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颗智齿》
2. chapter 02
认识林期白是在十七岁,陈潇潇念高二。
那时家庭矛盾初见端倪,父母为一些小事争吵不断,陈潇潇害怕面对那种压抑气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隔绝那些面红耳赤的争吵。
她缩在被窝角落里,打开音乐软件听歌,歌声塞满耳机,还是不够。那些声音见缝插针地在每个音符的空隙里钻入陈潇潇耳朵,她心情沉闷,打开手机应用市场时,刚好点开一款新上市的游戏。
打游戏在以前对陈潇潇来说是被严令禁止的,但现在他们俩只顾着吵架,没人顾得上管陈潇潇。陈潇潇的叛逆情绪小小滋生,且带着些许微妙的以此报复的想法。
陈潇潇下载了游戏,她第一次玩游戏,手忙脚乱地跟随新手指引,完成引导任务。她从前是好好学生,而很多同学因为沉迷游戏被老师点名批评,彼时陈潇潇是被表扬的对照组,她那时候也不懂他们为什么喜欢打游戏荒废学习,这天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打游戏很有乐趣。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陈潇潇深吸一口气,退出后台,凝神听门外的声音。
门外很安静,没有争吵,也没有任何声音。
她蹑手蹑脚起身,打开门,家里空荡荡的,与不久前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陈潇潇好像该松一口气,却忍不住觉得难受。
以前充盈着这个家的,分明是温馨的气氛,不是争吵,也不是满室凄清。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她回忆不起来。
陈潇潇关上门,重新打开游戏。
她已经出了新手村,但引导任务需要打一个副本,那意味着需要和人社交,陈潇潇想到自己拙劣的技术,心里很忐忑。她犹豫片刻,选择了自己一个人进去副本,几分钟后,她看着灰掉的屏幕陷入沉默。
陈潇潇迟疑着发了一个招募。
林期白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林期白很厉害,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boss。陈潇潇道了谢,林期白却没有立刻离开队伍,反而问她:“萌新?”
她回了一个:“是的。”
林期白问:“有师父吗?”
陈潇潇回答没有。
一秒钟后,页面上弹出一个收徒申请:【白】申请收您为徒,是否同意?
陈潇潇手忙脚乱点了同意,她不知道这个【白】为什么如此热情,但她的确在这个游戏里头晕眼花,也许拜他为师也不错,他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他又发过来好友申请,问她还有什么副本或者任务需要做。
陈潇潇说了后,林期白都帮她完成了。
【白】:我先下了。
他说完,头像立刻灰下去了。
还真酷啊。陈潇潇心想。
她退出游戏,发现天色不早,昏暗的天幕压下来,像一张密密的网,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陈潇潇把窗帘重重拉上,靠着墙边坐下,抱住膝盖,头埋进去,无声地流眼泪。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吸了吸鼻子,走到门边,靠近听门外的声响。
还是静悄悄。
陈潇潇打开门,那张网坠进她家里,无边无际的昏暗。她打开客厅的灯,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手机,已经快七点,以往家里都是这个点吃晚饭,但今天谁也没回来。
肚子饿起来,陈潇潇起身,在厨房里翻出一包泡面。她不知道今晚他们还会不会回来,如果不回来的话,她又该怎么办?
走神之际,转身打翻了锅,锅里的水浇在陈潇潇脚上。
陈进和李雪薇进门时,正巧撞见这一幕。
李雪薇的惊声尖叫比陈潇潇还快,搞得陈潇潇倒不好再叫,只能龇牙咧嘴。
李雪薇冲过来,赶紧查看陈潇潇情况。陈进也跟着冲过来,又因为怎样处理她的伤势而争吵起来。
“你有没有文化啊?信那些偏方,先给潇潇冲冷水,然后去医院啊!”陈进推开李雪薇,拉着陈潇潇去浴室里冲凉水。
李雪薇阴阳怪气:“平时没见你管女儿,今天当起好爸爸来了。”
陈进忍不住回头和李雪薇吵架,喷头都拿歪了,溅了陈潇潇一身水。陈潇潇只觉得那些凉水浇到她心里,心一阵阵地下坠,她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她一向是乖乖女,不论任何时候都寡言少语,鲜少有自己的意见,在这种时刻,当然更没有。她只是觉得喘不过气。
到医院处理完伤口回来已经快九点,锅里的水还不算太烫,因此陈潇潇伤势没有很重。回到家,两个人还在吵,从彼此责怪对方没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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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儿,发散到生活方方面面,仿佛二十年的婚姻里所有旧账都翻出来,过往二十年没有快乐,只有不满和怨恨。
陈潇潇觉得这像恐怖故事,她终于开口问了一句:“那……我明天还去学校吗?”
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安静下来,似乎意识到什么。李雪薇说:“不去了,妈帮你请一天假。”
陈潇潇哦了声,一瘸一拐回到房间里躺下。她想起自己今晚还没吃饭,也没人在意,她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进食的心情。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东翻翻西翻翻,最后又打开游戏。
但是【白】不在线,陈潇潇无聊地玩了会儿游戏,又下了线。
这天之后,陈进和李雪薇忽然又不再争吵,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但那只是表象,陈潇潇看得出来镜子的裂痕,尽管它被翻了个面掩藏。
她猜到他们达成的共识是什么,她的学业。
高二下学期已经走过一半,她即将迎来高三,这样紧要的关头,他们还是决定放下恩怨。
-
“陈潇潇,当年为什么不要我?”
林期白看着她。
陈潇潇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他。
嘴巴里的血腥味蔓延到舌尖,很难接受咽下去,她咬咬牙咽下去。
对不起吗?
好苍白的言语。
她垂着脑袋,看自己鞋尖。
陈潇潇梦到过很多次和林期白重逢的场景,但从来没想过会是像现在这样。
她小声地开口,含糊不清:“对不起。”
还是只能说对不起。
林期白走近她,却是打开了微信二维码:“好友。”
陈潇潇始终低着头,想点开微信,点错了两次其他app,她扫了码,跳出熟悉的页面。林期白甚至连头像都没换,她犹豫了两秒,发送好友申请。立刻通过。
林期白似乎还想说什么,护士进来打断了他:“林医生……”
林期白跟护士出去了,似乎有事处理。
陈潇潇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林期白还有别的话说,她只觉得自己一句也答不上来,心烦意乱,只想到一个办法:逃跑。
陈潇潇落荒而逃。
3. chapter 03
等再回过神来,陈潇潇已经回到家中。
她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总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拔牙的麻药药效开始减退,开始隐隐作痛,又告诉陈潇潇,她并非做梦。
她真的和林期白重逢,并且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
陈潇潇回想起自己的样子,拿抱枕捂住脸。
刚开始的那一年,她幻想过无数种和林期白重逢的可能,每一种都是偶像剧一般的梦幻浪漫,毕竟所谓缘分,总是浪漫。可是渐渐地,她意识到希望渺茫。
中国有十几亿人口,两个人能再遇见的概率太低太低了,更何况还是她和林期白这种,通过一个游戏结缘,仅仅见过几面的人。失去了网络的联系之后,就成了断线的风筝。
早知道,她应该把林期白的电话号码或者Q+Q号码背下来,亦或者,她应该给林期白寄个礼物,那样的话,至少能知道他的地址。
可是那时候怎么会想到这样的结局呢?
陈潇潇把抱枕拿下来,抱在怀里,拿起手机。微信屏幕还停在提示她和林期白成为好友的界面,他没有再发消息。
陈潇潇点开键盘,想发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能发什么,又把手机放下了。
陈潇潇,当年为什么不要我?
林期白问她。
陈潇潇闭上眼睛,为什么呢?
她脑海中闪过李雪薇歇斯底里的样子,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陈潇潇,你高三了,你应该认真学习,而不是搞三搞四不务正业!你跟你爸爸一个样!”
“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为了你,我跟你爸爸继续在一起,为了你,我每天任劳任怨,陈潇潇,你对得起我吗?”
陈潇潇记忆中的李雪薇一向是个温柔的人,她没办法将那天像疯子一样的女人和李雪薇联系在一起,时常觉得更割裂。她怀疑那是她做过的一个噩梦,而不是现实。
她记得自己哭着认错,李雪薇打了她。
那是李雪薇第一次打她。
从前别人家父母打孩子,李雪薇还会皱眉说怎么能这样教育孩子呢?可是那天李雪薇打了她,狠狠地打了她。
陈潇潇哭得特别惨,上气不接下气,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房间里也是一片狼藉,好像属于这个家庭的温馨,终于连一丝丝都不复存在了。
然后李雪薇又抱着她哭,哭得和陈潇潇一样惨。
再然后,陈进回来了。
陈进看见这场景,又斥责李雪薇。李雪薇哭着和陈进吵架,骂他,如果不是他跟别的狐狸精在一起,不要这个家,这个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潇潇蹲在桌子下面,哭得更惨了。
从那天之后,陈潇潇失去了自由。
李雪薇严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游戏账号被注销,连同Q、Q和手机号码一起,都被注销。李雪薇不允许她再接触手机,甚至给她请假,让她在家里复习,每半个小时就进门看她有没有认真念书。
陈潇潇变成一个犯人,李雪薇是看管她的监狱长。
而陈进,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后来陈潇潇才明白。
她那时还太年轻,不明白为什么李雪薇像个疯子,她埋怨过李雪薇,而和李雪薇比起来,陈进却像个好人。因为他不会逼迫陈潇潇做任何事,甚至会劝李雪薇,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是待在外面的女人那里。
陈潇潇甚至没来得及和林期白告个别,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陈潇潇对林期白说,那我以后考你那个大学。
在林期白的视角里,她人间蒸发。
陈潇潇眼眶发红,听见手机震动一声,她以为是林期白的消息,想看,又不敢看。
鼓起勇气点开,却发现是李雪薇的消息。
问她五一要不要回家。
陈潇潇没有回复,重新闭上眼睛。
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没有流下去。
-
林期白回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下一位患者过来。
等忙完已经过去几个小时,林期白重新拿起手机,微信里有好几条新消息,但没有他要等的那一条。
备注为【陈潇潇】的聊天界面始终沉默,停在通过好友那一句。
林期白看着空白的聊天框许久,气笑一声。
他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五年了,他到底在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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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什么呢?
她当年一句话不说就消失,也许只是因为不想和他继续,而五年过去,大概她早有新男友,甚至于,她可能已经结婚。而面对一个五年前的网恋男友,她又怎么会记得?
林期白心里烦躁,把手机屏幕熄灭,往前甩了一下。力气太大,手机直接滑出桌面,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林期白没去捡,头往后仰靠在椅子上,任由心里的那些情绪滋长。
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像下在他心里。
-
和陈潇潇恋爱是意外。
那时候林期白被忙碌的学业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他上大学时年纪尚小,后来读研究生年纪也小,师门里关系不好,更准确一些来说,是单纯地排挤林期白。
他那时候不爱说话,被人说高傲,加上导师似乎偏爱他些,更惹得师兄师姐们不快,总而言之,他被有意无意地排挤在外。林期白察觉到这点,但也不在意,他不喜欢社交,并不认为需要和他们打好关系。
在忙碌的课业之余,他的消遣是打游戏。
游戏里他也一向独来独往,直到那天导师忽然和他说,让他也要合群一些。林期白其实没听进去,但还是做了尝试,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师兄师姐们对他那微末的示好并不买账。
于是林期白把这种尝试放在了游戏里,他捡了陈潇潇做徒弟。
其实他没有收过徒弟,不知道怎么带徒弟,只是做任务打副本的时候都会带上她一起,但交流其实不多。很多时候都是陈潇潇主动和他说话,她每天上线和他打招呼,很乖巧地说晚上好,问他在干什么,还会送他很多东西,尽管林期白根本不需要。
不过久而久之,林期白还是习惯了这个徒弟的存在。
陈潇潇会在语音里问他某道高中数学题怎么解,她数学成绩最拖后腿,林期白自己也不理解,他其实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却会耐心地告诉她怎么解题。
她会恍然大悟:“你好厉害。”
林期白忍不住失笑,厉害吗?
那天是七夕,现实里情侣们秀恩爱,游戏里也躲不过,游戏播报从早到晚地跳出来各种告白。
其中有一条,来自陈潇潇。
4. chapter 04
陈潇潇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发完那条告白,心突突直跳,把手机盖在了被子里。
她不知道林期白会不会看见,他这时候也许在忙,只是在挂机,有很大的可能看不见,所以她发了也是白发。但也有一定的可能,他会看见。
如果他看见的话,会怎么样呢?
当做没看见?认为她在开玩笑?或者是干脆地拒绝她?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下去。忐忑不安张着血盆大口,快要把她吃掉了。
游戏里的bgm从被子里闷闷地响起,传进陈潇潇耳朵。她腾地一下坐起身,在房间里徘徊不定。
隔着门框,李雪薇的声音也闷闷地传来,她语气激烈在质问陈进:“你是不是又跑到那个女人那里去了?”
陈潇潇蹑手蹑脚回到床边,终于拿起手机,鼓起勇气瞟了一眼。
林期白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那个红点像一颗手雷,她不敢点开,仿佛点开就会轰然一声炸开。
她又把手机盖下去,埋在枕头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
不记得过去多久,她才点开那条消息。
想象中的轰然一声却并没有到来,像一道惊雷炸响后,乌云集聚压城,下一瞬却云开月明。
林期白只是说:打本。
他似乎没看到。
陈潇潇本应该安心,可那颗心却坠下去。
她又隐隐不甘心,应下林期白的邀请后,欲盖弥彰地提起:“林期白,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今天七夕嘛,应景。”
林期白没说话,陈潇潇陷入尴尬。早知道,她就应该装作无事发生,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鼻头一酸,眼眶红起来。
吸了口气,又问他:“你今天不用陪女朋友吗?”
林期白终于回复:“没有。”
陈潇潇:“听说上大学都很有意思,你上大学的时候怎么没交女朋友?”
林期白刚接了个导师的电话,回到电脑前就看见陈潇潇给他送的礼物,以及那句表白。他怔了怔,把导师要的文件发过去,才回复她的消息。
“大学?也就那样。”他说,“还行吧。”
他想起陈潇潇还是高中生,高中生对大学总有很多憧憬和想象,还是没有打破她的美好幻想。
陈潇潇又问:“那你可以给我讲讲吗?”
林期白的大学生活乏善可陈,没什么可说的。他不喜欢学医,之所以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他爸爸,加上他性格孤僻,一向独来独往,回想起来,完全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说。他怕自己说出来,小姑娘的幻想就要破灭了。
“图书馆很大,食堂味道还不错。”林期白思忖片刻说。
关于陈潇潇的第一次表白,到此结束。
像一颗石子落进大海,悄然无声。
七夕那晚陈进没回家,成了导火索,李雪薇又和他吵起来,尽管从不当着陈潇潇的面,但空气中的硝烟味早飘进陈潇潇鼻子里,她闻得出来。
暑假走到尾声时,外婆突然摔了一跤进了医院,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情况不容乐观。李雪薇听见消息,连夜带陈潇潇回去看望老人。
李雪薇晚上要陪床,让陈潇潇自己回外婆家。
从医院出来,陈潇潇心里始终闷闷不乐。外婆从小对她特别好,她一直很喜欢外婆,那时候陈进和李雪薇还很幸福,一家人在一块都是欢声笑语。
一切都变了,她想。
她乘公交车回家,听见播报声提示经过S大。
有年轻的大学生下车,鬼使神差地,陈潇潇想起林期白来。她视线跟着那几个男生,猜测他们会不会有一个人叫林期白。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陈潇潇已经站在S大的校园里。她顿住脚步,放眼望向偌大的校园,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有说有笑,没有人发现她混入其中。
她低下头踢了踢脚尖,给林期白发消息说:“我在你们学校。”
林期白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句,他皱眉,问:“你在哪儿?”
陈潇潇说不知道,她跟着那些人一路走进来,又不认识路。她给林期白拍了一张照片,说自己在这里。
没多久,林期白赶了过来。
“陈潇潇。”
林期白看见那个站在路边的女孩,她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素面朝天。
其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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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陈潇潇长什么样子,但莫名地有种直觉,那是她。
果然,下一秒钟,白色连衣裙偏头看他。
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惊讶于他的样子。
陈潇潇抬起头,小声地叫了一句:“林期白?”
她没想到林期白长得这么……帅。
林期白比她高一个头,五官端正,又带了几分锐利的感觉。
和她想象中有些出入。
她本以为他是一个长相平平的理科男,但面前这个……
陈潇潇眼神从上到下第三遍打量林期白,终于如梦初醒,“啊?你刚说什么?”
林期白问:“你吃饭了吗?”
陈潇潇摇头。
林期白低头看腕表:“走吧,带你去体验一下食堂。”
陈潇潇噢了声,跟上他的步子。
他腿长步子快,陈潇潇要小跑才能追上他,她伸手拽了拽林期白衣袖:“可以走慢点吗?”
林期白视线落在她手指,放缓了脚步。
陈潇潇和他并肩而行,回过神来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我外婆摔了一跤住院了,我妈妈带我过来看她,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经过这里,突然想到你,所以就……”
她声音低下去,有些不安。
这是真话,但她不知道林期白信不信。
林期白:“你外婆还好吗?”
陈潇潇点点头:“医生说,没有危险了,好好休养就行。”
“我突然来找你,你会不会不太高兴?”她问。
其实她没打算来找他,但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她总不可能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腿就走了过来。尽管确实如此,在陈潇潇自己心里,她会用缘分来解释这件事。
是命运到了这一刻,让她下了公交车,走进S大,见到林期白。
这是她从小到大一贯爱说的话。
喜欢的笔停产了,是因为没有缘分,别人喜欢的明星她总是没有感觉,是因为缘分还没到,喜欢蓝色不喜欢红色,是和蓝色更有缘分……
诸如此类。
她弯了弯手指,看见林期白的影子和她的影子挨在一起,像用缘分缠在一起。
5. chapter 05
“不会。”林期白回答她的问题,“但是下次你不要这样,你是女生,这样做很危险。万一我是坏人呢?”
她太天真了,对他保持着这样大的信任。
林期白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这种信任,他仿佛不知不觉被她划进自己人的行列,他只觉得心软。
陈潇潇哦了声,但看起来并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她问:“你不是坏人对吧?”
林期白:“坏人不会把自己是坏人写在脸上。”
陈潇潇:“我知道你不是。”
她笑了起来,白色连衣裙被风吹动。
林期白只说:“走了。”
已经过了饭点热闹的时候,食堂里人不多。林期白给她点了一份饭,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陈潇潇微低着头,慢慢吃着东西。
“确实挺好吃的。”她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容,“我到时候就考S大。”
林期白:“加油。”
林期白本科毕业后保研留在S大,S大没那么好考,陈潇潇的数学学得一塌糊涂,让林期白不敢相信她能随随便便考上S大。
陈潇潇轻笑了声,低头吃饭。
这顿饭是林期白请,吃完饭后,林期白带她在学校里逛了逛。
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有人认出林期白,过来和他打招呼。
是两个女生,似乎是林期白的同学。
“林期白。”她们走过来,脸上的惊喜毫不掩饰。
陈潇潇低下头,跟在林期白身后。
“这是你妹妹吗?”她们的目光落在陈潇潇身上,带着一种微妙的敌意,陈潇潇分辨得出来。
林期白:“不是。”
她们哦了声,还想再说什么,林期白说:“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们先走了。”
走远了些,陈潇潇才说话。
“你好高冷。”
林期白看她一眼,想到导师劝他和同门关系亲近一些,他有些愣神:“是吗?”
陈潇潇点点头,又摇头:“也还好。”
他对自己态度倒还好,虽然算不上多热情,但比刚才那两个女生还是好太多。何况认识他这么久,连在游戏里他也一向是这种冷淡的性格,假如他特别热情,陈潇潇倒要怀疑他真是坏人了。
他们在校园里散步,风里裹挟着未散的暑气,那几分钟,陈潇潇几乎忘记了时间。
她又想到她那次被忽略的表白,心却湿热的风吹皱两分。
陈进的电话打破了这份永恒,他问陈潇潇外婆情况如何,陈潇潇知道他是不好意思问李雪薇,照实回答了。
陈进:“你好好陪外婆几天。”
陈潇潇应了声,陈进就挂了电话。陈潇潇听着电话忙音,叹了口气,她本来还想问一句,陈进不过来看看吗?
毕竟以前外婆很喜欢陈进这个女婿,总是夸他。
她心情因这通电话而坏起来,脑袋垂得更低。
“林期白。”她说,“我要回家了,今天谢谢你。”
林期白说了声好,“我送你。”
陈潇潇点头,又笑。
两个人沉默地走出学校,林期白送陈潇潇上公交车。
他叮嘱她:“注意安全,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陈潇潇:“好。”
她上了车,在窗边位置坐下,以为林期白会转身就走。毕竟那更像他的性格。
可是陈潇潇回头看,发现林期白还在公交站牌下站着,目送她。
陈潇潇忽然觉得很难受,像海水涨潮,让她喘不上气。公交车马上要发动,她猛地站起身,在关门之前跑下了车。
司机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林期白。”她朝他跑,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他抱住。
“我也喜欢你。”她眼泪掉下来,因为外婆,因为陈进和李雪薇,也因为林期白。
林期白愣住,好一会儿。
公交站牌旁边有些人在,把目光投过来,也许以为他们是一对小情侣。
林期白抿唇,问她:“你喜欢我什么?你根本不认识我,更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陈潇潇哽咽着:“我知道啊,你叫林期白,22岁,在S大读研究生,是……是个好人。”
她抬起头看他,天真而倔强的神色。
林期白又问:“那我最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讨厌做什么?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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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做些什么吗?”
他语气严厉,让陈潇潇眼泪越来越多。
她却没有退缩,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但是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可以记下来。”
林期白忽然没话说了,他冷硬的心肠仿佛一下子软下来,她哭得好惨。
“你喜欢我,然后呢?”他态度软和下来,问她。
陈潇潇吸了吸鼻子:“然后……我想跟你谈恋爱……”
她的声音低下去,有些羞耻。
班里同学有不少人早恋,大家都知道,陈潇潇有时候也跟着他们打趣。但她自己从没想过,因为她是乖学生,乖学生的准则里不能这种坏事,所以连说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
林期白微微皱眉:“陈潇潇。”
陈潇潇还在哭,她本来已经打算让这件事过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觉得一定要说出来,一定要撞上南墙。
她蹲下去,背脊一耸一耸的。
林期白叹气,跟着蹲下,给她递面巾纸。
“你能不能先别哭了,别人都在看我们。”
陈潇潇:“对不起……”
但是她还是继续哭,忍不住,停不下来。
林期白想安慰她些什么,却又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压根不会安慰人。沉默片刻,林期白说:“如果我答应你,你是不是就不哭了?”
陈潇潇抬起头来,果真止住了哭声,只余下几声哽咽:“……真的吗?”
林期白没想到这么立竿见影,觉得好笑。
她小声说:“你不可以反悔。”
林期白嗯了声:“我不反悔。”
陈潇潇哭得双眼通红,鼻头也发红,林期白送她到她外婆家楼下。
临走前,陈潇潇又拉住他袖子,追问一句:“那我们现在……在谈恋爱了吧?”
她语气很不安,又巴巴地看着他。
林期白点头:“嗯。”
他那时实属无奈之举,好像只为了让她不再哭。小孩子心性不定,一时的热情也未必长久,或许没多久,她的新鲜感就没了。
那时林期白没有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可是原本他该高兴,后来却成了困住自己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