨琳琅,气流狂暴不逊地冲击万物。
屋内的空气却有瞬息的凝滞。
秦建瓴幽幽地问:“能有你奇怪吗?”
闻知屿字正腔圆,“她比我还奇怪!”
那头传来了布料摩挲声,秦建瓴似乎刚从床上坐了起来,语调难掩兴奋,“还没见过比我们闻老师更奇怪的人!快展开讲讲!”
闻知屿挪了下屁股,确保重心在三角形小板凳上恰好居中,“首先,她会认真回答所有的问题,甚至会反问我还有没有要问的事情。之前的住客从来不会这样。”
“确实。”秦建翎说,“他们只会立刻退房离开,或者藏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离开。”
“……”
闻知屿低头,发自内心地叹气。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有点超乎常理,可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继续继续,其次呢?”秦建翎追问。
“其次,她今天回答问题的时候,举着叉子对准我,在说''要扎他的眼睛、不识好歹的人活该眼瞎''眼神杀气腾腾,恨意过于明显。”闻知屿沉声说,“当时的我,害怕极了。”
“嘶——你那住客男的女的?”
“女。”
“……多高?长什么样?”
闻知屿认真回忆,“不到我的肩膀,体型小小的,但眼睛很大。”
秦建翎深吸一口气,吐掉,又深吸一口气,又吐掉。几番欲言又止后,他说:“人家住客只是个小姑娘。你个185的大男人,你在这说P呢!!!”
“小姑娘怎么了?”闻知屿严肃,“她那双大眼睛盯着我的时候很恐怖的,说完扎眼睛之后还鹅鹅鹅的笑,特别诡异。”
“……”秦建瓴试图理解,“有没有可能,你菜叶塞牙缝了她才笑?”
闻知屿打开前置摄像头,咧嘴,将牙缝对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观察了一遍后说:“没有,我的牙很干净。”
——就是嘴唇还有点疼。
失误,纯失误。都怪他忘记了院子有一半没铺石板。
“人家想笑就笑呗,你还管人家为什么笑?”秦建翎话锋一转,“你的新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现在在说头号紧急事件,不要转移话题。”
“你要不喜欢你就让她离开,这有什么难的……”
“台风天,她一定会赖着不走的。没那么容易。”
秦建翎无语,“那你给我打电话什么意思?台风,我又飞不过去。”
“我只是提醒你,万一出任何事,追查入住登记簿6月13日入住的叫韩暑的女人。”闻知屿加重语气,“以及深刻谴责,你非要开民宿的一意孤行。”
“不是,我费劲吧啦办那么多手续是为了谁?还不是你说想要新脑子?”
“民宿开了三个月,我连半个脑子都没收集到。”
“给你机会了,是你不中用。”
“……”
闻知屿觉得秦建翎说的对,确实是他不中用。
“等台风结束你来一趟琼岛吧,我不想开民宿了。”他蔫蔫巴巴地说。
“开不开民宿另说。但我绝对第一时间赶到,我的车还在水里泡着呢!”秦建翎咬牙切齿,“到底为什么把车停在路边?别墅的车库你空着下蛋?”
闻知屿眨了眨眼,认真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那天我本来要开回别墅的,但路过看到有人玩跳跳杆,就去学习了一下。”
秦建瓴气疯球,“……修车钱你掏!”
“好的。”他自觉理亏。
“还有,别在这犯被害妄想症了。你夸下海口的第一本现实题材受精卵还没着床呢,专心点吧大作家!”
秦建翎说完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留闻知屿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叹息。
到底谁是经纪人谁是雇主?倒反天罡。
现在怎么办?他的住客真的好奇怪。
在这样的天气赶她走吗?且不说对方是否同意,他良心都有点不安。再者,她的回答虽然不是他想要的方向,但总是出乎意料,还挺有趣。
闻知屿急忙摇头,把这想法甩开。
前两个问题他确实被惊艳了一下,但到第三个问题,她盯着自己的样子显而易见,将对丈夫的恨意投射到了他身上。
就算可以用沉浸式回答问题解释,最后一句“住别墅很有钱”结合舞动叉子的动作,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她的婚姻生活不幸,穿着比较简单,结合反复追问房费的举动,说明她的经济状况不太好。
——她不会想趁台风天杀人分尸然后鸠占鹊巢吧?!
“你这纯属被害妄想症,怎么可能有人吃脑子啊?”凌琳笑出声。
韩暑不自觉抠手,“那万一是做成标本收集起来呢?”
“宝,你这脑洞也太大了点。”
“可是他说收集脑子的时候特别认真,根本不像是开玩笑!”
“嗯……”凌琳想了想,“有没有可能,他指的不是物理层面而是精神层面的脑子?”
“精神层面怎么收集?就通过问几个creepy的问题?”韩暑肯定,“他就是很奇怪!”
“那你说怎么办?刮台风又没法换地方,你还得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待好几天。”
“不知道。”韩暑托着下巴,忧郁望天,“我去派出所打地铺,警察叔叔会同意吗?”
“可别,你那是妨碍公务。而且你想想,他要真是不法分子怎么敢开在警察局旁边?”
“万一是灯下黑呢?”
“我觉得不——”凌琳卡顿,忽而压低嗓门,“我们主管来了,你别多想有事发微信啊!”
“哎不是——”
回应韩暑的只有挂断后的忙音。
现在怎么办?她的房东真的很奇怪!
回想起来,从一开始的入住条件就透着诡异。为什么设定这样的限制条件呢?
琼岛旅游业发达,来这十有八九都是度假,情侣夫妻家庭居多。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已婚旅客必定是独行,一来和另一半关系不合感情淡漠,出来散心大概率是闹了矛盾,长时间不联系不会引起怀疑。二来父母很可能不清楚感情破裂的事实,大概率也不知道当事人在琼岛。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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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已经在准备动手了吧?!
别墅内,是死一样的寂静。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韩暑的肚子和心跳交相辉映,奏鸣的频率也在指数倍递增。
经过长达半小时的天人交战,韩暑投降了。
饿,太饿了!
她就是典型的一顿不吃饿得慌的人,一顿,都不能少!
韩暑细细思索。悬疑电影里,凶手总是会做好伪装等待时机,在主角发现蛛丝马迹后,才不得不提前下手。因此,她必须表现得一切如常,并做好万全准备,才能在时机到来时反杀。
她跑去卫生间,徒手卸下墙上挂毛巾的杆别在阔腿裤后腰,又换了一件宽松的衬衫遮掩。照照镜子,毫无痕迹。完美。
韩暑脱掉拖鞋,光脚走到门边侧耳倾听。没有声音。
于是缓缓开锁,拉开一道隐蔽的缝隙上下左右窥探。没有人。
很好。
她将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第一层的2L牛奶和最下一层的燕麦片,再百米冲刺回房,然后靠这些食物扛到台风结束。
就这样。这绝佳计划一定可行。
韩暑深呼吸,开门的瞬间弹射起步——
“砰!”
她和从楼梯下来的闻知屿撞了满怀。
这一下冲击力太大了,韩暑后背狠狠撞上门框,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抬头一看,闻知屿正半伏在楼梯栏杆上,一手扶腰,黑眸散发幽幽寒光。
两人视线交错。
——都没敢动。
敌不动,我不动。
韩暑一边恶狠狠地瞪回去,一边不着痕迹地摸向后腰。
只要他敢动一下,她就抽出杀器吓死他!
一尘不染的精装走廊上,一男一女间隔两米,相对而立僵持不下。直到——
闻知屿抬起右脚,向楼梯上方倒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韩暑闪身扑进房间,手忙脚乱地去拉门把手。
“啊——”
脚趾传来一阵剧痛,她顾不得去看,狠狠甩上门,“咔哒”一声上了锁,才缓缓滑坐在地抱着脚哀嚎。
好狼狈好狼狈!非但没有震慑到他自己还负了伤!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不过如此!
另一边,闻知屿站在楼梯上缓缓挑眉。
不是,难道不该是他仓皇而逃吗?剧本为什么反过来了?
不过也好,round1结束,避免了一次冲突。
“呼——”闻知屿舒了口气,揉揉撞上栏杆钝痛的后腰,对自己展开深入灵魂的谴责。
这是自己的家,他怎么能如此鬼鬼祟祟呢?
该心虚的另有其人。
于是闻知屿大步流星走向厨房,全然忘记自己还光着脚。加热午饭时,他瞄见了柜子里的擀面杖,想了想,抽出来将一头别进裤兜。
一切准备完毕,他在餐厅安然坐定,夹起一块牛仔骨,正准备大快朵颐安慰干瘪的胃——
“咔哒!”
1号客房的门打开了。
5. 第 5 章
闻知屿左手攥住了擀面杖。
秦建翎说他有被害妄想症,但诸多奇怪的迹象不能忽视。
轻巧的脚步声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客厅电视墙的拐角处。栗棕色发梢恰好没过浅蓝色衬衫领,眉上刘海向三个方向自由地翘着,显得有些俏皮,但那双溜圆的杏眸却和台风天一样阴沉。
韩暑随意地扫了他一眼,挺胸抬头走进厨房。
闻知屿:?
怎么回事?这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很快,厨房传来水流声、微波炉开合声和预示加热完成的提示音。伴随着热牛奶的香气,韩暑径直走到闻知屿对面的位置坐定,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完全视他为空气。
怎么回事?方才拔腿就跑现在理直气壮,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知屿发动脑筋,汲取为数不多的社会化经验,用一只手指推了推放牛仔骨的盘子,“吃吗?”
散发诱人香气的牛仔骨,就不信她忍得住。他要通过自然的方式试探,观察她的表情语调等常人无法注意的细节,并以福尔摩斯的专业素养推理出她最真实的欲望。
待她吃完第一口,他会聊一聊牛仔骨的烹饪方式,聊一聊牛仔骨隶属的部位,再状似无意地提及人类肋骨的硬度和杀人分尸的难度。
如果她面露嫌恶,便是正常反应。但若她过于冷静或过于惊恐,那就说明——
韩暑眼皮都不抬,“不吃。”
“……”
闻知屿慢慢把盘子拉回来。
她怎么变得这么不友好?暴露邪恶动机后完全不打算装了,是吗?
他咬了一口最爱的蒜香牛仔骨,却味同嚼蜡,只得悻悻地放下筷子。
“第四个问题。”他说。
勺子和碗沿轻撞。韩暑抿唇,终是和他对视。
闻知屿把擀面杖握得更紧了些。
这样一位身材娇小、笑起来天真无邪的女人,怎么能拥有一双如此恐怖的眼睛?乌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凝视他,像两只黑洞洞的狙击枪口,预示最致命的袭击。
而他,会将袭击转化为一场博弈。一场明牌的博弈。
闻知屿用指节轻叩桌面,“如果你要杀我,会选择什么方式?”
看看,他是多么气定神闲,说起杀人方式时眼都不眨,好像杀人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看看,他单手抄兜的动作——虽然攥着擀面杖,是多么漫不经心,简单的坐姿都是碾压全场的自信。
果然,韩暑眼里的凌厉之气遇挫。她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闻知屿靠住椅背,“你可以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原因。”
韩暑不自觉舔了舔唇。
心虚了吧?紧张了吧?
闻知屿唇角有一毫米的上扬,“或许是临时起意,也可能是早有预谋。”
说话间,后院一株瘦小的蓝雪花被连根拔起,簇状的花头先是撞上餐厅的玻璃,而后落入泥里,几个翻滚后便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原本绚丽的生命就此划上句号。
真应景。
韩暑看它,仿佛在看自己。
什么她杀他?这是让她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变态!
要从气场上给变态压力,就得比变态更变态!
韩暑悄悄把手背后握住后腰的棍,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有什么偏好的方式吗?”
她其实是想模仿恶女笑意盈盈的,但因为紧张面部肌肉有点不听话。不过没事,低配版,管用就行。
闻知屿蹙眉思索片刻,道:“我喜欢血腥一点。”
OMG!血腥!
韩暑深吸一口气,嘴角笑得有点僵,“真巧,我也是。夹成肉饼、分尸——哦,化尸水你知道吗?”
“过氧化氢兑浓硫酸*。”闻知屿颔首,“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这是如数家珍!
韩暑上上下下把闻知屿看了个遍,依旧难以置信。家境优渥,长相优越,气质孤冷卓绝——忽略跳跳杆事件的话,就连从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臂都骨骼分明线条流畅,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变态?!
下定决心从房间里出来,一方面是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害妄想,冤枉了他。另一方面是要找回场子,告诉他自己也不是善茬,做坏事前掂量掂量。
现在好了,确定了,房东就是变态。
但光她知道不行,报警需要证据。
韩暑不着痕迹地摸了下手机,录音功能正在运行。
“你问的问题总是涉及杀人,为什么?”她问。
闻知屿淡声提醒,“第四个问题。房费。”
韩暑咬咬牙,“我选下毒。”
——只要不吃不喝就能防范。
“在哪下?”闻知屿轻抬下巴,“牛仔骨吗?”
“牙刷。”韩暑不假思索。
说完她陡然回过神,她在说什么!为变态提供杀人思路吗?!
果然,闻知屿眼尾微挑,黑眸中有强烈的情绪闪过。
韩暑懊恼,把下巴抬得比他更高,“现在该你回答了,为什么总问杀人的问题?难道你想实践?”
闻知屿一只手肘撑于桌沿,身体前倾,“问题只是问题而已。就是不知道,答案是不是只是答案?”
暗示!又是暗示!
韩暑觉得他讨厌极了,说话冷冷淡淡还爱绕圈,到底想怎样?!
韩暑不干了,选择掀桌。
“你收集脑子?”
“是。”闻知屿坦然。
“……你收集什么样的脑子?”
“你这样——”
韩暑嗖地起身,伴随着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枪灰色铝杆出鞘。
闻知屿眸色倏冷,长腿一伸椅子向后滑去。
“砰!”
擀面杖和铝杆相接,虚空中火花四溅。
韩暑手有点抖,赶紧双手持杆,“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
闻知屿保持着坐姿,喉结滚动了下,“是你别乱来。”
“你先放下棍,我就放下杆!”
“你先。”
“那那那三二一一起放!”
男人想了想,“好。”
韩暑重心在两只脚之间来来回回地移动,强行克制住骨骼肌颤栗。
“三——”她颤着嗓。
棍和杆同时下落了两厘米。
“二——”闻知屿应。
棍和杆同时又下落了两厘米。
“一!”
棍和杆同时抬回四厘米,对准了对方的脸。
韩暑:“……”
闻知屿:“……”
他们像是演特工电影,只不过是在幼儿频道播出。
韩暑语塞,四年本科教育和三年工作经验都没有教她该怎么处理这一场景。
闻知屿一样抿唇不言。
外面是“世界末日”,屋内是“擀面杖惊魂”。
怎么办?
韩暑开始估算从餐厅奔向大门还不被追上的概率。餐厅通往客厅需要绕过电视墙和沙发一端,然后迅速左拐跑过五米的门廊。可闻知屿更靠近逃跑的方向。
她大脑飞速运转,与此同时环视四周,去排除所有可能的风险点。于是一不小心,发现房顶上有两个黑影在向餐桌方向移动。
定睛一看——
“啊啊啊啊——”
是一大一小两只壁虎!
韩暑尖叫后退,脑海中瞬间浮现刷到过的帖子,问房顶有壁虎怎么办。评论有的说没事有壁虎没蚊子,有的说它不会下来的。但是!有人说亲身经历,它会掉下来!还掉在了人身上!有图有真相!
两只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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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倒挂于天花板,如入无人之境,自由自在地绕着吊灯爬行。
韩暑不断倒退,直到背抵墙角,三面被障碍物包围。
退无可退,她绝望祈祷。
不要再过来啊!
终于,壁虎跨物种听懂了她的崩溃,在距离头顶正上方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们不动,韩暑依旧不敢动。
突然,她感觉哪里不对。
三面?为什么是三面?
韩暑寸寸回眸,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同样掺杂着无措和不解的眼睛。
两束目光碰撞后同时下移,视野里是两只紧紧相贴、毫无缝隙的手臂。
一只是她的,一只是闻知屿的。
韩暑:??
闻知屿:!!
两人嗖地向彼此的反方向挪了一步,不约而同看到彼此手中的武器后,又不约而同贴着一左一右的墙根溜出去两米远。
“你把棍放下!”韩暑举着铝杆,又要警惕闻知屿又要时刻观察壁虎,眼珠子来回摆动的频率快把眼眶擦出火星子。
闻知屿同样举着棍,同样眼神逡巡,“你先。”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外加两只灰突突、看起来很黏手的爬行动物。
三方对峙,壁虎率先打破天平。
靠近韩暑那一只像安了雷达一般直冲头顶而来,她本能往角角缩,发现自己在靠近闻知屿后又往反方向挪,可这样又会靠近壁虎。
在原地横跳的时间,壁虎已经从天花板爬到了身后的墙壁。
韩暑手忙脚乱地后退,却被凳子腿拌住,在一通徒劳地挥舞双臂后终是跌坐在地。
这一瞬间,情绪的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住,彻底崩盘。航班取消,四处碰壁,独自在大风大雨中挣扎,房东的威胁,还有这两只该死的壁虎……
闻知屿眼睁睁看着她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跌倒,又眼睁睁看着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豆大的眼珠断了线似的从那张小圆脸滑落,很快就在浅蓝色衬衫的前襟晕出一片深影。
他飞速瞟了眼两只壁虎的位置,确定自己安全后试探道:“你是真哭,还是——”
为了降低我的警惕。
回应他的是女人喷火的目光,和愈发汹涌的眼泪。
“……”闻知屿语塞。
不是,明明是她心怀不轨,为什么她哭得这么伤心?
他决定暂不相信她的示弱,冷声道:“这里离派出所几步的距离,我也认识派出所的民警,所以无论你有什么计划都不可能成功。只要你安分守己,台风结束之前我不会赶你走,这些全当没发生过——”
铝杆径直冲闻知屿飞了过来。他闪身躲过,眉宇间已有薄怒。
“你个变态倒打一耙!”韩暑狠狠抹了把眼泪,“你个收集脑子的变态!我安分守己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我吃脑子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已经把定位发给我朋友了,只要我一小时不回信息她就会报警!”
“……啊?”闻知屿的脸上先是空白,随后变得五颜六色。
吃脑子?谁说他吃脑子?为什么会相信有人吃脑子?这女人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思维怎么会这么神金?
韩暑一边抽噎一边喘粗气,看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这回,闻知屿决定相信她是真的哭了,缓缓放下了擀面杖。
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她是不是也有被害妄想症啊?现在怎么办?他应该怎么解释?她会相信吗?不对,她也应该做出解释,解释为什么会认为他吃脑子!可她哭得这么凶会配合吗?哦还有壁虎,头顶还有两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壁虎。
“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闻知屿竭力让语气和缓,甚至还挤出一抹表达友好的笑容,“或许,你能先处理一下那两只壁虎,然后我们再谈吗?”
6. 第 6 章
话音将落,两只壁虎成精恰到好处地动了一下。
韩暑逃也似的钻到餐桌下面,抱膝怒视闻知屿,用实际行动表示拒绝。那眼神,着实是又惊又怕。
不是吧?真的是被他吓到了吗?
闻知屿默默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绕过壁虎下方的位置,从书架上抱下来一摞书,放在餐桌边的地板上。
韩暑立刻往里缩。
他将书脊转过去后,举起双手后退了几步,“我叫闻知屿,这是我的小说集,里面有作者详细信息。”
韩暑吸了吸鼻子,伸手抽了最上一本后又缩了回去。
这本书不薄不厚,纯黑色封皮,右下角有一株烫金色的马蹄莲,右上角竖排版三个烫金色大字——晚安集。如他所说,封面内页处便是作者简介。
第一行——
闻知屿,超现实主义作家。
超现实主义*。
她往后翻了两页,恰好翻到第一章。
第一句话——
他的血管变透明了。出生30年后,他终于发现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三种颜色不同的液体。
韩暑:?
闻知屿察觉到她的呆滞,道:“总结,我是个作家,我不吃人脑子。”
“……”韩暑弱弱反问,“那你说你收集大脑?”
“脑洞、灵感、思维,通称脑子。不是火锅涮脑花。”闻知屿不是爱笑的人,但此刻被气得直想笑。
韩暑终于为自己离奇的猜测感到羞耻和理亏,于是把头往另一个方向偏了偏,恰好看到掉在地下的擀面杖,“你你不是变态你为什么揣一根棍!谁知道你有没有别的坏心思!”
“我是为了防身。”
韩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防什么身?防我?”
“当然。”闻知屿说,“你总是用现在这种威胁的眼神瞪我,打探我的经济状况,还说要住很久、要用叉子扎眼睛,还会发出‘鹅鹅鹅’的笑声。我不该害怕吗?”
韩暑:……
疯了,疯了!
这合理吗?!
韩暑狂怒,“我说你住别墅很富就是打探经济状况吗?我住到台风结束那不是还有很久吗?叉子扎眼睛不是为了回答你的问题吗?我笑……我在笑……”
闻知屿那张俊脸一如既往的淡漠,但韩暑莫名觉得,他像一只竖起尾巴的猫一样耀武扬威。
呵。
她大声说:“我在笑你的欧式厚唇!”
“嗯?”闻知屿愣怔。
韩暑抬起下巴睨他,“你这人可怕得很,但是跳跳杆玩得挺不错。”
闻知屿:“……”
跳跳杆一出,气焰全无。
一个人的羞耻长呀长,变成了两个人的羞耻。
半晌,男人抓抓下巴,试图打破尴尬,“所以,误会解除了是吗?”
韩暑把书丢了回去,抱膝缩在角落里又不说话了。她烦得很,思绪也很混乱,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去处理那两只可怕的生物。
这种棘手的情况对于社交技能有限的闻知屿而言,太难了。他选择掏出手机,拨通秦建翎的电话。
“大作家又怎么了?”
“我的住客,她——”
秦建翎忍无可忍,“她很奇怪我知道,但一小姑娘杀你还是有点难度的好吗?!”
面对他的讽刺,闻知屿语调平平,“我需要你,通过电话跟她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解释——”闻知屿默了默,“我不吃人脑。”
“……哈?”
当韩暑拿到电话时,对面的笑声简直能掀破屋顶。
“哈哈哈哈哈哈哈姑娘,闻知屿说的没错,你确实和他一样奇怪哈哈哈哈!”
韩暑从颈侧到脸颊到耳朵通通在燃烧。两人一起羞耻起码不会互相嘲笑,旁观者就不一样了。
她选择沉默,当鸵鸟。
秦建翎笑够了之后道:“姑娘你别怕,他就是个单纯的宅男作家,虽然脑子有点问题吧但绝对没坏心思。”
“咳!”举着扫把和壁虎斗智斗勇的闻知屿警告。
秦建翎话锋一转,“话说姑娘,那地儿这么偏,你怎么找到的?”
她动了动耳朵,莫名觉得对面的声音有些熟悉。可能温柔的男声都很相近吧。
“酒店都满房,无意中找到的。”韩暑小声应。
“台风天,你一个人很不容易吧?”秦建翎温声安抚,“这几天你就安心住着,他问什么你都别搭理,好好休息。”
一个陌生人,隔着一部陌生的手机,给予韩暑连日以来最需要的、最简单的问候和关怀。她鼻子一酸,瓮声瓮气地说谢谢。
如此有人味的经纪人,竟然要服务于如此没人味的作家。韩暑对他产生了浓浓的心疼,与此同时对闻知屿产生了浓浓的嫌弃。
她嫌弃地瞥了没人味那位一眼,恰好看到壁虎遇袭后落地,某人皱着脸、一边挥舞扫把一边无能后退的场景。
——害怕的样子比面无表情的时候有人味多了。
闻知屿独自奋战十五分钟,终于用垃圾桶扣住了两位危险分子。他扔掉扫把,撑着桌沿喘气。
韩暑从另一侧桌沿冒头,“壁虎,你打算怎么处理?”
“益虫,扔出去放生。”
韩暑视线飘向窗外,很快又飘了回来,嗫嚅:“现在扔出去似乎、可能是处死。”
院子里的植株各个似弯弓。闻知屿对处死的说法心生赞同,于是问那颗蘑菇脑袋:“你要养它?”
韩暑摇摇头,“我们,养它们。”
闻知屿:……
我们?哪来的我们?这颗蘑菇脑袋真的很奇怪!
韩暑爬起来,因为腿麻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内个……能不能就养几天?台风结束我走,它们也走。”
“不是害怕吗?”闻知屿拧眉,“你怎么养?”
韩暑环视四周,“有没有不要的纸箱子?放进去、抠个洞?”
十分钟后,闻知屿坐在沙发上怀疑人生。
他面前,一万八的moggolo茶几上,是一只泡湿一只角、本该扔进别墅区可回收垃圾桶的纸箱子。纸箱子里,是两只令他毛骨悚然的生物。方才还怕的抱头鼠窜的蘑菇脑袋正蹲在茶几边,透过一厘米宽的透气孔朝箱子里看。
奇怪,太奇怪了。
“要给它们喂吃的吗?”蘑菇脑袋问。
闻知屿无语,“它们是宠物吗?”
韩暑刚想反驳,见他面色不虞后缩缩脖子没敢说话。
问题先生双腿交叠,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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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因为垂着眼帘显得眼尾微微上扬,锋利的眉骨落下一片阴影。
呵。
她不会再被外表欺骗。
韩暑继续装作认真观察壁虎的样子,寄希望于这尊大佛先离开。现在乌龙解除,尴尬还是尴尬的,但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一顿美味的午餐。
方才吃牛奶燕麦纯粹是为了裹腹,还没吃完。
但他怎么毫无离开的意思?
“你和你丈夫在一起,也是和我一起的这种画风吗?”闻知屿冷不丁问。
韩暑大惊失色,“谁和你一起?!”
她的人设可是已婚女性!
“抱歉。”闻知屿摁了下眉心,调整措辞,“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奇妙的思维模式,你丈夫知道吗?”
“知道啊。”韩暑撇嘴,“他不喜欢,觉得我异想天开,不踏实过日子。连滑板都不让我学,觉得没个女人样。”
闻知屿茫然,“滑板,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是啊……你这么奇怪都能想通的道理,他为什么想不通呢?”
“……”闻知屿一时不知道是被夸了还是被骂了,“那你学滑板了吗?”
韩暑笑了下,“没有,我说不过他。”
蘑菇脑袋还抱膝坐在茶几边,栗棕色的发遮挡下只能看到小半张脸,通红的杏眸便更引人注目。提起丈夫。她心情似乎很不好。
闻知屿收回视线。
啧,麻烦。
开民宿麻烦,这位住客麻烦,一切都很麻烦。
下一秒,他又看了过去,看到蘑菇脑袋紧紧抿住的唇,有点委屈巴巴,又有点倔强。
他又收回视线。
啧,真麻烦。
幸好民宿不允许住超过七天,要是长租的话还不知道会麻烦成什么样子。
闻知屿莫名有些心烦,但眼神控制不住再次飘了过去。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和牛仔蓝的阔腿裤,是黑白灰的家里唯一的色彩。
真刺眼,他刚想嫌弃地扭头不看,却瞥见一抹深红。
麻烦!!!
韩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侧忽然一阵风拂过。她回头,只看到了闻知屿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气呼呼的。
莫名其妙。
她叹了口气,戳戳纸箱,“你们俩是一对吗?还是伙伴?母女?”
壁虎自然不会回答。
不喜欢她天马行空的不是根本不存在的丈夫,而是她的父母。
方才还想吃饭的韩暑,此刻食欲全无,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于是便这样静静坐着,任思绪纷飞。
离开的风又吹了回来。
“砰!”
韩暑吓得一哆嗦,抬头,面前的茶几上多出了一瓶碘伏和一袋棉签。仰头,男人单手抄兜,侧脸绷得很紧。
“你那杆哪卸的?赶紧安回去。”闻知屿没好气。
说罢,转身又走了。
韩暑疑惑地拿起药瓶,是碘伏没错。再细细一看,没过期。
什么意思?给她的?为什么给她?
忽然,韩暑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她发现因为抱膝的动作裤腿刷起,露出了脚踝,也露出了脚踝上约莫三四厘米、已经发炎的伤口。
7. 第 7 章
“嘶——呼——”
韩暑一边疼得倒吸气一边给自己呼了呼。
伤口泡了雨水后发炎,又没及时处理,已经生了脓。她用占了碘酒的棉签一点一点清理,弄完已经是一身薄汗。
这人做好事就做好事,怎么还凶巴巴的,怪傲娇。
韩暑把碘酒和棉签放好,受伤的脚悬空在床沿以防弄脏床品,这才倒头躺下。翻腾了一阵,她终于拨通了徐女士的电话。
心跳随嘟嘟声而加速。
“喂。”
“……妈。”
韩暑有许多话想说。比如琼岛的椰林长廊很美、糟粕醋海鲜粉很好吃,比如她第一次经历台风、第一次在台风中奔波寻找住所,比如她的房东特奇怪、还是一个作家。再比如……她还是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徐英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什么时候回来?既然已经辞职,既然你对之前的工作不满意,就拿出实际行动来。要么准备考试要么准备夏招,一天天净让人看笑话。”
韩暑闭了闭眼,“妈,我觉得特别累,想休息一段时间。”
“累?这就觉得累?”徐英笑了声,“典型的没吃过苦,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一个女孩子,有这么稳定的工作多好,多少人想考都考不上,你说累?”
“嗯。”韩暑低声说,“每天不仅重复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还要四处受气。我觉得好累。”
“大家都是这样,都能忍,怎么就你忍不了?都是普通人过着普通的一生,你说工作无意义,那做什么有意义?!”
不知为何,韩暑想到了闻知屿和他那一摞小说集。他做的事情似乎很有趣、也很有意义。
旋即她甩甩头,“我没有否定这份工作,只是我不适合。妈,我真的想休息——”
徐英怒道:“还想着休息?简历上的空档你怎么解释?如果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你怎么找对象?”
韩暑有些无力,“我都没弄明白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掺和别人的人生?”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结婚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你今年25岁,该考虑起来了。”
每一次沟通,都会回到原点。
徐英还在引经据典、逻辑清晰地灌输她的观念。不愧是语文老师,不愧是中学语文老师。
韩暑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呼吸变得不畅,但能阻隔她不想听的话,便这样定定地趴着不动。
穿这么松垮的裤子像个假小子,换了,要有女孩的样子。
在学校要听话,老师喜欢乖孩子。
学什么滑板?赶紧去练琴,以后遇到展示的机会才能惊艳四座。
你这画的什么?这次月考又退步了还不抓紧?你知不知道只有考个好大学才能找个好工作。
好?哪里好?怎么算好?对谁来说好?
曾经韩暑以为,父母的安排便是好。于是按照母亲的喜好去学钢琴,按照父亲的指引选择会计专业,又在双方一致认可下考入先前的单位。哪怕她喜欢的是滑板、想学的是考古、不想进体制。
辞职后,父母的不支持在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一向理性的徐女士会说出“你没了这份工作,连相亲都没人愿意要”这样的话,而一向视她为骄傲的韩先生会失望地问“你还是我的乖女儿吗”。
好像她人生的价值就是做一个好女儿和好妻子,有一个好工作让父母满意,所以是乖女儿。有一个好工作在相亲市场受欢迎,最终成为好妻子。
她花了25年,讨父母、讨老师、讨领导、讨身边所有人的欢心。但她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听见了没?不管你在哪,立刻,买机票回来!”
韩暑遽然翻身,望着天花板,“妈我暂时不回去了。”
“你说什么?”
“我暂时不回去了,你和我爸别担心。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韩暑又呆愣愣地躺了好一会,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那熟悉的办公楼,抱着一踏熟悉的文件等电梯。可左等右等都不来,又着急找领导签字,便去走楼梯。
一进楼梯间,她听到了同事的议论声。
“韩暑太卷了,有她在显得咱一直在摸鱼。烦死了!”
“她怎么那么奇怪?别人给她什么活她都接,而且不管什么恶心活都特认真。”
“是啊,有那么大干劲还在这单位干什么干?”
“真看不惯她对谁都笑脸相迎的样子……”
和现实一样,她折回电梯间继续等,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和现实一样,她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被手机震动声吵醒,枕边一片濡湿。
韩暑拿起手机一看,是凌琳的消息。
【凌琳:还在加班,你那边怎么样?房东还有没有其他奇怪的表现?】
韩暑蹭了蹭脸,单手敲键盘。
【韩暑:乌龙,他就是个脑洞很大的作家。我这都好,你先忙。】
【凌琳:[OK]加完班call你】
【韩暑:[等你]】
竟然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
中午没怎么吃又错了过晚饭时间,此刻饥肠辘辘。韩暑爬起来,毫不犹豫地冲向厨房。
走廊客厅一片昏暗,她悄声隐去脚步,却被感应灯敏锐察觉。淡橘色的暖光在空气中蔓延,依旧没穿破眸底的浓雾。
拐过电视墙,餐厅和敞开式厨房一目了然,亮着一盏冷白的顶灯。
餐桌上,只剩她用过的碗还摆在原位。
水槽边,两只手沾满泡沫的男人一边搓洗碗盘,一边盯着支在窗台上的pad。
韩暑驻足。
闻知屿似乎正在看什么视频,原本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浓眉慢慢蹙起。看了一会,介于薄厚之间,还没完全恢复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又看了一会,胸腔明显起伏了几下,重心在左右脚之间移动。
“啧。”
他发出不满的声音,然后弯腰躬身,把下唇撅出二里地,触及屏幕,点了下退出。
韩暑:?
小夫?是你吗小夫?
闻知屿直起身,把洗好的盘子放在另一个水池,继续用泡沫搓下一个碗。一边洗,一边用眼神浏览视频缩略图。
看完一页,“小夫”再次弓腰撅嘴下滑屏幕。
重复了几次,闻知屿终于找到了满意的视频,下唇点开。可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大小不合适,他叹了口气,用“小夫”的嘴去调音量。
这可比点开或者关掉一个视频难很多。是以他小鸡啄米似的啄了半天,还没对准音量键。
……这个人总是用这一张闭月羞花的帅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韩暑忽然有些羡慕闻知屿。好奇究竟什么样的成长环境,能形成一个这样奇怪却又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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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的人格。
他可以冷漠地面对住客,不去考虑自己的态度会不会为他人带来不快。他可以在台风天随自己的心意去玩跳跳杆,不去考虑淋湿了衣裳或者风大会吹感冒这类现实的因素。他还拥有写作的天赋和能力,去从事一项很有意义的输出型事业。
下午,她搜索了下作家闻知屿,很多帖子、新闻将他评作“天马行空的鬼才”,将他的作品评作“荒谬诡谲的美学”。而她看到的那一本以透明血管为开篇的小说,按照书评来看,是用夸张的方式展现血缘的纽带和束缚的二重性。
很奇妙的设定,很出色的理解。
韩暑慢慢走过去,伸手按下音量键。
闻知屿紧急撤回了一片下嘴唇。
“调高吗?”
闻知屿带着蓝牙耳机,听不真切,“嗯?”
韩暑指了下音量,食指向上。
闻知屿顿悟,绷着嗓音说:“调小,谢谢。”
韩暑照做,撤开的时候,oversize宽大的衬衫蹭过男人挽起的袖口,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挲声。两人都未察觉。
她去住客冰箱里找出一袋速食酸辣粉,扔进开水里等待再次沸腾。
期间,闻知屿洗完第一遍,又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后把碗盘整期摆放在沥水架上,甩甩手,取下耳机,“第五个问题,方便回答吗?”
韩暑动了动耳朵,对突然的客气还不太习惯,轻声道:“房费,不方便也得方便。”
闻知屿单手合上平板,靠着导台,一条长腿微屈,“一个你可能不喜欢的问题。”
韩暑瞥了眼玻璃锅,确认粉丝还需要煮一阵后转身,倚在他对面的灶台,“请问。”
她还是有点提不起精神来,就像连加一周班之后的倦怠。于是习惯性垂着眼皮看地板。
导台和灶台之间约莫一米的距离。
女人的粉色拖鞋和男人的灰色拖鞋之间,约莫五十厘米的距离。
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响中,韩暑听到他问:“促使你选择你丈夫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脑海中回荡着徐女士和韩先生的耳提面命,她轻声答:“对我好吧。”
说完,韩暑视线上移,发现闻知屿直勾勾地盯着她,神色有些费解。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在自己身上拼凑着什么人,从这些细碎的问题中拼凑着什么事。
身后响起水沸腾的咕嘟声。
韩暑急忙关小火,“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男人在沉默了好几秒后,“嗯。”
“听口音你不是琼岛本地人吧?选择这里定居的原因是什么呢?”她问。
闻知屿蹙眉,“你也想定居?”
“想旅居一段时间。”韩暑从沥水架上拿了一个碗和一只筷子,“所以要参考一下你这个常住人口的看法。”
“……”闻知屿问,“那你的丈夫孩子呢?”
韩暑没好气,“不管,我就不能休息一段时间吗?”
“……”闻知屿又问,“休息——多久?”
问题先生可以是高冷斯文的,可以是奇怪神金的,但绝不是热情关心住客的。
韩暑关了火,转过身,双手抱臂狐疑道:“你问这干什么?”
闻知屿面露警惕,缓缓直起身,喉结滚动了几个来回后,严肃地说:“我不接受长租,你、不可以住在这里。”
韩暑:……?
8. 第 8 章
自作多情。
韩暑忿忿地打开红色app,又嘟囔了一句:自作多情!
她只是考虑一下旅居的可能性,闻知屿怎么就觉得她赖这不走了?
服务态度为零,服务意识为零,如果长租她怎么可能选这里?
无语,真无语。
韩暑深呼吸调节心情,然后在搜索框里输入:琼岛旅居。
琳琅满目的帖子蹦了出来,她开始认真浏览。
旅居,曾经是坐在工位上的幻想,如今似乎成为触手可及的现实。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也想通过这段时间去看一看平时看不到的风景,认识平时无法接触的人,顺便思考一下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这一看,便看到了深夜。
头顶正上方,书房,闻知屿双手交叠,面前的笔记本上是只写了“第一章”的空白word,也是枯坐到深夜。
次日清晨,韩暑拉开窗帘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要不是院子外那棵探头的树,她会以为自己一夜之间从琼岛瞬移到滚滚黄河。(下过雨后浑浊版)
院子里的植被已经被彻底淹没,混黄的水面漂泊着一些惨遭不测的残枝败体,映着惨淡愁云。
还好,雨小了一些,风也小了一些。距离台风结束更近了一些。
韩暑洗漱完,吃了简易的早餐,又趴在纸箱子旁边听了一会确认有爬行的声音,房东还没有现身。
倒不是在等他,就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一层,还有点不习惯。
她东张西望,注意力最终还是被一整面书架吸引,于是溜过去负手而立,认真观摩。
从托尔斯泰陀斯托耶夫斯基荣格、堂吉诃德荷马史诗、托马斯曼契诃夫道柏拉图康德福柯弗洛伊德维特根斯坦,涉猎文学哲学历史等多领域伟大作家和著作。
初高中,韩暑也很爱读这些看似与语文课本、新课标读物无关的书籍,有很好的阅读习惯,却被徐女士坚定的应试教育挤压掉了所有课余时间。等到高中毕业进入大学,看似时间多了自由了些,却再也找不到静下心读书的状态。
书架左上角一整格,是闻知屿已经出版的小说集。鉴于书的收藏性质和私密性,她没有抽出任何一本,只是扫过一排书脊。
《晚安集》《骤雨晴空》《吃骨头》《握住一只太阳》……
这属于书名诈骗吧?
韩暑咂舌。不敢相信晚安集这么温馨的名字里,第一页是透明血管。
诈骗,但属于心甘情愿的诈骗。还挺有意思。
这时,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和重物拖行的声音。
她从墙角探头一看,闻知屿一手拖着一块灰黄相间的不明物体、右手拿了两只桨。
船桨。
韩暑睁大眼睛,“你这是……”
闻知屿看了她一眼,没应,一路走到客厅中的空地。
在电动充气筒运作的嗡嗡声中,不明物体慢慢鼓了起来。
——竟然是一个充气皮划艇。
“……”韩暑迟疑,“你、要去外面划船?”
“嗯。”
闻知屿收起充气筒,把桨扔进皮划艇后推到门边,折回来套好赶海用的黑色连体裤,又穿上连帽的黑色雨披。一通操作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韩暑目瞪口呆。与此同时,被他如此坦然承认的态度打动。
男人身形高大瘦削,大步往防盗门走时雨衣下摆翩翩,还挺有仙风道骨的意思。
眼看他提起皮划艇就要开门,韩暑嘴巴比脑子快,喊了一句等一下,然后小跑两步追过去,“我也去……行吗?”
闻知屿一愣,回过身来,“什么?”
他的眉心拧成一道浅川,微微低头看她的时候,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男鬼味扑面而来。他似乎没睡好,心情也很不好,比刚入住那天的态度更冷冰冰一些。
韩暑挠挠颈侧,明知有些越界还是坚持问道:“两只桨,我能和你一起划皮划艇吗?”
闻知屿抬手摁眉心,在雨衣婆娑的沙沙声中反问:“积水很脏,你有防水的衣服吗?”
“这个好办。”
当韩暑穿着大塑料袋现做的低配雨裤雨披回到门廊,闻知屿的表情有些古怪。估计雨衣是找个借口拒绝,没想到她用超强的动手能力解决了。
“我多回答很多问题,当皮划艇艇费,行吗?”
“……”
虽说闻知屿不太乐意,但在韩暑上皮划艇重心不稳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臂,一直等坐好才松开。
韩暑抱着桨,“谢谢。”
闻知屿在她身后坐定,“会划吗?”
“不会,你教我一下呗?”
“我也不会。”
“……”
于是两人在院子里原地打转了五分钟,这才找到一点手感,开院门划了出去。
门口的台阶彻底淹没,韩暑坐在皮划艇里,不需要探头,视线便能轻而易举的越过所有别墅的院墙。原先高大的树木矮了一截,路过时她摸了摸树干,手感冰凉又潮湿。
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韩暑眨眨眼,甩掉睫毛上的雨滴,“感觉好神奇。”
身后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无人应答。她适时闭嘴,生怕惹闻知屿不高兴把自己流放下船,也专心的划起来。
拐过第一个弯,又往巷子里划了约莫二十米,在途径一户的时候,一个男人抱着孩子看见了皮划艇。他拉开窗户,和孩子说这些什么,隐约能听到笑声。
韩暑藏在塑料袋的脸颊有点烧烫,划浆的速度也快了些。而毫无防备的闻知屿还在以原速度行进,一左一右,于是原地旋转了九十度,头部撞到了对侧人家的院墙。
“……不好意思。”韩暑赶紧调整,但在那一大一小两道视线中,越着急越出错。皮划艇再次在原地打转。
“先别划。”闻知屿叫停,手推了一把墙送出距离,然后用一只桨左右划了几下,方向终于回正。全程都很冷静,操作也很利落,根本看不出是刚刚自学成才的菜鸡。
当那一对父子消失在视野中,韩暑按捺不住好奇,“他们一直看我们,你不觉得尴尬吗?”
“为什么?”闻知屿问。
韩暑回过头,“在积水里玩皮划艇这么古怪的事情,有人一直盯着你还笑哎!”
闻知屿划浆的动作不停,黑色帽子下神色很淡,“别人的眼光和我有什么关系?”
韩暑凝视他半晌,发自内心道:“怎样才能练成你这样优秀的心态……”
闻知屿掀起眼皮,“回炉重造吧。”
“……”
毒舌。
韩暑不再看他。
过了一会,闻知屿问:“既然觉得古怪尴尬,为什么非要来?”
韩暑耷拉着脑袋,有些惆怅,“就是好奇你啊。”
闻知屿瞳孔一颤,隔着塑料袋瞪那只蘑菇脑袋。
什么意思?她为什么关心他?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吧?
“好奇你怎么能如此坦然地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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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离谱的事情。”
不是关心他本人就好,他可不想和蘑菇脑袋有过多牵扯。闻知屿刚要舒口气,又被当面狠狠一击,蹙眉问:“……皮划艇很离谱吗?”
韩暑不答,又道:“还好奇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在想什么。”
闻知屿警钟又响,骄矜反问:“和你有关系吗?”
快说没关系!
果然秦建翎说的没错,男人也要保护好自己!
蘑菇脑袋却不说话,还松了桨,从盘腿坐蛄蛹着换成跪姿。单人皮划艇本来空间就小,她一动,塑料袋雨衣就糊到了闻知屿脸上。
皮划艇主人有点烦燥,决定立刻把这碍眼的蘑菇送回去,正要实践,被韩暑抓住了划浆的手。
手背上,是有点冰凉又很柔软的陌生触感,闻知屿手一哆嗦,桨差点掉水里,立刻很大声地说:“你不要侵犯我的圆柱体!”
谁知韩暑不仅没松手,还用力摇晃了几下,“你快看你快看!那个树杈上是不是有一只小猫?!”
那是一棵年轻的榕树,三个树枝向不同方向伸展,树杈正中有一处明显的凹陷,隐约能看到一只毛茸茸的橘色脑袋。确实是一只猫,一只还未成年的橘猫。
闻知屿想到那两只壁虎,眯了眯眼,“你要养?”
“你猫毛过敏吗?”韩暑巴巴地回望,无意识将手攥得更紧了,“台风天动物很难生存的,收留几天可以吗?”
闻知屿发觉自己的脑子无法正常运转了。他对猫毛不过敏,只是不喜欢猫,就像不喜欢壁虎不喜欢一切生物包括人类一样。她怎么一直拉着他的手?
他也不喜欢这只越界的蘑菇脑袋。她怎么能提出在别人的房子里养猫?一想到猫喵喵叫到处乱跑的样子他就难受。她怎么一直拉着他的手?
她怎么一直不松手?!
闻知屿喉结滚动了好几下,说:“你已经结婚了。”
“哈?”韩暑茫然地眨眼。
“你要占单身男青年的便宜到什么时候?”
韩暑顺着闻知屿垂落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她像烫到似的一把甩开,连连摆手道:“抱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到猫有点激动……”
她在内心暴风尖叫:救命啊!他不会以为她在故意揩油吧?!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她成年之后第一次牵异性的手!对象竟然是个……是个……
好吧,是个帅哥。
闻知屿被她用力甩开,船桨第二次险些脱手。稳住后,他胸腔起伏了几下吐出浊气,“这么小的猫,大猫肯定也在附近。”
——台风已过,有妈照顾,没大问题。
韩暑恍然大悟,一拍船沿,“对啊!那能不能连猫妈妈一起收留几天?”
闻知屿:……?
韩暑转了个方向冲他跪坐,“它们只会待在我的房间绝不出去半步,台风结束后放走它们,我会把房间收拾到一根猫毛都没有,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如此情真意切,房主却阴沉着脸。
韩暑没辙了。她知道这样的要求有点过分,但是又实在不忍心几个小生命出现意外。于是双手合十指尖抵住下巴,扑闪着两只水灵灵的杏眸,就差热泪两行,“不到三个月的小猫很脆弱的,求求你了闻知屿……”
闻知屿依旧蹙着眉,黑眸冷睨,薄唇抿得死紧。
但是他耳朵红了。
闻知屿:真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女人!他一定会坚守底线!
9. 第 9 章
“咪咪!咪咪看这里!”
韩暑怀里抱着刚回去取的纸箱,一手将伞撑开反提贴住树干。谁知小橘猫嗖地缩回脑袋,只露出两只小耳朵。
“咪咪?”
“咪咪没事的,下来吧咪咪!”
“咪咪!”
闻知屿被密集的咪咪咪得脑壳疼,“有没有可能它在等它妈,不想跟你走?”
韩暑倏然回眸,“你答应收留它们的!”
“前提是它们愿意被收留。”
雨雾蒙蒙,闻知屿屈着两条长腿大剌剌坐着,雨衣帽子兜住了大半额头,一副袖手旁观的淡然。
没人味。
韩暑暗暗吐槽了一句,扶着树干小心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约莫两柞宽的分杈上,有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橘猫。
“闻知屿这有两只小猫!”
“……”
小猫们瑟缩,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飞机耳。
她慢慢伸手,一点一点靠近,轻柔地摸了几下小脑袋表示无恶意,“没事的咪咪,别怕……你怎么湿淋淋的像只小刺猬?这可怜见的……”
韩暑的声音清脆,这会夹子音起来又甜又糯,刚好是小动物喜欢的音域。没一会,小猫的耳朵动了动,弓起的脊背也平缓了些。
“哎呀你可真乖!哪里来的这么乖的小猫咪呀!”她喜滋滋地又摸了两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提住一只猫咪的后颈。之后冲闻知屿一抬下巴,“昂!咪咪说它愿意。”
闻知屿眉心微动,“你用那么吓人的音色和它讲话,它不敢不愿意。”
“……”
韩暑狠狠剐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抵住树干坐回来。皮划艇气充足,但毕竟不是硬地,需要极其小心地保持平衡,加上两手被两只猫占据,属于难上加难。
结果就是她膝盖被前方的纸箱子别了下,滑行落地变垂直降落——
韩暑呆滞了,闻知屿也是。
问题先生变身单人沙发,硬邦邦的胸膛是靠背,两条敞开的长腿是扶手。韩暑165的身高躺着刚合适。
半晌,她的眼珠子寸寸上移,“对、对不起?”
闻知屿的下巴颏恰好卡着蘑菇脑袋,咬牙,“我、有关系。”
“喵!”
小猫不太舒服,在韩暑手里挣扎,也打破了僵局。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把小猫们放进纸箱,安抚了好一会后,缩着脖子不敢动了。
好丢人好尴尬!可她真不是故意的!他不会又觉得已婚女性骚扰他吧?他不会继认为她谋财害命之后,认为她要劫色吧?
幸好幸好,闻知屿没说什么,拿起桨继续划行。可尴尬的气氛随潮湿的空气蔓延,无孔不入。
在别墅区里绕了好一会,闻知屿问:“你确定附近有母猫?”
“应该会有。”韩暑依旧缩着脖子,抱着纸箱子,头都不敢回。
“找不到呢?”
她嘟囔,“那就没办法了。”
从后看,蘑菇脑袋几乎缩成了一小团。闻知屿觉得,和那只见了水的小猫相比没太大区别。
——都很麻烦。
他别开眼,“这猫没断奶,带回去怎么养?”
韩暑弱弱地说:“住客冰箱里的奶是舒化奶,猫可以喝的。”
对话陷入死角,沉默再次来袭。
两人绕了一大圈,走遍了所有的路,还是没找到猫妈妈的踪迹。
“要不……”韩暑小小声,“咱们回刚才那棵树蹲守一下?”
说完,她听到身后男人的呼吸明显变了频率,似乎有些不耐烦。不过皮划艇还是在雨中稳稳转了向。
“猫妈妈可能去找吃的了,但肯定会回去找自己的孩子。咱们再等半小时,等不到就回,可以吗?”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韩暑毫不犹豫,“那我就蹚水等。”
过了好几秒,身后传来嘁的一声。
韩暑小心翼翼地追问:“那、可以吗?”
闻知屿没应,却一路划到发现小猫的树旁停下,把桨横放在两侧船沿,双手抱臂,双眼一阖,老僧入定似的。
韩暑不觉勾唇。口嫌体直,嘴硬心软。问题先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人味的。
雨又大了起来,涟漪半径随之缩小,有活泼的水柱自圆心跳跃而出。置身于雨声潺潺,韩暑却时不时用手背蹭眼皮清晰视线,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心焦。
半小时之后,正当她绞尽脑汁编理由拖延时间时——
“喵!”
韩暑动了动耳朵,有些不确定,“你听到了吗?”
闻知屿猝然睁眼,“左边。”
左边是一个凹字形断头巷,皮划艇不方便进去,只能停在巷口。韩暑跪在艇上仔细观察,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浮在水面的橘色脑袋。看花色是猫妈妈没错。
她反打雨伞,探身去够,可还是差点距离。
“咪咪,上来!”
橘猫接连被皮划艇和雨伞两个庞然大物吓到,不仅不靠近,还往反方向扑腾,神情格外惊恐。
韩暑无法,只得扶着船沿继续探身。
忽然,身后的塑料袋制雨衣下摆动了动,里面的衬衫下摆一沉。
她回头,便见闻知屿依旧冷着张脸,但拉着她衬衫的手却因为用力,手背浮现青筋。
接收到两束疑惑的目光,闻知屿问:“想掉水里?”
韩暑真诚道:“不想,但被你拉着更没安全感。”
闻知屿蹙眉不解。
“我少说也有100斤左右,你……”韩暑扫了眼他的手臂。
那一眼千言万语。
闻知屿:“……”
韩暑摆手,豪迈道:“没事,我一个人更能保持平——啊啊嗷嗷嗷!”
衬衫下摆在男人的掌心只是滑过一厘米,韩暑在失重感中仿佛从万米高空坠落地心。
混黄的积水映在眸底,心跳停止三秒后才勉强恢复。她扶着船沿想要直起身,却发现这个姿势远超于核心力量。简而言之,爬不起来,摇摇欲坠中只有衬衫下摆的力道维持走钢丝一般的平衡。
韩暑艰难回头,怒目而视,“你幼稚不幼稚!”
闻知屿拎着她,莫名想到了方才她拎着那两只小猫。没太大区别,只是手里这只张牙舞爪无能狂怒的猫比较好笑。
他压住差点不听话的唇角,冲左侧一抬下巴,“现在试试。”
韩暑敏锐地察觉某人眼中一闪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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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决定救完猫之后再狠狠谴责。她就着这样的姿势,将雨伞一边没入水中,用力一提,一只偏瘦的橘猫落入掌控。
抓到了!
不需提醒,闻知屿一手抄胳膊肘,将人稳稳拉了回来。
韩暑顾不得自己,赶紧把猫妈妈放进箱子。两只小猫嗅到熟悉的气味,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原先冻得瑟瑟发抖的大猫立刻侧卧亮出肚皮。
她这才放下心,合上盖,把纸箱抱在怀里。此情此景骂人不太合适,怒火也被愈发密集的雨滴敲回肚子里。
韩暑偏头道:“谢谢。”
闻知屿耸了下肩,还是没应。
船头比较窄,加入一只大猫的重量后韩暑有些控制不住,只能反过来坐,把纸箱放在两膝之间。
两人面对面,脚尖抵着脚尖。
闻知屿依旧沉着脸,依旧在沉默中认真挥动船桨。
韩暑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安排?”
“才知道。”闻知屿惜字如金,眼下的乌青愈发瞩目。
韩暑思考了下,“写作不顺利吗?”
闻知屿划桨的手有细微的停顿,随后恢复如常。
这就是说中了。韩暑想了想,“你今天还没问我问题。”
“不想问。”
“那你想做什么?”
“今早起床想玩皮划艇。”
“等会我和猫咪着陆,你继续玩。”
“这会没心情了。”
“……”韩暑语塞。
真是一个善变又琢磨不透的男人。但是转念一想,创作是一件需要灵感的事情,说不准就是她打断了他的思维。再加上他很不情愿地同意了收留三只猫,韩暑有些过意不去。
“那等有空,我陪你玩个别的?”
闻知屿无焦的视线平移至韩暑的脸上,肉眼可见的亮了一下,旋即装作不在意地问:“玩什么?”
韩暑暗自好笑,“既然你想划船……不然咱们自己造船?我看你家门廊堆积了很多废旧纸箱,用纸箱和胶带做一艘船,谁的坐上去不沉谁赢?”
闻知屿眯了眯眼,“赢了呢?”
韩暑沉吟,“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闻知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恰好回到别墅,韩暑单手推开防盗门,闻知屿则用力拉门框,皮划艇终于挤回院子。
双脚触及地面的下一秒,韩暑抱着箱子就跑回房间,打开浴室的暖风后,解除了三只湿淋淋的猫的封禁。大橘猫立刻警惕地缩到角落,躬起脊背,尾巴毛炸起。
见状,她没过多停留,确保体感温度适宜后便离开了。来到陌生的环境,猫咪需要时间去适应。
韩暑大概罗列了下猫咪需要的用品。猫砂买不到得找替代物,喂食喂水的小碗,以及一个柔软的窝。心里有了数,她准备先扔掉脏了的纸箱,然后去寻求房东的赞助。
一拉开门——
那位据说心情不佳的房东正直挺挺站在她门口,一手提着厚厚一卷胶带,一手提着两把剪刀。
韩暑连连后退,吓得纸箱都脱了手,“你你你在这干什么!”
闻知屿眨巴眼睛,“等你,去玩。”
10. 第 10 章
韩暑把装有生骨肉和清水的两只小碗摆在一进门处,把纸屑搓成的猫砂替代品放在马桶边,又把牺牲了一件外套制作的临时猫窝放在对面的角落。
她敲敲碗沿,“大咪,你别瞪我。这有好吃的!”
猫妈妈大咪虽不像最开始那样怕到炸毛,但还是护着崽、蜷缩在角落里不动。二咪和小咪则好奇地探头,鼻头因嗅闻左右移动。
还好,起码三只咪身上的毛都干了些。
她收起洗手台上的几个瓶瓶罐罐,又用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确认不会有易碎易破坏物品后,洗洗手,关门退了出去。
“嘘——”
韩暑摸摸额头,指尖一层薄汗。
路过柔软干爽的大床,她真的很想一头栽到,但是她不行。处理完三只棘手的猫,还有一只棘手的大龄学前儿童。
这位问题先生,总能给她带来……惊吓。虽说对他高冷外表下的神金灵魂已有初步认识,但谁能想到一大男人和幼儿园小朋友似的,眼巴巴等着去做手工呢?
如果时间倒退,她一定给自己嘴上贴块胶布。竟给自己挖坑。
韩暑做足心理建设后,拉开房门。
闻知屿正坐在台阶上,两条长腿蜷曲,一只手肘撑膝、拖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转着胶带。察觉动静,他立刻抬眸,“走吗?”
韩暑发自内心地苦笑了下,“你不累吗?明天再玩也不是不——”
“现在。”闻知屿起身,点点头,有种视死如归的坚定。
“……”
步入客厅,韩暑惊呆了。
茶几和茶几上的壁虎不知何时被移到角落,腾出来的超大空地上,摆放一左一右两摞已经拆解压扁的纸箱。
闻知屿语调微微上扬,“还需要准备什么?”
“……”韩暑对他的行动力叹为观止,那强烈的期待感跟没玩过游戏似的,不禁问道:“纸箱子当船,你小时没玩过吗?”
“没有。”
“那你小时都玩什么?”
“搭积木。”
“和小伙伴一起玩的呢?”韩暑好奇。
闻知屿颀长的身形一顿,“我没有小伙伴。”
他的神情语气格外坦然,和说“我没吃饭”“我没喝水”一样坦然。
可没有朋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哎……
韩暑张圆嘴巴,吞吞吐吐道:“啊,这样啊……”
闻知屿屈膝蹲下,比划着纸盒子,似乎在认真构思如何制作。头顶那几根翘起的头发随之微微颤动,有些和外观年龄不符的稚气。
韩暑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心酸,看到雨中湿淋淋小猫的那种心酸。最终妥协,叹了口气问:“有保鲜膜吗?”
“有。”闻知屿风一样飘走又飘回,“给。”
造船大业正式开始。
韩暑一边裁纸箱一边怀疑人生。
她,25岁新时代女青年,资深牛马社畜,本该套装高跟鞋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优雅地坐在办公桌前……现在却撅着屁股在这玩儿童游戏。
剪了一小会,她腰酸背痛腿抽筋,直起身缓了下,顺便瞥了眼竞争对手闻知屿。
他,年龄未知男青年,颇有名气的作家,本该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向采访媒体微笑挥手……现在也撅着屁股在这玩儿童游戏。
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两个撅着屁股的人奋战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终于竣工。
“你这……”韩暑背着手巡视竞争船只,“怕是入水要沉吧?”
闻知屿拍拍船头,直起身,颇为骄傲地说:“仿真,从力学上考虑绝对承重。”
闻知屿出品船只属于豪华精致,和真实船只的形状相差无几,甚至还分了前后两个仓。至于韩暑出品,看起来就是块大纸片。放在一起,简直是别墅和茅屋的悬殊对比。
韩暑用脚尖踢了踢船尾,“花里胡哨的……”
闻知屿走到韩暑的船跟前,也用脚尖踢了踢船尾,“潦草的……”
韩暑:……
小学鸡。
察觉她嫌弃的视线,闻知屿认真道:“公平竞争。”
“……”韩暑无语,如果踢一脚都算不公平的话——
“咱俩体重不一样,怎么算公平?”她质问。
闻知屿挑了下单边眉毛,赞许地点了下头,“我和你体重不一样,但我和你加起来的体重一样。”
“你意思是,咱俩一起乘船?”
“对。”
韩暑扶额,“你是有非常想实现的赌注吗?怎么这么较真?”
闻知屿反问:“你的赌注呢?”
韩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直两条腿拉伸,“随便,洗碗啊什么的都可以。”
闻知屿眨了眨眼。如果微表情可以翻译,那他的意思就是——
随便?这怎么能随便?
于是闻知屿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到她面前站定,“我的赌注是七天房费,一天一千。”
韩暑:???
她寸寸抬眸,艰难地挤出一个:“What?”
如果英文有衍生意,那她的意思就是——
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
闻知屿颔首,“一天一千,七千。”
“不是!”韩暑顾不得腿是抽筋还是骨折,一蹦起身,“说好的回答问题抵房费呢?我回答了那么多问题,你好意思收一千?!”
“我的民宿,我为什么不好意思?”
“你耍无赖!”
“是你说的,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那也不能太过分吧?”韩暑瞪大眼睛,“做人留一线,懂?”
闻知屿理了下黑T前襟,在方才韩暑坐的位置坐定,双腿交叠,“不懂。你不想给钱,就赢过我。”
眼神交汇,是彼此都不肯妥协的坚决。
果然,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就不该多说这一句!就不该答应!
韩暑背过身,吸气呼气。再转回来时皮笑肉不笑道:“那行。如果我赢,你不仅要给我赔偿精神损失费七千,并且在我退房之前不许再问一个问题。”
这下,闻知屿抿了唇,眉宇之间凝重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后才点头,“好。”
比赛还未开始,氛围已剑拔弩张。
选手1号拿起赶海用的背带裤,摩拳擦掌。
选手2号却一抬手,“等等!”
闻知屿问:“怎么?”
韩暑摸摸肚子,“我饿了,我要先吃午饭。”
闻知屿继续穿他的盔甲,“很快,比完再吃。”
韩暑不动,理直气壮,“现在都一点了,我没劲,低血糖。”
“……”
五分钟后,韩暑端着满满一盘蒜香牛仔骨,就着三小盘精致小菜,配合米饭一起大快朵颐。
“好好吃!”她把唆掉的骨头放进骨碟,甜甜地笑了,“谢谢房东请我吃饭。”
对面,闻知屿咔嚓啃了一口面包片,就着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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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艰难下咽。
韩暑爱吃,吃相也很沉浸式享受,现场吃播任谁来看都忍不住口水直流,遑论挚爱牛仔骨的问题先生。闻知屿咔嚓又啃了一口面包片,咀嚼并平时更用力。
假惺惺的道谢!那可是他最后的存货!
韩暑将一切尽收眼底,借纸巾擦嘴掩住邪恶笑容。
更想玩游戏的是谁?反正不是她。谁想玩谁着急,谁着急谁就得妥协。借机敲诈一顿牛仔骨,方才撅屁股劳动的辛苦都值了!
再想到他方才翻脸不认人要房费的样子……一向狼吞虎咽的某人一反常态,细嚼慢咽认真品味,时不时还会挑一块形状美丽的向他展示,主打一个馋死人不要命。
闻知屿忍气吞声,生生忍到午饭结束。
当两位选手全副武装,两艘船也推入了水,整装待发。
“谁先?”韩暑抬头看天,“雨越来越大了,速战速决。”
闻知屿想起她方才吃一口咀嚼n下的样子气得肝疼,加重语气,“速战速决。先试我的船。”
“行。公平竞争,谁搞小动作谁就交出全部家底。”
闻知屿狐疑,“你有家底吗?”
韩暑双膝中箭外加胸口一刀,怒问:“玩不玩了?”
闻知屿正在兴头上生怕她撂挑子,赶紧举双手,“玩。”
游戏终于开始。
纸船和走廊平行,选手相向而立,一人迈左脚一人迈右脚,重心缓慢移动,稳住后再上另一只脚。全程像是慢放的电影,每一帧之间都很卡顿。
韩暑站在船头艰难保持平衡,一点点放下自己的右脚——成功。
闻知屿站在更靠近船中央的位置,一点点放下自己的左脚——成功。
闻知屿看了看吃水线,唇角弧度格外明显,“浮起来了!”
韩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只觉又无语又搞笑,没好气道:“你还没赢呢,别高兴太早。”
接下来到韩暑的船,也是采用一样的方法,也是在慢动作后成功。闻知屿显而易见,有些失落。
韩暑双手抱臂,得意地问:“这下怎么说?平手?”
“没有平手。”闻知屿坚决道,“round2,在船上跳一下,谁不沉谁赢。”
“行行行。”韩暑妥协,“既然站在我船上,这轮从我开始。”
闻知屿赞成。
开始前原地准备。韩暑试着将重心移到脚尖,船体立刻左右晃了起来,本能作用下抓住闻知屿的胳膊才找回平衡。
“不好意思啊。”她松开手讪笑。
闻知屿咸咸地看了她一眼,“好了?”
准备不准备没区别,还不如直接来。韩暑点头,“开始吧。”
“三——”
韩暑心跳开始加速。
“二——”
韩暑看到闻知屿微微下蹲蓄力。
“一——”
两人同时起跳,却是韩暑先落地。
重心骤然转移到船头,船体翘起一个可怖的角度,韩暑彻底后仰,在失重的惊恐中双臂无助地挥舞。
闻知屿落地的瞬间凌空逮住了她的右臂,正要用力,一只手狠狠抓住了他的胸肌。
“啊——”他痛得闷哼,一把推开了罪魁祸首。
“扑通!”
硕大的水花直冲云霄。
闻知屿小碎步挪了好几下,神奇地压住了差点翻倒的船。与此同时理性回笼,他颤巍巍地举手,“不是,你、你听我解释!”
11. 第 11 章
韩暑四肢并用爬上台阶的时候,已经想好把闻知屿鲨掉分尸埋到哪了。
他个子高心眼黑养分足,埋到发现两只小猫的那棵榕树下,保准它一年后成长为参天大树!!!
闻知屿赶紧扶起她,因为心虚语气都变了,“你没事吧?”
还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韩暑一把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扒掉身上的塑料袋。
自制简易雨披能防雨,防不了泡进水里,这会里面衣服湿透,就连站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对抗的重力直线飙升。
是以上身塑料袋从头脱掉的时候她失了重心,一个屁股蹲就坐了下——
没坐下去。
闻知屿眼疾手快兜住她两边嘎吱窝,“小心。”
“……”韩暑缓缓抬头,失去光彩的目光落在倒置的脸上。
她看到了关心,可关心这种情绪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比起直接嘲笑,关心只是换了种委婉方式的羞辱。
她像个布娃娃一样被闻知屿提溜着,脸丢尽了,心也死了。
彻底死了。
直到站在花洒下,热水冲刷了好一会,勉强才算微活。
韩暑透过水汽氤氲的分隔玻璃,发现三只咪正复制粘贴一般坐在马桶上,瞪着六只圆溜溜的眼睛。
对视少顷,她用指节敲了敲,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大咪弓了下背,发现无危险后很快又松懈了下来,姿态慵懒地舔爪子。二咪小咪继续瞪着圆眼睛看她。
韩暑:……
得,猫也不怕她了。
果然,脸丢没了,人矮了一节,猫都看不起了。
韩暑伤心地搓头发。
都怪闻知屿!
自己摔就算了,是她技不如人,可他明明抓住了,又为什么把她推下去?!肩头那一掌的力道,都能把孙悟空扇飞了!
“练过铁砂掌还是怎么着?!”她怒吼。
疑似练过铁砂掌那位,此刻正站在养生壶前,拉开自己的衣领往里看。左边胸肌上,三只鲜红的指印堪比印泥。
“练过九阴白骨爪吧…..”他喃喃自语,活动了下左胳膊,还是感觉疼疼的。
闻知屿叹了口气,搓搓滚烫的耳尖。
这个蘑菇脑袋,又是拉他的手,又是摔进他怀里,现在还摸他的胸肌……她怎么没点已婚女性的边界感?他个黄花好大儿,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被占了便宜。
真是可恨!太可恨了!
“滴!滴!滴!”
养生壶灯光闪烁,煮好了。
闻知屿把红枣姜茶倒进保温壶里,小心翼翼端到可恨的人所在的1号房。想了想,放在了门边,去客厅找了张便签,写下“请喝门口的姜茶”后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亲手熬制的、热腾腾的驱寒姜茶,就像寒夜里的篝火、沙漠里的清泉、历代皇帝追求的不老仙丹,将是她最迫切的期盼,也代表他最真挚的歉意。
虽然事情的起因是她先抓了他的胸肌,但他并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他就是如此负责。
闻知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虽然被占便宜令人不爽,虽然胸前还隐隐作痛,但是玩了一个从未想过的游戏后心情好了不少,似乎有灵感了。正式开工。
“咳咳咳咳咳咳!”
韩暑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连干发巾都震的掉落在地。
这什么姜茶,也太辣了吧!
她难以置信地打开保温壶盖,然后…..陷入沉默。
三只大枣飘在水面,吹开,三块硕大的、完整的、去了皮的姜映入眼帘。
韩暑:………….无语。
知道去皮,怎么不知道切片?
三块姜,是打算辣死她杀人灭口?
但韩暑咬咬牙,还是喝了。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然后空yue半天那种。从水里出来的时她就冷得发抖,洗了个热水澡还没缓过来,姜茶可以预防感冒。
她一头倒在床上,准备美美睡一觉,缓过来再找闻知屿算铁砂掌和杀人姜茶的帐。没想到再醒来时还是发冷,伴随头痛欲裂。
这似曾相识的症状……
韩暑晕晕乎乎地拿起手机,翻开床头的入住手册找到微信二维码,扫后几乎秒通过。
她闭着眼睛按住说话,“闻知屿,你有没有退烧药和感冒药……我有点不太舒服。”
发送之后,她调成响铃模式,再次昏睡过去。
对此一无所知的闻知屿还在对着电脑枯坐,并惋惜灵感的湮灭。直到接了秦建瓴的电话。
“看来你和房客相处的还不错?”
没头没尾。闻知屿取掉眼镜揉着太阳穴,不悦道:“忙着呢,打电话有事?”
秦建瓴也不绕弯,“房客给你家民宿的客服——也就是我本人,发微信了,问你要感冒药退烧药。听声音有点虚弱。”
闻知屿僵了,好半天没吭气。
“听见没?你那个奇怪的房客生病了。”秦建翎自言自语,“我在入住手册上有写这项服务吗?她说得还挺理所当然的……”
闻知屿用力合上电脑,从胸腔发出的声音又憋又闷,“因为和我有关系。”
“什么意思?”
“就是……”闻知屿有点说不出口,“我把她推到水里了。”
“……”秦建翎惊呆了,“哈?”
虽然羞耻,闻知屿依然要为自己正名,“我推她的原因是,她抓了我的胸。”
秦建翎如遇雷击,“哈???”
洗清自己的脏水后,闻知屿还正直地还原事情全貌,“她抓我胸的原因是,我俩玩游戏,在纸箱子做的纸船上她失去了平衡。不是故意的。”
——应该不是……吧?
秦建翎大脑一团乱麻,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用沉默表达过于复杂的心情。
闻知屿认命地下楼,去电视柜里翻找药品,还不忘寻求第三方的评判,“你觉得在这件事上,我占百分之多少的责任?”
秦建翎理了半天思绪,终于品出味来,“你先老实交代!你和她是不是有点内个……”
闻知屿想了想,“好像是。”
秦建瓴大喜,“我靠!闻老师铁树开花了?!我就说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人奇怪是弱智,两个人奇怪就是绝配啊!她才入住几天,两天半?这么快你俩就——”
这都哪跟哪。闻知屿正在看药品保质期,闻言气急,“房客已婚已育!”
“……”秦建翎嗑cp的小火苗刚燃起就被浇灭,原地崩溃,“已婚已育?!你是小三?!不行我得赶紧准备公关稿,现在正是《吃骨头》的宣传期,你为爱做三要是被爆出来那就麻烦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说个P!”闻知屿被机关枪一通扫射没忍住爆粗,“我们俩清清白白日月可鉴!”
——是清白……的吧?
她拉过他的手,躺过他的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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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过他的胸肌……这清白吗?
清白吧!至少他作为被强迫的一方,没有一丝一毫不清白的想法。清白!
“……”一通大起大落后秦建翎失声,“那你说,你和她有什么?!”
“有趣的灵魂。”闻知屿严肃,“她想的游戏真的很有趣。”
“………………滚。”
电话应声而断。
闻知屿一脸莫名其妙地丢开手机。
为爱做三?这辈子都不可能!亏秦建瓴想的出来。
准备好药品后,他敲响了1号房。没人应。
他加重力道继续敲,“内个……”
没叫过这人的名字,怪不习惯的。
“咳!韩、韩——韩暑?韩暑!醒醒,先吃药!”
还是没人应。
不会晕过去了吧?
闻知屿捏着备用钥匙,一边敲门一边犹豫。他开门进女性的房间太不合适,里面那个都能把他当汉尼拔,说不准还会把他当色狼。但万一真晕过去了怎么办?发烧会死人吗?她死了怎么办?
正当他左右脑互搏,门咔哒一声开了个缝,露出韩暑烧得红彤彤的脸。
她靠着门框,有气无力道:“吵死了。”
闻知屿松了口气,“吃药。”
韩暑披着毯子,跌跌撞撞地走向客厅,径直倒在沙发上,“我有点饿,有吃的吗?”
闻知屿被撞开肩时,两人的小臂有瞬间的接触。他察觉到滚烫的体温,立刻拿起体温枪走过去,“头露出来。”
韩暑缓缓探出两只眯成缝的眼睛,“干什么?杀我吃脑子?”
“……量体温。”他艰难道。
韩暑拉下毯子,额头冲他那一侧偏了偏。许是高温影响大脑运转,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嘟囔道:“你个罪魁祸首,愧疚了吧?让你推我下去……听说这种积水里细菌很多的,我要得皮肤病你得陪我医药费。”
“滴——三十八点七摄氏度。”
“我从不逃避自己的那一份责任。”闻知屿放下/体温枪,用两根手指捏起从沙发边沿落地的毯子一角,移到韩暑的肚子上方,松手,毯子垂直坠落。
韩暑想了想却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抓住我又莫名其妙推我,这还不是你全责,天理难容好吗?”
闻知屿走向厨房的脚步一滞,“莫名其妙?”
韩暑蛄蛹着换姿势,可哪个姿势都不舒服,“你实话说,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闻知屿彻底回过身来。
沙发上的女人病怏怏的,感觉虚弱到就剩呼吸,可那双杏眸还是闪烁怀疑的幽光。
好一个农夫与蛇。
于是他放下脸皮,字正腔圆道:“是你先抓我胸。”
“你说什么!!!”韩暑嗖地坐了起来,瞳孔剧烈颤动,嗓音差点掀破屋顶,“你污蔑我!”
闻知屿想过她是不是故意的,想过他们之间是否还算清白,想过他占几分的责任。唯独没想过,这个咸猪手摸了他还不承认!
韩暑也越想越气,“我告诉你,你这是诽谤你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不是推卸责任?闻知屿你果然黑心!像你这样的人吃饭都是浪费粮食,就应该埋到那棵榕树底下以血肉滋养天地才能还清——”
见她在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胡说八道,闻知屿决定为自己正名。
他一把脱掉自己的T恤,指着左侧胸肌,“你说,这是什么?”
12. 第 12 章
韩暑舔了舔嘴唇,看向闻知屿的眼神变了。
——还以为是个肩不能扛的白斩鸡,原来是冷白皮八块腹肌啊!
她顶着沉重的脑瓜,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但凡这里有一个熟悉她的人,都会说一句,完了!烧傻了!短视频刷到不吝啬于展示美好肉/体的博主都得从指头缝里看的人,怎么会这么厚脸皮?
可闻知屿不知道哇。
闻知屿只知道这位已婚女子用散焦的、雾蒙蒙的眼神,从他的肩颈锁骨一路看到小腹。哪都看,就是不看那鲜红的罪证。
色鬼!
闻知屿耳尖爆红,赶紧拉展衣服双手抱胸,“人、人证物证俱全,看你怎么抵赖。”
好一副被轻薄的小媳妇状,好一副被轻薄后要她负责的说辞。
韩暑后知后觉地抬起手,隔空回忆一般地握了握,陌生Q弹的手感沿指尖神经滞后传导至大脑。
这这这这是什么触感?怎么回事!
闻知屿见她还在回味,脸绿了,耳朵连着颈侧红了,胸肌又疼了,手也有点抖了。
他飞速转身穿衣服,想戳死自己,也想戳死这个不害臊的女人!
见状,韩暑被烧离躯体的魂终于飞了回来,嗖地躺回去,转身,用毯子连头带脚裹成一个蚕茧,不动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隔着毯子听到闻知屿说给她热碗粥。脚步声渐远。
救命救命救命!!!
她竟然摸、不对,抓了闻知屿的胸肌!!!还留下了三个指头印!!!
韩暑明明躺在真皮沙发上,却仿佛躺在烤全羊的炭火上,每一块皮肉都变得滚烫乃至燃烧。
不多时,脚步声回来了。
碗底和茶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粥。”闻知屿道。
韩暑还缩在毯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我等会吃。”
“等会是什么时候?”
“……就是等会。”
——等你走了之后。
闻知屿顿了顿,“不是饿了吗?还吃药吗?”
韩暑不动,闻知屿也不动。韩暑在毯子里动了动,闻知屿还是不动。
最终她妥协了,掀开毯子,顺着沙发边溜坐在地,把碗挪到面前,微微侧身并且任由发丝披散遮挡视线,主打一个绝不对视的鸵鸟行为。
白米蔬菜粥,清淡可口。韩暑才喝了两勺,感觉胃里舒服多了。
“谢谢。”她咬着勺子道。
闻知屿没应,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定,看了会说明书后从铝锡板上噼里啪啦地抠药,“两粒感冒药,一粒退烧药。”
韩暑依旧偏着头,两根手指小人走似的挪了过去,一捞,捞到了——
闻知屿冷声,“往哪摸呢?”
“对不起对不起。”韩暑的脸更红了。赶紧松开他的手指,斜着眼睛瞄了下,然后哆哆嗦嗦地攥住胶囊。
偷感怎么这么重?
她在心里鄙视自己。可她真的不敢看他。
紧张之下,韩暑把药囫囵吞咽了下去,吸吸鼻子,这才继续喝粥。
闻知屿冷不丁问:“心虚了?”
“咳咳咳——”韩暑直接呛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勉强相信你。”
韩暑大惊,“什么叫勉强?我就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摸了。”闻知屿严肃,“以后咱俩要时刻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
韩暑那点害臊被气没了,端起碗一口气喝完,砰一声放回茶几上,“谢谢你的药,我要回屋了。”
可惜她忘了自己还是病号,猛地站起来后眼前一黑,重重跌坐回沙发上。
缓了好一阵后视线终于清明。这次韩暑小心了些,再次起身,步履蹒跚地绕过茶几,也绕过沙发上的大佛。她的体温好像又上升了,脑袋开始发蒙,床是此刻唯一的期盼。
谁知,错身的瞬间,韩暑被人攥住了手腕。
闻知屿利落起身,“等等。”
腕间触感冰凉,像是酷暑天的冰块,存在感极强。韩暑盯着那骨节分明的手,呆愣愣地说:“你说的保持距离,是一米还是一毫米来着?”
打脸来得如此突然。
三番五次被她入侵圆柱体,怎么自己反倒习惯了?这样不行!
闻知屿被烫到似的松了开来,噔噔后退两步,尴尬地咳了声,“你今晚……”
韩暑转了转手腕,等了好几秒都没等到下文,催促道:“我想去睡觉了。”
“内个……你今晚……”闻知屿抓抓下巴,“要不睡沙发上吧。”
“嗯?”韩暑茫然,“为什么?”
闻知屿指了指单人沙发,补充道:“我在这陪你。”
“嗯?”韩暑依旧茫然,“为什么?”
“你不是生病了吗,这样方便一点。”
韩暑难以置信,“方便照顾我?”
闻知屿扯了扯唇角,“算是吧。”
韩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抬手摸自己的额头,“我这会烧的很高吗?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幻觉?”闻知屿吓一跳,“什么幻觉?”
韩暑转手掐了自己一把,瞬间疼得呲牙咧嘴,“嘶!难道不是幻觉?可是热心善良不符合你的人设哇?”
真奇怪。
不行,她得再仔细观察观察,
韩暑瞪大眼睛,发现闻知屿神色确实有些异样,眼神也失去方才质问她的坚定,“你老实交代到底想干什么!你不会想趁我睡着非礼我吧!你不会打算杀我吧!”
闻知屿无语凝噎,最终不得不承认道:“我是怕你烧晕了,万一、万一死在我家怎么办?”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同时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谁知,韩暑迟缓地转了转眼珠后,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嗯嗯,这下合理了。是闻知屿没错。”
闻知屿:……?
韩暑还是睡在了沙发上。虽然问题先生的动机很冷血,但颇有道理。万一她烧晕了,起码旁边还有个活人。
原还打算警告一下闻知屿不许有坏心思,谁知刚躺下没半分钟,病号就睡着了。
闻知屿对入睡速度叹为观止。起身关掉大灯,从书房取了笔记本电脑,回客厅打算工作一阵,可视线却控制不住地从屏幕飘离。
落地灯暖黄色的光温和地落在了沉睡的女人身上。
她侧身蜷缩,毯子鼓起了一团。
很小的一团。
依旧是乱翘的刘海,依旧是圆溜溜的五官,依旧是蒲扇一样的睫毛。但在异常的体温影响下,她眼下乌青格外明显,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很麻烦,也很脆弱。甚至脆弱到有些惹人怜爱。
等等!
怜、怜爱?
他疯了吧?
闻知屿赶紧甩甩脑袋,带上眼镜,强制进入专注模式。
于是在韩暑迷迷糊糊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闻作家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十指纷飞。敲了好一会后,用指关节推了下无框镜,微微蹙眉,似乎在审视前文。
很专注,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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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闻知屿倏然回神,对上一双还蕴着睡意的眼,于是单手摘掉眼镜,用指关节轻摁眉心,“醒了?”
“嗯。”韩暑清清干痛的嗓子,声音依旧沙哑,“有水吗?”
闻知屿一手撑地起身,再折回来时端了一只玻璃杯,热腾腾的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弥散。
韩暑接过,支起上半身喝了两大口润喉,“谢谢。”
闻知屿没应,拿起体温枪对准她的额头。
“滴——三十七点六摄氏度。”
“降下来了。”他道。
“嗯。”韩暑软绵绵地躺了回去,“几点了?”
闻知屿坐回原位,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一点半。”
“你不睡吗?”
“不困。”
他重新带上眼镜,眉心又拧了起来。
蹙眉似乎代表他的工作状态。
韩暑安静地看着。
在异地他乡生病是一件孤独的事情,深夜醒来也是一件孤独的事情。还好,目之所及,是另一个人的孤独。
当两个人的孤独相遇,冷色神奇地融化成了暖色。就像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棱角分明的下颌变得模糊,深邃的轮廓变得柔和。
他们是如此陌生的人,可偏偏这样的场景平添几分虚假的亲昵。韩暑顺应了这样的错觉,轻声问:“闻知屿,你真的要收房费吗?”
闻知屿冷嗤,“你说呢?”
睡了一觉,韩暑的脑瓜清醒了不少,终于回过味来,“是不收的意思吗?”
闻知屿用力摁了下回车,“嗯。”
“那为什么押七千做赌注?”
“准备借机要挟你。”
“什么意思?”
闻知屿不自然地偏了下头,“要挟你,玩新的游戏。”
韩暑愣怔,旋即扑哧一声笑了,“想玩就直说,至于绕弯吗?”
闻知屿咸咸地看她一眼,“直说你会答应吗?”
“……好像不会。”
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韩暑越想越有趣,偷偷笑了好一阵,
“你玩跳跳杆玩皮划艇,是为了寻找灵感吗?”
“是一种放空的方式。”闻知屿淡声道。
原不打算多说,可韩暑一个劲地看闻知屿,神色是藏不住地好奇。眨巴眼睛的动作,和那只圆溜溜的猫如出一辙。
他别扭地解释:“我的思维总是像行驶的列车,我控制不了方向也控制不住速度。做这些需要高度专注的事情就像是踩下刹车,能短暂地喘口气。”
韩暑心尖刺了一下,有点痛,却说不上来缘由。
半晌,她说:“那等我感冒好了,陪你玩一个新游戏。”
闻知屿腰杆一下就直了,“玩什么?”
“嗯……玩过拍鸡蛋吗?”
“没有。”
韩暑比划了一下,“一个碗扣一只鸡蛋,按照节奏轮流,可以拍碗也可以拿碗。谁先打碎鸡蛋谁输。”
闻知屿再次摘掉眼镜,黑眸亮了好几度,声音也雀跃起来,“可以,那、等你退烧就玩!”
韩暑暗自好笑,“行,我退房之前多教你几个游戏。就当报答房东无偿提供的食物和药喽!”
说完,她翻身面对沙发靠背。不多时,呼吸逐渐均匀深远。
闻知屿望向落地窗。
沙发靠背阻挡下,镜面里没有韩暑,只有他一人的剪影。
窗外,夜色浓稠,树杆笔直地耸立着,只有树梢在风中颤动。台风快要结束了。
他的房客快要走了。
13. 第 13 章
次日清晨,韩暑悠然转醒。
风雨渐缓,细密的雨滴附着于落地窗,几乎不落声响。院子里的花草在三天的夺命袭击后幸存,悠闲地舒展着枝叶。
韩暑瞥了眼窗外后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延长休眠时间。今天身体轻快了很多,头脑也很清醒。应该是退烧了。
怎么这么安静?
偏头一看,没有男人的身影,连带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也无影无踪。要不是玻璃杯还在,她差点以为昨晚的对话都是梦境。
韩暑爬起来,喝掉剩下的半杯水,余光被一只倒扣的塑料餐盒吸引。
“不会吧?”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
一颗光滑圆润还挂着水滴的鸡蛋映入眼帘。
她呼了口气,扣回去。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惊讶?
韩暑再次躺倒,拿起手机搜寻后海长租的民宿。
经过这几天的考虑,她决定借旅居的机会系统学习一下冲浪这项运动。既然是休息,既然离开了压抑的环境,那就脱缰得更疯狂一些。
后海作为冲浪初学者集中地,便是不二选择。
在红色软件浏览许久,在五花八门的租房帖子中,韩暑定位到一个一室一厅小房子,带露台,面朝大海。虽然设施看起来不是特别新,但总体算干净。
作为常年生活在内陆向外海景的人来说,露台已是绝杀。她果断点开私信,向房东询价。
等回复的功夫,韩暑又研究了下后海的冲浪店。
几经对比后选了一家名为戒浪的冲浪俱乐部,看带图评价,许多小哥哥姐姐站在浪花之上,畅快的笑容穿透屏幕,令她也不由自主的勾唇。
于是韩暑没有犹豫,拨通了咨询电话。
“您好,戒浪俱乐部。”是一个飒爽的女声。
韩暑有些紧张,便坐了起来,“你你好,我想咨询一下冲浪课程。”
“我们这里有单节体验课、三节入门课和长期课。不过最近琼岛台风,复课时间还未定。您是打算什么时候过来呢?”
“台风结束就来。”韩暑看了下日历,“请问长期课的价格大概是多少呢?”
“长期课共二十节,每节课两个小时,上课当天全天冲浪板免费使用,价格是三千六。您之前有尝试过冲浪吗?”
“没有。”
“那我建议您先上一节体验课,看是否喜欢这项运动再决定。”
韩暑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那等复课,我去店里详细了解一下。”
“好的。方便的话我加您个微信?”
韩暑刚报完手机号,楼梯传来脚步声。
闻知屿见人醒了,兴冲冲地走过来。她赶紧比了个嘘,又指了指耳边手机。
“麻烦您确定复课时间后通知我一下,我立刻过来。”她说。
挂了电话,韩暑抢先一步问:“你去过后海村吗?”
闻知屿眼神一个劲往鸡蛋上飘,“没有。”
“好吧。”韩暑对宅男本就不报希望,于是继续红色软件,“你这出门连个公交都没有,好打车吗?”
闻知屿还在看鸡蛋,“不知道。”
韩暑:……
放弃。
闻知屿问:“还烧吗?”
韩暑摸摸额头,“好像不烧了。”
闻知屿顿了顿,又问:“那感冒好了吗?”
“……”韩暑无语,“想玩就直说,别假惺惺地兜圈子。”
眼珠子快黏在鸡蛋上了,当她眼瞎吗?
闻知屿轻咳一声,“玩吗?”
“不玩!”韩暑没好气,“忙着找下家呢!”
“下家?”
“台风就要结束了,我得赶紧找一个住的地方。”
韩暑伸了个懒腰,起来叠毯子。别说,这沙发不仅宽敞,软硬也适中,睡得还蛮舒服。
闻知屿坐在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决定要旅居了?”
他似乎刚洗过澡,坐下时发丝上的水珠落在了韩暑手背上,有些冰凉。她不着痕迹地抹去,“嗯。”
闻知屿黑眸闪过一丝精光,“那——”
韩暑抱起枕头毯子,“不行!”
闻知屿悻悻闭嘴。
韩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溜烟回屋去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就是想薅着她一起玩吗?
做梦!
好不容易实现的旅居,可不是为了从后海往返南湾区陪他玩儿童游戏。
韩暑先去浴室确认了下猫咪的状况。昨天放的生骨肉吃完了,水也下去了大半,看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大咪纡尊降贵地从洗手台上跳下来,围着她走了两圈,蹭了蹭,这才跳了回去。
她被逗乐了,“今天还挺友好哦!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坏人。”
大咪高傲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给两只崽舔毛。
韩暑处理完猫砂盆,迅速冲了个澡,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咪!”她挥手,颇有将军出征的豪情,“我出去打猎,等会给你带肉肉回来昂!”
三只猫被她的情绪所打动,复制粘贴一般竖起脖子,然后……面露茫然。
韩暑也不在意,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厨房。途径餐厅,她看到闻知屿正在啃面包片。生啃。
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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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讶异,“你的精致早餐呢?”
闻知屿绷着脸,“吃完了。”
“之前的饭是谁做的?”
闻知屿又啃了一口面包,腮帮子鼓了几下后突然双目放空,静止了。
韩暑:?
五秒后,他端起杯子喝了口白水,狠狠吞咽了下,旋即神色恢复正常,隐隐还有些畅快。
哦,原来是噎住了。
“阿姨。台风,她来不了。”
“那在她来之前,你就打算一直啃面包?”
闻知屿蔫蔫地点头,“嗯。”
“……”
韩暑五味陈杂。昨天造船造得那么精致奢华,怎么连饭都不会做呢?
她叹了口气。
愁死人!
闻知屿也叹了口气。看见面包也愁。
但迫于生存需要,还是闭着眼,咔嚓一口——
没啃上去,咬空了。
韩暑一把夺过面包,“别吃了!”
连难吃的口粮都没了,闻知屿惊慌,“住客冰箱里有食材!”
韩暑没搭理他,携面包潜逃。步入厨房,她拉开冰箱,从冷藏掏出两枚鸡蛋、两颗牛油果、一把菠菜和一盒蓝莓,又从冷冻找出一包冻虾。
闻知屿滴溜溜跟了过来,“面包不好吃,还我。”
韩暑耸肩,“不给——”
话音未落,闻知屿嗖地出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一阵风刮过,一阵清冽的气息飘过,韩暑手里的面包没了,闻知屿抱着面包又开始啃了。一边啃还一边警惕地盯着她,生怕被抢。
韩暑:……
幼稚鬼。
她兀自去水池边清洗蔬菜和水果,漫不经心道:“吃,再吃快点。等我做好饭你也吃饱了,省下来刚好给咪咪吃。”
不多时,接力棒一样被抢来抢去的面包出现在余光中。
闻知屿小心地把几乎啃完的面包推至灶台上,从沥水架上取了一只碟子捧在掌心,又悄悄退到一旁等待。
韩暑压住唇角,斜他,“想吃?”
闻知屿乖乖点头,额发微扬,“想。”
难得见他这么听话,韩暑佯装冷漠,“那你表演个才艺,哄我高兴就给你吃。”
闻知屿拿起一根勺子当话筒,四十五度望天酝酿情绪,然后双目含泪中气十足地朗诵道:
“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深刻谴责你的行为,你却给了我真挚的关怀!”
“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抢回难吃的面包,你却给了我美味的世界!”
韩暑:……滚啊!
14. 第 14 章
滑蛋虾仁三明治,配菠菜蓝莓,外加牛油果奶昔。
早餐上桌。
韩暑坐定,擦了擦手,“比不上阿姨的手艺,但肯定比你干吃面包强。”
闻知屿凝视少顷,用门牙浅浅咬了口三明治,旋即一顿,单边眉毛扬起。
韩暑慢悠悠喝奶昔,得意,“好吃吧?”
闻知屿不答,开始狼吞虎咽。两分钟吃完三明治,一分钟吃掉蔬菜水果,半分钟喝完奶昔。
角色互换,轮到韩暑目瞪口呆,“你三天没吃饭了吗?”
“一天没吃了。”闻知屿放下杯子,把盘子往前推了推,双手交叠作恭顺状,“我、还想吃一点。可以吗?”
韩暑:……
这是房东吗?这是祖宗。
她起身回到厨房,迅速做了一个更简易的三明治。
昨天实在是不舒服没多想,那碗可口的蔬菜粥想必是闻知屿自己的口粮。不管怎么说,他照顾了自己一晚,韩暑可不做白眼狼。
“昂,这次够了没?”
闻知屿乖乖接过,“够了,谢谢。”
投喂完毕,韩暑终于开始吃自己的早餐。
不知不觉,她在这家奇怪的民宿已经住了四天。
此刻两人相对而坐,氛围和谐。隔着餐桌上演的特工谍战篇,似乎变成了一个世纪前的事情。
“扑哧!”韩暑没忍住笑出了声。
闻知屿掀起眼皮。
这一眼戳中了韩暑的笑穴。
一想到闻知屿摔肿的嘴,西装裤兜里藏着的擀面杖,被壁虎吓到缩墙角,她就一点都忍不住!
“鹅鹅鹅鹅鹅!”
韩暑捧着三明治,笑得浑身颤抖。
眼看大鹅重出江湖,闻知屿无语地收回视线,没有了第一次的大惊小怪,埋头淡定干饭。
没办法,房客又犯神金了。
韩暑一边笑一边吃,“哎,你当时为什么觉得我会谋杀你?”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聊这件事。闻知屿清清嗓子,“因为你这人可怕得很。”
听到这样的评价,韩暑皱了脸,“啊?”
闻知屿终于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免房费吗?”韩暑纳闷,“你之前的房客难道不回答吗?”
“嗯。”闻知屿郁闷,“他们都觉得我有病,甚至还有人报过警。”
你确实有点病……
韩暑没好意思说,见他垂头丧气甚至安慰道:“报警有点夸张吧?”
违心,实在违心。
毕竟她差点都报警了。
“有一对年轻夫妻敲门入住,刚好符合那天的入住条件。我特别开心,站在门口问了她们第一个问题……”
那日艳阳高照,闻知屿单手抄兜掩住兴奋。为了不吓到客人,还刻意让语气温和友好,“满足入住条件吗?”
男人扫了眼白板,已然面露不解,“满足是满足,但这什么意思啊?”
闻知屿颔首,“回答问题免房费。”
夫妻对视,均是一脸错愕。
闻知屿不想放过这个机会,问道:“第一个问题,你选择杀掉出轨的伴侣还是情妇情夫?杀人手法是什么?两位请分别作——”
作答的答还没说出来,男人手里的矿泉水瓶迎面飞来。
夫妻二人手拉手,留给闻知屿两个仓惶逃跑的背影。
闻知屿:……
原以为只是挨一下物理攻击,没想到五分钟后,夫妻二人携民警杀了回来。
“就是他!”
两位警察一脸严肃地上前,一左一右夹住闻知屿,“怎么回事?”
闻知屿的心在那一天,被刺目的阳光、脸颊的钝痛、冰冷的质问和嫌弃的眼神,伤得片甲不留,刺得千疮百孔。
虽然问题先生讲述这个故事时面色忧伤就差热泪两行,但韩暑还是不厚道地笑了,“你看吧!你就是很奇怪哈哈哈哈哈——”
闻知屿咸咸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问题的你,也一样奇怪。”
韩暑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话她还真……没法反驳。
她忿忿地吃掉最后一口,忽然想起昨天某人奇怪的理由,气焰瞬间涨了回来,“还是没有你奇怪。谁会觉得人感冒发烧会死啊!”
闻知屿神色淡了些,“会死,我见过。”
说罢,他起身去了厨房。
韩暑石化,一时分不清这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回过神来,才发现闻知屿不仅端走了他自己用过的盘子,还端走了她这一份。
水声阵阵。
韩暑追过去,“你洗碗吗?”
闻知屿没回头,“嗯,我洗。谢谢你的早餐。”
水池边,男人宽阔的肩背松垮垮地挂着黑色居家服,衬得背影愈发瘦削单薄。
少顷,她收回视线,去冰箱找了块鸡胸肉,微波炉解冻后回了房间。
打开浴室门,大咪闻到味道便蹭了过来。
“别急。”韩暑失笑,耐心地撕成小块,这才将碗推至它面前,“吃吧。”
她洗了手,蹲在旁边看猫猫吃播。看了一会,冷不丁问:“咪,你说发烧会死人吗?”
大咪:?
听不懂,不回应,专心吃饭。
韩暑掏出手机,输入“发烧会死人吗”按下搜索。
网页刷新,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发烧本身通畅不会直接致命,但极端高热或伴随严重疾病时可能危及生命……”韩暑咂舌,“还真会死人啊!”
也不知道闻知屿是开玩笑还是真见过,但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态和语气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
韩暑琢磨了好一阵,咪也吃完了早餐。虽然还是没琢磨明白,但她决定了一件事。
既然问题先生这么想玩,那就陪他玩吧!
忽略前期的惊吓和各自占50%责任的落水,她在这白吃白住,还得他照顾,那就顺着他吧!
韩暑出了房门,厨房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静悄悄。
她往客厅走,正想出声呼唤,便看到闻知屿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茶几上的鸡蛋,干瞪眼似的。
韩暑走过去,在他眼前挥挥手,“哎!发呆呢!”
闻知屿只是眨眨眼,没移开视线,“我想问个问题。”
“问,随便问。”韩暑希望他多问一点,这样她会觉得交换更加等价一下,不至于因为吃了很多免费食物而心存愧疚。
什么杀人分尸,什么诡异问题,她全盘接受。
闻知屿困惑,“你说,人能在不破坏蛋壳的情况下吞下生鸡蛋吗?”
韩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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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换花样是吗?
她无语,“这个世界上,只有蛇能做到吧?”
闻知屿想了想,用力张开嘴巴,用力张开嗓子眼,模拟吞咽。
结果显而易见。
“……”韩暑实在无法忍受帅哥不顾形象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敲敲茶几,“别吞了,玩吗?”
闻知屿立刻放弃实验,合上嘴,“玩!”
“砸鸡蛋有点浪费,咱换个玩法吧。”
“我就想玩这个。”闻知屿坚定。
“一样的游戏,换个形式。把鸡蛋换成——瓶盖什么的,只要和拍塑料碗的声音不一样就行。”韩暑说完,觉得自己怎么跟哄小朋友的幼儿园老师似的……
还好,大龄儿童同意了。
两人说玩就玩,游戏开始。
韩暑之前玩过,反应很快,原以为铁定能赢,没想到闻知屿上手也很快。节奏加速,两人噼里啪啦拍碗拿碗拍桌子,拍了差不多三四分钟手都拍红了,还没分出胜负。
“停停停!”
闻知屿疑惑,“怎么了?”
韩暑看了眼掌心,寻思再拍下去得手得肿成面包,“咱要不加点难度吧?”
“怎么加?”
韩暑跑去厨房找了个不锈钢盆,又找了根筷子,和塑料碗并排放好,“分出胜负的话,赢的人拿筷子砸头输的人拿盆档头。没分出胜负的话数数字,拍第13下桌子的人拿盆、另一个人拿筷子。”
闻知屿理解了下,“就是增加一个攻击防守环节。”
“对。”
“好。”
游戏再次开始。
两人噼里啪啦又开始拍桌子拍碗。但因为惩罚显像化,竞争开始激烈。
韩暑拿起碗,默数十二。闻知屿迅速错手,拍下第十二次桌子。
韩暑放下碗,准备下次轮到她的时候继续拿碗。谁知闻知屿也数得很清楚,碗刚放下就被他拿了起来。
她拍了第十三下后赶紧拿盆扣在脑瓜上,几乎同时,筷子嘣一声砸了上来。
好险……
一轮结束,闻知屿放下筷子,唇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好玩。”
韩暑失笑,“好玩继续玩,下轮换个数字。”
“十七?”
“行,十七。”
桌碗二重奏再次上演。
两个反应快的人玩起来那便是眼花缭乱。
这回韩暑使了个心眼,故意出声数,少数一次干扰闻知屿。
“十五!”闻知屿拿碗,韩暑拍桌。
“十六!”韩暑拿碗,闻知屿拍桌。
然而干扰失败。
韩暑嗖地拿起筷子,闻知屿嗖地举起盆。
只听“咣”的一声,闻知屿手里的盆沿磕在了闻知屿的脑门上。与此同时,韩暑手里的筷子砸在了闻知屿的天灵盖上。
“啊!”闻知屿痛呼出声。
“噗!”韩暑笑出声。
问题先生额头肉眼可见,起了个包。包上肉眼可见,有一道竖条。
韩暑悄悄放下筷子,谨慎提问:“还玩吗?”
“玩。”闻知屿放下捂头的手,顶着滑稽的肿包坚决地说,“我要一直玩到你退房为止!”
韩暑:……
她径直走向防盗门,“你好我现在就要退房,麻烦房东尽快受理。”
15. 第 15 章
当晚,韩暑梦见自己的太阳穴上顶了把枪,而她在扇巴掌。
——扇闻知屿巴掌。
黑衣人恶狠狠道:“不许停!”
韩暑嘤的一声就哭了,“我也不想停,可我胳膊真的好痛啊……”
枪口陡然用力,韩暑被顶得偏过头去。吓得她赶紧闭嘴,用尽全身力气、忍住肌肉的酸痛,抡圆膀子,冲闻知屿那张无辜却可恨的俊脸呼了过去。
“啪!”
韩暑醒了。
她从平躺翻至侧身,左手抓右手手腕,像搬运碎尸一样将手臂平移至床垫。一边按摩肌肉一边寻思,乳酸再多一点都能闻到味了。
倒是做了个美梦。
昨天,闻知屿真的薅着她玩了一整天,半夜十一点她眼皮子都打架了,人家还意犹未尽……
比起民宿,他应该开幼儿园才对!
梦里做了现实不敢做的事,韩暑闭目养神并反复回味。
“嗡嗡!”
刚眯着,枕边手机震动。
韩暑睁开一只眼,屏幕上是一串陌生中有些熟悉的号码。她按下接听,“您、好?”
“你好,我是被树砸了的车主——不是,被树砸了的车的车主。”
听到声音的瞬间,韩暑也想起来,“啊你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车主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联系了保险公司,那边需要提前了解一下水淹到什么程度。电车系统全瘫痪了,我这边什么都看不到,也联系不到琼岛的朋友……想问一下,如果你恰好在附近、如果方便,能不能帮我拍两张照片呢?”
睡意溜走。
韩暑下床,拉开窗帘,往外一看——水蓝的天,万里无云。柔和的日光倾落于每一寸肌肤,连尸斑都淡了不少。
车主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补充:“我看今天琼岛晴了,路面积水好像也处理干净了。”
韩暑伸了个懒腰,看天气确实想出门走走,便答应了。
“方便。光拍照就行吗?”
“谢谢,谢谢姑娘。”车主舒了口气,“拍一下外观,再拍一下车内、驾驶座的情况就好。照片麻烦发我微信,就是这个手机号。”
“好,没问题。”韩暑走进浴室,避开大咪的蟒蛇绕腿,“前几天积水挺深,估计有些严重。您还是得尽快处理。”
“我手头还有些工作,明天的飞机到。”车主沉沉地笑了,“谢谢。”
挂了电话,韩暑飞速洗漱吃早餐,闻知屿的那份放在冰箱留了字条,咪的那份配送到家,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了。
她深吸一口雨后初晴的清爽,感受着因为长时间潮湿而皱巴的毛孔舒展开来,心情好了许多——连对闻知屿的怨气都平复了不少。
韩暑逆着来时路走过小巷,走过椰子树下的林荫道,回到了那个堪称命运转折的人生路口。这一段路彼时另她崩溃绝望,风雨过后再走,尽是坦途。
不过十分钟,便到了地方。
她抬手摸了摸车尾,扼腕叹息,“你还有气吗?还能救吗?”
——积水退去,一道横过车尾灯的泥巴色印记像伤口一般刺目。在看车头,那颗树枝扎进挡风玻璃后又被台风吹倒,疏密不一的裂痕布满挡风玻璃。车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座椅面全部被水泡了,中控台都满是泥渍,触目惊心。
韩暑绕车一周拍照录像后从车主微信发了过去。
一并发去的有两个字。
节哀。
与此同时,闻知屿猝然睁眼,翻身坐在床沿,将脸深深埋于掌心,陷入剧烈的喘息。瘦削的背像一把拉满弦的弯弓,紧绷又颤抖,再多一毫米似乎就要弯折。
自从把这本现实题材的小说摆上日程,他又开始频繁地做相同的梦,频繁地回到那节走不到尽头的旋转楼梯。
颜色、声音、气味、触感……
思维的列车在虚空中破风而行,他奋力向反方向奔跑,却怎么都回不到起点。
良久,闻知屿拿起手机,拨了秦建翎的电话。
“终于回电话了?不过没事了,我已经找人去——”
“建翎。”闻知屿轻声,“我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秦建翎原本轻快的语气陡变,“写不出来就不写,你本身擅长的就不是现实题材,何苦强迫自己呢?”
一股浊气困于肺部,闻知屿怎么深呼吸,都无法缓解胸腔的憋闷,“这个故事,是我唯一的写作目标。我必须写。”
沉默。
良久,秦建翎问:“你最近作息好吗?有没有做些调节情绪的事情?”
“白天挺好。”闻知屿死水一样的黑眸起了波澜,虽然嗓音还有梦魇后的喑哑,但语气却像小朋友炫耀新玩具一般,“我玩游戏了!”
秦建翎失笑,“什么游戏?跳跳杆还是造纸船?”
“不是。”闻知屿说,“游戏叫拍鸡蛋,就是用一个塑料碗扣一个鸡蛋,两个人轮流,可以拍可以拿可以……”
他以作家的专业修养,极其详细的介绍了游戏规则,还讲述了游戏过程中的高光时刻。
听完,秦建翎总结,“……你那房客确实挺奇怪的。”
闻知屿回忆一番后心情大好,也不坐在床沿装“思想者”了,喜滋滋地拉开窗帘。旋即手一僵,喃喃自语,“……天晴了。”
“是啊,我看琼岛网友们纷纷奔走传递喜讯。”秦建翎说,“这好事啊,你也出去晒晒太阳。别跟个吸血鬼似的,缺钙骨质疏松知不知道?”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闻知屿蔫巴巴,“我的房客快要走了。”
“这都住了五天了,马上到七天期限。没说什么时候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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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知道,她没说。”
闻知屿转念一想,七天,那还差两天。
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多玩几个游戏。
他急火火地冲进浴室,“不说了,我还有事。”
秦建翎早就习惯了他的情绪过山车,用最快的语速和最平静的语气输出信息,“我明天晚上的飞机落地琼岛,准备好银行卡给我赔车。至于小说,试试用纸笔——五年前你自己的老方法。如果还是没灵感那就是时机不到,别心急。”
闻知屿嗯嗯的应承,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该玩什么。
挂了电话,他飞速洗漱下楼。
客厅没有韩暑的身影,餐厅也没有。他去敲卧室门,没人应。
人呢?
闻知屿径直走到门口,拉开住客鞋柜——粉色拖鞋和灰色拖鞋并排,没有韩暑那天传来的凉鞋。
人出去了。
期待落空,他重重合上柜门,拖着步子把电脑抱下来,顺带拎了个本和笔,在茶几——恰好能看到防盗门的位置坐定。
说好的要玩游戏呢?她怎么出去了?说话不算数!她怎么这么过分!他一定要在今天的游戏环节赢过她!今天到底玩什么她还没说?会好玩吗?哎,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韩暑拍完照,又去了趟最近的沙滩。下过雨,近处的海水有些浑浊,没有往日清透,却多了些苍茫,是很少见的景色。加上早上吃得饱,她便多坐了一会,下午四点多才往回走。
刚到别墅门口,正要推门,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中年女声。
“姑娘,你是住客吗?还是小闻的女朋友?”
听到前半句韩暑刚想说是,听到后半句她直接一脚踩空。转过身来,一位慈祥和蔼的阿姨正笑眯眯望过来。
韩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是住客。”
阿姨恍然大悟,轻车熟路地走进院子,一边回头寒暄,“是台风前就住下了吧?”
韩暑猜测这位大概是闻知屿的阿姨,乖乖跟上,“对,台风着陆前一天住的。”
“住得习惯吗?”
“习惯的阿姨。”
“那就好。”阿姨在院子中站定,环顾四周的狼藉后叹息,“这得好好休整了……等会我先去你住的房间,这几天都没过来,辛苦你自己收拾了。”
韩暑怪不好意思,“不麻烦阿姨了。”
阿姨佯装不悦,“这怎么是麻烦呢?”
“真不用阿姨。我明早就退房了,今天打扫平白增加工作量——”
滴滴!
防盗门从内打开,闻知屿一身黑色居家服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半垂着眸,阳光在眼窝投下暗影,冷白的肤色像陶瓷般易碎。一并碎裂的还有他的声音。
闻知屿的声音又低又哑。
只听他用陈述的语气问道:“你明天就要走。”
16. 第 16 章
下午,韩暑收到了后海村房东的消息,约好了明早看看房。她寻思台风结束了总归要搬过去,与其明天去一趟回来,还不如一次性搞定。
原想一回来就和问题先生民宿的老板问题先生说这件事,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此刻,闻知屿看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包括双手抄兜冷冷淡淡的站姿,都莫名奇妙地让她想到了怨夫这个词。
怨夫?
韩暑赶紧住脑。
“正想和你说呢,天气好转,我也联系了后海那边的住处,所以打算明天退房。”
“明天是第六天。”闻知屿说。
“对。”韩暑用力点头,“入住手册上每一条我都记着呢,没有超时哦!”
闻知屿薄唇抿得更紧了,也不说话,转身就往里走。
韩暑和阿姨对视,两脸无辜。
不是,他在闹脾气吗?他闹什么脾气?她这么遵规守纪的房客,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这什么阴晴不定的臭脾气!
待两人走到客厅时,闻知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阿姨抱歉地笑了,打圆场道:“小闻就是这样的性格,没有恶意,你不要多想。”
韩暑心道小闻的性格她可太清楚,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说知道了。
旋即阿姨疑惑,“但小闻头上那个大包是怎么回事?”
被自己打了呗!韩暑憋笑。
回到房间,韩暑立刻着手收拾行李,除了当晚要用的洗漱用品衣物,其他一概装箱。
进浴室时,三只咪不约而同蹭了过来,大咪绕着她的腿转了几圈后侧卧,露出软嫩的腹部。二咪小咪也学者妈妈的样子躺倒,一翻身,便四脚朝天了。
韩暑小心翼翼地摸大肚小肚,见三只都眯眼享受,动作这才逐渐放肆起来。
“咪呀,咱明天就要离开这豪华别墅去过苦日子了。怎么办?能适应吗?”
大咪应和一般,“喵!”
“你们是琼岛咪,我不是琼岛人,没法养你们。闻知屿那人一看就冷血无情没爱心,也不会养你们……我要是发帖子,能给你们找到一个家吗?”
“喵!”
“那我试试吧。”韩暑叹息,“本来想给你做绝育,可周围五公里一家宠物医院都没有,就算送去也没人能照顾。你又不能拖家带口跟我去后海,人生猫不熟的。”
“喵!”
“你说闻知屿——就是和我一起带你回来的男人,他为什么生我气啊?嫌我今天出门没陪他玩吗?”韩暑苦思冥想。
“喵!”
一人一猫就这样推心置腹,交谈了一番。
韩暑出房门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一阵阵诱人的香气从餐厅飘来。她嗅到的下一秒,两条腿跟长了脑子似的,自己就往那边走了。
转过拐角,一颗冷淡的后脑勺映入眼帘。
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只精致的珐琅汤锅、一盘似曾相识的牛仔骨及其他一荤两素。闻知屿却捧了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姑娘,坐下一起吃。”阿姨看到她,端着两只碗走了过来,一只给闻知屿,一只放在了对面。
“不用不用。”韩暑吞咽了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随便做点就行,你们吃。”
阿姨在围裙上擦擦手,亲昵地拉住韩暑,一路摁到板凳上才松开,“专门给你做的。听说这几天都是你做饭,既然明天都要走了,不尝尝阿姨的手艺?”
韩暑一向不太会和长辈交流,更别说拒绝了。稀里糊涂地坐下,稀里糊涂地拿起筷子,稀里糊涂地开始吃。
阿姨结束厨房的工作,交代了一句吃完碗放着,便去二楼了。
韩暑喝了一口冬瓜排骨汤,鲜嫩的气息充斥味蕾,于是又喝了一大口。
对面,闻知屿全当她是空气,还在看书,另一只手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里的牛仔骨。
奇了怪了。韩暑问:“没食欲吗?”
闻知屿纡尊降贵地瞟了她一眼,把书往上抬了抬,“看书。”
封面直对韩暑的脸,上面赫然六个大字——纯粹理性批判。
韩暑:……
是在内涵她吗?是在内涵她吧。
她语塞,“康德写这本书的时候,知道你会这么用吗?”
她看见了,闻知屿也不演了,啪地合书放在一边,一口就吃掉了被冷落已久的美味牛仔骨。
韩暑:……
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装啊!
她放下碗,“我明天就退房,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没有。”
“……没有?”
闻知屿始终垂着眼睑,“嗯。”
入住六天,才回答了几个问题?
道德感作祟,韩暑总觉得她占了便宜,莫名理亏。于是提议,“那不然吃完饭,咱们重新玩一个游戏?”
谁知,闻知屿轻飘飘地拒绝,“不用了。”
“你下午生气不就是因为没陪你玩吗?怎么又不想玩了?”
“不想了。”
“……”韩暑欲言又止,“那康德是怎么回事?”
闻知屿吞咽,抬眸,正色道:“谴责你。”
韩暑:……
许是她的无语从双眼倾泻而出,闻知屿放下筷子,“昨天我们玩最后一盘游戏的时候,你说太累了今早再继续。今早呢?”
“那不就是一句——”
“客套话。”闻知屿说,“我说还想玩,你坚持说就明早。我说那好的早睡早起起来继续,你一边张着嘴打哈欠一边抠脸一边说晚安。明早是客套话,晚安是客套话吗?你刚才说吃完饭玩也是客套话吗?”
韩暑半是好笑半是无奈,放缓语气解释,“我起床的时候你还没起,刚好有点事就先出去了。确实没想到你在等我。”
闻知屿用探究的眼神凝视她,半晌后点头,“嗯,那我原谅你了。”
韩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闻知屿字正腔圆地重复,“原谅你了。”
从气鼓鼓到原谅可是一分钟都不到,韩暑忍俊不禁,“那吃完饭还玩吗?”
“不玩了。”闻知屿倾身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早点休息,晚安。”
说罢他收回视线,放好碗筷起身,利落地向楼梯走去。
韩暑黑人问号脸,冲那笔挺的背影喊道:“明天我一早就走,离开前打算放生壁虎和猫咪,要一起吗?”
“不用了。”
淡漠的男声经过电视墙拐角的过滤变得更轻更远。
闻知屿迈开家居裤包裹下的两条长腿,没再回头。
韩暑定定地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地方,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楚。
吃过饭,她像第一天来时一样站在门廊,环顾四周。
这间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别墅,主人是一位有着黑白灰的躯壳和色彩斑澜的内心的作家。他有时候很高冷,有时候会幼稚,有时候像个神金病,偶尔还像个变态杀人犯。
问题先生民宿是一家没有服务的民宿,但却和家一样温馨。问题先生是一个毫无服务意识的老板,但是一个很好、很可爱也很有趣的人。
因此,当第二天早上韩暑离开,而闻知屿始终没有现身时,竟然有些伤感。
只是六天而已,六天,她怎么还有点不舍?怪她太心软,不如二楼那个心硬!怎么说也是六天的相遇,怎么能这么不在意?
韩暑压下思绪,用钥匙划开封住壁虎箱子的胶带,然后噔噔倒退三米远。从地牢重见天日,没一会一大一小壁虎便现了身。待两个灰突突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里的“断臂残肢”之间,才蹑手蹑脚收拾残局。
“咪,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韩暑奋力推开大门,先把装着猫的纸箱抱下台阶,这才回来提笨重的行李箱。当黑色铁门在吱呀声中闭合,当院落里的景色在门缝中收窄直至彻底消失,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冷血,又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和再见。
闻知屿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晚安,而这是没有来得及和闻知屿说的谢谢和再见。
希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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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去后海村会认识新的人会有新的故事。
轮子和石板路碰撞发出规律的声响,韩暑一步步向前,拨散了来时的茫然,走向愈发清晰的目标。
太阳东升西落,时间的流逝在日光残影中变得具像。
当秦建翎用指纹解锁防盗门,踏进别墅,被西侧那扇窗亮金色的夕阳刺花了眼,好半天视线才清明。
一片寂静。
秦建翎轻车熟路的找到拖鞋换好,边往进走边扯着嗓子喊:“知屿?闻知屿?闻——我擦你坐在这干什么呢?打坐?”
只见闻知屿盘腿挤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里,佝偻着背,双眼呆滞双目无神,短发向四面八方无规律的翘着,一副丢了魂的可怜样。
秦建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大为稀奇,“闻老师终于走火入魔失心疯啦?”
“滚。”闻知屿凝固的瞳孔往左侧斜了两毫米,“我不高兴。”
“还是写不出来?”
“不是。”
“那是——没找到新的消遣?”
“不是。”
“没吃好?”
“不是。”
秦建翎纳闷,“那你这半死不活的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你那个奇怪的房客z——”
ou的音还没发出来,两记冷冰冰的眼刀飞来。
闻知屿双手撑地,屁股旋转九十度,双手奉上一张A4纸,“你看。”
秦建翎一目十行,越看越震惊。
工工整整的字迹布满整张纸,密密麻麻,全都是——
游戏。
什么双人绘画互换挑战,扑克牌拼记忆、筷子夹纸杯、蒙眼打人、翻荷包蛋、拖杯挑战……秦建翎叹为观止,正想提出疑问,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膝盖。
四目相对,眼里只有真诚,“老秦,你会陪我玩这些游戏吗?”
秦建翎嘴角抽搐,“我——”
闻知屿伤心欲绝,“你不会。”
秦建翎讪笑,“嗯怎么说呢——”
“没有人会。”
闻知屿又旋转了九十度面朝沙发,嗵的一声把脸埋进靠垫,不动了。
秦建翎猜到了七七八八,把纸放回茶几上,慢吞吞道:“是,只有你的房客会。”
“……”闻知屿继续装死。
“但人家已婚已育啊!”
闻知屿坐起来了,“已婚已育怎么了?已婚已育就不能玩游戏了?”
“行行行。”秦建翎双手投降,“但人家都走了,说不准都飞回家了。”
闻知屿趴回去了,声音闷闷的,“没有,她在琼岛旅居。”
“旅居也没用,你又不接受长租。”
“……”
秦建翎不再搭理他,先去冰箱找了些食物填饱肚子,又去客卧洗了个澡。回一楼喝水的时候发现,这人还在装尸体。
——还是盘腿脸朝下趴在沙发上,动都没动一下。
“……”秦建翎走过去踢他,“起来!到你的工作时间了!”
闻知屿微微偏头,脑门上多了一个靠垫簪花的印记,“不,我没心情。”
闻知屿疯没疯秦建翎不知道,但秦建翎自己快疯了。这人三个月没写一个字就算了,连一丁点工作状态都没有。出版社那头多大的压力啊,他个经纪人怎么交差!!!
秦建翎深吸一口气,心生一计。
他蹲下,严肃地问:“你有钱,对吧?”
闻知屿眼珠子上下移动表达肯定,“有。”
“你和她玩,心情好,对吧?”
闻知屿用力点头,“好。”
“心情好,比较容易进入工作状态,对吧?”
闻知屿想了想,“对——吧。”
秦建翎两手一拍,“那你用钱砸,雇她每天来陪你玩几个小时。这样你既不用长租还能玩游戏,玩游戏了心情就好,心情好了工作效率高。Perfect!”
闻知屿弹射坐起,不装死也不颓废了,顶着星星眼,“展开讲讲,怎么砸、砸多少钱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