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气运之女死后》 1、第 1 章 “孟湘雾,你可认罪?” 上云宗凌墨仙尊冷着脸站在仙盟审判台上,手持打魂鞭,威严有力的声音宛如敲响的金钟。 在他面前,高耸的天柱上由锁链捆着名少女。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目清妍,脸色苍白如雪,乌黑秀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前,嘴唇被口中吐出的鲜血染得红艳。虚弱,狼狈,却难掩风华。 她启唇,声音轻虚无力,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认罪如何,不认又如何……结果,不都是一样?” 闻言,凌墨仙尊眉头一皱,挥手将打魂鞭狠狠地抽在她身上,斥道:“执迷不悟!” 打魂鞭专打神魂,无论是何修士,只要一鞭子下去定会痛不欲生。 孟湘雾却只是咬着牙闷哼一声,咽下涌上喉头的血。 她挑起新月般的眉,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轻声道:“师尊,你可曾信过我一次?” 周围旁听的仙盟众修士窃窃私语。 “啧啧,真是死不悔改啊,上云宗出了这么一个孽徒真是不幸。” “孟湘雾残害同门,屠杀凡人,勾结魔修,十恶不赦。” “死到临头还要咬着婉柔仙子不放,妒忌成性,真是可悲。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孟湘雾就是萤火,哪里比得上皓月般的婉柔仙子?” “不尘仙尊一定以有这样的女儿为耻吧,若是我,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众人这么说着,目光瞟向了审判台前方的高位。 那里坐着仙盟七大仙宗的宗主,上云宗主孟不尘就坐在那里,脸色铁青。他修为高深,已达大乘期,修士们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 孟不尘压抑着怒气,寒声道:“我早已与孟湘雾断绝关系,只有婉柔一个女儿。” 站在他身侧的温婉少女垂下眉眼,似是不忍:“爹爹……” “无需多言,孟湘雾蛇蝎心肠,又几次陷害于你,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女儿!”孟不尘打断蓝婉柔的话,一锤定音。 审判台上的孟湘雾听到他们的话,低笑出声。 凌墨仙尊皱眉问道:“何故发笑?” “我笑你们……蠢。”孟湘雾清冷的嗓音微哑,抬起黑眸望向孟不尘身旁的少女,讥讽道,“这么多人,被一个人蒙骗至此,还深信不疑。” 凌墨仙尊大怒:“你!” “凌墨,罢了。”孟不尘的声音从台前传来,“她如此顽固不化,多说无益,直接宣判吧。” 至此,孟湘雾被宣判了结局。 “上云宗叛徒孟湘雾,罪恶昭著,罄竹难书,应受打魂七十二鞭,灭魂处死。” 在仙盟众多修士的见证下,曾为孟湘雾师尊的凌墨仙尊亲自行刑。 孟湘雾在此之前便已身受重伤,打魂鞭受到第三十下,就默默地咽了气。她的神魂被鞭子抽散,结束了对众人而言罪恶的一生。 身死魂灭,无人殓骨。 离开审判台时,有人状似感慨地凉凉道:“想当初,孟湘雾也是天之骄子,没想到自甘堕落,落得这般下场。” * 孟湘雾意识坠入混沌之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她耳畔叽叽喳喳。 “宿主,宿主!” “……孟湘雾!孟湘雾!醒一醒!” 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孟湘雾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绚丽至极的星云。 她身处一片虚无黑夜中,前方星云弥漫,粉紫红等接近晚霞的颜色如雾状散开,其间璀璨的星光闪烁。 在她身旁,空中漂浮着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两颗黝黑的眼珠看着她。 “宿主,你终于醒啦!”团子凑到她眼前蹦蹦跳跳,自我介绍道,“我是系统,你可以叫我统子。我受天道委托,前来助你复活报仇。” 不等孟湘雾开口问,系统团子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一股脑地全交代出来了。 原来,她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 此世天道衰弱,天阶断绝,已有七百年无人飞升。 而她出生起便气运加身,天资聪颖,六岁筑基,十二岁金丹,无人能出其右,是真正的天道之子。 她这一生,本应该封万魔、渡天劫,重修天阶,飞升成仙,受万人敬仰。 天道也能因修复天阶而重新充盈,恢复力量。 然而,这一切都被一个外来者破坏了。 蓝婉柔是异世而来的穿越者,身上绑定了一个在系统界通缉令上的气运系统。 蓝婉柔通过不断地打压她、陷害她、让她众叛亲离来掠夺她的气运,最终目的是替代她成为这方世界的气运之女。她受尽委屈,名声尽毁,所爱之人皆弃她而去,避之若浼,都是拜蓝婉柔所赐。 天道想阻止穿越者,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祂的“爱女”,只能向其他世界求助。 系统界发现了在这个世界作乱的气运系统,为了弥补过失,无偿接受了天道的委托,派来系统绑定她,助她复活报仇,顺便把被通缉的气运系统抓回去。 系统说完,孟湘雾陷入久久的沉默。 她花了一会时间接受这些消息,平复心情后问道:“那你要怎么帮助我?” “亲亲宿主,我这里有两条路线。”系统团子热情地介绍道,“第一条是走神魂修炼路线,我先重聚你被打散的神魂,让你以神魂继续修炼,集齐七种天材地宝后就能重获肉身,拳打穿越女,脚踢渣渣们!夺回气运,飞升成仙!” “第二条是走收集情绪值路线,是我这里的新业务。”系统道,“我会把你的记忆通过天幕直播出去,收集大家看到你的记忆后所产生的情绪能量,形成情绪值。你可以用情绪值在系统商城兑换第三视角、天道视角,甚至用于复活的肉身。” 记忆,天幕直播? 孟湘雾对第二条路线有些兴趣,想了想,问道:“通过天幕直播是指,把我的记忆像用留影石一样放出来吗?” “是的,宿主!”系统团子跳了跳,“如果走第二条路线,虽然你的记忆会被修真界所有人看到,但可以提前暴露蓝婉柔那个坏女人的真面目,夺回你被偷走的气运!” 孟湘雾果断道:“我选第二条路线。” 不就是公开她的记忆吗。 她这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没什么不敢公开的。 * 孟湘雾死去已有七日。 这日,天生异象。 澄净湛蓝的苍穹出现一片巨大的白色柔光,像是一块洁白发光的幕布,中心流转着彩虹般七彩的旋涡,其下方正是仙盟审判台。 修士们以为将有法宝出世,纷至沓来,试图夺得这天地生成的宝物。 时隔七日,仙盟审判台再次热闹了起来。 “张道友,你也是为异宝而来?” “按照我们修行之人的规矩,能者得之。” “看,上云宗的婉柔仙子和剑宗的顾寂仙君一起来了,他们看起来好般配,真是天生一对儿啊。” “顾寂仙君以前是孟湘雾的未婚夫,还好他识破孟湘雾的恶毒面目,退了婚,又与心地善良的婉柔仙子定下婚约。” “提那个晦气的人干什么。” “看天上!变了!” 大家被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齐齐望向上空。 只见天空那块幕布似的白光向四周扩散,愈来愈大,无论身处何处,都能看见。 随后,光幕闪烁了一下,竟浮现出清晰的影像。 那是一片桃林。 粉色桃花在枝头争相绽放,随着不断移动的画面与一只握着剑的纤纤玉手,剑光如虹,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有胆子大的修士用神识去探天上的光幕,瞬间犹如身临其境,除了眼前的桃林盛景,还能听见长剑清鸣。 就好像他附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能看此人所看,闻此人所闻。 这时,修士眼前飘过一行字。 【咦,这桃林有些眼熟?】 修士一愣。 其他所有与他做了相同事的人俱是一愣。 很快,又一行字飘了过去。 【这光幕中的影像好生神奇!只要将神识投入,所说的话便会化为文字从眼前飘过。】 这行字飘过后,短短几息便又出现数行文字,密密麻麻。 【我来试试这位道友所言真假。】 【嘶,竟然是真的,此物究竟何用?】 【我未至审判台,却也能进入这神奇的光幕,莫非这是一件可令天下修士交流的宝物?】 【这桃林着实眼熟,看着像上云宗的十里桃林。】 修士也好奇地尝试了一下,开口道:“可有上云宗弟子出来说一下,是不是上云宗?” 他说的话化为文字,随着众多文字从眼前飘过。 真奇妙! 有上云宗弟子回答了。 【如此大片的桃林,只有我上云宗。】 【我看到远处的凌云峰了,确实是我上云宗的桃林。】 【这、这这这人练的是我上云宗的剑法!】 众人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一个上云宗弟子的身体里?】 【原来这光幕能让人见他人所见,妙哉。】 【好像附身一样……】 “姐姐!”约七八岁的男童跑了过来。 修士们便见他们“附身”之人利落收剑,抬手在跑来的男童头顶揉了揉。 男童仰头弯起眼眸,白皙清秀的小脸露出笑容。 众人又是一惊。 【这相貌……不是上云宗少主孟洛雨吗?他怎的变成了孩童模样?】 【他姐姐不是婉柔仙子吗?难道我们看到的是婉柔仙子?可婉柔仙子是音修,不曾习剑啊,而且她刚刚来到审判台时诸位都看到了,不可能出现在上云宗桃林。】 【你们忘了恶名昭著的孟湘雾吗?孟湘雾就是剑修,莫非——】 “何事?”声音自他们所附身之人口中发出,虽然稚嫩,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属于孟湘雾的音色。 孩童模样的孟洛雨道:“爹爹回来了,让我们去大殿见他。” “好。”只见他们所附身的、疑似是孟湘雾的人单手捏诀,长剑欢快地绕了一圈,悬浮在身旁离地一掌距离的位置。 此人抱起男童踏上长剑,视角陡然上升,越过桃林,直奔云雾缭绕的仙山。 【我想起来了!这把剑是孟湘雾曾经的本命剑,后来断了!】 【可孟湘雾已经身死魂灭了。】 【难道这是……孟湘雾的记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疑似孟湘雾之人御剑飞至上云宫。 上云宫位于上云宗耸入云霄的宗门主峰,外表庄严宏丽,门上匾额由开山祖师亲手写下“上云”二字,蕴含着凛然的剑意。宫殿外是大片繁茂的紫竹林,缭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仿若云顶仙宫。 门前两侧的弟子唤道:“小师姐。” “嗯。”此人应了一声,牵着孩童模样的孟洛雨走下来,收了剑,踏上石阶步入大殿。 大殿内,上云宗主孟不尘高坐于正中央的座位,两旁的座位上坐着四位长老,其中便有孟湘雾的师尊凌墨。 孟不尘看着身侧站着的小少女,目光温柔,唇边带着浅浅的笑。 小少女年纪约莫十一二岁,身着嫩芽般的浅绿衣衫,面容柔和姣好,神情柔弱,身姿纤细如柳枝,仿佛一阵稍大的风便能将她吹倒,分外惹人怜惜。 不难从她带着稚气的五官看出,这是年幼的蓝婉柔。 听闻脚步声,孟不尘移目看向这边。 见到来人,他收起了唇边的浅笑,目光也冷淡了些许,变得有些严肃:“湘雾,洛雨,你们来了。” 影像看到这里,此人的身份再无疑虑。 【真的是孟湘雾!我们在看孟湘雾的记忆!】 【光幕为何会放出孟湘雾的记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难不成没死?】 【不可能,她的神魂都被凌墨仙尊打散了,死的不能再死,这可是我等亲眼所见。】 【各位道友,我猜这件宝物可以窥见死者的记忆。方才它出现在审判台时,许是碰到了孟湘雾的尸体,因此让我等看到了孟湘雾的记忆。】 【碰到孟湘雾的尸体?孟湘雾的尸体没人殓吗?】 【哼,她这等罪大恶极之人,自然是无人殓尸,任凭鸟兽啃食。】 【我怎么听说,孟湘雾被处死那日,妖族太子连夜从妖界赶来审判台,带走了孟湘雾的尸骨?】 【这位道友听谁说的?孟湘雾勾结的是魔修,与妖族有何干系。况且妖族太子昏迷多年,这可是谁都知道的。】 在他们讨论孟湘雾尸骨去向的同时,影像仍在继续。 眼前画面向下挪了几寸,似是孟湘雾在垂眸颔首,她唤道:“爹爹。” 孟洛雨也跟着道:“爹爹。” “这是蓝婉柔,我已故好友之女。”孟不尘视线触及身旁纤弱娇柔的小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带着怀念,又有几分遗憾,“好友临死前将她托孤于我,我决定将她收为义女。” 孟不尘转眸看向孟湘雾,嘱咐道:“湘雾,婉柔小你两岁,以后便是你的妹妹,你待她要像待洛雨一般用心。” 孟湘雾低头应声:“是。” 孟不尘又对孟洛雨道:“洛雨,婉柔虽年长于你,但身体病弱,你身为男儿要好好照顾她。” 孟洛雨撇撇嘴,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爹爹,我是姐姐,理应照顾弟弟。况且……”蓝婉柔咬了咬唇,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说,但她最终还是在孟不尘疑问地看向她后小声说了出来,语气有些失落,“洛雨弟弟好似不太喜欢我,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惹他厌烦了。” 孟不尘好像这才觉出,刚才孟洛雨的反应不太情愿,蹙眉望向他:“洛雨,你可是不愿照顾婉柔?” 孟洛雨瞪大了眼睛,鼓起勇气辩驳:“爹爹,我才七岁,为什么要照顾一个不认识的人?” 孟不尘训斥他道:“以后婉柔就是你姐姐,不是不认识的人!” 孟洛雨瘪瘪嘴,好像还想再开口。 “爹爹。”孟湘雾抢先开口,“我会照顾好婉柔妹妹的,弟弟还小,与婉柔妹妹也不熟悉,等以后他自然而然就懂得照顾姐姐了。” 孟洛雨还是不太情愿,但在对上孟湘雾的视线后还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孟湘雾的话。 见状,孟不尘满意地颔首,严肃的脸上添了些笑意:“往后,你们姐弟三人要好好相处。婉柔体弱,你们要多加爱护她。” 【谁人都知,婉柔仙子的弟弟洛雨仙君待她极好,曾为她在药王宗跪三天三夜求药,没想到二人初见时……不太愉快啊。】 【婉柔仙子纯真善良,想必洛雨仙君是被其真心打动,慢慢改变了态度吧。反倒是孟湘雾,身为亲姐最终却被洛雨仙君所厌恶,连血缘都救不了她,可见她有多恶毒。】 【这都是孟湘雾咎由自取,她若不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招致厌烦。】 【谁说不是呢?看婉柔仙子的模样,孟湘雾这时候也就十三四岁吧,正值豆蔻年华,小小年纪已是金丹期,前途无量,谁知道后来会做出那些事,啧啧。】 孟不尘正式地召见大家,只是为了公开表明将蓝婉柔收为义女。 这之后,孟不尘还要亲自带蓝婉柔去选以后居住的地方,顺便逛一逛上云宗。 孟不尘总归还是记着自己这双儿女的,亦或许是想让蓝婉柔早日与他们打成一片,主动邀请孟湘雾与孟洛雨:“随我们一起走走吧。”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孟洛雨听到父亲的邀请,瞬间抛下刚才的不愉快,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孟不尘要带着蓝婉柔御剑飞行,于是孟洛雨便被孟湘雾带着御剑。 为了能让蓝婉柔看清上云宗的景色,他们御剑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怕蓝婉柔受风,堪称缓慢。 一路上,孟不尘耐心地给蓝婉柔介绍宗门各地,还会回答孟洛雨“爹爹此行去哪里了?可有趣事?”的各种提问,时不时还询问孟湘雾近日修行可遇到瓶颈,有意指点。 这样看来,孟不尘又并非待亲生儿女不好,只是平日比较严父。 众修士们对孟湘雾又是一阵讨伐。 【大家可都瞧见了,孟宗主待孟湘雾并不差,她究竟有何不平,要那般妒恨婉柔仙子,屡次陷害?】 【不尘仙尊对待婉柔仙子和亲生儿女的态度是有些不同,但婉柔仙子是故人遗孤,初来乍到,自然要态度温和些。不尘仙尊可没有因为婉柔仙子就忘了孟湘雾,厚此薄彼,这不是还惦记着孟湘雾的修行吗。】 【难道孟湘雾心眼就那么小,容不得不尘仙尊收留一个柔弱可怜的孤女?】 几人路过方才画面出现过的十里桃林。 孟湘雾观孟洛雨的神情,似是有些疲惫困倦,开口道:“爹爹,我带洛雨回落英阁小憩一下。” 孟不尘“嗯”了一声。 “落英阁?”蓝婉柔有些好奇。 孟不尘问她:“就在这片桃林里,你想看看吗?” 蓝婉柔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孟不尘道。 于是,在孟湘雾带孟洛雨御剑飞到落英阁时,孟不尘也跟随在旁带着蓝婉柔来到了这里。 落英阁位于桃林中央,举目望去处处可见桃花满枝,满目的粉色,古朴雅致的三层楼阁伫立其间,幽静又美丽。 “爹爹,我带着弟弟上楼睡觉了。”孟湘雾对孟不尘略微颔首,带着犯困到睁不开眼的弟弟进了落英阁,把他送进二楼的房间,关好房门,坐在床榻边陪着弟弟。 她修为已至金丹期,耳聪目明,能听见窗外传来的、孟不尘与蓝婉柔的对话。 蓝婉柔声音又细又软:“这里好美呀……” 孟不尘的嗓音含着几分暖意:“既然喜欢这里,就进去看看吧。” 蓝婉柔问:“我进去看,湘雾姐姐会不会介意呀?” 孟不尘道:“不会。” 接着是两人的脚步声,孟不尘修为大乘期,脚步轻;蓝婉柔修为只有炼气且身体病弱,脚步又虚又沉。 众人看不到孟湘雾的神情,只能看着她轻轻地拍着孟洛雨的肩膀哄睡,听见她当时听到的声音。 “爹爹,这幅画真好看。”蓝婉柔说话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移动,“这里还有茶壶,湘雾姐姐和洛雨弟弟平日便是在这里赏花喝茶吗?” 孟不尘:“嗯。” 闻言,孟湘雾垂下了眼帘,视线盯着床榻边缘。 蓝婉柔怯生生地问:“我……我可以上楼看看吗?会不会打扰到湘雾姐姐和洛雨弟弟?” 孟不尘耐心回答:“不会。” 【说实话,我很好奇孟湘雾在想什么?】 【可惜这光幕只能看到记忆,不能听见孟湘雾的心声。】 【哼,还能想什么,肯定是看婉柔仙子不痛快,想着怎么赶走她吧。】 蓝婉柔问:“这层只有两间卧房吗?” “嗯,这处楼阁比较小,当初修建时——”孟不尘的话戛然止住,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换了话题,“洛雨住这间,湘雾住那间。” 他们的声音离孟湘雾这边愈来愈近。 蓝婉柔惊喜的声音传来:“原来楼上还有间卧房呀?是爹爹住的吗?” 孟不尘道:“没人住,那间是空的。” 孟湘雾猛地抬眸,似是意识到什么,猛地起身走向房门。 “那,我……我可以住吗?” 她打开房门时,恰好听见蓝婉柔这么问,脱口而出:“不可以。” “啊……”蓝婉柔被毫不留情地直白拒绝,小脸煞白,望向孟湘雾的眼眶慢慢地红了,“是、是我僭越了,我只是想跟湘雾姐姐和洛雨弟弟住在一起……我没有兄弟姐妹,今天有了姐姐和弟弟,有些忘乎所以了……” 修士们破口大骂。 【这孟湘雾实在可恶!语气如此强硬伤人!】 【婉柔仙子年幼又体弱,只是想跟孟湘雾一起住,便遭到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 【这个年纪的女子脸皮都薄,诸位道友快看,婉柔仙子都要哭了……孟湘雾就算要拒绝,也不该如此强硬啊。】 【她有什么资格拒绝?这上云宗是她的?】 “湘雾,为何这般小气?”孟不尘眉头一皱,不怒自威,“婉柔住在这里又如何?” 孟湘雾气道:“那间卧房是我亡母故居,爹爹你忘了我没忘!” 孟不尘被顶嘴落了面子,对孟湘雾怒目而视。 孟湘雾许是因为母亲的事正在气头上,话不饶人继续道:“况且我才刚刚拒绝,还未对婉柔妹妹解释缘由,婉柔妹妹便开始自顾自认错,哭起来了,我还觉得莫名呢!” “你太不懂事了!”孟不尘大怒,“两月不见,脾气见长!” 孟湘雾仰头看着孟不尘,据理力争:“我不想让别人住在我娘生前的卧房,有什么错?!” 孟不尘斥责道:“你刚才在大殿上是怎么说的?你说,会照顾好婉柔妹妹!你娘已经去世两年,左右这卧房一直空着也没人住,你婉柔妹妹想住又有何妨?她身体病弱,你让让她不行吗?!” 孟湘雾顶着他的怒火继续呛声:“其他的我都可以让给婉柔妹妹,唯有我娘的不能让!” 蓝婉柔被他们吵架吓得抽泣,扯着孟不尘的袖子哭道:“爹爹,都是婉柔的错,婉柔不该提……我不住了,不住了……” “爹爹?姐姐?”孟洛雨微颤的声音从孟湘雾身后传来,似乎是被两人激烈的争吵声吓醒了。但他明显更依赖姐姐,走到孟湘雾身边后,轻轻地拉着孟湘雾的袖子。 孟湘雾瞥见孟洛雨惊慌无措的眼神,以及他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算是安抚。 孟不尘十分窝火:“我意已决!婉柔今日就搬进落英阁,以后同你们住在一起!” 他抱起蓝婉柔,转身便走。 蓝婉柔望着孟湘雾泫然泣下,哭得眼圈通红:“湘雾姐姐,对不起……” 孟不尘压制着怒火:“无需对她道歉,你没错!” 双方不欢而散。 孟不尘带着蓝婉柔离开后,众人只见眼前的画面从下方渐渐模糊,随后一只白皙的手抹上来,画面又变得清晰。 【这……这,孟湘雾这是哭了?】 【她现下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不想让婉柔仙子住在亡母的卧房,因此拒绝,情有可原。】 【可她也不该……哎,算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父女俩都是暴脾气。】 有些修士动了恻隐之心。 与此同时,孟洛雨正担心道:“姐姐……” “姐姐没事。”孟湘雾拍了拍孟洛雨的头,语气平静,“去娘的卧房,把娘的东西都收好,婉柔妹妹要住进去。” 画面再度变得模糊起来,看得人揪心不已。 孟洛雨瘪嘴,有些委屈地问:“为什么爹爹要让她住娘的卧房啊?我们上云宗又不是没有别的地方住……” “这话说给我听就够了,休要在爹爹面前提。”孟湘雾抹掉眼泪,揽过孟洛雨单薄的肩头,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用微带哽咽的声音温和道,“是姐姐不好,与爹爹顶嘴,惹爹爹生气。如今爹爹正在气头上,定不会更改主意,等过段时日爹爹消了气,我再劝婉柔妹妹搬走……实在不行,我搬走,把我的卧房让给婉柔妹妹。” “不要!姐姐不要搬走!”孟洛雨抱紧了孟湘雾,“我要跟姐姐住一起。” 孟湘雾长叹一口气,未再说什么。 画面之外,光幕下。 蓝婉柔看到弹幕有修士为孟湘雾说话,咬紧了牙齿。 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她深谙网络带节奏之道,投入神识开始说话—— 【此时的孟湘雾可怜是可怜,但也不能因此记恨上婉柔仙子吧?你们想想,她后来陷害了婉柔仙子多少次?】 现如今,骂孟湘雾才是正确的风向。蓝婉柔的弹幕发出去,引来无数修士附和。 【前面那位道友说得对啊!她不满此事何必迁怒婉柔仙子?还如此惺惺作态,在下差点就被她的眼泪骗了!】 【是啊,婉柔仙子被带走时还不忘与她道歉,定然心里是愧疚的,孟湘雾怎能不识好歹?】 【难道就因为婉柔仙子住了她亡母的卧房,她就要欺压陷害婉柔仙子?度量如此之小,怪不得会成为那等恶毒之人!】 另一边,系统的星云空间。 孟湘雾看着被系统称为“弹幕”的文字,原本不想计较。先前任弹幕如何骂她、批判她,她都不曾理会,因为她知道,只要这些人继续看下去,迟早会发现他们现在错得有多离谱。 但当她看到有人说“不就是她娘生前的卧房吗,空着有什么用,不如让婉柔仙子住”时,突然不想忍耐了,想计较计较。 她想起刚才改变风向的那条弹幕,仗着大家不知道弹幕后面是谁,用虚弱破碎的神魂投入神识,无师自通了带节奏—— 【诸位道友,此言差矣。孟湘雾的确罪恶滔天,但我们也不能因此是非不分啊。孟湘雾现在还未做坏事,她只是不同意婉柔仙子住进她亡母卧房,有何错?】 【这位道友言之有理,况且孟湘雾也并非态度强硬,她方才也说了,刚拒绝还未解释缘由,婉柔仙子便菲薄自己哭了起来,这完全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啊!】 她分饰两角这么一说,有修士认同了她的话。 【是啊,这完全是一桩误会,孟湘雾没有过分强硬,她只是还未来得及解释。】 【孟湘雾现在还未做坏事,我们不能将她同现在相提并论、恶意揣测她。纵使她将来作恶多端,但此时,她也不过是个想要留住亡母旧居的孩子而已。】 蓝婉柔见弹幕又开始有人为孟湘雾说话,心中骂道:这群该死的墙头草! 她继续用神识发弹幕:【以小见大,她连一间卧房都不愿意让婉柔仙子住,可见心眼之小,怪不得会屡次针对婉柔仙子!】 这番话也有不少修士认同。 孟湘雾言:【这位道友,莫要慷他人之慨,换做是你,你愿意让别人住进你亡母的旧居吗?属于亡母的痕迹将被清扫得一干二净,你连思念她时可以去的地方都没有了,你真的愿意吗?】 【说得好!莫要慷他人之慨!】 【我亡母的遗物,别人碰都不可以碰,更何况让给别人!】 【我太懂孟湘雾的感受了,我娘死后我爹再娶,那个女人住进我娘的屋子,把我娘喜欢的东西全扔了!我恨!】 虽然仍有许多修士觉得孟湘雾以后恶毒,现在定也是怀着恶毒的心思,因为这件事开始妒恨蓝婉柔,但至少开始出现就事论事,只说当下孟湘雾对错的修士。 双方就此辩论了起来。 蓝婉柔在修真界名声极好,支持她的修士多如牛毛,相较之下,为孟湘雾说话的人寥寥可数。 但总算不是完全的一边倒骂孟湘雾了。 尤其,也没人再说“不就是她娘生前的卧房吗”这样的话。 孟湘雾舒坦了。 她撤出神识,只觉得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 毛茸茸的系统白团子冲过来顶住她的脊背,让她得以站稳,劝道:“宿主,你现在神魂还是散的,不能太久动用神识。” “谢谢,我知道了。”孟湘雾决定在神魂修复前,少用神识在弹幕与人辩论。 这次是因为有人提到她离世的娘亲,她没能忍住。 “嘿嘿,”系统忽然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宿主,我刚才意外查到,在弹幕跟你争辩的人是蓝婉柔!” 系统让空中浮现出蓝婉柔发的那几条弹幕。 孟湘雾看到熟悉的文字,轻笑一声。 原来,她们在互相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进行了一场短暂的交锋。【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孟湘雾问:“统子,可有什么办法,让我随时知道弹幕是谁发的?” 系统团子检索了一下,回答道:“系统商城有个标记功能,花费500点情绪值,可以标记出你所有认识的人发出的弹幕。” 孟湘雾想了想,问道:“我有多少情绪值了?” 系统:“……290点。” 孟湘雾:“?” 孟湘雾幽幽道:“方才他们骂我时言辞激烈、情绪激动,我还以为会有很多情绪值呢。” “是这样的,宿主。”系统团子蹦到孟湘雾面前抖了抖白色的软毛,圆溜溜的黑色眼睛看着她解释道,“情绪值是大家看到你的记忆后所产生的情绪能量形成,但能量也分等级,其中‘为你’产生的情绪是高级能量,‘对你’产生的情绪是低级能量。” 系统继续道:“刚才只有少数人因你受委屈,‘为你’产生了情绪能量;更多的人还是在弹幕上骂你,‘对你’产生情绪能量。” 经过系统这样一番解释,孟湘雾点点头,明悟了。 她现在就像刚开垦出一块荒地,正在洒种子,距离大批量收获果实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前期大家对她的偏见深,注定“对她”产生的情绪能量多,但只要往后看下去,他们知道真相后定会“为她”产生更多的情绪能量。 标记功能暂时买不起,孟湘雾只好作罢。 这时,她想起系统说过修复神魂也需要情绪值,问道:“那我修复神魂需要多少情绪值?” 系统超小声:“10万。” 孟湘雾把耳朵凑过去:“多少?” 系统还是很小声:“10万。” 孟湘雾只听清了一半,无奈道:“多少万?你大点声,我能承受得住。” 系统用它动物幼崽般可爱的声线,喊出了让孟湘雾震惊的数字:“10万!” 听到这个数字,孟湘雾感觉自己仅剩的神魂要裂开了。 她现在也就290点情绪值,修复她的神魂竟然要10万。 倒不是说她没有信心得到10万情绪值,系统会提出记忆直播这个方法,肯定是可行且能成功的。只是目前来说,10万这个数值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不知道要多久后才能修复神魂了。 系统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说:“这还是为了补偿你,提供的特惠骨折价呢……” 孟湘雾问:“骨折价是什么意思?” 系统这才想起仙侠世界还没有“打折”这个概念,解释道:“就是打五折,减掉一半的价钱。” 孟湘雾算了一下。 好家伙,原价要20万情绪值。 她想起初见时系统说的话,有点疑惑:“你之前不是说,选第一条路线会为我重聚神魂吗?为什么我选了第二条路线,凝聚神魂就需要情绪值了?” 系统脆生生地回答:“因为凝聚神魂的能量被用来开直播了呀!” 孟湘雾:“……” 好吧,是她选择路线的问题。 也是,不能什么便宜都让她占了。 第一条路线,虽然聚拢神魂不需要付出代价,可集齐七种天材地宝获得肉身想也知道不是容易的事;第二条路线,只需要公开她的记忆让所有人看到就可以收获情绪值,那么做什么都需要情绪值是可以理解的。 “宿主不用担心!”系统团子又开始蹦蹦跳跳,欢快道,“根据系统模拟运算,直播结束后你可以获得至少100万情绪值!” 孟湘雾放心地颔首:“那还是挺多的嘛。” 系统得意道:“是的,去掉10万修复神魂、88万兑换复活的肉身,你还能余下至少2万情绪值呢!” 孟湘雾差点被噎住:“肉身多少万?” 系统团子哑巴了,心虚地默默打开系统商城,放在孟湘雾面前。 孟湘雾看到88万还是优惠价,原价要100万,并且是单纯用于复活的肉身、只附赠最低等的五灵根时…… 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嘤,亲亲宿主,真的不是我坑你,我们系统商城都是全系统界统一价。”系统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圆滚滚的白毛团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可爱极了,“系统界为了弥补过失,免了天道的委托金、提供了优惠价,但使用系统还是要按照正常规章流程来的。” 孟湘雾揉了一把毛茸茸的白团子:“嗯,没事的。” 她身死魂灭,如今能有系统就已经是幸事了。 况且,系统说的是“至少”获得100万,她看系统商城有不少功能和道具都是帮助她获取情绪值的,所以实际上应该会更多。 只要情绪值够多,五灵根不是问题,可以在系统商城购买单灵根。 系统主动蹭了蹭孟湘雾的手,态度亲昵,它说:“宿主只要夺回气运,就算只是平平无奇的五灵根,也能成功洗髓、揽尽天材地宝,顺利飞升的!我会一直陪着宿主,直到你飞升!” 孟湘雾又揉了揉团子,笑道:“好。” 与系统说开后,孟湘雾仔细研究了一下系统商城,选出了她目前最需要的两件商品。 【商品:修复神魂】 【当前售价:10万情绪值(原价20万)】 【商品介绍:修复宿主神魂,包括但不限于神魂撕裂、神魂缺损、神魂虚弱等各种有关神魂的问题。】 【本商品支持分期付款,价格分期,修复也分期嗷!】 【商品:第三视角功能插件】 【当前售价:1000情绪值(原价2000)】 【商品介绍:观众可从旁观视角观看宿主记忆,镜头跟随宿主。】 【直播应该像看电视剧,而不是角色扮演游戏。想让大家看到你的表情吗?买它!】 虽然有些词她不懂,但大致能猜到意思。 修复神魂自然不用多说,第三视角也是她目前很需要的东西。 之前的弹幕就有修士好奇她在想什么,随后她的想法被胡乱恶意地揣测。只要能看到她的表情,哪怕听不到她的心声,也能从表情看出来她的态度和想法。 而且她发现有些修士还是比较心软的,发现她哭了就动了恻隐之心,为她提供了高级情绪能量。 那要是看到她哭呢?看到她将来在一次又一次受到伤害后,露出伤心失落的表情呢? 既然记忆已经公开了,那就要利益最大化。 可惜她离1000情绪值还差很多,还需要攒一段时间。 孟湘雾拉来系统团子,指着“分期付款”这个词问:“这是什么意思?” “对哦!大额情绪值交易可以分期付款!”系统才想起来这个功能,边在后台查看这个商品边说,“就是分成几次来支付情绪值,我查一下这个……呃,这个商品是直接按照百分比扣除情绪值的,最低是10%,也就是一成。以后你获取的情绪值会直接被系统商城抽走一成,直到还清10万情绪值。这期间,你的神魂也会按照每次抽走的情绪值数额进行修复,比如抽走1万情绪值,就会修复你一成的神魂。” 孟湘雾想了想,决定先攒够购买第三视角插件的情绪值,再分期付款修复神魂。 1000点对于修复神魂来说,只能修复百之一,对她来说效果不大。 相比之下,还是早早买下第三视角插件比较好,可以助她获取更多的情绪值。 * 在孟湘雾和系统交流时,光幕上播放的画面被智能识别为不重要的记忆,就像现代人看剧时倍速播放般,千倍万倍地加速到五日后。 只有修为达到金丹期及以上的修士,才能看清楚被加速的画面—— 这几日,孟湘雾与蓝婉柔相处还算和谐,并未因蓝婉柔住进亡母卧房而为难她。 令人眼花的加速画面恢复成正常速度时,已是蓝婉柔住进落英阁的第六日。 这日,孟湘雾练完剑,天光已然大亮。 她回到落英阁后直接上了三楼,轻轻敲了敲蓝婉柔的卧房门,低声问:“婉柔妹妹,可是醒了?” 门内传出蓝婉柔的脚步声。 只见蓝婉柔拉开门,眼眸弯起,露出友善亲切的笑容甜声道:“湘雾姐姐,找我有事吗?” 她态度这么热情,孟湘雾的语气却有些不自在:“嗯……我可以进去说吗?” “当然可以。”蓝婉柔让开房门。 看清了加速画面的修士都知道,这是蓝婉柔搬进来后,孟湘雾第一次进入这间卧房。 孟湘雾的视线将房间扫过,似是在寻找是否还有曾经的影子。 很快,她收回了视线。 “湘雾姐姐,坐吧。”蓝婉柔笑着招呼孟湘雾坐在房间内圆木桌前的凳子上,自己刚坐下,立刻想起什么似的起身了,“湘雾姐姐等我一下,我去拿些茶点来,昨日爹爹特意让人从山下镇子买——” 她立刻住了口,歉意地看着孟湘雾:“我还未辟谷,就喜欢这些凡人的吃食,所以爹爹才让人给我买的,不是爹爹不想给你……湘雾姐姐你不会介意吧?” 孟湘雾摇摇头,平淡道:“不介意,我筑基后便辟谷了,已有多年不食五谷。” “多少年呀?”蓝婉柔好奇地问。 孟湘雾答:“七年。” “竟然这么多年了!湘雾姐姐年长我两岁,七年前便是六岁……”蓝婉柔脸上充满羡慕,“原来湘雾姐姐六岁就筑基了,好厉害呀。我不一样,我现在才炼气六层呢……” 说着说着,她情绪低落了下去,好像觉得自己修炼速度太差劲了。 孟湘雾沉默片刻,开解道:“不要与我比,我六岁筑基,十二岁金丹,七百年里只出我这么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蓝婉柔的表情好像有些僵硬。 孟湘雾应当是没察觉到蓝婉柔的僵硬,仍在继续说:“寻常修士,在你这个年纪还未筑基是正常的。以后你勤加修炼,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来寻我,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以往,想必很快就能筑基。” 随即,她有点疑惑:“不过,你竟不知我何时筑基、何时金丹吗?” “呃……是婉柔贪玩。”蓝婉柔不好意思道,“未曾用心修炼,也不知有何天骄。” 孟湘雾摇头:“不,是我把自己的名气想得太大了。” “婉柔斗胆,以后修炼有不懂之处便来寻湘雾姐姐解惑。”蓝婉柔笑着说,“我去给姐姐拿茶点,姐姐可莫要拒绝。” 说完,她去临窗的桌子那走了一趟,回来道:“我好像把储物戒落在一楼茶室了,还请湘雾姐姐稍等我一会儿。” 孟湘雾老实地坐在圆凳上,一动不动。 修士们等得无聊,唠了起来。 【哼,这孟湘雾表面开解婉柔仙子,实则对婉柔仙子炫耀她的修为境界。】 【我也有此意,她开解婉柔仙子不说些好话,竟说不要与她比?】 【依我看,她就是有意炫耀,打击婉柔仙子的心性。婉柔仙子真是太温柔了,竟还去给她拿茶点。】 【呸,你们这些臭男人,不识好赖。若要这么说,我还觉得那蓝婉柔是故意在孟湘雾面前,炫耀孟宗主给她买了茶点呢!】 【前面又是哪个小心眼的女修嫉妒婉柔仙子?】 蓝婉柔声誉极好,出了名的人美心善,在男修之间颇受追捧。但女修不是都买她账的,也有些人不喜她。 光幕出现后,因为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看到孟湘雾的记忆,被一些修士当做奇闻讲给其他人听,就此传播开了。愈来愈多的修士投入神识,自然也有不喜欢蓝婉柔的人。 这女修似乎是个暴脾气的,舌战群儒,正吵得激烈,画面中蓝婉柔出现了。 “湘雾姐姐,来尝尝,这是我最喜欢的!”蓝婉柔笑盈盈地将两碟茶点放在孟湘雾面前。 孟湘雾看向茶点。 左边的玉碟上放着绿豆糕,被模具压成花型,模样精致。右边是小酥饼,上面撒着白芝麻。 “谢谢。”孟湘雾看了一会儿,才捏起右边的小酥饼。 她咬下一口后猛地顿住,张口吐了出来。小酥饼也被她扔在了桌上,露出内里的绿豆馅。 “湘雾姐姐!”蓝婉柔的表情看起来震惊又受伤,眼睛几乎瞬间就湿润了,“你、你为什么要吐出来?是不喜欢吗?那为什么不与婉柔说,要这么做……” 说着,她落下了泪。 孟湘雾却没回答,只是急促地呼吸。 【我就说孟湘雾肯定记恨上婉柔仙子了,故意糟蹋婉柔仙子的心意!】 【若不想吃就不吃,咬一口吐掉作甚,这般羞辱人!婉柔仙子伤心难过,让我好生心疼……】 过了一阵,孟湘雾才开口:“不……不是……你别哭。” 她又喘了几口气才道:“抱歉,我自小有个怪毛病,哪怕只是沾一点绿豆便会气喘不已,严重时甚至无法呼吸。方才我只认出左边的是绿豆糕,没能认出右边是绿豆酥。” “是这样吗?”蓝婉柔抽抽噎噎地道,“是我不好,没有提前告知姐姐。” 孟湘雾缓了过来,摇头:“不,与你无关,是我没说。” 【之前说孟湘雾羞辱人的男修呢?出来!如今可知孟湘雾是因为有怪病不能沾绿豆了?】 似乎又是先前那个暴脾气女修。 【唤我作甚?知道了又如何?若不是孟湘雾无缘无故吐了绿豆酥,又没有立即说清楚,怎会惹人误会?】 【说个屁,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有空解释?你死之前是不是还要沐浴焚香、跟道友说完遗言再死?】 【你、你你才会死!你这贱妇,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蓝婉柔擦净了眼泪,犹带着鼻音,问道:“湘雾姐姐找我何事?” 孟湘雾的视线在小范围内到处游移,似是难以启齿,两人静默许久她才开口:“婉柔妹妹,你知道的,这卧房是我娘生前所居……可否请你换一处住所?你若喜欢此处,我可以在桃林为你再建一阁。” “我确是喜欢此处……”蓝婉柔垂下了眼眸,“但若是专为我再建一阁,我又过意不去,觉得麻烦了湘雾姐姐。” 孟湘雾立刻道:“不麻烦!” 蓝婉柔抬起眸子看向她,忽地笑了:“那好,我明日先与爹爹说一声。” “谢谢。”孟湘雾道。 蓝婉柔道:“湘雾姐姐客气了。” 翌日,天工造物坊。 孟湘雾正与能建造房屋的修士沟通,突然收到了上云宫守门弟子的传音符:“小师姐,孟宗主请您立刻去偏殿一趟。” 孟湘雾告别那名修士,约定了明日再谈,御剑飞回上云宗。 她来到上云宫。 进入偏殿后,她瞧见孟不尘坐在主座上,蓝婉柔低着头坐在他身旁,正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孟不尘问:“湘雾,你昨日去婉柔的房间,劝她搬离落英阁了?” “是。”孟湘雾道。 孟不尘用力在扶手拍了一掌,怒喝道:“跪下!” 孟湘雾愣了愣,但还是跪了下来,冷静地问:“爹爹,为何动怒?我一没有强迫婉柔妹妹搬走,二还与婉柔妹妹约定为她在桃林再建一阁,应该没有亏待之处才是。” “没有强迫?”孟不尘更生气了,眼底还带着浓浓的失望,“那你为何要窃取婉柔娘亲的遗物?还不是想用来威胁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爹爹!”孟湘雾与蓝婉柔的声音同时响起。 孟湘雾气道:“我在你心中是会行盗窃之事的人吗?!” 蓝婉柔看起来比孟湘雾这个被怀疑者还震惊,她瞪大了小鹿般湿润黝黑的眼睛,泪水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声音又细又弱:“我没有说是湘雾姐姐偷的……” “莫怕,爹爹会为你做主。”孟不尘帮蓝婉柔抹去眼泪,问道,“你说昨日除了湘雾便无人再去你那了,而且湘雾有独自待在你卧房的时候,是也不是?” 蓝婉柔低声道:“是……” “只有我去了,又有独处的时间,便是我偷的吗?”孟湘雾直接站起身,气势冲冲。 蓝婉柔似是被她声势吓到,泪水又蓄满了眼眶:“爹爹,我没有说是湘雾姐姐偷的……许是我自己弄丢了,不要责怪姐姐……” “那玉佩是婉柔娘亲的遗物,她每日都要拿出来看一看,如此重要之物,她还能故意弄丢污蔑你不成?”孟不尘呵斥完,眉眼间的怒意稍稍散开,他长叹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湘雾,爹爹知你因前几日我让婉柔住进你娘的卧房而心中不平,这件事是爹爹欠考虑了,但你不能因此捉弄你婉柔妹妹,她体弱,情绪不可太激动,把玉佩还给她罢。” “捉弄?不是说窃取吗。”孟湘雾别过脸不去看孟不尘,硬气道,“我没拿她娘的遗物,也不知甚劳什子玉佩。” 孟湘雾耳朵灵敏地听到,孟不尘深吸了口气,似是火气又上来了。 紧接着是蓝婉柔哭哭啼啼的幼嫩声音:“爹爹,你不要误会湘雾姐姐……即使昨日只有湘雾姐姐去了我那里,也不能说就是她拿的呀,定是我忘记放在哪里了。湘雾姐姐,你也帮我寻一寻可好?若是找到了,便还给我。” 孟不尘叹道:“你倒是维护湘雾……罢了。” 他又道:“湘雾,你年少成名,心性不佳。此事爹爹不怪你,希望你能将功补过,将婉柔娘亲的遗物还给她。” “呵,本就不是我偷的,谈何不怪,又谈何补过。”孟湘雾转身便要走,刚走出一步,回头望向蓝婉柔道,“玉佩我会帮你找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殿,身后还隐隐传来孟不尘的叹息。 孟湘雾低声忿忿道:“不分青红皂白,若是我娘安在,定不会冤枉我分毫。” 【哎,此事确是孟湘雾受了委屈,孟宗主太过武断了,也不知是谁偷了婉柔仙子亡母的玉佩……】 【你不知?上云宗弟子都知道,就是孟湘雾偷的,当天便还了回去。】 【你是不是瞎子啊?没看到孟湘雾在蓝婉柔去拿茶点时做了什么吗?看不见我告诉你,她什、么、都、没、做!就是坐着!孟宗主如此武断地定罪,肯定有蓝婉柔在背后煽风点火,你们想想她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还给她?没偷没拿,为何要还?】 【这位道友是否太过激动?婉柔仙子最为单纯善良,许是因丢失遗物焦急才没注意字眼,你何必咬文嚼字?】 【呵呵,这道友应是女修吧,我听说有一些女修妒忌婉柔仙子,处处挑刺,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或许是孟湘雾心中憋闷,她去桃林练了一日的剑,画面飞速跳过,转眼已是夕阳西下,金红余晖落满桃枝。 她收了剑,踏着一地桃花瓣,往落英阁走去。 快到落英阁时,她眼尖地发现楼阁前石阶旁的茂盛兰草中,露出一抹玉色。 孟湘雾走到兰草丛前,俯身拾起那抹玉色,发现是一块白玉佩。 这块脂白色的玉佩质地柔润而有光泽,在夕阳下泛着细腻温和的淡淡乳黄色,上面雕刻着比翼鸟,翻过去,右下角是一枚小字—— 尘。 孟湘雾此前从未仔细地看过蓝婉柔的玉佩,但大致什么模样还是见过的。 如今,她盯着那个小小的尘字,拇指在上面摸了摸。 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良久,她嗤笑一声:“怪不得。” “谢谢师兄送我回来。”身后传来蓝婉柔细细柔柔的嗓音,“湘雾姐姐!你也回来啦?” 孟湘雾回头循声望去,蓝婉柔与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少年站在不远处。 少年一袭白衣,腰间坠着学堂弟子的玉牌,见到孟湘雾,唤道:“小师姐。” 孟湘雾点头,算是回应。 “是我娘的玉佩!”蓝婉柔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伸手想拿玉佩却顿住动作,小心询问道,“湘雾姐姐可以还给我了吗?” 孟湘雾将手中玉佩递给她:“我在兰草间发现的,以后注意些,莫要掉了。” 她瞥见,跟在蓝婉柔身后的少年表情有些微妙。 蓝婉柔连连点头:“嗯嗯!谢谢湘雾姐姐将玉佩还我。” 见少年似乎与蓝婉柔还有话说,孟湘雾道:“我去静室接洛雨。” 孟湘雾御剑飞到静室。 静室位于幽静深篁的竹林,是一片朴素的建筑群。 孟湘雾下了剑,从中央的大路走入,路上遇到许多炼气期和筑基前期的弟子,都在唤她“小师姐”。 她一一点头回应,走到主楼内做记录的弟子的台前:“查一下,洛雨在哪间静室?” “小师姐。”弟子点了点头,伸手在面前的册子上一抹,空白的纸张浮现出金色的文字,“孟小师弟在玄字十二间。” 孟湘雾道:“知道了。” 她前往玄字十二间,试了下门上的禁制,发现没开,便直接敲了敲门上的狮头小铜像。 静室的门很快就打开了,孟洛雨瘪着嘴看她。 “怎么了?”孟湘雾捏了把他的脸蛋。 孟洛雨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孟湘雾语气严肃:“有人欺负你?” “没有!”孟洛雨想了想,“我只是想不通心法上的一段话,姐姐能给我讲讲吗?” 孟湘雾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她问孟洛雨哪里不懂,为他细细地讲解,画面再次被加速。 半个时辰后。 孟湘雾拉着孟洛雨的小手,离开静室。 孟湘雾带着孟洛雨御剑飞行,此时夕阳已经完全坠下去,天空似一团浓墨,皎洁圆月高悬。 “姐姐……”孟洛雨闷着声开口了。 孟湘雾问:“何事?可是冷了?” 孟洛雨低着头说:“我不喜欢蓝婉柔。” 孟湘雾令剑飞行的速度放缓,渐渐停下,才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今日闷在静室入不了定就是因为这个?” “嗯……”孟洛雨抱住孟湘雾的腰,抬起一张满是委屈的小脸,“那个蓝婉柔,说话怪怪的!” 孟湘雾问:“怎么怪了?” 孟洛雨倒豆子似的,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上云宗所有未筑基的弟子每隔十日都要去学堂一次,在授课真人的指导下修炼。 今日蓝婉柔来迟了不说,眼睛还红彤彤的,显然是哭过。 上云宗所有人都知道蓝婉柔是孟不尘收的义女,还知道孟不尘对她非常宠爱。因此午后休憩时,有师兄师姐询问蓝婉柔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欺负她了。 听到有人询问,蓝婉柔好像想起伤心事,又眼含热泪了,随后抽抽噎噎地说了。 当时孟洛雨也在。 他听到蓝婉柔说,她亡母留下的遗物丢失了,就是她一直挂在腰间的那枚白玉佩。 有师姐问她,可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蓝婉柔说,具体何时丢失的她不清楚,但昨日她睡醒时还摸了摸,今天就不见了。 有师兄问她,昨日都做什么了,可还记得? 蓝婉柔摇摇头,说她昨日身体不适,一直在落英阁休息。 说到这她还看了看孟洛雨,好像在忌讳他,随后小声说,昨日只有湘雾姐姐寻过她,她还去给湘雾姐姐取了茶点,回来后两人聊了一阵儿。这之后,便没有人再来了。 众人顿时尴尬了起来。 有人说,是不是掉在房间哪里了。 还有个师弟干脆就说,会不会是小师姐拿走了。 孟洛雨一听生气了,气冲冲说,姐姐才不会做这种事! 那位师弟吓得连忙摆手,补充了一句,小师姐许是误拿,不是故意的。 总之,孟洛雨很不高兴。 蓝婉柔也出来圆场,抹了眼泪说,爹爹问过湘雾姐姐,湘雾姐姐说她没拿,但会帮她找玉佩。 “姐姐,蓝婉柔虽没有说是你拿的,但、但——”孟洛雨说不出来他的感觉,想来想去才道,“听她那么说,谁都会想是不是你拿的,我好生气!” 孟湘雾问:“那你觉得是我拿的吗?” “当然不是!”孟洛雨瞪大了黑葡萄似的眼眸,“姐姐才不会做!” 孟湘雾声音带着些笑意:“你相信我就够了。” 她又说:“我今日在桃林练剑归来,在门前的兰草丛中捡到了婉柔妹妹的玉佩,已经还给她了。” “那便好。”孟洛雨松了口气,“玉佩找到了,她总不能继续哭哭啼啼了。” 孟湘雾道:“那我们回去吧。” 孟洛雨点点头:“嗯!” 【婉柔仙子只是实话实话而已,并未有何不妥。】 【我们看到记忆知道孟湘雾没有拿,但是别人又不知道,会怀疑孟湘雾也是正常的。】 【对啊,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没做还怕别人误会吗?】 【洛雨仙君年幼时竟然不喜欢婉柔仙子,真是小孩子心性,还好他后来弃暗投明,选择了婉柔仙子!】 画面再次加速。 几日后,孟湘雾作为师姐去指导弟子们练剑。她似是早到了一会,去的时候弟子们还未列队,零零散散地遍布在练剑的台子上。 其中一处格外热闹,围聚着许多弟子。 “你怎能这样污蔑姐姐!”孟洛雨的声音从人群聚拢之中传出来,带着怒气,“她还是你师姐,你便是这样对待尊长的?” 另一个人的声音传出来,听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师姐怎么了,犯错还不许人说吗?” 孟湘雾开口道:“发生何事?” 聚成堆的弟子们回头看见她,像是见了鬼一样,飞快散开,露出中间的几人。 左边是孟洛雨,右边是三个弟子,看起来都在十三四岁。 孟洛雨委屈地跑到孟湘雾面前告状:“姐姐,他们说是你偷了蓝婉柔的玉佩!”【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孟湘雾看向右边的三个弟子。 那几名弟子与孟湘雾的视线对上后,都有些不自在,眼神左右飘忽。 孟湘雾平静地问道:“你们说我偷了婉柔妹妹的玉佩?” 三个人沉默不语,衣袖下的手互相小幅度推搡,像是要推出一个人出来说话。最终,先前孟湘雾听到过声音的那个小少年说话了。 “对,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他说的好像亲眼看见了似的,“说小师姐你拿了小师妹的玉佩,被孟宗主问话的时候因为抹不开面子,所以不承认,但事后借口‘找到了’还给了小师妹。” 孟湘雾问:“你信了?” 那名弟子低了下头,没回答,却已经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答案。 孟湘雾的视线从眼前几人身上挪开,扫过周围每一个袖手旁观的弟子,语气依然平静:“我自问从未做过鸡鸣狗盗之事,这几年指导修为境界低的弟子们也算得上尽心尽力,你们应知我是何种性子的人,却连分毫信任也没有?” 有人小声道:“他们说的有理有据,小师姐以前没犯错,不代表将来也不犯错。” 孟湘雾冷下了声音,小少女尚且柔嫩的嗓音带着寒意:“他们、他们,又是他们。人云亦云,背后嚼舌根,真真长舌!” 有弟子不服:“小师姐若是真被冤枉了,为何不自证清白?只会指责我们。” 他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有些弟子仗着自己在人群中,纷纷开口。 “是啊小师姐,你若是被冤枉了,便自证清白,我们自当赔礼道歉。” “我们也只是转述他人的话,为何要责问我们?” 更有甚者,仗着自己年长几岁,直接认定了是孟湘雾偷的,以长辈的口吻开始劝说。 “小师姐,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小师姐,你与小师妹之间的龃龉我们也听说了,你年纪尚小,做出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这几年你指导我们修行,我们都看在眼里,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与你生疏的。” 孟洛雨气得发抖:“你们,你们……岂有此理!” “污衊于我,却要我自证清白,这是何道理?句句劝我,却是让我认下莫须有的罪名,又是何道理?”孟湘雾连剑带鞘卸下了腰间的长剑,抬臂将孟洛雨往自己身后揽了揽,“修道需修心,此事我问心无愧。尔等用子虚乌有的事中伤同门,我身为师姐,自要对你们小惩大诫。” 那些个说闲话的弟子一见她的架势,开始慌了:“小师姐,你要做什么?” 孟湘雾一言不发,单手握着未出鞘的剑。 观看直播的修士们只觉得眼前一闪,那些说闲话的弟子们便“哎呦哎呦”的声音不绝于耳。孟湘雾的速度快得出奇,哪怕是与她此时境界相同的金丹期修士,也有人看不清她的出招。 蹑影追风,不负天骄之名。 她以鞘为板,抽在刚才所有说她偷窃或是认为她偷窃的人的背后,前者多打几下,后者少打几下。 被打的弟子们边痛呼着边四处乱窜,但仍躲不过孟湘雾一笞。 因为刚才躲在人群里附和的人太多了,乍一看,像是孟湘雾一个人在打所有的弟子,练剑台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孟湘雾此番是不是有些过了?这些弟子也没说什么重话,她便如此鞭笞欺辱他们。】 【你真是心歪到天边去了,要我说打得好,凭什么要容忍别人对自己的污蔑?】 【小小年纪便如此斤斤计较,怪不得将来会做出残害同门之事,方才那位小弟子说得对,以前不犯错,不代表将来也不犯错。】 【她身为师姐,自当做出一个表率,如此行事,有失风度。】 “住手!”孟不尘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镇住了形势混乱的练剑台。 孟湘雾仍是打完最后一下,才不慌不忙收了手。 循声望去,孟不尘带着蓝婉柔落在练剑台。孟不尘面带薄怒,蓝婉柔怀中抱着把青色剑鞘的剑。 孟湘雾虽打得痛,但许是考虑到弟子们待会还要练剑,并未下太重的手。弟子们都只是受了皮肉伤,还能活动,吃些丹药就能立刻恢复。他们见到宗主,纷纷行礼,一个个的像是看到了救星:“孟宗主!” 蓝婉柔怯生生地看着孟湘雾,不解道:“湘雾姐姐,为何要打这些师兄们?” “他们甘为长舌者,当小惩大诫。”孟湘雾的视线落在蓝婉柔怀中的青剑,问道,“你也是来练剑的?为何来迟?” 蓝婉柔一愣,似是被问住了。 恰在此时,孟不尘蹙着眉心开口道:“湘雾,他们说了什么,叫你如此大动干戈?”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说教意味,不满道:“你身为他们的师姐,应当以身作则,行事不可任性妄为、不可偏颇,而你刚才手持霄云四处追打这些弟子们,可还有半分尊长的样子?!” 孟湘雾道;“爹爹,我还未说明缘由,你便教训起我来了。你觉得,我是动辄鞭笞弟子的人?” 孟不尘被女儿当着众多弟子的面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板起脸训道:“无论说了什么,都不该如此行径。他们若言行不当,自有戒律堂来罚。” “爹爹!”孟洛雨从弟子之间挤了出来,小小的身子挡在孟湘雾面前,愤慨道,“这些弟子说姐姐偷了蓝婉柔的玉佩!” 闻言,孟不尘英气的脸上神情微怔,似是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人尽皆知。 他依然维持着上云宗主高高在上的威势,这次却是向着孟湘雾了,冷冷地扫过弟子们,威严道:“修道之人性命双修,性之造化系乎心。孟湘雾是师姐,尔等妄议尊长,德行有亏,修心不足,当以惩戒。” 孟湘雾睨着那些弟子,见他们白了脸色,不置一言。 孟不尘又道:“既然湘雾已经予尔等惩戒,此事便就此为止,望尔等引以为戒,铭记在心。” 他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孟湘雾身上刚发生的事,亦或许是不放心练剑的蓝婉柔,孟不尘这次留在练剑台看孟湘雾指导弟子们。 虽然刚才发生了不愉快,但孟湘雾态度依旧公正,大公无私地指导每个弟子剑术上的不足之处。 【哎,不尘仙尊这回总算没有委屈孟湘雾——不对,他惩戒弟子的理由是妄议尊长,却未曾与众弟子说孟湘雾没有拿玉佩、还她清白啊!哎还不对,我是极其厌恶孟湘雾这个女魔头的啊,我替她担心什么??】 【原来这件事是这样,可是后来……】 【前面的道友是上云宗弟子?可是什么啊?话只说一半儿真让人着急!】 【还用问?定是孟湘雾因此事怀恨在心了。】 【回刚才的道友,我是上云宗弟子,此事还有后续。各位看到的这些弟子只是上云宗的一部分弟子,还有许多弟子不清楚此事,我便是其中之一。】 此人娓娓道来。 【这之后又几日,大家去学堂时,婉柔仙子关心涉及此事的弟子的伤势,询问他们被孟湘雾打了后的伤是否好了,并说她那里还有些疗伤的丹药,可以分与各位师兄。】 【学堂如我这般不知此事的弟子过半数,好奇之下纷纷问这些师兄们因何被打,他们却三缄其口。婉柔仙子也不好说出口,只说别问了。 我们不清楚具体的事,但这些弟子被孟湘雾打我们是知道的,便告诉了其他的弟子。传来传去,就变成了孟湘雾无故打弟子们。】【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这位上云宗弟子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啊?你们没有人解释过吗?】 【有何可解释的,孟湘雾打弟子们是事实。若要解释她不是无故打弟子,那原因呢?我们也不知道啊。】 【可是孟湘雾糟了无妄之灾啊,身上突然多了口黑锅。】 两种不同观点的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这时,修士们眼前的画面飘过大段大段的文字,强势地占据了每个人视野—— 【你们上云宗真有意思,弟子们都喜欢嚼舌根。 蓝婉柔也有意思。我看孟湘雾并未下重手,被打之人都只是些皮肉伤。我等修道之人受些皮肉轻伤,谁不是吃个丹药很快就好了?明明已过了几日,伤势早该养好了,蓝婉柔却在学堂那么多弟子面前关心他们伤势,不就是仗着这些弟子心虚、不好意思说被打的原因,好让你们只知道他们是被孟湘雾打的吗? 你们传来传去,让孟湘雾身上又多了则谣言,倒是如了蓝婉柔的意。】 上云宗弟子和蓝婉柔的拥护者不乐意了。 【说我们上云宗弟子喜欢嚼舌根,难道你敢说,你的宗门中不会有人讨论身边之事?看你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婉柔仙子是故意的,但婉柔仙子只是因为心地善良,关心下同门的伤势罢了,哪像你说的那么有心机?】 【对啊,这位道友,话可不能乱说啊。婉柔仙子只是想问问同门弟子的伤势而已,被你说得别有用意,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能是不想与这些人费口舌,刚才说蓝婉柔是故意的那位道友不再说话了。 系统空间,孟湘雾莹白的手撑着下颌,平静地看着他们的弹幕。 经过刚才一番你来我往的辩论,亦或者该说争吵?因为有人站在她那边为她发表看法,她的情绪值又得到了不少,加上先前得到的,如今总数已有610了,离她想要购买的“第三视角功能插件”又近了一步。 说起来,上云宗里关于她本人的谣言,她并不是每一个都知情的。因为不会有人蠢到当着她的面议论她,被她偶然抓到的也很少。 等她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弟子们大都对她偏见颇深,她解释了也没人信她。 罢了,都过去了。 她不是会将自己囿于过去痛苦之中的人。 她现在的目标只有复活、报复、飞升。 与此同时,记忆画面也在加速。 孟洛雨在静室顿悟入定了,不知何时会从这种状态中出来,孟湘雾看过他一次后没再去打扰他了。 这几天,孟湘雾请天工造物坊的人为蓝婉柔建了个两层楼的楼阁,起名桃源阁,就置于落英阁不到百丈的位置。玉楼金阁,与桃林相映成衬,楼内家具装饰一应俱全,锦帐罗帏,典雅华美,足以看出布置之人有多用心。 桃源阁建成后,蓝婉柔便按照之前与孟湘雾的约定,搬了进去。孟湘雾则尽力将蓝婉柔住过的卧房,恢复成原来母亲居住的模样。 对于此事,孟不尘得知后一句未提,默许了她们的行为。 日子一天天过去。 飞速掠过的画面渐缓,已经咂摸出规律的修士们知道,这段记忆应当是比较重要的。 这日,孟湘雾的师尊——凌墨仙尊给她传音,让她去飞云峰。 孟湘雾来到飞云峰拜见凌墨仙尊。 凌墨仙尊端坐于书案后,墨发高束,一袭霜色滚银边的广袖长袍,面容清俊,仪态端方。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封信,见到孟湘雾,却是先问她:“最近修行上可有困惑。” 孟湘雾回答:“秉师尊,没有。” 她顿了顿,又道:“我打算过段时日闭关,冲击金丹中期。” 凌墨仙尊微微颔首:“嗯,可。不过要时刻谨记,切莫操之过急。你的修为境界已经远超同龄之人,慢一些也无妨。” “是,师尊。”孟湘雾道。 凌墨仙尊指尖一抖,那封被他捏着的信悠悠飘到孟湘雾面前,道:“你师兄来信,说十日后,你生辰那日会回来。” “太好了!”孟湘雾欢喜道,她接过信一目十行,笑道,“师兄说给我备了生辰礼,绝对是历年之最……噗,不指望他能给我奇珍异宝,只求他别再给我劳什子丑东西了。” 应是与师兄关系极好,孟湘雾此时终于有了符合这个年纪的活力与俏皮,听声音也会被感染到她的欢快。 凌墨仙尊或许也想起了往年的生辰礼,清冷疏朗的眉眼染上笑意,他道:“嗯,确实丑。”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方木盒。 “这是送你的生辰礼。”他将这木盒放在书案上,道,“明日我要去沧州,十日许是回不来,提前给你罢。” 孟湘雾走上前,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卧着一只光华璀璨的琉璃镯,色彩宛如散射的霞光,流云漓彩,质地如水晶般晶莹剔透。上面雕着流畅细腻的云纹,其中一侧镶嵌着三粒红如鲜血般的灵玉。 “这是我请友人炼制的防御灵器,需要你滴血认主,可为你抵挡大乘期三击。”凌墨仙尊指着侧面的红色灵玉,讲道,“每防御一定的灵力攻击,这灵玉便会碎一颗,三颗全碎后便不能再用了。” 大乘期离渡劫飞升只有一步之遥,这琉璃镯可以抵挡三次,可见其厉害。 孟湘雾躬身道:“谢师尊!” “嗯,滴血认主戴上吧。”凌墨仙尊将琉璃镯拿起。 孟湘雾拔出长剑在左手指腹上轻轻按了一下,削铁如泥的锋利剑刃便割破了皮肤,血珠冒了出来。她将血珠滴在琉璃镯上,血珠被吸收进去,荡起一层灵光,这便是认完主了。 凌墨仙尊将琉璃镯戴上孟湘雾的左腕。 孟湘雾将左腕对着窗牖外明媚的日光晃了晃,琉璃镯在光照下流光溢彩,光华夺目。 凌墨仙尊问:“可还喜欢?” “喜欢!”孟湘雾声音中带着欢喜。 【凌墨仙尊对孟湘雾这个徒弟真是太好了,灵器可是比法器还要高一阶呢,他说送就送啊。】 【哎,我摸了摸我从修道起就没换过的法器,流下羡慕的泪水……】 【原来孟湘雾会过生辰啊?我入门晚,印象中每年宗主和各位师兄师姐,只会大张旗鼓地为婉柔仙子庆贺生辰,从未见过孟湘雾庆贺,因而至今我都不知孟湘雾生辰何日。】 【知道有何用?横竖孟湘雾已经是个死人了。她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得凌墨仙尊对她那么好。】 【是啊,有孟湘雾这样的弟子,凌墨仙尊师门不幸啊!】 此时,玄天宗。 闭关五十年的柳景长老出关了。 玄天宗是仙盟七大仙宗之首,门下弟子众多。内门外门加起来有五山十二峰,雕栏玉砌,气势恢宏。宗主和七位长老全部都是大乘期修士,不容小觑。除此外,宗门还有两位实力高深莫测的渡劫期老祖坐镇。 柳景是玄天宗的二长老,五十年前,他的女儿柳灵珑对上云宗主孟不尘一见钟情。 彼时上云宗只是个中层修真门派,玄天宗却已经是仙门魁首。 柳景倒没有门第之见,他道侣羽化多年,他特别宠爱他与道侣唯一的女儿,觉得只要女儿喜欢就好。可他见过孟不尘后,便不喜对方。他能看出来,孟不尘其实并未对女儿用情多深,自然不同意女儿嫁给孟不尘。 他劝女儿说,孟不尘并非良人。 然而柳灵珑正与孟不尘温情密意,认定了对方,不顾他的阻拦,执意要嫁给孟不尘。 修真界不似凡人界那般,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灵珑直接一封请柬送给柳景,让他自己抉择,要不要去她的道侣大典。 他们成婚结下道侣契那日,柳景一气之下闭了关。 如今五十年过去,曾经的中层门派已经成为仙盟七大仙宗之一,他也突破了境界,达到大乘后期。 他这些年也想开了,他喜不喜欢孟不尘有什么用?又不是他嫁给孟不尘。 还是女儿喜欢、觉得开心最重要。 可他出关后,却从玄天宗主口中接连得知两个噩耗—— 他的女儿柳灵珑早已死去。 女儿留下一儿一女,外孙女孟湘雾不久前死在了仙盟审判台,身死魂灭,连尸体都不知道在何处。 听完这两个消息,柳景当场喉头一腥,喷出一口血来,吓得药峰的三长老连忙给他把脉。 “你为何不给我的外孙女殓尸?”柳景咬着牙问玄天宗主。 修真之人容貌大多保持着年轻的模样,此时的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容貌俊美,外孙女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感觉格外的怪。 玄天宗主见他神情悲哀,心中不忍,却还是说道:“孟湘雾作恶多端,罪有应得,自然无人殓尸。” 闻言,柳景唇边又溢出血来。 他抹掉唇边的血,大声道:“我女儿的孩子绝不会是作恶多端之人!” “可事实如此。”玄天宗主道。 三长老是玄天宗主的亲弟,行为自然放肆许多,他直接捂住了玄天宗主的嘴,苦着脸道:“柳兄,别听我哥瞎说,他就是嘴硬!其实他第二日就心软了,赶回审判台给侄外孙女儿殓尸,结果到了那里,发现尸体不见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找人查,总算查到去向了。”三长老松开捂着玄天宗主的嘴,赔笑道,“哥,要不你说?” 玄天宗主哼了一声,沉声道:“妖族太子当夜潜入审判台,带走了侄外孙女的尸体,现在已经把尸体封在妖族禁地的千年玄冰中了。” 他太熟悉柳景的性子了,又补充道:“妖族禁地危险重重,外面还有重兵把守,你就别想着去偷了。” 柳景道瞪着眼睛,气道:“我就这么把外孙女的尸体留在妖族?”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你不知道,我十几年前收了个小兔妖徒弟。”三长老顺手给柳景喂了一粒清心丹,“这小兔妖的妈妈的姐姐的丈夫的外甥,如今就在妖族王宫当值。他会先打听打听,这妖族跟侄外孙女儿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们才好要回尸体。” 他又道:“说来也怪,妖族太子已昏迷百年,侄外孙女儿死去那日他才苏醒,两人应当从未见过面。可他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千里迢迢去了仙盟的审判台,为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殓尸,奇哉怪哉。” 柳景轻蹙眉头,也是不解。 玄天宗主道:“许是两人有什么渊源。” 三长老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柳景颔了颔首,若有所思。 忽地,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外面天上是何物?” 他出关后便直奔宗门主殿,未曾仔细看过天上的画面。 “噢,你还不知道呢。”三长老解释道,“昨日天生异象,出现光幕,放出了侄外孙女儿生前的记忆。这记忆只在白日放,日落暂停,日出继续,奇异得很。这两日弟子们都在看呢,连修炼都没心思了。” 他问:“你要去看吗?” 话音未落,柳景人已经去外面了,只能瞧见他远去的背影。 此时,天幕正显示出一片欢欣庆祝的景象。 原来是蓝婉柔在过生辰。【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蓝婉柔的生辰,比孟湘雾早三日。 这是她成为上云宗主义女后,过的第一个生辰。 孟不尘应是为了将蓝婉柔介绍给他所有的好友,大操大办了这场生辰宴,广宴宾客,蓝婉柔生辰这日客似云来,飞剑、灵舟络绎不绝。 先前每隔几日,孟湘雾便会去静室一趟,看看孟洛雨的情况。 今日她去时,恰好碰见孟洛雨出来了。 “姐姐!”孟洛雨一出静室便看见了孟湘雾,黑溜溜的眼眸笑成可爱的月牙,俏皮道,“你是来看我的吗?没想到这么巧,可能这就是血缘中冥冥的感应吧!” 孟湘雾在他头顶敲了一记,轻笑道:“净胡说。” “哪是胡说,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孟洛雨拉住孟湘雾的手,兴奋道,“对了姐姐,我炼气八层了!” 孟湘雾牵着孟洛雨的小手往外走,声音里带着笑意:“洛雨真厉害,想来十岁左右便能筑基了。” 孟洛雨摇头道:“姐姐才厉害呢,六岁筑基!”显然是个姐姐吹。 “修道又不是比谁筑基快。”孟湘雾无奈道。 两人走出静室,正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孟洛雨入定多日升了境界,到底是孩子心性,高兴地要去拜见孟不尘。孟湘雾闲来无事,便引出长剑,带着孟洛雨御剑飞向宗门主峰凌云峰,来到上云宫前。 明亮耀眼的阳光落在层层整齐排列的琉璃瓦上,上翘的檐角下垂挂着水晶铃铛,风吹铃动,清脆悦耳。殿外茂林修竹,云雾弥漫。 若是往日,也就只有这些了。 今日却是大不相同。此时的上云宫张灯结彩,富丽堂皇,令人眼前一亮。 一盏盏精美的宫灯挂在檐下,六角六面,每面以水墨绘制着山水画。宫阁之间系着彩绸,宴客的大殿内挂满了灯笼。殿门前挑起一个高高的架子,挂着一盏最大最华丽的八角宫灯,每面都绘制着富有超然道意的画作。 这盏八角灯大有来头,名为明心灯,是孟湘雾与孟洛雨的亡母——柳灵珑留下的宝物。 此灯适合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在灯内放上九颗鲛珠,其灯光见者明心,头脑清明,其上画作蕴含道意,可开智悟理。若是能从中悟出什么,心境会大有提升。 孟湘雾已经两年没有见到明心灯了,如今它再次出现,却是—— “姐姐,怎的如此隆重?”孟洛雨好奇地问。 孟湘雾道:“婉柔妹妹过生辰。” ——却是,为了父亲的义女庆生。 “蓝婉柔过生辰,凭甚要用娘的东西?”孟洛雨有些不满地低声抱怨,“这明心灯,本来是娘要送给你的。” 自从上次他对孟湘雾说了他不喜欢蓝婉柔,他在孟不尘和其他人面前,会叫蓝婉柔“婉柔姐姐”,在孟湘雾面前,便是直呼其名。 孟湘雾望着那盏还未亮起的明心灯,声音平静道:“娘留下的,除了我们的落英阁,其余东西都在他手里。他想怎么用,便怎么用了,如何会考虑到我们?” 孟洛雨撅了撅嘴,仍有不满,却好似不知怎么开口。他应当是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用。 原本因为升了境界而带来的好心情,在看到这盏灯时便荡然一空。兴奋、喜悦在他的脸上彻底散去,只剩郁郁之色。 孟洛雨说:“我想娘了。” “我也想。”孟湘雾揉了揉孟洛雨的头。 “啊啊小师姐!快让开!” 身后的声音引起了孟湘雾的注意,她回头望去,几个御剑的弟子共同抬着一串串挂在架子上的红灯笼,朝她飞来。 他们许是御剑水平不太可,又或许是这巨大的木架和挂满的灯笼太沉,飞得摇摇晃晃,直奔着孟湘雾和孟洛雨的位置而来。他们也想让开,然而几个人并不是一条心,往哪个方向让的都有,一时间更摇摇欲坠。 孟湘雾抱起孟洛雨飞身躲开,几个弟子从她旁边擦过,还慌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无事。”孟湘雾道。 然而几个弟子已经飞走了,看方向,应该是紫竹林。 刚才那一番喊叫,让人注意到了孟湘雾和孟洛雨,有个忙得满头大汗的弟子跑来,不确定地问:“小师姐和少宗主前来,是有何事?” 孟湘雾视线扫过对方额角沁出的汗,开口问道:“爹爹在何处?” 闻言,弟子的表情有些怪异,好像在疑惑孟湘雾竟然不知道:“宗主一大早就带着小师妹去山门迎客了啊,现下还在那里呢。” 孟湘雾静默片刻,道:“多谢。” 她带着孟洛雨离开了此处。 两人行至半路,孟湘雾瞧见孟洛雨绷着个小脸,问:“还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我要亲眼看看!”孟洛雨憋着一股气,语气中含着委屈,“前年姐姐结了金丹,爹爹也设宴广邀宾客庆祝了,可比起今日的排场还是略逊一筹。她不过是过个生辰,年年都有,竟比姐姐的金丹宴还有排场了!” 孟湘雾可能是不想让孟洛雨对父亲太过失望,为孟不尘开脱道:“那时,娘才离世三个月,许是他没心情罢。” 孟洛雨瘪着嘴,半天才“嗯”了一声。 【想当初,孟湘雾的母亲灵珑仙子明艳动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是我们那一代所有人的朱砂痣,可是却下嫁给了小门小派的孟宗主。倒也不是说孟宗主不好,他当初也是后起之秀,声名鹊起。只是他既然娶了灵珑仙子,为何不对仙子生下的这双儿女好一些,都不如一个刚收的义女?哎,人走茶凉啊。】 这位道友估计年纪不小了。 他说完后,又有几个他那一辈的修士出来,怀念了一下风华绝代的灵珑仙子。 蓝婉柔的拥趸可不认识什么灵珑仙子,灵珑仙子活跃的时候,他们还是个小娃娃,甚至大部分人还没出生。他们只在意这些人竟然拿恶毒无比的孟湘雾的待遇,和他们心尖尖上的婉柔仙子比,立马蹦了出来。 【刚才那个,你到底有没有看过前面啊?不尘仙尊对孟湘雾又不差,是再寻常不过的父女相处方式,也没让孟湘雾缺衣少食,有什么人走茶凉的。婉柔仙子是好友遗孤,初来乍到,身体病弱,对她好一些又有何妨?】 【对啊,况且孟湘雾自己都说了,金丹宴时你们心心念念的灵珑仙子才离世三个月,可能是没心情大办,怎么能怪到婉柔仙子头上?】 【这些都是孟宗主操办的,又不是婉柔仙子说想要挂明心灯,想要这么大排场。】 【孟宗主做的没有不妥,明心灯是用来宴客,就算是灵珑仙子还在世,也会同意的。】 他们说的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 【你才是有没有看过前面,孟湘雾捡到的那枚玉佩,说是蓝婉柔亡母的遗物,那为什么上面会有个“尘”字?要我说,什么故人遗孤,就是孟不尘姘头死了后留下来的女儿!】 【你在胡诌什么!不尘仙尊为人光明磊落,怎么会有比洛雨仙君年纪还大的私生女?更何况,谁人都知,婉柔仙子出身一个小宗门,父母皆因魔族惨死,你污蔑她和她的母亲是何居心!】 在他们吵来吵去的时候,孟湘雾已经带着孟洛雨来到山门。 他们还未至山门时,便远远地瞧见了剑宗的灵舟,现在等他们到山门,正好瞧见剑宗的人与孟不尘寒暄。 孟不尘今日一身新制的盛装,金色祥云花纹的玄色长袍,内搭绛紫色中衣,腰带上镶嵌着玉石和鲛珠,腰间坠着镶金玉佩。 他旁边的小少女身穿嫩粉如桃花的衣裙,鲛绡外衫上以闪烁着光泽的金线绣出花瓣。今日蓝婉柔明显有好好打扮过,头上的珠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额头画着红花钿。柔弱娇小,精致可爱。 在他们面前,则是十几名身穿月白色剑服的剑宗修士。 剑宗与上云宗关系亲密。 因为孟湘雾与剑宗的少宗主有婚约。 当年柳灵珑嫁给孟不尘后,与玄天宗断绝了来往,多年后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孟湘雾。她的手帕交乃是剑宗的宗主夫人,两人姐妹情深,想亲上加亲,便为孩子们定下了婚约。 孟湘雾与他们很熟悉。 站在弟子们最前方的是剑宗宗主,身材高大结实,除了腰间一柄长剑,浑身再也找不到其他装饰。 他身旁站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是与孟湘雾有婚约的剑宗少宗主顾寂,容貌丰神俊秀,黑发在脑后束成马尾,系着水蓝色发带,腰间挂着本命剑,坠着环佩。 他们身后都是剑宗弟子,没见到宗主夫人来。 孟湘雾踩着剑带孟洛雨落下时,动静并不大,但还是被孟不尘和剑宗宗主听见了,一起望了过来。 孟洛雨给了孟湘雾一个“看我的”的眼神,笑着跑了过去:“爹爹!” 孟湘雾跟在孟洛雨身后,看着他扑在孟不尘的腿上,仰着脸露出可爱的笑容:“我突破境界了,现在已经是练气八层了!” “不可骄傲,你姐姐六岁就筑基了。”孟不尘表面是训诫,但眼中流露出了自豪的笑意,显然还是高兴的。 孟洛雨立刻趁热打铁,有种誓要抢蓝婉柔宠爱的架势,拼力撒娇道:“我入定修炼多日有些累了,爹爹可否抱着我?” “胡闹,客人还在呢。”孟不尘迟疑一瞬,在孟洛雨头上摸了一把。 剑宗宗主爽朗地笑了几声:“我们也不算外人,你就抱着洛雨小子吧,我家小儿子还天天嚷着要骑我脖子呢!” 顾寂的视线已经完全黏在孟湘雾身上了,迎上来几步,高兴道:“湘妹!” 翩翩少年郎,眉目灼灼。 然而下一句却是:“我的剑法已经练到第五层了,这次定能胜你,快拔剑!”【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首先,你不可能胜。”孟湘雾淡淡道,“其次,这是在山门,不可比试。” 顾寂不依不饶,拽着孟湘雾挑衅道:“你定是怕了!” 孟湘雾视线偏移,看到孟不尘已经把孟洛雨抱了起来,在孟不尘看不到的角度,孟洛雨给她做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再看忽然被抢走关注的蓝婉柔,她依然微微地笑着,表情却已经有些不自然了,有点勉强。 “你看谁呢?”顾寂伸手在孟湘雾眼前晃了晃,不满地叫道,“湘妹,你竟然无视了我!” 孟湘雾叹了口气:“你太吵了。” “你竟然说我吵?我不过是与你说了几句话,你便嫌我吵了?”顾寂直接把腰间的本命剑拔出来,在孟湘雾身边随手挽了几个飘逸的剑花,盯着孟湘雾道,“你看我这流畅的姿势,你不想跟我比一比,搓搓我的锐气?啊?你不想揍我吗?你能忍?” “……真的,你太吵了。”孟湘雾道。 顾寂气得抖剑,剑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冷光,亮得晃眼,晃得孟湘雾不得不按住他:“比,我们立刻就去试剑台。” 这边热热闹闹的景象,更显得蓝婉柔那边孤冷。 蓝婉柔主动上前,走到孟湘雾身边:“姐姐,这位哥哥便是你的未婚夫吗?” “对。”孟湘雾道。 顾寂看着孟湘雾,大咧咧地问:“方才就想问了,你这义妹看起来怎么柔柔弱弱的,能拿得起来剑吗?” 闻言,蓝婉柔温和一笑,回答道:“拿不起来,所以不打算修剑。” “噢。”顾寂依然看着孟湘雾,好像只能看到她一个人似的,“那她要当什么啊,法修?音修?” “……你看我做甚。”孟湘雾忍不了他了,掰着他的脸朝向蓝婉柔,“婉柔妹妹的事我不清楚,你应该问她本人才对。” 顾寂道:“嗐,我不是跟她不熟吗。” 蓝婉柔正要回答,顾寂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对孟湘雾说话:“走啊,你不是答应我比剑了吗?你是不是磨蹭时间啊?磨蹭到开宴就不用跟我比了是不是?你一定是怕我了,快点,我孤独求败!” “比!”孟湘雾无奈道。 蓝婉柔被无视了两次,咬住下唇,露出可怜的神情。 孟湘雾看到,正要说什么,却直接被顾寂拽到了孟不尘和剑宗宗主那里。 孟不尘正抱着孟洛雨,与剑宗宗主闲谈。 “爹,我跟湘妹去比剑了!”顾寂自顾自说完,拽着孟湘雾就走,路过蓝婉柔还笑嘻嘻挥了挥手,“走了啊妹妹,宴会见!” 孟湘雾:“……” 两人一前一后地御剑。 顾寂对上云宗的试剑台在哪里真是太熟悉了,他飞在前面,直奔试剑台,还不忘回头扬眉挑逗:“湘妹啊,你是不是御剑技术生疏了?怎么飞得这么慢啊?” 孟湘雾默默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就超过了他。 顾寂又追了上来,超她一剑距离。 孟湘雾瞥了一眼顾寂,手指重新捏了个剑诀,瞬间将他甩在了身后。 “喂——等等我!” 顾寂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孟湘雾头也不回。 孟湘雾先到了试剑台。 试剑台要比众多弟子练剑的练剑台稍小一些,呈圆形,地上刻着阵法,毁坏后只要有足够的灵石驱使阵法,就能快速修复好试剑台。试剑台总共有五个,可以同时让五对弟子比试。 往日这里有不少剑修弟子,但今日是蓝婉柔生辰,全都去帮忙了,因此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来吧!”顾寂从长剑上跳了下来,剑从他身边飞过,落进他手里。 孟湘雾问:“不需要缓口气?” 顾寂挽剑做了个起手式,扬起下巴:“笑话,我堂堂剑宗少宗主御个剑还需要休息?你放马过来!看我——” 他话还未说完,孟湘雾直接一剑劈了过去。 “这就开始了啊?”他侧身躲过这剑,提剑斜挑,“老规矩,不用灵力!” 孟湘雾修为境界一直比他高,所以他们从第一次比剑时,就约定好不用灵力,完全的比试剑招。 “少废话。”孟湘雾抬剑架住,剑身一转顺势甩开他的剑。 顾寂不说话了,神情认真起来。 孟湘雾身姿灵动敏捷,出剑速度非常快,这是她的个人特色。同样修习上云宗剑法,只有孟湘雾的出剑速度如此快,一剑三花,犹如万道霞光并发。她变换剑招时,视野中还留有剑身的残影。 顾寂无法接住她所有的剑,只能尽力而为。 空气中不断响起剑身碰撞的铮铮脆音。 【我悟了!唯快不破!唯快不破啊!可有道友在仙盟驻地?我想比剑!】 【虽然孟湘雾恶毒无比、令人唾弃,但她真的是七百年一见的天才,若是她没有走上歪路……哎……】 【愣着做什么?快学啊!看这一招白虹贯日,银光乍起,妙啊!】 一群修士秉着“孟湘雾是个恶毒的女魔头,但是剑术是真的厉害,不学白不学”的心态,纷纷盯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比剑画面,在弹幕上讨论他们的招式,学习对战技巧。 仙盟驻地的居舍。 蓝婉柔坐在小院里,神识正投入天幕看孟湘雾的记忆直播,见弹幕上无论是谁都在夸赞孟湘雾剑法,气得牙痒痒。 她穿越时绑定了气运系统,天然就是孟湘雾的死对头,两人此消彼长,你死我活。 如今,她看到大家把孟湘雾的剑法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偏偏她还没法带节奏去诋毁,真是一口气闷在心口。因为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作为曾经的气运之女,孟湘雾的剑法修真界第一,无人能及。 说起来,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异象天幕来得奇怪。 直播谁的不好,偏偏直播孟湘雾的记忆! 昨日她让气运系统检测过天幕,没能检测出什么问题,只知道与天道有些关联,应该真是个天地孕育出的法宝。 但她不能让天幕这样一直播放下去。 目前孟湘雾有关她的记忆都还好,她的形象不会受损,她还是那个纯真善良、受万人追捧的婉柔仙子。可要是这样一直播下去,后面她和孟湘雾撕破脸的记忆放出来,对她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气运系统说过,如果她苦心经营的形象受损,甚至被毁掉,她就会像当初被她打压陷害后的孟湘雾一样,一点点地失去她夺来的气运。 她不知道天幕会存在多久,但她不能有侥幸心理。 必须停止天幕! 然而气运系统也无法停止天幕,更无法寻找到播放天幕的法宝。 因此,她只能留在异象出现时的位置——仙盟审判台,看看能不能寻到关于法宝的踪迹。昨天她就已经传音给孟不尘,编了个理由留在仙盟。 她也不是毫无头绪。 昨天日落后,天幕暂停直播,重新缩回了审判台的上方,直到第二天日出,见到日光它才又扩大,继续播放。 她怀疑这个法宝是“太阳能”的。 昨天来审判台的人太多了,日落后也有修士围观审判台上方的光幕,她不好前去审判台探查。今天来审判台的修士依然不少,她可能要等两天,等这些修士围观腻了,再亲自去查。 或者……撺掇别人去查? 思及此处,她立刻起身,想去隔壁的客舍,那里住着她现在的未婚夫——顾寂。 然而她还没到门口,她的院门先被人敲响了。 蓝婉柔开门,见到外面俊秀的青年后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出笑容:“顾寂哥哥,有事吗?” “我要回剑宗了。”顾寂皱着眉。 顾寂要离开的事打乱了蓝婉柔原本的计划。 蓝婉柔想,她得想办法让顾寂留下来。 她问:“怎么了?” “我娘让我立刻回去,说有要紧事。”顾寂叹出一口气,眉心依然蹙着,有些烦躁地说,“估计是说孟湘雾的事吧,我不想回去,但是我娘非要我回去,还说不回去就断绝母子关系。” “……啊。” 他这么一说,让蓝婉柔挽留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顾寂最是孝顺娘亲,唯一一次不听娘的话,还是跟孟湘雾退婚。 蓝婉柔勉强笑了笑:“那你回去吧。” “要我送你回上云宗吗?”顾寂问。 蓝婉柔摇头:“不用,顾寂哥哥你放心回去吧。” “那好,我走了。” 顾寂踏上剑,准备飞回剑宗。 他有一艘小灵舟,但是灵舟没有他御剑速度快。 他飞出仙盟的范围,回头一瞥,看到审判台上有许多修士打坐,齐齐望着天空,应该是在看天幕画面。 顾寂一直没有看孟湘雾的记忆。 自从他们退婚后,他便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关于孟湘雾的所有事。 昨日蓝婉柔看天幕的时候,他去了仙盟的剑台练剑。 他练剑时,听到附近有人用传音符邀请好友看天幕。那人说这个天幕好生神奇,就好像附在孟湘雾身上一样,看她的过去,还能用神识说话,化为文字,让所有人看到。 顾寂御剑的速度慢了下来。 鬼使神差地,顾寂唤出灵舟,调整好回剑宗的方向。 他坐在船首,将神识探进天空的光幕。 光幕中的画面,是他又一次败给孟湘雾后。 …… 顾寂躺在试剑台上,大汗淋漓,月白色剑服被汗水浸湿,蓝得明显了几分。他不停地喘息,显然累得不行了:“行……我又……输给你一次……呼,等我剑法练到六层……再来找你……” “日落了,快点起来,要开宴了。”孟湘雾也有些喘,不用灵力比剑,他们全是靠身体素质在撑。 她捏个诀使出除尘术,令两人的衣服焕然一新。 顾寂艰难地翻了个身,趴在地上:“不行,我要休息一下……” “堂堂剑宗少宗主,被人打趴下爬不起来了?”孟湘雾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但就是这样淡淡的语气,才更显轻蔑。 顾寂受了激将法,硬是咬牙爬起来了:“起来了起来了!这不是起来了!” 孟湘雾道:“走。” 两人御剑朝凌云峰飞去。 他们到凌云峰时,已经开宴了,上云宫灯火通明。 白日挂好的灯笼全部点亮,从上空看去,像是落了一地的金灿灿的星子。 最耀眼的,还是殿门前那盏明心灯,灯内九颗鲛珠为阵眼烛心,以灵力点燃后可亮一夜,其上画作栩栩如生,如临其境。 孟湘雾领着顾寂进入上云宫。 上云宫内,孟不尘带着蓝婉柔坐在上座,他下面的位置空了一个,是孟湘雾的位置。剑宗宗主坐在主宾位,四位长老中凌墨仙尊去沧州了,余下三位长老和其他宾客依次排下去,再往后是他们带来的亲传弟子。 本次生辰宴的所有食物,都是孟不尘请厨修做的灵食,其中蕴含着饱满的灵力,每一口都像是在吃灵石。 他们喝的酒水,也是上好的灵酿。 应是因为喝了灵酿,孟不尘面颊微红。 他看起来很愉快,就连孟湘雾来晚了都没说什么,只说坐下吃饭吧。 孟湘雾与顾寂分别入座。 孟洛雨在她耳边小声幸灾乐祸道:“你没看到,你走后,蓝婉柔的表情可难看啦!” 孟湘雾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下。 这时,孟不尘将一碟点心递到她桌上,难得对她露出笑容:“湘雾,尝尝这个,你妹妹最喜欢吃的。” 孟湘雾垂眸,看向桌子上的点心—— 一碟模样精致的绿豆糕。【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 9 章 孟湘雾看着那碟点心不说话,观看直播的修士们不知道她是何表情,只知道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绿豆糕上压出的精美花朵。 旁边是孟洛雨气呼呼为她打抱不平的声音:“爹爹,姐姐不能吃绿豆糕,你忘了吗?” 闻言,孟湘雾抬眸看向主座的孟不尘。 孟不尘神情微愣,看来真是将这件事忘了。但或许是被当面指出落了面子,他眉心微拢,依然道:“就吃一点,不碍事。” 孟洛雨不高兴地开口:“爹爹……” “爹爹,湘雾姐姐不能吃,就不要勉强她了。”与孟洛雨同时开口的,是孟不尘旁边的蓝婉柔。她苍白的小脸被满殿的灯笼映出血色,一副乖巧懂事的表情,小小年纪便会为人着想了。 孟不尘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 他又看向孟湘雾,面上略有些纠结之色,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最终只是说:“不吃就不吃吧。” “哼。”孟洛雨哼了一声,对孟不尘的轻轻放下表示不满,但他还有更不满的人,凑到孟湘雾耳边用手挡住嘴小声告状:“都怪蓝婉柔,在你来之前,我亲耳听见她说想让你吃绿豆糕。如果不是她,爹爹也不会给你绿豆糕了。” 孟湘雾骤然转头,看向孟洛雨:“她真是这么说的?” “原话不是这样……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孟洛雨说。 孟湘雾问:“原话什么样?你学一学。” 孟洛雨轻叹一口气,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望着绿豆糕道:“我最喜这个,要是湘雾姐姐能吃就好了……” 这句话态度有些不明。 既可以理解为,蓝婉柔想起孟湘雾因为怪病而不能吃绿豆,惋惜她这么喜欢的绿豆点心却不能给孟湘雾吃。又可以理解为,蓝婉柔是故意说给孟不尘听的,暗示她想分享给孟湘雾吃。 【孟宗主对孟湘雾太不上心了吧?竟然能忘记女儿不能吃什么。】 【蓝婉柔是不是故意的?她明知道孟湘雾不能吃绿豆,还说这样的话,引不尘仙尊给孟湘雾吃绿豆糕。】 【前面的一看就知道是嫉妒婉柔仙子的女修,婉柔仙子那么善良,怎么会有你那样恶毒的想法?她肯定只是在惋惜,自己喜欢的点心不能给孟湘雾吃!】 【那还真是谢谢她了?】 【你们个别女修怎么总爱以恶意揣测婉柔仙子?】 “别多想。”在修士们用神识发弹幕吵架时,孟湘雾捏了捏孟洛雨的脸颊,“婉柔妹妹知道我不能吃绿豆,应是在为我惋惜吧。” 孟洛雨不屑地撇撇嘴,就差翻白眼了:“嘁,我才不信呢。我感觉她假惺惺的。” 孟湘雾没吃多少东西便起身离席。 孟洛雨本来要跟着,但孟湘雾说她想自己走一走。 外面一派热闹的景象,上云宗的普通弟子们也聚在一起吃灵食喝灵酒,据说宴席结束后会有一场盛大的烟火。 孟湘雾没离开上云宫太远,找了处山岗坐下,遥遥地望着明心灯。 “湘妹!你在这里!”顾寂跳下剑,凑到她旁边嘴巴不停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才刚吃一会你怎么就走了?今日的灵食不是挺好吃的吗?你不爱吃吗?听说待会儿会有音修献艺,你不看吗?之后小辈们还要玩击鼓传花,你不想玩吗?孟宗主准备了彩头呢!” “……顾寂。”孟湘雾用手捂住他的嘴,“安静一会。” 顾寂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扇了扇。他不说话时,便是最俊秀不过的少年。 孟湘雾松开了手,顾寂也不敢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个穗子,戳了戳孟湘雾,递到她面前。 孟湘雾低头一看,他掌心的是一条绯色剑穗,流苏上方还有一颗五灵石,水润剔透,色彩斑斓,像一块浓缩的虹光。 “做甚?”孟湘雾问。 顾寂唔唔半天。 孟湘雾:“……你可以说话了。” 顾寂笑开了:“送你的生辰礼啊!三天后不就是你十四岁生辰了嘛,我明天就走了,提前给你。” “怎么都提前给。”孟湘雾嘀咕一句,便要接过剑穗。 顾寂把手挪开了,伸出另一手向她勾了勾:“把你的剑给我,我要给你挂上!” 孟湘雾解下自己的剑,递给顾寂。 顾寂一边给她的剑首挂上剑穗,一边念叨:“这剑穗可是我亲手编的,花了我好几天呢!五灵石也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得到的,为此我还跨境界杀了个金丹初期的妖兽呢!” “好,辛苦你了。”孟湘雾无奈道。 顾寂挂好剑穗,瞪着眼睛:“你不应该夸我吗?再问问我是何妖兽,我有没有受伤?你想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不行!” “好,你很厉害。”孟湘雾配合地问,“是何妖兽?有没有受伤?” 顾寂好像完全不管孟湘雾敷衍的态度,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讲到兴头上时,还要站起来给她比划比划,好像要让她通过这几个姿势看出来他当时的战斗是多么激烈、动作多么潇洒。 一声尖啸,随着“砰”的一声,天空被绚烂的烟花照亮。 孟湘雾仰头望向天空。 一簇接着一簇的火光窜上天,随着响彻宗门有如雷鸣的响动爆开,绽放出一朵朵五光十色又璀璨的花,点亮了如墨的夜空。 顾寂突然说:“你爹对你这个义妹挺上心的。” “嗯,婉柔妹妹是爹爹故友——”孟湘雾不知想起什么,竟顿了下,才继续道,“故友遗孤,自然对她上心些。” 烟花放完,蓝婉柔的生辰宴也结束了。 第二日,剑宗的人离开时,孟湘雾去送他们。 顾寂登上灵舟前,还在跟孟湘雾说话:“我回去后就准备结金丹了。” 孟湘雾道:“我再过几日也要闭关突破了。” “啊?”顾寂嘴角下撇,一副孩子气的模样,“那你岂不是无法来我的金丹宴了?” 孟湘雾说:“有可能。” “算了,不就一个金丹宴吗。”顾寂自我安慰道,“再过几年,你来我的元婴宴一样庆祝。” 孟湘雾淡定地泼他凉水:“等你元婴?几年有点少了。” 顾寂:“……” “好了,你该上灵舟了。”孟湘雾推了他一把,“祝你修炼顺遂,早日结丹。” 顾寂上了灵舟,回头对她挥了挥手,笑容爽朗。 见状,孟湘雾也摆了摆手。 蓝婉柔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她唇角弯起,两侧脸颊陷下浅浅的梨涡,说道:“湘雾姐姐跟顾寂哥哥关系真好啊。” 孟湘雾道:“还好吧,毕竟从小就认识了。” “那应该算青梅竹马吧?”蓝婉柔说完,陡然咳嗽了起来,身子有些摇晃。 孟湘雾扶住她,问:“没事吧?” “没事。”蓝婉柔虽是这么说着,但还是咳得越来越厉害,苍白的面容在不停地咳嗽下憋成了浅红。 孟不尘送完其他客人回来,恰好看到蓝婉柔这样,赶快过去把她抱起来:“身体不舒服?爹爹带你回去休息。” “爹爹,我并无大碍,可能是昨晚受了风。”蓝婉柔缩在孟不尘怀里,小小一团。 孟不尘没有跟孟湘雾说话,赶快抱着蓝婉柔回去了。 当天药云峰的师叔去给蓝婉柔诊脉,他是丹修,给了蓝婉柔几颗他炼制的丹药。 蓝婉柔那晚便好了许多。 可第二日,蓝婉柔开始发热,病到说胡话。 孟湘雾看着孟不尘守在蓝婉柔的床边,寸步不离,还以重金求助药王谷的谷主,希望请来一名出诊的医修。 药王谷离上云宗比较远,那名医修花了一天的时间才赶到。 而这天,正是孟湘雾的生辰。 孟不尘一颗心全部扑在蓝婉柔的病情上,亲自去山门迎接医修。 医修给蓝婉柔诊脉看病时,孟湘雾就站在桃源阁外。 青年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师妹!” 孟湘雾循声望去,潇洒恣意的青年剑修从剑上跃下,衣摆纷飞,轻巧地落在她面前。 “师兄,你回来了。”孟湘雾的声音染上笑意。 “紧赶慢赶,总算让我赶上了。”连风笑吟吟掏出个玄冰制成的盒子,“送你的生辰礼,快看看!这绝对是我这三年……不,这十年内最好的贺礼了,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孟湘雾掀开玄冰盒的盖子。 一朵雪白的花静悄悄地绽放在冰盒中,重重的白色披针形花瓣上流动着浅蓝的灵光,中心的淡黄色花药闪着金色微光。整朵花有两个手掌合托起来那么大,芳香阵阵,衬着玄冰托起的淡薄冷雾,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好漂亮……”孟湘雾喃喃道,随后笑着说,“确实大吃一惊了!” 【我的天,这是……九转优昙华!上万极品灵石都买不到的珍宝啊!食一朵可固本培元,扩宽全身灵脉,其中的灵力与药性可医治受损元神,还能将元神温养到至少可与元婴期元神相媲美!】 【此花只在长州雪原生长,百年才开一次,每次只在夜间开半个时辰,旁边还有灵兽守护,想采一朵难于登天!】 【连风仙君也太宠孟湘雾了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是送给她庆贺生辰?】 【说到生辰,孟宗主好像忘了这日是孟湘雾的生辰了?】 【婉柔仙子病得那么严重,孟湘雾的生辰放一放怎么了?】 孟湘雾正要接过玄冰盒,听见了屋内向门口靠近的声音—— “令爱体弱多病的根本原因在于元神虚弱不稳,若不能强健元神,依这样下去,怕是二八年华便会元神离体,香消玉殒。” 医修与孟不尘推门而出,两人边走边交谈。 在看到连风手中的玄冰盒时,医修眼中迸发出光亮,又惊又喜道:“九转优昙华!来得正是时候!”【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 10 章 那医修上来便要接过玄冰盒。 连风似是觉得何处不对,蹙着眉收了回手,没让他碰到。 “令爱?”连风疑惑地瞥了眼孟湘雾,对孟不尘行了个弟子礼,又看向孟湘雾,“师妹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此处,竟元神虚弱不稳吗?” 连风这段时日不在上云宗,为了回来又日夜兼程,竟是还不知道孟不尘收了个义女的消息。 而元神对于修士而言,无比重要,且一旦有损,极难恢复。 孟湘雾垂下眼眸,解释道:“师兄,不是我,是爹爹收的义女,名唤蓝婉柔。” 闻言,连风神色一僵,随即开口,颇有些直来直去的意味:“孟师叔,请恕我无礼直言。据我所知,若想强健元神,还可以炼制炼神丹,此亦是灵丹妙药,并非要九转优昙华才可。” 他将装有九转优昙华的玄冰盒放进孟湘雾手中,道:“况且,这九转优昙华是我送与师妹的生辰礼。” 他最后六个字咬字略重,似是想提醒孟不尘应该换个方法,留下孟湘雾的生辰礼。 不曾想,孟不尘闻言后神情怔愣,竟久久沉默。 旁边的医修为难道:“炼神丹确是一种方法,可炼制其所需的八宝优钵罗华和固魂芝,亦是不易获取的材料。虽说不如九转优昙华获取难,花个五年八年也能凑齐,可现在缺的便是时间啊!” 五年八年。 蓝婉柔前几日刚过了十二岁生辰,医修说她只能活到十六岁。 孟湘雾捧着玄冰盒,垂下了眼眸。 这时,孟不尘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沉重地正色道:“湘雾,如今你婉柔妹妹卧病在床,她神魂有异,需要这朵九转优昙华。方才你也听到,炼制炼魂丹的材料有两味需要用很长时间寻找。你婉柔妹妹已有十二岁,离二八年华仅剩四年,你愿意让你婉柔妹妹每日惶惶不安、等待不知何时能凑齐的炼丹材料吗?”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此时的他不会知道,未来的某日,会有无数修士因为他这番话吵起来。 【那可是九转优昙华!凭什么拱手让人?再说了,不是说可以用炼神丹吗?那为什么不能先寻着八宝优钵罗华和固魂芝,若是三年寻不到,再用九转优昙华?】 【虽说蓝婉柔是义女,但这待遇比亲女还好吧?就连自己亲女的生辰礼,都可以拿去救义女,只能说……高义啊,哈哈。】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嘲讽,小小一个生辰礼,难道比婉柔仙子的性命还重要?】 【若我是孟湘雾,就像之前那位道友所言,先寻着八宝优钵罗华和固魂芝,寻不到再给九转优昙华。】 【要我说,孟湘雾与蓝婉柔才相识多久?别说以孟湘雾阴毒的性格,就算是良善之人,在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也会考虑保住九转优昙华吧?我说句实话,只是神魂虚弱不稳,又不是神魂撕裂,用九转优昙华这等天材地宝有些大材小用了。】 【在你看来,神魂虚弱不稳只是小问题?那你不稳一个试试,说不定明日便能瞧见你这鼠辈离魂后的尸身了!】 【婉柔仙子已经倒下了,九转优昙华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难道还要让她忍受着神魂的痛苦,等不知何时能炼出来的炼神丹?】 【孟宗主这番话令我好生不适,让我有一种被大义胁迫的感觉,就好像我若是不这么做,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一般。】 若是如蓝婉柔这般的现代人,便会知道他是什么感觉—— 道德绑架。 可蓝婉柔才不会说。 她此时面色阴沉地看着光幕中的画面,心里不好的预感愈来愈重。 她本是人人眼中纯真善良、心怀苍生的婉柔仙子,谁见了她就算不赞叹,也说不出恶言恶语。可这直播不过放了两日,便已经有人站在孟湘雾的角度、为孟湘雾说话了。 若是以往面临这种情况,肯定大多数人支持将九转优昙华给她,可如今竟有人觉得她可以先忍忍,并能与前者的观点吵得有来有回。 她现在的地位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还只是个开始。 蓝婉柔望着明亮的天光,心中焦急。 但还好,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之后孟湘雾就会闭关,出关后便是那件事……即使知道真相,对她的影响也不大。 她还能再忍耐忍耐,等到太阳落山,天幕暂停。 * 光幕中的记忆仍在继续。 在修士们为了要不要用九转优昙华救蓝婉柔吵架时,孟湘雾依然手捧玄冰盒垂着眼眸,一言不发,没人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 她的视野中是玄色长袍下方的锦靴,而这双锦靴的主人在对她说:“把九转优昙华让给你婉柔妹妹吧。你最是懂事,爹爹这几日忙忘了你的生辰,等你婉柔妹妹的神魂养好了,爹爹便补偿你,给你两份生辰礼。” “爹爹,你偏心!”男童小小的身子忽然出现在孟湘雾的视野里,他站在前方,不停跳脚,“你根本不是忙忘了姐姐的生辰!若是早就有意要为姐姐过生辰,那几日前的生辰宴结束后,为什么没有一个宾客留下来等着为姐姐过生辰?其他人也就罢了,顾寂哥哥他们也走了,不就是你没有留他们吗!” 桃源阁与落英阁不到百丈,孟洛雨会出现并不令人意外。 只是,他窜出来说了一大串指责的话,孟不尘当场脸色就沉了下来:“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孟洛雨不听,站在孟湘雾面前又蹦又跳地闹喊:“爹爹偏心!就是偏心!还不让我说了吗!偏心偏心偏心偏心——” 他这般无理胡闹,偏年纪小,也让人骂不出什么来。 站在旁边的医修尴尬了,找个理由离开:“在下先去客舍等候,等孟宗主做好了决定,再来告知在下?” 孟不尘被孟洛雨这么一闹,脸上也挂不住,道:“连风,你送魏真人去客舍吧。” “是,宗主。”连风行了一礼,转身时,孟湘雾瞥到他对孟洛雨偷偷挤眼睛,好像在说干得好。 医修魏真人和连风都走了,这里只剩下三人。 孟不尘立刻呵斥道:“没有礼数!当着外人的面如此胡闹,让你爹爹的脸面置于何处!” “你就知道脸面!你的脸面比天还大!”孟洛雨气呼呼地发泄不满,“以往我知道爹爹严肃、对我和姐姐的要求高,是希望我们能在修炼一途有所成就。可蓝婉柔来了后,我才知道原来爹爹也可以温声细语!爹爹对娘都没有这么温柔!” “好了,洛雨。”孟湘雾见孟不尘气得唇角都在颤,连忙单手揽过孟洛雨,不让他继续说了。 “只是为婉柔治个病,你是如何扯到这些的!”孟不尘气道,“你又不知前情,上来便说我偏心!方才那魏真人说,婉柔神魂虚弱不稳,怕是活不过十六岁。现在唯有两种办法可以救她,一个是炼神丹,一个是你姐姐刚收到的九转优昙华。炼制炼神丹有两味药难寻,需要花费多年的时间,婉柔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但九转优昙华就在眼前。” 他气冲冲道:“你若是我,你会怎么选!” 孟洛雨梗着脖子道:“还说不是偏心!我若是你,定会向着我姐姐,先去寻那两味药,而不是拿走属于姐姐的生辰礼!” “你!”孟不尘指着他骂道,“逆子!目无尊长!你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一提到死去的柳灵珑,孟湘雾也来了火气。她一只手捧着玄冰盒,另一手按住孟洛雨的肩膀,似是不让他开口出头。 “爹爹竟还记得是娘教导洛雨?”孟湘雾语气嘲讽,“八年前万魔窟封印松动,仙盟修士舍生忘死前去镇压,你险些被魔尊杀死时是娘拼了命去救你,重创魔尊。上云宗因为娘立了大功,成为仙盟七宗之一,你风光无限,而娘经此一役断了灵骨、伤了根基,几百年修行毁于一旦,还留下了病根。” 孟不尘甩袖道:“提这些陈年旧事作甚!” “之后娘为你生下洛雨,你便鲜少踏入落英阁,洛雨能长这么大全靠娘在照顾教导。”孟湘雾讥讽道,“既然爹爹对洛雨的品性德行不满,当初为何不来亲自教导?” “强词夺理!”孟不尘恼怒道,“你娘生下洛雨后身体愈发衰弱,我那些年亲自去各处寻药,到你口中便成了我鲜少踏入落英阁?” “可是当初青梧宗至宝便可以救我娘,你却从未拉下脸面去求过青梧宗!”孟湘雾怒道,“既然娘可以忍受病痛五年,蓝婉柔忍受四年寻药有何不可?难不成蓝婉柔对你而言比我娘还重要!” 她也不叫蓝婉柔“婉柔妹妹”了。 孟洛雨应是从未听说过这些陈年往事,此时已经惊呆了,瞪圆了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孟湘雾。 “那青梧宗至宝是婉柔娘亲的家传秘宝,全天下只有那么一个,用了便不复存在,怎能与九转优昙华相提并论!”孟不尘吼完,眉心一跳,似是察觉到不妙,盯着孟湘雾。 孟湘雾轻笑一声,眼前的画面渐渐朦胧:“原来青梧宗至宝,是蓝婉柔娘亲的家传秘宝。” 与此同时,弹幕也一片乌烟瘴气。 【孟湘雾和孟洛雨不愧是亲姐弟,真是一脉相承的冷酷无情,明明就握着救人的药,却能无动于衷!】 【你们有完没完,蓝婉柔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还有几年的时间呢!先去寻八宝优钵罗华和固魂芝,寻不到再用九转优昙华又能怎样?!】 【原来上云宗跻身七大仙宗,灵珑仙子厥功至伟!】 【孟湘雾说得没错!她娘可以忍受病痛五年,蓝婉柔忍受四年有何不可?】 【你们没人注意到青梧宗吗?!那可是蓝婉柔出身的宗门,没想到她与孟湘雾还有这一层渊源在。看样子孟湘雾之前不知道蓝婉柔是青梧宗的,怪不得后来孟湘雾与蓝婉柔关系僵硬,屡次陷害蓝婉柔。】 【她与婉柔仙子有仇,可那些因孟湘雾而死去的人呢?他们何其无辜,成为了孟湘雾陷害婉柔仙子的牺牲品!】 “爹爹……”虚弱至极的声音从桃源阁处传出。 三人齐齐望去,蓝婉柔脸色苍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单衣,更显得身体瘦弱。她软软地倚着门框,全靠门框才能站得住,仿佛枯萎的叶片,风轻轻一吹便会离开枝头。 她眼里含着泪道:“不要为难湘雾姐姐,婉柔可以等爹爹寻药的……” 她说完,好像很无力一般,倚着门框喘息。 孟湘雾抬眼看向孟不尘。 只见孟不尘望着蓝婉柔的眼眸里满是心疼,他转向孟湘雾,语气温和下来:“湘雾,你看你婉柔妹妹如此虚弱,忍心吗?你们现在是姐妹,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日后爹爹定会好好补偿你。生辰宴是爹爹疏忽忘记了,待婉柔的病好了,爹爹便为你补办一场生辰宴,如何?” “我知道了……”孟湘雾低头看着手中的玄冰盒,指尖用力到发白。 孟洛雨已经气得哇哇叫了:“她是装的!她肯定是装的!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出来装可怜!” “我知道,爹爹确实是偏心了。”孟湘雾轻声道。 她说:“这九转优昙华,我不给。” 孟不尘失望地看着她:“湘雾,你就这么狠心!” “我狠心?那爹爹也狠心。”孟湘雾盯着孟不尘,眼底的泪令孟不尘的面容微有朦胧,她掷地有声道,“蓝婉柔是你故友遗孤,当初能救我娘的青梧宗至宝,是蓝婉柔娘亲的家传秘宝。他们既能托孤与你,可见对你极其信任,这样的关系竟不能让你开开尊口去求至宝救我娘!哪怕你只是试一试呢?” 她道:“依我看,爹爹才是真狠心,根本不想救我娘。” 孟洛雨被孟湘雾的话惊呆了,质问孟不尘:“爹爹!姐姐说的可是真的?!你根本不想救娘!” “胡说八道!你怎知我没有问过!”孟不尘看样子是想解释什么,张张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问孟湘雾,“你为何要如此斤斤计较?” “你问过?”孟湘雾问。 孟不尘答非所问:“你娘已经羽化仙去,你为难婉柔有何用?” 孟湘雾依然固执地问:“你问过?” 孟不尘依然不正面回答她:“我不是与你说了,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 孟湘雾沉默地掀开玄冰盒的盖子。 雪白的花瓣盈着灵光,淡黄花药金光闪闪。 孟不尘欣慰道:“待婉柔身体一恢复,我立即为你补办生辰宴。” 孟湘雾拿起这朵清美的九转优昙华—— 快速地全部塞入口中! 九转优昙华入口即化,孟不尘想抢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它被孟湘雾吃了下去。 “孟湘雾!”他大怒。 “生辰宴?我不稀罕。”孟湘雾冷声道,“我娘没能从蓝婉柔的娘那里得到救命的东西,蓝婉柔也没能从我这里得到九转优昙华,很公平才是。更何况——” 孟湘雾看向倚着桃源阁门框的蓝婉柔。 蓝婉柔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眼眶微微泛红,睁着漆黑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她。 “你刚才说了。”孟湘雾平缓道,“你可以等爹爹寻药。” 蓝婉柔强颜欢笑:“是……” “那便没有问题了。”孟湘雾抱起被她吃花给震傻了的孟洛雨,转身就走。 她没与孟不尘说话。 孟不尘也没有开口叫住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孟湘雾带着孟洛雨回了落英阁,甫一踏入大门,便摔在了地上。 “姐姐,怎么了?!”孟洛雨慌张地抱着孟湘雾的手臂,想把她扶起来。 “……没做任何准备就吃了九转优昙华,有些冲动了。”孟湘雾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受,她指尖点过自己的上中下丹田,暂时封住全身灵脉,才舒服一些,“洛雨,我要提前闭关了。” 孟洛雨抱着她的手臂,眼中溢满不舍与依赖:“要闭关多久?” “我要先化解九转优昙华的药性,淬炼元神,然后冲击金丹中期。顺利的话,还想试试能不能到金丹后期,大概三年五载。”孟湘雾顿了顿,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玉牌,交给孟洛雨,“我会在娘留下的洞府闭关,这是禁制令牌。你若是想我了,可以每月初一、十五来洞府寻我。” 她闭的不是死关,并不需要与世隔绝。 孟洛雨拿着玉牌点点头。 孟湘雾没有耽搁太久时间,准备了几瓶辟谷丹和其他会用上的丹药,匆匆御剑离开,前往柳灵珑留下的洞府。 这期间,众多修士还在因为孟湘雾吃了九转优昙华而吵架。 蓝婉柔的拥趸变着花样地批判孟湘雾,站在道德的高处义正辞严地指责她蛇蝎心肠,见死不救。而看了这么久直播、并未因为孟湘雾后来恶毒的名声就对她有偏见的修士们,就事论事,替孟湘雾说话。还有一些素来不喜欢蓝婉柔的修士,也会站在孟湘雾的角度说话,噎死人不偿命。 他们为孟湘雾吵得越厉害,孟湘雾的情绪值便越多。 此时,系统的星云空间内。 孟湘雾单手托着下颌,看着弹幕上不停飘过的文字,再看看显示为1888的情绪点。 没想到,一场没有举办的生辰宴,加上她吃了九转优昙华的事,让大家提供了超过1000点的情绪能量,直接从610涨到了这个数! 她唇角微扬露出笑容,道:“统子,我能购买‘第三视角功能插件’了。” “来啦!”毛茸茸的团子高兴地蹦出来。 半透明的光屏在孟湘雾面前展开,她将售价为1000情绪值的“第三视角功能插件”丢进购物车,正要结账,发现下方有个名为“顺手买1件”的商品。 【商品:时间线辅助插件】 【当前售价:88情绪值(原价488)】 【商品介绍:显示宿主记忆画面所处的时间线。优化直播效果,跳过不重要的记忆。】 【让你的记忆直播更像一部精彩的电视剧,剪掉那些不重要的画面吧~】 孟湘雾不太懂“剪掉”是什么意思,但结合前文的跳过记忆,大致能理解这个插件的作用—— 之前的直播完全按照时间顺序播放她的记忆,遇到不太重要的记忆,比如睡觉、练剑,就会加速千倍乃至万倍。购买这个插件后,这些加速的画面就会直接跳过去。 至于显示记忆时间线,她也能猜个大概,应该是显示时辰? “这是什么?”孟湘雾指着“顺手买1件”问道。 “这题我会!这个是系统商城的促销手段,会给一个比骨折价还低的粉碎性骨折价,能刷到什么商品都是凭运气。”系统团子仔细看了看介绍和备注内容,蹦了几下道,“宿主,要买吗?这个还挺有用的。” 虽然这个插件不是必需品,但每次都要等画面快进也挺费时间的。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原价488,现在只要88! 孟湘雾问:“显示记忆画面所处时间线,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显示你那段记忆的月日和时辰。”系统团子拉出另一个小一些的光屏,上面显示了效果图。 孟湘雾的记忆画面右下角,实时显示着当时的月份、日子和几时几刻,后面还跟着数字显示的分钟。 其实仙侠世界没有阿拉伯数字,孟湘雾也是得到系统后才第一次看到数字、看懂数字。但她并不担心修士们会看不懂,因为这个东西并不难,没人教也能琢磨个八九不离十。就算退一步,看不懂,对于看直播也没什么影响。 孟湘雾心动了,把这个顺手买一件也选上,结账后情绪值从1888点变成了800点。 余下800点,孟湘雾本来打算把修复神魂那个也买了,结果她又看到了一个“猜你喜欢”的推荐栏。 孟湘雾:“……” 系统团子不用她问,主动说:“这个也是促销手段,根据你最近浏览、购买的商品,给你推荐其他商品。” 孟湘雾看了一眼推荐的商品,可能是因为她刚购买了第三视角功能插件,系统商城又开始给她推荐指定人物视角、他人视角、天道视角…… 她点开了天道视角。 【商品:天道视角功能插件】 【当前售价:1万情绪值(原价2万)】 【商品介绍:以天道视角进行画面补充,让事件更完整、更清晰。】 【想知道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想知道某个人背地里做了什么吗?买!必须买!本商品支持分期付款,首付10%,啾咪!】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某个人背地里做了什么。 孟湘雾觉得,这个插件将会很有用。 可以说,它是个非常针对蓝婉柔的大杀器,可以让所有人看到蓝婉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什么龌龊的事。 这个必须买。 可是她现在只有800点情绪值,距离首付的10%还差200点。 以及,看来她修复神魂又要往后推迟了。不过1000点用来买这个天道视角插件能立竿见影,而用来修复神魂,对原价的10万而言只是毛毛雨,修复后也收效甚微。 孟湘雾果断决定攒一攒情绪值,下一个买天道视角。 * 系统安装好了第三视角功能插件和时间线辅助插件。 正在观看直播的修士们只觉得眼前画面模糊了一下,再次清晰时,他们看到一个青衣少女打坐的背影。画面右下角出现了一排字,显示着四月初一辰时一刻,后面还有他们看不懂的东西。 少女所处的地方是修士们常见的修炼洞府。 这洞府是个宽敞又整洁的洞穴,顶部倒挂着形状各异的钟乳石,边缝生长着灵草,尚未成熟的小果实坠在枝叶下方。角落里放置着一张玉石雕出的床榻,旁边金丝楠木打造的书架和书案浮动着绸缎般的光泽,另一侧有一汪小小的灵池,流动着柔和的灵光。 青衣少女在蒲团上打坐,一动不动,乌黑柔顺的头发仅在颈后随意一束,发梢垂落在腰际。 洞府的禁制被人打开,秀气的男童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是孟洛雨。 他蹲到打坐的少女身旁,轻声唤道:“姐姐?” 修士们:“!!” 【怎么回事?这不是孟湘雾的记忆吗?这个背影怎是孟湘雾本人?】 【难道我们又看到了其他人的记忆?】 【可这洞府中只有孟湘雾一人,我们看的是谁的记忆?】 【莫不是死去的灵珑仙子?许是灵珑仙子死去后元神魂魄不离不散,仍守在女儿身侧……】 虽然猜测离奇,但修真一途什么奇人异事都有可能碰到,大多修士都接受了这个猜测。 不然呢?还能是谁的记忆? 孟湘雾抬手摸了摸孟洛雨的脑袋,清越的嗓音中带着温和:“你来了。” 观看直播的修士们依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孟洛雨一屁股坐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地给孟湘雾讲最近发生的事,看来是憋坏了。 孟湘雾静静地听着,还把蒲团让给他一半。 孟洛雨说:“爹爹请魏真人给蓝婉柔炼制了养神魂的丹药,现在蓝婉柔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不过身子比以前差多了。爹爹悬赏了五万极品灵石,收九转优昙华或是八宝优钵罗华和固魂芝。如果能提供九转优昙华的消息,确认消息属实也会给三千极品灵石。” 五万极品灵石是什么概念? 在这方世界,灵石分下品、中品、上品和极品,每个品阶之间相差十倍。 1极品灵石等于10上品灵石,等于100中品灵石,等于1000下品灵石。 寻常剑修的剑,价格在两百极品灵石左右,若是要嵌入其他珍贵的材料,价格也鲜少超过两千极品灵石。顶级丹修的炼丹炉,造价在两千到三千极品灵石,某次拍卖会卖出的天价炼丹炉,是天地生成的法宝,也就九千极品灵石。 修士们交易时,默认的单位是中品灵石。 九千极品灵石就是就是九十万中品灵石,这已经是个天价了。而孟不尘竟悬赏了五万极品灵石,也就是五百万中品灵石! 弹幕又热闹了起来。 【孟不尘对蓝婉柔是真舍得啊,五百万中品灵石只为了给她医治神魂……】 【这件事当时可是轰动了大半个修真界,我为了五万极品灵石的悬赏,还跑去秘境寻八宝优钵罗华和固魂芝了呢。】 【前面的道友,后来呢?你寻到了吗?】 【后来……我差点死在秘境里,有些灵石还是得别人去赚啊,哎。】 【婉柔仙子值得!当年婉柔仙子在沧闽秘境杀九头蛇,救了数百修士性命,我们去过沧闽秘境的人都欠她一条命!】 【这些年,婉柔仙子做过的好事又何止沧闽秘境那一件事,能有婉柔仙子是我们的幸事啊。】 【反倒是孟湘雾,做的事令人发指,师兄的道侣能杀,自己的亲弟弟也杀!】 【可是我看孟湘雾的记忆,觉得她不像是那种人啊,或许有什么误会呢?】 【能有什么误会?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信你就往后看吧!】 孟洛雨说完蓝婉柔的事,又讲他生活上和修行上的趣事,一直讲到口干舌燥,时至日暮。 走的时候,孟洛雨还是一副离不开姐姐的模样。 半个月后的十五,孟洛雨又来了,这次他带来了顾寂成功结丹的消息,说过两日他就要去顾寂的金丹宴了。 孟湘雾让孟洛雨代她说句恭喜。 又是半个月,孟洛雨用玉牌打开洞府的禁制进来,仍是叽叽喳喳地讲着这半个月的事。 半个月后,又半个月后。 孟洛雨每逢初一十五便会来寻孟湘雾。 有时候孟湘雾入定了,他便静静地坐在孟湘雾身边,运功修行不打扰姐姐,乖巧极了。有时候孟洛雨讲的事非常好笑,孟湘雾也会跟着笑起来,姐弟俩一起捧腹大笑,只是看背影都觉得温馨。 半年时间,孟湘雾顺利地突破到金丹中期。 她没有出关,而是继续心无旁骛地修炼,想要到达金丹后期。 一年,两年,三年…… 这月十五,孟洛雨高高兴兴地跑进来,说他筑基了。 孟湘雾毫不吝啬她的夸奖。 她虽然六岁就筑基了,但在她口中,十岁筑基的孟洛雨天资聪颖,简直是仙人转世,把他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孟湘雾与孟洛雨如此要好,为何会对他狠下杀手?】 【不是说为了上云宗主的位置吗?】 【可孟湘雾是七百年一见的绝顶天才,真的会把自己拘泥于一个小小的上云宗吗?甚至为了上云宗,要杀自己的亲弟弟?】 【上云宗还小啊?你哪个宗门的,这么大口气?】 【鄙人不才,玄天宗内门弟子。】 【原来是七大仙宗之首的玄天宗,打扰了。】 在修士们交流时,画面仍在继续。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孟湘雾捏了捏孟洛雨的脸。 孟洛雨长大了几岁,脸蛋不像以前那么又软又肉乎了,但孟湘雾还是喜欢捏。 孟洛雨道:“那我要努力,让姐姐的话名副其实。” “好。”孟湘雾的声音含着笑意。 三年时间,让孟湘雾的声音越发清透悠扬,悦耳动听。只听声音,会在心中勾勒出一个美丽脱俗的少女形象,可惜这个画面视角卡在孟湘雾身后,导致修士们一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你们一直说孟湘雾是女魔头,蛇蝎心肠,可没说她声音这么好听啊。】 【声音算什么,她那张脸才好看呢,只能说不愧是灵珑仙子的女儿。】 【你们还见过她的脸啊?】 【你没见过?】 【我上哪见过啊,我修到筑基可以下山时,孟湘雾已经跑去魔界了,后来她在仙盟审判台行刑,我这种小修士可没资格去观刑。】 任他们如何讨论,这个视角依然固定在孟湘雾背后。 姐弟情深的画面没有持续太久,时间又跳到半个月后,再半个月……如此几次,半年过去了。 孟湘雾终于到达金丹后期,准备出关了。 这日,她特意换了件新的外衫,又用了好几次除尘术。走之前,还将洞府内打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她双手捏诀,通过另一块洞府玉牌打开禁制,抬步走了出去。 视角终于不再固定在她的背后。 修士们看见,画面中属于孟湘雾的背影开始放大,好像在靠近她,接着从她如翠竹般挺拔的身体旁绕过,在她迈出洞府停下来的同时,终于转到了她的正前方。 天光破晓,霞光万道。 众人齐齐失语,无法用语言描述此刻的感受。 眼前的少女拥有一张清妍至极的容颜,秀眉如新月,口若含朱丹,乌发柔顺地落在身后,发丝随风微动,凝脂般的白皙皮肤好似蒙着层淡淡的光晕。她静静地地站在日出绚烂的光芒下,仙姿佚貌,頩姿如玉,乌黑澄净的眼眸映出日照金光,绯色衣衫宛如由霞光织就。 她如初升的圆日般耀眼,满身光华,好似天地汇聚了最精纯的灵气,化出这样一个华彩照人的少女。 她好像生来就应站在最高处,俯视众生。 【这、这是女魔头?面若骄阳,心如蛇蝎……】 【我辈修士,不要被皮相所迷惑,她蛇蝎心肠害人无数……那什么,重金求当初审判台的留影石,有人录吗?要能看清脸那种。】 【还修道之人呢,只是一张好看点的脸就能把你们迷住了?况且,她哪有婉柔仙子好看?】 【前面的你是不是瞎了,论容貌,蓝婉柔哪里比得上她?】 【呵呵,你一定是嫉妒婉柔仙子的美貌,我就是觉得婉柔仙子最美!孟湘雾一个罪人,你们还如此追捧,怕不是都如她一般心肠恶毒。】 因为那个修士的地图炮攻击,弹幕又吵了起来。 与此同时,画面中的孟湘雾单手掐诀,系在腰间的霄云剑顺从地飞出,悬在她脚边。她踏上剑,迎风而起,发了个传音符问孟洛雨在哪,然后御剑飞向师尊所在的飞云峰。 飞云峰上,凌墨仙尊正在与连风切磋,指点他的剑术。剑台下方的树荫处,站着一个观战的秀美女子。 “师尊!师兄!”孟湘雾从天而降,长剑入鞘,她瞥见旁边的女子,略有点疑惑地开口,“这位是……?” “师妹,你出关了?”连风的表情很惊喜,在目光顺着孟湘雾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秀美女子身上后,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清了清嗓子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道侣,沈青烟。我们打算在你出关后举行道侣大典,我没让洛雨那小子告诉你,怕影响你。” 他又对沈青烟说:“她就是我说的师妹,孟湘雾。” “哦——那就是我嫂子了?”孟湘雾意味深长地笑着,调侃道,“行啊师兄,三年多不见,你有了如此漂亮的道侣。” 她笑眼弯弯地对沈青烟道:“见过嫂子。” “久仰师妹大名了。”沈青烟羞涩地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漂亮。” 连风在一旁小声说:“有的。” 沈青烟嗔了连风一眼,桃花眼灼灼。 连风看着她,脸颊更红了。 见两人都红着脸,孟湘雾也不再打趣师兄了,目光转向凌墨仙尊,补上一个比较正式的弟子礼:“师尊,我金丹后期了。” “嗯。”凌墨仙尊颔首,露出浅浅的微笑,“你资质极佳,修行向来不让我费心。” 连风感觉自己膝盖一痛:“……” 他幽幽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我比师妹年长十一岁,现在我们的修为境界竟然是一样的,我被追上了。” 凌墨仙尊淡淡道:“你应当习惯了才是。” 连风:“……” 沈青烟见他吃瘪,噗嗤笑了一声。 “师尊,闭关这么久了,我想下山逛一逛。”孟湘雾眨着明澈的眼眸,睫毛乌黑浓密,她笑着问,“山下可有何有趣的地方?” 凌墨仙尊道:“这该问你师兄。” 他又说:“不过,我确实知道一处。你师兄也要去,还是让他与你说罢。” 连风不等孟湘雾问,就主动道:“珠州拍卖会,去不去?” 珠州位处修真界与其他界的接壤处,位置偏,但极为繁华与特殊,是个中立地带,以吃喝玩乐、买卖交易闻名。在珠州地界,可以见到修真界的人类修士、妖界的妖族妖怪、魔界的魔族魔修…… 而珠州拍卖会,则是十年才举办一次的拍卖盛典,比任何地方的拍卖会都有名气,因为珠州拍卖会每届都会出现法宝、珍品。 曾有人夸张地说,三界宝物,尽在珠州。 因此,就算是没有几个钱的修士,在拍卖会举办时也会去珠州凑凑热闹,开开眼界。进不去会场,但能听见第一手消息。 孟湘雾果断道:“去,带我一个!” 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珠,模样狡黠灵动,笑道:“师兄去珠州拍卖会,是准备做甚?” 连风还未说话,她就自顾自回答起来了:“是给嫂子买东西吧?” 连风一脸纠结地看着她,好像想说,又不想说,半晌才憋出来一个字:“……是。” 沈青烟有些惊讶地看着连风:“不是说要去买玄铁锻剑吗?” 连风抓了抓头发,做出个欲哭无泪的表情,道:“师妹,我本来想给烟儿一个惊喜的。” “对不住啦师兄!不过你新婚在即,也有本命剑,嫂子竟然还信了你的鬼话,这么好骗的姑娘可是找不到第二个咯。”孟湘雾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还不住地摇头,把连风逗得举起剑,作势要打架,吓唬她。 凌墨仙尊无奈摇头:“又在打趣师兄了。” 孟湘雾拔出剑:“来啊!” 连风无语道:“我看你就是想打架。”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师兄还叫嫂子烟儿呢。”孟湘雾给他加了把猛料,拿腔作调地看着沈青烟,笑意盈盈地喊,“烟儿~烟儿~” 连风:“……” 连风:“看剑!” 师兄妹二人就在剑台打了起来。 剑与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连绵不绝,剑身摩擦而过时几乎要溅出火星。 凌墨仙尊与沈青烟都退到了台下。 凌墨仙尊忽然问:“可会觉得他们闹腾?” “不会,我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沈青烟望着台上二人的交战,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连风很好,师妹也很好,我喜欢活泼的人。” 凌墨仙尊也望着台上的交战,他看着剑术更加精进、速度更快的孟湘雾,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湘雾也就在我这里活泼一些了,在凌云峰当小师姐时,总板着个脸,可威风了。” “师尊,我哪有板着脸!”台上的孟湘雾也在听着他们说话,反驳道。 凌墨仙尊道:“不信?问你师兄。” 连风可算抓到机会了,往旁一闪躲开了孟湘雾的剑,冷着一张脸,摆了个上云宗剑法的姿势,学起孟湘雾曾经对弟子说的话:“这里,手肘要抬高,不要缩在旁边,出剑要稳……你抖甚?我又没打你。” 孟湘雾:“……” 连风忽然笑得前仰后合,对沈青烟解释道:“小师姐威风极了,总是板着个脸,弟子刚开始都不敢跟她说话哈哈哈……被她指点的那名弟子还未辟谷,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想去茅房却不敢开口,哈哈哈实在憋不住了,全身都在抖!” “我去看师妹指导弟子,瞧见那弟子就……哈哈哈……”他笑得讲不下去了。 沈青烟亦是忍俊不禁:“师妹还有这时候。” 讲到以前的糗事,孟湘雾总算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道:“我第一次去指导弟子时才八岁,怕那些弟子见我年纪小不听话,就学着……爹爹的样子去指导他们。” 她说到“爹爹”这个词时,语气有点不自然。 凌墨仙尊沉默片刻,问:“你此番出关,可有去宗主那里?” “未曾,出关便来这儿了。”孟湘雾道。 凌墨仙尊叹道:“还是去见一下罢。” 孟湘雾没有应声,半阖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淡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少顷,她掀起眼皮看向凌墨仙尊,问道:“师尊可了解青梧宗主和他的妻子?他们与我爹爹何时交好的?” 或许是不想说出“蓝婉柔的娘亲”这几字,她如此问道。 凌墨仙尊眉心微挑,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困惑,好似不太懂孟湘雾为什么这么问,纠正了她问题上的错误:“不是青梧宗主和他的妻子,是青梧宗主和她的夫君才对。” 他又道:“我对他们了解甚少,只知宗主与青梧宗主是青梅竹马。” 孟湘雾问:“他们谁先成婚的?” 旁边的连风自觉不应该继续听,带着沈青烟告辞:“师尊,我带烟儿先退下了。” 凌墨仙尊颔首。 连风和沈青烟都离开后,凌墨仙尊才说:“若未曾记错,青梧宗主先成婚。宗主成亲举行道侣大典时,邀请了青梧宗主和她的夫君,二人一同前来,我有些印象。” 孟湘雾继续追问:“师尊,那你可知,我娘身体衰弱时,我爹是否去青梧宗求至宝救我娘了?” 凌墨仙尊缓缓摇头道:“不知。” “……我知道了。”孟湘雾道,“谢师尊。” “无妨。”凌墨仙尊想了想,又问,“为何问起这个?” “没什么。”孟湘雾摇摇头。 见孟湘雾不愿意说,凌墨仙尊也没多问,而是又劝道:“还是去见一下宗主罢,他未曾怪过你。” 未曾怪什么?当然是吃了九转优昙华。 孟湘雾的表情明显是不信。 “师尊,你都知道了?”她看了看凌墨仙尊,为了师尊勉强应道,“是,我会去的。” 凌墨仙尊见她如此不情愿的模样,叹道:“罢了,既不愿,那便不去了。” “不,我还是去一下吧。”孟湘雾抱拳道,“师尊,徒儿先行告退。” 凌墨仙尊点头:“去吧。” * 孟湘雾离开飞云峰,前往宗主所在的凌云峰。 路上,她还接到了孟洛雨的传音符,原来孟洛雨下山做任务历练去了,现在已经回到山下了,很快就回来。 孟湘雾跃下剑,落在上云宫前。 上云宫比起她闭关前有了些变化,殿门石阶前多了一些灵草,品阶不高,但胜在漂亮,赏心悦目。檐角下垂挂的水晶铃铛被换掉了,换成了由珍珠、抛光的贝壳制成的风铃。 门前两侧守门的弟子也换了,换成了一批她没见过的生面孔。 这几个生面孔见到她,似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又见她没有穿上云宗的普通弟子服,猜到她身份不低,于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孟湘雾点了下头,走向台阶。 观她表情,应是在边走边想事情,因此上台阶时有些慢。 “小师姐。” 孟湘雾听见背后有人这么唤道,以为是在唤她,下意识回头。 却见弟子们是在唤刚到此处的另一个人。 十五六岁的娇弱少女站在台阶前,柔美的面容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身穿一袭嫩芽般浅绿的衣裙,纤细的腰身像一把柳枝,一如初见。 她见到孟湘雾,脸上的表情先是惊喜,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转为怯生生的模样。 就好像,孟湘雾狠狠欺负过她似的。 蓝婉柔姣好的眼眸望着她,怯怯地唤道:“湘雾姐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孟湘雾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静静地望着下方的蓝婉柔。 她目光泠然,乌黑的眼眸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令人望之生畏,仿佛被冰冷刺骨的潭水所裹挟。 至少,蓝婉柔脸上的怯意真实了许多。 “唤我何事?”孟湘雾平静地问。 蓝婉柔脸上又露出惊喜的神情,好像她们曾经多要好似的:“湘雾姐姐,你出关啦?” 孟湘雾安静地看着她,没说话,也没应声。 蓝婉柔没有因为孟湘雾的冷淡而气馁,脸上一副殷殷期盼的样子,柔柔地问道:“我可以与你一同进去吗?” 这话问得耐人寻味。 “你这话问得倒是有趣。”孟湘雾道。 她这次闭关,不止修为境界提升了,对于某些事也像打通了全身关窍似的——悟了。 在蓝婉柔无辜又疑惑地看着她时,她缓缓开口:“你若是真心问我,那我的回答是不可,我不想与你一同进去。我想请你晚一刻再来,或是去偏殿等候。但你若只是问我做做样子,那我如何回答,对你而言都不重要。” 蓝婉柔咬着唇,委屈道:“湘雾姐姐为何如此讨厌我了?是因为那朵九转优昙华吗?” 她垂下头,柔柔弱弱地说:“可是,湘雾姐姐已经将那朵九转优昙华吃下去了,我并未得到一分一毫……” 两侧的弟子们听到蓝婉柔说的话,脸上流露出几分愤懑,好似在无言地为蓝婉柔鸣不平。 孟湘雾视线扫过两侧的弟子,轻笑一声。 “那九转优昙华本就是我的东西,被你说的,好像是我为了跟你争抢它才吃下去一般。”孟湘雾朗声道,“当初是你说,你可以等爹爹寻药,我才吃下去的。莫非——” 蓝婉柔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两侧弟子疑惑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像是在说:怎么跟他们知道的不太一样? 孟湘雾幽深的黑眸望着蓝婉柔,唇角带着微微的弧度,缓缓道:“莫非,你其实很想要我那朵九转优昙华,只是假意客气推脱,实际上想让我主动赠与你?” 她歪头,鬓边的乌发落在肩前,慢悠悠道:“若是这样,你为何不与我直说呢?我性子直,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 闻言,蓝婉柔的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片刻后,她勉强露出笑道:“湘雾姐姐说笑了,我怎会那样想?那九转优昙华合该是姐姐的,我怎敢要?” “诶——”孟湘雾扬声制止她的话,“怎可妄自菲薄?你动不动便贬低自己,这毛病应当改改。” 她微笑道:“若你当初与我直说了,我或许会好好考虑的。” 至于考虑的结果,可不保证一定是答应。 但场面话谁不会说呢? “我先进去了。”孟湘雾微笑颔首,转身的瞬间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继续踏上台阶。 蓝婉柔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在孟湘雾转身后慢慢消失。她微微眯了下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凶光,但转瞬即逝,像是场幻觉。 【咦?是我看错了吗?我方才似乎看到婉柔仙子阴狠地看着孟湘雾?】 【定是你看错了,孟湘雾刚才如此咄咄逼人,婉柔仙子一再忍让,她那般善良之人怎会目露凶色?】 【你没看错,我也看到了!孟湘雾转身后,蓝婉柔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前面又是哪个女修?为了给婉柔仙子泼脏水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婉柔仙子明明只是被阳光晃得眯了下眼睛!】 【孟湘雾才是真的假惺惺吧,她一转身就不笑了,果然是心思恶毒之人。刚才话说得好听,若是婉柔仙子真的与她说想要九转优昙华,指不定她会怎样羞辱婉柔仙子呢!】 孟湘雾登上长阶进入上云宫。 孟不尘就坐在上方的座位,单手扶着额头,一副头疼忧虑的模样。见孟湘雾走进来,他拇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你都听见了?”孟湘雾问他。 怎么会听不见? 孟湘雾与蓝婉柔就在殿外台阶说话,修真之人耳聪目明,这点距离还是能听清的。 孟不尘叹道:“湘雾,你何必?” 孟湘雾道:“方才,我还以为你会出去为蓝婉柔说话,然后责备我呢。” “你们姐们俩交谈,我出去做什么。”孟不尘眉心拢着,“不过,你说的话确实有失分寸,处处与婉柔呛声。” 孟湘雾抬手道:“打住,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闻言,孟不尘放下扶额的手,拧眉道:“湘雾,这便是你与爹爹说话的态度?赌气闭关了几年,脾气是愈发大了。” 孟湘雾扬眉,问道:“我闭关,在你看来就是赌气?” “难道不是吗?”孟不尘一副为儿女操心的口吻,对孟湘雾说教,“这几年爹爹一直在反省,你年纪小,对婉柔的娘亲有些误会,又错误地将其怪罪在婉柔头上,这才吃下九转优昙华,我不怪你。但往后,爹爹还是希望你们姐妹二人能和睦相处。你婉柔妹妹身子弱,这几年一直服用丹药,刚将身子养好了些,现下还差最后一味药就能医治好她。她这三年多过得不容易,但她也未曾怪过你……” “她有什么资格怪我?”孟湘雾皱着眉头打断了孟不尘的话,“不给她九转优昙华,她便有理由可以怪我?那她娘不给我娘救命的宝贝,我为何没有理由怪她娘?” 孟不尘一拍扶手,站起身道:“你怎的又提此事!” “这就是你说的,这几年一直在反省?”孟湘雾嘲讽地问道。 孟不尘一愣,又缓缓坐了回去。 孟湘雾也有点惊讶,孟不尘就像是个突然哑了火的炮仗。他坐下后又单手扶额,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当真在为自己与孟湘雾的疏远而忧愁,并且真切地反省过了。 可孟湘雾不为所动,只问她想知道的事:“你究竟有没有去过青梧宗,求至宝救我娘?” 闻言,孟不尘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孟湘雾见状,失去了耐心,懒得再与他交谈,转身欲走。 这时,孟不尘开口问道:“你为何纠结于旧事?知道我去过与否,有那么重要吗?” 孟湘雾回过头,黑眸直直地望向孟不尘,眼底眸光炽盛。 她道:“对你来说不重要,对我来说重要。” 她又道:“爹爹不也是?若你没有纠结于旧事,为何不敢告知于我?何事令你宁愿与我疏远僵持,也不愿说出口?我想,是与蓝婉柔的娘亲有关,可能也与蓝婉柔有关。” “休要胡说。”孟不尘斥道,但有些底气不足。 孟湘雾望着他,笑了笑,扭头离开。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孟湘雾总问这件事作甚,有意义吗?难道孟宗主真去求过,她就有理由恨婉柔仙子了?】 【依我看,她就是为自己讨厌婉柔仙子寻个理由罢了。】 【父债子偿,母债女还,有何不可?】 【你是不是看傻了啊,就算孟宗主真去问了,求了,青梧宗主未给,又能怎样?难道不想把家传秘宝送出去,还有错了?】 【是啊,你们有人觉得孟湘雾不给九转优昙华有理,那青梧宗主不给家传秘宝,不是更有理?】 【我看孟湘雾可没有这个意思,这事不能只拎出来一部分看。你们想,孟湘雾为何要问孟宗主与青梧宗主的关系?她又为何不喜蓝婉柔?真的只是因为青梧宗没有给出秘宝?依我看,症结是出在孟宗主身上。】 【你们有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做是你们,你们向青梅竹马求宝救自己的妻子,被拒绝后可能不生出一丝怨怼?这孟宗主真是无私,不但不怨怼,还把青梅竹马的孩子接来收为义女,处处向着义女,委屈自己女儿,这还不觉得奇怪?】 【你们难道忘记了,孟湘雾之前寻到蓝婉柔的玉佩,上面可是有一个“尘”字啊。】 【依我之见,她一直这么问,只是想知道真相,为她娘讨要一个答案。】 …… 半个时辰后,孟湘雾见到了孟洛雨。 这是孟洛雨筑基后第一次下山做任务历练,与另外两个筑基的弟子一起,前往有凡人的城镇,降服害人的妖邪。 孟洛雨讲完这一次的经历后,孟湘雾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夸道:“洛雨真厉害。” “姐姐,还有三个多月虹琅秘境就要开了,我能去吗?”孟洛雨微仰头,黝黑的眼睛看着孟湘雾,笑容乖巧。 虹琅秘境是修真界固定的几个秘境之一。 该秘境每十年开启一次,每次仅开启十日,仅限金丹期及以下的中低阶修士进入。其中灵气充沛,天材地宝与妖兽众多,还有大能的传承,是个机遇与危机并存、适合中低阶修士历练的好去处。 不过,因为虹琅秘境每次都会死伤一批弟子,各宗门都会尽量选境界在筑基中期及以上的弟子。 孟洛雨才筑基没多久,若是要去虹琅秘境,是有些危险的。 但是,他有一个金丹后期的天才姐姐。 “当然可以。”孟湘雾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孟洛雨高兴道:“那若是爹爹不同意我去,你可要说服他!” 孟湘雾道:“放心吧。” 这时,孟湘雾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珠州拍卖会,你想去吗?” “想去!”孟洛雨道,“听说珠州拍卖行每次举办拍卖会,都会给仙盟七大仙宗发请柬。我们是爹爹跟一起去吗?我不想跟他一起……” 孟湘雾摇头:“是跟师兄一起。” “跟连风哥哥一起啊,那太好了。”孟洛雨问,“我们哪天出发?” 孟湘雾这才想起,她还没问过。 她用传音符告诉连风她要带着孟洛雨一起去的事,还问了连风什么时候走,得到后天出发的答案。 自从知道后天就出发,从未去过珠州的孟洛雨兴奋得坐不住了,立刻就开始收拾行李,把想带的东西都塞进储物戒。 孟湘雾好笑地看着他,由着他折腾。 就这样,收拾好东西的孟洛雨望眼欲穿,终于盼到了后天的到来。 * 出发这日,孟湘雾带着孟洛雨等在山门。 可到了他们与连风约定好的时间,连风和沈青烟却没到。 孟湘雾发了个传音符,连风歉意地让她再等一会,说是被事情耽搁了,马上就到。 等了一刻钟,连风和沈青烟终于来了。 但又不只是他们两个人。 只见连风与沈青烟的身后,还跟着蓝婉柔和十几个弟子。 蓝婉柔见到孟湘雾,先是有些意外,好像不知道会在这里碰到孟湘雾,接着又是一副怯怯的、仿佛被孟湘雾欺负过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孟湘雾对她做过什么。 她微低着头说:“湘雾姐姐,我不是有意要麻烦你的……” 连风一脸尴尬地看着孟湘雾。 他赶快上前几步走到孟湘雾身边,背对着蓝婉柔和弟子们,对孟湘雾小声道:“师妹,孟宗主刚才临时给我派任务,让我作为领队带上云宗弟子们去拍卖会,把八宝优钵罗华拍下来,送到药王谷的长老手上。蓝师妹也想去拍卖会,孟宗主就将她一并托付给我了。” 他苦着脸说:“师尊也在,我不能拒绝孟宗主啊。” 孟不尘是上云宗宗主,而他只是个弟子。他唯一特殊点的就是凌墨仙尊的亲传大弟子身份,但终究还是弟子。 宗主给他派任务,师尊都没有异议,他就更不能拒绝了。 孟湘雾看了看蓝婉柔,平静道:“我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连风祭出灵舟,所有人依次登了上去。 这艘灵舟是修真界常见的中小型灵舟,他们一行二十人,每人都能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连风不是第一次当领队了,给所有人安排好房间,便让他们自由活动,他则是去灵舟前方放灵石启动灵舟,调整舵的方向。 灵舟缓缓升起,向珠州的方向飞行。 孟湘雾正与沈青烟倚着灵舟的栏杆吹风,看到打理好一切的连风走了过来。 他一张脸像吃了苦瓜般皱在一起,求饶似的,双手合十拜了拜。 “放心吧,我没生气。”孟湘雾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又不是你能拒绝的,我怪你作甚,不必道歉哄我。” 连风安心了,笑出一口白牙,邀功似的说:“你的房间在一楼最左边,我给蓝师妹安排的房间是二楼最右边,你们是对角,距离最远!” 孟湘雾失笑:“……倒也不必如此。” 一旁的沈青烟也抿唇笑了笑,道:“你师兄就是个呆子。” “好端端的说我做什么?”连风挠挠头。 这时,孟洛雨气鼓鼓地跑到他们身边,一头扎进孟湘雾怀里,开始告状:“姐姐,我又听见他们说你闲话!” 孟湘雾顺手摸了摸孟洛雨脑袋,问:“说什么了?” 孟洛雨立刻道:“他们说你不喜蓝婉柔,前日在上云宫前碰到,都不让她与你一同进去。” “嗯……他们说的是事实。”孟湘雾道。 “还有呢!”孟洛雨不满地跺脚,“他们说,你与蓝婉柔的房间相距最远,连风哥哥是你同门师兄,定是你叫他这么安排的!他们还说,由此可见,你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气死我了!” 连风:“……” 连风火速道歉:“对不起师妹,我好心办坏事了。” “没事。”孟湘雾摇摇头。 孟洛雨气愤道:“你以前指导他们修行习剑不见他们多感激,蓝婉柔只是假惺惺对他们嘘寒问暖几次,一个个便都向着她了!” “哦?”沈青烟忽然来了兴致,温声道,“洛雨弟弟,你可说说蓝师妹平日作风?” “就……经常对弟子们嘘寒问暖,但实际上都是口头关心,她也没出什么力。偶尔会施些小恩小惠,比如给一些没辟谷的弟子分点山下买来的绿豆糕、酸梅汤,但那些东西又不是花她的钱买的。”孟洛雨摆着手指数这些年蓝婉柔的所作所为,又想起什么,撇着嘴道,“哦,她有时说话还奇奇怪怪的,我说不好。以前有一次说话不清不楚,好多弟子都以为姐姐偷了她的玉佩。” 沈青烟娴静地笑着,望着孟湘雾,问道:“不知她是否遇到何事都先贬低自己、主动认错,却还掉泪珠子,好像受了委屈?” 闻言,孟湘雾露出想起什么似的神情,若有所思道:“我们初见那日,她想住我娘生前的卧房,便是这样。我刚拒绝,还未说缘由,她便说是自己僭越,还哭了,又说自己不该提。” “除你们之外,在场还有其他人吧?”沈青烟问。 孟湘雾点着头“嗯”了一声。 “可是孟宗主?”沈青烟问完,看到孟湘雾又点头,继续道,“这之后,孟宗主是否就强硬地让她住进你娘的卧房了?” “对!”孟洛雨先忍不住了,“姐姐为此还跟爹爹大吵一架,离开时她还一直道歉呢。” 沈青烟又问:“她是否总是对人示弱,需要人保护她?” 孟湘雾闭关三年多,孟洛雨显然对她更熟,连连点头接过话茬:“对!她本来身子就弱,修的也不是剑,却总跑去看弟子们练剑,今天给弟子们送些绿豆汤,结果自己中暑,明天不知怎的又崴了脚……搞不懂她一个筑基怎么还能崴脚,总之,几次下来全宗门都知道她身子不好却还经常去关心弟子。那些弟子投桃报李,处处关照她,但她有时又……” 孟洛雨皱了皱眉,好似有点不解。 “有时又会拒绝别人的帮助,我猜得可对?”沈青烟说话温温柔柔的,眼神却略带讽意,“若我没猜错,她拒绝后,那些弟子们反而更坚持要帮助她。有时候遇到有道侣的人,她拒绝的原因是‘你道侣看到会误会的’‘你道侣看到会生气的’诸如此类的话。” 孟洛雨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说:“沈姐姐,若不是知道你只来过两次上云宗、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蓝婉柔,我都要以为你平常是住在她旁边的。” 沈青烟道:“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孟湘雾好奇地问:“嫂子怎么如此了解?” “怪不得我今日一见到蓝师妹,便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呢。”沈青烟娴静地笑了笑,眼底却并未有几分笑意,她轻声道,“我有个庶出的妹妹,也是这般模样。” “烟儿出身修真世家——沈家,她爹爹妻妾众多,她兄弟姊妹也多。”连风总算能插上话了,给他们讲,“烟儿说的许是她三妹妹吧,我也见过,这么一想为人好像与蓝师妹是有些相像。” 孟湘雾问:“那可有法子应对?” “要么,你比她还会装。她委屈,你比她还委屈;她柔弱,你比她还柔弱。” 沈青烟说完,孟湘雾的眉头鼻子已经皱成一团,好似不太喜这个方法。 沈青烟应当也是料到了,继续道:“要么,你要让大家识清她的心机之处。但有时候,你不能直接点出来,会被人说是你想太多,你要旁敲侧击让他们自己悟出来。” 孟湘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呢,她那些伎俩也不是时时好用。”沈青烟忽然问孟洛雨,“洛雨弟弟,若是你遇到她崴了脚,会怎么做?” “怎么做?”孟洛雨有点懵,“什么都不做啊,她崴脚与我何干。” 沈青烟笑着颔首,这次的笑意真心实意不少:“是了,就是这样。她若是遇到不接她茬的人,便无可奈何了。” 她又说:“但你们不能指望所有人都会这样,这样的人还是少数。” “受教了。”孟湘雾抱拳,“谢谢嫂子。” 孟洛雨也抱了个拳:“谢沈姐姐,我也懂了!” 沈青烟眨了眨眼:“我这不算是教坏你们吧?” “当然不算!”孟洛雨摩拳擦掌,“下次我再遇到她假惺惺的,看我噎死她!” 他又撒娇道:“沈姐姐,你教我几招吧——” 孟洛雨还是个孩童的模样,撒起娇来有种浑然天成的可爱。 沈青烟温和地笑着:“好啊,若是能碰到机会,我便亲自给你示范一下。” 【他们几个还真是蛇鼠一窝,人面兽心!还说别人嚼舌根呢,他们现在不也是在做同样的事,背地里编排婉柔仙子?真为人所不齿!竟还想着怎么对付婉柔仙子,其心可诛!】 【可是,我竟觉得沈青烟说的有些可取之处……仔细想想,嘶……】 【他们恶意揣测婉柔仙子的用心,你竟还觉得有些道理?我看你是真糊涂!】 【是啊,婉柔仙子只是谦让,又为他人着想,才会事事先认错,结果竟被他们说得别有用心。还有,婉柔仙子明明是关心弟子才去送绿豆汤,她也不想身子那么弱中暑啊,要不是孟湘雾吃了九转优昙华,她早就好了!】 天幕之外。 墨发高束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过上云宗山门前的长阶,他下巴生着胡茬,手中拎着个酒葫芦,本命灵剑负于身后,倒是有些人间话本子里写的浪迹江湖的侠客的感觉。 他仰着头饮酒,在守门弟子唤他“连风师兄”时只是瞥去一眼,眼中带着几分醉意,什么都未说便步入了大门。 葫芦里的酒是修真界出了名的灵酒,名为三日醉,因喝了后会大醉三日而闻名。 但他喝了几年,实在太久了,身体都习惯了。 自从沈青烟死后,连风便日日饮酒。这酒从对他而言的“三日醉”变成了“两日醉”又变成“一日醉”,到现在也就半醉,好像对他没什么用了。 他随意地倚着路边的一块岩石坐下,望向浮于天际的光幕,上面是沈青烟与孟湘雾说笑的模样。 “烟儿……”连风喃喃着,伸手好似想要触摸沈青烟的面孔,嗓音嘶哑,“为什么……孟湘雾你要杀她,她待你那么好……” 他想更近距离地看着沈青烟,正要向天幕投入神识,忽然听见旁边响起少年的声音。 “连风哥。” 连风循声望去,容貌明丽、与孟湘雾有五分像的少年漫步走来,腰间环佩相撞叮当作响,声脆悦耳。 孟洛雨来到连风身边,仰头看了眼天幕,此时上面正是幼时的他抱着孟湘雾的画面,旁边有温柔娴静的沈青烟,有还意气风发的连风,他们四个站在一起,言笑晏晏。 他眉头紧皱,嫌恶地收回视线,问连风道:“你想看这天幕?” “是。”连风仍伸着手,虚虚地触摸着天幕上的沈青烟,“你若不看,别打扰我,过了这段记忆我就看不到烟儿了。” 说完他便将神识投入天幕中,身临其境地观看。 孟洛雨阴沉着脸抬头看,天空中他抱着孟湘雾傻笑的模样像把刀一样刺入眼中,令他双目酸涩刺痛。 他本想离开此处,却在看到孟湘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时,咬咬牙,不知怎的也投入了神识。 无人知晓那一刻他想的是什么。 * 乘灵舟前去珠州需要五日。 这期间,蓝婉柔每日在房间休息,偶尔出来散散步,看看灵舟外的风景。孟湘雾与她只碰到过一次,她只是柔柔地打了声招呼。 因为没什么重要的内容,记忆一下子跃到了五日后,他们下灵舟时。 珠州风虽被称作州,但比起其他州还是太小了。它位于各界接壤的边界,整体接近一个椭圆形。 他们来到的是珠州最大的城池,珠州城。 “我们到珠州城了。”连风望到了远处城墙上雕刻的大字,以及在城门外停下的各式灵舟,也控制着灵舟找了个位置停下。 “我们下去吧。”连风叮嘱上云宗的弟子们,“珠州城鱼龙混杂,你们不要乱跑,好好跟着我。” 弟子们齐齐道:“是,连风师兄。” 所有人挨个下了灵舟,连风捏着法诀收起灵舟,放回小小的灵舟匣内。 一进入城门,烟火气扑面而来,如同误入凡间。 宽阔的主道延伸向远处,瞧不到尽头。两旁的店肆鳞次栉比,有酒肆、茶楼、胭脂水粉铺、客栈,道路旁还有摆摊的小商小贩。路上的行人来自各界,以修真界的人类修士为主,偶尔能见到发间露出耳朵的妖族,还有零星几个罩着斗篷的魔族。 热闹繁华,所有人一下子迷了眼。 “不要乱走,先随我去客栈找到住的地方。”连风道。 他们一路前行,遇到客栈便进去问一问。 但因着即将要举办的拍卖会,来珠州的人多如牛毛,好多客栈都住满了,要么就是无法让他们所有人住下。 珠州的客栈很多,连风还是想尽量让大家住在同一个客栈,于是继续前行。 “小师姐!” 孟湘雾听见身后的喊声,回过头去。 走在她后方的蓝婉柔也回头了。 叫出“小师姐”的那位弟子见一下子两人都回头了,愣了一下,随后面色流露出些许尴尬。 沈青烟声音温和地问:“这位师弟,请问你是在唤谁呢?” “呃……”那弟子摸了摸鼻子。 “是在唤我吧?”蓝婉柔见那弟子点了点头,眉眼微弯,转眸望向孟湘雾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湘雾姐姐,前年上云宗新收了一批弟子,他们见我时,因着我年纪小辈分高,都唤我小师姐。后来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跟着这么叫了,不是有意的。你别介意,回头我便让他们都改了。” 孟湘雾视线扫过跟在蓝婉柔身后的弟子们,都是她在练剑台指导过的。 她平淡道:“不过是个称呼。” “蓝师妹莫要担忧,湘雾师妹怎会介意呢?”沈青烟开口了,笑意盈盈的,眉眼温柔,“湘雾师妹闭关这几年,多亏有蓝师妹替她指点照顾这些弟子,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应是蓝师妹你教得好,否则弟子们怎会愿意跟着改口呢,这是你应得的呀,为何要改回去?” 她抬手掩住唇笑了笑,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我与湘雾师妹投缘,如今有蓝师妹指点弟子,湘雾师妹也能多些时间陪我了,是好事呀。” 她笑着问孟湘雾:“你说呢?” “嗯,对。”孟湘雾反应了过来,顺着沈青烟的话向蓝婉柔道了句谢,“多谢,以后还要劳烦你了。” 孟洛雨特别上道,眼前一亮,也说:“那姐姐以后也有更多的时间指点我了?太好了,我的剑法总有些地方不够精,以前姐姐还要去指导弟子们,不能时时为我解惑,现在我可以随时找姐姐了?” 后面的弟子们一听,纷纷脸色微变。 不只是上云宗,其他宗门也是,内门弟子们并不是个个都有师尊指导。长老本就收徒少,再往下一阶的元婴真人们弟子众多,自己也要修炼,不可能面面俱到,都能指点上。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靠着大班课,还有师兄师姐们偶尔的指点。 其中,孟湘雾是最受欢迎的师姐。 因为她一针见血、鞭辟入里,是修炼与用剑的天才,从未有过失误,不会将弟子们带入歧途。 上云宗剑修很多,在场的各位弟子,每个都被孟湘雾指点过。若观看直播的修士们有记忆力好的,定能从中认出好几个眼熟的面孔,都是之前记忆画面中孟湘雾在练剑台指点过的。 上云宗的规矩是,每月会从长老和真人的座下派出一位剑法优秀的弟子,指点一下这些寻常的内门弟子。 孟湘雾若是按照规矩来,可能要一年半载才会轮到一次,是她自己觉得她身为掌门之女、又是师姐,才主动时常指点弟子。她闭关这几年,有不少弟子想念过她的指点。若是她以后按照规矩来,损失的只有这些弟子。 蓝婉柔一听,眼见着这些弟子表情不对劲了,嗫嚅道:“沈姐姐误会了,我……” 她觉得难堪极了,强颜欢笑道:“我只是个音修,哪里会甚剑法呢?我没有指点过这些弟子,也不会那些……” 闻言,沈青烟发出小小的惊呼,连声道歉,脸上的神情也诚恳极了:“抱歉抱歉,蓝师妹,是我的错。我没弄清楚你的话,误会了……你莫往心里去,姐姐给你赔不是。” 说罢,她还微微俯身行了个礼。 沈青烟都恳切地道歉了,以蓝婉柔平日的作风,哪能不依不饶? 蓝婉柔只能说:“姐姐也莫要往心里去,我未曾怪姐姐。” 沈青烟松了口气,好似随便找了个话题:“不过,我有些好奇了,那些弟子因何唤你小师姐呢?” “我不知。”蓝婉柔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的弧度有些不自然,“许是因他们未曾辟谷,我常送些吃食给他们,感觉我像个年纪小的姐姐?” 这么一说,倒更显得她无用了,只会送吃的。 她似乎也觉得这么回答不妥,看向那些随行的弟子们,将问题抛给他们:“婉柔也有些好奇呢,为何你们也跟着新来的弟子唤我小师姐了?” 蓝婉柔给这些弟子问愣了,他们的表情明晃晃写着:是啊,为什么? 难道真的要像蓝婉柔说的那样,因为送吃食,觉得像个姐姐? 但他们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好像不知不觉就这么叫了。现下孟湘雾、孟洛雨、连风、沈青烟和蓝婉柔五双眼睛都看着他们,他们表情一片空白,也说不出什么合适的缘由。 “可能是蓝师妹做的贴己事太多,大家一时不知道说哪个好了。”沈青烟柔和地笑着,给了蓝婉柔一个台阶下。 蓝婉柔吊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轻松不少,笑道:“或许是吧。我们还是莫要说这些了,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我哪有沈姐姐说的那么好,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与此同时,连风正好又看见家客栈,进去询问。 忽地,只听沈青烟状似无意道:“不过若想辟谷,还是少用凡间吃食为好。” 蓝婉柔刚放松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随行的弟子们也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瞪大了眼睛,好似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 孟洛雨实在忍不住想笑,扭开头偷偷乐。 【这这这,太过分了!沈青烟话里话外都在针对婉柔仙子,让婉柔仙子难堪!果然,能与孟湘雾投缘的能有什么好人,只有她这样心思恶毒的女人!】 【对!她分明就是在故意挤兑婉柔仙子!】 【可是沈青烟说的也不无道理啊,若想辟谷,当断凡食,否则总是会惦记着口腹之欲。况且,五谷中有污浊之气,吃完必须要运功或是吃丹药排出去,否则会影响修行,这东西多吃无益啊。】 【挑什么理啊,凡间吃食不行,灵食可以啊,婉柔仙子以后送灵食不就行了。】 【你说得倒是轻巧,是没吃过灵食吧?灵食价格昂贵,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若是婉柔仙子给那么多练剑的弟子送灵食,可是一大笔花销,多来几次,任谁都承担不起。】 恰在此时,连风从客栈里跑出来,与他们说:“这家客栈有空房,刚好够我们住下,就是稍贵了些。不过我看此处离拍卖行比较近,店主还说后门不远就是自由交易街,位置不错,不如我们就在此处住下?” 孟湘雾道:“我没意见。” 其他人也没意见,毕竟付钱的又不是他们,连风手里的灵石都是孟宗主临行前给的。 于是,连风带着一行人在这住下了。 这次安排房间时,连风没有刻意将孟湘雾和蓝婉柔隔得太远,免得又让人误会,她们之间只隔着孟洛雨的房间。 蓝婉柔进房间前还与孟湘雾和沈青烟打了个招呼,眉眼弯弯笑容如常,好似没将先前的事放在心上。 可是在她进入房间时,画面却向她靠近了。 只见,蓝婉柔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着,瘦削的拳头用力到有些颤抖。 【婉柔仙子这是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 【废话,换做是你,好心给弟子们送些吃食还被暗示说耽误辟谷,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能不生气?】 【可是谁不知道婉柔仙子最是宽容,心肠纯善,宛如菩萨?比如这次珠州之行,不就有传闻说她好心给乞丐灵食,却被乞丐扔掉羞辱,但她只是一笑置之,不曾发怒吗?】 【咦,换你这么一说,我忽然也觉得……婉柔仙子好似与传闻中有点不同。】 【那她就不是真的纯善呗。】 【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婉柔仙子再善良,也不过是个年纪尚未二八的少女,她又不是没脾气的泥人,还不能生气了?】 【可我觉着,她这样心里生气记恨,面上却完全不显的人有些可怕……】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心理—— 若是知道一个人心地善良,会觉得敬佩,但也会不知不觉地对此人的要求更加苛刻。若是发现这个心地善良的人,并不是真的完美,就会对此人产生“也不过如此”,甚至讨厌、厌恶的感觉。 就好比恶人做了一辈子坏事,只做了一件好事,就会被人夸改邪归正;而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只做了一件坏事,就会被人批判唾弃。更有甚者,会因为好人的一件坏事,全盘否定这个好人先前做的所有事,说是好人装不下去原形毕露了。 不过蓝婉柔的情况有所不同,她的“好”真的是装出来的。 现在,或许只有蓝婉柔才知道要如何形容她的处境,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 她要塌房了。 苦心立了许久的人设面临崩塌的危机,天幕之外的蓝婉柔焦虑地咬着指甲望着天空,更准确地说是望着太阳,看它什么时候落山,看今日的天幕何时能暂停。 她有些坐立不安。 人心难测,弹幕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大,让她有种要被反噬的预感。 她努力回忆几年前去珠州的一言一行,但她不是机器,记忆会因为时间长而有些模糊。她努力回想,只能想起她没在孟湘雾面前做出过很崩人设的事。虽然她身上确实有疑点,但不能认定就是她。 可她还是不能就此安心。 因为珠州事后,她们因虹琅秘境发生的事彻底撕破了脸,她还仗着自己占了上风,自爆了几件事气孟湘雾。 那时的她哪里知道,未来会有个劳什子法宝放孟湘雾的记忆啊?? 若是记忆放到了虹琅秘境的事怎么办?【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蓝婉柔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她记得上云宗有件法器,使用时方圆两里内乌云罩日,气势磅礴,但实际上没什么用处,是容云峰的炼器弟子花了大价钱搞出来的鸡肋货,但胜在只要有足够的灵力支撑,就能一直遮着头顶阳光。 她以前分析过,放出天幕的法宝应当是“太阳能”的,只要她今晚能探出法宝的大致位置,天亮用那件法器挡住阳光即可。 当然,若是能直接找到法宝就更好了,她直接拿走,关闭天幕! 想到这里,她安心不少,掏出传音符给容云峰相熟的师弟传音,想请他向那位弟子借一下这件法器,并表示她有急用,希望能帮她送到仙盟驻地这边,之后必有重谢。 她将传音符发出去,心中估摸着时间。 从上云宗出发到仙盟驻地,大约要半日时间,哪怕晚上才出发,下半夜也该到了。 ——来得及。 与此同时。 天幕的画面,已经放到了第二日。 今日过后就是珠州拍卖会,但来到珠州的人并非都能进入拍卖会,因此他们就在珠州城内的自由交易街摆摊,买卖东西。参与的人多了,便也出了名,逐渐成为珠州拍卖会这场盛事的一部分。 拍卖会当日、开始前三日与结束后三日,都会有无数人在此交易。不过也要谨防受骗,毕竟这里什么人都有。 孟湘雾带着孟洛雨与连风沈青烟一起在交易街闲逛。 这里卖什么的都有,丹药、法器、灵草、灵食乃至灵兽幼崽,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不卖的。 孟洛雨在一个小摊前驻足。 这个小摊卖的都是些杂货,摊主看起来是个人类修士,看不出修为,外表是中年大叔样貌,胡子拉碴,衣着老旧。 他坐着小凳,双手揣在袖子里,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眼他们,道:“只卖有缘人。” 孟洛雨问:“那我们是不是有缘人啊?” “你先挑,我再看。”摊主道。 孟洛雨在他的摊子里挑挑拣拣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没有雕刻面容的木人,一个是只有巴掌大的匕首。 “喏!”孟洛雨将这两样东西摊向摊主,“我选好啦!” 摊主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木人可以卖给你,十个极品灵石,匕首不卖。” 说罢,他拿走了匕首。 两样东西若是只能留一样,显然孟洛雨更想留下的是匕首,他眼巴巴看着匕首:“为何不卖?如何看出我与它没缘分的?” “东西是我的,我说不卖就不卖呗。”摊主随手抓起摊位上的一把蒲扇,给自己扇了扇风。 孟洛雨:“……” 他看了看手里的木人,好像在思考还要不要买。 沈青烟以宽大的外衣袖子掩住唇,低声在孟湘雾和连风身后问道:“你们可瞧出他的修为境界?” 连风低声答:“我看不出,可能是带了隐匿修为的法器。” 孟湘雾亦是低声道:“也可能是修为比我们高。” 连风睁大了眼睛,再瞅瞅胡子拉碴,衣衫旧得像是水洗了百八十遍的摊主,怎么看也不像高修为之人。一般外貌看起来超过三十岁,还要如凡人般洗衣,定是还未筑基、未能驻颜的低阶炼气期修士。 在他们低声交谈时,孟洛雨还在讨价还价:“这么个小木人儿,你卖我十个极品灵石是不是太贵了啊?” “就这个价。”摊主或许是因为孟洛雨年纪小,又勉强解释一句道,“反正,它值这个价。” 孟洛雨道:“那你说它哪里值啊?” “到了时机你便知道了。”摊主单手撑着腮,爱答不理地回答。 这时,孟湘雾随手拿起一面巴掌大的八角铜镜,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款式,她看了看,发现镜面连个人脸都照不清楚。 她问:“这个卖不卖?” “你要的话,两个极品灵石。”摊主道。 孟洛雨瞪圆了眼睛指着八角铜镜:“这木人儿还能比镜子贵?” 摊主不说话了,也可能是懒得再开口掰扯。 孟湘雾从储物戒中取出十二个极品灵石递出去,道:“这两个我们都要了。” 摊主乐呵呵地一把抓走灵石,对孟湘雾招了招手,态度像是长辈对小辈似的,完全不像对待客人:“还是你这女娃娃爽快,那我送你句话吧,你附耳过来。” 孟湘雾凑过去。 只听摊主对她耳语道:“山是山,水是水,人非人。” 孟湘雾瞥了眼摊主,好像在说:说得不明不白,不如不说。 摊主嘿嘿一笑。 连风视线落在一物上,刚要问摊主,却见摊主对他摆手:“不卖了不卖了。” “啊?”连风还想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好似乞丐的人来到摊位前,看年纪比摊主还要大一些。他大步一迈,跨过了摊位,破布条衣摆随他的动作扫过杂货,他一屁股在摊主身边坐下。 此人坐下便开始叨叨起来,不吐不快:“啧,方才我在路边睡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个筑基期的小姑娘,非要送我一碗汤。但我是谁啊?我一眼就瞧出她并非真心实意,不过是借我彰显善心罢了。” “我本想不理她,继续睡,嘿,她身后那些弟子一个个的,说甚‘这可是灵食,你这老乞儿不识货’‘一碗汤就得五个中品灵石呢’,我这脾气就上来了。她给我,我就得感恩戴德接下?五个中品灵石算个屁啊?”那乞丐做了个撇开的手势,“我直接把那汤给扬了,羞辱他们一番——哎?这是你客人?” 摊主好似才发现孟湘雾他们没走,又摆手说了一遍:“不卖了,你们走罢。” 连风只好一脸遗憾地孟湘雾他们一起离开。 路上,连风叹道:“我方才在那杂货摊看到根玉簪子,雕得很是精巧,烟儿应当会喜欢,可惜他不卖了。” 沈青烟羞涩一笑:“你送别的我也会喜欢的。” “我忽然有点后悔要这个小木人儿了,竟要了我们十个极——”孟洛雨看到手中的小木人,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喉咙,发出抽气声。 孟湘雾问:“怎么了?” 孟洛雨一脸惊恐地举起小木人:“它它它,有脸了!” 闻言,连风和沈青烟也凑过来看。 之前这小木人没有雕刻五官,他们都看见了。可此时,它脸上出现了五官,还栩栩如生! 连风脱口而出:“洛雨弟弟,真像你啊!” “啊啊!”孟洛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得将小木人扔了出去。 孟湘雾一把接住,又塞给他:“拿好,别掉了,说不定它已经与你性命相关,若是木人坏了,你也会出事如何是好?” 沈青烟瞥了眼孟湘雾,也顺着话道:“对啊,这木人如此诡异,好似一个缩小的你。依我看,说不定是下了魔修的诅咒术,你就是那个有缘人——替死鬼。” 孟洛雨吓得一张小脸煞白,木人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嘴一瘪好像快要哭了。 连风也呆了,急忙道:“那我们还不回去找他?!” 孟湘雾却与沈青烟笑成一团。 见状,孟洛雨和连风起先还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了。 原来是她们二人在未曾商量的前提下,默契地演了一出戏,吓唬孟洛雨玩,还附带了个傻乎乎的连风一起上当。 “姐姐!”孟洛雨恼道。 “别气别气。”孟湘雾憋不住又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眼角眉梢流淌着笑意,她揉了揉孟洛雨的脑袋,“不过,那摊主应当确实是位前辈,此物你收好,日后说不定便用上了。” 孟洛雨还是听话的,“噢”了一声将小木人收入储物戒。 连风不敢对沈青烟生气,委屈地看着她。 沈青烟笑骂道:“傻子。” 四人回到客栈,见蓝婉柔和几位弟子还未曾回来,连风作为领队怕他们出事,便出去寻找,其余三人也随着前去。 “几位道友。”不知是哪宗派的弟子拦住了孟湘雾他们,拿出一张画像,“请问可曾见过我师弟?” 连风摇头道:“我们昨日才来,未曾见过。” 那弟子长叹一口气,拿着画像粗略地抱了个拳:“若是道友见到我师弟,还请去石头客栈知会我一下,田冀在此谢过各位。” 连风应了下来。 本以为这是个偶然的事件,不曾想,他们在找到蓝婉柔和弟子们之前,竟遇到了三个寻找失踪弟子的人。 找到蓝婉柔他们后,连风赶快带他们回客栈,并叮嘱道:“今日莫要再出去了,我得知其他宗门有弟子失踪,想来珠州城还是不太安全。” 弟子们不知心里是何想法,但表面上都是答应了的。 谁知,翌日连风准备带着众人前往拍卖行时,发现弟子中少了一人。 “昨晚狄师弟出去了?”连风皱眉问道。 其余弟子面面相觑,个个都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唯有蓝婉柔,咬了咬唇,垂着眸子开口道:“连师兄……你怪婉柔吧。”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在了蓝婉柔身上。 “昨个傍晚,我说南街那家的火烧好香,我还有些念念不忘呢。狄师弟听见了,便主动说要去为我买来。”说着,蓝婉柔的声音逐渐染上哭腔,眼睛一圈浮出薄红,泪水说来就来,涌出眼眶,“怪我贪嘴,狄师弟是为我买火烧才失踪的……” 旁边立刻有弟子道:“怎能怪你呢?是狄师弟主动去的,又不是你唤他去买。” “是啊是啊,狄师弟是自愿的,与你无关。” 弟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着蓝婉柔,那话说得,好像狄师弟失踪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似的,听得连风连连皱眉。 连风正要开口喝止,沈青烟先开口问道:“婉柔妹妹,昨日连风说莫要再出去了,你可听得?” “听得了……”蓝婉柔垂着头,睫毛不安地颤着。 “那为何不提醒狄师弟?”沈青烟见蓝婉柔抬眸想说话,抢先说道,“若是他自己想出去,你提不提醒看你自己,谁都管不着你。可他是因你说的话而出去,是否该提醒一下呢?” 蓝婉柔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好似不知该如何回答,眼里的泪又落了下来。 “莫哭了,现下责怪你也无济于事,还是快寻人吧。”沈青烟取出手帕递给蓝婉柔,示意她擦眼泪,好似方才她那一串强势的问话只是出于关心失踪的弟子,完全瞧不出她不喜蓝婉柔,叫人挑不出她的错来。 沈青烟又转头对连风道:“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不如兵分两路,你去为婉柔妹妹拍下八宝优钵罗华,交给药王谷长老,我去寻狄师弟?” 有弟子失踪,连风作为领队,定是要被问责的。 孟湘雾应当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开口道:“我随你一起寻。” 蓝婉柔道:“我也去。” “你身子弱,修为也低,还是莫要去了,若是出事该如何是好?”沈青烟拒绝了蓝婉柔。 连风想了一下,同意了沈青烟的提议。 弟子们也被三五人分成一组,在城内寻找狄师弟。 临行时,蓝婉柔对手帕施了个简单的清洁术,递给沈青烟道:“沈姐姐,谢谢你。” 沈青烟却没接,只是笑了笑:“送你了。” 她态度自然,语气温和,言下之意却是:你用过,我不要了。 蓝婉柔或许是听出来了她话里隐含的意思,收回手后,手帕在她的掌心被攥紧了。 【婉柔仙子面面俱到,怎会忘记提醒那位狄师弟呢?哎,估摸着,那位狄师弟是凶多吉少了……】 【你还怪起婉柔仙子来了?那个狄师弟自己也听见了连风的话,不还是出去了?他自己不听,你还怪婉柔仙子没提醒?】 【沈青烟说得对,他是因婉柔仙子的话才出去的,婉柔仙子理应提醒一下的。】 【你那是什么歪理?我呸!天底下那么多人愿意为婉柔仙子做事,若是谁在帮忙时死了,还要怪到婉柔仙子头上?】 * 孟湘雾与沈青烟分开寻找。 孟湘雾带着孟洛雨,二人在珠州城内寻了一整日,未能寻到狄师弟的身影。 日落时分,他们回到客栈,却见连风急匆匆从客栈跑出来。 见到孟湘雾,连风赶快问道:“可曾见到蓝师妹?” “未曾。”孟湘雾应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心一蹙,“蓝婉柔也出去了?” “对,我将八宝优钵罗华交给药王谷长老后,让蓝师妹在客栈歇着,我出去寻狄师弟。”连风掏出封信,“方才我回来,见到她给我留了字条,说狄师弟因她失踪,她心里过意不去,也想出份力,弥补过错。” 孟洛雨抓过那封信扫了眼,气道:“净会添乱!” 这时,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人在客栈门前聚在一起,又发现了一件事—— 沈青烟也不见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连风发了两道传音符给沈青烟,皆没有回音,急得立刻去寻人了。 见状,孟湘雾让孟洛雨和弟子们都好好待在客栈,不要外出,也追在连风后面出去寻人了。 说来也巧,她再次询问街上的修士,没人知道狄师弟和蓝婉柔的下落,却有人说见到沈青烟往城外去了。 孟湘雾又确认了一下特征,确定那人说的是沈青烟无疑,道了声谢后也去往城外。 路上她还给连风发了一道传音符,告诉对方有人看到沈青烟去城外了。 出了珠州城,孟湘雾问门口摆摊的人可曾见到沈青烟,或许是沈青烟的容貌气质太瞩目,那摊主也回忆起来了,指着西边的树林道:“我记着是往那边去了,好像是去找人。” 孟湘雾道了谢,御剑西行。 西边的槐树林停僮葱翠,粗壮的褐色枝干上遍布纵裂纹,树冠硕大,浓荫蔽天,几缕落日的霞光从密密匝匝的叶片缝隙间泻下,在泥土上落下形状不规则的斑块。 因为这些槐树生得太好,树冠茂密的枝叶遮去了太多的光亮,林间光线晦暗,显得阴沉沉的。 这里静得出奇,只有孟湘雾飞过时轻微的风声。 她又给连风发了传音符,说去西边了。 孟湘雾沿着西边的树林御剑飞出去约有五里地,一路上未见到一个人影,她停下来捏着诀调转了方向,瞥见旁边矮山上有座小庙。 或许是抱着沈青烟可能在那里的想法,她纵身飞了过去,落在庙前。 这座庙旧,却并不破,散发着古朴陈旧的气息。 孟湘雾好像是觉得何处不对劲,如夜般的黑眸含着警惕,缓缓抽出腰间的霄云剑,推开门。 一团魔气扑面而来! 孟湘雾手起剑落,打散了这团魔气,一跃而入。 只见小庙的庭院边横陈着几具修士的尸体,形如枯槁,看样子是被硬生生吸干了精气与灵气而死,有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有的尸体只是僵硬,看样子死去不久。 狄师弟的尸体,也在其中。 一个浑身涌动着魔气的男人站在院中,见到孟湘雾丝毫不慌,笑道:“又来一个。” 说罢,两人战到一处。 这魔族修士的境界大概也在金丹后期,与孟湘雾对上完全不落下风。孟湘雾出剑快如疾风,令人眼花缭乱。魔修用两把弯刀抵挡,大开大合。 两人在庭院内你来我往地打了半盏茶的时间,魔修终于渐落下风,孟湘雾找准一个时机抬剑砍过去,剑意凌厉,剑气扫过之处寸寸龟裂,魔修自断一臂才躲了过去。 剑气裂开小庙主殿的大门,将庙顶的瓦片了碾碎大半,门上的隔音符也被毁去。 没有了隔音符,里面的声音终于能传出来。 “湘雾姐姐!”庙内碎了一半的神像旁,响起蓝婉柔的声音。 孟湘雾眉头一挑,分出神转眸望去—— 蓝婉柔浑身灰扑扑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缩在神龛下面,形容狼狈。在她旁边,沈青烟双目紧闭躺在地上,肩膀和胸口处的血迹已经凝固成红褐色。 “沈姐姐也在!”蓝婉柔努力地喊着。 孟湘雾没有回应她,不过剑势却比方才还要凌厉几分,剑意凛然,充斥着一往无前的惊人压迫力。 魔修应是自知敌不过孟湘雾了,不惜断尾求生,又断了一臂化成魔气逃走了。 经过一番打斗,孟湘雾不可避免地受了些轻伤,她边向庙内走,边取出治疗外伤的丹药吃了一粒,然后蹲到沈青烟身边给她吃下两粒,再给蓝婉柔松绑。 孟湘雾道:“说吧,发生何事。” 她话音刚落,连风姗姗来迟:“师妹!” “……你来得倒是巧。”孟湘雾道。 连风落地,见到沈青烟昏迷,身上还有伤,慌慌忙忙要从储物袋里掏药。 “我已经喂过丹药了。”孟湘雾按住他。 “噢……”连风松了口气,对孟湘雾抱拳感激道,“谢了,师妹。” 他目光扫过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庭院,还有墙边的尸体,在尸体中找到了失踪的狄师弟,目露沉痛地长叹一口气。 他走过去,为狄师弟收尸。 “我来时院子里有个魔修,这些应当是那魔修做的。他的修为境界也在金丹后期,我与他交手后,被他逃掉了。”孟湘雾简单叙述了一下刚才的事,又问了一遍蓝婉柔,“发生何事?” “对不起,都怪婉柔,婉柔给你们添麻烦了……”蓝婉柔还没说发生了什么,先哭哭啼啼地道起歉了,哭得好不可怜。 孟湘雾说:“你只需说发生何事。” 蓝婉柔抽抽噎噎地讲道:“从拍卖会回来后,我惦念着狄师弟的踪迹,心中过意不去,便给师兄留了字条也出来寻人。谁曾想,我在巷中被一个魔修掳走,他将我掳到此处。我为求生,说出我是上云宗主的义女,请他不要杀我。他听说我的身份后,便用这个绳子将我捆了起来。” 在她讲述的同时,孟湘雾检查绳子,发现是件低阶法器,只能捆住筑基期及以下的修士。 但此时的蓝婉柔偏偏就是筑基期,挣脱不开。 “捆住我后,那魔修便走了。我努力呼救,引来了沈姐姐。” 蓝婉柔说到这里,被孟湘雾打断:“门上不是贴着隔音符吗?” “那是后贴上的。”蓝婉柔抹着泪道。 孟湘雾颔首,道:“好,你继续。” “沈姐姐要为我松绑,谁知那魔修又出现了,原来这是他利用我设的一个局。”蓝婉柔又哭起来,眼睛红彤彤的,“沈姐姐为了救我与那魔修交手,却不敌对方,受伤昏迷。魔修不杀我也不杀她,就把我们关在这里……许是为了再引其他上云宗的人罢。” 连风殓好了狄师弟的尸体,收入一个单独的储物袋内装好。 他说:“珠州城主多年前便立下规矩,城内允许各界人来往,但不许杀人斗殴,所以珠州城内虽何界人士都有,却不曾发生好勇斗狠之事。然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事乃魔修所为,弟子失踪又是在珠州城内,我们定是要讨个公道的。”连风回来抱起沈青烟,“以我们的身份地位无法直接面见城主,先回客栈,我会传音给宗主和师尊,请他们来主持公道。” 连风带着沈青烟御剑,蓝婉柔不会御剑,便与孟湘雾共乘一剑。 几人回到客栈,连风发传音符,孟湘雾则是去有失踪弟子的那些门派,知会他们一声尸体找到了。 当夜,许多传音符飞出珠州城。 …… 沈青烟是在第二日醒来的。 因为昨日孟湘雾喂她吃了治疗外伤的丹药,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内伤还需要养一养。 “烟儿,你醒了!”连风高兴地抱住沈青烟。 沈青烟只是微微笑着,推了推他。 “嫂子,魔修之事还未解决,我们需要在珠州城内等我师尊过来。”孟湘雾对刚醒来的沈青烟道,“那魔修在金丹后期,以我和师兄的境界能应对,我们决定先去试试能不能抓到他。” 连风起身,拍着胸脯道:“我这就跟师妹把他抓回来,给你报仇!” “我也要去。”沈青烟手撑着床要起身道。 “不行。”连风把她按了回去,还把杯子重新盖好,“你在客栈好好休息,等我跟师妹的好消息吧。” 孟湘雾和连风直奔城外。 他们先是去了昨日遇见魔修的小庙,庭院内的尸体都已经被各门各派的弟子认走了,接着他们又在附近扩大搜寻范围,寻找可能藏身的洞府,但一无所获。 两人决定分开行动,再往更远的地方探寻踪迹,日落时在庙前会合。 孟湘雾独自御剑,沿着昨日魔修逃跑的方向飞行,视线随意一瞥,捏诀让脚下的剑猛地停住。 只见她下方,是蓝婉柔和沈青烟。 “你们为何在此处?”孟湘雾飞了下去,关心地问沈青烟,“嫂子,为何不在客栈休息?” 沈青烟温声道:“我也想帮你们寻那魔修。放心,我有分寸,见到魔修就走,不会让自己再受伤的。” 孟湘雾又蹙着眉看向蓝婉柔:“你又是为何?” “我也想帮忙……”蓝婉柔咬着唇,慢慢低下了头。 “我带着她的。”沈青烟竟在这时出言解围,“就让她跟着我吧,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孟湘雾神情微愣,微微睁大了黑玉般的眼眸。她看了眼沈青烟,又看了眼蓝婉柔,开口道:“罢了,我跟着你们一起吧。” 于是,三人一起前行。 沈青烟带着蓝婉柔在前方御剑。 孟湘雾在后方跟着,视线一直落在前方两人的背影,偶尔流露出思忖着什么的神情。 “烟儿?!”她们碰上了连风。 连风刚开始见到沈青烟也是问她为何不在客栈休息,然后又问蓝婉柔怎么也在,最后还是被沈青烟劝住,答应带上对方。 本来沈青烟提出还是要继续分成两路,她和蓝婉柔跟着连风走,但孟湘雾忽然说:“我也一起吧。” “还是一起吧。”连风也这么说。 最终还是他们四个人一起。 他们御剑许久未休息,见下面有条河,准备在河边歇一下。 沈青烟坐在河边大树的树荫下,连风也坐了过去,脑袋靠着她的肩膀。 沈青烟动了动肩。 连风抬起头:“怎么了?” “无事。”沈青烟又动了动肩膀,“这里不太舒服。” 连风担心地问:“还有伤?” 沈青烟连忙道:“没有。” “沈姐姐!”蓝婉柔采了几枝野花编成花环,走到沈青烟面前,“送给你。” 沈青烟仰着头看蓝婉柔,温和一笑:“谢谢。” 蓝婉柔将花环给沈青烟戴上。 连风一脸纳闷,好像在想:她们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孟湘雾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望着那边发生的一幕幕,取出她之前在杂货摊买的那面八角铜镜。 她照了一下自己,依旧看不清人脸。 她将镜子微侧,镜子内映出清晰的树木、河流、远处的山…… 她缓缓地挪动着镜子的角度,呼吸也随着放缓。 直到,看到面容陌生的女人在向她靠近。 孟湘雾一惊,回头望去,沈青烟正在向她走来! “你在做什么?”沈青烟轻轻笑着,依然是那副温柔娴静的模样。 孟湘雾道:“头发乱了,整理一下。” 她不让沈青烟看到镜面,自己对着模糊一团看不清人脸的镜子,随意地拨弄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实际上,她的目光偷偷望向了连风。 连风正看着她们这边傻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沈青烟道:“连风说这河里有灵鱼,问我们要不要烤鱼吃?” “……行。”孟湘雾道。 沈青烟笑了笑,准备回去跟连风说。 “湘雾姐姐!”就在这时,蓝婉柔忽然也凑了过来,“这是你何时买的镜子,我怎没见过?” 她小心地问:“可以借我看看吗?” 孟湘雾一时没回答,她看向沈青烟。 若是真正的沈青烟,应当能看出她不想借,开口帮她岔过去。 然而这个沈青烟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是……不方便借给婉柔看吗?”蓝婉柔退了一步,垂着眼睛,睫毛不停地颤动,“想必这镜子是湘雾姐姐重要之物,是婉柔的错,提了不该提的……” 听到“重要之物”,孟湘雾眉头一跳。 许是不想让沈青烟觉得镜子可疑,从而产生警惕,孟湘雾打断蓝婉柔的话:“只是个镜子而已,你要看便借你。” 她将镜子递给蓝婉柔,同时问沈青烟:“嫂子还不去告诉师兄吗?他在那边等你半天了。” “我带婉柔师妹一起过去。”沈青烟轻笑道,“要教她捉鱼呢。” 这边,蓝婉柔接过镜子照了照,笑着道:“湘雾姐姐的镜子好有趣,感觉我好像成熟了一些……” 不知她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瞬。 画面从蓝婉柔的正面转到了跟她同一个角度,只见蓝婉柔手中拿着巴掌大的八角铜镜,镜面里映出的脸,是一个与蓝婉柔足有八成像的女人,年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 【什么情况?沈青烟被附身了,婉柔仙子也是??】 【非也,这张脸与婉柔仙子极为相像,是否是婉柔仙子长大的模样?真正被妖邪附体的应该如沈青烟那般,直接照出另一个人。】 【这镜子究竟有何用?孟湘雾照不出面容,婉柔仙子照出未来的自己,沈青烟照出体内妖魔……】 【我觉得不对,孟湘雾刚才照出了树、河还有山,怎么就照不出人?】 【怎么照不出人了?婉柔仙子不是人吗?!】 蓝婉柔好像被镜子中的自己惊到了,手一抖,竟让沈青烟的半张脸短暂地入了镜面。 那是与沈青烟面容毫不相像的半张脸。 蓝婉柔又是一抖,她反应过来后赶快稳住镜子,只照着自己的脸。 “湘雾姐姐,这镜子可否再借我片刻?”蓝婉柔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怕孟湘雾不答应,连忙补充,“两刻钟就好!” 孟湘雾见沈青烟就在旁边,道:“可。” 蓝婉柔握着八角铜镜,对沈青烟道:“沈姐姐不是要教我捉鱼吗?” “嗯,走吧。”沈青烟带着蓝婉柔去找连风。 他们说了几句后,连风朝孟湘雾这边走了几步,看样子是要过来找孟湘雾,但被沈青烟拉住了。 最后,连风只朝孟湘雾喊了一句:“师妹——!要一起捉鱼吗——?” 孟湘雾摆了摆手,表示不去。 她看到蓝婉柔将八角铜镜暂时收了起来,三个人一起捉鱼,沈青烟指导蓝婉柔的动作。 突然,蓝婉柔脚下一滑,坐进了河水中。 接下来的两刻钟,蓝婉柔就像是被谁诅咒了一般,倒霉透顶。 孟湘雾看着她捉鱼滑倒、被鱼尾巴甩脸、洗脸被河水中的沙子迷眼睛、走路踩坑、左脚拌右脚,飞虫袭脸……就连坐着不动,都会有只鸟正好在她头顶落下粪。 两刻钟后,蓝婉柔赶快把八角铜镜还给了孟湘雾。 孟湘雾趁机问她:“你看到了是不是?” “看到什么?”蓝婉柔不解地问。 孟湘雾正要说话,双眸骤然睁大。 她的目光越过蓝婉柔的肩头,看到了正在河边埋着头专心处理鱼的师兄,而沈青烟站在师兄身后与他说笑,实际上掌中酝酿着一团黑气要拍入师兄后心! “师兄小心!”话未落,剑光已至。 沈青烟的右手腕被长剑贯穿! 孟湘雾握着剑柄,方才的爆发令她急促地呼吸着,眯起眼睛问:“你是谁?” “师妹!你做什么!”连风回头见到此景,怒叫道。 孟湘雾解释道:“她不是嫂子!” 她正要拿出八角铜镜,昨日的魔修突然出现! 不知那魔修是如何做到的,他的双臂已经重新长出来了,拿着一对弯刀,直奔孟湘雾而来。 孟湘雾只好先提剑格挡,两人战成一团。 虽然她刚才用剑伤了沈青烟,但师兄妹情谊还在,连风不曾犹豫,提剑前来帮忙。 魔修一个人打他们两个,很快就落在下风。 这时,魔修突然转向将弯刀甩向连风,上面裹着浓郁的魔气,势如破竹,连风捏着剑诀飞快向后飞退—— 而沈青烟掌心浮动着黑气,正在连风背后,要给予他一击。 孟湘雾瞳孔一缩,带着霄云剑飞身而至,势如闪电,在连风被沈青烟击中前先将剑刺入了后者的心脉! 沈青烟震惊地看着孟湘雾,似乎难以相信她竟然能赶上,接着喷出一口血。 “烟儿!”连风抱住说不出话的沈青烟,赶快掏丹药。 “她不是嫂子!”孟湘雾说话的同时,转身一剑接住魔修的弯刀,在接触到魔修眼中的恨意后有些不解,随后想通了,叫道,“她跟这个魔修是一伙的!师兄快点杀了他!” 但是连风没有理会她,正在疯狂给沈青烟喂丹药。 蓝婉柔也哭着扑了过去:“沈姐姐!” 无人帮忙,孟湘雾只能独自应战魔修,她苦战许久,挨过了魔修自杀式的疯狂袭击,终于杀了魔修。 她吃下几颗治疗外伤的丹药,捂着胸口被魔修用魔气击中的位置,回过身—— 一柄剑刺穿了她的腹部。 孟湘雾蓦地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双眼猩红的连风,难以置信。 连风咬着牙,拧了一下剑身,这才拔出来。 “师兄……?”孟湘雾一张嘴,鲜血就从她口中涌出,流到了下巴,“你不信我……?” 连风眼含热泪道:“烟儿已经死了,你叫我如何信你!” “她不是嫂子……”孟湘雾拿出八角铜镜,跌跌撞撞地走向已经死去的沈青烟,用镜子照她,“师兄你看,她不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镜子里竟映照出闭着双眼的沈青烟。 孟湘雾立即用镜子照自己。 镜子里映出头发微乱,口流鲜血的她。 “是你?”孟湘雾用力抓住蓝婉柔,“是你换了镜子对不对?” 蓝婉柔眼泪大颗地落下,委屈又害怕地哭道:“湘雾姐姐,你错杀了沈姐姐不想承认我理解,但也不能将问题推到我头上啊……我哪有时间换镜子……” 孟湘雾漂亮的双眸盯着蓝婉柔,眼底像是有团火在燃烧。 她一字一顿道:“你害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 16 章 “湘雾姐姐,你在说什么呀……”蓝婉柔抽抽噎噎道,“我怎会害你?” 孟湘雾却是低低地笑了,鲜血从唇齿间溢出,她质问道:“为何换掉我的镜子?嫂子是你害死的对不对?” 蓝婉柔哭着摇头:“湘雾姐姐,我没有,你为何要冤枉我……” “够了!”连风喝止她们,收起魔修的尸体,将死去的沈青烟打横抱起,用阴寒刺骨的目光盯着孟湘雾道,“过几日师尊便来了,请他定夺。” 说完,他抱着沈青烟御剑离去。 接下来几日,任凭孟湘雾如何敲他房门、找他说话,他都不见、不听。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弹幕暴增。 【婉柔仙子明明用镜子看到了沈青烟并非本人,为何不帮孟湘雾作证?!】 【还叫她婉柔仙子呐?她就是个两面三刀之徒,至少看到现在,我还没见孟湘雾做过什么坏事,反倒是她在害孟湘雾!】 【不许这般说婉柔仙子!万一她是真的没看清呢?当时只是晃了一下,还只照进了沈青烟半张脸,婉柔仙子当时又只是筑基期,没看清情有可原!】 【所以孟湘雾没有杀师兄的道侣!那真正的沈青烟究竟是如何死的?】 【那还用说,蓝婉柔害死的呗!她们之前在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孟湘雾去时沈青烟就已经换人了。你们看蓝婉柔与附身后的沈青烟关系那般和谐,定有问题,她定是知道的!】 【镜子究竟是如何换掉的?蓝婉柔照出年长的自己又是为何?我至今想不通。】 【蓝婉柔害死沈青烟,栽赃给孟湘雾,真是好狠毒的心。】 【还没证据的事,你们便认定是婉柔仙子做的了?】 【婉柔仙子那般善良,怎会害死沈青烟?定是沈青烟在独自寻人时便遭了毒手,与婉柔仙子无关!】 凌墨仙尊赶到了珠州城。 他见过连风后,带着弟子与魔修的尸体,与其他赶到的各宗门负责人一同去见了珠州城主。他们如何商讨不得而知,只知从这以后,珠州城的纪律更加严明,巡逻的修士明显增多。 解决了对外的事,便是对内的事。 孟湘雾杀了沈青烟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师门内部的事,因此,在回去的灵舟上,凌墨仙尊便审问起事情缘由。 灵舟上的人都在场,除了孟湘雾与蓝婉柔,还有连风和孟洛雨。 孟湘雾与蓝婉柔各执一词。 “那面铜镜应当能照出非人者的跟脚,我在镜中分明瞧见嫂子照出来是个陌生的女人,可最后却成了普通的铜镜。”孟湘雾冷冷地盯着蓝婉柔,“只有你,曾借走铜镜两刻钟,定是你换了铜镜。” “湘雾姐姐,明明是你错杀沈姐姐,却要将过失的原因扣在我头上……”蓝婉柔哭得双目通红,还掏出沈青烟曾经给她的手帕擦泪。 连风看到那手帕,眸子微动。 孟洛雨站在一旁,忍不住大声道:“姐姐不会骗人的!定是你将那铜镜换了!” “我没有……我就借走两刻钟,手中又没有相同的镜子,如何换掉?”蓝婉柔满脸委屈与无辜,弱弱地哭泣道,“况且那就是个普通的铜镜,我也照过,与现在并无分别……” 孟湘雾好似想起什么,直勾勾地盯着蓝婉柔道:“你在镜中瞧见了什么?我记得你说,你好像成熟了一些?” 蓝婉柔擦泪道:“我那日打扮老成,又描了妆,自然成熟一些。” 孟湘雾紧接着道:“那镜子能照出你,你不是人?” 蓝婉柔一噎,随后继续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抽抽搭搭地掉着泪说道:“我生于青梧宗,有父有母,怎能不是人?湘雾姐姐……你为了圆谎认定我换了你的镜子,我不怪你,但你不能给我安上非人族的名头啊。” 孟湘雾被气笑了,问她:“蓝婉柔,究竟是谁在撒谎?” 蓝婉柔抽泣:”我没有撒谎……” “好了。”凌墨仙尊按了按眉心,问道,“那铜镜现在何处?” 孟湘雾缓缓掏出八角铜镜,踟蹰了一瞬。她明知道这镜子已经被人换掉,却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交上去。 凌墨仙尊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又照了照旁边的连风,确实是面普通的铜镜。 他沉吟片刻,问一旁的连风:“连风,你可有何要说的?” “徒儿要说的方才已经说过了。”连风垂着眼皮不看争辩的二人,短短几日,他形容憔悴了许多,下巴生出了胡茬,“我亲眼见到,孟湘雾杀了烟儿。” “因为那个假的沈青烟要杀你,她当时在你身后——”孟湘雾话语蓦地停住,好似才想起来这一茬,猛地扭头看向蓝婉柔,“你也看见了,你那个位置能看到!” “看到什么?”蓝婉柔愣愣的,随即泪水又流了出来,“湘雾姐姐,我真的不知道……” 孟洛雨凶她:“你眼泪怎的那么多,哭哭哭,烦死了!” 蓝婉柔被吓到似的抖了一下,望着孟洛雨。 孟湘雾语气严厉地质问道:“你明明看到了,为何不说?” 蓝婉柔好似刚才被孟洛雨吓到了,不敢哭出声,只不住地摇着头,哭得身子都在发抖。她本就瘦弱,这样一来更显得孟湘雾与孟洛雨像在欺负她了。 眼见孟湘雾咄咄逼人,凌墨仙尊陈述道:“湘雾,你误杀沈青烟证据确凿。” “我没有!”孟湘雾猛然望向坐在前方的凌墨仙尊,双眸微微发红,与蓝婉柔对峙许久的她,终于在脸上泄露出一丝脆弱,“师尊,连你也不信我?” “连风亲眼所见,而你无凭无据,还能是假的不成?”凌墨仙尊闭目叹息,“你不思悔改,太让我失望了。” 闻言,孟湘雾瞳孔骤然扩大,露出一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孟洛雨大声叫道:”我相信姐姐!” “湘雾,罚你回宗门后去戒律堂受打魂鞭十下,在思过崖面壁思过三月。”凌墨仙尊睨向连风,问道,“连风,你可有异议?” “有。”连风嗓音嘶哑,“我要她偿命。” 孟湘雾明丽的眼眸里渐渐漫上一层水光,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就是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仰头眨了眨眼睛,好像是想将眼泪憋回去,随后深吸口气看向连风,语气平静地问:“师兄,你当真不信我,想叫我偿命?” 连风盯着她不说话,但眼神是带着恨意的。 “连风,你也还了她一剑了。”凌墨仙尊到底还是维护徒弟的,亦或是孟湘雾这个天才绝对不能就此陨落,他只字不提让孟湘雾偿命的话,只说,“那便再加十鞭,此事就此了结。” 连风抱拳沉默地对凌墨仙尊行了一礼,看都不看孟湘雾一眼,径自离开。 孟湘雾失落地坐在地上,孟洛雨揪着她的袖子,瘪嘴道:“我相信姐姐!我相信的!” 看到这里,许多人都坐不住了。 【糊涂啊!糊涂啊!!孟湘雾是无辜的啊!】 【可当时那个情况对孟湘雾非常不利,铜镜被换了,蓝婉柔又咬死了没看见,人证物证全都没有……这个结果,已经是凌墨仙尊偏袒她了,你以为沈家很好对付吗?】 【蓝婉柔真是阴毒,她明明知情却隐瞒不报,要将孟湘雾冤枉死了!】 【一派胡言!婉柔仙子不可能撒谎!她定是真没看到!】 【呸!谁信啊!孟湘雾他们与魔修交手时,敢问蓝婉柔难不成是缩进地里了,才看不见假沈青烟在连风背后做了何事?】 回到宗门,凌墨仙尊带着几人去上云宫见孟不尘,说了珠州城魔修以及孟湘雾误杀沈青烟的事。 孟洛雨还在为姐姐鸣不平,而孟湘雾本人则一脸平静的木然,好似放弃了争论——也是,此事她无法自证清白,蓝婉柔还装傻不作证,她再争论也只是自取其辱。 孟不尘对凌墨仙尊判下的惩罚没有意见。 孟湘雾去戒律堂领了二十鞭,前往思过崖面壁。 在思过崖面壁期间,不许任何人探望,孟洛雨却在某夜成功从崖上混了进来,趴在崖边与下方打坐的姐姐说话。 他说,沈世家来过人,爹爹和凌墨长老与他们私了了。 他还说,姐姐,我信你。无论你做了何事,我都会相信你。 ——记忆画面就停在了此处。 随着落日烧红了半边云彩,洁白柔光形成的天幕开始缩小,回到了审判台上方。 修士们还意犹未尽,与身边的人低声讨论。 “孟湘雾杀沈青烟一事是被冤枉的啊!婉柔仙子为何要如此害孟湘雾?” “这位道友,蓝婉柔心思如此歹毒,不配被尊称为仙子。” “是啊,当时她就在现场,说看不见假沈青烟的所作所为,就是睁眼说瞎话啊!她那时还不到二八年华,便有如此心机了。” 蓝婉柔这些年苦心孤诣立下的人设可没这么脆,况且孟湘雾身上还有很多恶事没有洗清,仍有修士坚信蓝婉柔无辜,指着那边说蓝婉柔坏话的修士斥道:“婉柔仙子不过是真的没看到罢了,竟被你们说得如此不堪!她这些年做了多少善事,再看孟湘雾做了多少恶事,孰是孰非还分不清吗?!” 那修士反驳道:“我从第一日便在看了,至少到此为止,孟湘雾还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反倒是是蓝婉柔哭哭啼啼、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地暗害孟湘雾!依我看,蓝婉柔就不是良善之人,这些年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你无耻!”这边的修士气不过,想要拔剑,却见到了远远走来的蓝婉柔,“婉柔仙子!” 顿时,那些议论蓝婉柔的修士都不说话了。 毕竟此时,蓝婉柔还是上云宗主最疼爱的义女,是洛雨仙君捧在手心的姐姐,还是剑宗少宗主顾寂的未婚妻。她身上光环叠满,只是一件没有证据又模糊的事,还不能认定就是她害了沈青烟。 蓝婉柔一袭素净的皎白衣裳,裙袂飘飘,犹如高贵圣洁的神女。她对修士们淡淡一笑,温柔和煦,从人群中坦然地走了过去。 修士们仿佛被她这一笑蛊惑了心神,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目送她远去。 殊不知,背对着他们的蓝婉柔,齿根紧咬,那只优雅放在腹前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地抠进了掌心,要渗出血来。 她抬眸凝望着审判台上方的光幕,眯起的眼眸里掠过暗色。 今夜,她一定要找到那法宝的位置。 她不能让天幕继续放下去! 系统空间。 孟湘雾看着显示为36542的情绪值,缓缓地鼓掌:“厉害了,如此一件事就能让他们提供三万五千多情绪值,若是让他们见到虹琅秘境后,蓝婉柔对着我自爆,岂不是能涨上二十万?” “这个蓝婉柔!太可恶了!啊啊气死我了!”系统团子还在生气,毛茸茸的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 “都过去了。”孟湘雾一把抓起白团子,揉了两下,似是觉得手感不错,又揉了几下,“我能买‘天道视角功能插件’了,还有‘修复神魂’,把商城调出来。” 系统光屏出现在孟湘雾面前,她把天道视角和修复神魂都丢进购物车,看了眼“顺手买1件”。 这次是个叫“望乡台”的商品,对现在的她而言很便宜,只要120情绪值,可以让她看到三次修真界某个人的反应。 她没买。 修真界那些人,谁都不配让她花钱。 孟湘雾直接全款买下天道视角功能插件,剩下的情绪值则全部用来分期付款修复神魂。 她虚弱的神魂感到一阵温暖,修复进度条显示26.54%。 “宿主,天道视角功能插件安装好啦!”系统黑葡萄似的眼睛笑成月牙的形状,在她旁边高兴道,“明天开始,大家就能看到所有事的始末,我已经迫不及待曝光那个坏女人了!” 与此同时,上云宗。 连风神情恍惚,久久未能回神。 他……误会孟湘雾了? 他想起那日,他在孟湘雾回身之际将剑刺入她腹中,对方双睁大的星眸里充满震惊,而他还又狠心地拧了一下剑身。 孟湘雾黑瞳颤动,满口鲜血地问他—— 「你不信我……?」 “不对,怎么会是这样……”连风喃喃自语,扶着倚靠的岩石踉跄站起,祭出灵剑,立即就要御剑冲出上云宗。 孟洛雨拦在他前面:“你要去哪?找我姐姐?” “对,我要找蓝婉柔问个清楚!”连风双眼发红,语气激动,“我要问她为何害烟儿,又为何害师妹!” 说出“师妹”这个词后,他又是一阵恍惚。 他有多久未叫过孟湘雾“师妹”了? 孟洛雨嗤笑道:“嗤,你相信这劳什子天幕,不信我姐姐?我姐姐为人如何你不知道?” “我为何不信天幕?那上面发生的事都是我亲身经历,没有分毫差别!你若无事便让开,不要挡着我。”连风踩上剑,刚要从孟洛雨身边飞过,想起什么似的又看向他,“还有,你姐姐是孟湘雾,不是蓝婉柔。” “她不配!”孟洛雨像是被狠狠戳到了最痛的地方,眼中泛起血丝,哑声嘶吼道,“就算你与她是有误会,我与她可没有!” 他咬着牙,恨声道:“是她亲自用霄云剑,任凭我如何哭求,仍狠心断了我全身根骨灵脉,想要杀我!这是她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 连风无言以对。 但此时对他而言,找蓝婉柔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孟洛雨,御剑经过他,前往仙盟驻地。【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20 第17章 四更合一真相竟是这样! 入夜,夜色如墨。 天幕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静静地飘浮在审判台上空,如呼吸般缓慢而轻微地收缩。 蓝婉柔借着天幕散发的柔和光芒,将审判台仔仔细细找了个遍。接着,她又在审判台附近的区域一寸一寸地寻找,掘地三尺,愣是没找到什么放天幕的法宝。 “该死的,究竟在哪里!”蓝婉柔非常烦躁地继续扩大寻找范围,在脑海中呼唤她绑定的气运系统,『系统,快点帮我找!』 气运系统开启搜索模式,半晌,仍是一无所获:『很抱歉宿主,我找不到。』 蓝婉柔遍寻无果,又气又急,快要发疯。 『依照现在的进度,明日天幕就会放到虹琅秘境发生的事,你若不想我失去气运、跟我一起玩完,就继续找!不许停!』蓝婉柔在脑海中威胁与她绑定多年的气运系统,『我若人设崩塌失去气运,你也会被断掉能量来源!』 『好的,宿主。』气运系统顺从道。 它没说过,虽然它需要宿主夺取气运为它提供能量,但宿主对它而言并不是唯一的。若蓝婉柔人设崩塌,它完全可以休眠到蓝婉柔死亡,解绑去找下一个宿主。 蓝婉柔正双手捏诀,神识铺开寻找法宝,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 “蓝、婉、柔。” 蓝婉柔回头,见到了风尘仆仆走来的连风。 他一头黑发高束在脑后,下巴生着浅浅一层胡茬,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眼底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寒意。 要死,他怎么来了?! 蓝婉柔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连风,而且他现在的状态,看上去给她一剑都有可能。 “连师兄,你怎么来了?”蓝婉柔微笑着,悄悄移步拉开距离。 “你觉得为何?”连风一步步朝她逼近,目光阴冷,情绪如沸水般愈发激动,“我来问你,为何害死我的烟儿!又为何要陷害师妹!” 蓝婉柔继续后退,神色戚戚道:“连师兄为何要这般冤枉我?我从未害过沈姐姐,也未害过孟湘雾……” “我都在天幕看到了!”连风怒道。 蓝婉柔一副蒙受了冤屈的模样,细眉蹙起,摇着头道:“我那日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天幕也没证明就是我——” 她话还未说完,连风忽然一剑砍向她! “还敢狡辩?!” 这一剑速度很快,蓝婉柔反应不及,只能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然而灵剑没能砍在蓝婉柔身上,只见她周身浮现出一层浅金色的光芒,看起来像一件浅金的衣裳,挡住了连风砍下来的剑。 蓝婉柔暗自松了口气。 吓死了,她身上这件防御法衣平日会隐形,她都给忘了。 “金缕衣?”连风眯了眯眼,冷声道,“这是师妹亡母的东西,你也配穿?脱下来!” 闻言,蓝婉柔脸上流露出受到屈辱的神情,眼眸一点点地泛红:“连师兄,你是否太过了?这是爹爹送我的生辰礼,你凭什么让我脱掉?我已经说过,我未害过沈姐姐,也未害过孟湘雾……” 连风似是失去了耐心,就如他当初认定是孟湘雾杀了沈青烟、不听孟湘雾解释那般,他也不再听蓝婉柔的任何话语,直接一剑刺过去。 蓝婉柔没能躲开,但金缕衣再次挡住一剑。 然而法衣能承受的伤害都是有限度的,同时也是有防御范围的。作为一件穿在身上的衣服,它保护不到脖子,若是身上受到的攻击太多,它也可能会损毁。 连风便是知道这一点,手腕一转攻势不停,砍向蓝婉柔颈侧,一副誓要砍到对方的架势。 蓝婉柔大惊失色,仓皇逃窜,心中大骂连风发什么癫! 她对连风其实是鄙夷的。 或者应该说,她对孟湘雾身边的大部分人态度都是鄙夷的。 诚然,是她借刀杀人害死沈青烟嫁祸给孟湘雾,但连风当初不肯听孟湘雾一句解释,直接刺了孟湘雾一剑,甚至为了沈青烟想让孟湘雾偿命。他们师兄妹多年,信任竟脆得像张薄薄的窗户纸,被她一捅就破。 当时她不过是第一次试着离间连风和孟湘雾,不曾想竟然一次性就成功了,她都替孟湘雾感到悲哀。 现在,连风又一副要为沈青烟和孟湘雾报仇的态度……呵,给谁看呢? 若是孟湘雾泉下有知,怕不是要呸一句晦气。 孟湘雾还真不知道。 她在系统的星云空间内是看不见外界的,之前顺手买1件推荐的“望乡台”她也没买。她一心只有攒够情绪值复活报仇,根本不想为了看这些人而浪费哪怕1点情绪值。 此时的她,正在系统空间内闭目打坐。 修复了约四分之一神魂的她,已经不像最初那样虚弱了。 系统团子倒是可以看外界,但根据系统守则,它不能对孟湘雾透露外界情况。 它只能自己悄悄地看,毛茸茸的白团子在半空激动地跳着,看着连风步步紧逼蓝婉柔,蓝婉柔狼狈地祭出本命法宝玉笛,心里喊道:打起来打起来!快点打起来! …… 玉笛发出一声长啸,笛音凄厉,好像濒死前的哀鸣。 仙盟驻地许多人被笛音惊醒,纷纷循着断断续续的笛音,去审判台那边查探情况。 只见蓝婉柔正在与一个剑修缠斗,那剑修拼着双耳流血也要不断逼近她,令她无法安稳地吹奏玉笛,使得乐声时断时续。若不是她身上迸发出的浅金色光挡住了剑修的剑,她现下已经落败了。 有修士不禁叫道:“那个是连风吗?!” “真的是!”有人认出连风后,顿感好奇,“连风为何要战蓝婉柔?莫不是蓝婉柔真的害死了沈青烟?” “若真是这样,只能道一句活该吧,多行不义必自毙。” 也有蓝婉柔的拥趸担忧地喊:“婉柔仙子!” 但他们修为低,不敢上前。 蓝婉柔只听他们声援,不见有人来帮忙,几乎要咬碎一口贝齿。心中恨道:这群光说不做的! “连风师兄,快住手!” 终于有上云宗的弟子出现,是先前约好了,给蓝婉柔送法器的弟子。 他说话的同时,连风的剑也擦过蓝婉柔的颈侧,带起一条血线。蓝婉柔单手捂住流血的颈侧,瞪大了眼睛,眼瞳惊慌地乱颤。 连风是真的想不管不顾杀了她! “连风师兄!你不能因为一件还未确定的事便要杀婉柔仙子!”那弟子举着剑拦在蓝婉柔面前,被剑气压得胸口一闷,硬着头皮搬出上云宗和剑宗两座大山,“你若是这么做了,想一想孟宗主,再想一想剑宗!” 连风平静道:“大不了就是一死。” 闻言,蓝婉柔心中嘲讽,他若是这么想死,早在沈青烟死去时就该殉情了! 她面上却是一副遭受无妄之祸后努力坚强的模样,捂着颈侧流血的伤口,双目微红,对连风道:”连师兄,我真的未曾害过沈姐姐!你若不信我,不如我们找到这件能放出记忆的法宝,把我的记忆放给你看,以证清白!” 连风眸子微动,他与蓝婉柔对视片刻后,收起剑,道了声:“好。” 蓝婉柔心道:嗤,还是这般蠢。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些治疗外伤的丹药,服了下去。 方才,蓝婉柔说要用法宝放出她记忆自证清白的话,在场的修士们都听见了。 有不少修士秉着看热闹的心态,也四处帮忙寻找法宝究竟藏在何处。 毕竟公开蓝婉柔记忆这件事,听起来就很令人期待又好奇。而且,蓝婉柔既然能如此坦荡地提出要公开记忆,难道他们先前误会她了?她真的是无辜的? 然而他们寻到日出,把整个仙盟乃至附近都寻了个遍,也未能寻到播放天幕的法宝。 “罢了,不找了。”有人道,“也许等孟湘雾的记忆放完,法宝就出现了。” 还有人产生了疑惑:“天幕究竟是不是法 宝放出来的?” 蓝婉柔听到这句话后,眼皮蓦地一跳。 她从未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曾经气运系统检测过天幕,告诉她没有问题,天幕与天道有些关联。她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与天道有关就是天地生成的法宝。 倘若孟湘雾的记忆不是法宝播放,而是某些存在故意放出来的呢? 比如,天道? “看,天幕又要开始了。” 修士的话将蓝婉柔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抬头望去,柔白的光幕已经开始扩散,正在褪去朝霞的天空缓缓铺开。 蓝婉柔咬咬牙,决定放手一搏! 她赶快找到夜里来给他送法器的那名弟子,要来法器后飞身而起,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将灵力注入法器,对准天幕—— 只见天幕后方迅速凝聚出大片乌云,方圆两里内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遮住了众人头顶的阳光。 然而,天幕还在持续扩散,很快便超过了乌云的范围。 蓝婉柔整个人僵住了,如坠冰窟。 没有用! “婉柔仙子,这是何意?”人群中,有人这么问道。 蓝婉柔飞在半空拿着法器,闻言,望向下方等着看直播的众多修士,还不想现在就撕破脸,勉强扯起一个笑:“今日太阳毒辣,恰好宗门里有这么一件有趣的乌云法器,拿来试一试。” 她说完,想起现在才刚日出没多久,还没到太阳毒辣的时候呢,马上又补充道:”况且,周围暗一点,看天幕也更清晰。” 她话音刚落,天幕也停止扩散,出现了孟湘雾在思过崖的画面。 有修士看了几眼,赞同道:“确实,这样更清楚了。” “呵呵。”蓝婉柔笑了笑。 她心道,要不电影院怎么是黑的呢。 修士们陆续将神识投入天幕,忽然有人纳闷道:“不对啊?我们以神识观看天幕,如同身临其境,外界环境如何没有影响啊。” 他又转头去看蓝婉柔,却发现蓝婉柔已经不在半空,不知道去了何处。 与此同时,孟洛雨也来到了仙盟驻地。 他竟没有去找蓝婉柔,而是往仙盟驻地内各个偏僻的地方去,好像在找谁,并且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在人多之处。 终于,他见到了独自坐在凉亭里,准备看天幕的连风。 他语气尖酸地问:”问清楚了?” “……没有。”连风道。 闻言,孟洛雨就好像获得了胜利般,嗤笑一声。 另一边,剑宗。 已经回到剑宗的顾寂收起剑,结束今日的晨练,回头便瞧见了坐在回廊边的女子。 女子风情万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衣香鬓影,正笑意盈盈着看他。 顾寂无奈地唤道:“娘。” 天青温柔地对他招手:“来,该看天幕了。” 自从顾寂回剑宗的路上自己偷偷看过天幕后,他不再回避与孟湘雾有关的消息,他也在天幕看到了孟湘雾所受的委屈,并为她感到难受与委屈。 但是—— “娘,我与孟湘雾退婚真的没有误会……只是因为我爱上了婉柔,想要娶她而已。”顾寂一边走向天青,一边神情认真地说,“我说过很多次,她在虹琅秘境救了我,与我在南柯一梦中结为夫妻度过一生,我才明白何为真正的爱。” 他在天青面前站定,轻叹口气,没有责怪天青的意思,只是感叹道:“你将我骗回来陪你看天幕,有何意义啊。” 天青不笑了,一把薅住顾寂的耳朵,训道:“陪我看个天幕,你屁话恁多!看看不行吗,非要个意义?” “看!看看看!”顾寂不敢从他娘手中挣脱,只能龇牙咧嘴道,“娘,我错了!放开吧,我看!” * 孟湘雾在思过崖度过了三个月。 这期间,孟洛雨又混进来一次,带来了一个消息—— 蓝婉柔医治神魂的丹药终于炼好,她服用后,不但治好了病,还一口气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孟湘雾离开思过崖那日,正好是上云宗弟子们要出发去虹琅秘境的日子。 虹琅秘境十年开启一次,仅限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进入。孟湘雾已经是金丹后期,若是错过这次,下一个十年她可能早就过了金丹期,进不去了。 许是考虑到这点,孟湘雾离开思过崖时遇见了等在外面的孟不尘。 孟不尘对她道:“你跟着去虹琅秘境吧。” 末了,他补充一句:“连风不会去。” 孟湘雾只是应了一声,也不问原因,又说:“我之前答应了洛雨,要带他去,你让他去了吗?” “嗯,洛雨在出发的队伍里。”孟不尘道,“还有婉柔,他们二人都交与你照顾了。” 孟湘雾硬声道:“蓝婉柔我不管。” “湘雾,不要闹脾气。”孟不尘很少对她这么有耐心,却是为了让她照顾蓝婉柔。 孟湘雾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抽出腰间的霄云剑,御剑离开了。 她飞到山门时,众人已等候多时。 弟子们见到孟湘雾后,脸上均流露出些许怪异之色,相熟之人还会彼此对个眼色,好像对此心照不宣。 “姐姐!”只有孟洛雨好像看不出气氛的异常,高高兴兴地扑过来。 孟湘雾揽住他,顺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 感觉到熟悉的动作,孟洛雨笑容灿烂。 这时,不远处飞来一个锦绣罗裙的女子,头发盘成精致的飞天髻,翡翠朱钗,怀抱琵琶。这是他们本次的带队长老,妙云峰的石弦吟,同时也是蓝婉柔的师尊。 石弦吟从众人头顶飞过时,拉起了人群中的蓝婉柔,一起落在灵舟的甲板。 她道:“人都到齐了,出发吧。” 弟子们依次登上灵舟,石长老给所有人安排好了房间。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石长老与蓝婉柔的房间挨着,而孟湘雾的房间在蓝婉柔的对角线,如当初去珠州城那般。不过孟湘雾不在意这个,只要她隔壁是孟洛雨就行。 前往虹琅秘境花费了三日。 他们来到虹琅秘境外时,各门各派的灵舟都快要将空中的位置占满了,除此之外,还有修真世家和许多散修。 半空中有一道散发着彩色光芒的缝隙,这就是虹琅秘境的入口。 “距离虹琅秘境开启还有半个时辰,不要乱跑。”石长老抱着琵琶站在灵舟边,对所有弟子道。 弟子们颔首:“是。” 孟湘雾帮孟洛雨检查储物戒中可有何遗漏,看到了孟洛雨在珠州城买的那个小木人。 她问:“你发现有何用处了吗?” 孟洛雨摇头道:“还未。” “那位前辈应该是哪方大能,有缘卖出的物件定能用上。”孟湘雾揉了揉孟洛雨的脑袋,道,“收好吧,别弄丢了。你带的东西很全,没甚遗漏的。” 孟洛雨“嗯”了一声,将小木人塞回储物戒,其他东西也收拾好。 “湘妹!”灵舟对面传来了呼喊声。 孟湘雾探出头,望向对面,果然是顾寂那货。她故意问:“找我作甚?剑法练到六层了?” 顾寂一噎,随后对她挤眉弄眼。 孟湘雾疑惑地看他:“?” “湘妹,你过来啊,站那么远干什么,你走近点仔细看。”顾寂抬腿踩上剑宗灵舟的舷边,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张开双臂展示自己,“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你仔细看!!” 今日顾寂身上的剑服一改剑宗统一穿着的月白色,颜色鲜红似火,明艳张扬,箭袖边绣着金色花纹,腰间的黑皮革带上镶着灵玉,下面挂着本命剑,剑鞘上镶金嵌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乌黑的头发束成高马尾,鬓边落下几缕不羁的碎发,丰神俊秀,神采英拔,惹得其他宗门的小女修红着脸偷偷瞧了他好几眼。 孟湘雾在他的明示下,懂了他的意思:“哦,你换新衣裳了。” 顾寂:“……” 孟湘雾见他似乎不太满意,想了想,关心他道:“这个颜色在秘境中有些惹眼,你要当心安全。” 顾寂垮着脸,默默地退了下去。 孟湘雾不解:“嗯?” “顾寂哥哥!”孟洛雨从孟湘雾身后冒出头,睁大了眼眸,夸赞道,“你今日好俊呀!我还以为是天界神君下凡呢!” 闻言,顾寂垮下的脸立刻笑容满面,夸回去:“弟弟也俊得很呐!我还以为是天界的仙童迷路到此处了呢!” 一旁的孟湘雾深吸口气,观她神情,好像很想翻白眼,但是一个是她弟弟,一个是她未婚夫,她忍住了。 她对顾寂道:“你想让我夸你,直说啊。” “讨来的就不是你真心想夸我了!”顾寂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仿佛孟湘雾是头嚼了牡丹的牛,控诉道,“你方才看我那么久,都没觉得我今日格外俊朗吗!” “……俊。”孟湘雾道。 顾寂瘪着嘴,挑刺道:”不够诚恳。” 孟湘雾面无表情地握住剑柄,缓缓拔剑。 顾寂立刻改口:“但我很满足!” 孟湘雾给了他一个“算你小子识相”的眼神,潇洒地将剑推回剑鞘,宽大的袖子如一片流云。 见他们这般,孟洛雨捂着嘴偷偷笑。 “湘妹今日也……”顾寂抿了抿唇,撇开视线,突然扭捏起来了。 孟湘雾疑惑地歪头:“也什么?” 顾寂竟磕巴起来了:“天、天天女……” 孟湘雾一脸无语地搓了搓手臂,好像起鸡皮疙瘩了似的,道:“若你想说的是天女下凡,那便闭嘴罢。” “哦。”顾寂乖乖闭嘴。 孟湘雾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她今日穿的是十分朴素的白衣,只在衣领有一点银纹装饰。她这三个月在思过崖,一直穿的是这套衣服——修士们都会学习除尘清洁之术,只要衣服没有破,可以很久不换。 顾寂也在凝望着她。 都说人靠衣装,孟湘雾却可以反过来,将普通的衣裳穿成仿佛精心缝制的。 即使是最朴素不过的白衣,只要穿在孟湘雾身上,被她仙人般清妍的容貌一衬,也会变得超尘脱俗。 “不过,今日怎的穿了白色?平日不是穿红色居多吗?”顾寂问完她,小声嘀咕,“亏我还特意选了红色,以为你会穿红呢……” 孟湘雾全都听见了,平静地回答:“刚从思过崖出来,忘了换。” “啊?思过崖?”顾寂懵了,旋即想到什么,挥手道,“湘妹,你过来好不好?我有悄悄话想与你说。” 孟湘雾道:“你能有甚悄悄话。” 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飞身而起,踩过舷边跃到了对面的灵舟。 “方才我听到上云宗弟子说,你杀了师兄的道侣。”顾寂手背挡在唇边小声道,双眸凝望着她,“此事真假?” 此事顾寂都知道了,想必在此处的其他宗门之人也很快就会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言而喻。 孟湘雾静静地与他对视,许久,才问道:“我若说我没杀,你信吗?” “信。”顾寂毫不犹豫道,“为何不信?” 孟湘雾被他毫不犹豫的表态打动,乌黑眼眸中泛起微微的涟漪。 她道:“我曾有一面八角铜镜,可以看到非人者的跟脚,那日我杀的沈青烟不是嫂子,是魔修。可那面镜子在借给蓝婉柔两刻后就被换成了普通的镜子,我无法向师尊师兄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蓝婉柔明明看到假的沈青烟背后谋害师兄,却不肯承认,硬要我背下了杀师兄道侣的罪名。” “嘶——蓝婉柔竟如此卑鄙?”顾寂皱眉,“你师兄不信你吗?” 孟湘雾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自嘲般说道:“何止不信,还捅了我一剑,后来还要我偿命呢。” 顾寂气道:“连风怎能如此!我去找他!” “他没来。”孟湘雾道。 连风没来,顾寂只好抬手按住孟湘雾的肩膀,笨拙地安慰道:“湘妹,他那般……呃,那般不信任你之人,不配让你为他心伤!你们师兄妹多年,他竟连一点信任都不给,那以后他便不是你师兄了!” 他赶快又问:“那凌墨仙尊呢,他总该信你吧?” “不信。”孟湘雾缓缓摇头,平静道,“他罚我打魂鞭二十下,思过崖面壁三个月。” 顾寂似乎是哽住了,一时没有言语。 孟湘雾道:“只有洛雨相信我。” “还有我呢!”顾寂目光真挚,望进孟湘雾乌黑清透的眼眸,认真道,“我相信你啊。” “谢了。”孟湘雾拍了拍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道,“其实不必费心安慰我,这仨月我已经在思过崖好好想过了,心境早就平复下来,也想通了许多。修仙一途,本就是条注定孤独的漫漫长路,没有谁能永远陪谁走到最后,可能我与师兄缘尽于此了。” 顾寂一听不得了,使劲摇晃孟湘雾,像要把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晃出去似的:“湘妹怎能这样想?干脆以后别修仙,去修佛算了。你怎会一个人,不是还有我吗?” “别晃了别晃了,头要晕了……”孟湘雾真的服了,“对,我不是一个人,别晃了!” 顾寂停下来,对孟湘雾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笑容疏朗。 “漫漫修仙路,我陪你。”他说完,整张脸瞬间便涨红了,慌慌张张又补了一句,“还有洛雨,也会陪着你!” 孟湘雾垂眸望着顾寂递来的手。 良久,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希望你和洛雨不会让我失望。” 顾寂信誓旦旦:“不会的!” 他握紧了孟湘雾的手。 * 孟湘雾没在剑宗的灵舟待太久便回到了上云宗的灵舟,安静地等待虹琅秘境开启。 她听见,孟洛雨趴在灵舟边和顾寂隔空聊天。 孟洛雨:“顾寂哥哥,你很热吗?” 顾寂:“嗯?不热啊。” 孟洛雨:“那你的脸和耳朵怎的那么红?” 顾寂爆出一连串的咳嗽声,然后说:“咳,许是身体不适……身体不适哈!” 孟湘雾单手撑着半张脸,扭开头,忍俊不禁。 不多时,半空那道彩色缝隙开始震颤。 “虹琅秘境要开了!” 各个宗门、修真世家还有散修都做好了准备,虹琅秘境的大门只开启半刻钟,再开就是十天后大家离开时,同样半刻钟。 缝隙逐渐拉大发出轰隆隆的嗡鸣,空气都在随之震颤。彩光朝缝隙外散去,露出秘境内的山川河流。 浓郁的灵气散发出来。 “进!” 霎时间,天空飞满了或御剑或乘坐飞行法器的人,他们一股脑地全往虹琅秘境中钻去。 一般来说,同一个宗门的人会一起出发,进入后会尽量选同一个地方落脚。 孟湘雾抱着孟洛雨,没有理会上云宗的其他弟子,进入了虹琅秘境。 当然,那些上云宗弟子也没想过与她一起,他们此时正簇拥着坐着飞行法器的蓝婉柔,小心地护着她一起进入秘境。 孟湘雾挑了处灵气颇为浓郁的地方。 甫一落地,旁边的茂林中便窜出一头金丹初期的妖兽,被她轻飘飘一剑斩杀。 孟洛雨满眼星光,使劲鼓掌道:“姐姐好厉害!” “好好修炼,你以后也能。”孟湘雾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去把妖丹挖了吧,归你了。” 妖兽根据品种不同,身上也许会有不同值钱的材料。但不管何种妖兽,肯定有一样共同的、值钱的东西,那就是它们的内丹。 清秀的男童迈着小短腿跑到妖兽身边,用剑仔细地挖出它的内丹,放入储物戒中。 在孟洛雨挖妖兽内丹时,孟湘雾找到了灵气最浓郁之处,将那株生长得极为旺盛的聚灵草挖了出来。 孟洛雨挖完妖丹,便看见姐姐将聚灵草递到他面前,清爽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愣着作甚?”孟湘雾用聚灵草轻轻挠了挠孟洛雨的脸颊,“拿着,给你的。” “啊?”孟洛雨没接,“这是姐姐得到的。” “你我之间还谦让什么。”孟湘雾又用聚灵草挠了挠他的脸,“我找它,就 是为了送与你。聚灵草食之聚集灵气,对你突破小境界大有助益,然对我用处不大,拿着罢。” 孟洛雨接过聚灵草放入储物戒,甜甜地笑道:“谢谢姐姐~” “走吧,去下一处。”孟湘雾牵起他的小手。 接下来,孟洛雨体会到了躺赢。 孟湘雾金丹后期的修为,加上她高超绝伦的剑法,让她足以在这个秘境中横着走,所向披靡。 她对上大多数妖兽只需要一剑便能斩杀,若是到了金丹中期,那便多上几剑。目前为止,她还未碰上金丹后期的妖兽。 孟湘雾杀死妖兽后,妖丹全部不要,都给孟洛雨。 寻到的灵草,她也会挑出孟洛雨这个修为阶段能用上的,送给对方。 当然,她也不是全部都会送给孟洛雨,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能用上的东西也会留下。比如她刚杀死一只金丹中期的巨蛇妖兽,在它的窝里寻到了一把漂亮的短剑,便自己留下了。 看到这里,修士们羡慕坏了。 【我必须要说,孟湘雾真的太宠爱孟洛雨了,试问谁能在秘境中将自己所得如此多地分与他人?怕是道侣都不容易啊。】 【我若是孟湘雾的弟弟就好了,只消跟在她后面挖妖丹就行,太轻松了。】 【前面的,你们是忘了孟湘雾接下来会做何事?她很快就要杀孟洛雨了!这些妖丹、灵草乃至其他,依我看就是买孟洛雨的命!】 【是啊,她对洛雨仙君愈好,我便愈觉得可怕。可谓是笑里刀剐皮割肉,绵里针剔髓挑筋。】[1] 【可我看孟湘雾不像笑里藏刀之人啊,你们想,她是个直性子,若是真想杀孟洛雨早就该动手了,为何要将所得分给他?修士死后,储物戒就打不开了,她又拿不回来。】 【嘶……我觉得这位道友言之有理,会不会是有误会啊?】 【误会什么啊,沈青烟之事可以说有误会,但她杀洛雨仙君时,可是亲口承认是为了上云宗主之位!现在给洛雨仙君分东西,不过是愧疚罢了。】 这时,画面一转,出现了蓝婉柔那边的景象。 蓝婉柔一袭鹅黄色衣裙,云鬓微乱,被几个上云宗弟子护着。他们应当是刚遇到了妖兽,每个人都有些狼狈,有的人还身上带伤。 他们终于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怪哉,今日怎如此倒霉。”有个弟子累得瘫坐在地,揉着肩膀,“进来两个时辰,一直在被妖兽追,什么都没得到。” 有个人慌张地捂住他的嘴:“呸呸呸,莫说——” 他话还未说完,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嗥叫,境界约在金丹初期的妖兽迈着步子出现,冰冷的兽瞳看向他们。 “天!”众人慌张应战,他们最高不过是筑基后期,且战且退。 谁知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们在逃亡时,又一只金丹初期的妖兽跃了出来,张开大嘴,露出森白尖锐的牙齿。 现在已经远超他们能招架的范围了。 最终,他们在一片混乱之际,四离五散,全部失散了。 【天幕为何给我们看这个?方才还在孟湘雾那,怎的突然转到蓝婉柔这了?这不是孟湘雾和灵珑仙子的记忆吗?】 【想不通便不要想了,我倒是发现了其他怪异之处,你们没发现,蓝婉柔又在倒霉了吗?】 【是啊,那弟子说被妖兽追了两个时辰。】 【你们可还记得,珠州城外,蓝婉柔倒霉了两刻钟……】 蓝婉柔躲在山间一处隐蔽的山坳,似乎是从储物戒中取出来了一个黑色玉环,与寻常的手镯一般大。 她将黑玉环举起,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的视线从玉环中间穿过,望向遥远而湛蓝的天空。她唇角勾起一个有些得意的弧度,这使她的笑容带着几分不怀好意:“两个时辰……够了。” 修士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蓝婉柔。 以往在众人面前,蓝婉柔的笑容永远是温柔的、温和的、仁善的,像是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拂过面颊。 而刚才,她的笑容只会让人觉得,这是阴谋诡计即将得逞的坏笑。 【这竟是婉柔仙子?她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黑镯子有何用?】 【两个时辰又是何意?】 【各位道友,我有种奇怪的预感……她想害孟湘雾。】 【呸!你们含血喷人!婉柔仙子不过是笑了一下,你们便胡乱揣测,想方设法地抹黑她!】 蓝婉柔那里的画面消失。 天幕画面又回到了孟湘雾这。 时间跳过两日。 这日,孟湘雾从一只妖兽口中救下了一名上云宗弟子。 那名弟子形容狼狈不堪,浑身伤痕累累,被救下后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差点要哭出声:“小师姐!” “其他人呢?”孟湘雾蹙着眉心问。 那弟子或许是觉得在孟湘雾身边就安全了,神情放松许多,讲道:“我们进了秘境后特别倒霉,一直遇到妖兽。起初我们还能合力应对,但妖兽一个接着一个,我们实在疲于应对,就找了个安全之处想要休憩。不曾想,竟接连遇到两只金丹初期的妖兽,我们边战边逃……就这么跑散了。” 孟洛雨在一旁听得直撇嘴。 孟湘雾点点头,道:“知道了。” 她又问:“你有疗伤丹药吧?” “有的。”弟子掏出一瓶丹药给她看。 “吃了丹药,往西走,那边妖兽少。”孟湘雾说完,牵起孟洛雨的手准备离开。 “小师姐!”弟子喊住她,小心翼翼道,“小师姐……我能跟着你吗?” 孟湘雾乌黑的眼眸望向他,静默不语,但也没立刻拒绝,应当是在考虑。 常理而言,同一宗门的弟子们在秘境中应该互帮互助,更何况她还是宗主之女,修为又高,天然就带着保护宗门弟子的责任。 良久,她开口道:“你可以跟着,但我不会迁就你。” 弟子忙不迭点头:“好!” 接下来几日,孟湘雾又陆续救下了不少上云宗弟子,他们都选择跟着孟湘雾走,不敢再独闯秘境。 孟湘雾虽说过不迁就他们,但还是有意默默放缓了速度,让他们能够跟上,不掉队。 就这样,到了第九日。 孟湘雾竟将上云宗弟子们都集齐了。 ——除了蓝婉柔。 这几日,孟湘雾遇到金丹期以下的妖兽,都会让孟洛雨和弟子们先去应战,历练一番。 她应是想到了自己能护一时,不能护一世,所以锻炼他们。 此刻孟湘雾便是待在一旁,看着孟洛雨和其他弟子围攻一只筑基后期的妖兽。 他们与那只妖兽磨了约有半刻钟,终于成功杀掉它,不禁齐齐发出欢呼。虽然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但每个人剑法或修为都有所进步,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妖兽身上有不少鳞甲,是炼器的好材料,休息片刻后,大家齐心合力扒鳞甲。 可能是埋头干活无聊,他们聊了起来。 忽然有人道:“也不知道婉柔师妹如何了。”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空气都跟着静谧了。 许久,才有另一个弟子小声道:“那日我们太慌张,全都走散了,她若是落单就危险了。” “是啊,这都第九日了……希望她平安无事。” 孟洛雨听到了,毫不掩饰他对蓝婉柔的厌恶,开口道:“蓝婉柔有事才好,希望老天爷别再让我见着她。” 可惜天不遂人愿。说曹操,曹操到。 “救命啊!”细弱的少女声音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音,弟子们躁动了起来:“是婉柔师妹的声音?!” 孟湘雾原本抱着剑坐在树下,正闭目养神,听到声音,她抬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茂密的丛林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她手里拿着笛子,发髻跑得散乱下来。在她身后,一条巨大的蛇形妖兽在地面蜿蜒,仰头张开大嘴要将她吞下去。 仅一个照面,便知这妖兽到了金丹初期。 弟子们不敢上前,回头呼唤孟湘雾:“小师姐,快救救她啊!” 然而,孟湘雾只是看着蓝婉柔被妖兽追逐,目光平静,如同不起波澜的深潭。 她看着蓝婉柔 凄惨地摔了一跤,却正好躲开了巨蛇的獠牙,看着蓝婉柔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这边跑来,好像马上就要不行了,却愣是没让巨蛇沾到她一点边。 见孟湘雾没有反应,有弟子喊道:“小师姐,你忍心看着婉柔师妹被妖兽吞食吗!” “忍心。”孟湘雾淡淡道。 蓝婉柔已经带着妖兽跑到了他们附近。 她看见坐在人群后方树下的孟湘雾,眸光亮起,仿佛见到了救星:“湘雾姐姐,救我!” 孟湘雾还是不动,与蓝婉柔依赖的态度一比,倒显得她冷漠了。 蓝婉柔闯入弟子们之中,巨蛇也跟着闯了进来,粗壮的尾巴一甩,直接拍飞了他们鳞甲扒到一半的妖兽。 所有弟子被迫迎战这条金丹初期的巨蛇。 这巨蛇力大无比,蛇皮坚硬,几人合力都没能砍伤它,反倒被它甩到一边。 蓝婉柔则是找了个不会被巨蛇波及的地方,将笛子横在唇前开始吹奏,也不知这曲子有什么用处,但总之是一副“我也在参战哦”的样子。 有个受伤的弟子喊道:“小师姐,你是不是太冷血了!” 立即有人附和:“小师姐,虽说你与婉柔师妹有些龃龉,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你怎能如此无情!” 孟洛雨先不干了,用更大的声音喊回去:“我姐姐救你们时,你们一句感谢都未说,如今不过是不愿意救蓝婉柔,就要被说冷血、无情!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白眼狼!!” 孟湘雾安慰似的拍拍孟洛雨的脑袋,对围攻巨蛇的弟子们扬声道:“你们愿意救她就救,我不愿意。” 倏地,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长鸣,似龙非龙。 巨蛇听见这声长鸣,身子一顿,竟停止攻击弟子们,扭头就走!它伏在地上飞快爬行,逃似的离开了此地。 众人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隆隆作响,整个大地开始震颤。东方的树林中飞出无数山鸟,朝其他方向乱飞,数不清的妖兽在林间奔腾,见到人也不攻击,一门心思只想逃离这里。 如此异象,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时,天边出现无数修士的身影,有的御剑飞行,有的乘坐飞行法器,仿佛集体迁徙的鸟类。 他们像是拼了性命在飞,飞行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之间,便逼近了他们。 这附近有其他修士高声喊道:“发生何事——?” “各位道友快跑吧!”有个骑着飞行法器的修士好心提醒道,“至少元婴中期的蛟龙!刚刚苏醒,已经吃了百余人,是头恶蛟!” 闻言,在场的修士们纷纷大惊失色。 可以进入虹琅秘境的修士最高也就是金丹后期,而这蛟龙竟然至少元婴中期。若是差一两个小境界,众人还能合力一战,但这可是跨了一个大境界!金丹期和元婴期之间,可不是靠人数就能弥补的。 然而大家还未来得及跑,便看到了不远处蛟龙的身影,它正追着逃跑的修士们而来。 孟洛雨有些紧张,抓紧了孟湘雾的衣袖。 “别怕。”孟湘雾左手握紧了他的手,右手捏起御剑的手诀,“我会保护你的。” 蛟龙飞行速度比修士们快多了,几乎眨眼间便追了上来,此时已飞到他们上空,体型庞大,鱼身而蛇尾,遮天蔽日。阳光照射在它粗壮有力的身体,在树林地面投下大片的阴影。 它大嘴一张,一下子吞下去十几个修士! “啊啊啊——!” “难道今日我要命丧于此?” 在修士们绝望之际,有几个金丹期修士挺身而出,上前抵挡,为大家拖延逃跑的时间。 孟湘雾原本想带孟洛雨去安全的地方,却在看到一个人后犹豫了。 孟洛雨叫道:“是顾寂哥哥!” “对不起洛雨,姐姐要食言了,你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孟湘雾手诀一转,原本被踩在脚下的剑飞起回入她掌中,她挽了个剑花飞身而出,留下一句,“我很快就回来!” 孟洛雨并不怪她,还大喊:“姐姐勉哉!” 孟湘雾飞入战局,先是替一个用鞭子的女修挡下一爪,来到顾寂身边。 “湘妹,你怎么来了?”顾寂忧心忡忡地问,“洛雨呢?” 孟湘雾道:“洛雨在南边。” 顾寂抽空往南边瞥了一眼,看到了缩在人群后方偷看的孟洛雨,位置看起来还算安全。 “我来帮忙。”孟湘雾道。 “不,你带着洛雨快走。此蛟还未化龙,不能离水太久,你们往没水的地方跑,能跑多远跑多远。”顾寂说完,见到一个剑宗弟子要被恶蛟抓到,飞速冲过去将人带走。 修士们想要分散而逃。 然而蛟龙比他们速度更快,窜到他们前方将身子一弯,形成半个包围圈,将分散的修士重新聚集回来,接着嘴巴一张,又吞下了十余人! 孟湘雾提剑砍上蛟龙身侧,霄云剑砍在坚硬的鳞甲上,发出“铛”的一声,鳞甲毫无损伤。 她眉头一蹙,重新起势,磅礴灵力注入剑中再次奋力一砍,鳞甲终于出现裂纹! 蛟龙发出低啸,一尾巴狠狠拍过来。 “湘妹!”顾寂冲过来想帮她挡。 可能是孟湘雾那一剑让它感觉到痛了,这一尾报复她的力道很重,两个人一起被拍飞出去,砸在地上。 蛟龙似是觉得这么追逐吞食不爽快,开始绕着修士们盘旋,想将他们困在一个范围内。 若是想逃,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一起抵挡恶蛟的修士中,那个被孟湘雾帮过、用鞭子的女修一脸视死如归,朝一群跟她穿同样款式衣服的修士们大喊:“霜天门弟子快走!不许待在这了!快走!!” 霜天门的弟子倒是重情重义,不肯离开:“师姐——!” 相较之下,上云宗就很有意思了。 这些弟子早就各跑各的,再一次跑散了。有的人成功逃走,有的人已经进了恶蛟的肚子,只留下蓝婉柔一个人。 孟湘雾从地上爬起来,呕出口血。 “湘妹,你带着洛雨快走,找个地方躲起来,坚持到明日就能离开秘境了。”顾寂抹了一把唇边流出的血,劝道,“你不用担心我,等我把剑宗弟子都送走后,也会躲起来。” 孟湘雾却道:“你坚持一下,我把洛雨送走就回来帮你。” 许是知道无法说服孟湘雾,顾寂道:“好吧。” 孟湘雾匆匆找到孟洛雨,带着他御剑,成功绕过恶蛟的视线,逃出了恶蛟的包围圈。 孟湘雾道:“我给你找个安全之处,你躲好,等我回来。” “嗯。”孟洛雨似是知道孟湘雾要去做什么,乖乖点头道,“你跟顾寂哥哥都要平安回来啊。” 孟湘雾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一定。” 画面一转,又是蓝婉柔。 她还身处恶蛟的包围圈之中。 恶蛟正在大快朵颐,修士们都在试图逃跑,有的真逃走了,但大多数还是被抓回来吃掉。 在所有人崩溃、惊恐、绝望之时,蓝婉柔的脸上却带着奇怪的笑意,她站在原地,与周遭四处逃窜试图离开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望着孟湘雾离去的背影,又拿出了之前的黑色玉环。 蓝婉柔捏着黑玉环,对准孟湘雾。 她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的目光穿过黑玉环的中间看孟湘雾,就像是孟湘雾被这个黑玉环圈起来了般。 只听蓝婉柔嗓音轻柔地开口道:“换。” 黑色玉环瞬间化为齑粉! 蓝婉柔脑袋垂了下去。 不过一息,她复抬起头时,脸上的怪异笑容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警惕、茫然。 “洛雨?”蓝婉柔左右看了看,似乎觉得哪里不对,眉头蹙起。 她低下头,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衫。 “蓝婉柔?!” 【什么?我怎么没懂?发生何事了?】 【是我想的那样吗?啊?天道啊,是我想 的那样吗!!】 【我懂了!孟湘雾杀洛雨仙君的真相竟是这样!】 【什么啊?你们猜到的快告诉我啊,我真的要急死了!】 【蓝婉柔用黑镯子与孟湘雾交换了神魂!】 第18章 第18章他这些年一直恨错了人 仙盟驻地中。 看见这一幕的孟洛雨霍地收回神识,身子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不可能……” 怎么会是这样? 难道他这些年一直恨错了人?!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孟洛雨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要杀我的人是孟湘雾,是孟湘雾……” 连风听到孟洛雨不愿接受事实,也收回神识,抬手抓着他的肩膀吼道:“你好好看着天幕!看看杀你的人究竟是一直疼爱你的孟湘雾,还是那个虚伪至极的蓝婉柔!” “……这一定是假的吧?”孟洛雨轻声呢喃。 他的眼眸逐渐泛红,眼底涌起泪光,声音微哽:“我恨她恨了那么多年,一直恨错了人?” 连风没说话,但作为一个同样伤害过孟湘雾的人,他能理解孟洛雨此时的感受。 孟洛雨眼中含着的泪水越来越多,终于眼眶承载不住,泪珠扑簌簌落下。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摸到了胸间的灵骨:“她……为了让我能重新修炼,把她的灵骨给了我,卧床整整三个月,可我一次未曾去看过她……” 此事连风也知晓—— 那时的孟湘雾处境颇为尴尬,因为他,她不能住在师尊的飞云峰;因为孟洛雨,她不能回从小住到大的落英阁,最终只能住在亡母柳灵珑留下的洞府。 她将灵骨给了孟洛雨,全宗门都认为是理所应当。 失去灵骨后孟湘雾大病一场,而宗门所有人都在关注孟洛雨的恢复情况,对躺在床上的她不闻不问。 当时的他从别人口中听说孟湘雾的遭遇,只觉得心中畅快,认为这是她杀了沈青烟的报应。 他还曾冷冷地评价:罪有应得。 “她来寻我,我让她滚。”孟洛雨似乎感觉到胸前的灵骨隐隐作痛,他揪住胸口的衣服,迟来的愧疚将他整个人吞没,“她与蓝婉柔在沧闽秘境都受了重伤,我却去药王谷给蓝婉柔求药……原来我一直恨错了人?” 孟洛雨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他对孟湘雾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如今孟湘雾已经死去,他想弥补对方都没机会了。 连风抬头望着天幕,一字一句道:“看清楚,你该恨的人究竟是谁。” 孟洛雨流着泪,重新望向天幕。 剑宗那边。 看到两人交换了神魂,顾寂瞪大了眼睛。 他从天幕撤回神识,一脸的恍惚,眼眸一转发现他娘也收回了神识,正看着他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点讽意。 “怎么不看了?”天青望着他冷笑一声,“我早就与你说过,那蓝婉柔平日全靠你保护,横看竖看,如何看都不似能从恶蛟口中救下你之人,许是湘雾回来帮过你,偏你就是不听。” 顾寂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良久,他低着头小声解释道:“娘,当时我亲眼看到蓝婉柔来救我,从南柯一梦中醒来身边也是她……我未曾见到湘雾,如何相信你的说法?” “呵,那你现下知道了。”天青掷地有声道,“救你的‘蓝婉柔’就是湘雾!” 顾寂想到自己后来做的种种,孟湘雾失落的神情历历在目,他抬手捂住了眼,嗓音干涩道:“娘,我……对不起她。” “孩子死了你来奶了。”天青毫不客气地白了顾寂一眼,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难过,闷在胸口,她气道,“湘雾都死了你才知对不起她,我怎么会有你这般傻的儿子!” 闻言,顾寂满脸的懊恼,原本挺拔的身姿一下子佝偻下去,悔不当初。 孟湘雾才是那个救了他、与他在南柯一梦中度过一生的人—— 他曾经发誓要护她一辈子的人。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啊……孟湘雾说她才是救了他的人,他不信。在她与蓝婉柔发生冲突时,他偏向蓝婉柔。 甚至,他还为了蓝婉柔与孟湘雾退了婚。 他让孟湘雾受了多少委屈。 顾寂咬着牙,悔恨不已,双手紧紧攥成拳。 见状,天青顺了顺胸口,懒得再说顾寂,探出神识继续看天幕:“我要仔细看看,蓝婉柔都对湘雾都做了什么!” 顾寂也沉默着继续投入神识。 他也要看清楚,当初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 孟湘雾发现自己与蓝婉柔交换了神魂后,眉眼间染上急色,立即就要去找孟洛雨。 她下意识捏起了手诀,接着神情一愣,好似懵了。 “糟了,她没有剑。” 原来,孟湘雾捏的手诀是用来御剑的,但蓝婉柔不是剑修,没有剑,只有一支品阶还算不错的笛子。 蓝婉柔平常是靠飞行法器的,但储物戒、储物袋等都需要用神识取出里面的物品,孟湘雾此时虽然用着蓝婉柔的身体,但神识是自己的,也就是说,她无法打开属于蓝婉柔的储物戒。 当然,蓝婉柔也无法打开她的。 就在这时,半空中的恶蛟一个俯冲下来,贴着地吞吃想从地面逃跑的修士。 孟湘雾正正好在它前进的路线上,她眼眸一凛,脚下一踏飞身而起—— 差点跌下去。 但还是极为惊险地从恶蛟齿边擦过。 孟湘雾犹如在水中浮沉一般,在半空中起起伏伏,最终,成功落在旁边一块巨岩上。 她拧着眉道:“蓝婉柔这修为……忒虚。” 这种不御剑也不用法器的短距离飞行法诀,只要修士能将丹田中的灵力,持续且稳定地供给灵脉运转功法,就能飞得平平稳稳。但若是依靠丹药堆积修为,丹田对灵气的控制能力会比较弱,可能会造成灵力供给时强时弱。平日用其他法诀还好,用飞行法诀就会飞得忽高忽低。 这不是孟湘雾技术好就能弥补的,是蓝婉柔总吃丹药提升修为,没锻炼好丹田的问题。孟湘雾只能尽量控制丹田,飞得稳一些。 孟湘雾见恶蛟的头扭向另一边,正想趁机飞走,却发现顾寂为了掩护最后一个剑宗弟子离开,对上了恶蛟。 此时的顾寂前襟染血,左半边身子有两道很长的伤口,鲜血淋漓,看样子是被恶蛟抓伤的。 他看起来状态很差,好像要撑不下去了。 “这傻子!”孟湘雾骂了一句,纵身飞向顾寂,“顾寂!” 恶蛟张嘴吞向顾寂,顾寂伤太重意识有些模糊,躲闪不及,勉力用剑死死卡住恶蛟的牙齿,不让恶蛟闭嘴。 他跪在恶蛟口中,扶着剑,眼皮越来越沉。 闭眼前,顾寂听见有人喊他,勉强转动眼珠看过去—— 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满脸焦急,逆着御剑飞离的修士们,跌跌撞撞地飞向他。 孟湘雾见顾寂眼睛要闭上了,更加用力地喊他。 她飞到恶蛟脑袋旁边,趁着恶蛟正与口中卡着的灵剑较劲,她脚踩着恶蛟唇边,将手伸进它嘴里拽住顾寂的一只手臂,另一手则抽出腰间那支属于蓝婉柔的笛子。 孟湘雾咬着牙,用力将笛子捅进恶蛟眼中! 恶蛟张嘴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啸叫! 孟湘雾趁机用力一拽,将顾寂连带着他的剑,一起从恶蛟口中拽了出来! 她抱紧了顾寂,发现顾寂已经昏迷。 恶蛟瞎了一只眼,开始发狂,到处乱撞、在地上翻滚,折断无数树木。 孟湘雾艰难地带着顾寂飞。 恶蛟仅剩的眼瞳在众多飞走的修士们中看见了孟湘雾,这个刚才刺瞎它一只眼睛的人,它不管其他修士,愤怒长啸着冲向她。 孟湘雾听见身后的长啸,回头便瞧见恶蛟冲她而来,近在咫尺! 然而,恶蛟可能失去一只眼睛就失去了准头,没能吞下孟湘雾和顾寂,反倒是用鼻子将两个人顶飞了出去。 景象飞速掠过。 孟湘雾和顾寂被顶出不知有多远,一头扎进了氤氲着灵气的 湖水中。 这灵湖无比神奇,孟湘雾和顾寂落入湖水中后,身上的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不过几息时间便恢复如初。 孟湘雾带着顾寂从湖水中冒出头,看见恶蛟不依不饶,正朝这边飞来! 她火烧火燎拉着顾寂爬上岸,气喘吁吁地背着他往林子里冲。 孟湘雾边跑边飞,恶蛟在后面追。 结果,孟湘雾也就跑了十余米,林子没了,前面是个悬崖。 悬崖边立着一块布满剑痕的巨石,上书—— 南柯一梦。 因为虹琅秘境每十年就会开启一次,所以修真界众人对其多少都会有些了解,而孟湘雾前方的“南柯一梦”便是最出名的一处。 它出名在两点。 第一,这是天心老人的传承。 天心老人是两千余年前飞升的修士,因为喜欢以六旬老者的形象游走修真界,被称为天心老人。他是当时最强的剑修,他自创的“天心剑法”战无不胜,直到飞升都未尝败绩。 飞升前,他在虹琅秘境中留下了传承,可以说是无数剑修的梦中情传承。 然而或许是天心老人要求太高,两千余年来,无人得到其传承。 他考验修士的方法,就是这南柯一梦。 这就要提到出名的第二点了。 南柯一梦除了是天心老人的传承外,还有个诱人的作用,那就是—— 磨炼心境,坚固道心。 修士们进入南柯一梦后,会在梦中重活一世,度过一生。 南柯一梦好似能看穿修士们的内心,修士们在梦中经历的一生对他们的修行大有裨益,仿佛是医师在为每个人对症下药。最出名的一个例子是,有人曾靠着南柯一梦破除了心魔。 因此,就算是不需要天心老人传承的修士,在进入虹琅秘境后也会试着寻找此地。 不过如今南柯一梦已经没了。 上次虹琅秘境开启,有修士寻到这里,发现只剩悬崖边的巨石,南柯一梦已经没了,不知天心老人的传承是被谁得到了。 【诸位道友,我有一个猜测。】 【嗯……我知你想说甚,我与你猜的一样。】 【打什么哑谜呢?你们不就是想说,天心老人的传承可能是被孟湘雾得到了吗。】 孟湘雾看见悬崖边写着南柯一梦的巨石,应该是知道此处,背着顾寂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 恶蛟在悬崖边停住,没有跟着下去,气恼地甩了下尾巴。 此时画面一暗。 再亮起时,是孟湘雾带着孟洛雨御剑。 有修士发现右下角的时辰变了,变成了一刻钟前。 御剑的孟湘雾突然垂下头。 因为失去修士的控制与灵力供给,霄云剑开始带着二人往下坠。 孟洛雨问:“姐姐,怎么了?” 剑下坠的势头猛地止住。 孟湘雾——或者应该说是蓝婉柔,她没有回答孟洛雨,只是淡定地捏诀,继续御剑前行。 她飞了很远很远,唇角一直噙着笑意。 他们飞到一个四处无人之地,蓝婉柔控制着剑飞下去,贴近地面。 她垂下眼眸,看着捏诀的纤纤玉手,唇角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叹息般低声喃喃道:“这就是充满力量的感觉啊……” 孟洛雨走下了剑,没听清姐姐的絮语,问道:“姐姐,你在说什么?” 只见姐姐将脚下的霄云剑收入掌中,笑了笑:“没什么。” 接着,反手将剑捅入他的肩膀。 未有丝毫犹豫。 第19章 第19章她午夜梦回不会心虚吗 “姐姐……?”孟洛雨瞪大了眼睛,满目的茫然与不解,似乎连疼痛都忘记了,“洛雨犯了何错?” “孟湘雾”轻笑着抽回剑,漠然道:“你活着,便是错。” 闻言,孟洛雨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但仍不敢相信,捂着汩汩流血的肩膀颤声问道:“为何?姐姐不是最疼爱我了吗?” “孟湘雾”歪了下头,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底流露出些许兴味。她反手又是一剑,穿透孟洛雨的手再次捅入他肩膀,在孟洛雨抑制不住痛呼出声时,冷笑道:“疼爱?我不过是做做样子,你便信了。我其实恨你入骨,恨不得你立刻死!” “我不信!”孟洛雨双眸中涌出热泪,潸然滑过脸颊,“你说的是假的!” “孟湘雾”用力拧了一下剑身。 她听着孟洛雨疼痛的哀鸣,冷冷地将剑拔出:“我恨你明明是个废物,却占着上云宗少宗主之位,那本该是属于我的位置。” “上云宗少宗主之位?”孟洛雨难以置信,大颗泪珠从眼眶滚落,哽咽着艰难道,“姐姐若想要,我可以拱手相让……于我而言,姐姐比那劳什子少宗主之位要重要得多,为何要如此对我……” 披着孟湘雾壳子的蓝婉柔“啧”了一声,似是对孟洛雨的反应有些不满,抬脚狠狠踹向眼前男童的胸口。 孟湘雾的身体被锻炼得极佳,蓝婉柔用着孟湘雾灵巧的身体,这一脚踹出去的速度极快,孟洛雨猝不及防被踹倒在地。 胸口骤然遭到重击,孟洛雨一口气闷着没上来,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嗽不停。 闪烁着寒光的剑尖抵在他喉咙。 “让?你配吗?我杀了你,少宗主之位自然是我的。”蓝婉柔握着孟湘雾的霄云剑,剑尖从孟洛雨的喉咙移开,沿着他的手臂缓缓游走,她观察着孟洛雨的神情,冷笑道,“不过在杀你之前,我要先废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 她话音未落,剑尖便猛地刺入孟洛雨的手腕,狠狠一挑断了他的灵脉! “啊啊啊啊——!” 孟洛雨剧痛之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没有奋力挣扎、反抗“孟湘雾”,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敌不过金丹后期的“孟湘雾”,也可能是因为他依然不相信,“孟湘雾”是真的要杀他。 他无力地耷拉着手腕,满头冷汗,侧翻过身趴在地上,想用另一只手撑起自己。 “姐姐……”孟洛雨刚开口,蓝婉柔又一剑刺入了他撑在地上那只手的手腕,手法粗糙地割断了他的灵脉。 孟洛雨再次发出痛苦的哀嚎,小小的身子脱力趴在了地上,稚嫩的半边脸蛋压在地面沾满了泥土。 他泪如雨下,痛得连说话都时断时续,带着颤抖的气音:“姐姐……我不怪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恨我……” 蓝婉柔又“啧”了一声,眉眼间有些烦躁之意。 她一只脚踩住孟洛雨单薄的肩膀,丹田内灵力灌入手中的霄云剑。霄云剑在孟湘雾磅礴的灵力下微微震动,发出琅然剑鸣。 蓝婉柔满意地勾唇,将霄云剑插入孟洛雨后颈大椎下方两寸! 灵力沿着霄云剑冲入孟洛雨的身体,震碎他胸间灵骨! 孟洛雨喉咙里发出干涸的抽气声,眼泪从睁得大大的眼中流出,接着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液。 “姐姐……”他张张嘴,几乎要发不出声音,虚弱地问,“你真的……是姐姐吗……” 蓝婉柔静静地垂眸,看着脚下踩着的男童。 男童清隽的脸上眼泪混着泥土,双眸通红,嘴里的血染红牙齿流了出来,地上有一滩殷红血迹。他两个手腕的经脉俱已被她挑断,皮肉外翻,露出白骨,身后插着剑的位置正有血色晕染开。 蓝婉柔想到了什么,拄着剑蹲下身。 她学着以往瞧见的孟湘雾的样子,揉了揉孟洛雨的脑袋,唤道:“洛雨。” “姐姐……”孟洛雨艰难地抬起头,双眸中摇曳着期盼的光。 蓝婉柔慢慢地轻弯唇角,露出浅而温和的笑,在孟洛雨眼底的光越来越亮时,她温柔道:“想知道我为何一定要你死吗?都是因为你,娘是生下你之后身子才愈发衰弱的。” 孟洛雨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你……怪我?” 蓝婉柔瞪着孟洛雨,恨声道:“若是 没有你,娘或许还活着!你夺走了娘的性命,占着我少宗主的位置,我要你消失!” 闻言,孟洛雨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双眸黯淡,瘪着唇无声地痛哭。 蓝婉柔露出了胜利般的笑容,看起来心情颇为舒畅,她扶着剑站起身,拧着剑在孟洛雨身后搅动。 “啊啊——啊啊啊!” 她不停地搅动,听着孟洛雨的哀嚎愈来愈弱,这才将剑拔出来。 “真好啊。”她挽了几个剑花,笑道,“可以为所欲为。” 孟洛雨双目失焦,呻/吟道:“姐姐……” 蓝婉柔用脚踢着孟洛雨,给他翻了个身,挑断了他一只脚腕的灵脉。 孟洛雨眼泪鼻涕全部流了出来,嚎得嗓子都哑了,哭着道:“不要这般对我……求求你……” “我就要让你好好受着。”蓝婉柔慢悠悠道,又挑断了他另一只脚腕的灵脉。 接下来,任凭孟洛雨如何哭求,蓝婉柔仍细细地折磨他。 她将孟洛雨全身灵脉断掉,将他根骨用灵力寸寸震断,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如一滩烂泥,气若游丝。 足足近两个时辰。 天幕完完整整放出了蓝婉柔的所作所为,画面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蓝婉柔太不是东西了!竟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如此狠手!她午夜梦回不会心虚吗!】 【此女心思恶毒,恐怖如斯!!】 【这真是婉柔仙子吗?她怎么是这样?】 【她夺得孟宗主的宠爱不够,还害死沈青烟、虐杀孟洛雨,嫁祸给孟湘雾!实在配不上仙子一词!伪善真小人!】 【杀沈青烟是假、杀孟洛雨是假,孟湘雾身上究竟有多少误会!】 “要到时间了。”蓝婉柔站在孟洛雨身边,用剑拍了拍他的脸。 孟洛雨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躺在地上,双眸涣散,奄奄一息。 “不愧是只能用一次的S级道具,体验不错,效果很好,我很满意。”蓝婉柔眉眼弯弯,轻声道,“为表谢意,我给你送一份大礼。” 她将剑尖抵着孟洛雨的喉咙,缓慢而坚定地刺进去。 【她在说什么?挨似级?何意?】 【蓝婉柔身上有疑点,倒霉,道具……都怪怪的。】 孟洛雨没有任何反应,如木偶般躺着,在蓝婉柔含笑的注视下,彻底断了气。 “三,二,一。”蓝婉柔笑吟吟倒数。 她脑袋微微点了一下,随后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浑身是血、被折磨得极为凄惨的孟洛雨。 她的目光落在刺入孟洛雨喉咙的剑,沿着剑身一寸一寸、僵硬地往上看,最终在她悲哀的目光中来到了自己的右手。 她如灼伤般松开了手,身子一软跪在孟洛雨身边,眼里带着微弱而脆弱的期望,并指点在孟洛雨的灵台。 ——她失望了。 “洛雨!啊啊啊!” 她放声痛哭,泪如泉涌,泪珠连续不断砸在孟洛雨身上。哪怕被师兄误会杀了沈青烟、不被师尊相信,都没有让她如此痛哭过。 “蓝、婉、柔!”她带着恨意从齿间挤出这个名字,“我与你誓不两立!” 【记忆看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孟湘雾哭成这般,哎……】 【可洛雨仙君现在还活着,发生何事?】 【蓝婉柔真是个畜/生!最令我生气的是,我们都知道,她成功将这个罪名嫁祸到孟湘雾头上了!】 就在孟湘雾哭泣时,孟洛雨胸口皮肤微微鼓起,顶起了衣襟。 她注意到后,仿佛期待奇迹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孟洛雨的胸口,看着那处越来越鼓—— 一个与孟洛雨五官相同的小木人穿过衣料,浮了出来。 是孟洛雨买的那个小木人! 小木人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有裂纹在喉咙处出现,小木人的脑袋滚了下来。 孟洛雨喉咙的伤消失,猛地吸入一口气! “洛雨!”孟湘雾又惊又喜,眼里含着泪快速从储物戒中取出顶好的伤药,想尽办法给孟洛雨喂了下去。 虽然有关灵脉和根骨的伤无法治愈,但孟洛雨的呼吸凝实了许多,俨然被救回来了! 孟湘雾喜极而泣,边哭边小心地抱起孟洛雨,朝一个方向走去。 看样子,应是要去她与蓝婉柔交换时,坠入的那个灵湖。 “洛雨,我一定会救你的。” 看到这里,孟洛雨再也待不住了。 他想起当初自己被“亲姐姐”虐杀的绝望,想起后来他在仇恨的驱使下对孟湘雾做过什么。 孟洛雨目眦欲裂,撤回神识,叫道:“我要去杀了蓝婉柔!” 连风听见,也跟着撤回神识:“我与你一起!” 两人说做就做,在仙盟驻地找了一大圈,甚至兵分两路寻了个底朝天,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蓝婉柔跑了。 * 天幕的画面暗下。 再次亮起时,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年约十三四岁,脸色苍白,身体极为瘦弱,眼眸却亮如星子,腰间佩着一柄细细的短剑。 修士们注意到右下角的时辰又变了,回到了一个多时辰前。 是孟湘雾背着顾寂跳入南柯一梦后的时辰。 【这是孟湘雾?】 【应当是她,否则天幕不会让我等看她。】 【进入南柯一梦后会失去记忆,改变容貌,真真正正的重活一世,直到死后从南柯一梦中醒来,才会恢复记忆。南柯一梦中经历的人生犹如大梦一场,有的道友会就此顿悟……】 【孟湘雾此时不知她是孟湘雾?】 【对,但性子是不会变的,她在南柯一梦中是何表现,她为人便是如何。】 【我要好好看看,若真是孟湘雾得到了天心老人的传承,我想知道她在南柯一梦中做了何事,让传承选择了她。】 少女走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上。 路旁建筑古色古香,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人穿着绫罗绸缎,有人穿着粗布麻衣。 看起来是凡人界的街道。 孟湘雾在街边摊贩那买了八个肉包子,用油纸包着,小跑着跑到了一家武馆门前。 她在门前喘息了好一会,好似很难受的样子,待呼吸平稳后才带着包子进入武馆。 武馆内没有学徒。 她穿过空荡荡的练武场,走入圆拱门来到后院。 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廊下擦刀。 男人劲装疾服,腰间佩剑,身材强壮挺拔,满身英悍之气。 “爹爹!”孟湘雾喊他,将油纸包着的包子举起来晃了晃,微微一笑道,“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那家的包子。” 男人咧嘴笑了起来,上前接过包子,怜爱地摸了摸孟湘雾的脑袋:“我的不苦最乖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药已经熬好了,趁热喝。” “好。”孟湘雾应了一声。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桌上果然放着一碗药,正冒着热气,满屋子苦兮兮的药味。 她边吹边喝,苍白的小脸被热气熏得微红。 这时,门外传来少年的喊声,意气风发:“天心!我要拜你为师!我可以娶你女儿!” “噗——”孟湘雾一口药喷了出去,咳嗽起来。 第20章 第20章南柯一梦 孟湘雾将药碗放下,边咳边用袖子擦了擦唇角的药液,留意着外面的声音。 门外,正坐在后院石凳上吃包子的天心动作一顿,放下包子,拎起刚擦干净的刀走过圆拱门,来到练武场。 武馆的大门一直是开着的,因此谁都能进来。 此时练武场上站着个赤红锦衣的少年,眉目疏朗,手腕处绑着黑皮护腕,腰带玉石镶着金边,环佩叮当,腰间宝剑的剑鞘上嵌着好几颗红玛瑙,两个字——有钱。 见到天心出来,这少年更来劲了,喋喋不休道:“我家略有薄产,不多,也就是全天下的名剑神兵都出自我家吧。哪怕你女儿是个鼻偃齿露的丑八怪,我也会对她好的。怎么 样?收我为徒吧!” 在他说话的同时,天心远远地将手中的刀掷出去,随着“笃”的一声,扎在演武场旁边的木制武器架上。 少年似是觉得不太妙,终于闭了嘴。 天心问:“铸剑山庄,公孙寂?”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在下!”公孙寂歪了下头,咧嘴笑道,“下一个天下第一就是我。” “我还不打算让位,你可能要等到我死了。”天心面无表情道,“还有,你废话太多了。” 公孙寂一脸的不可思议,就好像这话他是头一次听。 【天心?!莫非孟湘雾在南柯一梦中的爹是天心老人?】 【南柯一梦本就是天心老人用来选传承人的,有他出现不稀奇。我自小听天心老人的事迹长大,今日总算一睹真颜了。】 【这个公孙寂名为寂,话却是真的多。】 【呃,你们无人觉得他这副话多的模样有些熟悉吗?而且名字都有寂字……】 【难道是顾寂仙君?】 【应当就是他,孟湘雾是带着顾寂一起跳下去的,两人应处于同一梦。】 天心瓮声瓮气道:“公孙家的小子,你有些误会。我说做我徒弟要娶我女儿,是条件,并非娶了我女儿就能做我徒弟。” “噢,如此。”公孙寂点了点头,坦荡道,“那我来拜师了。” “若想做我徒弟,有三条。”天心抬手比划出三,挨个说,“一,品行要好,要有一颗侠义之心;二,要根骨资质上佳,我收徒不收平庸之辈;三,要娶我女儿,能妥善照顾我女儿。” “我都可以啊。”公孙寂也挨个回答,“第一,我铸剑山庄少庄主的名声还是很好的,以后也会继续行侠仗义。第二,我公孙家麒麟子的名号也很响亮,这个世上你定寻不到比我根骨还好的人了。第三,方才我就说了,我一定会对你女儿好的。所以,能收我为徒了吗?” “口说无凭。”天心拔出腰间的剑,“先来过两招,我只会使出两成功力。” 公孙寂爽快道:“好啊。” 他也拔出剑,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屋内,孟湘雾推开窗子,端着药碗坐在窗下的牀榻,能听到一墙之隔的练武场隐隐传来剑身碰撞的锵锵声,清脆还带着嗡鸣。 汤药很烫,她小口地喝着。 天幕在屋内喝药的孟湘雾与练武场上切磋的天心和公孙寂间来回切换。 待孟湘雾全部喝完时,额角和鼻尖都沁着小小的汗珠,外面的切磋也结束了,天心将剑尖悬在公孙寂喉咙,点到为止。 “你内力不错。”天心收了剑,手掌沿着公孙寂的肩膀、手臂按下去,开始给他摸骨。 公孙寂任他摸骨,瞎侃:“毕竟我是江湖人称娘胎里就在练功的公孙寂嘛。” 天心收回手:“根骨上佳。” “那当然了,我根骨好不是整个武林都知道的吗。”公孙寂问,“所以,可以收我为徒了吗?” 天心却摇头:“还不行。” “啊?还不行?”公孙寂张口好似还要问什么,在看到天心后方出现的人时,表情愣住了。 从圆拱门中走出来的少女白衣胜雪,眉眼清隽,病弱苍白,好似会被风吹飞的白羽,但她一双星眸中燃烧着旺盛的生命力,生机勃勃。身体是行将就木,眼神是枯木逢春,生与死的矛盾感在她身上淋漓尽致。 公孙寂傻愣愣地盯着少女看,直到天心唤道:“不苦。” 孟湘雾道:“爹爹。” “这是你女儿?”公孙寂回过神,忽然有点扭捏,“你不能收我为徒也可,我能直接娶你女儿吗?你放心,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以后她就是庄主夫人,我绝对不纳妾的。” 天心:“……” 孟湘雾平静的眼眸看着公孙寂,语气平淡地说:“自我爹爹放出消息要收徒已有半月,这段时间前来拜师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其中不乏资质上乘的少侠,然而无一人成功拜师,你可知为何?” “嗯……许是在等我?”公孙寂还是有些自信的,“他们资质都不如我。” 孟湘雾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语。 她说:“因为,收徒前两个条件是爹爹考察,最后一个是我来。” 公孙寂:“啊?” 孟湘雾微微一笑:“你没机会了。” 公孙寂:“等等?” 孟湘雾扭头看向天心:“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有点吵。” 闻言,天心放声哈哈大笑,笑叹道:“公孙家的小子,能让不苦尚未考验就说不行的,你是头一个。” 公孙寂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问:“我吵吗?我只是平时爱说话了些,嘴贫了些,怎的就吵了?我声音也不大啊?” “嗯,吵。”孟湘雾好似懒得再与他掰扯,对天心道,“爹爹,包子要凉了。” 天心连连点头:“对对,包子还没吃完,凉了就不好吃了。” 父女俩一齐回了后院,留下仿佛灵魂出窍的公孙寂。 院子内,天心拿了软垫递给孟湘雾坐,自己则是直接坐在冷冰冰的石凳上。 天心拿起包子继续吃,咬了一口道:“已经有些凉了。” 他又说:“不苦,其实公孙家那个小子不错,你真不喜欢?” “一般吧。”孟湘雾道,“他确实吵,但我不讨厌,只是他先前有句话得罪了我。” 天心问:“哪句?” 孟湘雾道:“哪怕你女儿是个鼻偃齿露的丑八怪。” 天心不解地挠头:“这话前面不是还有个‘哪怕’吗?” 孟湘雾理不直气也壮:“那也不可!” 天心又笑了起来,他轻轻捏了捏孟湘雾的脸颊,调侃道:“那小子得罪我们不苦,离天下第一又远一步咯。” 吃完包子,天心要办点事,骑马离开了。 孟湘雾站在院子里,拔出腰间的剑,缓慢地练了起来。 她的剑是一柄很细的短剑,重量看起来也轻,可她练起来竟很快便出了汗,还不停地张着唇喘息。 但她咬着牙继续,在一个看起来不过是下腰的简单姿势后,她起身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咳得撕心裂肺,剑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喂——”旁边传来少年的呼声。 孟湘雾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循声望去,公孙寂两个胳膊叠在练武场与小院中间的隔墙上,上半身趴在墙头,正看着她。 “作甚?”她问。 公孙寂却没回答,问她:“你怎么了?” 孟湘雾又缓了一会,待呼吸彻底平复后,才开口道:“犯病了,无事。” “……噢,那你好好休息。” 公孙寂正要松手跳下去,被孟湘雾喊住:“你来作甚?” “我,就是……”公孙寂趴在墙上望天,不敢看孟湘雾似的,讪讪道,“想找你再给我个机会……不是做天心的徒弟,是娶……咳,做天心的徒弟。” 孟湘雾:“……” 孟湘雾:“我给你个机会。” 公孙寂眼眸亮了起来,看着她:“真的?” “真的。”孟湘雾道,“你记好了,沙参四钱、炙甘草一钱、地黄三钱……” “等等!等等等等!”公孙寂急得拍墙,“我记不住啊!” 孟湘雾好像是在故意逗他,道:“连我治病的方子都记不住,还谈何照顾我。” 公孙寂道:“你慢点说!” 于是孟湘雾慢慢地说了一个方子,用药之复杂,让观看直播的修士们听了都头痛,公孙寂更是听得两眼发花,仿佛魂已经飞走了。 【这个南柯一梦有点意思,身为天才中的天才的孟湘雾,是个连轻剑都舞不动的病人,顾寂倒是成了天资最好的那个。】【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30 第21章 第21章南柯一梦 公孙寂记性一般,花了很长时间才记住药方,不过他背了几遍,药材和用量倒是没有出错。 孟湘雾确认没问题后,点了点头,道:“去西 街的回春堂给我抓五副药回来。” 她刚说完,公孙寂脚一蹬墙就轻功跑了,她忙冲着那远去的少年背影喊:“我还没给你钱呢——” “这点钱用不着!”少年的声音隐隐随着风传回来。 没多久,公孙寂回来了,站在墙头把一串十个药包往下递:“喏,给你。那掌柜一听药方就知道是给你抓的药,让我代他道谢,昨天他娘走路摔了,是你爹背他娘回来的。本来这几副药他不打算收钱,我说这是我表现的机会,不收不行,他就收了我的钱,又自己给你多抓了五副药。” 十个药包就是这么来的。 “我爹应当说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罢了,就这样吧,若是不收他们不心安。”孟湘雾接过一串药包,竟是没拿动掉在了地上,她眼神一黯,若无其事地问公孙寂,“你怎的站在上面,不进来?” 公孙寂道:“这可是你邀我的!” “嗯,进来吧。”孟湘雾道。 公孙寂直接从墙头跳进了院子,一边帮孟湘雾捡药包一边叨叨:“若是我娘知道我不经允许就闯进小姑娘的院子,会骂死我。” “你先前趴在墙头看,也未好到何处去。”孟湘雾道。 公孙寂好似才反应过来:“嘶——”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又不怪你,怕甚。”孟湘雾指着厨房的方向对他道,“一包药六碗水,煮成一碗,厨房那边有个药炉子。” “噢。”公孙寂还真去了。 公孙寂将煎药的砂锅涮了涮,一包药拆开倒进去,按照孟湘雾说的倒了六碗水,开始生火。 孟湘雾见他笨手笨脚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小声道:“真是个呆子。” 她扬声道:“药材要先在水中泡两刻钟。” “啊?”公孙寂刚折腾出火,闻言,又把火给熄灭了。 孟湘雾回了房间,说是要换件衣服。 公孙寂又不能跟她进房间,只能独自待在小院子里,后来许是有点无聊,又去了练武场。 练武场的兵器架上放着各种武器,他挨个试过去,磨过了两刻钟。 他回到小院时,孟湘雾也出来了。 她换了一套白色绣桂花图案的袄裙,但外面还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对襟披风。 公孙寂纳闷地撸起袖子感受了一下温度,问:“你很冷?” “嗯。”孟湘雾将垫子摆在石凳上坐下,“你可以煎药了。” “噢噢。” 公孙寂折腾半天总算将火烧起来了,大咧咧坐在小板凳上,拿着蒲扇给柴火扇风。 他似乎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刚才的两刻钟憋坏了,跟孟湘雾找话:“你叫不苦啊?天心为何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 孟湘雾道:“我以前叫阿误。” “阿雾?”公孙寂问,“云雾的雾吗?” 孟湘雾道:“错误的误,耽误的误。” 公孙寂傻傻的:“啊?” “我三岁时第一次发病后,我爹娘就将我扔到山里了。”孟湘雾坐着天心给她的软垫,语气平静,眼底却盛满温和的光,“是爹爹路过捡走了我,带我治病。他为我起名不苦,意为药不苦,病不苦,命不苦,人生不苦。” 公孙寂垂下眼睛看着身前的煎药锅,蒸腾的热气飘了上来,将他的面容掩在缥缈的水雾后,影影绰绰。 他用极轻极小的声音道:“以后还有我呢,有我不苦,铸剑山庄不会让你受苦的。” 孟湘雾问:“你说什么呢?” 公孙寂大声道:“想让你替我给天心美言几句,收我为徒!” 孟湘雾翻了个白眼:“……煎药。” “噢!”公孙寂看着药炉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心回来了,还带着五包药和一份包好的点心。 他一进门,瞧见公孙寂,问:“你小子怎么在?” 公孙寂撇嘴道:“不死心呗……” 天心瞥了眼孟湘雾,发现她神色淡淡,既无排斥之意,也无欢喜之情。 “怎的提前把药熬上了?”天心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用不太赞同的目光看着孟湘雾,严肃地问,“又偷偷练剑了?” 孟湘雾沉默地点了点头。 天心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说她几句,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包好的点心递给她:“你最爱吃的,刚从京城送来的。” 孟湘雾眸光亮了几分,赶快接过来打开,江米面卷着甜豆沙馅,外面粘着一层黄豆粉。 公孙寂远远地瞧上一眼,道:“你爱吃驴打滚啊?我家厨子会做啊,从京城酒楼请来的大厨,手艺可好啦。” 孟湘雾没理他,低头咬了一口,慢慢吃起来。 天心朝他摆手:“熬你的药。” 公孙寂“噢”了一声,乖乖熬药。 天心将五个药包放起来,瞥到药炉子旁还有九包,挑了下眉,好似在诧异抓了这么多药。 这时,公孙寂凑到天心面前:“收我为徒啊?” “我做不了主,不苦说了算。”天心把手一摊。 公孙寂欢喜道:“你这是暗示我多讨好不苦?那我以后日日都来!” 天心举起拳头又放下去,仿佛刚才是想给他一拳,随后瞪着眼睛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未曾说过!” “药煎好了吧?”孟湘雾将手中的点心放下。 顾寂跑到药炉子边一看,还真煎好了,握着煎药锅的圆把手将药倒出来,刚好一碗。 他把药端到孟湘雾身旁的石桌,低低“嚯”了一声,手指捏着自己耳垂,好像是觉得烫手,他瞥见孟湘雾放在石桌上的驴打滚:“就吃了一半啊?” “不能多吃。”孟湘雾回答他。 公孙寂下意识问:“为何?” 孟湘雾看了他一眼。 天心开始赶他,推着他往外面走:“走走走,明日再来。” 公孙寂顺着天心的力道走出圆拱门,又被推到了练武场,天心这才极小声对他说:“不苦的身子很差,驴打滚吃多了不消化,轻则恶心胃痛,重则呕吐。以后她不吃何物,你记下就好,少问。” 公孙寂连连点头:“我晓得了。” “去吧,傻小子,明日再来罢。”天心拍了拍他肩膀,“脸皮如你这般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公孙寂瞪大眼睛:“???” 天心回到后院。 孟湘雾正坐在石桌前吹汤药,热腾腾的白气轻轻摇摆。 天心坐到她旁边的石凳,看着脸色苍白的孟湘雾,眼中满是心疼,他长叹一口气道:“不苦,爹爹曾经说要你继承我的衣钵,都是玩笑话,你忘了罢,别练剑了。” “不忘。”孟湘雾很执拗,看着他道,“爹爹当时明明很欢喜,是我不争气,迟迟治不好病,让爹爹失望了。” 天心连忙道:“你没有不争气!” 他摸了摸孟湘雾的鬓发,眼里的情绪既骄傲又悲伤:“我的不苦才是世上最聪颖、最有天资的人,自小过目不忘,六岁便能集各家之所长自创武功,公孙家的小子比你差远了……” 说到这,他一拍桌子:“不行,改日我要再打沈药师一顿。” “噗嗤。”孟湘雾笑了出来,无奈道,“爹爹,不能再打了,沈伯伯是真的想不出好方子了。” “那可不一定。”天心无赖似的,“去年我打他一顿,不就给你换了个不错的方子?你每月犯病都少了几回。也许我今年再打他一顿,挨打催人上进,他又能想到新方子了。” 孟湘雾哭笑不得:“沈伯伯本是你知己好友,现在百米外见到你就跑……” 【我捋捋……孟湘雾现在是极为聪慧、六岁便能自创武功,但身体是个废人不能习武?是也不是?】 【对,应当就是这样。】 【那孟湘雾后来是治好病了,成为天下第一,传承便选了她?可我觉得,这无甚特别啊。】 【我倒是在想那个沈药师,你们可曾听过传闻,天心老人的知己好友便叫沈药师,哪怕死了一半,都能给你救活。】 【我还以为沈药师是个称 呼,姓沈,身份是药师呢。】 【看来这个南柯一梦的主要人物,原型都是天心老人那个时代的人啊。】 第22章 第22章南柯一梦 沈药师是否会挨打尚不得知。 孟湘雾喝完药,没再试着练剑了,捧着本医书坐在窗下的牀榻看。都说久病成医,孟湘雾便是这样,她手中的医书看起来翻了很多次,有一些书页都起了毛边。 观看记忆的修士们现在对孟湘雾为何会获得传承很好奇,纷纷出言猜测,甚至还有人组局下注。 【莫非是孟湘雾自学医术,把自己的病治好了,传承便选了她?】 【若是这样,那也该是沈药师的传承选她。】 【依我说,还是孟湘雾的病被医好了,成为天下第一才被选上。天心老人飞升前未尝败绩,选继承人肯定中意天才。】 【不过她倒是身残志坚,重病也要拿起剑,也许传承是看上了这点呢。】 【你若这么说,我第一个不服。我也是爱剑如命之人,曾进入南柯一梦,哪怕儿时被狼咬掉了右手,也要用左手习剑,可传承并未选择我。不过我倒因此领悟了左手剑,也算有所收获。】 这一日便过去了。 翌日,天才蒙蒙亮天心就起来练武了,练了一套剑法又打了套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始煎药。 待孟湘雾起床梳洗好时,天心已经将药煎上了,院子里弥漫着中药的苦涩味。 她跟天心说了一声,拿着铜板出去买早点。 给天心的依然是八个肉包子,她给自己买的是两小块枣糕,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等候多时的公孙寂。 “不苦!”公孙寂远远看到孟湘雾便跑了过来,露出个粲然的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开始喋喋不休,“方才我去找你,天心说你出去买包子了,我好不容易找到包子摊,摊主说你已经走了,我怕找不到你,就——” 他还未说完,孟湘雾拿起一块枣糕塞他嘴里:“吃东西,别说话。” 公孙寂吃着枣糕,总算安静了。 孟湘雾回武馆后将包子递给天心,自己则端着碗喝药,公孙寂就坐在旁边看她喝,等喝完就对她献殷勤,帮她跑前跑后。 天心:“……” 这心思可以说显而易见了。 这时,墙外的练武场传来一个谦谦有礼的声音:“天心前辈!晚辈明月楼苏纸,前来拜师。” 天心出去会面了。 孟湘雾掰下一块枣糕,淡淡道:“此人倒是比你谦逊有礼。” 闻言,公孙寂瞪大乌黑的眼眸,瞳孔地震。 “你听,人家至少会唤我爹天心前辈,你倒是一口一个天心。”孟湘雾瞥了眼公孙寂,声音轻轻的,但很清晰,“张狂得很。” 公孙寂忙不迭道:“我这就改口!” 听着外面已经进行到天心要试试那个苏纸的身手了,公孙寂似乎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看一下。” 孟湘雾在院子内吃着枣糕,听到外面公孙寂说:“这位公子,不如与我比试比试?” 不多时,便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苏纸可能用的是扇子,能听见扇子开合与暗器弹出的声音。 孟湘雾边吃边听,偶尔闭上眼睛,不知是在想什么。 随着“啪”的一声,似乎是苏纸的扇子掉在地上了,他们的切磋终于结束。 公孙寂嘚瑟地说:“连我都打不过,还拜什么师啊。” “在下拜服。”苏纸道,“阁下可是公孙寂?天心前辈已收你为徒了吗?” “是我。”公孙寂道,“还没收呢,不过迟早的事儿。” 苏纸向天心行了一礼,告辞了。 天心和公孙寂回来了。 公孙寂径直坐到孟湘雾旁边,眉飞色舞道:“你没亲眼见到真是太可惜了,方才我这样……这样……” 他边说边伸手比划:“最后一个猛龙过江!” “我听见了。”孟湘雾道。 “听见哪有看见强啊,你应该亲眼见见我的英姿!”公孙寂道。 孟湘雾吃下最后一口枣糕,喝了口水,才慢悠悠道:“我不用看,只听便知,你出剑花里胡哨的动作忒多。” 公孙寂难以置信:“我……多吗?” 天心颔首:“确实如此。” 公孙寂陷入沉思。 第二日,又有人来拜师,公孙寂照例要去把人打走。 这次他刻意收敛了一些花哨的动作,出剑的动作精炼了不少,但孟湘雾还是点评:“多余。” 天心也认同她的说法。 “还多啊?”公孙寂抓了抓头发,斟酌着语句问孟湘雾,“你会不会……听错了?” 孟湘雾还未说话,天心先嗤笑一声开口了:“哪怕整个武林的人听错,不苦也不会听错的,你以为江湖有名的蝴蝶剑法、拂云手,乃至我这几年使的无双剑法是谁所出?臭小子,不苦愿意点拨你几句,你就偷着乐吧。” 公孙寂好似是听懂了,震惊地看着孟湘雾。 “我知道了。”他说。 当日,公孙寂走后。 天心问:“就选他了?” “再看看罢。”孟湘雾翻着一本讲草药药性的书,边看边说,“他听话。” 天心摇着头笑道:“应当是只听你话,问我‘能直接娶你女儿吗’的人,还真只有他一个。” 孟湘雾抬头看了天心一眼,面无表情。 天心无奈地笑着,捏了捏孟湘雾的脸蛋:“你怎的都不害羞一下啊?” “爹爹,等你的徒弟确定下来人选了,我想去找沈伯伯一趟。”孟湘雾忽然道。 “行。”天心道,“正好我也打算去见他。” 孟湘雾:“……不能打他。” 天心随意地摆手:“好说、好说。” 接下来,长达两个月,都是公孙寂在不停地打败前来拜师的人。 在孟湘雾的点拨下,他改掉了战斗中随手挽剑花的毛病,每一剑都干净利落、返璞归真,师父还没拜上,剑术水平倒是提升了不少。 而这日,他在赢过一个人后,听见天心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你来拜师吧。” “啊?”公孙寂还未反应过来。 天心道:“不拜我可就走了啊。” 公孙寂连忙道:“拜!拜!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他正要跪下,听见孟湘雾道:“呆子,你连个拜师茶都没有?” “噢噢噢!”公孙寂跪到一半又站起来了,转身就往外跑,微风送回他的话语,“师父等我几日!我去准备一下!” 天心:“……” 孟湘雾:“……屋里不是有茶吗。” 天心道:“罢了,随他折腾,看他能折腾个什么花儿出来。” 几日后,天心一语成谶,公孙寂还真折腾出花儿了。 公孙寂带着铸剑山庄快马加鞭送来的、上好的蒙顶石花、西湖龙井和黄山毛峰来了,全是名贵的好茶。除此之外,他竟然还带着聘书和采礼,差点被天心打出去。 公孙寂揉着被天心打了一掌的后脑勺,看起来还挺委屈:“不是说娶不苦吗?” “不苦才十四!早着呢!”天心道。 公孙寂嘀咕:“那不都要及笄了嘛,我娘及笄后就嫁给我爹了。” 天心开始拔剑了。 公孙寂火速改了态度:“徒儿都听师父的!师父若想多留不苦几年,那便留!” 孟湘雾淡定地坐在一旁,好似被谈论嫁不嫁的不是她似的,她说:“可以拜师了,呆子。” “噢噢。”公孙寂用带来的陶瓷茶具给天心沏茶,突然动作一顿,“呆子?” 他好像想跟孟湘雾理论几句,抬眸看到她清凌凌的目光,又低下了头,支支吾吾道:“你若喜欢……那就……叫吧。” 孟湘雾:“……” 沏好茶,公孙寂正式跪下递茶,天心接过茶,只要喝一口便算拜师礼成了。 结果天心抿了一口,差点喷出去:“臭小子,你要烫死我啊!” 孟湘雾无声地笑了,眉眼间满是笑意。 天心懒得 跟公孙寂计较,放下茶杯,对他道:“还有一件事,你发誓,以后要好好照顾不苦。” “我发誓!”公孙寂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我会照顾好不苦,护她一辈子!” 公孙寂正式拜师天心。 三个人的生活,鸡飞狗跳。 公孙寂总是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无语的操作,并且往往会坑到天心,有时天心气得一天要打公孙寂好几遍。 不过拜公孙寂所赐,孟湘雾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所以天心每次打徒弟都只是意思一下。 一段时间后,天心带着孟湘雾和公孙寂去找了沈药师。 沈药师百米外看见天心就跑,被天心逮了回来,看起来生无可恋:“天兄,我真想不到好方子了,你今日就是把我打死,我也想不到啊!” “我还未说要打你呢!”天心道,“不苦想见你。” 孟湘雾来到沈药师身旁道:“沈伯伯,我发现一味药,也许可以少量加在我的药里。” 沈药师来了兴趣。 两人去一旁交谈了许久,最终确认可行。 沈药师颇为遗憾道:“不苦若是与我学习医术,说不定也是个神医呢。” “呿,不苦喜欢功夫。”天心又将公孙寂拎了过来,为双方介绍道,“这是我徒弟,公孙寂。这是我好友,沈药师。” 公孙寂抱拳:“久仰神医大名。” 沈药师笑了笑:“久仰,公孙家麒麟子。” 天心带着女儿和徒弟在沈药师这赖了半个月才走,这半个月孟湘雾一直在按新药方喝药,虽然还是不能练剑,但较之以往已经好一点了,至少可以稍微多跑几步。 回去后,天心照旧教导公孙寂,偶尔孟湘雾点拨几句。 孟湘雾还是会偷偷背着天心尝试着练剑,虽然效果依然不尽如人意,但她一直不肯放弃。每当这时,公孙寂都不是阻止她练剑,而是直接帮她把药煎好。天心心疼孟湘雾,不舍得说她,就揪着公孙寂耳提面命,让他看着孟湘雾。 然而下次遇到孟湘雾练剑,公孙寂还是放纵,气得天心吹胡瞪眼。 日子飞快地跳过,除了中秋和过年时公孙寂会回铸剑山庄,其余时间都是陪着孟湘雾和天心,习武练剑。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 这天是中秋节,公孙寂回家了,这边只剩孟湘雾和天心。 孟湘雾晨起后梳妆打扮,喝了药,去买月饼。她与天心都不会做饭,早已习惯了在外面买东西吃。 她离开武馆,走向点心铺。 路上,与一个穿着纯黑衣衫,拿着扇子的儒雅年轻男人擦肩而过,空气中残留着奇异的香气。 孟湘雾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对方的背影。 那个方向,只有武馆。 孟湘雾去点心铺买了五仁和豆沙馅的月饼,分别用油纸包好,带回武馆。 武馆内只有天心,他正坐在石桌旁,桌子上摆着两个空的陶瓷茶杯,里面还余有茶水,看得出来不久前天心还在与人喝茶。 孟湘雾问:“客人呢?” “你看见他了?”天心的声音有些虚弱。 孟湘雾点了点头。 天心忽然讲起其他事来,声音愈发虚弱:“我年轻时做了许多不对的事,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孟湘雾眼瞳一颤,似乎是有不好的预感,她丢了手中的月饼,跑到天心面前,抓着天心的衣袖有些慌张地问:“爹爹,你怎么了?” “不苦,有些事一旦做了便无法回头了。”天心的唇角溢出黑血,“冤冤相报何时了,让仇恨停在我这吧。” 孟湘雾似乎是呆住了,傻傻地托着天心的下巴,看着他口中流出的血愈来愈多。 “爹爹,你别吓我……”孟湘雾声音发颤,眼睛渐渐泛红,她慌乱地将指尖搭在天心手腕脉搏,迟疑道,“这是……毒?” 她医术不精,还想再摸一摸。 天心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没能发出声音就咽了气。 “爹爹!!” 第23章 第23章南柯一梦 天心在家停灵的第三日,公孙寂回来了。 他回来时,远远看见武馆外挂着惨白的灯笼,他的表情也变得一片空白,下马后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不苦!” 他或许以为死去的是孟湘雾。 然而当他看见灵堂前跪着的孟湘雾时,似是意识到了死去的是谁,表情又是一阵恍惚,呆呆地走到棺材旁。 棺材内,天心闭着眼睛,换了一身新衣裳。但发青的面容、紫黑的嘴唇,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中毒。 “不苦。”公孙寂走到孟湘雾身边,单膝蹲下去。 披麻戴孝的少女神情极为憔悴,面色比宣纸还要苍白,黑玛瑙般的乌黑眼眸熬得通红,犹带泪光,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轻轻揽过孟湘雾,目露担忧,小心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要……”孟湘雾倚着他的肩膀,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鬼,“报仇……” “我陪你!”公孙寂毫不犹豫道,“我们一起为师父报仇。”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孟湘雾的脸,又问:“是谁杀了师父?” “一个男人,穿黑衣,拿着扇子,身上有股异香。”孟湘雾好像回忆了许多次,将那人的特征脱口而出,“他习过武,走路很轻。我爹爹知道他是谁,还与他喝茶,但我不认识他,说明他们相识在我之前……那沈伯伯可能也认识。” 她做下决定:“我要去问沈伯伯。” 公孙寂道:“好。” 停灵三日后,天心下葬。 孟湘雾一袭纯白素衣,头簪白花,在天心墓前放了八个肉包子,他最爱吃的那家。 葬礼后,她与公孙寂一起找到了沈药师。 沈药师得知天心的死讯,以及毒死他的那个男人的特征后,长叹一口气道:“这一天还是来了啊。” “沈伯伯,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孟湘雾连忙追问,“他是谁?” 沈药师道:“莫要追究了,天心早知会有这一日,他是心甘情愿死的。” 孟湘雾固执地问:“他是谁?” 沈药师可能是见自己拗不过孟湘雾,开口道:“医毒圣手李惊鸿,身上异香乃毒药所致,他的规矩是救一人,毒一人。” 紧接着,他苦口婆心讲道:“你爹爹曾为了报仇灭李家满门,后来得知李家有个小儿侥幸逃脱,便知会有这么一天。天心为了报仇灭李家,李家遗孤为了报仇毒杀天心,你若为了报仇又去杀李惊鸿,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冤冤相报何时了,又是这句话。”孟湘雾目光平静看着沈药师,掷地有声,“我就要报。” 她问:“李惊鸿在哪?” “我不知。”沈药师说完,可能是怕孟湘雾误会他不肯说,补充道,“他平日行踪飘忽不定,无人知晓啊。不过……半年后的武林大会,他或许会去与其他毒师切磋用毒。” 公孙寂总算能插上话了:“怪不得我觉得李惊鸿此人耳熟,那武林大会五年一次,上一次他就以‘九息断魂’夺得毒师魁首,是个用毒的高手啊。” “我知道了,谢过沈伯伯。”孟湘雾扯着公孙寂离开。 沈药师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息着摇摇头,目送他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公孙寂道:“不苦,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李惊鸿为师父报仇。” “不,我要亲自报。”孟湘雾道。 公孙寂有些诧异,迟疑地问:“不苦,你想如何……?” 他劝道:“你的身子无法练剑,还是我来罢。” “不。”孟湘雾道,“我不用剑,我要让他死在他最擅长之物上。” 公孙寂琢磨了一下,懂了:“你要 给他下毒?” “他不是要去武林大会切磋?”孟湘雾道,“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吃下我的毒。” 公孙寂好奇地问:“如何叫他心甘情愿?” 孟湘雾没说,公孙寂缠着她问了几次,都没能得到答案。 接下来的半年,孟湘雾研究毒,公孙寂继续练武。虽没有了天心,但孟湘雾也能指点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孟湘雾很难演示。 公孙寂提出带孟湘雾回铸剑山庄,孟湘雾不同意,想留在武馆,公孙寂便妥协了,留下来陪着她。 在武林大会开始的前半个月,孟湘雾带着一堆毒药,与公孙寂踏上了旅途。 武林大会在华山举办。 每次大会的重头戏都是华山论剑,胜者被称为天下第一。上一次天心因为孟湘雾身体不行,没能前来,但胜者是天心曾经的手下败将,因此武林中人多数还是觉得天心才是天下第一。 前几日都是华山论剑,孟湘雾没心情观战,就在客栈里鼓捣毒药,让公孙寂去华山论剑比划。 经过天心和孟湘雾的教导,加上公孙寂本就天资好,一路连胜。 几日后,公孙寂成为新的天下第一,回来后,激动地把孟湘雾举起来了:“不苦,我是天下第一了!” “嗯。”孟湘雾像拍大狗狗似的,拍了拍公孙寂的脑袋。 她也弄出了最满意的毒药。 接下来就是武林中人各种技艺的比拼了。 第一日是飞刀、飞镖,第二日是机括和暗器……到第四日,终于轮到毒师之间切磋。 孟湘雾又见到了天心死去那日的年轻男人,他仍旧一袭黑衣,手拿折扇,一副温文尔雅的公子形象。 毒师们挨个上去讲自己的毒药,还会用抓来的小动物试药,让所有人看那些动物是怎样挣扎死去,公孙寂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 轮到孟湘雾上去了。 自从天心死去,她一直穿着素白的衣裳,头上簪着白花,配上她苍白清秀的面容和极为瘦弱的身体,本应是令人心生怜悯的柔弱模样,却因她那双仿佛燃烧着不熄火焰的眼眸,而变得如生长在石头上的点地梅般坚韧,美而不弱。 “各位,小女子斗胆一言。”孟湘雾温和地行了个礼,“这般比较谁的毒厉害,无趣。” 台下有人喊:“那如何有趣?” 孟湘雾笑着看向台下喊话的那人:“我们来比解毒。” “两人服下对方的毒,无论用何方法,解了毒就算成功。”孟湘雾在人群中找到摇扇子的李惊鸿,“医毒圣手李公子,久仰大名,可敢与我一较高下?” 公孙寂先急了:“不行!你怎能服毒!” 他说着就要上去,被孟湘雾用眼神制止了。 李惊鸿可能本来兴趣不高,但见到公孙寂焦急的模样,反而增加了兴趣,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公孙寂的表情。 随后,他望向台上的孟湘雾道:“那在下便应下你的挑战了。” 语罢,他脚尖一点,轻松地飞上台,带起一阵异香,与方才孟湘雾缓缓走上去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惊鸿“啪”一声合上了扇子,拱手道:“这位姑娘,你要用何药?”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要先让大家看,再讲解。”孟湘雾取出一个陶瓷药瓶,递给李惊鸿,“这里装着一丸。” “如此,那在下也不介绍了。”李惊鸿也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孟湘雾,“此毒口服,味甜。” 两人交换了毒药。 孟湘雾道:“我们一个一个来,我先罢。” 这时,公孙寂飞上台,伸手便要抢孟湘雾手中的药:“我来喝!” “不行。”孟湘雾早有准备,护住了药,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清的声音耳语道,“我若让你喝,他也会让别人试药。” 公孙寂又急又气,却又无法改变孟湘雾的想法,亦或是他知道孟湘雾说的是对的,只能看着她喝下李惊鸿的毒。 孟湘雾将药瓶递给公孙寂,微笑道:“李公子,此药确实……甜……” 说到后面,她说话愈发艰难,额头很快就冒出冷汗。 她苍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出不自然的红。 在孟湘雾给自己诊脉时,李惊鸿对着台下众人开口了:“此药我起名为秋海棠,中毒者面色潮红,犹如盛开的秋海棠一般。中毒者会先腹痛,再心痛,最后头痛,约半刻钟死去,死后尸体会有淡淡的香气。” 孟湘雾掏出怀里的金针,从外陵穴开始,沿着足阳明胃经快速扎上去,延缓发作的毒蔓延。 李惊鸿在她面前轻轻摇头,笑容怡然:“只针灸是没用的。” “非也。”孟湘雾在公孙寂快要急死的目光下,淡定地拿出一瓶药,艰难而缓慢地道,“李公子……可曾听过,以毒攻毒?” 她拔掉塞子喝了毒,又拔出身上封着穴位的金针,不过几息,便倒在地上吐血。 “不苦!”公孙寂抱起孟湘雾,急得眼睛都湿润了。 孟湘雾抓住公孙寂衣襟,虚弱道:“别动……” 她又吐了口血,可气息却比刚才稳定许多,再次吐出一口污血后,她扶着公孙寂的肩膀缓缓站了起来。 “此毒,不过尔尔。”孟湘雾故意道。 李惊鸿用扇子敲着手心,笑道:“以毒攻毒,在下佩服。” 孟湘雾道:“该你了。” “那在下便来领教姑娘高招。”李惊鸿拿出暂时放在怀里的药瓶,拔掉塞子倒出一个药丸,给孟湘雾看了一眼,然后塞入自己口中。 他吃完,老神在在地给自己诊脉,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又仔细摸了一会。 孟湘雾也缓过来了,望着李惊鸿娓娓道来:“此毒,中毒者会先觉得略微腹痛,可脉象却无丝毫问题。” 李惊鸿也拿出随身携带的金针,为自己刺穴,封住胃经,不让毒扩散。 等他扎完,孟湘雾才道:“若是针灸封住胃经,毒素便会直接扩散到皮肤,几息,便会感觉浑身发痒,且愈来愈痒,还有点刺痛。” 她观察着李惊鸿的表情,发现他紧紧咬着牙,应当是在强忍痒意。 李惊鸿维持着儒雅的模样,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吃下一颗药丸,静待了一会,似是感觉不痒也不痛了,才安下心从容地介绍道:“此乃我炼制的解毒丸,可解百毒。” 底下有人问:“卖吗?” “不卖。”李惊鸿笑道,“解毒丸炼制困难,造价昂贵,我也只炼了六颗。” 孟湘雾微笑着拍拍手,好像在为李惊鸿鼓掌。 李惊鸿觉得她态度不对,但自己却又是真的没事了,想了想,开口道:“姑娘,有何指教?” 孟湘雾摇了摇头。 “既如此,应当算平——”李惊鸿话还未说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如同一具尸体,浑身僵硬地躺在地上,可是眼睛还能眨动,眼球还能上下左右地转。 台下的侠士们一惊,开始议论纷纷。 孟湘雾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众人奇异地渐渐安静下来,似是想听她会说什么。 孟湘雾走到李惊鸿身边,道:“此毒专为你量身而制,越会解毒的人越容易上套。你越是用解毒的药,越会让毒素快速爆发。” “我不知你那解毒丸是何药材炼制,但瞧你如此快速地进入最后阶段……”孟湘雾笑了笑,意味深长,她如闲庭信步般绕着李惊鸿慢慢走,“这最后阶段,中毒者会倒在地上如一具尸体般不能说话不能动,同时浑身发痒、五脏六腑剧痛,要忍受足足三日,才能彻底死去。” 台下的人倒吸口冷气。 有人超小声道:“这得是什么仇才能用上如此阴毒的毒?” “知道为何是三日吗?”孟湘雾弯腰,乌黑如深渊的眼眸望着李惊鸿,“因为我爹爹停灵了三日。”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晰:“此毒名为天心。” 李惊鸿瞪大了眼睛,好像才想起来,他去武馆那日曾与孟湘雾擦肩而过。他的眼神变得愤怒,使劲眨眼睛,但孟湘雾看不懂他的意思,亦或者看懂了也懒得搭理。 台下的人仿佛热油炸了锅。 “停灵?天心死了?是谁杀了天心?” “你蠢啊,天心的女儿毒了谁没看出来啊?李惊鸿就是凶手啊!” 孟湘雾面朝台下 的众多侠士,朗声道:“李惊鸿的妻儿听着,若你们想报仇,我恭候大驾。” 说完,她好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一软,被公孙寂赶快扶住了。 台下有人道:“我听说,李惊鸿未曾娶妻。” 闻言,孟湘雾神情一愣,随后低声笑了起来,然而她的眼中并没有笑意,也不知在笑什么。 整整三日。 孟湘雾没有睡觉,就守在李惊鸿身边。 有人曾试着给李惊鸿解毒,想让李惊鸿承个情。然而此毒实在霸道,越解越烈,李惊鸿被两个人治过后,开始眼鼻流血了。 他不能动,躺在那里瞪大着眼睛,血从他眼尾流出,像两条血泪,极为惊悚。 直到第三日过去,李惊鸿彻底断了气。 孟湘雾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昏了过去。 公孙寂赶快抱着人找大夫。 【这这……这是否太残忍了?明明可以一刀给个痛快,非要让人受三日的折磨。而且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还好李惊鸿没有娶妻。】 【前面是哪位道友,佛寺的金身大佛应该挪下来,请你坐上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是我,如此毒死他都算客气了,应当千刀万剐!】 【可若是这样,传承为何选孟湘雾?不就是报仇吗,我不信两千年来没有一个在南柯一梦中报仇的道友。】 【不能用剑,就用毒,难道懂得变通便是传承想要选择之人?】 第24章 第24章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可能是报仇这件事耗费了太多心神,也可能是服毒损害了身体,孟湘雾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公孙寂见孟湘雾缠绵病榻一直不转好,急得满嘴燎泡。 孟湘雾说什么都不肯去见沈药师,或许是觉得对不起沈药师吧,没有听他的话,也没有听爹爹的话,放弃报仇。 结果公孙寂先斩后奏,趁着孟湘雾喝药睡着了,直接抱着人去找沈药师了。 等孟湘雾被惊醒时,马车路都跑一半了。 他们到了沈药师的住处。 沈药师早就听闻武林大会上孟湘雾做了何事,嘴上骂骂咧咧,但实际上尽心尽力地给孟湘雾诊脉治病。公孙寂应是照顾病人有经验了,把孟湘雾这段时间吃的药记了下来,都交给了沈药师。 沈药师一看,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趁着公孙寂在后厨煎药,沈药师就站在床边拿着药方训孟湘雾,唾沫横飞:“你这药可真敢下啊,有了人参还敢加五灵脂,你当是制毒?你不会是按照你那个以毒攻毒的法子给自己治病吧?你照这药方喝下去,早晚有一天去见天心!” 他说完可能是气得不行,顺了顺自己胸口,叹道:“天心若是知道你如此受苦,该多心疼啊。”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如此了。”孟湘雾轻声道。 反正仇已经报完了。 沈药师似乎猜到了她的言下之意,差点气笑了,随后轻轻戳了戳孟湘雾的脑袋,劝道:“以后好好跟公孙寂过日子吧,我看那呆子对你是认真的,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孟湘雾“嗯”了一声。 沈药师将手放在她头顶,感慨道:“都这般大了……天心刚把你捡回来时,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小娃娃呢。” 沈药师用药温和,孟湘雾调理了两个月才能下床。 又过几天后,他们向沈药师辞行,乘马车回了武馆。 他们还像以前那样生活,只是没有了天心。 孟湘雾每隔几日,便会去天心最喜欢的那家包子摊,买八个肉包子放在天心的坟前。 她知道,每次她把供品摆上去,最迟日落前便会有乞丐拿走。 公孙寂曾经问过她:“他们拿走了师父的供品,不管吗?” “便是留下,爹爹也吃不到,只是我想尽一份心意罢了。”孟湘雾捧着碗汤药,乌黑睫毛低垂,剔透的黑眼珠映出药碗的影,“左右我心意也尽完了,不若让乞丐吃了,还能让他们饱腹。若是爹爹在世,也会同意的。” 转眼间,又快要到中秋了。 孟湘雾十七岁了,早已经是可以成婚的年龄,但她还要为天心再守孝两年。公孙寂当然不会介意,愿意等着孟湘雾,他远在铸剑山庄的父母怕孟湘雾独自过节孤单,还邀请孟湘雾去铸剑山庄。 原本孟湘雾觉得自己还未过门,就这么登门了不太好,公孙寂劝了半天才让她松口,欢欢喜喜给爹娘写信去了。 去铸剑山庄前,孟湘雾打算告诉沈药师一声。 然而,她带着买的月饼到了沈药师的住处,药庐内没有那个熟悉的捣药的身影,院子里也没有晾晒草药的笸萝,全部积着厚厚的灰。 有个挑着扁担的老者路过,见到他们站在沈药师的住处前,问道:“你们是谁?” 孟湘雾说:“我乃沈药师故友之女,来寻沈药师的。” 老者问:“可是叫不苦?” 孟湘雾颔首道:“对。” 老者道:“沈药师已经死了,死前说给你留了本书,就在他枕头下面。” 孟湘雾身子一晃,被顾寂连忙扶住。 孟湘雾问沈药师什么时候死的,老者说了个日子,正是她与公孙寂离开后的第二日。 她又问了沈药师葬在哪,得到答案后谢过老者,去屋子里寻书了。 公孙寂看到孟湘雾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医书,忍不住道:“沈老头怎的不给你留封信?” “许是觉得,”孟湘雾翻开医书,全是沈药师多年来的心得,时不时夹杂着他遇到的疑难杂症,以及一些关于她的病症的记录,她合上医书慢慢说出后半句话,似叹息,“不必留吧。” 沈药师值得留下的,全在她手中了。 孟湘雾和公孙寂按照老者的话,在山上找到了沈药师的墓,她将买的月饼放在墓前,静静地站了一会。 山上风大,公孙寂应是怕孟湘雾着凉,脱了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孟湘雾道:“我们走罢。” 公孙寂道:“好。” 他扶着孟湘雾下了山,坐上马车,朝铸剑山庄的方向驶去。 路上,他们看见许多灾民沿着荒芜的野地行走乞讨,个个衣衫褴褛,甚至有人挖野草野菜的根食用。饿死的人就倒在地上,无人处理,散发着强烈的尸臭,可谓饿殍遍野。 公孙寂让马车夫问了一下,得知是一个多月前南边发大水,庄稼和房屋全都毁了,他们无家可归、无粮可吃只能北上。 这个位置已经离铸剑山庄不远了。 回到山庄,公孙寂的母亲很喜欢孟湘雾,拉着孟湘雾聊天。 公孙寂则惦记着外面的灾民,说想要施粥。 庄主夫人活动了几下肩膀,笑道:“正好我施粥两日,腰酸背痛的,明日便由你替我去罢。” 翌日,公孙寂怕孟湘雾累到,让她在山庄休息,他一个人带着下人去施粥了。 铸剑山庄不是在城里,而是占据着一整座山。 公孙寂带着下人下了山,前两日他母亲在城外搭了一个粥棚,他直接找到那个粥棚,与下人一起熬粥、施粥。 一连五天,公孙寂每天都去施粥。 【顾寂也有一颗赤子之心啊。】 【若我是天心老人的传承,应当会选顾寂。顾寂愿意施粥给灾民,救了如此多的人,而且他天资好,还拿了天下第一,秉性与实力他都有。反观孟湘雾,她极有悟性,但到此为止她只是复了仇。】 【各位道友,现在下结论未免有些武断,万一孟湘雾后来做了何事呢?】 这日,公孙寂施粥回来便发了热,昏迷不醒。 孟湘雾为他诊脉后,眉头蹙了起来,思忖良久,写了一张方子让下人去抓药。 庄主夫人担忧地问:“可有把握?” 孟湘雾摇摇头:“此病甚怪,见所未见。” 下人去药房抓药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不妙的消息:“夫人,不好了,我听说那批灾民中有人生了病,发热几日不退,恐怕是疫病,官府已经派人把染病的灾民隔开了。” 闻言,庄主夫人脸色一变,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孟湘雾赶快为她施针。 不多时,她苏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下人叫庄主回来,第二件事是让人聘请名医来治病。 她吩咐完,还歉意地对孟湘雾说:“我不是嫌你医术不行,是……” “无妨。”孟湘雾安抚她,“我本也没甚把握,多请些大夫是对的,集思广益。” 当夜,孟湘雾在公孙寂身边照顾他。她喂公孙寂喝下她开的药后,他很快便不发热了,却又在三个时辰后再次发热。 孟湘雾照顾了他一整夜,把他的症状和用药全部记了下来,翌日交给重金请来的大夫。 等她一觉睡醒,得知今日共有五个大夫前来,其中三个诊完脉就说治不了,还有两个留在山庄继续治病了。 孟湘雾去见了那两位大夫,看了他们拟出来的方子,发现还不如她呢。 晚上,庄主夫人留在公孙寂身边照顾,让孟湘雾好好休息。 孟湘雾睡不着,拿出沈药师留给她的医书,看到下半夜才睡过去。 待她睡醒,得知庄主夫人也发热了,昏迷不醒。 能传染,是疫病无疑了。 照顾病人的下人们在孟湘雾的提醒下,都戴上了面巾。 庄主是个爱妻如命的,急得直上火,嘴角都起了泡,本来他要重金请沈药师前来治病,结果从孟湘雾口中得到了沈药师已逝的消息。 “这该如何是好!”庄主与孟湘雾商量,该请谁来治病。 两人一合计,瞄上了大悲寺的净无大法师。 净无大法师出家前是名医之后,一手针灸功夫广为流传,人道妙手回春,华佗再世。出家后,他也时常为穷人施诊,分文不取。 据说,十几年前有场瘟疫,便是净无大法师与几个名医一起研究出来药方,把病治好了。 沈药师与李惊鸿都死了,论世上还有谁可能治好疫病,便只有净无大法师了。 庄主带了重金去大悲寺请净无大法师,竟铩羽而归。 一问,庄主连净无大法师的面儿都没见着。净无大法师就像未卜先知似的,让一个小沙弥等在山下,给他婉拒了。 孟湘雾只好继续与那两位大夫研究公孙寂的病症,希望能医好他。 然而祸不单行,第二日孟湘雾晨起后,得知庄主与两位大夫都开始发热了,此刻躺在床上昏睡不起。下人们哪怕蒙着面巾,也有几个人发热了,已经烧到卧床不起,闭着眼睛说胡话的程度。 此时公孙寂已经昏迷到第四日了,生病几日没有进食,人迅速消瘦。 孟湘雾实在想不出医治他们的办法,让人备马车,带着金子、这几日记下的症状和方子前往大悲寺,应是想再试一试。 大悲寺离铸剑山庄不远,两个时辰便到了。 远远便能看见,山下站着一个小沙弥。 孟湘雾大概是想起了庄主说的、被小沙弥提前婉拒的事,下马车后抢在小沙弥之前道:“请恕我无礼,我必须见到净无大法师。” 闻言,小沙弥双手合十,不紧不慢地对她行了一礼,低声念了句佛号,道:“大法师说了,只要你能三步一叩首,拜到大殿金佛前,他会为你指点迷津。” “只是指点迷津?”孟湘雾问。 小沙弥道:“是的,只是指点迷津。” 孟湘雾望向大悲寺—— 树林阴翳间有条白石铺就的长阶,直通山顶那座巍峨的寺庙。她的目光沿着长阶下来,那真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台阶。 “好,我做。”孟湘雾道。 孟湘雾来到石阶下方,她今日仍穿着白衣,簪着白花,肩膀斜挎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她带的东西。 小沙弥又对她行了一礼,说:“若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拿着包袱。” “有劳了。”孟湘雾取下包递给小沙弥,顺便问道,“你可知这石阶有多少阶?” 小沙弥垂眸道:“一千零八十阶,为十法界各有一百零八种苦恼。走过此阶,消除烦恼,增添智慧。” “我知道了。” 孟湘雾跪在第一阶,双手撑着地,上身伏下去,缓缓将额头叩在地面。 她起身,迈上三个台阶,继续跪下叩首,再起身…… 三步一叩首。 一千零八十阶,那么漫长。 孟湘雾叩到六百阶时,已经下跪叩首二百次。她伏在地上咳嗽许久,羸弱的身体随着咳嗽声不住地颤抖。 她慢慢爬起身,额头已经磨破了皮,又红又肿,白裙子在膝盖的位置洇出了殷红血迹,极为刺眼。 她仍咬牙坚持着往上走,每走一步,瘦弱的双腿都在发颤。 迈三步,跪下去,磕头。 天幕之外,看着这一幕的顾寂双目通红。 他从不知道,在他昏迷期间,不苦做了什么。他只知道,染病后昏迷了好几日,是不苦将他治好了。 他曾说过“有我不苦”,但他还是让不苦受苦了。 “不苦……”他声音有些哽咽。 顾寂曾经有个心结,他觉得自己在南柯一梦中,只是单方面地爱着不苦,爱了很多年。 直到现在,顾寂才想明白,不苦这个人对待感情很内敛,她喜欢谁不会直接说出来,她只会默默地去做。 她从不对天心说些讨人欢喜的话,但会经常给天心买他喜欢的包子;她与沈药师相识多年,知道沈药师死去反应平平,但每年都会雷打不动地给沈药师扫墓;她对待公孙寂也是…… 明明三步一叩首,跪到了佛前,却在他醒后只字不提。 她从不邀功,与蓝婉柔送什么东西时,一定要说自己有多辛苦才得到有天壤之别,但他却忽略了这些区别。 顾寂懊悔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这么好的不苦。 他的不苦。 明明这个对他看似冷淡实则默默关心的态度,与孟湘雾如出一辙,他却愚蠢地信了蓝婉柔的话,把不苦套在了蓝婉柔的身上! 明明他后来也曾有过怀疑……却莫名其妙地更加坚信蓝婉柔了,他永远忘不了那时孟湘雾的眼神。 顾寂落下泪:“我都做了什么啊……” 上一个心结解开了,又增添了新的心结。 天幕中,孟湘雾跪到了大殿金佛前。 她听见旁边传来了脚步声,却连起身看一眼来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伏在地上,张着嘴努力喘息,仿佛一尾离开水的鱼。 来人好似早有准备,用针为她扎了几个穴道,用内力一烘,孟湘雾便缓过来不少。 她抬眸看着传说中的净无大法师。 来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和尚,脸上满是褶皱,眉毛头发胡须皆白,唯有那双眼睛,明亮、温柔、清透,带着一种悲悯感。 “檀那,”他好似知道孟湘雾要问什么,“你的药缺一味药引。” 孟湘雾追问:“还有吗?” 净无大法师温和的眼眸看着她:“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第25章 二合一孟湘雾是气运之女! 孟湘雾只得了这两句话,便被送客了。 她三步一叩首地拜了三百多次,双腿发颤,膝盖磨伤,几乎无法走路了。下山的路,还是小沙弥背着她走下去的。 回铸剑山庄的路上,孟湘雾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的景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轻声呢喃:“药引……” 临近铸剑山庄,马车碾过城外的马路,孟湘雾突然听见哭声。 她看到两个蒙住口鼻的官兵,拖走了一个昏迷的灾民,旁边年长一些的老妇正哭着求官兵不要带走他。 车夫瞥了一眼,叹道:“应是那人染了疫病,被带走隔开了。” 回到山庄,孟湘雾刚被扶着下了马车,就见到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不苦姑娘,不好了,庄内又有二十三人发病了!其中有九位是我们的铸剑师傅。” “我知道了。”孟湘雾咳嗽了几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可曾接触病人?” 那小丫 鬟见孟湘雾双膝洇出血,伸手扶住她,答道:“未曾,不过我阿姊是在夫人房里伺候的,我与阿姊有接触。” 孟湘雾问:“你阿姊发病了吗?” 小丫鬟点点头,目露戚色:“今日刚发病。” 孟湘雾:“管家也发病了吗?” 小丫鬟再次点头。 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全都病了,否则也轮不到她来。 孟湘雾问道:“可有从未接触过病人的?” 小丫鬟道:“有。” “叫两个手脚麻利的来寻我。”孟湘雾道,“让所有接触过病人的人待在房里,暂时不要出来……包括你。” 小丫鬟应了一声“是”,去寻其他人。她隔着老远叫了两个下人,没有接触他们,让他们去寻孟湘雾,她则是继续叫其他接触过病人的下人回房间。 孟湘雾让那两个下人去调查一件事,自己则扶着檐廊的柱子慢慢走回了房间,把裙子换了,额头抹了些药。 过了两刻钟,两个下人都调查完回来了,确认了接触过病人的,都会在三天内发病。 她是唯一一个还未发病的。 孟湘雾黑翎般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找到山庄存放药材的地方,按照她最初写的那个方子抓了一副药,然后找到下人,说药材不够了,让下人照着她写的方子再买十五副回来,说完,她独自去了小厨房。 浸泡药材、煎药。 孟湘雾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望着天际橘红色的落日,好似在发呆,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孟湘雾走到煎药锅前。 她打开锅盖,白色热气携着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黑褐色的汤药咕噜咕噜地翻涌。 她拿出揣在怀里的短刀,缓缓拔出来,将刀刃伸进火里烤了两下。 【莫非孟湘雾觉得药引是她?】 【莫说是她,我也如此怀疑。方才她让下人调查过,所有接触了病人的三天内都发病了,除了她,说明她对此病免疫啊!】 孟湘雾将烤完的刀子悬在手腕上方,她握紧了刀柄,深吸口气,利落地割开了手腕。 此刀极为锋利,刀刃划过后苍白细嫩的皮肤绽开,鲜血就像还未反应过来似的,过了几息才涌出来,溢出割痕。 她往煎药锅内滴了几滴血,又拿出一个碗将手腕流出的血装起来,待血快止住了才去包扎。 【净无大法师也是有原型的,是一位两千年前飞升的佛修,传言他能未卜先知。南柯一梦里的他不出山救人,反而让孟湘雾做,定是药引跟孟湘雾有关,孟湘雾的判断是对的。】 【若药引真的是她,救这么一个庄子的人要多少血啊!若是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1] 孟湘雾包扎回来,药也熬好了,她倒出一碗端到公孙寂的床前。 她找来下人帮她把公孙寂扶起来,她用勺子盛一勺,吹了吹,就这样一口一口给公孙寂喂了下去。 喂完药,孟湘雾坐在公孙寂的床边,可能是在等着看药效如何。 “不苦姑娘!” 孟湘雾推门出去,瞧见了拎着好几包药回来的下人。 那人道:“如今药堂内的药都不够了,我跑了好几家才买全,是以回来晚了。” 孟湘雾道:“不晚。” 那人可能是见孟湘雾好说话,忍不住问:“不苦姑娘,可有把握医好?” 他颇为犹豫地说:“方才我回来时,见到官兵抓了不少染疫病的人,据说是要夜里……烧死。若是不行的话……” 孟湘雾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瞬间冷下来:“此话我当你未讲过。” 那人连忙磕头行礼:“是我糊涂了!” 孟湘雾道:“把药拿到小厨房吧。” 那人道:“是,小人告退!” 孟湘雾回到公孙寂的房间,发现这一会儿功夫他发了许多的汗,鬓发湿漉漉的,穿在身上的中衣都湿透了。 她给对方把脉,片刻后,如释重负道:“好了!” 药引真的是她。 她又前往小厨房,准备给其他人熬药。 因为要一口气给好多人熬药,孟湘雾这次用上了大锅,每副药可以熬两次。她正在挨个拆开药包浸泡,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 她喃喃道:“烧死……吗……” 有多少染病的灾民? 她不知道。 孟湘雾抬起左手,缠在手腕的白布上晕染开一道血痕。 【现在摆在孟湘雾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路是她不救别人了,全部送下山,让官兵烧死。第二条路是救她想救的人,其他人全送下山烧死。最后一条路,就是山庄里的人要救,山下染病的人也要救。】 【这位道友说得容易,若是走了第三条路,别说孟湘雾这具身体本就体弱多病,就算是正常人,都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咯。】 【可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啊,孟湘雾若是不救,未免有些冷血了。】 【救不救,能救多少人,全在孟湘雾一念间啊。】 孟湘雾熬了一大锅药,把先前接到碗里的血倒进去,熬出十几碗,让下人给庄主和庄主夫人,还有其他的人送去。 她继续熬第二波,碗里的血已经没了,她只能拆开纱布撕开伤口滴进锅中。 …… 月上中天,群星黯淡无光,只有那轮圆月散发着清寒的光。 成片的火把照亮了城郊的树林,数名官兵全副武装,拿着武器包围住临时搭建的数间草棚。 草棚内躺着许多灾民,放眼望去遍地横陈,不知凡几,均两颊发红,昏迷不醒。还有些清醒的人,正低声呜咽,隐隐约约的,听起来像是狼在低嚎,又像是冤死的鬼魂在哭泣。 有人哭道:“你们会遭报应的!” “我们也不想啊。”官兵里看起来是统领的人无奈道,“此乃上面的命令,我等也无能为力。此疫病来势汹汹,发病七日即死,且一传十十传百,实在恐怖啊。” 他摆了摆手,有官兵往他们身上泼油。 一时间,咒骂混着嚎啕大哭,凄厉之声响彻山林。 就在火把即将点燃油时—— “等等!”有个男声喊道。 众人望去,只见山间道路走出来三个人,中间的少女在月色下白得好似一块玉,身材瘦弱,走路需要旁边丫鬟打扮的少女扶着,她另一边是下人打扮的青年,手里拎着小箱子,像是大夫出诊的那种。 “来者何人?”统领道。 中间的少女道:“医治疫病之人。” 统领面色狐疑,并不相信:“宫中御医都未能寻到法子,你能?” 少女也没多说什么,只让旁边的下人打开箱子,拿出灌了药的葫芦,将汤药倒在碗里,刚好一碗。 孟湘雾端着药碗问道:“此乃治疫病的药,可有人想试试?” 她话音未落,有个女人毫不犹豫地接过碗喝了下去。 孟湘雾望向统领:“一刻钟就能看到效果。” “好,那便等一刻钟。”统领道。 【孟湘雾是不是愚善啊?!这么多染病的,她若真放血治他们,自己也活不成了啊!】 【孟湘雾不治,你们要说她冷血;孟湘雾治,你们又要说她是愚善。好话赖话都叫你们说了,说到底,你们就是对孟湘雾还抱有偏见,见不得她好。】 【她肯定坚持不到最后,我不信这么多灾民,她全都能救。】 一刻钟后,服下药的女人满身大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般。 统领小心地用手指戳了下女人的额头,发现不热了,立刻叫人去请大夫诊治。 大夫来了,给女人诊脉后瞪大了眼睛,连连问道:“是何人医治的?能否让我见见?可有药方?” “是我。”孟湘雾道。 大夫并未因孟湘雾的外表而看不起她,反而啧啧称奇:“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他向孟湘雾讨要药方,孟湘雾给了,但也说明了药方差一味药引,这药引只有她有。大夫对药引抓心挠肝,问了两次,孟湘雾都闭口不谈,他便自觉不再问了,可能以为是孟湘雾的家传秘方。 确认药方能治疫病后,官老爷都被惊醒了,特意给孟湘雾准备了一个屋子熬药,里面按她的要求,熬药时只留她一个人。 源源不断的药材抬进去,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端出来。 一夜过去,灾民才治好了三分之一。 屋内的人好似不会休息,官兵都轮换了一班,还是不断有药端出来。 一个白天过去,城中百姓也有人染了疫病,被送出来,最终等在外面的还有半数人。 又是一夜,又是一日…… 不断有人被治好,但也不断有人发病被送来。 【我快要看不下去了,还好天幕没让我瞧见此时孟湘雾的样子……我不敢想,她如何了。】 【两天两夜啊,怕是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 【佛祖割肉喂鹰,亦是如此罢。】 【传承若因此选择了孟湘雾,我心悦诚服。】 【我还是觉得她愚善!为了群不相干的人,命都要没了,还当泥菩萨呢!】 【前面的道友莫不是嫉妒了?就算孟湘雾因此死在南柯一梦中,她也是得到了传承,而不是你!】 “不苦!”公孙寂骑着马来到此地,他大病初愈,瘦了不少。 他推开熬药的屋子的门,正好瞧见孟湘雾用短刀在左手臂割了一刀,她的左臂从手腕处开始密密麻麻地排下血痕,足有十几道。 她看起来很不好,面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发白,形容憔悴,仿佛一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你干什么!”公孙寂抓住她的手。 孟湘雾声音虚弱,语气却很平静:“药引。” “药引?”公孙寂愣住了,失声道,“你给他们喝你的血?我喝的也是?!” 孟湘雾轻轻“嗯”了一声。 公孙寂直接俯身将孟湘雾扛到肩上,要带她离开,他闷着声道:“他们哪是在喝药,喝的是你的命!别管那些人死活了。” “放我下来。”孟湘雾敲了敲公孙寂的后背。 明明她的力道很轻,公孙寂却在门口停了下来,他踟蹰片刻,咬着牙把门关上了,将孟湘雾放了下来。 不等孟湘雾说话,他先掉了眼泪:“对不起,不苦,是我没用……我若没染病就好了。” 孟湘雾道:“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铸剑山庄又不是与世隔绝了。” “不要救他们了好不好?”公孙寂抱住孟湘雾,眼泪顺着下颌流到了孟湘雾的脖颈,“你有多少血可以流?你会死的。” 孟湘雾道:“我若要救,便会救到底。” “不苦,我不能没有你……”公孙寂哽咽,“我好爱你……不能失去你。” 孟湘雾:“……” 孟湘雾掰过公孙寂的脑袋,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乖,听话。” 公孙寂愣住了,仿佛变成了木雕,一动不动,像是傻掉了。 孟湘雾继续去熬药。 过了一会,公孙寂也凑过来了,眼睛还湿润着,有些扭捏:“我……我能帮上什么吗?” 孟湘雾指着旁边的一个小锅:“补血的。” 小锅里已经泡好了药材,公孙寂给孟湘雾熬药熬出经验了,看得出已经泡得差不多了,立即生火。 这一夜,有公孙寂帮忙熬药,孟湘雾终于小憩了一会。 也没有增加新的病人。 翌日。 明明已经到了辰时,天依然是灰蒙蒙的,厚厚的云层掩住了阳光。 孟湘雾仍在熬药,等在外面的病人已经愈来愈少。 一百,八十,五十…… 到了午时,只剩下最后一个病人了。 孟湘雾端着药碗从屋子内走出来,公孙寂小心地扶着她,两人一起来到了最后一个病人身旁。 这是个灾民,家人或许死光了,只留下他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孟湘雾蹲下身,亲自喂他喝药。 公孙寂帮忙托着那人的后颈,让她喂药的时候能方便点。 最后一勺药喂下去,孟湘雾缓缓站起身。 恰好,天公作美。 灿烂耀目的阳光破开厚重的云层,在空中形成一道金色的光柱,最终降落在孟湘雾的头上。 在一片灰蒙之中,孟湘雾身披绚烂金光,整个人都在发光,仿佛落在人间的天神。 她仰起头,清秀眉眼被阳光照亮。 “知……”她好似在金光中看见了什么,黑曜石般乌黑剔透的眼眸盯着光芒深处,轻声呢喃道,“天命……” “简直是活菩萨啊!” 被她救了的人们情绪激动地对她磕头。 “各位乡亲,不要拜了。”孟湘雾说完这句话就昏了过去,被公孙寂接住,吓得到处找大夫。 她连续三天没怎么休息,还一直放血,能坚持到现在都是靠意志了。 …… 孟湘雾醒来时,恰好听见门外公孙寂的声音:“只见天上一道金光,降在不苦头上,我都要以为不苦要上封神榜了!” 孟湘雾:“……” 孟湘雾勉强抬手捂住脸:“被他一讲,怎么这般……害臊。” 她扶着床沿努力撑起身子,外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屋内窸窣的动静,脚步声迅速靠近。 公孙寂第一个冲进来:“不苦,你醒了!” 庄主夫人紧跟在后面,亲热地拉着不苦的手,一副极感动的模样:“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 庄主不好进来,就在门外对孟湘雾点了一下头。 经此一事,孟湘雾简直成了铸剑山庄的宝贝疙瘩。 天幕的画面飞快跳过。 两年后,公孙寂如当初对天心说的那般,八抬大轿迎娶不苦,声势浩大,他们成个亲整个武林都知道了。 不苦因为前年放血熬药一事伤了根基,这两年身子一直很虚弱,公孙寂不敢与她行房,就搬个凳子坐在她前面,看着身穿艳丽红嫁衣的不苦傻乐。 孟湘雾捏住他鼻子:“娶我当摆设?” “那我……”公孙寂憋得脸都红了,小心地问,“亲你一下,可以吗?” 孟湘雾说:“可以。” 许多看直播的修士不禁屏息,就好像呼吸会惊到这两人似的,谁知天幕画面一转,又是两年过去。 看直播的修士:“……” 又是一年武林大会。 公孙寂又在华山论剑拿到了魁首,蝉联天下第一。 他无聊似的甩着剑,走到了正跟别人下棋的孟湘雾身边,把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 他说:“我发现天下第一没什么意思。” 孟湘雾看都不看他,一双眼睛还黏在棋局上,右手拿着白棋子,左手精准地摸到了公孙寂的脑袋:“乖,自己找个地方玩去。” 公孙寂幽怨地瞥了眼孟湘雾,坐在旁边看她下棋。 他嘴欠,边看还要边点评。 孟湘雾可能听得烦了,从旁边摸了块糕点塞他嘴里了。 公孙寂总算安静了,他想起什么,跑开了。 等孟湘雾下完棋,公孙寂带着驴打滚出现在她面前,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两人携手,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他们春天会一起赏桃花,夏天去避暑山庄游玩,秋天给天心和沈药师扫墓,冬天孟湘雾会裹得严严实实,看公孙寂做丑丑的雪雕。 孟湘雾三十岁。 这年冬天好似格外的冷,孟湘雾躺在床上,对双眼湿润的公孙寂说:“我要死了。” “别胡说!”公孙寂眼泪落了下来,握着她的手恳求道,“不苦,不要死……求求你……” 孟湘雾闭上眼睛,轻声道:“等我死后,你就娶个续弦吧,你才……” 她话还未说完,便没了气息。 公孙寂伏在她身旁哭了许久,拔剑自刎。 生同衾,死同穴。 这便算,共度一生了罢。 【我明白这 个南柯一梦的用意了。】 【先说顾寂,他在南柯一梦中得到了所有,没有孟湘雾这个绝顶天才在前面挡着,他成了天资最好的人,后面也拿到了天下第一,还娶到了心爱的女子。或许南柯一梦想知道的是,当他的胜利唾手可得后,他会不会迷失本心。】 【不过对顾寂而言,南柯一梦让他认清了真正想要的。他应该明白,他以前一直跟孟湘雾求战,其实不是为了在剑之一道上争个最强,而是因为喜欢孟湘雾。】 【再来说孟湘雾,她倒是与顾寂相反,失去了全部。她曾天资卓绝,却在南柯一梦中身体病弱,连轻剑都舞不动,是个废人。她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个与孟宗主截然不同的爹,爹却死了。或许南柯一梦想知道的是,当她失去了一切,她会如何。】 【我们看到了,她心性坚韧,不能用剑,那便用毒,为父报仇。她心地良善,放血治病,救了百姓灾民。】 【正如净无大法师所言,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她曾经钻研医术是为了毒死杀父仇人,后来却用医术救了染病众生,且以血为药引,没有选择烧死任何一个人。】 【前面的道友说得不错,我亦是如此,传承选孟湘雾,我心服口服。】 【我也甘拜下风,她以血救众生,至纯至善。】 【心性极佳,我等佩服。】 孟湘雾和顾寂都出现在一片混沌之中。 孟湘雾在混沌中是神魂的模样,她四处打量,所见皆是一片虚无,连脚下都是雾气朦胧的。 顾寂还在昏迷。 混沌中有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响起:“嗯……这小子与我还有点血缘啊,可惜咯。” 他说完,昏迷的顾寂不见了。 孟湘雾一惊,跑到顾寂消失的地方,问虚空:“他人呢?” “莫担心,你马上就能出去见他了。”虚无中的声音道,“我是天心的一抹神识,为了挑选继承人而留在此处,如今我选中了你,准备接下传承吧。” 【传承果然选了孟湘雾!】 【实至名归!】 “噫?”那声音道,“你的身体不是你的?” 孟湘雾道:“我与那人交换了神魂。” “哎呀……女娃娃,耽误事儿啊。”那声音的语气,莫名会叫人想起南柯一梦中天心的模样,“我只能先给你一半传承,另一半传承等你换回自己的身体,再来寻我一趟。” 【蓝婉柔这个换神魂真耽误事儿啊!这可是天心老人的传承!!】 【还好孟湘雾最后还是拿到了完整的,不然我会气死。】 孟湘雾想了一下,道:“好。” 她话音刚落,一道金光射入她眉心。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瞪大,呆立在原地,好久才有了反应,动了动漆黑的眼珠。 那声音提醒道:“女娃娃,换回来后快来找我!” 他的语气太过熟稔,太像天心,孟湘雾下意识自来熟地回:“知道啦!” 孟湘雾周遭的混沌消失殆尽,天边是逐渐西下的落日,旁边是依然躺着不醒的顾寂。 “你要睡多久啊。”孟湘雾捏了捏他的鼻子。 这时,她忽地脑袋微点了一下。 “我就知道~”她松开了捏着顾寂鼻子的手,抻了个懒腰,惬意地笑道,“孟湘雾肯定不会故意自杀的,也不会用我的身体去杀人,相反还会救人呢。” 她停顿一会,好似在听谁说话,耸肩道:“她可是气运之女啊,怎么会做那种事?” 她又停顿了一会,说:“没躲过就没躲过呗,大不了我透支气运值换一具新身体。本来我也逃不脱那个恶蛟,你给我的初级飞行术不行啊,还是孟湘雾厉害。可惜了,只能换一次,不然她就是我的免费代练。” “嗯?”蓝婉柔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很愉悦,“她说了真相也不会有人信的,我不是可以换那个了嘛。” 蓝婉柔道:“对,就是那个buff光环,只要从我嘴里说出的话,增加50%可信度。” 她摸了下腰间:“哎呀,我的笛子没了。系统,给我换个便宜点的吧,我凑合用两天,回去后找我‘亲爱的’爹爹要个好的。” 蓝婉柔的腰间出现了一个笛子。 她坐在顾寂身边,观察许久,问:“这家伙是被孟湘雾救了后昏迷了全程吗?真没用啊,还要人救。这里是哪?”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南柯一梦啊,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了?” “不知道?那我待会试着套套话吧。”她问,“他还有多久能醒?” 不知道她得到的答案是多久,蓝婉柔单手托腮,静静地等着。 修士们脑袋都要炸了。 【她她……她,在下的脑瓜子要炸开了!】 【首先,孟湘雾是气运之女!天道啊,你在开玩笑吗?气运之女死了啊!】 【蓝婉柔在跟谁说话?那个叫“系统”的吗?听她的意思,可以跟“系统”换东西?比如她腰上的笛子。】 【最可怕的难道不是她可以透支所谓的“气运值”换一具新身体?那她岂不是死不了?死一次换一具身体啊!蓝婉柔恐怖如斯!】 【她说的免费代练是何意?那个八福光环又是何意?说出的话增加百分之五十可信度,百分之五十又是何意?】 【蓝婉柔身上的疑点愈来愈多了!】 【现在可以肯定,她身上不知何处有个叫“系统”的,可以与她对话!给她东西!】 第26章 第26章前有空气墙,后有恶蛟。…… 就在修士们讨论蓝婉柔和“系统”、还有她的目的时,顾寂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不苦……”顾寂双眸还有些迷蒙,低声喃喃着,转眸便对上了蓝婉柔的目光。 他一愣,好似一时没想起来为何蓝婉柔在这。 蓝婉柔看着他,学着孟湘雾平静的语调讲:“我救了你后,为了躲避恶蛟,带着你进了南柯一梦。” 闻言,顾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很快便皱起眉头,狐疑地看着蓝婉柔,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不苦?” 蓝婉柔“嗯”了一声:“是我。” 顾寂依然锁着眉头,仔细地打量着蓝婉柔,似乎在试着将眼前的人同南柯一梦中的人联系起来:“你真的是不苦?” “我是不苦,你为何不信?”蓝婉柔细眉微蹙,一针见血地问,“是觉得南柯一梦中的人更像湘雾姐姐吗?” 听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顾寂愣住了,无言以对,他看起来确实是如此想的,但瞧见蓝婉柔低垂着眉眼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顾寂迟疑地开口。 蓝婉柔抢在他把话说完前开口道:“你想让我把那些事当成一场普通的梦,睡醒就忘掉吗?” “不!”顾寂下意识道。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后愣了一下,随即面露纠结之色,好似在孟湘雾和蓝婉柔之间徘徊。 两人相顾无言。 蓝婉柔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嘴唇微启正准备开口,顾寂却在听见咳嗽声后倏地伸手在蓝婉柔背后顺了两下,像是条件反射。 顾寂动作一顿,两人俱是一愣。 蓝婉柔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精光,而顾寂恰好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没能看到她的神情。 “抱歉,在南柯一梦中习惯了……”顾寂尴尬地将手缩回去。 蓝婉柔却主动伸手,拉住了顾寂正往回缩的手,摇了摇头,展颜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眼眸似水,含着几分动容的情意:“无碍……我也习惯了,南柯一梦中多亏你照顾我。” “我做的也不多……”被“不苦”这么感谢,顾寂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之前都是天心前辈照顾你,我不过是做了他做的,给你煎个药……甚的。” 蓝婉柔用开玩笑似的语气道:“我自小体弱多病,本以为进了南柯一梦可以拥有健康的身体,没想到还是病秧子,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顾寂不暇思索地回答道,随后他憨笑了一下,有些扭捏,“我找天心前辈拜师时,看到你第一眼就……喜 欢你了,能娶到你是我极欢喜的事,怎会觉得你麻烦?” 蓝婉柔抿着唇羞涩一笑,笑出了几分病气的柔弱感,不愧是曾经病弱过的人,很像那么一回事,她道:“其实能嫁给你我也很欢喜。” “真的?”顾寂面露惊喜,却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傻乎乎地、有些疑惑地直接问出口,“为何我觉得,你比南柯一梦中还要柔弱,好似……少了几分生气?我听闻,你已治好了病?” 孟湘雾的病弱与蓝婉柔的病弱是两码事,后者是单纯的柔弱,而孟湘雾是身弱却眼中有神、生机勃勃,也就是顾寂所说的生气。 听到顾寂这么一问,蓝婉柔应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扮演”出了点问题,但有buff光环的她丝毫不慌,立刻调整自己的状态,露出浅浅的微笑,与顾寂方才说的“几分生气”的模样相符。 她说:“虽然在南柯一梦中修士的性子是一样的,但毕竟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在buff光环的作用下,顾寂明白似的点了点头,俨然是信了蓝婉柔的话。 蓝婉柔垂眸,敛去眼底悄然的笑意,做出一副害怕被拒绝的模样道:“你介意吗?” “不介意!我怎会介意不苦。”顾寂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低声问道,“我以后可否唤你不苦?” 蓝婉柔表情微僵,但很快就露出个笑来,仿若含着秋水的眼眸看着顾寂,点了点头。 顾寂笑着唤道:“不苦。” 蓝婉柔也依然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乍一看,真是一对有情人。 方才蓝婉柔只说了那么几句话,就逐渐化解开了顾寂醒来后两人间尴尬的气氛,并且如今他们竟开始聊起了“他们”在南柯一梦中的事。 顾寂浑然不知,他们越聊,蓝婉柔知道的信息便越多。 看直播的修士们扼腕不已。 【这顾寂忒傻了些!蓝婉柔不过是说了几句含糊的话,他便说出了关于“不苦”的事!】 【蓝婉柔就这般冒名顶替了孟湘雾的“不苦”?我要被气死了!】 【前面的道友,我可以告诉你,是的。我曾听到过顾寂唤蓝婉柔不苦,当时还在想是哪两个字,又有何意……未曾想竟是如此,哎。】 【诚然顾寂犯了傻,但他情有可原。蓝婉柔竟能从他的话中寻到蛛丝马迹,推断出有关“不苦”的事,更何况她还有甚“八福光环”,增加了她话语的可信度,出了小差错也能圆回去,真是防不胜防啊。】 【我不同意,若是顾寂能坚定认为孟湘雾才是不苦,不对蓝婉柔说任何话,蓝婉柔还能撬开他的嘴不成?】 【这位道友是否有些强人所难了?顾寂闭眼前是蓝婉柔,睁眼后又是蓝婉柔,他如何认为南柯一梦中的“不苦”是孟湘雾?就凭性格像吗?】 【前面那位道友你怎回事,竟为顾寂说话,他可是为了蓝婉柔,与孟湘雾退了婚!真真蠢材!】 在弹幕因是否该责怪顾寂争论时,天幕画面转到了孟湘雾那。 孟湘雾正抱着鲜血淋漓的孟洛雨,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蛋上还带着泪痕,双眸与鼻头都泛着红,纤长浓黑的睫毛湿漉漉的,一副刚哭完的模样。 她抱着孟洛雨走走飞飞,找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才终于找到了先前被恶蛟追时掉入的灵湖。 孟湘雾面色一喜,赶快奔到灵湖边。 湖水依然氤氲着浓郁的灵气,沁人心脾。 孟湘雾将孟洛雨小心地放入湖水中,扶着他的肩膀,安静地等待他身上的伤口愈合。 许是孟洛雨伤得太重,孟湘雾等了好一阵子。 待孟洛雨身上的皮肉伤全部愈合后,孟湘雾双指搭在孟洛雨手腕处,探查他的身体情况。 少顷,孟湘雾脸色大变。 她将手按在孟洛雨的小腹——丹田的位置,蹙着眉心,不死心般注入了灵力。 她注入多少,灵气便散出来多少。 很显然,孟洛雨彻底废了,无法再修炼。 孟湘雾眼含悲痛,咬牙道:“蓝婉柔……”听她语气,似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背起孟洛雨,引出霄云剑往其他方向飞去。 时间再次快速前进,来到了深夜。 孟湘雾在杀了一只金丹期妖兽后,寻到了一株对经脉有益的灵草,她想办法简单处理了一下,喂给孟洛雨。 孟洛雨的经脉和丹田依然存不住灵气,尽数逸散出来。 孟湘雾眼神一暗,继续背起孟洛雨,寻找其他或许会有用的灵草给孟洛雨医治。 天幕之外。 孟洛雨看到孟湘雾为了医治他,一夜未眠,不停地寻找灵草,心口阵阵发痛,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握住狠狠蹂/躏一般。 他的姐姐没有伤害过他,反而是他,一直在伤害姐姐。 当初,哪怕孟湘雾给了他一块最重要位置的灵骨,他也觉得不过是因为孟湘雾被众人指责,被父亲斥骂,所以假惺惺给出一块灵骨,求他原谅罢了。 他还觉得,孟湘雾不就是少块灵骨,又不是像他一样全身灵骨尽断、彻底废了,躺三个月装给谁看呢?以为这样他就会心软了? 如今,他当初的所有想法化为一个个回旋镖,飞回来狠狠戳中了他,令他痛苦不已。 孟洛雨收回仰头望着天幕的视线——他没有投入神识,只是普通的观看。他继续寻找蓝婉柔,方才他与连风将仙盟驻地仔仔细细地寻了一遍后,得出了蓝婉柔偷偷溜走了的结论。 他们商讨一番,觉得蓝婉柔有可能回了上云宗。 众人皆知,上云宗主的爱女是蓝婉柔。 若现在还有谁完全不讨厌蓝婉柔,定是孟不尘无疑。 ——蓝婉柔可能去寻孟不尘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连风御剑回上云宗看看蓝婉柔是不是跑回去了,他则是留在仙盟驻地,看看蓝婉柔会不会再悄悄溜回来躲着,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孟洛雨又在仙盟驻地寻了一圈,蓝婉柔依旧不在,他发了道传音符给连风,瞟了眼天幕。 这一看,便看到了惊险的一幕—— 恶蛟正追着修士们飞,其中便包括孟湘雾! 此时正是虹琅秘境的第十日。 秘境的大门已经打开,修士们只有半刻钟时间离开,若是没能离开秘境,便会被困在此地直到十年后秘境再开,因此,修士们纷纷往悬在空中的缝隙外冲。 然而,今日还有另一个因素,那便是恶蛟。 恶蛟不知从何处又冒出来,疯狂猎食满天飞的修士。 孟湘雾背着孟洛雨,飞速往空中的大门冲,她的速度极快,瞬间便将同被恶蛟追的修士们远远地甩到后头。她不断地超过飞行的修士,已经隐约能从缝隙间瞧见秘境外的景色。 她离缝隙仅剩十几米。 就在这时,她飞行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身子晃了晃,好像受到了重击。 孟湘雾伸手拍了拍,拧起眉头。观她动作,好似她面前有一堵透明的、看不见的墙。 孟湘雾掌心聚集着灵气拍出去,那堵墙还在。 她撞了两下,还是过不去,而其他修士都御剑唰唰从她旁边飞过,丝毫不受影响,仿佛这堵空气墙专门为她而立。 前有空气墙,后有恶蛟。 孟湘雾赶快把孟洛雨从身后挪到自己怀里,用他的手试着触碰空气墙。 能过去。 孟湘雾如何想的众人不得而知,看直播的修士们只能看到孟湘雾四处张望,好似寻找着什么,随后她看到了顾寂。 她刚要开口喊对方,便见到顾寂回头拉住了蓝婉柔! 他似乎是嫌蓝婉柔的飞行法器慢,回头将蓝婉柔从飞行法器拉到了自己身前,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带着蓝婉柔一起御剑。 见此场景,孟湘雾愣怔一瞬,秀眉微蹙,却还是开口大声呼喊:“顾寂——” 顾寂听见她的喊声,立刻回头。 见到孟湘雾,顾寂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孟湘雾忙不迭继续喊:“帮我把洛雨带走!” 顾寂虽面露不解,但还是立 即冲向孟湘雾。 他不知道,站在他身前的蓝婉柔,背对着他对孟湘雾诡异一笑,做口型道:再见。 孟湘雾读出唇语,眼神一冷。 她好像明白这个针对她的空气墙是谁做的了。 顾寂以为孟湘雾是在瞪他,来到孟湘雾身前时犹豫道:“我与她……” 孟湘雾打断他的话,道:“带洛雨出去!” 她赶紧将孟洛雨塞向顾寂,顾寂侧身手忙脚乱地接过孟洛雨,张了张嘴好似要问什么,却听见孟湘雾催促他:“快走!” 恶蛟在低空吃了好几个修士,将目光放在空中更多的修士身上,开始往缝隙的方向飞。 顾寂带着孟洛雨和蓝婉柔朝缝隙飞去。 孟湘雾望着他们的背影,神色平静。 顾寂到达缝隙时,缝隙已经缩窄到仅剩四五米宽了,能看见外面的景色以及等待的各宗门长老,他果断飞了出去。 缝隙还在缩窄。 顾寂回头,发现孟湘雾竟还在原地! 他扒着还剩两米宽的缝隙,朝秘境内大喊:“湘妹——” 孟湘雾看了顾寂一眼,随后与蓝婉柔对视了。 蓝婉柔站在顾寂斜后方,在逐渐闭合的缝隙中间,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对她道:祝你愉快。 轰隆一声,缝隙彻底闭合。 孟湘雾和几名飞得慢的修士都留在了虹琅秘境内。 下一瞬,那几名修士被恶蛟吞吃。 孟湘雾踩着霄云剑,于天上垂眸,看着朝她飞来的蛟龙。 第27章 第27章嗯,男主。 蛟龙甩动着尾巴在空中游动,鳞片在阳光下闪动着粼粼的光。 孟湘雾朝一旁俯冲下去,引着这条恶蛟去了一处远离水源、古木参天浓荫蔽日之地,跃上树枝,捏诀将剑收入手中,提剑准备迎战。 恶蛟张口咬向孟湘雾。 孟湘雾一跃而起飞身后退,手中霄云剑一挥,浅蓝色的灵力如水波般荡了出去,击中恶蛟张口露出的獠牙。 恶蛟发出一声呼痛的低吟,顶着那道灵力形成的剑气,势如破竹地冲向孟湘雾。 孟湘雾横剑抵挡,割破了恶蛟的嘴角,恶蛟吃痛,没能把她吞下去。 但她此举无疑惹怒了恶蛟。 只见恶蛟晃晃脑袋,灯笼般大的眼睛瞪着它面前这个小小的人类修士,大嘴一张,喷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这口气息是尚未成形的龙息,虽未成形,但仍威力巨大。 此时的孟湘雾不过是金丹后期,而恶蛟至少元婴中期,这口气息一喷出来,所有看直播的修士明知孟湘雾不会死在此处,但仍为她捏了一把汗。 就在这时,孟湘雾身前出现一层光,宛若霞光,流云漓彩,挡住了蛟龙的这口气息。 她手腕上戴着的琉璃手镯——凌墨仙尊送她的十四岁生辰礼,侧面三颗红色灵玉的其中一颗爆出耀目的光芒,随即暗了下去,比其它两颗黯淡许多。 众人并未因此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提心吊胆,若三颗灵玉全碎,孟湘雾便没有办法抵挡了。 恶蛟见孟湘雾挡住了吐息,再次深吸口气喷出一口! 孟湘雾琉璃镯上那颗黯淡的灵玉骤然爆开,碎成齑粉! 【孟湘雾和这恶蛟可是差了一个大境界!】 【只剩两颗灵玉了,这可如何是好?】 【蓝婉柔当真是可恨!是她用了奇怪的方法将孟湘雾拦住,迫使孟湘雾留在秘境!】 【我原以为孟湘雾恶毒无比,未曾想孟湘雾才是纯真良善,蓝婉柔才是真正的恶毒无比!我以前还尊称她为婉柔仙子,啐!】 在他们说话期间,孟湘雾的灵玉又碎了一颗。 【蓝婉柔何时骂都可以,你们快想想孟湘雾如何对付恶蛟!!】 【我们急有何用?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孟湘雾没有死在虹琅秘境,想必是战胜了恶蛟,只是有些艰难罢。】 【你们瞧,孟湘雾用的好似不是上云剑法?】 孟湘雾的剑依然很快,但她的剑法变得瑰异奇诡,亦或者该说出其不意,毫无规律,仿佛是拓落不羁的侠客随心所欲地出剑。 【是天心剑法!孟湘雾得到了天心的一半传承,她正在用天心剑法斗恶蛟!】 【潇洒如风,诡谲无常,正是天心剑法!】 【孟湘雾才得到传承没多久,之前一直在救孟洛雨,也没心思研究,竟能直接用出来!】 孟湘雾与蛟龙仍在缠斗。 此时,孟湘雾三颗灵玉俱碎,琉璃镯失去了光彩,身上多了些伤痕。 她好似并不畏惧死亡,瑰丽明艳的面容表情平静,一双亮如繁星的眼眸紧紧盯着蛟龙,提起霄云剑长驱直入,刺向她与蓝婉柔交换神魂时捅过的那只眼睛——当时那只眼睛被她捅瞎了,但此时已经恢复。 蛟龙许是被捅过一次便警惕了,发现孟湘雾长剑直指它的眼睛,快速扭头躲开了。 紧接着,它脑袋猛地一顶,孟湘雾只来得及用剑稍格挡一下,便飞了出去。 恶蛟追上去用力一咬! 只见半空中有无数雪白的剑影同时出现,如一朵盛放到极致的花,每一片花瓣都展开了——原来是孟湘雾出剑速度太快了,剑身在空气中留下了残影。 恶蛟的鼻子直接被刺烂了,鲜血如注。 孟湘雾眉头一皱,似是对这剑的落点有些不满,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恶蛟被激得更加愤怒。 它张开大口,齿尖锋锐,喉咙深处气息涌动,好似有什么要喷出来。不多时,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雄厚的吐息酝酿了出来! 孟湘雾能抵挡攻击的琉璃镯已废,面对这次吐息,她提剑做了个起手式,姣好的双眸目光坚定,仿佛只要手中有长剑,她便无坚不摧。 这才是剑修! 在看直播的众人不禁屏息的注视下,孟湘雾出剑一往无前,剑身裹着磅礴而充盈的灵力,直入恶蛟喷出的浓郁吐息! 孟湘雾穿过吐息,浑身迸开了血花。 而她也没让那条蛟龙占到好处,霄云剑从蛟龙的上牙膛刺了进去,直入眼后的脑髓位置! 恶蛟发出极为痛苦的长啸,再次酝酿出一口气息猛力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孟湘雾咬紧牙根,用力将剑刺得更深! 这一口未成形但威力无穷的龙息,如一条穿梭于林间的耀眼光柱,冲断了无数古树,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沟壑,余波卷碎了部分枝叶。 孟湘雾也被冲飞出去,被吐息裹挟着撞到了好几棵树,最终无力地摔在地上。 她手中仍死死握着霄云剑。 但霄云剑几乎贴着剑柄的护手处齐根断掉,仅剩下一指宽的剑身。 本命剑,断。 孟湘雾衣衫破碎,浑身溢满血痕,衣料被鲜血所染红。 她将断掉的霄云剑收入储物戒,勉力爬起身,刚跪起来还未站直,蓦地呕出一口血。 虽然她满身血痕,看似伤得很重,但其实本命剑断了对她的伤害更大。 孟湘雾双手撑着地,又吐出几口血。 另一边,蛟龙从半空坠落,狠狠砸在地面,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扬起一片尘土。 它一动不动,口腔内被霄云剑插入的位置汩汩冒着血,小瀑布似的,还散发着腥气。 它的眼中满是不甘,死死盯着孟湘雾的方向,死不瞑目。 恶蛟,死。 观看直播的修士们心潮澎湃,极为激动,仿佛亲身参与斗恶蛟了一般。 【金丹期便战胜了元婴期的蛟!】 【不愧是七百年一见的天才,此世的气运之女。】 【提起这个……我不禁疑惑蓝婉柔如此迫害气运之女,究竟为何?害死气运之女对她有何好处吗?】 这名修士的疑问没人能回答,但在大家心中埋下一颗疑惑的种子,等待真相的到来。 孟湘雾见恶蛟彻底没了气息,松了口气,她此时实在没有力气了 ,靠着断到只剩两尺高的树桩休憩,恢复体力。 这时,她看到远处有个白乎乎一团、好像兽类的东西动了动。 那白团子藏身于山上一处黝黑的洞穴,好像刚刚在睡觉休息,被孟湘雾与恶蛟打斗的声音吵醒了,此刻迷迷糊糊的,走路都晃晃悠悠。 刚开始,它走路直打晃,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似是适应了,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极为平稳。 它又走了段路,似乎觉得这样太慢,开始跑起来。 孟湘雾见它朝这边跑来,越来越近。 她终于看清了白团子的模样—— 那是一只皮毛雪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兽,形似一只白犬,但两只耳朵是长的,垂在脑袋两侧,像兔耳朵。它体型很小,看起来只有一尺多长。 这只小兽腿脚麻利得很,嗖嗖就跑到了蛟龙的尸体旁。与蛟龙庞大的身躯一对比,它显得更娇小了。 孟湘雾就倚着树桩,静静看着它。 它灵巧地跳到蛟龙背上,张开嘴,牙齿极为锋利,咬向蛟龙的七寸之处。那坚实的鳞片在它的牙齿下犹如豆腐般柔软,被它轻松咬碎、咬开。 它从七寸处拽出了心脏,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它忽地竖起耳朵,黑漆漆的杏仁形眼睛看向孟湘雾,好似迷糊的小脑袋瓜终于想起了就是不远处这个人,方才打败了恶蛟。 它叼起剩下的一半心脏跑向孟湘雾,在距离孟湘雾约有一米的位置停下,似在迟疑,又似在警惕。 最终,它小心且缓慢地走到孟湘雾身边,把心脏放在她身边,还伸出爪子推了推,好像在让孟湘雾吃。 孟湘雾瞥了眼血淋淋的心脏:“……” 应是见这小兽可爱,她想伸手摸两下,然而刚抬起手,小兽便迅速窜远了,躲在树后探出个垂着耳朵的脑袋悄悄看她。 见孟湘雾没有攻击的意图,它又慢慢走了回来。 “你倒是乖觉。”孟湘雾再次抬手。 这次小兽没有躲开,任由她将手放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 它享受地眯起眼睛,一副很喜欢被摸脑袋的模样。 孟湘雾轻声问:“我斗蛟给你吵醒了?” 她原本应是半自言自语,半问小兽,其实没想得到回复,因为这小兽也就炼气期的修为,似乎出生没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灵智。 没曾想小兽看着她,点了下脑袋。 她意外地挑了下眉,问:“你能听懂我说话?” 小兽点了点头。 孟湘雾又揉了它几把,还摸了摸它的长耳朵,把它仔细看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何物种,问道:“你是什么?” 小兽歪着头看她,叫了一声,声音很像狗狗的幼崽,嫩生生的很可爱。 它可能是回答了孟湘雾的问题,但孟湘雾听不懂。 “罢了,就当你是有灵智的妖兽吧。”孟湘雾道。 妖兽与妖族的区别之一便是,是否有灵智。 妖兽都是没有灵智的,有灵智意味着有智慧、会思考,那便是妖族了。 但妖族在兽形时是可以说人话的,眼前的小兽并不会说话,只会叫,因此孟湘雾给它的分类折中了一下,当它是有灵智的妖兽。 小兽想了想,叫了一声。 孟湘雾听不懂,就当它是同意了。 她指着被小兽放在身边的心脏,说:“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小兽看了看她,把剩下的那半颗蛟心给吃了。 孟湘雾休息够了,扶着树桩站起来,准备去找能治外伤的那个灵湖。 她断了本命剑,内伤严重,走路都在踉跄。 小兽咬着她衣角往山的方向拽。 孟湘雾扶着树,琢磨了一下它的意思,猜道:“你想让我去你那里再休息下?” 小兽松开咬着的衣角,点了点头。 孟湘雾摇了摇头,对它说道:“我要去找一个能治外伤的湖,泡进去就好了,不用休息。” 小兽仰头看着孟湘雾,好似在想什么,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跑过去。发现孟湘雾没跟上来,它还回头叫了两声。 孟湘雾问:“你知道那个湖在哪?” 小兽叫了一声。 孟湘雾跟在小兽身后,很快便找到了灵湖。 她泡进去,身上的伤口全部快速愈合。 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孟湘雾从储物戒中找出一套绣工精致的红衣裳。她给小兽眼睛蒙上——毕竟它是有灵智的,接着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恶蛟已死,这个秘境已经没有能威胁到孟湘雾的妖兽了。 如今只剩下如何离开虹琅秘境,以及拿到天心剩下的一半传承。 其实离开虹琅秘境也不难,只要超过虹琅秘境限制的修为,就可以强开秘境门了。 也就是说,等孟湘雾修炼到元婴期就可以离开了。 修炼不能一蹴而成,孟湘雾决定还是先找地方打坐调息,养足精神后,明天去拿天心剩下的一半传承。 小兽拽了拽她的衣角,又在邀请她了。 她干脆就跟着小兽去了那个山上的洞穴。 洞穴深处铺着厚厚的、柔软的草,草堆上横卧着一个雪白的蛋。 蛋的一端已经碎了,草上散落着几片蛋壳,每片都很新,没有灰尘。看样子,这小兽是真的刚出生不久。 孟湘雾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坐。 小兽凑到她腿边,也不闹,就静静地趴着,两只洁白的长耳朵垂到了地面。 孟湘雾没忍住又揉了揉它的脑袋。 它乖乖的,任由孟湘雾揉。 孟湘雾忽然道:“给你起个名吧?” 小兽的两只耳朵立了起来。 “你这耳朵像个兔子。”孟湘雾摸了摸小兽的耳朵,道,“以后就叫你兔兔吧。” 被起名“兔兔”的小兽两只耳朵趴了下去,好似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它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孟湘雾,似乎在等待孟湘雾收回成命。 结果孟湘雾好像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颔了颔首道:“嗯,就叫兔兔。” 小兽蔫巴巴地低叫一声,似乎是妥协了。 孟湘雾摸着小兽的长耳朵,唤道:“兔兔。” 小兽:“……嗷。” 第28章 二合一再入南柯,天阶断绝前。…… 孟湘雾又揉了几下这只垂着兔耳朵的小白犬,收回手,双手结了个手诀,继续闭目打坐。 被她起名“兔兔”的小兽就在她腿边趴着,毛茸茸雪白蓬松的身子紧挨着她的大腿,小脑袋一歪,刚好枕到她的腿,跟着她一起闭上了眼睛,安静又乖巧地待着。 画面加速,孟湘雾纹丝不动,安如磐石。 兔兔似乎睡了一觉,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爬上孟湘雾的腿,在她盘起的腿中间缩成一团。 一夜过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洞穴内朦朦胧胧地被微光照亮。 孟湘雾抬手在胸前结了几个手诀,做了个收功的手势,结束了打坐。 她睁眼低头,看到了缩在她腿间睡觉的小家伙,伸出一根指头摸了摸它的长耳朵。 孟湘雾眼中滑过一抹柔软的神色。 她指腹轻轻地摸着兔兔,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没有吵醒它,唇畔带着几分浅笑。 修真界许多人这才发觉,原来孟湘雾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只是她以往将自己囿于“上云宗主之女”“小师姐”的身份中,压抑着自己的喜好,表现出成熟稳重的模样。 她仅能在师兄、师父、弟弟和顾寂面前做真实的自己,说笑玩闹,但这些人让她失望了,与她渐行渐远。 【孟湘雾其实是一个外冷内热之人啊。】 【哎,真替孟湘雾感到不值!她被审判时,我等与她毫无交情的人便算了,但偌大的上云宗竟无一人相信她、为她说话!】 【据说剑宗的天青夫人曾为孟湘雾多方奔走,以事有疑点为由想要延后审判,但没能成功,仙盟还是把孟湘雾押至审判台了,审判后当场处死。】 【都怪蓝婉柔太有 心机!太坏了!都是她将所有人蒙在鼓里,让大家误会孟湘雾!我等在看到这些记忆画面前不也是?皆以为孟湘雾罪大恶极。】 【说到这个,我要为我曾人云亦云地骂过孟湘雾道歉……】 【我也要道歉,可惜孟湘雾已身死魂灭,否则我定要为她供一盏灯,积来世福缘。】 这之后,陆续又有不少的修士道歉。 各种表达歉意的言语成为文字弹幕,密密麻麻地挤占了整个画面,从眼前飘过。 经过南柯一梦后,绝大部分修士皆认为孟湘雾品性极佳,甚至得到了天心老人的认可,连传承都给了她。 但难免也会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试图贬低孟湘雾,达到心理平衡。 【为何道歉?孟湘雾虽至此尚未犯错,但不代表她将来那些事也都是误会罢?】 这一句话引起了群愤。 【前面那位道友别逼我咒你,看没看孟湘雾在南柯一梦的表现啊?!她放血熬药治疫病,差点没了命,还伤了根基,这般至纯至善之人你说她会犯错?你犯错了她都不能!】 【当时孟湘雾金光照顶,若不是在南柯一梦中,怕是差点便成圣了!】 【把你丢南柯一梦中,也就碌碌无为过完一生罢,呵。】 在大家对酸葡萄精群起攻之的同时,孟湘雾还是轻柔地把兔兔弄醒了。她要去拿天心老人剩下的一半传承,不能让它继续睡在她腿上了。 孟湘雾似乎很喜欢揉毛茸茸的东西,又揉了两把睡得犯迷糊的兔兔,走出洞穴。 兔兔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走。 孟湘雾察觉到它在跟着,回头问道:“你要跟着我?” 兔兔嘴巴微张,天然上扬的嘴角使它看起来像是在笑。它点了点头,两只耳朵一前一后地摆来摆去,傻乎乎的,但很可爱。 谁能拒绝这样一只超可爱的兔耳狗狗的跟随呢? “那便跟着罢。”孟湘雾放慢了脚步,让兔兔能跟上她。 兔兔在她腿边“嗷”了一声。 孟湘雾的本命剑霄云断了,无剑可御,一人一犬在秘境内徒步行走,来到了写着南柯一梦巨石。 她站在悬崖边呼唤:“天心前辈?” 没有声音。 她又唤了一声:“天心前辈,我来了。” 天心的神识没有回应她,看来是要再入一次南柯一梦,才能拿到剩下的一半传承。 她蹲下身,将手放在兔兔的脑袋上摸了几下,指着旁边的巨石道:“我也不知妖兽是否能进南柯一梦,若你进不去,便在旁边那块刻字的大石头下等我,我出来后会来寻你。” 兔兔很人性化地点了点头,长耳朵一前一后地摇摆,还摇了摇尾巴。 孟湘雾第二次跳下了悬崖。 兔兔来到崖边,后腿一蹬跟着跳了下去。 画面顿时白茫茫一片,像是起了层厚厚的雾,待雾散开,是个满脸污泥的小乞丐,身材瘦小,看起来顶多七八岁。 【这小乞丐是孟湘雾?她怎么又进南柯一梦了?天心老人呢?】 【天心老人的神识就在南柯一梦中,许是要再经历一遍才能见到他吧。】 【若是这次孟湘雾没能得到天心老人的认可,那该如何是好?】 【嗐,别瞎担心了,天心老人选中的继承人哪会经不起反复考验?况且,此次估摸就是走个过场,用不了多久。】 小乞丐衣衫破旧沾着泥土,小脸被泥涂花了,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但那双乌黑的眼睛明亮、清澈,仿佛有星子糅在其中。 她在街上行走,进入各个店铺寻找可以做的活计,却被店主嫌弃地驱赶出来。 “去去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我很能吃苦,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被人赶出门时,她还不甘心地说。 有家客栈的老板娘心善,可怜她一个小孩在外乞讨,开口道:“我可以留你当个小杂役,洗洗碗、端个菜、擦个桌子,工钱给你日结。不过我这毕竟是做的吃住生意,你得梳洗一下换件衣服,别让客人觉得我这小店不干净。” 孟湘雾连连道谢,答应了。 老板娘找出件旧衣服临时裁剪了下衣摆,递给孟湘雾,道:“凑合穿着,水井在后院,去吧。” “谢谢老板娘。”孟湘雾接过衣服去后院梳洗。 两刻多钟后,通往后院的帘布被掀开,走出来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身材娇小瘦弱,皮肤如玉般白皙细腻,双眸若星,樱桃小口。虽然面容稚嫩,但已不难瞧出长大后会是何等风华动人,尤其这张脸,竟与孟湘雾本人有七分像。 老板娘见到她,叹道:“好俊的娃娃,怪不得脸抹得那么花呢,被人牙子拐去青楼就不好了。” 听到夸赞,孟湘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过抹布就开始闷着头擦桌子干活,不但在客人最多的时候把桌子擦得又快又干净、端盘子送菜没出过错,在后厨洗碗动作也相当麻利,比其他杂役干得还好。 老板娘越看她越喜欢,问道:“可愿意留下来做活儿?” 有个地方可以让人稳定下来,孟湘雾当然愿意,赶快答应下来。 老板娘给她的工钱涨了一些,还改成了月结,包吃包住,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少给她钱,其他杂役什么待遇,她也是什么待遇。 “哎,对了。”老板娘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孟湘雾道:“我叫阿湘。” 她没说姓氏,老板娘便识趣地没有问——这么小个孩子会成为乞丐,还不愿提自己的姓氏,无非就是家里不要她了。 过了客人们吃晚饭的时间,后厨又蒸了包子,老板娘招呼着其他杂役一起来吃晚饭。 孟湘雾许是不太习惯与大家一起吃,独自带着两个包子去后门,坐在门槛上吃。 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门前都亮起了灯笼,万家灯火。 “怪东西!打它!打它哈哈!” “看啊,它还能跑呢!” 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旁边巷子传来,随后还有噼里啪啦竹竿掉在地上的声音、晾着的衣物罩在小孩身上后的抱怨声,还有跑太快撞墙上的“哎呦”声…… “嗷呜!” 一只脏兮兮的、看不出毛色的小兽从光线黯淡的巷子里冲出来,体型很小,只有两三个巴掌大,有突出的吻部,看起来像只小狗幼崽,但耳朵长长的像兔子。 见到孟湘雾,它又“嗷呜”了一声,好似很高兴,撒开腿狂奔,两只长耳朵都飞到了脑袋后面。 【这……妖兽也能跟进南柯一梦啊?】 【看来是的,就是不知兔兔怎么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变小了些,而且看起来似乎有记忆?】 【前面的道友,你怎么也跟着叫兔兔啊哈哈哈……】 兔兔狂奔到孟湘雾面前时来了个猛刹,差点没站住滚在地上。它站稳后,杏仁形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孟湘雾,两只长耳朵立了起来,再轮流折下来,像招手似的一前一后地摆动,配上它张开嘴微笑般的表情,看起来傻兮兮的,又很可爱。 借着客栈后门挂着的灯笼,孟湘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小兽,目光将它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尤其在它的长耳朵上多停留了片刻。 “快抓住它!” 孩子们也追到了孟湘雾面前,有两个孩子伸手便要去抓兔兔。 兔兔赶紧从孟湘雾双脚的缝隙间钻过,缩在她身子后面,紧紧贴着她的小腿。 小孩们这才注意到挡在小兽前面的孟湘雾,在看清她的面容后或多或少都目露欢喜的神色,或许小孩子都喜欢跟漂亮的小朋友一起玩吧。 这群小孩有五个,每个人都身着锦衣,看起来非富即贵。 打头的是个胖胖的男孩,许是家里比较娇惯,喜欢扬着头看人。 他几乎用鼻孔看着孟湘雾,问道:“这怪东西你养的?” 孟湘雾沉默了许久,就在兔兔开始不安地用小脑袋蹭她时 ,她说:“嗯,我养的。” “借我们玩玩儿。”这孩子毫不客气地开口,他打量了一下孟湘雾身上的旧衣服,又说,“我们可以带你一起玩儿。” 好像带孟湘雾玩是什么恩赐似的。 孟湘雾依然没有表情,语气平淡道:“若你们只是想与它玩,可以,但你们方才是要打它,我不借。” “不就是个长耳朵的怪东西,狗不像狗,兔子不像兔子的,借来玩玩儿怎么了?这么抠门。”打头的胖男孩一边嘟囔,一边伸手就要推孟湘雾,“跟你好好借你不借,非要我给你点儿颜色看看是不是?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这群孩童顽劣极了,仗着他们人数多身体壮实,竟想欺负孟湘雾。 然而孟湘雾淡定而矫捷地一扭身,躲开了胖男孩推向她的手,同时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掰,在胖男孩痛呼时抬脚在他的后脚跟快速一扫,就将人绊倒在地。 将人摔地上后,孟湘雾才淡漠道:“不知道。” 胖男孩直接摔懵了,躺在地上双眼发直地看着孟湘雾,许久才放声大哭。 其他孩子见惹不起孟湘雾都跑了。 “不许再欺负它了。”孟湘雾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这么做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以后其他的猫猫狗狗也不可以再欺负了,你们可以跟它们玩,但不能打它们。” 胖男孩躺在地上兀自嚎啕大哭,眼泪哗哗的,没有回应孟湘雾。 孟湘雾秀气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嫌他哭的声音太烦太吵,直接将自己还未吃的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 “唔!”胖男孩骤然被塞了个包子进嘴里,哭声戛然而止,含满泪的眼睛看着孟湘雾。 孟湘雾俯身抱起缩在地上的兔兔,瞥了他一眼就从后门进客栈了。 回到后院,孟湘雾从井里打了冷水,又将她先前烧好、本想用来喝的热水兑了进去,调成温水后把兔兔放了进去。 兔兔乖乖地站在温水里,让孟湘雾把它从头到脚仔细搓了一遍,两只长耳朵也洗得干干净净,原本灰扑扑的皮毛显露出了雪白的颜色,洗净擦干后,像个毛茸茸的雪团子,好看极了。 孟湘雾喂了兔兔一个包子,兔兔吃完后,亲昵地蹭着孟湘雾的手。 孟湘雾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兔兔仰着脑袋,黝黑的眼睛好似水汪汪的,泛着光。它继续蹭着孟湘雾的手,试图留下来。 “哪来的狗?”老板娘来到后院,见到了孟湘雾和兔兔,她看清兔兔的模样后说,“长得真奇怪,这耳朵跟兔子似的。” 她又说:“我这儿不许养猫啊狗啊的,我见你来时也没带着这个怪犬,想来是你刚捡的。哪捡的就给它放回哪吧,你要是瞧它无家可归可怜,我同意你用客栈的剩饭剩菜喂喂它,但是不能养在客栈。” “好,谢谢老板娘。”孟湘雾应道。 老板娘走时还提醒道:“赶快把它放了啊。” 孟湘雾道:“我会的。” 待老板娘走后,孟湘雾低头摸了摸兔兔,道:“你听见了,客栈不能养你,以后你若是饿了就在后门等我罢。” 她几乎是自言自语,没指望这只小兽能听懂,然而她在起身想赶着小兽往门外走时,小兽就像是听懂了她方才的一番话般,不用孟湘雾赶,主动就往门外走了。 兔兔迈出客栈后门,回头看了眼孟湘雾,垂在两侧的耳朵一前一后摆动几下,像是在告别。 孟湘雾抬手朝外摆了两下,意思让它离开。 兔兔钻入了夜色中。 翌日,孟湘雾干活依旧麻利,只是会在收拾客人剩饭剩菜时,将好一点的、客人没吃过的部分挑拣出来,放在一个小盘子里,看起来是喂兔兔的。 客栈集体吃午饭时,老板娘给每个杂役分了点鸡架,孟湘雾将鸡架全留了下来,自己拿着馒头就咸菜吃。 老板娘看到乐了:“你自己午饭吃着馒头咸菜,给那小狗倒是留了还有肉的鸡架。” 孟湘雾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馒头,很大一个,掰开后又松又软,配上咸菜吃很好吃,她说:“我喜欢馒头,不喜欢吃鸡架。” 老板娘忍俊不禁道:“行吧。” 下午,孟湘雾没能等到兔兔,先迎来了昨日的小胖子。 小胖子男孩带着昨天的四个小孩,从客栈的大门走了进来。 老板娘露出笑容,问:“小黄公子想吃什么?” “我找人!”被称作小黄公子的胖男孩四处张望,找到孟湘雾后,直奔孟湘雾而去,身后还跟着那四个家世同样显贵的小孩。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没了,好似觉得不太妙。 孟湘雾应该也觉得来者不善,拿着抹布的手紧了紧,好似随时准备出手。 小黄公子来到孟湘雾面前,深吸口气,在孟湘雾不解的眼神下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大声道:“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 孟湘雾:“……” 老板娘:“?” 好消息,不是找茬的;坏消息,他们要认老大。 孟湘雾见他们不是来打架的,便懒得理他们,扭头继续擦桌子。 小黄公子还做着抱拳的姿势,站在原地,周围吃饭的食客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让小黄公子颇为尴尬,如芒在背。 老板娘见气氛凝滞,笑着上前打圆场:“小黄公子真是说笑了,我这个小杂役怎么能当你们老大呢?” 小黄公子梗着脖子说:“我就要她当老大!” 老板娘笑容有点僵,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孟湘雾擦完桌子,看着他们道:“我不当。” 她想了下又说:“以后也别来找我,耽误我干活。” 小黄公子和四个跟班不干,一口一个“老大”的喊着孟湘雾,还要帮忙干活儿,这可把老板娘吓坏了,这群孩子一个比一个金贵,一个比一个家世好,若是真在她的客栈干活,那可真是折煞她了。 没办法,老板娘放了孟湘雾的假,让她处理好这件事。 孟湘雾端着一盘给兔兔的吃食,去了客栈后门等它,五个小男孩就在她身后跟着。 孟湘雾坐在门槛上,一边等兔兔一边说:“我不当老大,你们走吧。” “不!你打赢了我,你就是老大!”这周围没有别人,小黄公子终于说出了原因,“我们就是谁拳头大谁当老大的,才不是什么家世!” 没想到纨绔子弟还能玩出花儿来,像流氓似的看谁厉害。 孟湘雾道:“我对当你们老大没兴趣。” 小黄公子他们继续磨,嘴皮子都要说破了。 孟湘雾不为所动,单手托腮坐着,跟老僧入定了似的,屏蔽了周围的所有杂音。 就在小黄公子他们绞尽脑汁地想当他们老大有什么好处时,兔兔叼着一串红果子在道路尽头出现了,不知它是去哪摘的果子,白色的毛发乱糟糟的,还勾着个有小毛刺的苍耳子,四个爪子也沾着泥。 兔兔努力伸长脖子,把那串红果子献宝似的递给孟湘雾,白毛蓬松的尾巴摇得很是欢快。 孟湘雾接过它嘴里的果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没认出这是什么。 她把准备的那盘子吃的放在兔兔面前:“给你准备的。” 兔兔张开嘴,像笑一样,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小黄公子不甘心被无视,清了清嗓子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喊道:“老大。” “……都说了,我不想当你们老大。”孟湘雾瞥到在吃 东西的兔兔,眼睛一亮,好像灵光一闪,道,“接下来十日,你们每日都把全城的流浪猫狗喂一遍,我就考虑当你们老大,如何?” “可以!”小黄公子一口应下了,“就当是老大对我们的考验!” 这群人有了事干,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要回家准备。 孟湘雾呼出口气道:“总算走了。” 兔兔抬起头,左右晃了晃脑袋,看起来又呆又可爱。 孟湘雾揉了它脑袋一把,又拿起那串红果子,疑惑地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能吃吗?” “嗷呜!嗷!”兔兔对她叫了几声,好像在与她讲解。 孟湘雾无奈笑道:“我又听不懂你说话。” 她忽地反应过来了什么,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兔兔:“你能听懂我说话!” 兔兔又张开了嘴,好像在笑,能感觉到它的叫声很兴奋:“嗷!!” 孟湘雾想了想,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兔兔垂着的长耳朵唰地立了起来,好像在侧耳恭听,杏仁形的黑眼睛看着孟湘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能从它的双眼中看到人性化的、期待的神情。 “你的耳朵像兔子。”孟湘雾细白的小手摸了摸兔兔立起来的长耳朵,微微一笑,“以后就叫你兔兔吧。”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兔兔直挺挺往旁边一倒,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孟湘雾问:“你不喜欢兔兔吗?” 兔兔蔫蔫地叫了一声。 孟湘雾低声道:“可是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我喜欢兔兔。” 兔兔打鸡血了似的蹭地站了起来,胸膛挺立,英勇就义般大声地“嗷”了几声。 它好像在说:不就是个名字吗!我就叫兔兔了! 孟湘雾问:“你同意叫兔兔了?” 兔兔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见状,孟湘雾笑弯了眼眸,精致的眉眼染上笑意。 兔兔又拱了拱那串红色的果子,对着孟湘雾叫了一声,好像在催促她吃下去。 孟湘雾闻了闻红果子,发现闻不到什么味道,思忖几息后,决定吃下去。 兔兔吃饭,孟湘雾吃红果子。 这一串红果子共有十二颗,每个都只有大拇指甲那般大小,她摘下几个塞入口中,嚼了嚼后挑起了眉头,叹道:“好甜啊。” 兔兔看着孟湘雾一个一个吃掉了,终于放心了,高兴地拱了拱她。 【我想起来了!那个果子在古籍上有记载,名为赤心果,凡人食十颗则一夜炼气,天分好的一夜筑基都不无可能!此果只对未曾修炼过的人有用,吃十颗就够,吃超过十颗跟吃十颗的效果一样。】 【前面的道友说得没错,我也想起来了。赤心果甚甜,曾作为甜果零食风靡修真界,不过自从七百年前天阶断绝,便绝迹了。】 【莫非,孟湘雾此次南柯一梦的背景是……天阶断绝前?!】 【既如此,那我们是否可以通过这次南柯一梦得知,天阶究竟是如何断绝的?】 【孟湘雾吃了赤心果,便是踏上修炼一途了,只是不知这是七百年前,还是更早以前了。】 在修士们讨论“赤心果”“天阶”“七百年前”等话题时,孟湘雾已经调好了水温,又给兔兔洗了个澡。 洗完后,孟湘雾用木梳给兔兔梳了梳毛,拍拍它:“好了,走吧。” 兔兔依依不舍地蹭蹭她的手。 孟湘雾道:“你可以天天过来。” 兔兔高兴地摇了摇尾巴,又蹭了孟湘雾几下后才跑开。 孟湘雾继续回去干活,老板娘也没问她跟小黄公子他们的事。 夜晚。 夜深人静,皎月无暇。 孟湘雾紧蹙着眉心趴在床上,满头大汗,白皙的面颊泛着潮红,宛如发起高热。她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坚持了半个时辰后,好像不想打扰到其他人,掀开被子从后门跑了出去。 她独自跑在无人的小巷,漫无目的地乱跑。 兔兔突然从一个拐角处窜了出来,在她腿旁边跳边叫,又往旁边跑了几步,再对她叫几声,好像让她跟上。 孟湘雾跟着兔兔来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小庙,庙内佛像碎得就剩个莲花座,落着层厚厚的灰。 但是地上摆着个被“人”掸掉了灰尘的垫子。 孟湘雾喘着气问:“你准备的?” 兔兔跳了跳。 孟湘雾揉了揉兔兔,然后盘腿坐在垫子上,闭目静坐。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好像逐渐找到了一些感觉,原本皱着的眉心逐渐舒展开,表情变得平静。 一夜过去,当天际亮起第一缕金色阳光时,一道紫气自天际飞出来,几乎一眨眼就飞到了孟湘雾的面前,直入她眉心! 【啊啊啊鸿蒙紫气!啊啊啊我要疯了!】 【这就是气运之女吗……就算只是在南柯一梦中得到了鸿蒙紫气,那也过了瘾啊!呜呜我好羡慕!】 【各位道友,鸿蒙紫气是何物?】 【前面的道友,你没在书上看到过吗?鸿蒙紫气乃天地即天道孕育之物、大道之基。若是有了鸿蒙紫气,哪怕只是一缕,也能寿元无限,几乎拥有不死之身,触摸无上大道!】 就在众人疯狂羡慕时,孟湘雾身上放出金光。 所有人不禁屏息,都在想孟湘雾是不是能直接筑基,就在这时,天幕暗了下去,结束了。 修士们:“???” 赶快把结果放出来啊啊! 剑宗。 顾寂正在给蓝婉柔狂发传音符,问她在哪。 但传音符皆石沉大海,没有半分消息。 天青倚着椅背,看着自己儿子狂发传音符,翻了个白眼:“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不像你爹也不像我。若是我,现在直接杀到上云宗,问蓝婉柔那厮在哪了。” 顾寂一噎,道:“娘,我哪有优柔寡断……” 天青冷笑一声:“若我没记错,湘雾从虹琅秘境回来后,你在蓝婉柔和她之间摇摆过,不知该选谁,是也不是?” 顾寂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愧疚地低下了头。 天青“哼”了一声。 上云宗。 蓝婉柔撕掉了不知道第几道传音符,提着裙子跑上台阶,进入上云宫。 她一迈过门槛就委屈地喊道:“爹爹,你要为我做主啊!天幕上的事都是子虚乌有,定是魔修做出来陷害我的幻境!” 第29章 第29章他想复活孟湘雾。 这几日,孟不尘原本也在踌躇。 光幕画面每日就那么明晃晃地挂在天上,他就算没有刻意看,视线也会不可避免地扫到。而这两日画面里的蓝婉柔,与他心中那个乖巧懂事又体贴的女儿大相径庭,令他难以置信。 他不禁想起孟湘雾被处死前,在审判台上说的话:「这么多人,被一个人蒙骗至此,还深信不疑。」 当时的他嗤之以鼻,只觉得是孟湘雾死不悔改,揪着蓝婉柔不放。 可是他今日看到,蓝婉柔用了奇怪的宝贝与孟湘雾交换神魂,虐杀孟洛雨! 而他厌恶至极的孟湘雾,竟在南柯一梦中有如此优秀的表现,与他认为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坏、恶毒完全不同。 他不止一次问自己,这是真的吗?天幕可信吗? 可目前为止,天幕中出现的有关他的部分,都与他的记忆别无二致。 可要他相信蓝婉柔在背地里是这般模样,他又有点难以接 受。 他当初娶柳灵珑,与对方结为道侣,虽未有多喜欢对方,但多年来好歹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她生下的一对儿女,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也是有几分在意的,所以当他得知孟湘雾竟废了亲弟弟才会如此愤怒,这可是血肉相残啊! 但是,当这件事变成很可能是蓝婉柔做的时,他却为难了。 蓝婉柔的母亲蓝羽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而蓝婉柔是他与蓝羽一夜糊涂后,蓝羽隐瞒真相生下来的孩子,可见蓝羽对他也是有情意的,而且此后蓝羽再也没生过孩子,只有蓝婉柔一个。 他与心爱的女子生下的孩子,同柳灵珑留下的儿女一比,他发现—— 若是当初便知晓是蓝婉柔废了孟洛雨,他虽然也会震怒不已,但……好像也不会如当初对待孟湘雾那样,就此厌弃蓝婉柔。 他确实是有一点偏心。 但谁能保证自己绝对公平呢?蓝婉柔可是他跟蓝羽的孩子啊。 可是、可是。 天幕上的蓝婉柔的性子,与她表现出来的大不相同,与蓝羽的性子也很不相同。他当初那般疼爱蓝婉柔,一个是因为这是他与蓝羽的骨肉,另一个便是因为蓝婉柔与蓝羽一样的善良温婉,连模样也有六七分像,他看到蓝婉柔,便会想起蓝羽。 他真的要相信,蓝婉柔是个会虐杀弟弟的恶毒之人吗? 他与蓝羽的孩子会是这般吗? 他不想相信。 也不愿相信蓝婉柔顶着那张与蓝羽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做出不符合蓝羽性子的事,让他幻灭。 就在他陷入纠结之时,蓝婉柔提着裙子奔入上云宫,说出了“天幕上的事定是魔修做出来陷害我的幻境”这样的话。 他看到了蓝婉柔委屈至极流下的眼泪—— 这一瞬间,他纠结的问题找到了答案,找到了借口,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是啊,这定是魔修做出来陷害蓝婉柔的幻境! 他与蓝羽的女儿怎会是这样的人呢? 魔修与孟湘雾有勾结,他们知道孟湘雾身死魂灭了,也知道孟湘雾一直与蓝婉柔不对付,所以做这种幻境栽赃污蔑蓝婉柔来给孟湘雾出气! 对,就是如此! 至于魔修个个阴险狡诈,是否真的会为了一个孟湘雾搞出这种幻境,根本不在孟不尘的考虑范围内。 蓝婉柔为何不在天幕放出她明明看到沈青烟被附身却说没看到,甚至更早以前就来与他说天幕有问题,也不在孟不尘的考虑之内。 他就像魔怔了般,在看到蓝婉柔流下的泪水后,心底便有种强烈的怜惜感,相信了她的话,根本不想去追究是否合理。 孟不尘起身走下台阶,亲手抹掉蓝婉柔脸上的泪水,安抚道:“好孩子,爹爹定会为你做主的。” 蓝婉柔又啜泣几声,才点了点头:“嗯……” 她低下了头,嘴角却以极微小的弧度上扬,在脑内查看气运系统的面板。 【限量道具:绛珠仙草之泪(3/3)(已无使用次数)】 【指定对一人使用,看见宿主流泪的人会对宿主产生强烈的怜惜之情,无条件认同宿主说的话。】 【备注:若指定对象对宿主好感度小于50,则使用失败,使用次数不退回。】 蓝婉柔关掉面板,佯装伤心用手帕轻轻擦了擦泪,看得孟不尘心疼不已。 真是好久没有使用这个道具了。 她第一次用,是为了在顾寂面前与孟湘雾对峙时,压过孟湘雾。 第二次用,是因为孟湘雾抓到了她的把柄突然捅出来,杀了她个措手不及。她靠着绛珠仙草之泪赢得这个蠢爹的支持,力挽狂澜。 这次呢?她还能靠着孟不尘力挽狂澜吗? 她想:孟湘雾,你真是死了都要给我添麻烦,为何不能死得干干净净?竟还让天道造出天幕为你“伸冤”。难道这便是气运之女,所谓的天道的亲女儿吗?呵。 还好,她还有气运系统,她不会放弃的。 她可是穿越女啊,还拥有系统。按照她故乡星球的小说,她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 在孟不尘安慰蓝婉柔的同时,与上云宗相距甚远的玄天宗。 宗门主殿中,玄天宗主、药峰的三长老和孟湘雾的外祖父柳景,三人又齐聚一堂。 三长老那个小兔妖徒弟终于带回了妖族的消息—— 妖族太子在孟湘雾死后,将她的尸体带回去封在了妖族禁地的千年玄冰中,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沧州——沧州非常大,试炼之地、秘境、宗门数不胜数,他们玄天宗便是在沧州。 几日前,天幕还未出现时,妖族太子曾带着两个妖侍拜访沧灵派。 他让妖侍手捧着重金难求的宝贝,以表重视和诚意,同时还能让沧灵派掌门一眼就能看到,他是带着报酬来的。 妖族太子以这些重宝为酬,向沧灵派掌门借用门派至宝,晶莲魂灯。 传闻,晶莲魂灯可重聚亡人魂魄,哪怕对方神魂破碎都有希望。只是,晶莲魂灯的灯芯有限,燃一点便少一点,因此沧灵派把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谁都不借,哪怕是用重金来求都不借,更何况是妖族来借,又更何况是拿去给孟湘雾用。 当时孟湘雾还担着个罪人的名声,据妖侍说,掌门不但不借,还说了些难听的话。 据说,刚开始掌门说他们的至宝珍贵无比,妖族太子想借是痴心妄想时,太子神色淡淡,但掌门提到孟湘雾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不配用这个灯时,他脸色就变了。 这之后妖族太子便大闹沧灵派,仗着他修为高、原形强悍,将沧灵派从掌门打到长老打到客卿长老再打到真人,全打了一遍,硬是抢走了晶莲魂灯。 被妖族太子单枪匹马从上打到下抢走了门派至宝,此事太过丢人,被沧灵派瞒得死死的,因此几日过去了修真界都无人知晓。 至于那晶莲魂灯,已经被太子带入妖族禁地,在孟湘雾的尸身旁燃了好几日了。 听到这里,柳景连忙问道:“湘雾的神魂可重聚了?” 小兔妖缓缓地摇了摇头,有些迟疑道:“太子这几日心情愈发不好,估摸着,是没能重聚吧……” 毕竟,若是重聚了,那盏晶莲魂灯就用不着了,早该还回沧灵派,而不是还在燃着。 几人陷入沉默。 妖族太子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他想复活孟湘雾。 原本柳景还想将孟湘雾的尸身要回来,毕竟对修真者来说,尸身可以做的事太多了,复活、炼尸、制傀儡、炼器等等,若是被人拿去试图复活还好,若是做其他的,那真是一种侮辱。所以修真者死后若留下尸身,都是让亲朋好友尽快销毁或入土为安。 但是,现在晶莲魂灯就在孟湘雾尸身旁燃着,孟湘雾当然是留在妖族禁地最稳妥。 柳景改变了他原本的主意,只是,他想联系上妖族太子。 好歹他是孟湘雾的外祖父,是有血缘关系的,复活孟湘雾他也要出一份力才是,哪能让一个外人忙来忙去。 话又说回来,妖族太子跟孟湘雾又是个什么关系?这么劳心劳力的。 两刻钟后。 小兔妖带着一封信,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说实话,修真界与妖界的关系,虽不如修真界与魔界那般势同水火,但也往来不多,从妖族太子要带走孟湘雾的尸身都需要“夜里潜入”审判台就能看出来,关系绝对算不上好。 他作为兔妖能成为三长老的徒弟,也是在修真界吃了不少苦头,才遇到这么个不歧视妖族的宗门。 平日里,两界互相刺探消息是常有的,但七大仙宗之首私下联系妖族太子还是头一遭。 小兔妖离开玄天宗后直奔妖界方向。 * 一夜过后。 修士们往往都有练早功的习惯,他们一早练完后,熟识的人便聚在一起,等待着一起看天幕。 这才几天,他们就养成了每日看天幕的习惯。 但仙盟今日不太安宁。 因为七大仙宗之一的上云宗,发布了一道仙盟令,上面说天幕乃魔修幻境,是为了陷害蓝婉柔所制,因此禁止仙盟修士们观看。 所有修士:“???” 魔修幻境? 这天幕能让全修真界的人都看到,还 能让大家互相交流沟通,比传音符都快。 魔修若有实力搞出这样的幻境,早打进修真界了,这可是战场上互相及时沟通的好东西,用来陷害蓝婉柔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他们不得不怀疑,上云宗宗主孟不尘是在滥用职权。 偏偏他们若要在仙盟地界,就要遵守仙盟令。 这就要提到仙盟的构成了。 仙盟的历史已经很久了,最初是修真界众多门派为了抵御魔修而结盟,组成了仙盟。随着时间发展,仙盟愈来愈壮大,因为有几大宗门共同经营,实力与势力都在飞速发展,把握着更多的资源,还有优秀师资聚集的仙盟学院。 因此,加入仙盟几乎成为了修士们必做的事,哪怕是没有门派的散修,都在申请加入仙盟。 仙盟每隔十年便要进行一次七大仙宗评比,七大仙宗的宗主会成为仙盟的七位话事人,共同参与经营仙盟。 一般来说,仙盟发布仙盟令,需要七大仙宗的宗主共同商议才可发布。 但每位宗主,每十年都可不经商议发布一道仙盟令。 所有仙盟修士都要遵守仙盟令。 当然,是靠自觉。 所以在接到仙盟令的下一刻,就有人打算阳奉阴违。 可是若不遵守仙盟令,被人发现可以举报,一经查实就会踢出仙盟,永不再加入。 所以一群修士离开了仙盟驻地,准备躲在哪里偷偷看天幕。 大家在门口遇到,相视一笑,各自的打算不言而喻。 笑死,天幕在修真界哪里都能看,又不是非要聚在仙盟的审判台看。 孟湘雾这次的南柯一梦,很可能就有当初天阶断裂的秘密,事关未来能不能飞升,谁不看谁是傻子。 第30章 二合一这兔兔倒是护主。 天幕继续放出孟湘雾在南柯一梦的画面。 她身上金光大作后,竟在腹部丹田的位置凝出一团金色光芒,俨然是要结金丹了! 从凡人,一夜到了金丹! 正在看直播的修士差点流下羡慕的泪水,不过他们想到这只是南柯一梦,不是真的,便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毕竟现在谁能吃了赤心果,又得到鸿蒙紫气啊? ……但还是羡慕。 【一夜金丹,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奇怪,孟湘雾本就是七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是天道垂怜的气运之女,南柯一梦为何要给她造一个一夜金丹的梦境?】 【我也在想,上次孟湘雾不是一无所有了吗,这次南柯一梦又是何用意?】 【果然还是有人看天幕的。各位道友,看到今日发的仙盟令了吗?】 【仙盟令?还未看到,发生何事了?】 【我看到了,我便是从仙盟驻地里跑出来看天幕的。孟宗主今早竟发了个仙盟令,说天幕是魔修为陷害蓝婉柔所制的幻境,禁止我们再看天幕。他倒是宝贝蓝婉柔那个毒妇,如此维护她,编出这么个借口,真惹人发笑。】 【嘘!前面的道友你怎敢这么说!不怕被孟宗主知道吗?】 【我说便说了,如何?孟宗主又不知我是谁,这文字上还写着我的姓名不成?】 系统空间内,孟湘雾虽然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但能看到弹幕。这些修士对外界的讨论,让她窥得一些修真界的风向。 孟不尘发仙盟令说天幕是魔修幻境? 真够无耻的。 不过凭她对蓝婉柔的了解,此事定也有蓝婉柔的手笔。说不定,这个借口便是蓝婉柔提出来的。 不得不说,孟湘雾跟蓝婉柔斗了这么久,还是挺了解对方的。 还真让她猜对了。 系统团子也瞧见了弹幕,查询了一下修真界的现状,忿忿道:“宿主,这个蓝婉柔还在负隅顽抗呢!” “这才像她,她不会坐以待毙,她会用尽各种手段,直到死前的那一刻。”孟湘雾看着一条条的弹幕,忽然道,“若我没猜错,她也在看天幕直播,甚至就在发弹幕的这些修士中。” 系统懵懵地看着她:“啊?会吗?” 孟湘雾道:“统子,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系统商城有个标记功能?” 系统团子跳了跳,像是在点头:“是的,花费500点情绪值,可以标记出你所有认识的人发出的弹幕。”[1] 孟湘雾扬起眉,笑了一下,竟有几分坏坏的可爱:“那有没有办法,把这个标记公开给所有人看?或者说,让所有人都知道某条弹幕是谁发的,但发弹幕的本人却不知道自己被公开了?” 白团子一愣,随后嘿嘿嘿怪笑起来:“宿主,你好腹黑呀。” 孟湘雾问:“腹黑是何意?” 系统解释了一番。 “这样啊,你那边的新奇词儿还真不少。”孟湘雾又转回正题,问道,“有没有这种功能?” 系统快速检索了一遍系统商城,喜滋滋地打开商城面板给孟湘雾看:“有差不多的!这个是编辑id功能,你可以指定一个人,为他编辑一个id,他发弹幕时会在前方显示id。再搭配id公开功能,公开范围选择不让本人看,这样除了他本人外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id啦!” 孟湘雾问:“id又是何意?” “嗯……”系统仿佛被难住了,白色的团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想到了,“你可以理解为,你能给他起个名字。” 既然有这样的功能,孟湘雾毫不犹豫地选择购买。她看了眼价格,发现单个购买要500情绪值一次,组合购买会更便宜,只要800情绪值。 她再看了眼她现在的情绪值。 因为系统会自动扣除10%用来给她修复神魂,她的情绪值是14625点,神魂修复进度条涨到了28.17%。 孟湘雾直接花光这些情绪值,800点用来买功能,剩下的全投给了神魂修复。 修复进度条涨到了41.99%,孟湘雾的神魂又凝实了不少。 孟湘雾指定蓝婉柔,为对方编辑id。 她没有起乱七八糟的名字,驳回了系统说的一系列骚名,简简单单地给蓝婉柔的id命名为:蓝婉柔。 系统有点郁闷地趴在地上,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好吧,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咱不搞那些花名儿,光给她曝光大名就够她丢脸的了……”[2] “好了,我满足你一半。”孟湘雾在面板上戳了几下,“我选了底色和图标功能,按你说的,荧光绿和绿帽子。” 系统蹦起来:“好耶!” 它刚说完,就瞧见弹幕上蓝婉柔的id飘了过去。 【蓝婉柔:各位道友还看呢?仙盟令上不是说了,这是魔修幻境吗?】 此刻蓝婉柔的名字下面铺了层亮绿色,就像有人用绿色荧光笔在她的名字上涂了一道,而“蓝”字上面,有一顶绿色的帽子。两者结合起来,想让人注意不到这个名字都难。 见到“蓝婉柔”三个字,所有人齐刷刷沉默了,弹幕一时没人言语。 他们心中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情况?为何刚才出现了蓝婉柔的名字?又为何上面会有绿色?好似还有顶绿帽子? 不确定,再看看。 就在他们沉默时,蓝婉柔的名字再次出现。 【蓝婉柔:前面的道友所言甚是,此乃魔修幻境,竟还有如此多的人在看!】 【蓝婉柔:是啊,这都是魔修为了陷害污蔑婉柔仙子所制,意在迷惑各位。各位真要被魔修迷惑,以为孟湘雾是无辜的吗?她屠杀凡人,作恶多端,各位都忘了吗?】 【蓝婉柔:我是仙盟执法堂的,你们竟视仙盟令为无物,看我不揪出你们!】 绿底加盖 ,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文字前有蓝婉柔名字的人一人分饰多角,红脸白脸都唱了,看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这个顶着蓝婉柔名字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前头有名字吗……? 众人竟默契地没有直接点出来,开始打哑谜了。 【我好似看到了顶绿帽子?】 【我也看到了,这位戴绿帽的道友,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啧啧。】 【巧了,我也瞧见了绿帽子,真是缘分啊!】 【蓝婉柔:嚯,几位道友是在一处?】 【蓝婉柔:怎的还有人在看天幕?你们当仙盟令是摆设?据说发现看天幕之人,举报有赏呢,呵呵!】 ……太敬业了。 这都不忘了分饰角色。 有人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说话激她。 【孟宗主说这是魔修幻境,倒是拿出证据啊?嘴皮子一碰就说是魔修幻境了?魔修有这能耐早打进修真界了。】 【我就看天幕了,如何?有本事便找到我,把我踢出仙盟啊。】 【要我说,孟湘雾就是比蓝婉柔好,蓝婉柔阴险狡诈,恶毒至极。你若不服,便来打我啊!】 上云宗内,蓝婉柔被弹幕气得够呛,差点把手边的茶杯砸了。 她骂道:“这群人可真够贱的!” 以前她打压陷害孟湘雾,这群人便自认为高孟湘雾一等、品德比孟湘雾高尚,跟着辱骂孟湘雾,享受将曾经的天之骄子踩在脚下的快感。而今,天幕暴露出她的所作所为,这群人又开始骂她了,其实就是一群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他们在高贵什么呢?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 她能弄死孟湘雾,得到对方的全部气运,这群人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气死了气死了。 蓝婉柔在心里不停地骂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眸色又是一冷。 昨晚,她获得了孟不尘的支持,正在与对方装可怜卖惨,不曾想连风竟突然回来了,一言不发便要拔剑杀她! 还好孟不尘就在身边,直接出手拦下了。 可恨她碍于想在孟不尘面前维持人设,还要为连风那个发癫的蠢货求情。 最终,连风被罚在思过崖面壁半月,临走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蓝婉柔指腹摩挲着茶杯,眼底神色愈发冰冷。 连风留不得了。 这蠢货发起癫来不管不顾,不稳定性太大,不知何时便会又出现试图捅她刀子。她可不想性命受到威胁,日日担惊受怕。等到连风从思过崖出来,她便要想个办法除掉对方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解决天幕的事。 这群人对仙盟令阳奉阴违,躲起来偷偷看天幕,她得想办法揪出来几个,杀鸡儆猴。 但她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仙盟令上,还是要对天幕本身下手…… 有了,她可以散播谣言,说有人看天幕后被魔修摄了魂,这群胆小又自私的蠢东西肯定都不敢看天幕了。若是信的人不够多,她就真的弄死几个,坐实这个谣言。 蓝婉柔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 * 天幕之中。 孟湘雾结了金丹后,好像并不太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何事,只觉得今日她格外耳聪目明,体力充沛。 她站起身活动了几下,搬起了只剩下莲花底座的佛像,似乎是在试试自己如今的力气。随后她有些疑惑地蹙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我好似觉得,这里多了个东西?” 虽然现在的孟湘雾对修炼一途一窍不通,但体内丹田多了颗金丹,她还是能感觉到一二的。 她戳了戳一直守着她的兔兔,喃喃自语似的道:“你究竟给我吃了何物?我能感到它不但无害,还于我有益……” 兔兔叫了几声,应该是明知道孟湘雾听不懂,但还是回答了。 孟湘雾摸了几下它的脑袋,匆匆回了客栈。 客栈的人不知她是半夜跑出去的,只以为她是起了个大早出去散步,不耽误她待会做工就行了,没人详细问她去了何处。 这日,出了两件新奇事。 第一件事,今儿早上丞相家的二小姐浑身光芒大作,同时天降异象,有道紫气自日出之处出现,一闪而过。 紫气东来,是为吉兆! 连皇帝都被这个异象惊动了,让皇后邀请了丞相夫人和女儿一同进宫,他自己也召见了丞相。丞相一家子都进了宫,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丞相回府邸时,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他们并不知,这紫气东来的异象,其实是孟湘雾引来的鸿蒙紫气。 第二件事,京城里出了名的几个小混世魔王,人人都道会是将来的纨绔子弟,今日竟然发了善心,集体喂城内流浪的猫狗。 虽然没有亲自上手去喂,是家中仆役代劳——毕竟他们家里也不会让这几个大少爷纡尊降贵去喂的,但人就站在旁边,还会往地上洒一些喂,说明是有这份心意的。 真稀奇,他们平日里招猫逗狗的,也没见有这善心啊。 城中没人知道,其实这件事也与孟湘雾有关,是孟湘雾叫他们做的。 孟湘雾,深藏身与名。 一连好几日,这两件事都在被人津津乐道。 一个是因为丞相家二小姐的事此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此奇特加上皇帝的态度,许多都人说丞相的小女儿以后肯定会嫁入皇室。 另一个是因为这几个小纨绔,不知抽哪门子风,竟然连着喂了好几日全城的流浪猫狗,都第九日了。据说,前两日小黄公子非要亲自喂猫,结果被猫挠了,家里人得知后都吓坏了,忙叫大夫来看,结果第二日他竟还坚持要自己喂,都不像他的性子了。 听着客人的闲谈,孟湘雾默默地抹干净桌子。 这段时间,孟湘雾依旧踏踏实实在客栈干活,几天前那夜的事她只字未提。 收拾完桌子,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客栈迎来了午休。 孟湘雾带着豆沙包去后院,等着兔兔来。 她刚将豆沙包放下,便瞧见不远处的巷口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兔兔翘了下长耳朵,张着嘴像笑似的,高高兴兴地飞奔过来,在跑到孟湘雾身前一米左右时跃起。 孟湘雾结金丹后力气大了许多,身体也结实不少,稳稳地接住了它弹过来的身子。 “身上怎的恁脏。”孟湘雾拍了拍兔兔雪白皮毛上蹭到的灰土,边拍边道,“今儿早上不见你,又是跑哪疯玩儿去了?” 兔兔很高兴似的,对她嗷呜了几声。 这几日过去,孟湘雾与兔兔有了些无形的默契,她好像能大致理解兔兔的意思了。 孟湘雾道:“是有好消息?” 兔兔使劲点头,小爪子在孟湘雾手臂上拍了好几下。 孟湘雾歪头,有些疑惑:“我的好消息?” 兔兔又点了点头。 孟湘雾笑了:“我能有甚好消息。” 兔兔两只前爪合起来,做了个拜拜的姿势,乌黑的杏仁眼期待地看着她。 “拜我作甚?”孟湘雾这次看不懂了。 兔兔晃晃脑袋,继续拜拜。 “不是拜我?”孟湘雾左思右想,也无法将拜拜与她的好消息联系起来,干脆不想了,抱着兔兔蹲下身,“这是豆沙包,你还未吃过吧?里面是红豆沙馅,我给你掰一点,你若不喜欢就不吃。” 她腾出手给兔兔掰开了豆沙包,细腻的红褐色豆沙露了出来,散发着淡淡的香甜气息。 兔兔凑过去咬了一口,鼻尖在她的手背拱了几下,应该是挺喜欢的。 这时,有两个杂役跑去了后厨,不知道是要吩咐什么。不过看他们兴奋得模样,像是来了贵客。 孟湘雾摸两把兔兔,道:“我去前面看一眼。” 她掀开布帘,一眼便瞧见了坐在窗边位置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头戴帷帽,帽檐下垂着的薄绢被她掀起勾在两边,露出一张温婉柔顺的脸,瞧着有十一二岁了。她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刺绣精美,身边还跟着四个护卫,老板娘也陪在她身边笑脸盈盈,应是哪家高门的小姐。 见到孟湘雾,小姑娘眼眸微微睁大,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只见她笑了一下,问道:“老板娘,你这儿还有这般年纪的杂役呢?” “是的。”老板娘见小姑娘一副 很感兴趣的模样,便多说了几句,“阿湘原是个小乞丐,为了讨生活四处寻活儿做。寻到我这儿时,我瞧她不容易,便让她做个工,没想到干得还挺好,便把她留下来做长工了。” “小小年纪便成了乞丐,四处讨生活,属实不易……”小姑娘语气温温柔柔,好似软得没有脾气,她垂着眸想了一下道,“我身边恰好缺个贴身丫鬟,她可随我回丞相府,只是这样便要入了奴籍,不知她可愿意。” 老板娘一愣,随后露出一张笑脸:“二小姐稍等片刻,我去问问阿湘。” 她赶快跑到一边对孟湘雾招了招手。 孟湘雾耳聪目明,方才她们的对话已经听见了,到了老板娘面前就直接说:“我不愿意。” “你可知她是谁?她是丞相府二小姐。”老板娘劝道,“你若是做了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日后月钱肯定比我这儿多。丞相府富庶,如今又得圣上赏识,定是前途无量,叫你吃穿不愁,可比我这好多了。况且……” 她偷偷瞟了眼二小姐,见她没有看这边,悄声道:“若二小姐以后嫁给哪位皇子,你跟了去,以你的容貌,定能做抬个夫人,那便是一辈子不愁了。” “我对给相府小姐做陪嫁没兴趣。”孟湘雾更是直白,坦言道,“丞相府确实是个好去处,但与我而言不是。我不想入奴籍,日后还想走南闯北,到处看看。” 老板娘也不恼,反而笑了笑:“你自己有主意就行,二小姐那我替你回绝便是。” 老板娘回到二小姐身边委婉地拒绝了,怕二小姐不高兴,还赔了笑脸。 二小姐目露遗憾:“我瞧她合眼缘,这才想收她做我的贴身丫鬟,她不愿便罢了。” 说完,她还看着孟湘雾的方向。 老板娘是个有眼力见儿的,道:“既如此,那便让阿湘招待二小姐。” 她又招来孟湘雾,说:“好生招待二小姐。” 二小姐在客栈喝茶吃点心,待了一个下午,傍晚才离开。这期间,她还问了孟湘雾一些问题,比如老家是哪的,今年多大。 孟湘雾一一回答了。 二小姐走时,还回头又望了她一眼。 等二小姐走远了,老板娘对孟湘雾道:“看来,二小姐是真的挺喜欢你。” 孟湘雾却敛着眉目道:“不,我觉得她并不喜欢我。” “怎么?”老板娘诧异地问。 孟湘雾摇了摇头,没说话,又回后院去了。 兔兔已经不在了,盘子里的豆沙包只剩下馒头似的面皮,里面的红豆沙馅儿都让它吃干净了。 孟湘雾笑了,笑容有点无奈的意味:“倒是爱吃甜。” 她收拾了被吃剩下的面皮。 …… 当夜,衙门来了人。 老板娘一开门,便被门外的官差们吓到了,连忙挤出个笑容问:“官爷,小女子犯了何错?” “丞相府二小姐在你这儿丢了东西,价值万两。”为首的官差道。 二小姐因着异象的事,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就算没有这层原因,她也是尊贵的相府之女,丢了东西,自然是要找的。 老板娘给他让路,勉强笑道:“那官爷可得好好找找。” 官差睨她一眼:“自然。” 孟湘雾从有人敲门开始便醒了,听到老板娘和官差的对话,她缓缓坐起了身,皱起眉心,似乎感觉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没多久,老板娘便将他们这些杂役都叫醒了。 十好几个官差从前院翻到后院,又翻到了屋子里,最终有人从杂役的屋子里找到了二小姐丢的东西—— 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金钗。 金色的钗子被匠人精心打出牡丹的花样,花蕊镶嵌着珍珠,花叶用了绿松石,又辅以红玛瑙做点缀,富贵逼人。 可问题是,二小姐今日戴着帷帽,没人瞧见她戴着这么贵重的金钗啊。 另一个问题是,这竟然是从杂役的屋子里找到的! 官差拿着这支钗子,冷声问:“右边第一个床铺是谁的?”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孟湘雾。 老板娘也皱起了眉,应当是察觉到不对了。 孟湘雾道:“是我的。” 官差不与她多说一句,直接道:“拿下。” 几个官差围上来。 老板娘连忙道:“官爷,是不是有误会啊?这孩子怎会偷东西呢?” “有没有误会,去了衙门便知道了。”官差道。 这些官差直接给孟湘雾上了枷锁,把人带走了。 路上,孟湘雾发觉这不是去衙门的路,神色警惕了起来。 她问:“你们要带我去哪?” 官差们一言不发,带着孟湘雾往愈发偏僻的地方去了。 孟湘雾停了脚步,道:“你们不是官差。” 牵着她锁链走的官差拽了两下,没能拽动她,四处看看,对打头的官差道:“头儿,就在这算了。” 为首那个官差“嗯”了一声,道:“动手吧。” 几个人拔出腰间的刀。 孟湘雾眼神一冷,撞开了离自己最近的官差。 一只雪白的小兽狂吠着冲了过来,直接跳到一个拔了刀的官差身上,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这畜生!”有人一边骂,一边伸手去拽兔兔。 兔兔灵活地跳了下去。 被它咬过的官差捂着脖子倒了下去,人还没死,但气息越来越弱。 兔兔继续跳向其他拔了刀要砍孟湘雾的官差身上,旁边有官差被惹怒了,拔了刀去砍兔兔。 另一边,孟湘雾还在被几个官差围攻。 她空有一身金丹期的修为,对法术一窍不通,没有功法,不了解灵力,也不知该如何运用,只能凭蛮力对付这些官差,犹如守着金山银山却过着穷日子。 不过修士哪能轻易被凡人打死。 孟湘雾只消奋力一撞,便能将人撞飞好几米。 对她而言,解决这些官差只是时间问题。 饶是如此,官差们依然前仆后继,也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如此拼命。 不过猜也能猜到了。 就在孟湘雾戴着枷锁又撞又推,要突出重围时,为首那个官差掏出了个奇怪的物件,个头小巧,有个把手,上面好似是个管。 他拿着那东西慌里慌张地对准了孟湘雾的背影,一看就是也不太熟练此物怎么用,不知按到了哪里,随着“砰”的一声响,孟湘雾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官差手里的东西也消失不见了。 【此物好生奇怪,而且用一次就没了,不像是凡间之物。】 【这些人为何要杀孟湘雾?就因为那根儿破发钗?】 【你笨啊,是那个二小姐指使的呗!】 天幕之外,蓝婉柔回忆着方才看到的物件,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这些修真界的人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却知道。 那是手/枪。 为何南柯一梦中会出现此物?那个相府二小姐是穿越者?难道这个世界曾经出现过其他穿越者? 蓝婉柔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不知那子弹是何功效,孟湘雾中枪后并未受伤,但跪在地上难以动弹,浑身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体内一直以来的不明波动——其实她不知那是灵力的波动,也暂时平息了下去。 此时她连自己以前的状态都不如。 兔兔奔到她身边,对着围上来的几个官差龇牙。 孟湘雾只能看着兔兔小小的身子挡在她前面,跟拿刀的官差们搏斗,甚至还给她挡了一刀,半边身子都被劈开了,鲜血淋漓。 兔兔拼死咬住官差们的喉咙,一个又一个,人与兽的血液几乎混在了一起。 最后,它死死地咬住了为首那个官差的喉咙,内脏都掉出来了,雪白的皮毛沾满了血,直到官差死去都没撒口。 【哎……这兔兔倒是护主,可惜活不成了。】 【如何活不成,我界救一个灵宠的手段还没有了吗?】 【你说得对,可这是凡人界啊!】 半个时辰后,孟湘雾终于能动了,力气也恢复了。 她赶快跑到兔 兔那边。 兔兔早就死了,但还是死咬着官差的喉咙,一人一兽倒在地上。她跪在地上,试着去掰开兔兔的嘴,但是枷锁太碍事了,不好用力。她皱着眉头,使劲挣了几下,竟将枷锁挣断了。 孟湘雾没空惊讶自己的力气,她扔掉枷锁,低着头耐心地掰了好几次,才在没有损害兔兔遗体的情况下掰开了它的嘴。 她沉默地捡起兔兔掉在地上的内脏,从它被劈开的伤口塞了回去。 然后,她抱着兔兔的尸体发呆。 看起来瘦瘦小小只有七八岁的女童,抱着一只雪白毛发被血染红、耳朵长长的小兽,望着浓浓的夜色,神情茫然,看起来颇为可怜。 她好像想不明白,为何相府二小姐要杀她。 但她明白,她好像又没有安身之地了。 不止南柯一梦中的孟湘雾不明白,看直播的修士也不明白。他们只觉得刚才孟湘雾还一夜金丹风光无限,下一刻就急转直下,被人追杀,连兔兔都死了,她好像又一无所有了。 【她在南柯一梦中怎么总是这般命运多舛?】 有人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孟湘雾带着兔兔的尸体离开了。 她聪明地没有再回客栈,而是远远地离开了这里,出了京城。 在她走后,南柯一梦的画面还停留在京城。 不久后,白日当空,几个衣着飘飘的“仙人”凭空而立,引得无数百姓围观跪拜。 皇帝亲自去迎,得“仙人”垂怜,得到一枚延年益寿的丹药,喜笑颜开,将他们迎入了皇宫,以最高级别的待遇接待他们。 但看直播的修士们一看便知—— 这哪是什么“仙人”,不过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带着四个筑基期的小童。 那所谓延年益寿的丹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对修士来说,不过是很容易就能炼制出来的、低级的培元丹罢了。也就练气期的修士会吃一吃,再高点修为的修士看都不看。不过对凡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东西了。 皇帝问仙人来此所为何事。 仙人说,他观天象,见此地紫气东来,必有不凡之人出世,想结个缘,带回山门。 皇帝一听,这说的不就是相府二小姐吗! 他忙让人将二小姐传进皇宫。 所谓的仙人见了二小姐,眼前一亮。 竟是在灵气稀薄的凡人界筑基了!只是……这值得一个紫气东来吗? 他眼底带着点深深的疑惑,不过隐藏的很好。 又过不久,京城所有人都知道—— 丞相府二小姐得仙人垂爱,跟着仙人离开俗世修仙、求长生大道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二合一梦中梦,青梧宗开山祖师。…… 孟湘雾在城外找了个山清水秀之地,徒手挖了坑,将兔兔的尸体葬了进去。 她没有立碑,在河边采了几朵野花编成花环,放在了小土堆上。 色彩艳丽的野花花瓣犹带露水,有一滴缓缓流淌下来,仿佛流下的一滴泪珠,渗入土堆中。 孟湘雾埋葬好兔兔,又上了路,往她也不知道是何处的地方去了。 她走之前,习惯性用污泥涂了满脸,挡住容貌。 孟湘雾在山林间穿梭,夜里,用钻木取火这个古老但能用的方式生了火,坐在火堆边烤火,望着跃动的火光又发起呆。漂亮的眼眸乌黑明亮,温暖的火光在她眼底摇曳。 她看着看着,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一夜就过去了时,天幕的画面缓缓放大,离孟湘雾的眉眼愈来愈近,最终画面一片黑暗。看起来,就好像众人钻入了孟湘雾的额头般。 画面再次出现,竟是回到了京城。 孟湘雾又是一副小乞丐的打扮,又是挨家店铺找活儿做,又是客栈老板娘好心收留了她。 一切都与发生过的事别无二致。 众人正摸不着头脑,发现事情有了变化。 孟湘雾晚上在后门独自吃包子时,没遇到兔兔,自然也没遇到小黄公子他们。 第二日,当然也没有兔兔给她送赤心果。 她没有成为修士,而是老老实实地在客栈做工,就此扎根下去了。 时间飞快跳过,转眼已是两年后。 客栈老板娘生了大病,伙计跑了各大药铺都缺少一味药。那药采摘困难,经常断货,下次有货可能要半月以后了。 药能等,但老板娘的病可拖不得,孟湘雾感激老板娘当年收留她的恩情,跑去城外采药。 她一个孩子,竟历尽千辛万苦,爬上了万丈高山,找到了老板娘药方中缺少的那味药,小心采摘下来。 摘完药,应是爬山耗费了太多体力,她感到饿了,顺手摘了附近一串赤红的果子,低着头辨认许久后尝了一口,随即眼前一亮,挑眉叹道:“好甜啊。” 孟湘雾吃光了她摘的果子。 而看直播的众人早就认出了她吃的果子。 【赤心果!又是赤心果!】 【这究竟是什么?为何出现了截然不同的画面?赤心果不是兔兔给她的吗,为何变成了她自己摘到的。】 【先前孟湘雾不是睡着了吗,兴许……我们看到的,是她的梦境?】 【在南柯一梦中又做梦?梦中梦?】 孟湘雾将那味药材带回去给了老板娘,当夜,她再次大汗淋漓,满面潮红。 经过两年相处,许是孟湘雾对客栈的人多了点信任,她没有跑出去,而是躲进了客栈的一个房间。 紫气东来,孟湘雾一夜金丹。 她没有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客栈的人都在忙着照顾老板娘,对于她昨夜突然占了一间客栈的房间也没多说什么,左右只是个房间,昨夜也没客人要住,用了便用了。 这一日,也没有什么相府二小姐,只有皇帝下旨,言天降吉兆,要连放三夜烟花,普天同庆,与民同乐。 【之前便想问了,那个相府二小姐呢?】 【蓝婉柔:既然这是孟湘雾做的梦,那不是摆明了,她不希望有相府二小姐的存在。】 【蓝婉柔:啧啧,看来孟湘雾心性也不怎么样,还不是希望二小姐消失。】 见到熟悉的名字,有人故意与她抬杠: 【她不希望有相府二小姐,那兔兔呢?兔兔对她百般好,她也不希望有兔兔存在?】 【孟湘雾心性好不好,你看了上一次的南柯一梦还不知道?在这乱吠什么呢?】 蓝婉柔:“?!” 这群嘴贱的东西就应该剁了喂狗! 几日后,又是青天白日,有“仙人”凭空而立,俯视京城。为首的“仙人”,还是之前那个元婴期修士。 皇帝请仙人回了皇宫,如之前看过的那般,恭敬地问仙人来此所为何事。 仙人亦是如之前那般回答,说见紫气东来,有不凡之人出世,想结缘带回山门。 可这次皇帝却不知道是谁了。 他说:“不若仙人先暂留此地,我下诏让想求仙缘的人都来给仙人看看?若是有缘,便能见到了。” 仙人垂眸想了想,颔首道:“可。” 修仙,有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 于是皇帝下诏书,大致意思是说有仙人降临此地,欲将有缘之人带回山门,城中百姓若有想求仙缘者,皆可去试试,若是被仙人看中,即可随仙人去修仙,求长生大道。 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不过两刻钟,那诏书写着的位置便排起了长龙,百姓们神情难掩激动。 若是被仙人选中,他们可就一步登天了! 孟湘雾还在客栈里抹桌子,不过今日客栈里没什么人吃饭,都跑去求仙缘了。 老板娘大病初愈,正在柜台打算盘清账。 她见其他杂役都请假去见仙人了,但孟湘雾还在,问道:“你不去试试吗?说不定就成了呢。” 孟湘雾擦桌子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才道:“有意去,不过想等其他人看完了再去。而且,我若是去了,你这可就一个干活的杂役都没了。” 老板娘笑了:“都去排队见仙人了,哪有人来我这儿。” 孟湘雾继续擦桌拖地,收拾客栈。 但观她神情,好似在想什么事。她似乎有种预感,仙人想寻的“有缘人”就是她。若是她去了,仙人便不会再看别人了,不如她晚一些去,让其他人都能被仙人看一看。 仙人看了一日,傍晚便去休息了,说明日再看。 一日下来,仙人一个看中的人都没有,没被看中的人神情失落,还未被看的人满怀期待。 客栈终于热闹了一些,不少人边吃边闲聊。 “那人是真的多啊,从街头排到巷尾,怕不是全城的百姓都去了。” “我听说将军府的小黄公子、丞相府的大小姐也要去看呢,今儿人多,估摸着他们会晚一些去看。” “哎,若不是三年前丞相府二小姐失足落水而死,估计会与大小姐一同前去吧。” 有人问:“你们有人去看了吗?那仙人是怎么看的啊?” 有人回答他,说是把手放在一块石头上。 这是修真界最常见的测灵根方式,看直播的修士根本没兴趣听,他们的重点全放在了之前听到的闲谈上。 【相府二小姐三年前落水而死?孟湘雾在这个京城也就待了两年吧?岂不是说,在她留在京城前,那个二小姐就死了?】 【我也正纳闷儿呢,三年前就死了?那我等先前见到的人是谁?】 【蓝婉柔:你们糊涂了吗,这是孟湘雾的梦境,她不想让二小姐存在,那二小姐自然就是早早死了。】 又见到这个名字,不管她是不是蓝婉柔本人,依然有人跟她抬杠。 【蓝婉柔那么讨人厌,也没见孟湘雾一剑捅死她啊。】 【是啊,若是我,早在镜子那个事儿就动手了,孟湘雾还是太心善了。】 蓝婉柔:气死了,这群贱人!! 第二日,听说将军府的小黄公子被选中了,待仙人看过其他人后,就会带他走了。据说将军夫人又哭又笑,老夫人也是颇舍不得这个小孙子,抱着不撒手呢。 但有了仙缘,可以求长生,这是多么值得人艳羡的事啊。 客栈又开始有人聊了。 “据说小黄公子是甚四灵根,这灵根是不是越多越好啊?” “自然是越多越好了,多多益善嘛!” 【哎,这就是凡人,无知。灵根越多,体内灵脉越斑驳,打通灵脉乃至以后修炼都会慢上许多,何来越多越好?】 【说得好像你曾经不是凡人似的,难道你天生就懂这些?那真是比孟湘雾都厉害了。】 【孟湘雾是雷灵根,不知在梦里是何灵根。】 【肯定还是雷灵根啊!快点去测灵根吧,让那个装神仙的元婴老儿看看,什么叫天才!雷灵根还只有十岁的金丹期,我想一想就感觉恐怖了。】 又过两日,仙人将全城的人都看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个小黄公子。 仙人以为遇不到那个引得紫气东来的人了,不曾想,这日队伍里最后那个容貌艳丽的小女娃一鸣惊人。 初见时,仙人便一眼看出,这小女娃是金丹期! 仙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孟湘雾,难以相信凡人中会有这样的人。他探过孟湘雾的灵脉和容貌,确定灵脉内没有功法运转,也未曾驻颜,完全就是一个真正的、未曾修炼过的十岁娃娃,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紫气东来的人,找到了! 他让孟湘雾将手放在测灵石上测灵根。 孟湘雾将手放上去后,测灵石爆发光芒,显示为雷灵根。 竟是单灵根,并且还是变异的雷灵根! 仙人震惊不已,差点失态,赶快拿出传音符走到一旁,不知跟谁传音去了。 福来客栈的小杂役阿湘被仙人选中了! 这个消息飞快传遍京城。 客栈一下子迎来许多客人,门庭若市,都是来“沾沾喜气”的。 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晚上又给孟湘雾包上不少东西,有新衣服,有些银两,还有干粮。她有些不舍地说阿湘明日便要去仙人的地界了,以后怕是无缘再见,临行前送些东西,也算是成全她们之间这段缘分了。 孟湘雾接过包袱,脆生生地说谢谢老板娘。 …… 孟湘雾和小黄公子随仙人离开了京城,乘着灵舟飞回修真界。 小黄公子还是胖乎乎的模样,见到灵舟惊叹不已,飞回修真界的路上,他刚开始很兴奋,后来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远离家乡、以后怕是很难回来了,情绪开始低落起来。 反观孟湘雾,一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得那所谓的仙人暗自点头,很赞赏的样子。 回到修真界的门派,仙人让孟湘雾和小黄公子都下灵舟。 看直播的修士们见到这个门派的名字,纷纷震惊了。 【苍情派!这不是七百多年前一夜灭门的大派吗!】 【是了,此时的背景正是天阶断绝前,苍情派还在的时候。就是不知,这是多少年前?是否接近天阶断绝之时?】 【不瞒各位,我现在看天幕,就是为了看看天阶是如何断绝的。】 【我亦是,希望能从这个南柯一梦中寻到蛛丝马迹。天阶断绝已有七百年,一直无人飞升,我辈修道之人寿命终有数,不知还能否有飞升之日,哎……】 蓝婉柔此刻也很纠结。 她既想看到那个相府二小姐,又不想看到。 她知道,相府二小姐八成也是个穿越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系统,目的又是什么。她猜测,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其他穿越者,被南柯一梦记录了下来。她想再多看看相府二小姐,但又怕她了解信息的同时,修真界其他人也会琢磨出什么来。 暴露得越多,对她越没有好处。 现在修真界已经知道她有个叫“系统”的东西了,若是二小姐也有系统…… 蓝婉柔决定带带节奏,降低真实性。 【蓝婉柔:不过是个南柯一梦,你们还当真了?】 【蓝婉柔:对啊,且不提这背景究竟是不是天阶断绝那个时间,若是南柯一梦显示是孟湘雾打架打断了天阶,你们也信?】 【蓝婉柔:前面的道友所言甚是……我违反仙盟令偷看天幕,可不是为了看这个的。】 看到“蓝婉柔”又出现了,还说了这么一番话,有些人逆反心理就上来了。 【我就要看!我倒要看看,南柯一梦怎么“编”的天阶断绝!】 【万一呢?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会看。若是不止有天阶断绝的真相,还有如何修复天阶,那我更欢喜了。】 【赌呗,反正我在洞府偷偷看天幕,仙盟抓不到我。我又没甚损失,看看怎么了?】 蓝婉柔被怼了一通,忿忿闭了嘴。 天阶断绝七百年,无人飞升,这是所有修士心中的一根刺。 修士们虽然不似凡人那般短短百年便会寿终,但寿数也是有限的,七百年来,多少修士因为无法飞升硬生生耗死。 而当年天阶断绝的真相,扑朔迷离,说什么的都有。 据说,五百多年前,曾有位渡劫老祖寿数尽前尝试飞升,好不容易挨过了前半段雷劫,但天阶不至,天门不开,愣是将他活生生劈死了,这是罩在所有修士心头的乌云。从此之后,所有渡劫老祖纷纷闭关,压制修为,想办法延长寿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1] 飞升是所有修士的夙愿,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都会被人狠狠抓住。 蓝婉柔说不要看,这只是梦,谁会真的不看呢? 毕竟南柯一梦的机制,一直都是修真界很神奇的存在。它会为修士创造梦境,宛如转世,而且量身定制,好似知道每个人的过去,窥见所有人的不足之处,背景往往取材自过去的人、事、物。 万一呢? 万一南柯一梦真的存在真相呢? 万一它真的知道天阶断绝的真相,并用在了这场梦中呢? 反正,看看又不吃亏。 * 孟湘雾在苍情派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 四个渡劫期长老为了收她为徒,差点大打出手,被掌门头疼地制止后就一个个开始卖惨,说马上要飞升了,想收个关门弟子。 ——看得所有人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曾经的苍情派氛围如此……俏皮? 最后,孟湘雾选择成为掌门的弟子。 四个长老幽怨地看着掌门,掌门嘿嘿一笑。他没用驻颜术,现在是一副中年男人的外貌,这么一笑,眼角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之前带孟湘雾回来的那个“仙人”,就是她的二师兄,是位元婴期真人。据他说,其实是掌门观天象看到了紫气东来,让他去寻,寻到人后务必带回来,兴许又是一个好苗子。 孟湘雾懵懂地点了点头。 原来她是好苗子。 多年过去。 孟湘雾不负众望,先是短短几年便结了元婴,随后突破了大乘期,十几年后又到了渡劫期。 修炼如此之快,所有人只能仰望她,自叹弗如。 曾经的四位长老一个个都飞升了,掌门也到了飞升之年。他召来孟湘雾,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堆,拳拳之心,显而易见,师父做到他这个程度、将自己的徒弟当亲生孩子来看的,真是少之又少。 虽然苍情派的师徒氛围很好,但修士们还是有些失望。 【我若没记错,据说苍情派一夜灭门时,掌门与四位长老都未飞升。】 【难不成,我们真的无法窥得天阶断绝的真相?】 【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孟湘雾这次的南柯一梦背景,确实是天阶断绝那段时间的。】 【这不是孟湘雾的梦中梦吗,等她醒了,说不定还能看到其他的呢。】 掌门飞升了。 孟湘雾成了苍情派的新任掌门,两位师兄对此毫无意见,他们当长老当得也很乐呵。 忽然有一天,天塌了。 是真的塌了。 所有修士眼睁睁看着,天穹塌下一块晶莹剔透的浅蓝巨石,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缺口,仿佛能将人的魂儿都吸进去。 就在众人望着天穹,人心惶惶时,天裂中开始涌出大量的弱水,无言地告诉他们,情况还能更差。 弱水犹如倾盆般,浇在了修真界的土地上,鸿毛不浮,触之即沉,泛滥成灾。 孟湘雾仰头,双眸直直望着天裂。 天仿佛漏了般,不停地落下弱水,漆黑的缺口映入她的乌瞳,仿佛融为一体。 她轻声喃喃道:“天命……在此。” 师兄没听清,问:“师妹,你说甚?” “师兄,我要去补天裂,苍情派交给你了。”孟湘雾留下这句话,离开了苍情派。 她翻越千山万水,寻到了天塌下来的那块晶莹巨石。 巨石前围着许多修为高深的修士,皆试图用灵力将巨石举回天际,然不能撼动分毫,巨石仿佛深深扎根在了此地。 唯有孟湘雾,她的手触上巨石,轻而易举地将其抬了起来。 就好像,巨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 修士们惊讶地看着她。 孟湘雾轻松地举起山一般的巨石,无需御剑,凭风而起。她乌发红唇,神情坚韧,裙带飘飘,美得好似一场幻梦。 她将晶莹剔透的浅蓝巨石抬回天穹,与那块缺口严丝合缝,但一松手巨石便会重新下落,俨然贴不回去了。 下面的众人议论纷纷。 “那是苍情派的掌门?” “是她!” “为何我等动不了巨石,她却能举起?” “凡事皆有因,或许,这便是她的宿命。” “你们怎的在此看着?补天一事,事关你我,还不快去助苍情派掌门!” 是啊,他们抬不起巨石,还供不起灵力吗? 数位渡劫期、大乘期乃至元婴期以及更低修为的修士,纷纷伸出援手,用灵力帮助孟湘雾将巨石抬回天际。 然而无论他们用多少灵力去补,只要孟湘雾一松手,巨石仍会掉落,弱水又会涌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正当众人绝望之时,孟湘雾身上缓缓泛起蓝紫色的光,好像浅蓝灵力与紫色之气互相融入,交相辉映,映亮了半边天,仿佛变了色的晚霞。 她在众人惊诧的凝视下,身躯融化,化作一团柔软的、蓝紫色的半透明灵液。 灵液覆上巨石,将它稳稳地黏在天穹,封死了缺口。 “苍情派掌门……祭天了?!” “以身补天,掌门高义!” 众人深深拜服,又感激她的恩情,在一声又一声的发自内心的赞叹中,天空被巨石补上的位置亮起一片金光,光华夺目。 以身祭天的孟湘雾神魂再现,天门大开,天阶出现在她脚下。 白日飞升,羽化登仙! 她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地迈上天阶。 【我曾在古籍看见过,七百年前确实有一场弱水之灾,天也确实塌过。但我记得……天好像是自己补上的?】 【我也记得,有大能推测,正是天道为补天裂,才断了天阶的。】 【孟湘雾这个梦境又是何意?难不成……】 他们话还未说完,只见孟湘雾走上天阶的动作忽地顿住,她开始一步一步后退。 她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神魂重新融回巨石,又从蓝紫色半透明的灵液状态重新凝聚成人形,众修士助她而放出的灵力纷纷回到自身,巨石重新落下,又回到天际,天穹完好如初…… 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回退。 回退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便回到了孟湘雾还在京城的日子,接着回到了两年前她还是小乞丐的时候。 画面还在回退,退到了孟湘雾不在京城的日子。 退到了孟湘雾出现在京城的一年前。 丞相府。 失足落水的二小姐被仆人捞了上来,发出一声嘤咛。 “二小姐!” “二小姐,您感觉如何了?” 二小姐慢慢睁开了眼睛,神情虚弱,看着身边的女人,看了许久,轻声问道:“你是谁?” 丞相府一阵慌乱,匆匆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看了后,说二小姐是意外落水受了惊吓刺激,这才失去记忆,可能过几日就好了,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丞相夫人心疼地抱住二小姐,哭道:“我的青梧啊……” 老夫人听说二小姐救回来了,去看过后,回到祠堂上香,虔诚道:“蓝氏列祖列宗在上,多谢祖宗保佑,青梧救回来了。希望青梧能身子大好,恢复记忆,老身定会日日叩拜……” 看直播的修士们头皮都要炸了。 【丞相府的二小姐不是落水死了吗,怎的这次又活了?】 【二小姐叫蓝青梧??】 【凡人界的孩子都是随父姓的,蓝氏,青梧,这二小姐可不就是蓝青梧吗!】 【所以,相府二小姐就是青梧宗的开山祖师,蓝青梧?!】 第32章 第32章奔向她,久别重逢。 偏偏这时,画面没了。 只见打瞌睡的孟湘雾脑袋顿了一下,一下子就惊醒了。 看来,方才的那些,确实是她的一场梦境。 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孟湘雾揉了揉眼睛,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后检查了面前的火堆,又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野兽和其他人,这才又回到火堆边坐下。 这次,她没再睡觉了。 修士们巴不得她赶快睡觉,明知道画面中的她看不见,却还是忍不住纷纷开口。 【快睡啊,这么晚了你不困吗?】 【孟湘雾你快睡啊,快把方才的那个梦境续上啊!】 【青梧宗的开山祖师为何会出现啊?你快点睡,给我一个答案啊!】 【真的是青梧宗祖师?那不就是蓝婉柔的祖母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沉默。 是……是哦! 她们青梧宗姓蓝的怎么都跟孟湘雾不对付啊! 还真是一脉相承。 此时此刻,看到弹幕的蓝婉柔咬了咬唇,眉心微微蹙起。 难道,她的祖母也是 穿越者? 她未曾见过祖母。 她穿越时,蓝青梧早就死了好几年了,母亲蓝羽也甚少与她提到蓝青梧。 蓝婉柔有种不好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具体的,令她心口闷着。只能希望接下来的南柯一梦,蓝青梧不要暴露出什么来。最好的情况,就是蓝青梧只是普通的穿越者,没有系统,也没对天阶做过什么事,不然这些没脑子的都要算在她头上了。 怀着不安,蓝婉柔继续看天幕。 孟湘雾在野外度过了一夜,天亮后继续出发。 都说人睡醒后会慢慢忘记自己做的梦,但她应是还记得一些梦中发生的事,走的时候,嘴里还轻声地念着:“苍情派……?” 她走了一日,傍晚时进了一个繁华的城镇。 她离开京城时太匆忙,身上没钱,只能像上次那样挨家店铺找活计做。 酒肆的老板瞧她年纪小不容易,便留下她,让她给客人打酒。但跟当初的客栈老板娘一样,让她擦干净了干活。 孟湘雾将自己擦洗干净后,拿着酒提子,坐在大坛子前给客人打酒。 因为她长得好看,仿佛一尊玉雕的漂亮娃娃,引得许多人来看,竟也让酒肆的生意好了不少。 这日,她用酒提子舀了酒,给客人倒上时,听见窗边喝酒的两个客人闲谈—— “听说,丞相府二小姐被仙人选中,去修仙啦!” “此事我也听闻了,真羡慕啊……长生,这是天下多少人的梦想啊!” 孟湘雾握着酒提子的手顿了一下,神色如常地给客人倒酒。 夜晚,她坐在酒肆的屋顶,单手托腮望着月亮。 她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仙人,苍情派,相府二小姐,蓝青梧……” 孟湘雾望着月亮看了许久,这夜的月亮格外的圆。 她做了决定。 做满一个月的工后,孟湘雾拿了工钱,告别酒肆的老板,买了些干粮继续出发。 她在城外,回忆着自己从京城离开后走的路,用树枝在沙地上画了地图,研究着她后面的路线——她好像有了目标。 “应该是这里吧?”孟湘雾念着,扔掉了树枝,往东方去了。 就这样,她一个七八岁的瘦小女童,独自在外跋山涉水,饿了就吃果子,渴了就喝河水。偶尔路过城镇,便会进去找店铺老板求个活儿做,赚一些钱,买了干粮继续出发。 半年过去了。 孟湘雾来到了凡人界与修真界的边界。 这里,凡人止步。 倒不是立着警告的牌子,而是这里有阵法结界,没有灵力的凡人根本迈不进去,只会鬼打墙似的再走回凡人界。 孟湘雾不知道这事,而且她也不算是凡人了,而是金丹期修士。 她直接迈了进去。 她只觉得这处的树林格外高耸,枝繁叶茂,灵气逼人。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格外清新怡人,令人身心舒畅。就好像缺水许久的旅人,突然喝到了上好的清泉——凡人界灵气稀薄,她许久未吸收灵力,当然觉得“缺水”。 孟湘雾在林间穿行,发现这里出现了许多她不认识的草木,她好奇地凑近看,这么走走停停,转眼便来到傍晚。 夕阳染红云霞,壮丽恢弘,茂盛树林披着一层霞光。 孟湘雾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休憩的山洞,然后去收集了林间的枯树枝,准备用来生火。这期间,她发现了自己曾吃过的赤心果,摘了几串。 回到山洞后,她趁着天还没黑,又去捡了些树枝囤着。等天色渐暗后,她才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树枝。 火刚燃起,孟湘雾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狼嚎! 孟湘雾赶快熄灭火光,紧张又警惕地盯着山洞外繁盛的树林、狼嚎传来的方向,浑身肌肉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应战。 成为修士这半年,虽然她完全不会修炼,也不会使用灵力,但靠着自己还是稍微悟到了一些,对付地痞流氓乃至劫匪都轻轻松松。若是真遇到狼群,她相信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孟湘雾盯着树林深处,只见粗壮的树木间出现一团阴影。 天色比较暗了,但她眼睛好,瞧出是个狼的轮廓。 那个轮廓正在向她的方向奔跑,速度很快,越靠越近,又被林间的灌木丛挡住。 孟湘雾回想着刚才见到的轮廓大小,有些疑惑地低声道:“好像只有一只,而且个头不大?” 有点怪,狼一般都是成群结队的。 伴随着在灌木丛间穿行以及爪子踩在枝叶上的窸窣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狼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毫不犹豫地奔向孟湘雾。 孟湘雾搬起地上的大石头,准备砸出去。 小狼见她要攻击自己,一个急刹,身子为了停下来都往后仰了,缩着脖子,小耳朵趴下来。 它对着孟湘雾“嗷呜”了几声。 孟湘雾见它没有靠近,举着石头也没有动作。 ……这只狼太小了,感觉她几拳就能打死。 小狼又对她“嗷呜”了几声,歪了下头,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挺直了身子,好像要给她看清楚什么似的。 随后,它脑袋上的小耳朵,很灵活地一前一后摆动起来。 像打招呼似的。 孟湘雾见到这个动作,迟疑了。 她的神情看起来很不敢相信,盯着耳朵摆动的小狼许久,竟然有些热泪盈眶了:“兔兔?” 小狼又嗷了一声,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久别重逢。 第33章 第33章你这气运是真的好。 兔兔再次归来,孟湘雾无疑是高兴的。 她丢掉举起的大石头,俯身抱起雪白的小狼崽,唇畔带着笑揉了揉它的脑袋,好奇地开口:“兔兔,你怎么回来的?难道这便是转世吗?你没有喝传说中的孟婆汤吗?” 孟湘雾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兔兔嗷呜嗷呜地回应着,显然是在认真回答,但孟湘雾听不懂。 不过她也只是问问罢了,她知道自己听不懂的。 有了兔兔,孟湘雾情绪明显变好。若说先前她独自一人时,是淡薄的乌云遮住了日光,那么现在便是乌云完全消弭,显露出光华耀眼的骄阳。她不再是平着一张面容,而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孟湘雾重新生起了火,抱着兔兔坐在火堆前,说了许多的话。 她真的孤单太久了。 她讲了自己这半年的所见所闻,讲她经过的那些城镇,遇到的人或事,讲自己在林间野外行走,遇到劫匪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她甚至还说了,她给兔兔在京城那边埋葬的墓。 “我已经能保护自己了。”孟湘雾垂着眸子,捏了捏趴在她怀里的兔兔的小耳朵,“也可以保护你了。” 兔兔耳朵支棱起来,举起爪子挥了几下,嗷嗷叫着。 孟湘雾想了想,猜道:“你想说,你能跟我一起打坏蛋?” 兔兔摇头,扑到孟湘雾身上,对着其他地方继续挥爪子,像打拳似的。 孟湘雾又猜:“你不会想说,你也能保护我吧?” 兔兔回头,圆溜溜的金色眼睛看着她,点了下小脑袋,嗷了一声。 孟湘雾重新将兔兔搂住,下巴抵在兔兔的脑壳上面,一人一狼一起看着山洞外夜幕之下的树林,她说:“那我们互相保护。” 兔兔叫了一声,像是在应和。 翌日,孟湘雾带着兔兔出发了。 一人一狼在树林内走了许久,修真界占地面积很大,这片树林也是大得出奇,他们走了好几天,也没能走出去。 孟湘雾在树林里见到越来越多不认识的草木,还遇到了体型硕大的兔子——其实是妖兽,但她并不知道,而且她很顺利地猎到了这只大兔子。她觉得,这个树林里充满了未知,有些不安全,想要出去却又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终于,她遇到了第一个人,也遇到了第一个怪异的野兽。 她是被老虎般的咆哮声和冲天的剑光吸引过去的,她作为“凡人”,从未见过这般耀眼的剑光,仿佛能将天都劈开。 她觉得这定是“仙人”才能做到。 孟湘雾带着兔兔悄悄潜过去,只瞧见了战后残局。 身高体壮的年轻男人马尾高束,黑衣箭袖,单脚踏着一丈高的黑毛金纹的“老虎”,正慢悠悠将剑从它的头颅中拔出。“老虎”已经死去,脑袋歪着,一双黑色宽翼耷拉了下来。 孟湘雾被这样的“老虎”惊到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虎,凡人界也不可能见到,不光是黑色,还长有翅膀。 看来,她真的找到了梦中“仙人”的地界。 那男人在孟湘雾自以为悄悄潜来时便发现了有人靠近,他拔出剑后,眼眸睨过去,发现竟是个小娃娃。 “哪来的小女娃?”男人仔细一看,乐了,“这么大点就到了金丹期?还带着只妖兽?” 孟湘雾听不懂他的话,但似乎觉得“妖兽”不是甚好词,便挡在了兔兔前面,问道:“这位前辈,金丹期、妖兽是何意?” “你不用挡着它,我也不是什么妖兽都宰的。”男人似乎有些无语,嫌弃地看了眼探头看他的兔兔,“变异生息狼幼崽,也就你当个宝贝了,修为低,攻击手段不强,唯一的作用就是替主人死。五百年前流行过一阵儿,后来养着既耗费时间又耗费精力,还只能用一次,就被丹药替代了——你师父都不讲的吗?” 孟湘雾道:“我没有师父。” “没师父你能金丹?”男人惊诧极了,竟抛下那只虎兽一步跃到孟湘雾面前,仔细打量她。 他似乎很想上手摸几下,但刚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了,扬了扬下巴:“手伸出来。” 孟湘雾迟疑一下,伸出了手。 男人扣住她的手腕,按着脉搏探了一下,又顺着手腕摸到胳膊肘。 “骨龄十年,还未修过功法。”他问,“你是嗑丹药上来的修为?还是吃了甚灵果?” 接着他又立刻反驳了自己:“不对,哪怕是嗑了玩意儿,修为也很难在你这个年纪达到金丹期,而且你又没有功法……你被人灌顶了?给你灌顶的人还未将传承给你,就死透了?” 孟湘雾懵懂地摇头。 这是她在奇怪树林里难得遇到的人,看起来似乎还知道很多事,又对她没有攻击意向。 她思忖片刻,才道:“……若要说我吃了什么,我曾吃过一串红果子,当晚浑身胀痛发热,过去后便力气大了许多。” 男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赤心果!” 但很快,他又纳闷儿了:“你是诓我呢吧?赤心果如何能让你到金丹期?” 兔兔开始扒拉孟湘雾的裤腿儿,似乎不想让她把其他的说出来。 孟湘雾也有些警惕之心,只道:“那我便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夜过后我便这样了。” “行吧,我也不多问。”男人很识趣儿,也可能这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不问机缘,“你说你没师父,不如拜我为师?” 孟湘雾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为何?你不认识我吧?”男人随意地拎着剑,站姿潇洒不羁,开始自我介绍道,“在下天问,乃天心后人,习天心剑法。如今已至渡劫初期,座下尚未有亲传弟子,你若拜我为师,可是你赚了。” 看直播的修士们这才反应过来,男人确实与上次南柯一梦中的天心,有三四分像,最像的便是眉眼。 因为他的相貌,比上次南柯一梦的中年天心年轻不少,长相又比天心俊俏一些,大家一时没有发现他们相貌上的相像。 孟湘雾不知什么天心后人、天心剑法,也不知什么渡劫初期,这些对于其他修士而言是诱惑的条件,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她说:“我要去苍情派。” 天问“呿”了一声,撇嘴道:“如我这般无门无派多自由,你偏要往那地方钻。” 但他也没说苍情派的坏话,显然苍情派是个不错的地方。 孟湘雾见他没什么其他的反应,又问起最开始的问题:“前辈,金丹期、妖兽是何意?” “噢,你没有师父,这些都不知道。”天问没能收成徒弟,也不恼,神色如常地耐心回答了孟湘雾的问题,“金丹期便是我等修士的修为阶段,从不会修炼的凡人开始炼气,达到筑基,之后便是金丹、元婴、大乘期,最后是如我这般的渡劫期,便可以准备飞升了。” 孟湘雾大致记住了,点点头。 天问继续道:“妖兽,便是没有灵智的妖,终其一生都只是兽,你可以理解为有了妖气的兽。你这只——” 他瞅了一眼兔兔,兔兔对它龇了龇牙,好像在凶他。 “呵,倒是有点像开了灵智。”天问道。 孟湘雾颔首道:“兔兔能听懂我的话的,它很聪明。” “聪明不代表开了灵智啊,娃娃。”天问手欠似的,指尖在兔兔面前晃来晃去,好像在引它抓他,漫不经心道,“凡人界的狗也聪明,也能听懂主人的话,但狗可没有开灵智。” 孟湘雾没开口辩驳他。 似乎在她心里,她认定兔兔就是开了灵智的,不是普通的妖兽。 “对了,你赤心果在哪吃的?”天问好奇地问,“我想给我妹妹摘点儿回去当零嘴儿,在这林子里找了两天也没找到。” 孟湘雾沉默了许久,似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真相,最终她低声道:“就在你口中的凡人界。” “什么?!”天问震惊的神情不似假装,“那破地方灵气稀薄,竟能长出赤心果,还让你吃了??” 他看着孟湘雾啧啧称奇,最后道:“你这气运是真的好,合该你从凡人成为修士。” 【嘶,仔细一想确是如此。赤心果能让凡人一日成为炼气乃至筑基期修士,自然弥足珍贵,在凡人界寥寥可数,因为它结果需要的灵力甚多,也就修真界供得起,可孟湘雾却能在凡人界吃到赤心果……】 【气运之女呗,在哪里都能获得机缘,成为修士。】 【哪怕是个乞丐,也能一夜金丹,这对孟湘雾而言不是正常的嘛!】 天问见孟湘雾年纪小又没修炼过,独自行走在外不方便,便教了她几个通用的小法术,比如能让身上和衣服干净的除尘术,可以短暂飞起来的飞行法诀…… 孟湘雾学得特别快,好似只要能给她讲一遍,她便能立刻用出来。 或许,也有些她在梦中经历过渡劫期的缘故吧。虽然修炼的具体过程她没有梦到,也记不清了,但曾经的感觉还隐约存在。她这半年没用过法术,是因为醒来后对梦境模糊了,只记得一部分内容,但只要别人稍一提点,她便会了。 天问不禁再次问:“你真不拜我为师?” “我要去苍情派。”孟湘雾道。 她好似是觉得,梦境中的自己拜入了这个门派,她便要也去这里。 “行吧。”天问放弃了,没有执著下去,甚至还问孟湘雾,“那我送你一程?此去苍情派,乘坐灵舟要九日,哪怕是我御剑也要七日之久。” 孟湘雾瞥看了眼兔兔,客气地对天问道:“那便麻烦前辈了。” 天问语气吊儿郎当道:“就当日行一善了呗。” 他单手掐诀,手中的剑飞向黑虎妖兽,手腕一翻,剑便像是被人用手握着般,灵巧而利落地挖出了妖兽的内丹。 这边,孟湘雾抱起了兔兔。 天问挖完妖丹,继续掐诀,他的剑飞到他脚边。 他对孟湘雾招手道:“过来吧。” 孟湘雾抱着兔兔跑过去,在天问的指示下,小心地踩上他的剑。 “走咯!”天问说道,剑瞬间飞了出去。 孟湘雾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天问扶住孟湘雾,一边哈哈嘲笑她,一边教她怎么用灵力维持自己的平衡。 孟湘雾很快便学会了,稳稳地在剑上站住了。 孟湘雾还未辟谷,兔兔也需要进食,两人一狼每飞半日,便会下去弄些吃的。次数一多孟湘雾便发现,兔兔喜欢吃甜的,天问喜欢吃辣的,而她虽然也吃甜,但更喜欢吃咸的,他们三个口味都不一致。 天问也觉得有趣,他还戳了戳兔兔,调侃道:“作为一只生息狼,你不应该什么都吃吗?怎的还挑食?” 兔兔张嘴要咬天问的手指,被天问笑哈哈地躲开了。 天问善谈,孟湘雾也不是个锯嘴葫芦,她会回应天问的话,时不时还会提出些问题。 几日下来,孟湘雾还真与天问处出了点交情,觉得对方亦师亦友。 到了苍情派的地界。 天问御剑下去,拍拍孟湘雾的肩膀:“去吧。” “多谢前辈。”孟湘雾抱着兔兔跳下了剑,对天问微微躬身颔首。 孟湘雾走向苍情派。 她还未走到苍情派的山门,远远便瞧见了许多人,他们神情激动,与梦境中排队去给仙人看的百姓一模一样。 她还瞧见了丞相府二小姐,蓝青梧。 第34章 第34章夺取气运皆为邪门歪道。…… 孟湘雾见到蓝青梧,反应很淡定,她早便知道“丞相府二小姐被仙人选中去修仙”这个消息了。 但蓝青梧就没那么淡定了,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她似乎没想到,会在苍情派遇到孟湘雾。或许她觉得,孟湘雾有可能到修真界,但不会如此有目的地来到苍情派? 孟湘雾定定地看着蓝青梧。 兔兔见到蓝青梧,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看起来像个毛团。 这半年,蓝青梧许是过得不错,穿着精白绣金色八宝纹的弟子服——这是苍情派亲传弟子才能穿的衣服。不但如此,她身边还跟着四个与她同样是筑基期的内门男弟子,对她献殷勤,看来挺受欢迎。 “阿湘,没想到会遇到你。”蓝青梧笑着上前几步,语气有些惊喜,好像她们曾经多要好似的。 那四个男弟子这才顺着蓝青梧的视线望向孟湘雾,瞧见是个衣着老旧且普通、却玉雪可爱的小孩子,怔了一下,随即可能误会了蓝青梧与孟湘雾的关系,开始套起近乎了:“妹妹是想来苍情派吗?瞧你应该是炼气期吧,别怕,入门测验定会通过的。” 修士之间能彼此判断是否为修士,对于瞧不出具体修为的,一个可能是带了隐匿修为的法器,另一个可能是修为比自己高。 他们显然是误会了,以为孟湘雾是前者。或许是觉得孟湘雾能与蓝青梧相熟,有个一两件小法器也不是什么难事,低阶修士隐匿修为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引人注目,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孟湘雾却说:“我是金丹期。” 四个弟子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蓝青梧,显然是不信孟湘雾的话。 “瞧你,又在玩笑了。”蓝青梧走到孟湘雾身旁,抬手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料刚她拍上去,孟湘雾便往旁边挪了一步,躲了她的手。 孟湘雾这般不亲近蓝青梧的模样,让四个弟子微皱了皱眉头,看他们表情,俨然是对她好感下降了不少。 蓝青梧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仿佛才瞧见孟湘雾脚边的兔兔,故作惊讶:“怎的还有只狗?阿湘,这是你养的狗吗?” “是白狼。”孟湘雾冷淡地回她。 她睨了眼蓝青梧,眼里含着些许疑惑,好像想不通原本想杀她的人,为何突然这般态度。 “是你的灵宠吗?”蓝青梧好似想起来什么,眨着眼睛道,“阿湘,我们苍情派不让养灵宠的,你得将它丢掉。” “荒谬。”孟湘雾面上露出一副回想着什么的神情,许是在想梦中的苍情派是否有这种规矩,但没想起来这么细枝末节的事,只能道,“我不信,偌大个门派,还不许弟子养一只灵宠了。” 蓝青梧的四个拥趸见她这样对孟湘雾说,也出言附和了:“妹妹,蓝师妹说的没错,我们苍情派真有这个规矩啊。” 他们倒是团结一致。 孟湘雾低头看了眼兔兔。 兔兔金色的圆眼睛看着孟湘雾,伸出爪子推了推她的小腿,好似在让她走。 留下它,去参加苍情派的入门测验吧。 孟湘雾又望了望排着长队的人们,队伍远得仿佛看不见尽头。苍情派应是名头真的很大,有如此多的人想要拜入,仿佛只要拜入了苍情派,便是踏在了修仙飞升的大道上。 她俯身抱起兔兔,平静道:“既如此,我换个门派便是。” “阿湘,何需如此?”蓝青梧见她不愿丢下兔兔,更来劲头了,拦着她假惺惺道,“不过是只小狼,丢了便丢了,难道苍情派还不如一只妖兽重要吗?” 孟湘雾道:“嗯。” 旁边的弟子开始咬文嚼字地找茬了:“你竟觉得我们苍情派比不上一只妖兽?” 另一个弟子附和:“我们小门派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快走吧!” “告辞。”孟湘雾抱着兔兔转身离开。 兔兔在她怀里挣动,用爪子拍她,似乎还想让她去苍情派。 “我没有意气用事。”孟湘雾开口,颇为平静的语调让兔兔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了,专心听她说话,“首先,无论苍情派有没有这个规矩,她专门提到你,定是别有用心,我不信她是真的好心提醒我。就算日后我将你带进了苍情派,也怕你遭到她毒手,我不想你有事。” “其次,她明明想杀我,方才却又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与其他几人一唱一和地挤兑我。”孟湘雾顿了顿,似乎是觉得她的梦与现实相差甚远,令她幻灭,“进了苍情派,免不了与她再见面,我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修炼,不想与她日日掰扯,烦。” 最终,她落下结论:“许是我与苍情派没有缘分罢。” 她这句话一说完,所有看直播的修士都能看到,有一缕金色之气从孟湘雾头顶飞出,流向了蓝青梧。 【这是什么?为何会到蓝青梧那处?】 【嘶,我觉得这气息有些熟悉,竟一时想不起是甚,待我想想。】 【各位道友!这是气运啊!】 【我也想起来了,没错,这是气运!恐怖至极……孟湘雾的气运,为何会到蓝青梧身上?】 【如果按照梦境来看,孟湘雾应该拜入苍情派,是蓝青梧抢了她的位置。】 【那气运也不该转到蓝青梧身上啊!各位道友,气运与生俱来,强气运者修行之路顺遂,若气运可以转移,那修真界岂不是乱套了?各位也别修炼了,去掠夺别人的气运吧。】 【这位道友说的对,自古以来,夺取气运皆为邪门歪道,是要遭天道反噬的!】 【蓝青梧得到了孟湘雾的气运,无论是何原因,都是不对劲的!她很可能修了邪术,通过抢占孟湘雾的命运夺取她的气运!】 这个想法得到了许多修士的认同。 大家初步得到一个结果,很快便有人发散思维,想起了蓝婉柔。 【蓝婉柔与蓝青梧一脉相承,她如此针对孟湘雾这个气运之女,会不会也是为了气运……】 【未曾想过的思路,我觉得这位道友有几分道理!】 【蓝婉柔:别听风就是雨,若是蓝婉柔也能夺取气运,先前也没见到有金光从孟湘雾身上转移给蓝婉柔啊。】 蓝婉柔仍不知自己前头有个名字,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有些修士见“蓝婉柔”出来否认了,反而觉得那个猜测是对的。 在他们来回掰扯、阴阳怪气之时,孟湘雾已经离开了苍情派的地界。其实她方才连山门都未走到,排队想参加测验拜入苍情派的修真界的凡人实在太多了,她不过是在最外围走了一下。 另一边,天问正在苍情派山下的镇子里买酒和糕点。 这个镇子依着苍情派而建,开了许多商铺,专门做修真者的生意。因为这几日前来苍情派的人太多了,镇子的生意爆火。 他在酒楼买了几块厨修做的茶点,提着两包茶点一转身,便瞧见了抱着兔兔的孟湘雾。 “怎么下来了?”天问见到她有点意外。 孟湘雾问:“你还愿意收我为徒吗?” 天问一愣 ,随即笑着应道:“当然愿意,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孟湘雾见他一口应下,问道:“你不问我为何不去苍情派了吗?” “问那些作甚,左右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别后悔就行。”天问倒是豁达,不过问孟湘雾的决定,边说边当场拆了个茶点的纸包,“吃不吃?这家酒楼在修真界可是出了名的,这是厨修做的灵食,好吃又有灵力。” 孟湘雾看了眼,是醍醐酥。 她放下兔兔拿了一块,眸光坚定地看着天问道:“我不会后悔的,师父。” “嘶——”天问歪着头,用肩膀头搓了搓耳朵,“你再叫一声?” 孟湘雾道:“师父。” “哎呀,我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天问喜滋滋地将一包醍醐酥都塞给了孟湘雾:“拿着吧,就当是你的拜师礼了,回头我再给你补个厚重点的,免得我妹妹又骂我没礼数。” 孟湘雾接过那包醍醐酥,想了想,道:“谢谢师父。” 天问:“嘶——” 孟湘雾很上道,继续叫:“师父。” 天问:“嘶——!” 兔兔似乎是不乐意了,对着他叫了好几声,就好像天问让孟湘雾叫他师父,孟湘雾是被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似的。 “怎的,难道她拜我为师还亏了?”天问单手握着剑鞘,用剑鞘的一端去戳兔兔,笑骂道,“你倒是事儿多!不过是让阿湘多叫我几声师父,你便找我茬了。” 兔兔继续对着天问叫,但天问又听不懂它的叫声,便自己絮絮叨叨的。 这几日,孟湘雾早已经习惯了天问与兔兔的相处模式,他们一人一狼总是这样单方面拌嘴,没什么的。 她吃着醍醐酥,见天问跟兔兔越“吵”越厉害,一人一狼完全抛弃自己的种族,全都开始学狗叫了,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师父,别人都看着呢。”孟湘雾以手掩着脸,低声提醒。 天问轻咳几声,若无其事地又在酒楼买了包茶点,带着抱着兔兔的孟湘雾御剑飞向他居住的地方。 …… 天问是散修,无门无派。 他住在一个灵气充裕、生长着许多灵植的山谷,倒像是某些书中的隐居之地。向远处眺望是青山,往近处看是山林与溪水,他居住的房屋是个还算精致的木屋,屋子前用篱笆圈出来了一个小院子,种着大片的花草。 木屋是紧邻的三间,最旁边有一间是空置的,还有一间前面坐着个少女,她正蹲在木台阶上处理灵草。 见到天问,她二话不说直接冲过来,握着拳头就往天问胳膊上捶,倒也没多用力。 天心就很配合地缩着脖子,好似很怕她的样子。 “几天了?几天了?!”少女一边打一边气鼓鼓说他,“让你弄点赤心果,你怕不是御着剑在修真界玩儿了一圈!你干脆把我一个人丢这里,再也别回来了!” “我找不到赤心果啊。”天问求饶似的,把买来的茶点递出去,“天福楼的醍醐酥!” 少女立刻变了脸,接过醍醐酥,笑容温和:“阿兄,你真好。” 天问:“……” 看直播的修士这才发觉,她与天青至少有六分像! 少女看向站在天问身后的小女娃,笑着问:“妹妹,你是谁?打哪儿来的?” “天歌。”天问小声唤她,先回答了,“……这我徒弟。” 天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问:“你说甚?” 天问超小声又回答了一遍:“我徒弟,亲传,关门弟子!” 他一边说,一边提前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啊啊!!” 一刻钟后,天问抱着自己满头包的脑袋,蹲在木屋前的木台阶上,委屈巴巴。 木屋前小院子的石桌前,天歌笑盈盈地给孟湘雾沏灵茶,还把天问买的灵食整齐摞在烟青色瓷盘上,推到孟湘雾面前。 她笑着,声音婉转,如温暖的水流淌过耳畔:“阿湘,我平日里很温柔的,你方才见到的只是偶尔的情况。” 孟湘雾瞥了眼蹲在一边不敢说话的天问,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兔兔在她脚边,配合地嗷了一声。 天幕之外。 天青怔怔地看着那个笑意温柔的少女,眼睛一点点地泛红了,闪烁着盈盈的泪光。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母亲的面容了。 还是这般年轻的母亲。 顾寂见到天青眼里含着泪,吓了一跳,连忙掏出手帕要给天青擦泪:“娘,你怎么了?这是你认识的人?” 他刚问完,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是啊!明明他之前看过天幕,天心老人的神识曾在南柯一梦结束后说他:这小子与我还有点血缘。当时他光顾着看孟湘雾了,竟忘记了深思这句话,过后也忘了问天青。 他与天心老人有血缘,天问是天心后人,天歌是天问的妹妹,他娘也姓天,还与天歌还长得那么像……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这是你……”天青哽咽了一下,才说出口,“你的外祖母,旁边的是你舅外祖父,不过我也未见过他。” 第35章 第35章全都暴露出来了!…… 孟湘雾正式行了拜师礼,住在那间空置的木屋。 天问送与她的拜师礼是一柄灵剑,剑柄剑鞘皆乌黑内敛,剑鞘上没有任何装饰与花纹,朴素得毫不起眼,拔出鞘后却寒光逼人,剑身通体银白,锋芒锐利。 据天问说,此剑名为乌霜,是五百余年前一位炼器大师飞升前铸造的,已经成了绝品。 它还有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无双。 当天问说完这个别称时,正在偷看天幕的修士们都震惊了。 【什……失踪千余年的无双剑就长这样?太普通了,一棍子打出来十个剑修,至少八个人的剑长这样!】 【传闻无双剑被铸造出来时,漫天霞光,足足受了九道天雷,结果就配了这么个穷酸的剑柄和剑鞘?哎,暴殄天物啊!】 【剑修的事你们少管!这剑柄剑鞘怎么了?至简至美!我就看不上那些花里胡哨的,一个剑鞘镶上去好几块灵石,还辅以一堆阵法,真不知那是剑鞘还是装饰了。】 【给在下听笑了,是看不上,还是没钱找器修定制啊?】 弹幕完全偏了题,一群修士们开始争论剑修的剑应不应该配贵重的剑鞘,到底有没有意义。 孟湘雾不知这剑有多贵重。 天歌知道,却也不说,只是笑看着她哥送出这把剑。 孟湘雾只知道,她刚拿到这把剑,这把剑就痛快认主了,对她极为顺从,仿佛它被打造出来便是为了等待她。 天问道:“我就知道,这把剑会很适合你。” 【说起来,此剑也不算失踪千余年吧,不是说七百年前曾有个入魔的剑修,用的就是无双剑吗?】 【前面的道友,只是同音不同字罢了,那剑叫……等等!那把剑叫乌霜!】 【……那不还是无双剑吗?!】 此时此刻,众人才惊悚地发现—— 孟湘雾此次在南柯一梦中经历的事,似乎与七百年前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在南柯一梦中经历着七百多年前的时代, 拥有了无双剑,与天问习剑,成为剑修,而七百年前正有一位入魔的剑修使用了无双剑。稍动脑子想想,便会将孟湘雾与入魔的剑修联系到一处去。 她究竟是在经历别人的人生,还是那个所谓的“别人”,就是她的前世? 所有人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而且,还有修士想起了更令人悚然一惊的事。 【我想起来,孟湘雾本命剑断后,换了把通体乌黑的剑,也叫乌霜!】 【没错,我有幸见过一次,那把剑的模样与这把剑一模一样!】 顿时,所有人都像被封住了口,半晌没有言语。 这像是宿命,也像是轮回。 这说明什么? 说明孟湘雾离开南柯一梦后,很可能是顺着梦中的线索,找到并得到了乌霜剑。 而那柄千年古剑也没有排斥孟湘雾,让她成为了它的第二个主人。 要知道,想让古剑认主颇为艰难,因为古剑大多已产生了剑灵,个个都很有脾气。想要被它们认可,要么比它们原来的主人强、合眼缘,要么……就是原来的主人的转世。 若孟湘雾真是阿湘的转世,那便说明这次的南柯一梦,无论是蓝青梧的存在,还是她的剑,都与七百年前那个时代的信息对应上了。 说明,他们将会看到天梯断绝的真相! 天幕外,蓝婉柔瞳孔一颤。 先前,她看到蓝青梧夺走孟湘雾气运的画面时,便觉得胸口一闷,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别人看不出,她还看不出吗? 那蓝青梧,肯定也是有类似气运系统的存在! 如今看到弹幕的话,她更是大胆确定,这次的南柯一梦,就是七百多年前发生过的事! 孟湘雾,应该就是阿湘的转世。她们都是气运之女,性子也像,长得也像。 而且看样子,阿湘很可能活不到天阶断绝的时候,一个是因为蓝青梧肯定会想方设法夺她的气运,最后要她的命;另一个便是以她对孟湘雾的了解,若她还活着,肯定宁愿拼死补天裂也不会弃之不顾。 就算她的猜测与真相有所区别,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她甚至能大概猜到天阶断绝的真相—— 蓝青梧定是如她一样,以夺走孟湘雾的气运为目标。 完全夺走一个人的气运需要杀掉对方。而孟湘雾作为气运之女,气运加身,哪怕她手脚尽断彻底丧失行动能力,躺在地上任人宰割,只要有强盛的气运在,有人想杀她,说不定都会被自己绊倒,不小心杀了自己。 对,就是这么离谱。 气运对孟湘雾的庇护是无比强大的。 所以,想杀她就要不断地打压她、抢走她的一切,甚至陷害她,让她身败名裂。 这样孟湘雾的气运才会一点点被夺走。 等气运夺到差不多时,就可以对孟湘雾下手了。到那时,失去大部分气运的孟湘雾,没法被气运无微不至地庇佑,很容易、至少比最初容易就能杀死了。 蓝婉柔以前便是这么做的。 杀死孟湘雾,也就是阿湘,天塌时便没有人补天裂了。 天道早就预知到会有天塌泻出弱水之难,所以才会将强盛的气运加在阿湘身上,让她救世。 阿湘一死,天道没有第二个气运之女来补天裂,唯有自己补。 就如曾经弹幕里修士说的那样,天是自己补上的。 而补天裂是需要代价的,本来有气运之女牺牲自己以身补天,现在没了气运之女,才会断了天阶。 所以,蓝青梧真是令天阶断绝的罪魁祸首。 想明白后,蓝婉柔烦躁地“啧”了一声。 蓝青梧是青梧宗开山祖师,也是她的祖母。如今蓝青梧和蓝羽都死了,青梧宗蓝氏一脉只剩下她,这群人肯定会算在她头上,届时孟不尘都保不住她! 她会承受来自天下所有修士的怒火。 烦死了,她本来身上就有够多的事了,蓝青梧也给她拖后腿。 蓝婉柔低头咬着指尖,开始焦虑地思考对策,要如何撇清甩掉身上属于蓝青梧的锅,却完全忘记了一件事—— 上一次气运之女出现是为了补天裂,那么这次呢? 与此同时。 天幕画面中,孟湘雾开始与天问学习天心剑法。 天心剑法讲究外功与内功并重。 外功便是剑法与锻体,天心剑法讲究随心所欲,在意不在形,千变万化,波云诡谲。内功便是天心独创的心法,辅助锻体,还能令外伤加速愈合,就像吃了疗伤的丹药,若是修炼到最高层心法,几乎刚受伤便能恢复如初了。 听完讲述的剑修口水都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怪不得天心老人战无不胜。 与天心老人打,相当于打一个剑法高超,且永远不会受伤的人! 他们扒着眼睛想要通过天幕偷学,偏偏天幕只放出了这么多,其余便是碎片式的、孟湘雾修炼的画面。 哎,想偷学都学不到。 如此,画面快速跳到了几年后。 孟湘雾以剑入道,依然像梦境中那般,短短几年便结了元婴。 这在那个灵气充裕的时代,也是极为少见的。 就在众人以为孟湘雾会这样顺风顺水修炼下去时,许久未曾见到的蓝青梧出现了。 她们是在修真界的论剑交流中遇到的。 彼时的修真界,还没有仙盟,修士之间的交流盛会都是由大宗门牵头,其余宗门响应,加上众多散修,互相交流切磋。本次论剑交流,所有筑基到元婴期的修士皆可报名参与。 先前在孟湘雾的梦境中,这件事只占据了很小一部分,因为孟湘雾毫无疑问是当届的魁首。 可这次,却是蓝青梧拿到了魁首。 孟湘雾是元婴期,蓝青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也到了元婴期。两人被称为此次论剑的两大后起之秀,前辈们都说后生可畏。 她们那场切磋是最后一战,万众瞩目。 起初,孟湘雾是极占据上风的,她剑法好,蓝青梧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正当所有人以为这个一路赢上来的散修要拿到魁首时,只见她眉头一蹙,随后便节节败退,最终被蓝青梧使出苍情派最为强盛且炫目的剑法,扫下了台。 蓝青梧最后那招又精彩又漂亮,台下修士纷纷夸赞蓝青梧。 “果然名师出高徒,还是苍情派弟子更胜一筹啊。” “原来这散修不过如此,先前她连胜十余人,我还以为她是匹黑马,这不还是被蓝小友斩于马下了。” 在蓝青梧接受众人赞叹的同时,金色的光从孟湘雾的方向流向了蓝青梧。 气运又被夺走了一些。 另一边,孟湘雾掉下台后,天问与天歌见她久久没有起身,前去看她,却见她已然昏迷,唇边有血。 兔兔第一个扑过去,用脑袋去拱孟湘雾的手,金色兽眸人性化地表露出了担心。 天问面露惊诧,连忙扶起孟湘雾。 天歌是医修,皱着眉头赶快为孟湘雾诊脉,又查过她的灵脉后,应是没发现问题,说先带她回去。 论剑交流的规矩,只要不伤及性命和影响以后修炼,无论受了什么伤都不能去纠缠。 回到他们休息的地方,孟湘雾足足昏迷了两日才醒来,醒来第一句便是:“痛。” 天歌就守在她身边,连忙问:“哪里痛?” “灵脉……”孟湘雾眉头紧皱,额头冷汗很快便渗了出来,此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着天歌小声撒娇,“天歌姐姐,我好痛啊。” 兔兔前爪搭在孟湘雾的床边,担忧地用脑袋蹭蹭她的手,叫了一声。 孟湘雾勉强一笑,摸了摸它的脑袋。 天歌再次查孟湘雾的灵脉,依然一无所获。 她仔细问过后才知,孟湘雾战至一半,忽觉经脉刺痛,且愈来愈痛,简直无法忍受,被蓝青梧扫下台后便昏过去了。 如今,孟湘雾的灵脉中只要有灵力运转,便会感觉浑身灵脉剧痛,犹如刀割。 修士灵脉中怎可能没有灵力运转? 若是不用灵力,那与被废了有何区别?还怎么修炼? 孟湘雾是在与蓝青梧切磋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此前孟湘雾好好的,没受内伤,修炼的功法更不可能有问题。好好一个人突然这样,若说蓝青梧没做什么,谁会相信? 天问知道后,直接提着剑去苍情派那边讨说法了。 要切磋便堂堂正正地切磋,耍阴招算什么本事? 面对天问的质问,蓝青梧委屈地掉着泪,多么无辜,甚至还放出话,若真是她做的,她愿意自废灵脉! 【这模样,简直与蓝婉柔如出一辙!在下的剑都在颤了,恨不得给她一剑!】 【她是蓝婉柔祖母,应是蓝婉柔与她如出一辙。怎的她们姓蓝的都是这般模样,动不动就掉眼泪佯装无辜,那蓝羽是不是也如此?】 【此事定是她做的!她耍阴招赢过孟湘雾,抢夺孟湘雾的气运!】 苍情派向来护短,见爱徒受了如此“冤屈”,自然是出言维护,把天问噎得一愣一愣的。 天问说不过苍情派的人,拔剑与他们打了一架。但他一个渡劫期,苍情派掌门和长老加起来五个渡劫期,他就是再厉害也没法做到一挑五个境界同水平的还不落下风。 不过天问秉着打不过也要气死他们的原则,把苍情派一座峰都削掉半截,这才离开。 天问离开后,掌门单独唤了蓝青梧见面。 掌门严肃地问:“徒儿,那孩子灵脉的事,真不是你做的?” “师尊,您不信我吗?”蓝青梧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速度之快,令看直播的修士们叹为观止。 掉眼泪这么快,她们姓蓝的别是都练过什么眼泪功吧? 蓝青梧一落泪,掌门便觉得是自己过分了,态度软了下来,温声道:“是为师之过,不该怀疑你。只是那孩子此前未受过内伤,也未中毒,功法更是没有问题,怎会突然这样?” 他不禁道:“那孩子剑术优于你,若是没有此事,最终获胜的人便会是她了。” 蓝青梧正低头,以袖掩面擦着泪。 闻言,她两腮微鼓了一下,显然是咬紧了牙齿。 可惜掌门视线被蓝青梧的衣袖遮挡,并未注意到她如此细微的动作。 蓝青梧擦完眼泪抬头时,已经换上一副良善温顺的神情,语气坦然地承认道:“师尊,其实我也觉得她会胜过我……如此一来,我这魁首倒是有些名不副实了。” 掌门一听,欣赏之情几乎要从眼中流露出来:“好徒儿,敢于承认自己不如人,如此心性,定能成就大道。” 蓝青梧继续道:“师尊,不若我们请一位医修为她看看?” 掌门抚着长长的胡子思忖片刻,觉得可以。 天问削了苍情派半座峰,掌门却要为孟湘雾请医修,如此以德报怨,四位长老本不想同意,但一听说这是蓝青梧提出的,都改变了想法,不但夸师侄心性良善,其中一位医修长老更是决定亲自去看看孟湘雾。 长老走后,蓝青梧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明明周围无人,她却开口问道:“系统,我师伯看不出来吧?” 系统应是说了看不出来之类的话,她放心地笑道:“那便好,我要她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痛。如此一来,她修炼的速度定会受灵脉影响而慢下来,就超不过我了。” 她还说:“为了将修为提到元婴期,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阿湘也别想讨到好。想修炼?那就忍着吧。” 说完,她低声笑了起来,似乎想象到了孟湘雾痛苦的神情,笑声非常愉悦。 【系统!又是系统!蓝青梧有系统,蓝婉柔也有一个系统,她们是一样的!】 【蓝青梧如此残害孟湘雾,为了赢过孟湘雾又付出代价提升到元婴期,又是耍手段让孟湘雾经脉运转会剧痛,都是为了压过孟湘雾,抢夺她的气运,那蓝婉柔是否也一样?】 【绝对是一样的!我们先前不也曾疑惑过,为何蓝婉柔如此迫害孟湘雾?她定是也想夺孟湘雾的气运!】 【只是我们没有看到气运从孟湘雾身上转向蓝婉柔而已,但我相信,她们姓蓝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正在看天幕的蓝婉柔,表情瞬间狰狞。 都怪蓝青梧!全都暴露出来了! 第36章 第36章 蓝婉柔觉得自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来她胜利在望,突然出现天幕公开记忆就够离谱了,竟然又蹦出来个蓝青梧,把系统、夺取气运都暴露了个底儿掉。 事态看起来已经无法挽回,怎么办? 蓝婉柔略一思考,觉得以她跟蓝青梧行为的相似,还有她们之间的关系,就算她发弹幕说“还没有出现气运转向蓝婉柔的画面,并不能确定蓝婉柔也是夺取气运”来将她们进行分割,也没什么人会相信了。 发弹幕带节奏已经不管用了,她得想其他的办法了。 孟不尘肯定护不住她,她必须在其他人杀过来前离开这里,走之前,倒是可以跟她的蠢爹要点最后的好处。 蓝婉柔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而天幕还在继续。 苍情派的医修长老看过孟湘雾后只觉奇怪,她没发现对方的灵脉有任何损伤,但用了暂时共感的法术后,那种浑身灵脉仿佛要寸寸裂开的痛苦让她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此等怪病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研究好几日之后,她只能用炼制出的止痛丹药,缓解一些孟湘雾灵脉的疼痛。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医道之路还有得走。 医修长老决心要治好孟湘雾的灵脉,这次倒是发自真心的了,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例。 有苍情派长老倾力医治,天问与天歌却笑不出来—— 这说明孟湘雾暂时治不好了。 她以后该如何修炼? 然而谁都没想到,孟湘雾竟忍着那样的疼痛,继续修炼了。 虽然她的修炼状态与速度都不似以往,需要修炼一会休息一会,缓一缓灵脉的疼痛才能继续,但她意志坚定,灵脉的问题并没有阻挡她修炼的步伐。 医修长老得知此事后,叹为观止,回到苍情派还作为稀奇事与她的几位师兄——掌门和其他长老说了。 掌门和其他长老也不禁感叹,此子心性坚韧。 听到此事的蓝青梧倒是差点咬碎一口牙,在自己的洞府中恶狠狠道:“是我小看阿湘了,都快废了还能得到苍情派的好感,看来我要加把劲儿了。” 这日,天歌见孟湘雾满头冷汗地回来,心疼地劝道:“阿湘,先别修炼了,养好病再修吧。” 孟湘雾摇摇头,神情却有些迷茫:“天歌姐姐,我有种奇异的感觉……我必须要快点修炼,未来有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天歌疑惑地问:“什么事?” 孟湘雾再次摇头,眼中依然是茫然之意,但她不自觉地仰起了头,将视线投向天空。 天穹湛蓝澄净得如被清水洗过,万里无云,阳光正好。 “我不知道。”孟湘雾喃喃着,乌黑眼眸映着明净的天空,“但我必须要修炼,我不能停下来。” 天歌无奈叹道:“你怕不是个修炼痴。” 天问对此倒是持支持态度,他虽然也忧心孟湘雾的灵脉,但没有因此劝孟湘雾停下,而是会经常去摘给孟湘雾炼制止痛丹药所需要的一味灵草——那灵草并不稀有,也不太值钱,又颇为难摘,所以卖它的修士不多。 因着灵脉疼痛的缘故,孟湘雾的修炼速度被迫慢了下来。 白驹过隙,鸣源秘境要开启了。 在当初的梦境中,彼时的孟湘雾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横扫秘境,得到无数天材地宝,令众人艳羡。 而现在的她,只要动用灵气就会感到灵脉剧痛,不可避免会影响到她的行动,但好在每次的战斗都有惊无险。 只是,她原本梦境中得到的那些天材地宝,全被蓝青梧捷足先登。 弹幕又是一阵愤慨。 【蓝青梧夺人机缘,好不要脸!】 【那些天材地宝原本都是属于孟湘雾的,现在全成了蓝青梧的!】 【秘境中的东西都是能者得之,那天材地宝上又没写孟湘雾的名字,也不能说蓝青梧抢了孟湘雾的机缘吧。】 【你这厮站着说话不腰疼,蓝青梧所作所为,与断人修行之路有何区别?!本来你命中应得的东西,被另一个人使了手段先拿走了,你会愿意?呸!】 这次的鸣源秘境之行,孟湘雾几乎一无所获。 原本依照梦境,孟湘雾应该凭着秘境中得到的天材地宝,突破到了大乘期,现在却因灵脉问题和秘境无获,还在元婴中期。 又一股气运金光从孟湘雾身上流失,转向了蓝青梧。 另一边,蓝青梧用着这些秘境中得到的宝贝,闭关修炼了一阵子后,突破到了大乘期。 明明她得了大便宜,却还是不满,在洞府中打坐时问道:“系统,我感觉进度还是有些慢了,还要多久才能杀阿湘?” 闻言,弹幕又是一阵辱骂。 这之后,蓝青梧一次又一次地快人一步抢走本该属于孟湘雾的东西,她修为比孟湘雾越来越高,还照着做了梦境中孟湘雾做的善事,大出风头,赢得修真界的广泛夸赞,以此全方位打压孟湘雾。 一缕又一缕的气运金光,从孟湘雾的身上流走。 孟湘雾的光芒愈来愈暗淡。 渐渐的,修真界曾参加过论剑交流的人,提到阿湘都是一副可惜了的神情,评价:昙花一现,泯然众人。 弹幕已经骂累了。 看着一个天才被小人暗害,最终被迫泯然于修真界众生之中,这太令人难受了。 但真正的转折,还要从苍情派的一张请帖说起。 苍情派作为修真大派,每过几年便会组织一场对外的论道交流会,邀请各大门派的人前来交流学习,一同论道。 这是只有各门各派的弟子才能参与的盛事。 但这些年来,因为医修长老时不时地提到孟湘雾,苍情派掌门和其他长老对这个心性坚韧的孩子都有些欣赏,经过商量后,特意邀请了身为散修的孟湘雾前来论道。 孟湘雾接到请帖,选择了参加。 天问是很优秀的剑修,但她想看看各家之言,她觉得修道不能坐井观天,想要看看整个修真界,博采众长。 天问和天歌也觉得,孟湘雾去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去,竟是一大祸事。 请柬只邀请了孟湘雾一个人,孟湘雾不能带天问和天歌去,但能带上身为灵宠的兔兔。 论道交流的那几日,孟湘雾学到了很多。 原本各门派前来论道的弟子,还挺看不上身为散修的孟湘雾,没想到她见解独到,短短几日,有不少门派的长老很欣赏她,问她想不想进入自家的门派,但都被孟湘雾拒绝了。 对此,蓝青梧只是笑了笑,没有嫉妒,眼底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就好像—— 孟湘雾已经是个死人了。 蓝青梧的目的,终于在论道结束的前一夜暴露了。 当暗红色的法阵在苍情派全境亮起时,所有人心头一震,似是受到了感召,走出了房门。 他们看到,暗红色的光覆盖了整个苍情派的地界,像一滩泼在众人头顶的鲜血,散发着死亡与不祥的气息,令人心悸。短短几息后,众人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们的灵脉被封住,无法动用灵力了! 正当众位慌乱之时,听闻一阵清脆的笑声。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被他们誉为新一代天才的蓝青梧,独坐在苍情派最高的阁楼栏杆,居高临下,笑容惬意。 便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发现不对劲了。 很显然,蓝青梧没被封住灵脉! 苍情派的掌门和其他长老闻讯来到这边,仰头问坐在栏杆上的蓝青梧:“青梧,这是怎么回事?” “师尊。”蓝青梧歪了歪头,一派天真的神色,“徒儿近日修行受到了阻碍,恐生心魔啊。” 掌门道:“有何困难,师尊可以帮你,你这是想作甚?” 蓝青梧笑道:“我想请大家帮我一个忙。” 有不是苍情派的、前来参加论道的人哄她道:“你快把法阵解了,我们可以考虑帮你。” “为何要你们同意?”蓝青梧笑眯眯道,“只要你们都去死就好了呀。” 众人大惊,正要开口,只听一阵惨叫! 所有修为在炼气期的苍情派弟子身上灵光大作,随即那灵光便涌向了蓝青梧! 那些炼气期弟子神情痛苦,脸色越来越苍白,灵光消失后,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气息停止! 有见多识广的修士又惊又惧道:“你在吸取他们的灵力和生机!” 吸取灵力化为修为,吸取生机化为寿命。 蓝青梧颔首,态度敷衍地鼓了鼓掌:“算你见识多。” 炼气期后是筑基期。 这次包含了其他门派前来论道的弟子。 掌门怒声喝道:“青梧,还不快停下!” 蓝青梧置若罔闻。 就在这时,一把锋锐长剑从人群中飞出,直直射向坐在栏杆上的蓝青梧! 蓝青梧淡定飞起身,躲开了那把剑,悠悠落在另一旁。 孟湘雾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蓝青梧掸了掸衣袖,道:“阿湘,你别急,最后一个才轮到你。” 孟湘雾问:“为何要这么做?” 蓝青梧许是见大局已定,这里的人都跑不掉,一边吸收灵力一边说:“只要吸干你们,我就能达到渡劫后期。” “孽徒!”掌门身子晃了晃,似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颤抖着手指着蓝青梧呵斥,“以你的资质,再修炼几十年便能飞升,你为何要动歪心思,走这歪门邪道!” 蓝青梧只是轻飘飘道:“你不懂。” 有来参加论道的修士,死也想死个明白,问:“你是如何瞒着我们设下这个阵法的?” “你别忘了,这儿是谁的门派。”蓝青梧又道,“这个阵法能生效,也要多谢各位的配合,七日内无一人走出苍情派。” 闻言,有的人硬生生气得吐了口血。 论道共十日,他们七日不离开是很正常的事,没想到反而成了让小人作祟的条件! 法阵按照在场之人的境界,从低到高,一批一批吞噬着他们的灵力与生机。 孟湘雾拔回自己的剑,冷声道:“各位道友,若想活,便杀了她!” 兔兔站在她腿边,应和似的叫了一声。 她的话激起了大家反抗的斗志,几乎所有修士都拎着自己的法器冲向蓝青梧,一副虽然我没有灵力,但砸也要砸死你的态度。 然而,蓝青梧只是抬袖轻轻一扫,淡蓝色灵气波动荡开,击飞了所有人。 几轮下来,地上躺了数名修士。 法阵无情地吸收了所有人的灵力和生机。 尽心尽力教导过蓝青梧的苍情派掌门、四位向来待蓝青梧很好的长老,以及那些曾与蓝青梧关系很好的弟子们,全部成为她提升至渡劫后期的养料。 苍情派,一夜灭门。 连带着数名去参加苍情派论道交流的各门各派修士,尽皆死去。 此刻,只剩下孟湘雾和兔兔了。 第37章 五合一是你配不上湘雾。 孟湘雾的状态并不好,她先前被蓝青梧用灵力扫到,胸口闷痛,喉咙发腥,还吐了口血,好一阵子才稍缓过来。 灵脉被封的 修士与凡人无异,根本不是蓝青梧的对手。 孟湘雾一双乌眸定定地凝视着蓝青梧,紧握着乌霜剑,疾步跃过满地横陈的尸体,干脆利落地刺向蓝青梧。 兔兔跟在她身后奔跑,要配合她一起攻击。他们以前也这般并肩作战过,动作颇为默契。 蓝青梧微微一笑,淡然地托起一只手,捏了个法诀。 孟湘雾身上倏地爆出灵光,涌向蓝青梧! 她明艳的面容迅速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身体也几乎无法动弹,握着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似乎正在努力挣扎。 就在看直播的修士们以为,孟湘雾今夜要命丧于此时,兔兔仰头发出一声长嗥。 它口中浮现出一团青色的光团,奇异的妖纹在其中明明灭灭,随着光团越来越大,妖纹也越来越稳定,在黑夜中犹如含着一轮青色圆月,只见那轮青色光团升起—— 原本吸取着孟湘雾灵力生机的阵法猛地转向兔兔! 孟湘雾身上亮起的灵光被强行熄灭,兔兔整只狼被头顶青光照射,灵力与生机源源不断地替代孟湘雾流向蓝青梧。 众人这才想起,天问早在第一次见到孟湘雾时便说过,兔兔是生息狼,修为低,攻击手段不强,唯一的作用就是替主人死。 或许兔兔与其他生息狼的唯一区别便是,别的生息狼是因为契约被迫抵命,而兔兔是自愿的。 “兔兔!”孟湘雾挥剑斩向蓝青梧,想要以此干涉对方驱使阵法,解救兔兔。 蓝青梧躲都不躲,眉目舒展,一副游刃有余的神情,屈指弹在孟湘雾的剑尖,轻松靠着灵力挡了回去。 孟湘雾被偏移的剑尖带得晃了下身子,紧接着手腕翻转,雪白剑身在夜色中映出剑光残影,势如破竹再次刺向蓝青梧。 蓝青梧嗤笑一声,双手结了个手印,倏地脸色一变。 因着这一瞬的失神,等她反应过来时孟湘雾的剑尖已经逼到她喉咙前,但“凡人”哪是能这么容易就杀了修士的,蓝青梧立刻灵力外放,凝住孟湘雾刺来的剑,令她不能再进一寸。 就在这时,蓝青梧腹部透出淡蓝灵光! 她丹田的位置开始鼓胀,腹部像一个充了气的鱼鳔。 看直播的修士们都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因为今夜一次性吸收的灵力太多,蓝青梧快要被“撑爆”了,需要赶快运行功法消化! 蓝青梧立即放出一个防御法器罩在自己身前,原地盘腿坐下,捏诀运功,开始吸收灵力。 孟湘雾的剑被放出的防御罩弹开,连退了好几步。 她顿住身形,看了眼兔兔,发现那个吸收灵力与生机的阵法竟然还在继续! 兔兔头顶的青色光团越来越小,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黯淡,犹如将要熄灭的烛火。 见状,孟湘雾眼眸睁大,提剑便要再冲向蓝青梧。 却听见兔兔大声对她嗥叫。 孟湘雾握着的剑在不住地轻微颤动,无言表达着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她深深地看了眼兔兔,眼眶微微发红,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苍情派外的方向奔去。 看直播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兔兔那一声,是让孟湘雾离开。 其实这才是正确的,孟湘雾在阵法范围内,灵脉还被封着,以凡人般的肉/体力量定是无法砍开蓝青梧的防御罩,与其留在这与蓝青梧死磕最终送死,不如先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是她离开的代价,是牺牲一个兔兔。 他们感觉,眼前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孟湘雾被官差围杀的那个夜晚。 麻绳单从细处断,命运专厄苦命人。 【命运不公,为何孟湘雾总是在承受别离之苦!】 【这哪是命运的错,是蓝青梧的错!她第一次杀孟湘雾不成,准备几年又卷土重来了!】 孟湘雾的身影消失在蓝青梧的视野,画面却没有跟着她离开。 兔兔头顶青光缩成拳头大小,骤然熄灭。 那只雪白的狼倒在地上,圆溜溜的金色兽瞳盯着孟湘雾离开的方向,断了生息。 蓝青梧一边盘坐运功吸收丹田内吸来的灵力,一边望着孟湘雾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可恨,我都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了,没想到先是来了个畜生替死,接着竟是我自己掉了链子,没能杀成阿湘!” 『因为阿湘是气运之女,总会逢凶化吉、死里逃生,想让她死没有那么容易。』 看直播的众人听见了一道略微怪异的、男童的声音,明明语气正常,却莫名觉得不似活人。 蓝青梧方才并未开口说话,这是谁在说话? 下一秒,他们便知道了答案。 “系统,不是你说我可以动手了吗?!”蓝青梧生气地问。 原来刚才那个声音就是系统! 系统道:『很抱歉,宿主,是我计算失误,阿湘的气运值还需再低500点才行,否则气运依然庇佑着她。』 “我知道了。”蓝青梧神情仍有不满,但压制了下去,“等我夺走阿湘的气运,就能顺利飞升,踏破虚空回家了。系统,希望你不要再失误了,你也不想跟我一起翻车吧?” 『请宿主放心,不会再失误了。炮灰逆袭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蓝青梧不再说话了,专心吸收灵力。 弹幕量暴增。 【我怎的听不懂蓝青梧的话?她家不就在凡人界,想回去还要踏破虚空?】 【系统的话令我毛骨悚然!各位道友还记得蓝婉柔提到的“气运值”吗?她说过可以用气运值换身体。这个系统也提到了,让蓝青梧继续降低孟湘雾的气运值,是不是说,蓝婉柔和蓝青梧所谓的“气运值”全部来自于孟湘雾?】 【定是这样!孟湘雾的气运到了她们身上,就成为了气运值。真是可恨,这是要将人敲骨吸髓啊!】 【炮灰逆袭是何意?我怎不曾听过?】 蓝婉柔快要看不下去了,如坐针毡。 蓝青梧已经将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出来了,只是修真界这些人目前还不懂罢了,琢磨明白只是时间问题。 还有一个令她有些不安的事—— 这个所谓的炮灰逆袭系统,竟与她的气运系统声音一样! 蓝婉柔在脑海中呼唤系统:“系统,这个炮灰逆袭系统你可知道?” 气运系统恭顺回答:『很抱歉,宿主,我不知道其他系统的事,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曾有其他系统。』 蓝婉柔面上神情仍有些怀疑,但她想了想这些年气运系统对她也是尽心尽力,欺骗她这个也没什么必要,便压下此事了。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寻找新的出路。 她打算看完蓝青梧的事,就去找孟不尘卖惨,讨些好处赶快跑。 * 孟湘雾离开了苍情派的地界,刚开始还只能在地上如凡人般奔跑,后来慢慢的可以飞起来了,应是被封的灵脉恢复了。 她马不停蹄地御剑回了天问和天歌那边。 “天歌姐姐!”孟湘雾还未落地,便瞧见了侍弄灵草的天歌,“师父可在?” “他又去幽冥谷给你采灵草了,已经走了五日,估摸再有三日就回来了。”天歌见她神色匆匆,眉头紧皱,唇边还有血迹,似乎是察觉到不对了,连忙问道,“阿湘,怎么了?” 孟湘雾把昨夜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 天歌震惊地瞪大眼睛,失声道:“蓝青梧疯了吗?!” 惊讶过后她迅速冷静下来,对孟湘雾道:“这件事必须立刻告知各大门派,我去给我哥发传音符,让他回来。” 孟湘雾颔首道:“好。” 天歌见孟湘雾脸色不好,抓起她的手腕,片刻后惊道:“你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怎的不说?我给你炼点丹药,兔兔你帮……” 她下意识想叫兔兔帮忙照看孟湘雾,随即神情一愣,好似才想起来兔兔已经不在了。 沉默须臾,她摸了摸孟湘雾的脸,温声道:“节哀。” “嗯。”孟湘雾垂下了眼眸,浓密睫毛落下,半掩住怅惘的黑瞳。 天歌赶快去炼丹和用传音符联络人去了,孟湘雾 用传音符将昨夜的事告诉了几个认识的宗门弟子,让他们继续往上报。 谁知,天歌的传音符还未发出去,便收到了天问的急讯—— 天问在幽冥谷遇到了大机缘,本就渡劫中期的他,直接越过了渡劫后期,此刻已经天雷临头,要飞升了! 事发突然,天问抓紧时间火速发出传音符,将自己想留下的东西都藏在了幽冥谷,以阵法遮掩,并将阵眼告知了天歌。他还颇为自信地说,他定能挨过天雷,以后就在天上等着天歌和孟湘雾飞升了。 接到传音符的天歌都要骂人了,暴躁道:“你早不飞升晚不飞升,偏偏这时候飞!” 话虽如此,但飞升可是九死一生的事,她眉眼间明显染着焦急。 “天歌姐姐,你去幽冥谷吧。”孟湘雾道,“这边的事我能应付。” 见她如此说,天歌便也不推脱,给她炼制了疗伤的丹药,匆匆离开。 孟湘雾继续联系其他人,将昨夜的事告知。 原本这件事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但在有其他大宗门的长老前往苍情派后,事情立刻出现了反转—— 孟湘雾和蓝青梧,都在指认对方才是真凶。 孟湘雾说,蓝青梧以阵法吸取参加论道的所有修士的灵力与生机,包括苍情派的人,整个论道会除了她无一活口。 蓝青梧说,孟湘雾因嫉妒她生了心魔,在论道会上心魔发作堕入魔道,用阵法吸取了在场所有人的灵力与生机,她也是侥幸才能逃脱,捡回一命。 双方各执一词。 于是,在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能修士牵线下,在一些修士的围观之下,她们开始了对质。 孟湘雾说,蓝青梧借着身份之便在苍情派设下阵法,这才令诸多修士中了招,被活活吸去灵力与生机,手段残忍。 蓝青梧反驳,说阿湘也在论道会待了好几日,难道没时间去设下阵法吗?在设下阵法这件事,她们都有条件,不能成为判断的依据。而且,苍情派待她如亲子,她怎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他们? 她字字泣血,还露出一副愤恨的神情,指责了孟湘雾的残忍,为死在苍情派的众人流下眼泪。她情绪激动之时,甚至还想拔剑去杀孟湘雾,但被拦下了。 围观的修士一看,窃窃私语。 他们觉得,蓝青梧情绪这么激动,她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啊? 他们的心不知不觉地偏向了更会演戏的蓝青梧。 孟湘雾冷静地指出,若她吸取了众人的灵力与生机,为何她修为境界没有突破? 不等众人琢磨出什么来,蓝青梧也说了,她的修为境界没有突破,若是从修为来判断,她也一样是清白的。 她甚至还掌握了主动权,不等孟湘雾提出下一轮质疑,先委屈到落泪,在看直播的修士们隐约听到系统说用了什么道具的同时,她为了自证清白没有用阵法害人,竟大声提出愿意被搜魂! 蓝青梧这么一说,围观的修士全都震惊了。 众所周知,搜魂是禁术,虽然可以看到此人的记忆,但搜魂之后,不死也会痴傻,蓝青梧这是搭上自己的全部来证明清白啊! 他们更觉得蓝青梧才是有理的那个了,小声互相交流,发现大家都更相信蓝青梧。 孟湘雾身正不怕影子斜,说她可以立下天道誓言,若她真是设下阵法的真凶,那便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围观的修士们立场又有点摇摆了。 这孟湘雾和蓝青梧,怎么都如此信誓旦旦的?会不会这其中有误会?也许她们都不是凶手呢? 引导她们对质的大能修士不好说话了,她们一个提出要搜魂,一个说自己可以立誓,这都是弄不好要毁了一辈子修行的。她们可以主动做,但他们不能做主让她们去做,若真有谁被冤枉,他们担不起这个因果。 如此,场面僵持住了。 没办法,几位大能只能将这次的对质先停下来,并表示,要商讨一下有无好的验明方式,改日再继续。 众人散伙后,几位大能聚在一处,有些后悔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蓝青梧和孟湘雾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不好吗?他们为何要插这个手?修真界你杀我家、我报仇杀你家,不是很正常吗?难道因为这次被灭门的是苍情派,是有名的大派,他们便多管闲事了? 可他们插都插手了,这时抽身也来不及了。 几位大能捏着鼻子开始分析。 孟湘雾和蓝青梧,都有自证清白的证据,都愿意堵上自己的未来证明清白。 但还有一点,蓝青梧说孟湘雾因嫉妒生了心魔堕入魔道,有人提出,或许可以用法宝来探孟湘雾是否有心魔,又是否入了魔道。 马上就有一个大能出言反驳,孟湘雾都敢立誓自证了,那入魔一事她要么是真无辜,要么是有手段早就解决了。他们如何查孟湘雾都只会是没有入魔,那该如何判断,究竟孟湘雾是前者还是后者? 有大能说,或许蓝青梧撒了谎?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蓝青梧撒谎是有可能的。 但她是苍情派弟子,天资卓绝,为何要冒险做出这种事?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修为没有增进,吸收了那么多人的灵力和生机,不可能一点迹象都没有——他们并不知道,蓝青梧有系统的存在,她夺走了阿湘那么多气运,用道具隐藏修为简简单单。 有人说,可孟湘雾也没有增进修为啊。 那阵法到底是谁设的? 两人的情况又回到了起点,看谁都是无辜的,都无法验证,几位大能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有个大能说,既然要做这个好人,就做到底。 几人面面相觑。 那大能继续道,这还需要纠结么? 一个是曾经崭露过头角的散修,但现在已经远远被蓝青梧这个天才甩在后面,默默无闻了。 一个是苍情派唯一活下来的亲传弟子,修真界新一代的天才,前途无量。若他们今日帮她一把,日后她定会感恩,就算她不知恩,他们也不至于亏。 孰胜孰败,已经不言而喻。 毕竟,得罪孟湘雾,孟湘雾不一定有能力报复。但得罪蓝青梧,她日后修为精进,定能报复回来,不如结个善缘。 在修真界,讲道理的人不一定有话语权,但有实力的人,一定有话语权。 看直播的修士看到这,纷纷破口大骂。 【这几个人亏得还是大能,当真寡廉鲜耻!既然不知谁是真凶,那实话实说不行吗?】 【他们揽下了此事,定是要给个交代,否则失了面子与凭信。】 【呵,这几个大能随意就能定下一个人是否有罪,与我们的仙盟有何区别?】 【前面的道友你可真敢说!】 几位大能公开宣布了他们的定论。 孟湘雾曾在论剑时与蓝青梧相提并论过,后来被蓝青梧一步步落下,成为了前者妒忌后者从而生出心魔的依据。 一夜之间,孟湘雾成了灭了苍情派满门的堕魔修士,人人喊打喊杀。 她试图去苍情派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人还没到苍情派便被自诩正义的修士们围攻,无一人愿意听她的解释。 她大战一场,胜了他们,却也负了伤。 为了不连累天歌,孟湘雾没有回天问与天歌的居所,而是选择了流浪。 短短两日,又是大量气运流失。 【可恨,可恨啊!这群人都是蠢货吗?一个个的被牵着鼻子走,还自以为伸张正义!】 【是啊太蠢了,这就信了蓝青梧的鬼话,他们不会去调查去思考吗?】 【我怎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孟湘雾屠杀凡人的罪名,也是这么来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不说话了。 之前狂骂南柯一梦中的修士是蠢货的那个人,莫名感觉把自己也骂进去了,脸涨成了猪肝色。 许久,才有人开口说话。 【现在回想,当时也是这般,孟湘雾和蓝婉柔各执一词,互相指认。】 【这、这件事也不能怪我等吧?当时是孟宗主先相信了蓝婉柔,我一瞧他连亲生女儿都不维护,可见孟湘雾确实是做下了伤天害理之事,孟宗主大义灭亲,高风亮节,这才跟着相信蓝婉柔的。】 逃避责任的话说进了每个人的心坎,大家纷纷出言附和。 【我亦是如此。 】 【是啊,不能怪我等啊,要怪也该先怪孟宗主,是他先信错了人,才将我等带偏的。】 【他一个亲爹都能冤枉女儿,我们才哪儿到哪儿啊……】 天青看到弹幕,气得发抖。 她一双美目怒视着弹幕,开口骂道:“这群小人才是最卑鄙的蠢货,不敢承认自己的过错,将错误全推到孟不尘身上。湘雾蒙受冤屈,诚然有孟不尘那畜生偏心得不明是非,但没有他们一次次附和,湘雾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她又想起了当初,孟湘雾因被孟不尘说屠杀凡人而被仙盟下了通缉令,她说此事定有误会,想先调查再抓人。 本来她已经说动仙盟派出人调查,结果也不知道蓝婉柔说了什么,众多修士堵在仙盟驻地前发声,说孟湘雾屠杀凡人蛇蝎心肠,不能留这般恶徒在外,要速速将人捉拿。 被这群人一搅和,仙盟只好继续铺天盖地发通缉令,平息大家的激愤。明明还未确定孟湘雾真的屠杀凡人了,却几乎全修真界都认为她做了。 之后,也不知蓝婉柔用了什么手段,让调查的人拿出了所谓孟湘雾勾结魔修的证据,彻底坐实了这个罪名。 冤,太冤了。 孟湘雾会死,他们这群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 天幕中,事情出现了转机。 魔修倾巢而出,想趁着修真界因苍情派灭门、各门派参与论道的修士尽皆死去而元气大伤时,杀修真界一个措手不及。 孟湘雾原本的梦境中并未出现过此事,这是一个变数,也是一个机会。 修真界暂时放下了对孟湘雾的追杀,纷纷参与剿杀魔修之战,修真界与魔界的接壤处战火纷纷。 孟湘雾也参与了剿魔。 大敌当前,大家暂且放下偏见,共同抵御外敌。 孟湘雾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剑术斐然,杀魔修她厥功甚伟,有不少修士对她改观了不少。 “我看她也不像入了魔的样子啊?” “杀魔修杀得比我还多,这真的入魔了吗?我瞧着她也没有魔气啊?” “她不入魔,难不成是蓝青梧入魔?你们说话小心点。” 听闻此事的蓝青梧面露不悦,叫来一个心腹小弟子,让他去办点事。 第二日,修士这边就出现了一些不知来源的消息,都是针对孟湘雾的,说阿湘是魔界派来的卧底,还说这次魔修攻入修真界是陪阿湘作秀,为了让她重新被修真界接纳,说得有鼻子有眼。 众人看孟湘雾的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 他们私下讨论时也说,蓝青梧比她境界高都没她杀得多,这真实吗?说不定真是魔修配合呢! 孟湘雾却专注于抵挡魔修入侵,未发现此事。 这日,孟湘雾杀掉了眼前的最后一个魔修,掏出苍情派那位医修长老为她炼制的止痛丹药,在看到丹药瓶的时候长睫一颤,似是想起了死去的长老,随后她倒出丹药吃了两粒。 “嗷呜!”一声狗叫从远处传来。 有些修士立刻紧张起来:“这是魔犬的叫声?” 孟湘雾眉头一挑,循声望去。 一只全身黑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崽迈着短腿,艰难地翻过地上大批死去的魔修,向她的方向跑来。 小狗崽圆溜溜的红眼睛直直盯着她,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人。 “是魔犬!”一个修士拎着剑便要上前,“只是只幼年期的狗崽子,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一剑便能杀了它。” 小狗崽立刻对他龇牙,红石榴般的眼睛里盈着诡异的红光,周遭隐隐有灼热火苗出现。 修士动作一顿,随即脸上出现一丝恼怒,提剑一扫,灵力波动随着剑气飞向魔犬,要将其劈成两半。 魔犬只是在地上滚了一下,躲开了攻击,继续向孟湘雾跑去。 看见魔犬跑去的方向有谁,有人扬声喊道:“阿湘,还不杀了魔犬!” 孟湘雾挽了个剑花,流畅灵巧地提起剑,正要一剑扫出去。 却见魔犬立刻停了下来。 它努力地抻着短短毛茸茸的身体,好像想给孟湘雾看清什么似的。 见到似曾相识的一幕,孟湘雾的动作停住。 她亲眼看到,魔犬只有拇指关节那么大的软软小耳朵,极为艰难地一前一后摆了几下,这动作无比熟悉。 孟湘雾睁大了眼睛,乌黑的眼眸瞬间湿润,在阳光下有些亮晶晶的。 她喊道:“兔兔!” “嗷呜!”兔兔高兴地叫了一声,迈着短腿跑起来。 有修士见孟湘雾不动手,便拎着剑刺向兔兔。 兔兔只是一味地朝着孟湘雾的方向跑,不躲不避,似是相信,孟湘雾会挡下来的。 孟湘雾也确实用剑挡住了。 有修士不满地喊:“阿湘,你在做什么?” 对此,孟湘雾充耳不闻,她蹲下身子,张开手臂。 毛茸茸的黑狗崽子撞进她怀中,被她抱住。 再度重逢。 这次的兔兔似乎出生没有多久,身子小小的,毛茸茸一团,也很轻,孟湘雾一只手就能将它抱起。 她左手抱着兔兔,右手拎着剑,冷着脸睨过去:“怎么?” 那修士被她看得一憷,旋即指着兔兔大声质问她:“你为何要留下这只魔犬?还是说,你其实就是魔修!” “这是我的灵宠。”孟湘雾望着那人,语气冷静道,“我不是魔修。” 那人不依不饶:“我辈修士怎可能有魔族妖兽作为灵宠!” 紧接着又有人接话道:“阿湘,你果然是魔修!” 竟是要凭一只魔犬便给孟湘雾定性了。 兔兔应是从他们之间的话意识到情况不对了,撑起身子,腿一蹬便要往孟湘雾的剑上撞,想要自戕。 或许是以为,它死了孟湘雾便清白了。 孟湘雾一把将兔兔捞回来,蹙着秀眉,硬声道:“这是我的灵宠,没人规定灵宠不能是魔族妖兽。我不是魔修,我一没有魔气,二不用魔功。若你质疑我是魔修,便拿出我是魔修的证据,” 对方道:“苍情派上上下下都是你杀的!” 孟湘雾道:“那是蓝青梧做的。” “一派胡言!”那人义正辞严地反驳,“蓝青梧是苍情派弟子,怎可能屠杀满门,丧尽天良!” 兔兔对着他汪呜汪呜叫了起来,像是在反驳,又像是单纯的骂骂咧咧。 孟湘雾似是气得手痒,握了握剑柄。 所有人瞬间警惕,好像以为孟湘雾是被戳破面目,恼羞成怒要动手了。 谁知,孟湘雾只是深吸口气,转身离开了。 再也没有回来。 她一走,蓝青梧的动作就更大了,没两天,所有人都知道阿湘暴露了魔修身份,畏罪潜逃了。 又一缕气运流走了。 蓝青梧坐于榻旁,慢悠悠擦着手中的剑,问系统:“我可以杀阿湘了吧?” 系统说:『是的,宿主,阿湘的气运值已经低至斩杀线。』 可是,蓝青梧竟再也没见到孟湘雾。 * 孟湘雾是被天歌找到了。 天歌找到孟湘雾后又哭又笑,听到她离开的原因,气道:“你跑什么,我还怕你拖累我不成?” “天歌姐姐,他们都污蔑我是魔修,现在只是因为魔修入侵才暂时放下了,因为他们还需要我。”孟湘雾的语气很平静,纤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如一片黑羽,她说,“我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些事是蓝青梧做的,这么多天过去,那个阵法肯定早就不在了。在我和蓝青梧之间,不明真相的人都会选择相信蓝青梧,只是因为她是苍情派弟子。世人眼中,弟子怎可能灭自己师门呢?” 她看清了事实,便不想再费力去辩驳了。 白费力气。 闻言,天歌也觉得颇为无力,踢着地上的石子,低声郁闷道:“讨厌的天问,偏偏飞升了,不然我们直接杀过去宰了蓝青梧那崽种,才不受这个鸟气。” 孟湘雾已经习惯了天歌偶尔与外貌不符的粗鲁,淡定地忽略她骂人的话,轻声问道:“天歌姐姐,你若不嫌弃我……待我收拾了魔修,我们一起换个地方住可好?” “我怎会嫌弃你!”天歌连忙回答。 兔兔扒了扒孟湘雾的裙摆,叫了一声,好像在说:还有我呢! 天歌这才注意到孟湘雾脚边的兔兔。 见到红色眼眸的黑犬,她一惊:“这里怎会有魔犬?!” 孟湘雾蹲下去,摸了摸兔兔的脑袋:“这是兔兔。” “兔兔?”天歌一愣,不知是脑补了什么,眼 中流露出几分心疼,柔声道,“阿湘,你愿意留就留着它吧。只是魔犬性子顽劣,还需你好好教养,莫要让它害了人。” 孟湘雾:“……” 孟湘雾无奈道:“它真的是兔兔。” 兔兔:“嗷!” 天歌似是还不太信,但也没说什么。 修行之人都明白,转世一说本就玄妙,相传是要饮下孟婆汤忘记前世的。 修士转世尚且没有记忆,更何况一只灵宠? 孟湘雾见她不信,便没再多说。 接下来,孟湘雾没再回到修真界的队伍,而是独自在边界清理魔修。天歌负责给她治伤,炼制丹药。 这场战争持续了半月之久。 莫要觉得只有半月,不像凡人界那般动辄打上几年,便是轻松。修仙之人与魔修都有着非常人的手段,往往一招一式便死伤无数,半个月已经令双方损失惨重。 最终,魔修被打得退回魔界。 各大宗门趁势追击,各方大能、高阶修士们联合起来,将高阶魔族尽数封进修真界与魔界之间的幽邃石窟中。 因为封印了群魔,那石窟被修真界的人称作万魔窟。 解决了外患,修真界又开始解决内忧。 孟湘雾利用邪术将苍情派一夜灭门的事又被提起,有人作证孟湘雾收魔犬为灵宠,加上蓝青梧推波助澜,所有人都忘记了孟湘雾在讨伐魔修之战中的表现,认定她是魔修,开始到处通缉她。 修真界已无立身之地,孟湘雾与天歌准备前往妖界,那里亦是灵气充裕,可以让人类修士修炼。 在进入妖界前,她们来到了与各界接壤的珠州,要在珠州城买些接下来会用到的东西。 孟湘雾救下了两个炼气期的小男孩。 两个男孩想要跟着孟湘雾报恩,但被她拒绝了。 许是太想为孟湘雾做些什么来报恩,两个男孩中年纪稍小一些的男孩左思右想,想到了什么,仰头期待地望着孟湘雾道:“姐姐,那我为你算一卦吧,我算卦很准的!” 年纪大一些的男孩连连点头:“对,我弟弟算卦很准的,让他给你算一卦吧!” 他又道:“我擅长炼器,姐姐想要什么便告诉我,我立刻为你炼制!” 闻言,天歌抿着唇轻笑道:“两个炼气期的小娃娃能作甚,阿湘救了你们,并不是想让你们报答的。” 孟湘雾颔首,没有出言反驳,默认了天歌的话。随后,她看向年纪小的弟弟开口道:“你为人卜算得越多,天机泄露得多,寿数便越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又看向年长的哥哥,想了想,道:“那便为我做个木梳吧。” 做木梳,这实在是太简单了,显然是孟湘雾为了让这两个孩子心安,不要再想着报恩才说的。 见哥哥有了事做,弟弟又不甘心望着孟湘雾道:“姐姐,你真的没有想算的事吗?我知道你的未来,你不好奇吗?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否则我会难受一辈子的。” 这孩子满脸写着:这个恩我一定要报! 孟湘雾:“……” 趴在孟湘雾怀里的兔兔抬起头支棱了一下耳朵,血红的眼睛看了看弟弟,又趴了回去。 听他这么说,天歌倒是有了些好奇心:“你若愿意,可否说说我?” 孟湘雾点头道:“那便为我的姐姐算算吧,就当是为我算了。” 弟弟上前几步走到天歌面前,伸出右手小心地捏住天歌的一根手指,抬眸与她对视,同时左手掐算着什么。 少顷,他放下手说:“这位姐姐,你明年开春便会遇到如意郎君,一年后与他结为道侣,琴瑟和鸣。十二年后,与他育有一女。” 天歌笑了笑,面若桃花:“我可要当真了。” 一旁的哥哥插嘴道:“我弟弟就没有说不准的事儿,这位姐姐,你就等着嫁给如意郎君吧!” “好,借你吉言。”天歌又笑了,不过看神情没怎么信。 “我们要去置办家伙什物了。”孟湘雾瞥到殷切看着她的哥哥,抿了抿唇道,“我申时在城门口等你,可行?若你没做完梳子,那便算了,我们日后有缘相见你再给我罢。” “可行,可行!”哥哥赶紧回道,“一个梳子,很快的!恩人一定要等我啊!” 孟湘雾抱着兔兔,与天歌买了日后在妖界要用的东西,买完后恰好是申时,便去了城门口。 她们远远就瞧见了那对兄弟。 走到近前,哥哥拿出一个被软布包裹着的物件,打开后是给孟湘雾的木梳。 哥哥果真是炼器师,那梳子上雕刻着精美的牡丹纹不提,还嵌着阵法,构思巧妙,与牡丹花纹相得益彰。只是他修为低,这阵法也跟着降低了效果,原本可保木梳几千年不腐,如今顶多千年。 孟湘雾接过哥哥递来的木梳,微微露出笑容:“谢谢,我很喜欢。” 天幕外,正在看直播的天青瞪大了眼睛,连忙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件她娘天歌的遗物。 那是一柄木梳,与此时天幕上出现的木梳别无二致,花纹的模样、阵法的走向,一丝一毫没有半分区别。纵使七百多年过去了,在阵法的作用下,依旧光洁如新。 天青捧着木梳的手颤抖着,喃喃道:“竟是如此……” 顾寂看到天青手中捧着的木梳,整个人傻掉了。 “娘?这是哪来的?”他震惊地问。 “这是你外祖母的遗物。”天青望着天幕上那个与孟湘雾有七分像的少女,叹息般的语气讲道,“想来阿湘便是湘雾的前世了,你们今生定下婚约,是阿湘转世后还想与我娘成为一家人,是冥冥中的缘分……” 说到这,她白了顾寂一眼:“都让你这兔崽子折腾没了。” 顾寂哪敢吱声,闷头不语。 “罢了,终究是有缘无分。”天青指尖缓缓触过梳子上的花纹,“是你配不上湘雾。” 顾寂抿着唇,有点委屈地看了眼天青。 看着顾寂那副表情,天青更来气了,开始迁怒顾他爹:“你们姓顾的不配跟她成为一家人。” 远在妖族边界,听了爱妻的话正在寻找妖族太子踪迹的顾宗主,猛地打了个喷嚏,纳闷地搓了搓自己的鼻头:“怎回事?” 他憨笑一声:“定是青儿在想我。” 另一边。 孟洛雨看着天幕上那对兄弟,表情惊愕,如遭雷击。 他仔细地看着他们的脸,尤其是弟弟的眉眼、鼻子、嘴巴,难以置信地与他记忆中那个只见了一次的人对应上了,只是年龄有所区别而已。那哥哥的脸也不算陌生,其实他也见过。 这对兄弟中的弟弟,便是他幼时在珠州城遇到的、卖了他一个小木人的摊主!那哥哥,是后来跟摊主发牢骚的乞丐! 原来他能在蓝婉柔剑下留下一命,也是托了姐姐的缘分。 怪不得,那摊主说只卖有缘人;怪不得,那摊主只卖给他和姐姐东西了。 想来,摊主卖的东西,是他的炼器师哥哥炼制的。 孟洛雨咬紧牙关,两腮微鼓,心中对蓝婉柔的恨意越发深重,也愈发后悔自己对孟湘雾所做的一切。 他想,若是时间能重来就好了。 * 孟湘雾和天歌带着兔兔在妖界住下了。 她们住的地方临近边界,附近也有其他修士居住,都是从修真界过来的。 除了人族修士,还有些人妖混血的半妖,也会住在这边。 她们在这边盖了两间屋子,以修士之能,不过半天就弄好了。她们在建造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按照以前居住的房屋来布置,屋前用篱笆圈出来一个小院子种灵植。 孟湘雾依旧专心修炼,偶尔带着兔兔出去,帮天歌采摘灵草。 天歌依然照顾灵草、炼丹,也 认识了一些周围的修士。 两人的生活与以往在修真界没太大差别,可能最大的差别,便是没有了天问。 第二年,开春。 孟湘雾去摘能缓解她灵脉疼痛的灵草,几日后回来,瞧见她与天歌的院子里有一个身着金红衣衫的男子,而天歌不在。 她拔剑指向男子,问道:“你是谁?天歌呢?” 这几个月兔兔长大了许多,有男子小腿那么高了,冲着他连叫了好几声,气势怪吓人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咬上去了。 “姑娘,你误会了。”男子连忙解释,态度和嗓音都颇为温润,“我是小歌的友人。” 孟湘雾挑了下眉,似是在思索天歌何时认识这号人的。 “阿湘,你回来啦!”天歌的声音在孟湘雾身后响起。 孟湘雾回头,见到天歌手里抓着几株妖界才有的灵草,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天歌瞧见金红衣衫的男子,惊喜道:“你这么早就来了?” 天歌抬手搭上孟湘雾持剑的手,与她解释道:“你误会了,这是我刚结识不久的友人,还未来得及与你介绍,他叫昆玉。” 天歌又望向昆玉:“这是我的妹妹,阿湘。” “阿湘姑娘。”昆玉优雅地行了个拱手礼。 孟湘雾收了剑,回了个修士间常用的抱拳礼:“方才不知道你是天歌姐姐的友人,多有得罪。” 昆玉没脾气似的笑道:“无妨。” 天歌约了昆玉出门,孟湘雾回到屋中继续修炼。 傍晚,天歌回来敲了敲孟湘雾的房门。 孟湘雾开门,似是早就知道天歌会来找她,房间里还备好了茶。 她给天歌倒了茶:“说吧。” “去年珠州城那个给我算卦的弟弟,还记得吗?”天歌有些兴奋,眼中含笑,“他说得对,今年开春便会遇到如意郎君!” 孟湘雾:“……” 孟湘雾:“你确定是他?” 天歌开始喋喋不休讲起来,白皙的面颊泛起微微的红:“我前两日去摘灵草时恰好遇到他,对他一见钟情。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做了件蠢事,我假装崴脚跌进河里了。” 孟湘雾噎住了,半晌才道:“……修士怎可能崴脚?” “你说的是呀!所以我说,我做了件蠢事。”天歌的捧着脸,陷入回忆,含笑的眉眼弯弯,“可他竟信了,不但用法术帮我烘干了衣服,还背着我,把我送回了家。” 孟湘雾纳闷地问:“他没瞧出你有元婴期的修为?” “没看出来呀。”天歌道,“他才金丹期呢,我假装刚筑基。” 孟湘雾无话可说,便低着头饮茶。兔兔凑到她腿边贴着,被她伸手撸了两把脑袋。 天歌又说了许多昆玉的事,明明才认识几日,竟然对他如此了解了。 孟湘雾听得都要迷糊了。 过了许久,天歌才止住滔滔不绝的话头,喝了口茶,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湘雾,问道:“你觉得如何?” “……你喜欢便好。”孟湘雾道。 得了孟湘雾支持的天歌更加勇敢追爱。 一年后,孟湘雾成功突破到大乘期后,听到天歌高兴地跟她说:“我与昆玉准备成亲了!” ——竟与珠州城那个弟弟说的又一致了。 昆玉是凤族男子与人类女子生下来的半妖族,凤族已经凋零,他们成亲那日,全族人都来了算上他爹也就三人。 他娘是个只有金丹初期的修士,看到儿子成亲哭得稀里哗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嫁儿子。 天歌与昆玉成亲后,便没有与孟湘雾住在一处了,但时不时还会来看孟湘雾。 孟湘雾照旧修炼,天歌不在,她就逗兔兔玩。 一年复一年,时光飞速流逝。 十二年后。 孟湘雾突破到了大乘后期。 这段日子,或许是有种预感压在心头,孟湘雾修炼愈发急躁了,想突破到渡劫期竟还失败了一次。 天歌带着丹药来看她时,劝道:“为何如此急于求成?都不像你了。” “天歌姐姐,我近日时常有种感觉。”孟湘雾蹙着眉,抚上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修为还是太低了。” 天歌问:“什么时间不多了?” “我不清楚。”孟湘雾迷茫地摇了摇头,“还是那个很重要的事。” 她一提,天歌就想起来了:“就是你曾经说的那个,未来等着你做的、很重要的事?” 孟湘雾点点头。 天歌握着她的手温声劝道:“阿湘,着急无用,于你修行无益。你这段日子修炼的速度也未比以往快多少,还是像以往那般吧。你在修炼一途如此有天分,想必很快便能突破瓶颈,莫要再急躁了。” “……好。”孟湘雾道。 天歌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她给孟湘雾带的东西,一边道:“前段日子你闭关,昆玉返祖了。” 孟湘雾一愣:“什么?” “昆玉返祖了,能像其他凤族一样可以化为凤凰原形了,据说这种情况还是很少见的,没想到让他碰上了。”天歌把丹药等物摆好,道,“以后这世上就有第四只凤凰了。”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今年是不是第十二年了?” 孟湘雾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头道:“是。” “那我今年该有孕啦!”天歌凑到孟湘雾耳边,笑嘻嘻道,“到时给你生个小凤凰外甥女养着玩儿。” 孟湘雾哭笑不得:“孩子哪能是养着玩儿的?更何况也不一定会返祖。” 两人本是说笑,结果两月后天歌真的有孕了。 知道这一胎会是女儿,天歌开始学着亲自给女儿做法衣,没想到她一双侍弄草药颇为灵巧的手,在缝制衣物上笨拙得很。 最后,她裁剪的布料全都是昆玉拿着根绣花针在缝,逗得天歌哈哈直乐。 祸害了昆玉,天歌又跑到孟湘雾那边。 “这几日我已经在起名字了。”天歌拿出写了上百个名字的纸张,铺在孟湘雾的桌子上,“帮我挑一个吧!” 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孟湘雾仔细地看了一遍,指着其中一个道:“就叫青儿吧,可好?” 纠结许久的天歌爽快道:“那就叫青儿了!” 随后她喃喃道:“若是我哥在就好了,让他也高兴一下,他要当舅外祖父了。” 孟湘雾唇角微扬,露出个笑道:“等你飞升上去,他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遥远的天穹发出巨响! 修真界、妖界乃至魔界,此世的所有人都能看见—— 湛蓝的天空裂开一个细细的缝,像是精美的瓷瓶上出现裂纹,那裂纹不断蔓延,最终塌下一块晶莹剔透的浅蓝巨石,露出漆黑幽深的缺口,令人无端生出一种压抑之感。 孟湘雾望见天空那个裂口,瞳孔一缩。 这一瞬间,她可能是完全想起了那场模糊的梦境,也可能是知道了属于自己的天命。 “天歌姐姐,我要走了。”孟湘雾道。 天歌一脸的懵,拉住孟湘雾急问:“天穹塌陷,你要去哪里啊?” 哗啦—— 天空的裂口陡然涌出大量的弱水,犹如泄洪。 孟湘雾望着天歌,背后是从天空泄下的、盆泼般的弱水,她道:“我想起来了,天歌姐姐。那件很重要的事,是补天裂。” 天歌作为修士,自然明白这一直以来的预感对孟湘雾而言是什么,那是她的宿命。 “……那我等你回来。”天歌松开了手,声音微哽,“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还未见过青儿呢。” 兔兔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有人的腰那么高了,它用脑袋蹭着孟湘雾手臂,想要跟上。 孟湘雾低头拍了拍它的脑袋,却没有带上它:“兔兔,你留下吧。” * 孟湘雾前往晶莹巨石的所在之处。 她见到了蓝青梧。 彼时蓝青梧已是青梧宗的开山祖师,境界高深,已到渡劫后期,身边拥趸、追求者无数。她正携着一群修士在巨石旁,用灵力试图将它送回天,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 圣人模样。 蓝青梧瞥到御剑落下的孟湘雾,立刻喝道:“阿湘,你还敢出现?还我师门命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孟湘雾本不欲与蓝青梧纠缠,专心补天裂。 可蓝青梧偏要纠缠她,还用着“报仇雪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朗声道:“我今日便要为我师门复仇,与你做个了断!” 孟湘雾见她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好拔剑应战。 此处人多,她提剑飞掠,应是想寻一个稍微僻静些的地方,与蓝青梧对战。 蓝青梧拔剑追了上去。 在场的其他修士也跟着追了上去,但被蓝青梧阻止了:“多谢各位道友好意,但这是我师门的仇,我要自己报!” 于是有修士道:“青梧宗主放心,此处有我们,你专心去复仇吧。” 蓝青梧追向孟湘雾离开的方向。 没多久,她便在浪涛汹涌的天堑边,看见了静静等待她的孟湘雾。 孟湘雾站在天堑边,多年过去,她容貌愈发明盛,明艳殊丽的五官灿若骄阳,携着水气的风吹起她的鬓发,衣裙翻飞,猎猎作响,手握着仿佛银雪铸就的锋利长剑,宛若天界而来的女武神。 蓝青梧仿佛被她的模样刺痛,眯着眼道:“今日,便是你死期。” 孟湘雾只是默默抬起剑,俨然是不想与她废话。 蓝青梧提剑飞身上前,两人的身影战到一处。 孟湘雾是大乘后期,而蓝青梧已经到了渡劫后期,她们差着足足一整个大境界。 但孟湘雾的天心剑法极为精湛,靠着优秀的剑术与蓝青梧打了个平手,甚至随着时间推移,蓝青梧隐隐有要落下风的趋势。 雪白剑光闪烁,山石崩裂,弱水如倾盆大雨般浇在她们身上,令身体愈发沉重。 孟湘雾绮丽的面容依然平静,她的剑依然很快,携着强势不可抵挡的强盛剑意,犹如惊涛拍岸,直刺蓝青梧咽喉。 她的身影迅速逼近,锋利剑尖与蓝青梧只差毫厘。 砰! 孟湘雾额头出现一个血洞,如绽放的血色花朵。 她的右手无力地松开,乌霜剑坠入天堑,被汹涌江河所吞没。她的身子软了下去,从高空坠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立于半空的蓝青梧。 蓝青梧手中拿着一把奇怪的物件,与多年前的深夜,官差掏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 她娇笑着说:“大人,时代变了。” 孟湘雾灵台碎裂,灵气逸散,身体坠入天堑。 “不愧是差点花光我积分的道具。”蓝青梧摆弄着手里的枪,又对准孟湘雾坠下的方向,“可惜总共只有三枚子弹。” 又是砰的一声,血色在江水中蔓延开来。 最后一股精纯的气运涌向了蓝青梧。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孟湘雾死去,这个南柯一梦本该就此结束,不曾想,天幕画面还在继续。 * 阿湘死了,大家知道这个消息后,纷纷祝贺青梧宗主大仇得报。 “这魔修死得好!” “蓝宗主总算得偿所愿,为师门报仇了!” “蓝宗主虽另立门派,但不忘师门栽培的恩情,杀了魔修以慰苍情派所有人的在天之灵,真乃纯孝!” 远在妖界的天歌从睡梦中惊醒,惊慌失措地大喊:“阿湘!阿湘!” “怎么了?”昆玉抱住她。 天歌拽着他的袖子,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内打转:“昆玉,我梦到阿湘出事了,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你还有身子,先给她发个传音符看看吧。”昆玉劝道。 天歌固执地摇头道:“不行,我要亲眼见到她。” “好,依你。” 昆玉化为原形,让天歌坐在他身上。 暂时住在天歌这的兔兔边叫边从屋内跑了出来,好像在让他们带上它。天歌对它招了下手,它便跟着跳上了凤凰的后背。 凤凰展开羽毛丰满的翅膀,五彩尾羽毛划过天空,飞向修真界。 修真界那边焦头烂额。 弱水泄下,首当其冲的便是修真界,已经形成不少江湖河沟,修士触之便会沉底溺死。除此之外,土地也被弱水浸没,许多灵植开始发黄,不复青翠,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枯萎。 现在已经有这些问题了,再这样下去,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蓝青梧杀了孟湘雾后心情大好,想要率领众多修士一同送巨石回天,赢个救世的美名。 谁知,他们无论费多少灵力,巨石纹丝不动。 蓝青梧开始急了。 几日后,确定巨石无法重归天际,蓝青梧躲到一处质问系统:“你不是说这天裂可以补上吗?为何那石头挪不动?” 系统回答:『很抱歉,宿主,这是系统的失误。即使夺取全部的气运,你仍未被天道认可为气运之女。』 蓝青梧一听就怒了,尖声道:“我都把阿湘杀了你才说!你要我们给修真界这群人陪葬吗?!” 系统道:『宿主请息怒,还有办法,那就是你直接飞升。』 蓝青梧别无选择,用她剩下的全部积分换取了灵力,顿时灵力暴涨,濒临飞升。 她回到巨石边,开始作秀。 “各位道友,我们不能放弃!若连我们都放弃了,众生便没有希望了!”说完,她又虔诚地看着天空,行了一礼,惺惺作态道,“天道在上,我愿用我的修为与性命,换巨石重归苍天!” 话音刚落,仿佛天道回应般,雷云聚顶。 实际上只是蓝青梧控制好了灵力,让她恰好在这时候飞升罢了。 雷云乌黑带紫,聚拢在蓝青梧头顶,其余修士纷纷退散。 “蓝宗主这是要飞升了?!” “定是她方才的话打动了天道!” 天雷一道道劈下,比寻常修士飞升的天雷还要声势浩大,带着灭顶之势,仿佛裹挟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远远围观渡劫的众修士不明真相,只觉得蓝青梧的天劫格外厉害,令人心颤。 共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受到第四十一道天雷时,天阶出现。 蓝青梧迈上洁白如玉的天阶。 她每走一步,还要继续承受雷劫,直到八十一道劈完开天门为止。她浑身被雷劈得鲜血淋漓,鲜红的血在洁白的台阶流淌。 蓝青梧好不容易受住了八十一道天雷,天门却没开,第八十二道天雷落了下来。 底下的修士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这时候不应该开天门了吗?” “对啊,为何天雷还在继续?” “天道不是被蓝宗主的话所打动吗,为何要如此苛待蓝宗主?” 蓝青梧的系统似是发现了不对劲,开始有所动作。 蓝青梧察觉到系统的小动作,训斥道:“系统,你在做什么!” 只见蓝青梧额头正中的灵台冒出一团金色的光,正是她夺得的气运。紧接着,气运被另一团白光带着嗖一下飞走了。 系统带着气运跑了! 蓝青梧大怒,却又无力去追,只能继续承受雷劫。 但失去强盛气运的她实力大损,难以抵住天雷,进退两难,挣扎许久后被一道极为粗壮的紫色天雷劈下了天阶。 蓝青梧浑身血淋淋的,多根灵骨被天雷劈断,直直坠在地上,难以动弹。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用巨石修补的天裂,被无形的力量缓慢地补上。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苍穹的缝隙仔细捏上,令其恢复如初。 “天道……”她咬着牙道。 咔!咔咔!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还未消失的白玉天阶出现裂痕。 伴随着咔咔的脆响越来越多,裂痕也越来越多,纵横交错,最终天阶在修士们目眦欲裂的目光下,寸寸崩塌了。 天阶断绝! 蓝青梧趴在地上,发出愤怒而痛苦的低吼,牙齿被吐出的血染成了红色。 她恨恨道:“系统……天道……!” 因为天阶崩塌是天大的事,所有修士都震惊不已,表情一片空白。连青梧宗的弟子都忘记了他们老祖飞升失败,坠到了不知哪里去,还生死 未知呢。 蓝青梧伤得太重,许多灵骨都断了,艰难地用传音符给弟子传讯,让弟子来接她。 这时,她看到一只凤凰向她飞来,落在她面前。 凤凰上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还有一只没见过的魔犬。 天歌以确定的语气问:“你杀了阿湘?” 蓝青梧掀起眼皮看了眼天歌,淡定问道:“给阿湘报仇的?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阿湘的姐姐。”天歌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把剑,从凤凰身上飞身而下,捅向趴在地上的蓝青梧,怒道,“去死吧!” 蓝青梧虽然飞升渡劫失败重伤导致实力大减,但灵力还在渡劫期,外放灵力挡住了天歌的剑。 天歌是医修,没怎么学过剑,瞬间被震飞。 昆玉变回人身接住了天歌。 兔兔紧接其后,扑上去要撕咬蓝青梧,周遭也燃起了魔焰。 蓝青梧勉强撑起身子掐了个诀,用灵力熄灭了兔兔的火焰,将它掼在了地上。 “凤族?来得正好。”蓝青梧望着昆玉笑了,满嘴满身的鲜血令她看上去模样分外恐怖,像是地狱中受刑的恶鬼,“凤骨正好可以替换我断掉的灵骨,弥补我跌落的境界。” 昆玉难得的冷了脸:“那也要蓝宗主有命拿才行。” …… 两人一犬围攻重伤的蓝青梧。 虽然他们之间差着境界,但蓝青梧毕竟已经重伤,杀掉她并不算困难,可谓胜券在握。 蓝青梧勉强撑了一会,打伤了天歌和魔犬,已是强弩之末。 昆玉的手掐住了蓝青梧的喉咙—— 砰! 他眉心爆开血花,灵气飞速逸散。 “昆玉!”天歌难以置信。 明明上一刻即将死去的是蓝青梧,下一刻死去的却是昆玉。 蓝青梧手中的枪化为齑粉消散在风中,她呕出口血,露出一张阴狠的笑脸,自言自语道:“原来系统不在了,但以前兑换的道具还能用啊。” “老祖!”青梧宗的弟子们终于来了。 兔兔见势不妙,脑袋一顶将天歌驮在自己的后背,撒腿就跑。 青梧宗弟子分出了几个人去追它,但被它用火焰挡住了,只能看着它的身影越来越远。 蓝青梧被弟子们恭敬地扶起时,望着昆玉的尸体吩咐道:“他是凤族,将他的灵骨全挖出来,以后,这便是我青梧宗至宝了。” 天歌那边。 兔兔毕竟不是高大的猛兽,天歌被它驮着,双脚还拖在地面摩擦,可她却毫无反应。 兔兔跑远后,将天歌放了下来。 天歌还是愣愣的神情,好似还未从刚才的骤变中缓过来。 许久,她才回了神,捂着脸放生痛哭:“怎么会这样……阿湘,昆玉,我定为你们报仇!否则誓不为人!” 兔兔拱了拱她,好像在安慰鼓励她。 然后,它慢慢趴下了身子,呼吸越来越微弱,红眸将闭未闭。 “兔兔?”天歌似是察觉到兔兔的呼吸不对劲,放下了手,摸着它的头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兔兔低低地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再没有睁开。 天幕外的天青已经泣不成声。 原来她娘独自背负着仇恨,从未让她知道。 她只知道,在她十二岁那年,天歌曾独自离开过半个月,回来时脸色苍白,气息虚弱,好似重伤未愈。 当时,天歌回来后抱着她,笑容温柔,带着一丝解脱,喃喃道:“青儿,我做到了。” 那一年,正是蓝青梧死去的那年。 之后,天歌的身体愈发衰弱,吃多少丹药都难以补回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娘如一朵逐渐枯萎的花,萎靡下去。 又过了一年多,天歌便离世了。 回想着那日的场景,天青抬手拭去眼下的热泪。 她直到今日才明白那日天歌的话语。 她娘真的做到了。 真的杀死蓝青梧,为阿湘与爹爹报仇了。 只是原来她从小没有爹爹,不是娘说的爹爹飞升了,而是被蓝青梧杀了,灵骨还被挖了出来。 传言,凤凰灵骨可让修士涅槃重生。 想到她爹的灵骨至今还是青梧宗至宝,没能被她娘夺回;甚至当初柳灵珑重病时,孟不尘去求都没能得到,令她失去了最好的金兰姐妹,天青的心头满是恨意。 她们姓蓝的都不是好东西! …… 天幕中属于南柯一梦的画面消失。 孟湘雾出现在一片混沌之中,脚下翻涌着朦胧的雾气。 片刻后,虚无中又出现了兔兔的身影。它嗷呜嗷呜地叫着扑向了孟湘雾,被孟湘雾习惯性接住,揉了揉脑袋。 天心的神识出现,疑惑地问:“咦,丫头,你方才怎的又进了南柯一梦?” 闻言,孟湘雾一愣,问道:“前辈,我不该进吗?” 第38章 第38章气运开始回归。 “不该啊。” 天心老人的神识自朦胧的虚无中缓缓浮现,不再是声音,而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他的轮廓愈来愈凝实,最终成为了一个强壮挺拔的六旬老者,黑发简单地在脑后束着,鬓边夹杂着些许白发,双手抱胸,气质英悍,五官与孟湘雾第一次进入南柯一梦时的爹爹长相足有九成相似,缺少的一成则是差在年龄感上。 他一双矍铄的眼睛望着孟湘雾,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处蓄的黑白参半的长须:“你已通过南柯一梦的考验,不应再进了。” “前辈的意思是,我不应能进入第二次?”孟湘雾问道。 天心老人颔首:“对,你应该会直接到我这儿才是,未曾想你竟还能进入南柯一梦。” 闻言,孟湘雾墨黑的双眸略有些放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我看了这么多场南柯一梦,还是你这次的最新奇,甚么蓝青梧和系统、天阶崩塌,我还是头一次见。”天心老人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深想,双手结了几个颇为复杂的印,周遭空气开始微微震动。 【连天心老人也未曾见过蓝青梧和系统?难道方才我等看的都是假的?】 【这位道友脑袋看傻了吗?天心老人飞升时蓝青梧还未出生呢!】 【天阶断绝就是蓝青梧的错!若不是她杀了孟湘雾,怎会没人补天裂,导致天阶断绝!】 【蓝青梧杀孟湘雾时拿出的那劳什子法器,你们可见过?她用从系统兑换的道具杀死阿湘,与蓝婉柔用系统兑换的道具陷害孟湘雾,有何区别!】 【她们姓蓝的果然一脉相承的恶毒!】 【你们未曾有人注意到吗,天歌的女儿起名青儿,若是女儿随了母姓……】 【是天青!第一次南柯一梦结束时,天心老人也说过顾寂与他有点血缘,那不就是来自他娘天青吗!】 【所以蓝青梧与天青之间还有杀父之仇,那蓝婉柔与顾寂还有婚约……】 【有天幕揭秘,顾寂怕不是早就与蓝婉柔恩断义绝了。】 弹幕的讨论愈发激烈。 与此同时,混沌的空间开始逐渐变得清晰、明净。 天心老人的掌心上方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晶盒,盒内是混沌的灰混合着五彩斑斓的雾,看起来颇为怪诞。 “这是南柯一梦的本体,连带着剩下的一半传承一并传与你。”天心老人并上食指与中指,刚要将传承给孟湘雾,忽地发现了怎么,“咦,这南柯一梦中怎会有天——” 他话还未说完,秘境中骤然响起雷鸣。 天心老人果断将后半句咽回腹中,摇头晃脑地叹气道:“哎,不可说啊,憋死我了。” 但他方才已经说出个“天”字,也不难猜到了。 孟湘雾露出了然的神情。 天心老人道:“准备好接下另一半传承吧。” 孟湘雾行了个礼:“谢前辈。” 天心老人睨她一眼:“还叫前辈呢?你接下了我的传承,便唤我一声师父或师尊吧。” 然而不等孟湘雾开口唤他,天心又赶快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能叫我师父,那我岂不是跟我的曾孙平辈了?不可不可。” “罢 了。”天心不再纠结称呼,并指指向孟湘雾。 一道金光射入孟湘雾眉心。 孟湘雾的额头浮现出一道金纹,随后金纹沿着白皙的脸颊、下颌、脖颈不断扩散,好似瓷器上的冰裂纹。 待碎裂的金纹遍布全身后,金光收敛,金纹消失,孟湘雾的肌肤复旧如初。 天心老人捋了捋下巴的胡须,道:“我飞升前,领悟大道,将剑法与心法都精进了一番,然后就飞升了。此世你可算是我唯一的亲传,连我的后人,都不曾知晓我精进后的功法。” 可能是后人这个词提醒了天心老人。 “哎,有了!”天心老人一拍大腿,乐道,“你在南柯一梦中曾是‘天心’的女儿,我们也算是有父女缘分了,不若我认你为义女吧。至于你跟天问的辈分,我可不管咯!” 他无赖似的说完,将单手托着的晶盒抛向孟湘雾,扬了扬手:“不苦,天上见!” 孟湘雾接住晶盒后,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天心老人会为了辈分问题将她认成了义女,也没想到天心老人会唤她不苦。 天心老人那一抹神识飞向碧蓝的天空,回归本体了。 孟湘雾重新置身于树林阴翳的虹琅秘境,手里捧着灰与彩混合的晶盒,脚边是绕着她蹦蹦跳跳的兔兔。 她收起晶盒,低头看着脚边的兔兔,问道:“为何你能在南柯一梦中留有记忆?” “嗷呜?”兔兔扬起小脑袋,耳朵摆了摆,似乎也不明白。 孟湘雾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就算你想解释,你也不会说人话,我还问你作甚。” 解决了传承问题,现在就剩下离开虹琅秘境了。 先前提到过,离开虹琅秘境并不难,只要超过虹琅秘境限制的境界上限,即境界达到元婴期,就能强行开启秘境大门离开了。 孟湘雾如今已是金丹后期,突破达到元婴期,应该用不了几年。 孟湘雾与兔兔又回到了山上的洞穴,开始布置她未来几年将要生活的洞府。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蒲团,找了个位置一放,便没有然后了。 兔兔歪了下脑袋:“嗷?” 这时,天幕的画面转到了上云宗。 医修对孟不尘行了个礼,摇头叹息道:“孟宗主,恕我直言。孟少主全身灵骨灵脉尽毁,许是再也无法修炼了。” 闻言,孟不尘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道:“我儿为何伤得如此之重?洛雨真的治不好了吗?他才十岁啊,刚踏上修炼之路,便无法再前行一步了吗?” 医修颔首,语气委婉道:“孟少主的伤应是有人有意为之,未留半分余地,恕我无能。” 就差没直接说有人故意废了你儿子,我是治不好了。 孟不尘问:“是谁?” “我以观照之术看到孟少主灵骨上有剑痕,应是一个用剑之人。”但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用剑的修士,许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医修叹了口气,又行一礼,“恕我只能看出这么多了,告辞。” 孟不尘让弟子送客,自己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画面移动,出现了蓝婉柔。 蓝婉柔将手中精致的茶杯掷在地上,令其四分五裂,冷哼一声:“算他命大,竟还活了下来。” 不过,旋即她便又笑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咯咯笑声,语气凉凉道:“活下来又有何用呢?还不是废了,生不如死。” 话虽如此,几日后孟洛雨醒来,她却态度大变。 彼时孟洛雨正被孟不尘抱着,哭得肝肠寸断,他才十岁,就承受了至亲之人亲手虐杀他的痛苦。 “是姐……”他下意识要唤对方姐姐,猛地顿住,改了口,“孟湘雾!是孟湘雾要杀了我!爹爹,孟湘雾要杀我!” 他哭得嗓子都哑了,开始咳嗽起来。 孟不尘越心疼孟洛雨,脸上的怒意便越掩饰不住:“她竟做出如此畜生之事!” 孟洛雨咳完继续对孟不尘哭诉,好像要说出心里所有的委屈:“她说我占了她的少宗主之位……那位置我分明可以让给她!” 闻言,孟不尘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这位置就是你的,让什么让!” “洛雨弟弟,喝口水吧。”蓝婉柔亲手捧着装有温水的瓷杯,递到孟洛雨的唇边,关切道,“莫要为那恶毒之人哭坏了身子。” 孟洛雨一把挥开蓝婉柔递来的水,红肿着眼道:“滚!” “洛雨,怎可如此对你姐姐!”孟不尘斥道。 孟洛雨倒回床上,用杯子捂住脑袋,大喊:“我不需要姐姐!” …… 离开孟洛雨的住处后,蓝婉柔回到了她的桃源阁。 “说起来,这楼阁还是孟湘雾给我建的呢。”蓝婉柔轻佻地笑着,边走边慢悠悠抚过桃源阁内的家具摆设、锦帐罗帏,“已经五日了,她魂灯未熄,想来已经成功杀了那头蛟。” 她安静了一会,像是听谁在说话,不用猜也知道是系统。 “知道了知道了,孟湘雾气运值还不够低,杀不了她。”蓝婉柔撇了下嘴,“我只是试试罢了。” 她又安静一会。 “孟洛雨真是好运气,竟然没死。不过我改变想法了,现在对他好,当然是为了攻略他,走姐弟救赎路线啊,不然我为何要用自己的热脸贴他冷屁股,我贱?”蓝婉柔翻了个白眼,看得出对孟洛雨很不待见,“孟湘雾离开虹琅秘境只是时间问题,你说,她回来后,真的忍心看自己的弟弟成为废人而无动于衷吗?” 她眼神阴冷,嘴角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嗓音也柔柔的:“那你说,她若是看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弟弟,喊另一个人姐姐,对她弃如敝履,会是什么感觉?” 【蓝婉柔真是人面蛇心,两幅面孔!】 【她与蓝青梧一样,都是为了杀孟湘雾这个气运之女!】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蓝青梧杀了阿湘,阿湘无法补天裂了。那……蓝婉柔呢?她杀了孟湘雾,孟湘雾又有何责任?】 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修士都安静了。 他们不敢想,也不愿细想。 * 系统的星云空间。 烂漫的星云在虚无的黑夜中美得绚丽夺目,孟湘雾闭目盘坐在地,双手在腹前结了个手印。 良久,她睁开了黑曜石般乌黑的眼眸,神魂愈发凝实了。 她又得到了将近三万的情绪值,全部投入修复神魂了,如今修复神魂的进度条已经显示为:71.82%。 系统团子费力地推来了一个三足鼎,里面盛放着金色之气,鼎腹显示着百分比:34%。 熟悉的气息令孟湘雾知道,这是气运。 “嘿嘿,蓝婉柔的气运正在流失。”系统绕着三足鼎蹦来蹦去,一副活泼高兴的模样,报喜道,“你看,她从你身上夺走的气运,已经回归34%啦!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达到100%了!” 孟湘雾点了点头,眉眼间带着些许笑意。 系统团子又凑到孟湘雾面前,兴致勃勃地问:“对了,宿主,吃瓜吗?” “瓜?”孟湘雾看了看系统的身旁,“在哪里?我怎未看见。” “噢,此瓜非彼瓜!”系统笑嘻嘻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看热闹!” 孟湘雾问:“谁的热闹?” “蓝青梧!”系统不等孟湘雾问,就一股脑的把瓜都塞给孟湘雾了,“我向主系统申请权限,查看了蓝青梧的结局。蓝青梧换上了昆玉的凤骨后,产生了严重的排异反应,被她强行用修为压制下去了,但长此以往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本想生个孩子夺舍,结果生孩子的时候天歌突然出现,想趁她虚弱杀她。她与天歌大战,重伤后没能压住排异反应,当着天歌的面全身溃烂而死了!哈哈,人贱自有天收!” 系统继续兴奋地切瓜:“她死后,凤骨从溃烂的躯体中挤出来,尸体烂得不成样子了。她的便宜夫君打伤天歌,天歌遁走,但便宜夫君也没讨到什么好,受了伤,他为蓝青梧殓尸时,天上恰好飞过一群秃鹫妖兽,他有伤在身力不能敌 ,眼睁睁看着秃鹫妖兽将蓝青梧的肉吃了一半!” 孟湘雾垂下眼眸:“这样吗。” 她想,青姨,蓝青梧未得善终,你知道了吗? 第39章 第39章生活所迫,兔兔烤肉。…… 虹琅秘境。 山上树木葱茏,草木繁盛,浅浅掩映着黝黑的洞穴。 孟湘雾轻闭双目打坐,双手结印运行着天心传给她的功法,白皙的肌肤上浮现金色裂纹,明明灭灭,若隐若现,散发着金光,使她看起来犹如一座神圣威严的神像。 本命剑断,对任何一个剑修而言都是很严重的内伤。正好天心精进后的心法也可以快速修复内伤,这几日,孟湘雾一直在运行功法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她收功睁开了眼睛,正好瞧见兔兔从树林中钻出来。 兔兔跑到洞穴前不远处停下,抖了抖浑身的毛发,潮湿的白毛一撮一撮的,滑稽中又有几分可爱。 它好似很注意形象,抬起一只小爪子抹了抹脸,让脸上的毛顺了一些,正要跑进洞穴就对上了孟湘雾带着些笑意的双眸。 “去哪里了?”孟湘雾一边问,一边对兔兔抬起了手。 兔兔赶快跑到她的手掌下,被孟湘雾顺毛的同时,嘴里嗷呜嗷呜地叫着。可能是怕孟湘雾听不懂,它还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孟湘雾与兔兔在南柯一梦中相处那么多年,总还是有点用处的,她立刻理解了兔兔的意思。 “你去吃东西了?”孟湘雾愣住,好似才想起什么,“抱歉,我这几日一直忙于修炼,忘了你还要吃东西。” 兔兔现在也就炼气期,秘境里比它修为高的妖兽比比皆是,它出去猎食还是有点危险的。 兔兔摇摇头,往地上一倒,对孟湘雾翻起了肚皮。 孟湘雾一边摸它肚皮,一边从储物戒掏出了一个小药瓶:“这是我以前吃的辟谷丹,若是我在修炼,你便吃一粒这个吧,还是少出去比较好,我怕你遇到危险。” 修士一般筑基后便可以辟谷,不过偶尔也会吃辟谷丹,因此孟湘雾手里有并不稀奇。 兔兔翻回身子,乌黑的杏仁圆眼亮晶晶的,叼过孟湘雾手里的药瓶,极聪明地拔出塞子往地上倒出来一粒。 它嗅了嗅地上的辟谷丹,歪了下脑袋,眼里带着些疑惑,好像在说这个能吃吗? 孟湘雾不解,摸了下它的脑袋:“怎么了?是因为以前不吃辟谷丹,所以不习惯吗?” 她口中的以前,指的是在南柯一梦中。 之前是孟湘雾还未辟谷,一人一兽会一起找东西吃,后来遇到天问,天歌比起辟谷丹更喜欢吃东西,也会做一些简单的灵食,所以都是用妖兽的肉或者灵食喂兔兔的。 兔兔听孟湘雾这么一说,低头把辟谷丹咬进嘴里,嚼了几下后顿住了,好久才咽下去。 “怎么了?”孟湘雾发现它表现不对,问道。 兔兔一脑袋扎进她怀里。 孟湘雾:“?” 兔兔抬头,可怜兮兮地做了个哕的动作。 孟湘雾更为不解,好笑地问:“很难吃吗?我这可是请了厨修……” 她不说话了。 兔兔疑惑地歪了下脑袋。 “抱歉,是我糊涂了。”孟湘雾眼里带着几分歉意,手指抵上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懊恼,“方才忘了,这是我上次闭关时准备的,不是丹修炼制的辟谷丹,而是厨修做的,味道更好,但赏味期短,只有三年。” 她光是闭关就闭了三年,更别提她带这个辟谷丹前,辟谷丹就已经不知道留了多长时间了。 兔兔脑袋往地上一栽,做出一副要被毒死了的搞怪模样。 孟湘雾抿唇笑了,捏着兔兔毛茸茸的后颈,道:“晚一些我给你烤肉吃吧,你不是最喜欢天歌姐姐烤的……” 提到天歌,她声音渐弱,停了下来。 兔兔起来拱了拱她的手掌。 孟湘雾垂着眼皮,浓密纤长的睫毛半遮着黑曜石般乌黑的眼眸,她轻声喃喃,语气带着些怅然:“天歌姐姐,便是青姨的娘吧?青姨曾与我说过,她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娘了。” 兔兔继续拱她的手,好像是听出她情绪低落,在安慰她。 “我无事。”孟湘雾扯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 孟湘雾失去了本命剑,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年幼时练习用的剑,在洞穴前练习剑法。 一个时辰后,她练完剑,提着剑离开洞穴,去杀了一只筑基期的妖兽,切下妖兽最嫩的一块肉。那块肉足有半米宽,若是保存得当,可以吃几顿了。 孟湘雾用剑插着肉,带回了她与兔兔住的洞穴。 她将剑插在一旁,与兔兔一起捡了树枝,堆在一起后捏诀用一个简单的小法术点燃了树枝。 “我要烤肉了。”孟湘雾学着南柯一梦中天歌的动作,把肉切下一块用树枝插上,架在火上烤,她说,“没有调料,凑合一下吧。” 兔兔无言地点点头,乖巧地蹲在她旁边,看着火焰舔舐着肉块,使肉块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有金黄的油顺着肉块缓缓滴下,落入火中,令火焰随着噗声短暂地跳了一下。 兔兔一会看看孟湘雾,一会盯着那块肉,过了一段时间,张嘴“嗷”了一声。 孟湘雾没懂它的意思,流畅地将肉翻了个面,问道:“怎么?” 兔兔戳了戳孟湘雾的腿,又看着肉。 孟湘雾道:“再等一会就好了。” 兔兔赶快摇摇头,继续叫。 孟湘雾腾出手摸了一把兔兔的脑袋,像哄小孩似的道:“乖,还要等一会呢。” 兔兔好像绝望了,蔫巴巴趴在地上。 不知烤了多久,孟湘雾终于将肉从火上取了下来。 那块肉表皮已经半焦了,但并不是黑炭那种焦,只是有几块地方发黑了,呈现出褐色被焦黑色块点缀的模样,看起来也能吃。 孟湘雾指尖捏着肉撕开一点,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嗯,熟透了。” 兔兔:“……” 孟湘雾将肉吹了吹,递给兔兔。 兔兔视死如归般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后仰起脑袋,默默流下一滴泪。 孟湘雾:“?” 见兔兔把肉咽下去,她又将肉递给兔兔。 兔兔看着被孟湘雾递到面前的肉,看了许久,眼中竟有几分纠结,随后,它把脑袋埋进前爪,死活不抬头了。 孟湘雾有点诧异:“你是不喜欢?这妖兽应该挺好吃的。” 见兔兔拱了拱身子但还是不抬头,孟湘雾低头撕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她嚼了几下后,脸色微变,吐出来无奈笑道:“熟了,但有点焦了,一股苦味。” 南柯一梦中,她在凡人界饿了就吃果子,或者去城镇找活儿做买干粮,还真没干过把肉好好烤熟的事。天歌烤肉时,她在旁边看着,也只记得肉要烤熟了才好,不要夹生。 这不,熟过头了。 听到孟湘雾的话,兔兔终于抬头,伸爪子拍掉了孟湘雾手中的肉。 孟湘雾许是没想到它会这么做,一时没握住树枝,让肉掉在了地上。她不太赞同道:“……虽不太美味,但也能吃吧?” 兔兔对她叫了一声,叼着剑柄递给她。 孟湘雾问:“你让我再烤一块?” 兔兔果断摇头,但还是要把剑柄递给她。 “你是让我再切一块?”孟湘雾见兔兔点头,接过剑,利落地挥剑切下一块肉,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生肉吗,我烤的虽有点焦苦, 但也比生的好一些吧,怎的……”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到兔兔叼着树枝,将肉插好,然后蹲在一块石头上将树枝伸出去,艰难地烤肉。 孟湘雾大为震撼:“……” 生活所迫,兔兔烤肉。 看直播的修士们笑得人仰马翻。 【哈哈哈哈……孟湘雾烤肉太难吃,竟逼得兔兔自己烤肉了!】 【其实那肉也没甚大问题吧,只是一点焦而已。】 【但与天歌烤的一比还是差了很多,缺少调料便不说了,没办法,天歌烤出来的肉卖相也比她的好啊,兔兔吃过天歌烤的,自然吃不下孟湘雾烤的了。哎,说得我都馋了,请问各位道友谁知道哪位厨修烤肉好吃?】 兔兔烤了一会,待那块妖兽肉呈现金棕色时,便将肉撤了下来,叼着串着肉块的树枝跑到孟湘雾面前。 它抻着脖子要把烤肉递给孟湘雾,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好像很期待她吃。 孟湘雾看着兔兔叼着的烤肉,那块肉能看出来没有烤焦,表面沾着些许诱人的油光,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她撕下一块肉,看了眼:“嗯,熟了。” 【孟湘雾判断肉能不能吃,就是看熟没熟吗?原来她还有这样有趣可爱的一面。】 【哈哈哈,可是生肉也确实不能吃吧?】 孟湘雾将撕下的肉放入口中。 片刻,她将肉咽了下去,幽幽地叹了口气:“比我烤的好多了。” 兔兔像得到鼓励似的,抬起只爪子拍了拍嘴里叼着的树枝,望着她的那双杏仁圆眼更亮了,好似揉满了细碎的星子,熠熠生辉。 孟湘雾竟诡异地懂了它的意思,哭笑不得:“你想说,以后你可以天天给我烤这个?” 兔兔用力点头,垂下的耳朵晃了晃,蓬松的尾巴也甩了起来,好像很高兴似的。 孟湘雾单手撑着头,笑得更无奈了:“我只是第一次烤妖兽的肉,没甚经验,以后多烤几次就好了,也不必让你一个小家伙来给我烤肉吧?况且,我已辟谷。” 兔兔还在看她。 孟湘雾接过它嘴里叼着的烤肉:“好吧。” 兔兔欢快地叫了几声。 孟湘雾撕下一块肉,递到它嘴边,喂着它吃完了肉。 这之后,孟湘雾日日修炼,时不时从入定状态中出来杀只妖兽给兔兔,帮兔兔解决吃饭问题。 兔兔也像那日“说”的那样,孟湘雾只要不修炼,它就会给孟湘雾烤肉。也不知是太想给孟湘雾吃到好吃的东西,还是它自己太吃货,竟让它在秘境中找到了几个可以当调料的灵草灵果。 眼看着一人一兽吃得越来越好,许多修士也馋了,去寻酒楼饭馆。一时间,厨修的生意非常火爆。 天幕也不是只给有关孟湘雾的画面。 修士们还能看到,蓝婉柔日日去找孟洛雨,耐心温柔地照顾他。她从一开始被孟洛雨赶出去,到后来孟洛雨无视她,再到孟洛雨偶尔会回应她几句,最后到了孟洛雨对她的态度普通——这已是巨大的变化了,要知最开始孟洛雨是很讨厌蓝婉柔的。 修士们在各地一边吃着灵食,一边偷看天幕,不约而同地摇头道:“孟洛雨糊涂啊!” 不只是孟洛雨,顾寂也陷入了蓝婉柔的骗局,转变了态度。 原本他第一次出现在上云宗,只是想看一下孟湘雾的魂灯是否安好。他与蓝婉柔的事,想等着孟湘雾从秘境回来后再提。 结果,他却在一次次与蓝婉柔的相处中,与对方愈发亲密,还总是情不自禁地唤她“不苦”。 修士们:“……” 他们继续摇头:“顾寂也糊涂啊!” 画面与时间一起跳跃,很快到了三年后。 孟湘雾的修为终于突破到了元婴期,但因为在秘境中,天雷还未至。 这几年过去,她容貌依旧,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肌肤白皙如凝脂,眉眼清妍出尘,乌发红唇,通身的气质更为澄澈通透。她身穿一袭水红衣裳,行走间裙摆飘逸,犹如一朵盛放的海棠。 兔兔也成长了不少,从一尺长的白团子,长到了两尺,修为也到了筑基期。 孟湘雾拔剑挥向虹琅秘境的天空。 强势的剑意如一柄散发着寒光的锋锐刀刃,势不可挡地刺入蔚蓝天空,霎时间,灵气涌动,连带着大地都随着一起震动。 只听她高声喝道:“开!” 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天穹裂开缝隙。 缝隙间,隐约可见外面的天雷。 第40章 第40章我为何心虚? 孟湘雾抱起兔兔,御剑从虹琅秘境裂开的缝隙间飞出去。 秘境外,乌云滚滚,天雷压顶,闷响阵阵。 孟湘雾找了个较远的地方放下兔兔,又用储物戒中的防御法器把它保护起来,以免它被雷劫波及,接着剑指苍穹。 劫云又酝酿了片刻,不断有微小的电流在云间穿梭,散发着强势的威压。倏地,一道缸口般粗壮的紫雷自厚重乌云中窜出,径直劈了下来,被孟湘雾用剑气挡住。 这才只是第一道天雷。 元婴期要经历三九天雷,即二十七道。 接下来,天雷一道比一道粗,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携千钧之势兜头盖脸劈来,又一次次被孟湘雾挡住。周遭草木被天雷的余威波及,原本翠绿的枝叶枯萎焦黑,草叶被烧得干巴巴卷起来。 孟湘雾挨到第三波九道天雷的最后几道时,大胆地用天雷淬体。 每当天雷闪烁着电光流淌过她的身躯,肌肤破裂的瞬间便会浮现出明亮的金纹,随着金纹消失褪去,白皙的肌肤也快速恢复成从未受伤的模样。如此,她身上的金纹一直闪烁,明灭不停,如同呼吸一般。 二十七道天雷过去,劫云满意地收工散开,露出被云层遮挡的阳光。 孟湘雾的衣服都被天雷劈焦了,破破烂烂的像个乞丐,看起来颇为狼狈,但她浑身上下一丝伤痕都没有,或者说有过但好了。 可以说,这是她、乃至众多修士在修行中遇到的,最轻松的一次元婴期渡劫,连疗伤都不需要。 见雷劫结束,兔兔抬爪敲着防御法器,嗷呜嗷呜地不停叫着,好像在呼唤孟湘雾。 孟湘雾先捏诀将自己恢复干净,再换掉破损的外衫,便去接兔兔了。 她抱着兔兔踏上剑,飞向上云宗的方向。 【孟湘雾渡完元婴雷劫都不需要休息,感觉她修为提升突破就如我们吃饭喝水一般,轻而易举。】 【天雷淬体何其艰难,我也就只敢用天雷的前几道来淬体,孟湘雾竟是用了最后几道,哎,也就如她这般修习了天心老人心法的人才能做到了。可惜,天问飞升,天歌是医修,孟湘雾身魂俱灭,天心老人的传承是彻底断了啊。】 【你们都在关注心法?只有我在想,孟湘雾回到上云宗又要被冤枉了吗?】 【是啊!孟湘雾残杀胞弟的罪名,可是至死都没洗清啊!】 弹幕一阵哀嚎,纷纷呼唤孟湘雾别回去,哪怕他们知道,画面中的孟湘雾听不到。 他们这时候倒是真情实感起来了,全心全意地为孟湘雾忧心起来,全然忘记,自己当初也是骂孟湘雾泯灭人性杀害胞弟的一员。虽然有些修士在弹幕上道过歉,但伤害都已经造成,无法挽回了,更何况只是一句人死后轻飘飘的道歉。 * 孟湘雾带着兔兔回到了上云宗。 甫一踏入山门,孟湘雾便敏感地察觉到了弟子们看她的视线,失望、鄙夷、唾弃、嫌恶……形形色色,复杂难言。 孟湘雾带兔兔直奔上云宫,一路上,以往熟悉的弟子不再唤她小师姐,生面孔在熟面孔的耳语下,看着她的眼神也与其他人一样,好似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兔兔见孟湘雾皱眉,伸爪子拍了拍她。 “我无事。”孟湘雾道。 这边孟湘雾一露脸,那边她回来了的消息飞速传遍整个上云宗。 孟洛雨听闻,即刻前往上云宫,满眼的恨意。 蓝婉柔则是按兵不动,待在自己的卧房,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不久,便有弟子前来她的桃源阁,说宗主请她去上云宫。 不久之前。 孟湘雾一进上云宫,便听见孟不尘在前方暴喝道:“跪下!” 兔兔跟在孟湘雾的身后,听见孟不尘 暴怒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一双长耳朵竖起来斜飞到了脑后面,黑色的杏仁眼直勾勾盯着孟不尘。 孟湘雾步伐一顿,却没有如多年前那般直接跪下。 她掀起眼皮,看着上方一脸愤怒地从座位站起来的男人,如多年前那般冷静地问道:“为何动怒?” “你说为何?!”孟不尘满脸满口的火气,指着她的手都气得在颤,“你虐杀一母同胞的亲弟,毁掉他全身灵骨灵脉,哪怕他大难不死捡回了一条命,也只能如凡人一般,寿命短暂,你说我为何动怒?!” 闻言,孟湘雾新月般的秀眉一蹙,冷声道:“莫要将蓝婉柔做的事安在我身上,我疼爱洛雨,从未伤过他一分一毫。” “一派胡言!”孟不尘暴怒,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你竟想将你做的事嫁祸给婉柔!婉柔这几年照顾洛雨尽心尽力,怎可能伤害洛雨!反倒是你,躲在虹琅秘境三年!” “躲?”孟湘雾瞪着眼睛,压下眼底的失望,“我被蓝婉柔所害,困在秘境中,你竟认为我是躲?” 她不给孟不尘说话的机会,继续道:“那日我要带着洛雨离开秘境,蓝婉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令我在秘境大门前不能再进一步,硬生生将我困在秘境内。我若想害死洛雨,为何要将洛雨交给顾寂,让他能将洛雨来回来救治?!” 孟不尘一愣,正要回答,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那是因为你心虚!” 孟湘雾循声望去,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出现在上云宫门口。 小少年五官俊俏明丽,与孟湘雾豆蔻年华时有五分像,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身形也很单薄,瘦得像一杆纤细的竹子。他望着孟湘雾的眼眸因情绪激动而泛着些红,眼里满是仇恨、厌恶。 是长大了一些的孟洛雨。 孟湘雾接触到孟洛雨充满恨意的目光,眼瞳一颤,努力语气平和地问:“我为何心虚?” “你杀了我后心有愧疚,恰好我又命大没死。”孟洛雨一边走一边迈入大殿,言之凿凿,仿佛能钻进孟湘雾的心中看她的想法似的,“你不过是为了你的道心不受损,才帮我治了外伤,开始找补。” 他在道心二字上咬字格外的重。 【确实,对我们修士而言,若做了什么事让自己觉得愧疚,便会道心动摇,甚至因此生出心魔。】 【孟洛雨竟能想出这样的理由,将孟湘雾救了他的事变得合情合理……真不知是该说他蠢,还是说他聪明了。】 【以孟湘雾的性子,她定会据理力争,这事儿还未结束呢!】 孟湘雾见他误解如此深,深呼口气,平静道:“洛雨,你误会——” 她还未说完,孟洛雨打断她的话大声喊道:“不要叫我洛雨,恶心!” 一瞬间,孟湘雾愣住了,她乌黑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黑玉般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孟洛雨,眼底微有红意。她的目光在孟洛雨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看着他扑面而来的恨,眼底疼惜与失落复杂交织。 她抿了抿唇,勉强开口:“……好。” 兔兔对孟湘雾的情绪似乎非常敏感,知道孟洛雨这句话是真的让她伤心了,开始对着孟洛雨狂吠。 孟不尘好似才发现跟在孟湘雾旁边的兔兔,道:“哪来的畜生,在这里乱吠!” 他挥袖一道灵力打过去,被孟湘雾拔剑挡住了。 孟湘雾站在兔兔前面,将它挡在自己的身后,道:“它是我的灵宠。” “你弟弟被废痛不欲生时,你竟还有心情收灵宠?”孟不尘逮到个地方开始小题大做,“这便是你说的疼爱?” 孟湘雾闭了闭眼,似是不欲与他多言。 她只扭头对孟洛雨解释道:“那日蓝婉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与我交换了神魂,你遇害时,是她在用我的身体,等我的神魂回归自己身体的时候,你已经死了,是那个小木人救了你,让你一息尚存。” 孟洛雨眼睛动了动,但没说话。 孟湘雾继续解释,语气恳切:“我带你治好了外伤,但你被废的灵脉治不好,我便想着等秘境开启后带你回来想法子医治。谁知秘境开启时,蓝婉柔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我困在原地,无法离开,所以我才叫顾寂将你带走,自己留在了秘境内。” 良久,孟洛雨终于说话了。 “蓝婉柔、蓝婉柔。”他冷笑着道,“都是蓝婉柔做的,你杀我是蓝婉柔,你躲在秘境也是因为蓝婉柔,你清清白白。” 他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找茬一般说道:“我若是你,宁愿带着弟弟一起留下也不会跟他分开。左右我已经废了,灵脉被废几乎无法医治,你也并非不知,为何不将我留下等我醒后与我解释?你因心虚留在秘境内躲着,还说是我误会?” 孟湘雾的语气有些无奈,耐心解释道:“秘境开启时恶蛟又出现了,我没有万全把握斩杀恶蛟,将你留下极为危险,自然要先将你送走。我独战恶蛟,还为此断了本命剑。” 孟不尘和孟洛雨都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孟湘雾腰间,这才注意到,她的剑不是霄云剑了。 孟湘雾道:“我的话句句属实。” “你字字句句都将你的过错推到了婉柔头上,杀洛雨的是婉柔,你会留在秘境也是因为婉柔。”孟不尘冷着张脸,好像觉得自己很公平似的说道,“既如此,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叫婉柔过来与你对质,看看你说的话究竟是否属实。” 这几乎无解。 不知孟不尘说这番话时,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让孟湘雾重获清白。 毕竟,谁会说自己错了呢? 蓝婉柔定不会承认的。 而孟湘雾别无他法,只能道:“……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第41章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蓝婉柔来到上云宫,先迤迤然与孟不尘行了个礼、又对面无表情的孟洛雨微微颔首,这才看向孟湘雾。 她踟蹰一番,任谁都能看出她的胆怯与纠结,轻声道:“湘雾姐姐,你回来啦……” 这一声“湘雾姐姐”纯粹就是膈应人了。 “我担不起你这声姐姐。”孟湘雾丝毫不给她面子,开门见山道,“蓝婉柔,你与我在虹琅秘境交换过神魂。” “啊、啊?”蓝婉柔满脸的茫然与震惊,受了惊吓似的后退一步道,“怎么会呢?湘雾姐姐你的话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我都不知我何时与你交换过神魂。” 闻言,孟湘雾露出了然的神情,应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 “你不承认,无妨,此事并非只有我二人知晓。”孟湘雾说完,视线稍移,迎上了孟洛雨冷漠的视线,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继续看着蓝婉柔道,“我能说出交换神魂后,我用你的身体做了什么,你能说出来吗?” 蓝婉柔眨眨眼,无辜道:“我在南柯一梦呀,跟顾寂哥哥在一起呢……”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惊慌地捂了下嘴,又赶快挪开手解释道:“湘雾姐姐,我跟顾寂哥哥什么事都没发生。” 孟湘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黑而深邃的眼眸好似风平浪静的深潭,看得人心里发憷。 “湘雾姐姐,你不会生气了吧?”蓝婉柔看起来纠结极了,紧张地绞着手指,怯生生道,“我跟顾寂哥哥真的没什么的……只是一起过了南柯一梦而已,什么都没 做。” 她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叫得所有看直播的人心烦。 【原来抛开我以往对蓝婉柔的形象美化,她不过就是个令人所不齿的、故意膈应人的卑鄙小人。孟湘雾明明才说过担不起她的姐姐,她还叫孟湘雾姐姐,不就是想看孟湘雾生气发火,再被孟不尘斥责吗?】 【她一直在提顾寂,明显是故意说给孟湘雾听的,想让孟湘雾以为自己的未婚夫跟她有什么。】 【前面的道友,不是以为有什么,是真的要有什么了。那几年孟湘雾不在,顾寂跟蓝婉柔关系可是越发亲密了呢。】 【完了完了,以孟湘雾不肯吃闷亏的性子,肯定是要据理力争把顾寂拽过来作证。但她还不知道,蓝婉柔已经跟顾寂套了不少的话,真要三个人一起对质……】 【哎,怪不得孟湘雾会败给蓝婉柔,蓝婉柔真的太坏太有心机了。】 “你说你跟顾寂一起过了南柯一梦?”孟湘雾不禁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讽刺意味,“我能说出我与顾寂在南柯一梦中做的每一件事,你能吗?蓝婉柔,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蓝婉柔咬了咬下唇,柔弱开口道:“你说我是假的吗?可我也能说出来我们在南柯一梦的事呀……” “我不知你是用了什么法子知道的,你奇怪的手段惯常多。”孟湘雾的视线紧锁着蓝婉柔故作可怜神情的脸,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说,“我就问,你敢发誓吗?” 被她这么一问,蓝婉柔愣了一下,好像一时未反应过来。 “我能以道心起誓。”孟湘雾左手结印,做出所有修士都知道的对天道发誓的手印,举过头顶,掷地有声道,“若我所言有半分虚假,立刻生出心魔,此生修为境界不得寸进!” “胡闹!”不等蓝婉柔有所反应,孟不尘先怒了,“这岂是能乱发誓的?!” 见孟不尘这个态度,蓝婉柔眼底飞速划过一抹精光,随后露出一副倔强的表情看着孟湘雾,单手结印就要举过头顶:“不就是发誓,我问心无愧,为何不敢?” 孟不尘当即吼道:“不许发誓!” 蓝婉柔瑟缩了一下,乖乖地将手放下,劝道:“爹爹不要生气,婉柔不发誓了。” “你们怎可将天道誓言当儿戏,如此轻易说出口!”孟不尘气得在自己坐着的座位狠狠拍了一掌,扶手处震出裂纹,“湘雾就算了,婉柔,你怎的也跟着胡闹!” 【蓝婉柔无耻至极!她明明是吃准了孟不尘不会让她发誓,才假惺惺要跟着发誓!】 【她竟还敢说问心无愧!她的脸皮比凌云峰还厚,这些年我真是瞎了眼,竟对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如此吹捧!】 【你们看孟不尘和孟洛雨的表情,她这么一说,这两人明显信了她几分!】 【孟洛雨被虐杀时年纪尚小我就不说了,孟不尘怎的如此拎不清,偏心偏得如此明显。若他真的不想让二人发誓,为何还要等孟湘雾誓都发完了才说,不就是想看她是否真的撒谎吗!】 【什么叫‘湘雾就算了’?作为孟湘雾的爹,他不配!】 【当爹当成他这个份儿上的真是少见,这蓝婉柔莫不是他亲生的不成?】 【蓝婉柔年纪比孟湘雾还要小,难道孟不尘与柳灵珑结为道侣后,还背着柳灵珑与青梧宗主蓝羽……】 看到最后那条弹幕,不少修士先是一怔,随后掏出传音符找人聊八卦去了。 一艘前往珠州方向的灵舟上,甲板放置着茶桌和两个蒲团。 柳景与玄天宗三长老坐在蒲团上,看着天幕。 见到天幕场景,柳景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大发雷霆道:“孟不尘就是这么对待湘雾的!让那个姓蓝的发誓啊!没道理湘雾为了自证清白都发了毒誓,她装模作样动动嘴皮子就糊弄过去了!孟不尘那个蠢货!” 他发完脾气,胸口闷着气,咳嗽起来。 “柳兄,消消气,切忌大喜大怒,你上次吐血引发的血气逆行还未好呢,这样下去又要吐血了。”三长老就坐在柳景对面,熟练地给他塞了一颗清心丹,劝道,“你也一把年纪了,注意点身体,后面还得去教训孟不尘那小儿呢。” 柳景啐他一口,骂道:“滚!我八百岁的大乘后期,也就是个中年,怎的就一把年纪了?” 在修真界,以寻常修士的修行速度,若从小便开始修炼,约莫是十几二十岁筑基,四五十岁金丹,百岁可达元婴。天阶断绝后,灵气稀薄了不少,修行到元婴期的年龄就更大了,如孟湘雾这般二十岁就元婴的还是头一个。 从元婴期开始,修行就更加困难了,需要契机、需要悟道……有心魔的人修行之路更为困难。想要修为境界达到大乘初期,大多数修士需要修行四五百年,甚至更久。 而元婴期寿元大概六七百年,大乘期修士的寿元在一千五百年左右。 像柳景这般八百岁在大乘后期的,已经算修炼速度挺快的了。 当然,前提是不能与孟湘雾比。 在第二次南柯一梦中,孟湘雾在天阶断绝前的修真界一夜金丹,百年内渡劫,绝无仅有,天上地下也就这么一个。 三长老被啐还是笑呵呵的,边看天幕上的争执,边叹道:“有时候我都佩服你。” 柳景睨他一眼:“怎么?” “每次闭关,都能错过大事。”三长老道,“第一次闭关,突破到元婴期,出来得知天阶断了。第二次闭关,突破到大乘期,一出关灵珑就跟你说看上孟不尘了。第三次闭关,到大乘后期了吧,你女儿、外孙女都没了。” 末了,他又叹口气:“柳兄,下次闭关告诉我一声吧,我得做好出事的准备啊。” 柳景捏了个诀,作势要打他。 三长老:“好汉饶命!” 柳景差点对他翻白眼,不过被三长老这么一打岔,加上清心丹的药效,他确实感觉胸口的郁气散去不少。 “如何,舒服不少了吧?”三长老又给他递了两颗清心丹,“拿着罢,这才哪到哪啊。据我所知,这后面应当会有更气人的呢,侄外孙女定是没争论过他们,否则也不会直到如今才得到清白。” 柳景又觉得一口气闷住了,抬手捂住胸口。 三长老:“……还不觉得你一把年纪?随便一生气就这样了。” 柳景:“……” 他对三长老伸手:“把一瓶都给我。” 他今天就算要被气倒在这,也要嗑着丹药看完! * 天幕上,孟湘雾与蓝婉柔都不承认是自己想杀孟洛雨,孟不尘也因为孟湘雾的一个发誓,一时拿不准。 孟不尘这会倒是假装公正了:“你们各执一词,都是我女儿,我谁都不想冤枉。” “既如此,那便由别人来决断。”孟湘雾道,“把顾寂请过来,让他来判断,当初跟他一起在南柯一梦中的人是谁。” 闻言,孟不尘脸色有些难看,好像答应就显得他没能力一般。 不过他思忖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颔首道:“行,我这便跟顾宗主传信。” 他当着三人的面给顾宗主发了传音符,说明前因后果。 传音符消失。 没过多久,顾宗主便给孟不尘回了信,说顾寂明日就到。 今日只能先这样了。 孟洛雨什么都没说,第一个离开。孟湘雾抱起兔兔,紧跟在他身后,应该是想要去解释。 蓝婉柔留了下来,给被气到的孟不尘捏肩,假模假样地体贴道:“爹爹,别气了,方才是女儿不对,不该跟着湘雾姐姐胡闹。” 孟不尘虽未说话,但目光明显软了下来,满是对蓝婉柔的疼爱。 蓝婉柔温顺地垂着眉眼,柔柔道:“我现下也冷静下来了,想了想,湘雾姐姐虽然脾气不好,总误会我,但总归还是良善的,不像是会虐杀亲弟的人,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呀?” 【……她想说孟湘雾良善就说,为何还要提一句脾气不好总误会她?孟不尘听到那句话的表情,显然有些怒气。】 【呵呵,你们现在才看出来她说话怪里怪气?】 【也不知以前都是谁,一口一个婉柔仙子,还说我们不喜欢她的女修都是妒忌她。】 【若我没记错,你们有的人还收藏了蓝婉柔的画像吧?也不知还留没留着啊?】 被这些女修一提醒,许多男修想起自己还曾高价买过蓝婉柔的画像,天天挂在洞府中欣赏,便感觉胸口被插了一刀。 有的人赶快回洞府撕画去了。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孟不尘没好气道,“难不成有妖怪夺了湘雾的舍?” 蓝婉柔纠结道:“可是,我没做,湘雾姐姐也不承认自己做了,我们都愿意发誓,也许真 的有误会呢?” 【我呸!避重就轻!什么叫不承认,什么叫都愿意发誓,明明真正发毒誓的只有孟湘雾!】 【蓝婉柔真是不要脸,她这么一说,倒是把自己抬得跟发了誓的孟湘雾一样了。】 “她如此对你,你还为她说话。”孟不尘拍了拍蓝婉柔给他捏肩的手,叹息,“还是你懂事……罢了,别提她了。” 【孟不尘也是个不要脸的!哪位道友还记得,孟不尘对孟湘雾说过你最是懂事?】 【我记得!那次孟不尘想让孟湘雾将九转优昙华让给蓝婉柔!】 【真是需要孟湘雾时,说孟湘雾懂事,不需要时,就说她胡闹、发脾气!】 蓝婉柔却说:“爹爹,我还是再去找湘雾姐姐聊一聊吧。我还是觉得有误会,湘雾姐姐不是这般无理取闹的人。” 画面忽地一转,出现了落英阁。 原来在蓝婉柔与孟不尘说话的同时,孟湘雾跟在孟洛雨身后,也到了落英阁。 孟洛雨堵在楼阁门口,对孟湘雾冷声道:“别进来,我不想跟你同处一个屋檐下。” 孟湘雾道:“洛雨,你听我……” “都说了别叫我洛雨!”孟洛雨后退一步迈过门槛,直接关上了落英阁的门,声音从门后传出来,“你滚吧,我不想见到你。” 孟湘雾站在门前,少顷,二楼的窗子被打开,落英阁内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被一件一件地丢了出来。 “带着你的东西一起滚。”孟洛雨说完,将窗子关上。 兔兔气得一直在叫,还用爪子拍门。 可是落英阁的门上有防御禁制,否则只是一扇木门的话,它这个炼气期小兽还是能拍开的。 孟湘雾弯腰俯身,揉了揉兔兔的脑袋,低声道:“我离开就是。” 她脚尖轻踏,飞身而起,来到了二楼的窗子外。 她如一只轻而灵巧的小鸟,仅靠那不过三指宽的窗沿站住了,对着紧闭的窗子道:“你还在吧。” 她的语气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窗后,孟洛雨没有站在窗前,但也没离开太远,就在窗边,侧倚着墙。 这个位置,能让已经身为凡人之身的他,听清孟湘雾在说什么。 孟湘雾应是想到刚才蓝婉柔对孟洛雨的态度,叮嘱道:“蓝婉柔居心叵测,若是她对你好,不一定是真的好,莫要轻信了她。” 窗后无人说话,孟湘雾好像知道孟洛雨在听似的,继续道:“不知为何,她想要害我,但所有人都不知她的真面目,被她柔弱善良的假象所欺瞒,只有你以前一直因为我而讨厌她,对她不假辞色,兴许便是因此她才要杀你。只是她没想到,你还活着。” “你仔细想想,那日杀你的人真的是我吗?”孟湘雾垂下长而密的睫毛,轻声道,“你与她交过手吗?说过话吗?身体是我的,但她的动作、神情、剑法乃至说话的口吻,真的与我一样吗?” 窗后依然没人说话。 孟湘雾好似知道孟洛雨还在,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 “你五岁时,娘仙逝了,那天晚上你蹲在我房门前哭,我问你为何哭,你说害怕,以后没有娘爱你护你了。”孟湘雾说到这,抬眸看向依然安静无声的窗子,问道,“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过了片刻,孟湘雾自言自语似的回答:“我说,我会代替娘,爱你,护你。这些年来,未曾食言。” 最后,她道:“我不怪你,若明日我能证得清白,我们还如以前那般,我依然会爱你护你。” 她没再多说什么,飞下了窗沿,对兔兔招了招手:“我们走吧。” 窗后,孟洛雨发出一声啜泣。 天幕外,同样看直播的孟洛雨也泣不成声。 他昨晚收到了连风发来的传音符,说蓝婉柔就在上云宗,连风则是因为要杀蓝婉柔,被罚在思过崖面壁半月。 因此,孟洛雨也踏上了回上云宗的路途,不久前已经到了山门。 他回来时,恰好天幕出现他扔孟湘雾东西的那一幕。 孟洛雨顾不得寻蓝婉柔,第一时间奔回落英阁。 他发了疯似的在落英阁里寻找属于孟湘雾存在的痕迹,但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了,被以前的他清理得干干净净。 孟湘雾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他怀念的东西。 最后,孟洛雨来到二楼的窗子后,如当初那般,泪流满面。 * 孟湘雾离开落英阁,本来是要去凌墨仙尊的飞云峰,但好像想起什么,又落寞道:“算了,师兄定不想见我。” 兔兔蹭了蹭她的小腿,仰头看着她,像是为了逗她开心似的,耳朵一前一后摆起来。 孟湘雾笑了一下,但看了这么久直播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我没事。带你去我的洞府吧,那里也很有趣的。” 她一边御剑一边讲道:“那是我娘以前的洞府,如今是我一直在用。” 兔兔听她讲着洞府里的灵草和灵池,好像很期待似的,对她嗷呜嗷呜个不停。 孟湘雾被它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因为她在自己的洞府前看到了蓝婉柔。 蓝婉柔见到她,好像两人从未发生过不合似的,笑着说:“我也是刚到,没等多久。” 孟湘雾冷淡地问:“你来作甚。” 兔兔跟着孟湘雾的态度,对蓝婉柔大叫,显然很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 蓝婉柔的目光在兔兔身上停留了一会,从容笑道:“你的狗可真凶啊,我不喜欢。” “你喜不喜欢,与我何干。”孟湘雾又问一遍,“你来作甚。” “好啦,我知道你不欢迎我,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几句话而已,难道这也不行吗?”蓝婉柔饶有兴趣地看着孟湘雾,笑着问,“你听过《真假美猴王》的故事吗?” 孟湘雾没回答。 “没听过吧?没关系,我也不想跟你讲。”蓝婉柔笑吟吟的,但眸光阴冷,“你只消知道,你是六耳猕猴就好。” 孟湘雾冷冷道:“不知所云。” 她抱起兔兔目不斜视地从蓝婉柔身前经过,进入了洞府。 蓝婉柔在她关上洞府禁制时,还从洞府石门的缝隙间,笑眯眯地对她挥了挥手:“明天见。” 洞府关上后,蓝婉柔没有立刻离开。 她又在孟湘雾的洞府前站了许久,才慢悠悠走开。 她边走边说:“系统,兑换绛珠仙草之泪,我明天兴许能用得上。” 第42章 二合一你还想反了不成! 翌日,顾寂来到了上云宗。 兴许是孟不尘顾及着自己的面子、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上云宫内并没有很多人。孟不尘高坐于正上方,旁边是孟湘雾许久未见的师尊凌墨仙尊,下方是上云宗戒律堂的堂主和两名执法弟子。 除此之外,便只有孟湘雾、蓝婉柔、孟洛雨这几个当事人了,连旁听弟子和护法弟子都没有。 顾寂踏入上云宫,一眼便瞧见了孟湘雾。 孟湘雾今日身着红蓝双层上襦,外搭白底绣金银藤花纹的半臂,下身着八破朱砂红正红间色裙,腰间垂着飘逸的蓝色飘带,明艳重彩的衣裳,将她清妍精致的五官映衬得更为艳丽,美得锋芒毕露,好似一柄出鞘的利剑,极具冲击力。 这身打扮,与南柯一梦中后来的“不苦”有七八分相似。 顾寂看得一阵恍惚,他好似才发觉,孟湘雾与“不苦”一样,都喜欢穿红色的衣裳。 随后他才看到站在孟湘雾对面不远处的蓝婉柔,神情又是一阵恍惚。 只因蓝婉柔一改往日浅绿、鹅黄、天青等清新淡雅的衣衫色彩,也穿了一袭鲜艳的红色衣裳,交领上衣领口袖口绣满了金色如意纹,下裙是朱红水红浅杏相间的十二破间色裙 ,加上她因以前身体不好身子瘦弱,与病弱的“不苦”足有九成相似。 尤其是那件绣金如意纹的上襦,是南柯一梦中公孙寂与不苦成婚后,找人为她做的衣服中的一件。绣如意纹,意为希望不苦余生称心如意。 顾寂离开虹琅秘境后与蓝婉柔愈发亲密,以为她是不苦,去年便忍不住也送了一件。 正是蓝婉柔此时身上穿着的这件。 孟湘雾这么穿,是她平日穿衣风格便偏爱绯红等一系红色。 蓝婉柔这么穿,就很耐人寻味了。 【蓝婉柔绝对是故意的,她平日根本不喜着红衣,此番是为了更像不苦才穿了红色!】 【还记得蓝婉柔对孟湘雾提过的真假美猴王吗?我虽不知美猴王是甚么,但以“真假”二字便能猜到,蓝婉柔今日是要上演一出“真假不苦”的戏码!】 【即使都穿着红衣,两人的风姿也完全不同。顾寂究竟是多蠢,才能将不苦错认成蓝婉柔?】 【他们在南柯一梦中度过一生,像是白过了一样。】 【我养了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灵宠,还能从叫声判断出谁是谁呢,顾寂怎的那些年光阴好似是放了个屁?】 【顾寂与孟湘雾也算是青梅竹马,这都认不出?!】 兴许是情绪太激动,有修士道:【顾寂这个蠢货!】 他说完,可能是仗着发弹幕又不知道谁是谁,弹幕又陆陆续续飘出来几条骂顾寂蠢的话,看来不止一个人想骂顾寂。 正在看天幕的顾寂瞧见弹幕,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 是啊,他在南柯一梦与孟湘雾度过一生,竟然认不出她才是不苦! 这时,顾寂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 不用看都知道,他娘又在讥笑他了。 天青坐在一旁,眼里带着些许嘲弄,坏心眼地学着顾寂之前的语气道:“她在虹琅秘境救了我,与我在南柯一梦中结为夫妻度过一生,我才明白何为真正的爱——” 她又慢悠悠接上:“连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是谁都认不出,你所谓真正的爱也不过如此。” 顾寂顿时感到更加无地自容,尴尬极了。 他当初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打他自己的脸,告诉他,他简直是个蠢货。 天幕上,顾寂已经与上座的孟不尘行完了晚辈礼。 “贤侄,无需多礼。”孟不尘只客套了一下,便切入正题,好像迫不及待要甩出这个烫手山芋,“你应当从顾宗主那里听过前情了,现下婉柔和湘雾各执一词,都说是与你共度了南柯一梦,便只能请你来判断了。” 顾寂闻言,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好似没想到会接到这么大一个难题。 他的目光在孟湘雾与蓝婉柔之间徘徊,泄露出几丝纠结。 “这……”顾寂发出迟疑的声音。 孟湘雾可能是看不下去他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率先开口道:“顾寂,那日我与蓝婉柔交换了神魂,是我从恶蛟口中救下你,带你避入了南柯一梦,成为不苦。你若不信,尽可考问我南柯一梦的事。” 她一开口,蓝婉柔也紧跟着说:“顾寂哥哥,你随意问我们在南柯一梦的事,我相信你。” 顾寂简直左右为难,纠结良久,才问道:“我师父是谁?” 孟湘雾答:“天心。” 蓝婉柔答:“我爹爹。” 两人同时开口。 孟湘雾抿了抿红润的唇,蓝婉柔对顾寂微微一笑。 顾寂想了想,又问:“一直为……不苦,治病的人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沈药师。” 见她们二人连对两个问题,戒律堂的堂主不禁开口道:“顾小友,你应当问一些有难度的,较为琐细的事情。” 闻言,顾寂苦恼地抬手挠了挠额角,想出来一个:“师父教了我两套剑法……” “都是我自创的剑法。”孟湘雾先开了口,“一个是蝴蝶剑法,一个是——” 蓝婉柔抢着接过了她的话:“另一个是无双剑法。” 其实顾寂的问题还没问完,他又道:“你们可为我舞一遍无双剑法吗?” “这有何难。”孟湘雾说着,抽出腰间的剑。 蓝婉柔却一直没有动作。 正当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在她身上、眼神复杂地以为她要输给孟湘雾时,她笑了一下:“我是音修,没有佩剑,爹爹可否将剑借与我?” 孟不尘显然松了口气,也跟着轻松地笑了:“可。”他解下腰间佩剑掷到蓝婉柔身前。 蓝婉柔拔出剑,甜笑着道:“多谢爹爹!” 孟湘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若我没记错,顾寂可未曾给蓝婉柔看过无双剑法。我倒要看看,蓝婉柔如何能舞剑!】 【孟不尘实在太偏心了!各位道友可看清了?蓝婉柔向他借剑,他松了口气!】 【他心里定然是想蓝婉柔赢的!蓝婉柔若不是他私生女,我削发!】 【哎,诸位道友,我现在瞧见孟湘雾便心痛,她被蓝婉柔陷害,受了这般多的委屈,可我当初竟不识好歹,把真正的皓月比作萤火,将蓝婉柔的话奉为圭臬……】 【谁不是呢?我曾用最恶毒的话骂过孟湘雾,我真该死啊。】 就在这时,天幕上忽地出现一块半透明的方形怪东西,虽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但视力与记忆极好的修士都看得一清二楚。 上面写着几行字—— 【限时道具:二心一体(2s/30min)】 【二心搅乱大乾坤,一体难修真寂灭。指定对一人使用,与对方完全同步。】[1] 【备注:若指定对象做出超出宿主身体素质的动作,可能会对宿主身体造成损伤。】 它出现的时间实在太短,短到让人几乎以为方才的是他们的幻觉。 而天幕上,孟湘雾与蓝婉柔都横剑做了个起手式。 随即,她们便像是心有灵犀的双胞胎般,异体同心,动作一致,提腕、转腕,剑身随着她们的动作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寒芒一闪,斜刺出去,如提前排演过无数次一般默契。 她们的动作、细节,一举一动,就连剑身倾斜的角度都一模样。 孟湘雾与蓝婉柔对视一眼,眯起精致姣好的眼眸,而蓝婉柔则面露惊讶,一副没想到孟湘雾也能舞出来的模样。 【蓝婉柔竟与孟湘雾的动作如出一辙!她如何做到的!她分明不会用剑才是!】 【我方才好似看到了几行字?可还有人看到?】 【我看到了!道具!二心一体!】 【道具是蓝婉柔才有的东西,难道是她用了这个叫“二心一体”的道具?后面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是何意?】 【原来这便是她能使出无双剑法的真相!孟湘雾吃大亏了!】 二人动作不停,长剑时缓时疾,张弛有度,缓慢时如落花纷纷扬扬,迅疾时势如闪电。 孟不尘面露惊讶,似乎没想到蓝婉柔还会舞剑,而且是如此精妙的剑法。凌墨仙尊与戒律堂主也面带讶色,旁边的两名执法弟子更是惊呆了,应是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顾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眼中的惊讶并不比任何人少,同时还有深深的纠结与挣扎,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唯有孟洛雨,他在惊讶的同时,眼底还流露出一丝微弱的期盼。 弹幕除了骂蓝婉柔,还有一些对孟湘雾的讨论。 【不得不说,不愧是孟湘雾,她自创的剑法可以作小宗门的剑法绝学传承下去了。】 【莫说是小宗门,哪怕是一些中层宗门,她的剑法也可作为传承。】 【呿,堂堂气运之女所创的剑法,也不过就是个中小门派的水平罢了,值得你们如此夸赞吗?】 【这位道友可别忘了,孟湘雾自创此剑法时囿于凡人病弱之身,且年纪尚小,还不到豆蔻年华。一个凡人孩子所创剑法,竟能成为修真界哪怕是小门派的剑法绝学,还不值得夸赞?敢问这位道友 可是能创作出比其更好的剑法?还是敢说自己在剑之一道上的造诣比孟湘雾高?】 【啧啧,又一个眼红的,承认孟湘雾担得起气运之女这个名头就那么难吗?】 那人没再说话了。 两人舞完剑。 孟湘雾低敛着眉目,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 与此同时,蓝婉柔手臂颤抖着掉了剑,剑落在地面发出当啷一声,旋即她脱力似的身子一软就要坐在地上。 “不苦!” 孟湘雾听见顾寂这么喊,下意识望过去。 却见到顾寂将快要摔在地上的蓝婉柔扶进怀里,面带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 “顾寂哥哥,我无碍。”蓝婉柔对顾寂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脸上有几分疲惫,“只是我这身子不曾练过剑,一下子有些累罢了。但舞剑为了给顾寂哥哥看,我甘之如饴。” 顾寂紧抿着唇,一副被感动的模样。 看直播的修士们:“……” 眼睛要瞎了!! 剑宗那边,天青看到这一幕差点把自己气死,深呼一口气,剜了几乎不敢看天幕的顾寂一眼。 顾寂恨不得能找个洞缩进去,他知道自己后面还有更蠢更遭人恨的表现。 天幕上。 孟湘雾盯着他们,眼眸黑沉沉的,扶着剑鞘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微白。 顾寂好似这才想起来孟湘雾还在一旁,他抬头对上孟湘雾的视线,面上闪过一抹心虚慌乱,手一颤,但还是将蓝婉柔稳稳扶住了。 孟湘雾闭了闭眼,掩住眼底的失望,或许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挽回弟弟,亦或许,早在当初她被困虹琅秘境前看到顾寂带着蓝婉柔御剑便有所预感了,她只是说:“顾寂,继续问。” “继续?”顾寂低头瞥了眼依然一副虚弱疲惫模样的蓝婉柔,面带为难之色道,“不若明日再……” “继续!”孟湘雾打断他的话,清越的嗓音含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闻言,顾寂皱了下眉头,颇不赞同道:“湘妹,你是否太过咄咄逼人了些?” “我,咄咄逼人?”孟湘雾歪头看着顾寂,眼中满是陌生,好似觉得顾寂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顾寂了,她轻声嗤笑一声,问道,“你是不在乎谁才是与你共度南柯一梦的人,还是,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顾寂瞪大了眼睛,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坐在上方的凌墨仙尊开口了,疏冷平静的眼眸看着蓝婉柔:“蓝婉柔,你可能继续?” 蓝婉柔被他一问,低垂着眉眼,点了点头:“可以。” 凌墨仙尊道:“那便继续吧。” 顾寂可能是怕累到蓝婉柔,想了个简单的问题:“不苦治病的药方?” 孟湘雾与蓝婉柔再次异口同声:“沙参四钱……” 两人又同时住口。 孟湘雾深渊般的黑眸看着蓝婉柔,仿佛洞察到了什么。她直勾勾盯着蓝婉柔的脸,缓缓开口:“炙甘草一钱。” 蓝婉柔再次与她同时开口。 两人沉默许久,孟湘雾蓦地轻笑一声:“呵。” 她说:“你先说吧。” 【啊啊!善哉!孟湘雾这招妙啊,杀了蓝婉柔一个措手不及!】 【你们看蓝婉柔的表情,她是不是愣住了?】 【各位道友别高兴的太早,你们忘了这件事的结局吗……】 蓝婉柔确实愣了一小会儿,但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换了副柔弱哀婉的神情,好像孟湘雾辜负了她什么似的。 她说:“湘雾姐姐,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我执何迷,又需悟何事?”孟湘雾不欲与她多言,直说道,“没有我,你背不出药方了吧?” 顾寂见孟湘雾好像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上前几步应该是想走到她们中间,他边走边抬起两只手虚按着,以一副和事佬的姿态劝道:“若不想说便不说,我换个问就是了。” 孟湘雾看都没看他,动作利落地抽出腰间剑鞘,直接反手用剑鞘尾端捣在顾寂身上。 顾寂应是没想过孟湘雾会这么做,没反应过来被捣了个正着,退了两步。 “此处没你的事。”孟湘雾声音冷冰冰的,如沁了碎冰的湖水。 顾寂捂着小腹,抽了口冷气。 “顾寂哥哥,你没事吧?”蓝婉柔关心地问。 顾寂摇了摇头。 蓝婉柔这才将目光转向孟湘雾,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眼神坚韧,道:“湘雾姐姐,既然你还执迷不悟,那我便直说出来了。我能说出药方,我也知道你能说出药方,因为昨日我都与你说了。” 孟湘雾蹙着眉心道:“你何时与我——” 忽地,她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 “湘雾姐姐,你不想承认吗?”蓝婉柔道,“我昨日去寻你,爹爹知道,弟子们也都看到了,我在你那边待了许久才离开。” 孟湘雾怒极反笑,牵起唇角:“原来你在这儿算计我呢。” “明明是姐姐在算计我。昨日我与你坦白我与顾寂哥哥的事,说我们真心相爱,想求得你的成全与原谅。”蓝婉柔说着,眼眶迅速地红了,泪花慢慢在眼底蓄出,“你说愿意成全我们,会跟爹爹承认你撒了谎,又说好奇我们在南柯一梦都发生了什么。我竟将你的话信以为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你,谁知你只是为了从我口中骗出更多的事,用来今日与我对擂。” 【无耻!无耻啊!!蓝婉柔胡编乱造,颠倒黑白!】 【蓝婉柔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只是她一面之词,孟宗主他们就这么信了?都没有质疑?】 闻言,顾寂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孟湘雾:“湘妹……这是真的吗?” 孟湘雾还未说话,孟不尘先开口道:“昨日婉柔确实去寻湘雾了。湘雾,你不思悔改,还欺骗婉柔,太让我失望了!” 今日一直未说话的孟洛雨终于也开口了,他凝视着孟湘雾,眼里满是恨意,却也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讥讽道:“她惯会骗人了,曾经不也是我的好、姐、姐、吗?” 孟湘雾看向一直沉默的凌墨仙尊,平静地问:“师尊,你呢?你相信我吗?” 凌墨仙尊沉吟片刻,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便是在委婉地告诉孟湘雾,如果孟湘雾不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据,那他就只能相信蓝婉柔了。 孟湘雾牵动唇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是笑不出来。 戒律堂的堂主和两名执法弟子就像三个摆设一样,待在旁边没说话。 看直播的修士们气得胸腔都要炸开了。 【这些人脑子被吃了吗?!孟湘雾明明昨天就说了她跟顾寂在南柯一梦,蓝婉柔所谓找她说话是在之后!】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第一个说出南柯一梦的人是蓝婉柔,啧!】 【孟湘雾为何不用天心剑法证明自己?让蓝婉柔有本事耍个天心剑法看看,不就知道谁才是进了南柯一梦的人了吗?】 【这位道友,你气糊涂了。天心剑法是孟湘雾第一次南柯一梦结束后才得到的,顾寂又没见过她使。况且,就算她能用天心剑法证明自己进了南柯一梦,蓝婉柔也会说,这是她独自在虹琅秘境时进的。】 【反正怎么说蓝婉柔都能圆谎是吧?】 【这些人怎的一个比一个蠢!竟然不能识破蓝婉柔的真面目!】 【往日从未觉得这几位如此蠢笨,如今我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打开,看看他们究竟是如何想的!】 正当修士们群情激奋,使劲发弹幕骂他们的时候,天幕又闪过熟悉的半透明方形板。 【buff光环:毋庸置疑(佩戴中)】 【你口中的话语,就是圭臬。从宿主口中说出的话,增加50%可信度。】 【备注:对好感度低于20者无效。】 【buff光环:色令智昏(佩戴中)】 【美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见到你美貌的人,智商降低50%。】 【备注:宿主美貌值低于80时无法佩戴,对美貌值高于自己者无效。当前美貌值:92】 这几行字消失后,弹幕空白须臾,随即开始井喷。 【方才的字各位道友看清了吗!是不是蓝婉柔曾说过的,那个说出的话增加百分之五十可信度的八福光环?】 【色令智昏是什么光环,智商是何意?降低会如何?】 【智,智慧也。商,度也。莫不是表达一个人的智慧程度?增加与降低后那个看不懂的符号应当是蓝婉柔曾说过的百分之五十,我猜测,就是百之五十的意思。分不知是何意,但大致可以意会。】 【怪不得他们如此愚蠢!原来是智慧被降低了!】 【嘶……蓝婉柔好生恐怖,竟可以影响那么多人的神思!各位道友,我们以前见到蓝婉柔时,是否也是被降低了智慧,才会如此吹捧她?】 【是啊!换言之,她可以操纵我等的神志!此女恶毒至极,又有如此能力,恐怖,恐怖啊!】 【修真界不能留她!】 在众修士讨论的同时—— := 孟湘雾一步步走到顾寂的面前,黑曜石般乌黑润泽的眼眸深深望着他,她抬手轻轻捏住他的鼻尖,语气平和宁静:“顾寂,你认真想一想,若蓝婉柔真的是不苦,她会将这件事也告诉我吗?” 他们在南柯一梦的新婚之夜,顾寂看着她傻笑时,她便做过这样的动作。 “南柯一梦,既是传承,也是试炼。”孟湘雾道,“我生来便于修炼一途顺风顺水,从未受挫,因此南柯一梦令我疾病缠身,磨炼我的心境。” 顾寂一怔,似是有些被说服了。 见状,蓝婉柔立刻扬声道:“湘雾姐姐,若是与顾寂哥哥共度南柯一梦的人是你,那我在何处?我用你的身体杀洛雨弟弟吗?我为何要杀洛雨弟弟?难道洛雨弟弟连自己的姐姐都认不出吗?” 孟洛雨听到这句话,闭了闭眼睛,睫毛微颤。 蓝婉柔又说:“当初进入虹琅秘境前,我刚治好了病,但曾经的病弱依旧是我的心结。南柯一梦让我重新回到身子不好的状态,是为了解开我的心结。” 南柯一梦的机制,修真界的人都有所了解,两人的话都能解释得通。 顾寂的表情又变了,应是觉得蓝婉柔也说得对。 孟湘雾问蓝婉柔:“若你才是不苦,为何我会无双剑法?” 蓝婉柔反应极快地回答:“湘雾姐姐在剑之一道的天赋谁人不知?学着我的动作,与我共舞,这是何难事?” 顾寂的表情更纠结了,看上去快要抓狂了。 偏偏这个时候,孟不尘还问:“贤侄,你觉得与你共度南柯一梦的人是谁?” 顾寂沉默地拧着眉心,目光在孟湘雾与蓝婉柔之间徘徊,眼底闪过几分挣扎。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纠结到底谁是不苦。 “顾寂哥哥……”蓝婉柔见他许久没有说话,失落地看着他,湿润的眼眸滑下一颗泪珠,“我才是不苦啊,你认不出我吗?你在南柯一梦里说过,你会照顾好我,护我一辈子的。” 天幕再次闪过半透明的方形板。 【限量道具:绛珠仙草之泪(1/3)】 【指定对一人使用,看见宿主流泪的人会对宿主产生强烈的怜惜之情,无条件认同宿主说的话。】 顾寂好似被那颗落下的泪珠灼伤了般,眼眸睁大了,良久,他缓缓地看向孟湘雾。 孟湘雾平静的眼眸犹如深潭,静静地凝望着他。 顾寂满含歉意道:“对不起,湘妹,蓝婉柔才是与我共度南柯一梦的那个人。” 孟湘雾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竟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她在这场与蓝婉柔的争锋中,一败涂地。 她一字一句道:“顾寂,你真是个傻子。” 孟不尘高高在上地坐着,垂目看着孟湘雾道:“湘雾,你还有何要说?你残害亲弟,天理不容,理应——” “顾寂蠢,认不出谁才是真正的不苦。”孟湘雾抬眸转头迎上孟不尘的视线,声音铿锵有力,“蓝婉柔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残害亲弟这个罪名,我不认。” 闻言,孟不尘大怒,手掌在扶手发泄般用力一拍,发出“啪”的一声:“事实摆在你面前,你还要嘴硬,把罪名推到婉柔头上!” “我从未做过的事,为何要认?!”孟湘雾寸步不让。 孟不尘气得猛吸一口气,不与她再吵,直接大手一挥:“将孟湘雾压到戒律堂,按照门规处置!” 执法弟子朗声道:“残害同门,依照门规应先受打魂鞭二十,再废去全身修为,逐出……” 他不敢说话了,没了声音。 孟湘雾再如何也是孟不尘的女儿,更何况她还是七百年一遇的天才。废掉修为赶出宗门,且不说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哪个宗门疯了才会这么做;单说孟不尘仅有的两个孩子,孟洛雨已废,孟湘雾是唯一能修炼的了。 ——谁都能想到这一层。 戒律堂主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他尴尬地轻咳几声,开始打圆场:“宗主,此事往大了说,是残害同门;往小了说,是您的家事。” 孟不尘憋着一口气,阴着脸与孟湘雾对视着,没说话。 戒律堂主继续道:“家有家规,宗主乃一家之主,不若您来定夺,该如何处置孟师侄?” “……嗯。”孟不尘应了一声。 他思忖片刻,语气威严地开口道:“湘雾,你残害亲弟,还妄想陷害婉柔,将罪名安在她头上,连犯两错。但为父念在你年纪尚小,心性不佳,可免去你废掉修为之苦,但活罪难逃,且罚你打魂鞭三十六下,思过崖面壁三年。” “呵。”孟湘雾含着讥讽意味笑了一声,强硬道,“打魂鞭,我一下都不会受,思过崖,我一日都不会去。” 见她如此忤逆,孟不尘一下子就火了,猛地起身怒吼道:“你还想反了不成!” 孟湘雾铿锵有力回道:“你年老昏聩,我反了又如何!” 第43章 第43章以后莫叫我湘妹了。 “你!你这个不孝女!”孟不尘或许是被她那句“年老昏聩”戳到了心窝子,怒发冲冠,喊道,“戒律堂还不快将她押走?!” 孟湘雾已经是元婴初期,那两名金丹期的执法弟子苦着脸上前,道:“还望小师姐配合。” “我不配合。”孟湘雾左手扶着剑鞘,语气冷硬,“想我配合,除非胜过我。” 这与说不配合也没什么分别了。 场面顿时十分僵硬。 孟不尘坐回座位别开脸喘着粗气,看样子气得不轻,他没有下一步指示,意味着还是要戒律堂动手。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堂堂一宗之主,若是亲自动手未免太过掉价。 两名执法弟子自知不敌孟湘雾,求助地看向戒律堂主。 戒律堂主对他们行了个眼色,看样子是让他们先上,不行了才能有理由把烂摊子让出去。 两名弟子只好认命地对孟湘雾道:“小师姐,得罪了!” 他们同时出手,做出要一左一右擒拿孟湘雾的样子。 孟湘雾双脚稳稳站在原地,抬手向两边一拨便将他们的手拨开,接着顺势一推,裹挟着灵力的掌风将二人推开。 顾寂愣了下,喃喃道:“拂云手……” “顾寂哥哥,对不起。”蓝婉柔突然用白嫩的手指攥住了顾寂的袖子,像做了错事般怯生生看着他,“我不会使剑,昨日湘雾姐姐问我,我便给 湘雾姐姐露了两手拂云手,不曾想湘雾姐姐如此聪慧,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还用了出来。” 顾寂又愣了愣才颔首:“这样啊。” 他低声自语:“她向来是极有天赋的……” 孟湘雾应当是不想为难这两个执法弟子,只过了几招便将他们一掌击飞,结束了这一战。 没办法,只能戒律堂主亲自上了。 戒律堂主也是元婴期修士,虽比孟湘雾高两个小境界,但并没有稳占上风的势头,反而在交手几招后隐隐落了下风。两人都拔了剑,但没有过多的动用灵力,大多是比拼剑招,短兵相接,大殿内回荡着铮铮的脆响。 顾寂许是觉得这样不好,走上前想要劝她:“湘妹……” “滚!”孟湘雾一剑甩过去,浅蓝的灵气如一片锋利的薄刃,从顾寂耳畔飞过,削断了几根发丝。 坐在上座的凌墨仙尊终于出手了,大乘期的灵力威压短暂地覆盖大殿,一团灵力冲向孟湘雾。 饶是孟湘雾抬剑挡了一下,仍被击飞出去,滚在地上。 凌墨仙尊蹙眉问道:“你要闹到何时?” 孟湘雾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盯着自己撑在地上的左手,更准确地说,是左手边那几截断掉的琉璃镯。 那是凌墨仙尊六年前送她的生辰礼,可抵大乘期三击。三年前她与恶蛟一战,琉璃镯三颗灵玉俱碎,已经废了,但她没舍得摘下来。而今,因为凌墨仙尊的一击,在灵力的震荡下,琉璃镯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了几截。 半晌,孟湘雾缓缓抬头:“师尊,你觉得我这是在闹?” “做了错事,自然要受罚。”凌墨仙尊以一副公正严肃的口吻道,“若人人都不愿受罚,如你这般胡闹,规矩何在?” 孟湘雾自嘲似的笑了。 【啊啊啊我要气死了!亏我以前还觉得凌墨仙尊待孟湘雾好,不曾想也是个蠢的,都不晓得护犊子!他以为自己这般很公正?我看着只觉得他不配为人师!!】 【哎,那琉璃镯曾是凌墨仙尊送与孟湘雾的生辰礼,如今又彻底毁在他手,师徒缘分也该尽了。】 【孟湘雾曾经亲近的人,连风以为她杀了沈青烟而恨她,孟洛雨以为她对自己下杀手而恨她,顾寂没脑子被蓝婉柔所骗离她而去,而今师尊也不站在她那一边,可悲啊……】 天幕之外,上云宗,飞云峰。 凌墨仙尊站在峰顶,笔挺的身躯如一尊雕像。他收回观看天幕的神识,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孟湘雾的模样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做错了。 许是母亲早亡的原因,孟湘雾自小便很懂事有担当,她边修炼边照顾弟弟,指导弟子们也很用心。在外像个小大人,在飞云峰却会放心地暴露出属于孩子的那一面,与连风嬉戏。 那时的飞云峰,热闹又温馨。 可这一切都没有了。 凌墨仙尊想起孟湘雾失落的目光,想起她曾眼睛发红但强忍泪水的模样。 他冤枉了孟湘雾两次,一次沈青烟之死,一次孟洛雨之伤。 不,若是算上后来的那些事,他冤枉了不止两次了。 他明明知道,孟湘雾自小懂事知分寸,为何他没有相信过她,哪怕只是一次呢?他竟理所当然地认为,孟湘雾也可能会走上歧途,需要他来引导,犯错就要罚,这样才能改正。 在蓝婉柔用那些奇诡手段的陷害下,他一次又一次地误会孟湘雾,最后竟在心里给她定了性—— 觉得她顽劣不堪,走入歧途,无可挽回。 凌墨仙尊感觉自己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在审判台那日,他手里握着打魂鞭,面前是被锁链捆在天柱上的孟湘雾。 他大义凛然地问:「孟湘雾,你可认罪?」 如今想来,万分可笑。 本就无罪,何来认罪? 凌墨仙尊耳边似乎响起了孟湘雾虚弱微哑的声音,虚无缥缈,却又字句清晰。 「师尊,你可曾信过我一次?」 「我笑你们……蠢。这么多人,被一个人蒙骗至此,还深信不疑。」 是啊,他太蠢了。 他曾经有那么好的一个徒儿,却不信任她。 凌墨仙尊睁开眼,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正是这双手,曾握着打魂鞭,一下一下地抽在孟湘雾的身上,最终抽散了她的神魂,令她连轮回转世都无法拥有。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徒弟。 这个想法如刀子般一下下割在他的心头,犹如凌迟。 凌墨仙尊的手微微颤抖,牙齿紧咬。 他后悔了,若是当初能多信任孟湘雾哪怕一分,若是他能坚持调查身上的疑点,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孟湘雾身死魂灭,而他只能通过天幕,看着自己曾做过的蠢事,后悔不已。 “唔!” 凌墨仙尊忽然发出一声闷哼,他抬手捂住方才痛了一下的心口,清俊的面容逐渐表情严峻起来—— 他因对孟湘雾的愧疚生出了心魔。 心魔不除,修为不前。 若他不能得到孟湘雾的原谅,此生恐怕就要修为止步于此,无法飞升,待寿元耗尽后老死在修真界了。 可孟湘雾身死魂灭,他去何处得到原谅? 凌墨仙尊单手撑着额角,对着曾有孟湘雾的身影、而今空荡荡的飞云峰发笑。 他叹道:“真是,报应不爽……” * 天幕上。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蓝婉柔怯怯地开口了:“爹爹,婉柔斗胆有个提议。” 孟不尘道:“说。” “婉柔记得药王谷长老曾说,洛雨弟弟的身子并不是全无办法,若是能得到有血缘之人的灵骨,还是可以重新修炼的。”蓝婉柔看看待在一旁不说话的孟洛雨,再看看孟湘雾,对孟不尘道,“既然湘雾姐姐不愿受罚,不若让湘雾姐姐给洛雨弟弟一块灵骨,抵了惩罚吧?既能救了洛雨弟弟,也能免了湘雾姐姐的罚。” 她这么说完,孟不尘陷入了沉思,应是在考量。 【蓝婉柔这一招真膈应人啊!孟湘雾肯定愿意献出灵骨救孟洛雨,但这个法子从蓝婉柔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孟湘雾是为了抵罚才愿意献出灵骨。】 【她这般说,便是抹杀了孟湘雾对孟洛雨的爱啊!】 【若是孟湘雾自己知道了这个方法,主动献出灵骨治孟洛雨,或许孟洛雨会感动一番。但蓝婉柔这么一说,孟洛雨只会觉得孟湘雾是不想受罚才给他灵骨,他们间便彻底没了和好的契机,蓝婉柔这招真毒啊!】 【既然他们早知道有此方法可治,孟不尘怎的不给孟洛雨灵骨?让孟洛雨如凡人般生活了三年。】 【我瞧他也没多看重孟洛雨,终究是比不过自身的。而且我觉得,孟不尘说不准也是等着孟湘雾献出灵骨呢!】 孟湘雾没有等孟不尘思考太久,先开了口。 “我愿意。”她望向一旁身形纤弱、脸色苍白的孟洛雨,神情认真道,“我愿意把我的灵骨给你,让你能重新修炼。” 孟洛雨却不领情,冷笑一声,讥讽她道:“说得冠冕堂皇,实则还是为了抵罚。” 孟湘雾摇头道:“我不是为了抵罚。” “那是为了什么?”孟洛雨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想用一块灵骨求得我的原谅?” 偏偏这时候,蓝婉柔轻声开口说:“为了让灵骨处于最好的状态,湘雾姐姐的身子和神魂最好都不要受伤,打魂鞭三十六下实在太重了,这罚还是得免的。” 孟洛雨又是一声冷笑,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那便这样罢。”孟不尘颔首,宣布道,“湘雾用灵骨补偿洛雨,这罚便免了。” 他一句话,让孟湘雾给孟洛雨灵骨,成为了理所应当的补偿。 …… 药王谷的长老到上云宗需要一整日的时间,孟不尘联系完药王谷,便让孟湘雾回去“休息”了,准备好明日取骨。 夜晚,孟湘雾收到了顾寂的传音符,邀她出洞府见一面。 孟湘雾出了洞府,身后跟着兔兔。 见到孟湘雾,顾寂面色窘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口:“湘妹,我们取消婚约吧。” 孟湘雾表情平淡,似是早就有所预料了,却还是问:“为何?” “对不起,湘妹。”取消婚约那句最难的话说出口后,顾寂说话顺畅了许多,“我在南柯一梦里爱上了婉柔,她还冒着危险在恶蛟口中救了我,我不想辜负她。” “哦,所以来辜负我了。”孟湘雾道。 顾寂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怎的不说话了?”孟湘雾依旧是平淡的表情和语气,“以前对我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而今对我无话可说了?” 顾寂低下了头,只会说:“对不起,湘妹……” 孟湘雾闭上双目,深吸口气。 她睁开深邃如黑夜的眼眸,轻声问道:“若我说,南柯一梦中的人真的是我,你信吗?” 顾寂抬眼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知道了。”孟湘雾从储物戒取出一块玉。 这玉并不是完整的,而是一半,上面雕刻着一只尾羽长长的鸟。玉的边缘有几个凹槽,看起来应该有另一半可以与这块合并。 “定亲的信物,还给你。”孟湘雾将那块玉丢向顾寂,被顾寂接住。 顾寂唤她:“湘妹……” 他好像是想说些什么的,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来。 “婚约取消,以后你我没有关系了。”孟湘雾对他道,“以后莫叫我湘妹了,还是唤我的名字吧。” 顾寂愣愣地看着她,眼神看起来湿漉漉的,好像对她还是有些不舍的。 孟湘雾低头抚摸兔兔毛茸茸的脑袋,不再看他:“你走吧。” 她专注地摸兔兔,没有抬头。 顾寂拿着那块玉在她面前站了不知道多久,几次嘴唇翕合似乎想说话,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孟湘雾终于抬头了。 微凉的夜风从她鬓边拂过,带起几缕发丝,描摹着她精致莹润的脸庞。她望着顾寂离开的方向,面无表情,静静地看了许久。 孟湘雾弯腰抱起兔兔,足尖一点,飞到旁边高大的岩石上。 她没说话,只是盘腿坐在岩石上,把毛发雪白柔软的兔兔抱在怀里,下颌轻轻抵着它的脑袋,望着天上的月亮。 这夜的月亮很圆,也很亮,皎皎月光倾泻而下,映入孟湘雾黑夜般的眼眸。 泪珠沿着孟湘雾的脸颊缓缓流下来,落入下颌抵着的柔软皮毛。 兔兔察觉到了,努力扭着脖子,想要回头。 “无事。”孟湘雾揉了揉它的脑袋,又撸了一把它的长耳朵,“我们一起赏月吧,今儿的月亮真圆啊。” 她的语气很平静,可细听之下,却能听到被竭力掩盖的微弱哭腔。 兔兔不回头了,它侧着脑袋主动蹭了蹭孟湘雾的手。 孟湘雾紧紧抱着兔兔,望着月亮静静流泪,没有泄露出一点哭声。唯有兔兔被泪水沾湿的皮毛,无言诉说着一切。 她就这样坐着,直到月亮落下,太阳升起。 一夜无眠。 第44章 四合一妖族太子涂朝。蓝婉柔开始自爆…… 【哎,孟湘雾为顾寂那蠢人流泪,不值得啊!】 【非也非也,我倒是觉得,孟湘雾并非为顾寂一人而泣,还有不信任她的弟弟和师尊。她受了莫大的委屈,在人前一直未曾落泪,直到顾寂前来与她退婚,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孟湘雾少年天才,一心修炼,哪经历过这些。】 【那事明明不是她做的,却没人信她!顾寂还对孟湘雾说甚漫漫修仙路我陪你,都是狗屁!】 【孟洛雨不也是?曾对孟湘雾说,无论她做了何事都会相信她,不也食言了?】 就在弹幕你一句我一句,讨伐孟湘雾的弟弟、前未婚夫乃至师尊时,天幕中的孟湘雾动了。 她抱着兔兔站起身,初升的圆日散发出耀眼的光辉,从薄薄的云层后射出一道一道的金色霞光,绚烂的光芒映入孟湘雾黑玛瑙般黑亮纯净的眼眸,在她眼底亮起熹光。 “我在南柯一梦看到了。”孟湘雾揉了揉兔兔的脑袋。 霞光将兔兔雪白的毛发染上一层淡淡的橘,看起来暖融融的,它扭过小脑袋看着孟湘雾,两只长耳朵晃来晃去。 孟湘雾深深望着天际冉冉升起的朝阳,轻声低语:“我有我的天命,不该在这些事上蹉跎……” 【说得好!心性豁达,拿得起放得下!】 【等等!她所言的天命是何?】 被人这么一点出来,几乎所有修士心里都“咯噔”一下。 阿湘的天命是补天裂,那孟湘雾的天命是什么? 这件事先前便有修士问过了,是他们一直不敢细想,如今再想,也是心底隐隐的排斥。他们有种不妙的预感,高修为的修士往往预感更加准确,这种预感让他们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哈、哈哈……不会是修天阶吧?】 这句话令众人沉默了许久。 天阶断绝的真相他们已经知道了,但依然无能为力。自天阶断绝的七百年来,无人能飞升,上一个尝试飞升的渡劫老祖被天雷活活劈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成为笼罩在他们心头挥不散的阴影。 若孟湘雾的天命真的是修天阶……他们想都不敢想! 这意味着他们永远错过了飞升的机会! 【呵、呵呵……也未必……兴许孟湘雾的天命是永镇万魔窟呢?万魔窟的封印八年前不是松动过吗?】 【对啊,那些高阶魔族突破封印也是大灾难啊,魔尊不是还未死嘛!】 大家心慌不已,拼命地找着其他的理由。 只要天幕还未公布孟湘雾天命为何,他们就会捂住自己的眼睛、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不看,自欺欺人。 但他们不知道,那日也不远了。 天幕结束于孟湘雾收到一道来自孟不尘的传音符,说药王谷的长老已经到了,叫她去取骨。 孟湘雾御剑前往孟洛雨所在的落英阁,孟不尘和药王谷长老已经候在那里。 至此,天幕一暗。 天青自从看到顾寂去找孟湘雾退婚,脑袋就嗡嗡的——气得。 她记得,当初顾寂从上云宗回来,与她说了要跟孟湘雾退婚的事,她反对时才知道,顾寂已经先斩后奏退完婚了。她让顾寂去上云宗再把信物交给孟湘雾,而顾寂从小到大向来听话,唯有那次不顾她反对铁了心的要退婚,说爱上蓝婉柔了。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别无他法,只能遂了他的意。 但她不知道,当初顾寂退婚是在这么个时机啊? 孟湘雾才受了冤屈,第二日还要取灵骨,顾寂竟然当天晚上去退婚了。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天青气得要命。 顾寂也在看到孟湘雾流泪后就整个人僵住了,他不知道那日他离开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在他心里,孟湘雾是一个坚强又坚韧的人,他从未见她哭过,感觉她哪怕遇到挫折也会很快看开,流泪这件事与她毫不相关。 此刻他才恍然意识到,孟湘雾也会因难过失落而落泪,而他是罪魁祸首。 “你赶着投胎啊?那么急?”天青揪住顾寂的耳朵骂道,“退婚非要赶在那一天是吗?你多等一段时间是你能死还是蓝婉柔能死?你俩急着去黄泉作伴晚一刻都赶不上是吧?你明知道湘雾马上要取灵骨,还在这之前去退婚,怎么着,你嫌她打击不够大是不是?嫌她心境太好了想帮她再磨磨是吗?平日对待感情优柔寡断的,退婚倒是麻利!” 她一口气骂完,气得直喘。 顾寂任由她拽着耳朵,沉默不语。半晌,在天青喘着粗气注视下,他眼眶湿润发红,哑声道:“娘,你打我吧……” “我确实应该再打你一顿!”天青四处看,想寻个趁手的物件,恰好看到从墙边探出个头的顾言。 顾言是天青和顾宗主的小儿子,如今才十岁。他年纪小,又因为养在天青身边,总听天青讲柳灵珑和孟湘雾好的一面 ,对孟湘雾没有恶感。这几日天青抓着顾寂看天幕,倒是有点把他忽略了。 见天青发现自己了,顾言乖乖喊了声:“娘。” “来,言儿。”天青对他招手。 顾言跑到天青面前,身后背着一把剑。剑宗弟子都是自小习剑,顾言身为剑宗之主的小儿子,自然也随身带剑。 “把你的剑借娘使使。”天青是医修,没有趁手的兵器,便瞄上了自家小儿子的轻剑。 顾言乖巧转身,任由天青卸下他的剑。 天青拔了剑还给顾言,手里只剩下沉甸甸的剑鞘,转头对顾寂道:“跪下!” 顾寂沉默地跪在她面前,背对着她。 天青用剑鞘狠狠抽在顾寂的后背,边抽边说:“我打你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南柯一梦是堪比转世不假,但一个人的性子、习惯总不会变,蓝婉柔表现出来的样子与‘不苦’像吗?至少我看了天幕也知道,蓝婉柔喜欢绿豆糕,而湘雾喜欢驴打滚!” “我打你脖子上长的那个东西是摆设,我将你养到这么大,怎的你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我打你明知湘雾第二日要取灵骨,你还去退婚,给她雪上加霜!你们自小相识,纵使你当初有多喜欢蓝婉柔,也应该给湘雾留一个体面!那般迫不及待去退婚,还叫着‘湘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真可恨,若我是湘雾,就直接给你一剑!” 顾寂身为剑修虽不如体修那般皮糙肉厚,但也相当耐打。 天青边打边骂,打累了,单手扶着腰喘气。顾寂还稳当当跪在那里,只是稍有些佝偻。 “娘,莫要气坏了身子。”顾言小手扶着天青的后腰,仰头看着她贴心道,“若还气,就多打哥哥几下吧,他活该。” 天青:“……” 顾寂:“……?” 可真是好弟弟。 顾寂是自愿挨打,刚才也一直在认真反省,见天青停了下来,开口道:“娘,我错了。” “你对我认错有何用!”天青又是一剑鞘抽在他身上,训斥道,“你最该对着认错的人是被你辜负的湘雾,可湘雾已经死了!” 顾寂垂下头,满脸懊悔地咬着牙,放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 “你怎的这般蠢!”天青踹了他一脚,掏出储物戒里的疗伤丹药砸他身上,“若我是你,现在就提着剑去找蓝婉柔算账给湘雾报仇了!她陷害湘雾,蛇蝎心肠,又有那些奇诡手段,杀了她也是除掉一个祸害!” 顾言见他还在发愣,又拍他一下,稚嫩的童声令他有点小大人的感觉:“娘都说让你做什么了,还愣着作甚!” “噢、噢……”顾寂捡起天青甩给他的丹药,召来自己的剑,“我这就去找她!” 他捏着诀刚要御剑,天青又道:“说你傻你还真傻!天幕将蓝婉柔的真面目都公布出来了,她能不躲着?就你这脑子,靠你自己能找到她?现在最恨蓝婉柔的定是洛雨,你传音与他,与他一起寻。” 顾寂连连点头,又赶快给孟洛雨发传音符。 孟洛雨确实是现在最恨蓝婉柔的人。 甚至,他已经在山门堵到了刚从孟不尘那讨了不少东西、收拾好一切要跑路的蓝婉柔。 * 容貌俊俏,与孟湘雾有五分像的少年出现时,蓝婉柔便大感不妙。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孟洛雨已经拔剑朝她刺来! 玉笛的声音在山门附近的林子中响起。 蓝婉柔虽是不善战的音修,但修为境界实打实比孟洛雨高,即使修为有些虚,孟洛雨也不是她的对手。 但孟洛雨跟疯了一样,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一时间还真跟蓝婉柔打了个难舍难分。 发现二人打起来的弟子们全都装聋作哑,不去禀报,就像当初无视孟湘雾的苦难一般,无视了蓝婉柔。若不是因为他们修为低,地位也低,若真追究起来他们无法承担后果,不然真想跟着动手了。 如果孟洛雨知道他们的想法,只会说:滚! 全部都是墙头草,以前孟湘雾名声不好就漠视她,如今蓝婉柔名声才是真臭了,就漠视蓝婉柔。想出头,还怕事后担责任,无勇又无谋,真令人恶心! 孟洛雨好不容易一剑刺中蓝婉柔的胸口,却见到蓝婉柔身上浮现金光,显现出一件衣服的轮廓,挡住了他的剑。 “我娘的金缕衣!”孟洛雨虽知道蓝婉柔曾在生辰时,收到了孟不尘给她的这件防御法衣,但如今亲眼见到亡母的遗物被蓝婉柔穿在身上用,还是怒气上涌,“你不配用这个!” 他更加不要命地攻击蓝婉柔,想将这件法衣从她身上扒下来。 这时,宗门深处远远地响起孟不尘的声音,随着磅礴的灵力荡来,震得所有人心口发麻,山林飒飒作响。 “胡闹什么!” 蓝婉柔立刻喊:“爹爹救我!洛雨弟弟疯了!” 孟不尘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山门,见蓝婉柔模样颇为狼狈,金缕衣已经在她身上显了形,袖子被拽得脱下一只,斥责孟洛雨道:“蓝婉柔是你姐姐,你这般成何体统!” 孟洛雨的模样比蓝婉柔更惨,他双耳因音波震出内伤而流着血,唇边也有未擦干的血迹,但孟不尘竟如此堂而皇之地偏袒蓝婉柔。 “姐姐?她是个什么东西,配吗?”孟洛雨一张口,嘴里又涌出血,看起来内伤不轻,“我只有一个姐姐,叫孟湘雾。” 孟不尘训道:“混账东西!无论如何,婉柔都是你姐姐!” 蓝婉柔已经重新穿好了金缕衣,那件法衣又隐去了形状,重新变得透明。 她露出委屈可怜的模样,流下泪来,对孟不尘哭诉道:“方才洛雨弟弟看到我,竟一句话不说便要打杀我。” 孟洛雨不等孟不尘开口说话,立刻道:“她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陷害姐姐,还曾废我根骨,不许我报仇吗?!” “我说了,无论如何,婉柔都是你姐姐。”孟不尘气势威严地说完,转头看向蓝婉柔又软和了语气,眼神复杂地抬手摆了两下,“你先走罢。” 蓝婉柔得到孟不尘的话,祭出飞行法器放心走了。 孟洛雨不甘心要追,被孟不尘拦下。 孟洛雨被拦住后瞪大眼睛,怒气冲冲道:“她不过一个养女,在你心里竟这般重要?!” 孟不尘却破天荒地没有对他发怒,而是长叹一口气,道:“你只消记住,她是你姐姐,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放弃她。” 孟洛雨笑了,似是觉得此事太过离谱,引人发笑。 他一字一句质问道:“当初姐姐被押送到审判台时,你怎不觉得她是你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她?她所谓屠杀凡人的事明明可以我们上云宗内自行解决,你偏要让仙盟插手,以表公正,大义灭亲。你怎么不保她?你不是仙盟七个话事人之一吗?你若拉不下脸,当初青姨也曾来寻过你,为何你不顺着台阶下?” 他每说一句,孟不尘的脸色便沉一分。 最终,孟不尘还是忍不住泄露出几分烦躁,不耐烦开口道:“你年纪尚小,还不懂,日后我再与你说。” “说什么?”孟洛雨讥讽道,“莫不是要说蓝婉柔也是我亲姐姐?” 孟不尘神情一愣,似是被说中了什么。 孟洛雨瞧见他这副神情,也跟着一愣,眼睛直勾勾盯着孟不尘:“我说中了?” 孟不尘头一回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流露出心虚的神情,他撇开视线不看孟洛雨,双手背在身后,勉强找了句话搪塞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等以后再说。” 他什么样,孟洛雨还不知道? 孟洛雨双目泛红,拧着眉心大喊:“你真让我恶心!” 说完,他径直御剑离开了。 孟不尘望着孟洛雨离开的背影,怒目圆睁,气道:“这逆子,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方才太心虚,失了对周遭环境的注意,并未发 现在他没看孟洛雨的时候,一道传音符飞到了孟洛雨的身旁,被孟洛雨接住后看见了角落属于顾寂的符号,便牢牢握在手中没让他看到。 孟洛雨飞远后,听了传音符的内容,立刻回道:“蓝婉柔往北逃了,我在她身上留了咒,待会就去追她。” 孟不尘还在山门,他若是追出去了肯定会被拦回来。 好在他在与蓝婉柔打斗时便留了心眼,怕她再次脱身,悄悄留下了追踪咒。以后不管她逃到哪,他都能找到她。 孟洛雨咽下一口喉头涌上来的血,掏出疗愈内伤的丹药,吃了两颗。 他站在剑上,遥遥望向孟湘雾最后居住的洞府方向,低语道:“我会为你报仇的。” * 玄天宗所在的沧州与珠州不远,天幕结束时,柳景和三长老的灵舟也停在了珠州城外。 柳景边走边骂,活像一锅热气沸腾的水:“那个叫顾寂的小崽子干的是人事儿?亏他还是灵珑金兰姐妹的儿子,就这般急着退婚,真是不识好歹!” 三长老道:“那不然?你不想顾寂退婚?” 闻言,柳景一噎,继续骂骂咧咧:“退婚还是要退的,他那样的,倒贴给湘雾我都不同意!跟湘雾断了也好,他那眼睛就是个摆设,眼盲心瞎的,还把蓝婉柔那小人当个宝了?练剑把脑子都练坏了!” 三长老不再搭茬,就默默听着,随柳景进入珠州城,来到了最大的茶楼。 店小二是个妖族的,化形不太好,头上还有一对兽类的三角形耳朵。他见到柳景和三长老,热情地招呼道:“二位,想喝点什么?大堂和二楼都有位置,想坐在哪?” 柳景道:“我们约了人,在天字号间。” 店小二一听是天字号间,态度更加热情,为他们引路:“这边儿请!” 柳景和三长老跟在店小二身后去了没什么人的三楼,经过黄、玄、地三个字号的雅间,来到了最里面的天字号。 店小二对他们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柳景和三长老站在雅间外面,能感觉到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 雅间内的人并未隐藏自己,一个气息和修为境界都很熟悉,是三长老帮忙跟妖族牵线搭桥的小兔妖徒弟;另一个修为甚高,境界与柳景相当,也在大乘后期,想来便是妖族太子了。 ——他们此番前来珠州城,便是为了跟妖族太子见面。 珠州位于各界接壤处,是中立地带,且沧州和妖界都离珠州城不远,约在这见面最方便不过了。 柳景二人也未隐藏自己的气息和修为境界,雅间内轻轻传出小兔妖徒弟的声音:“殿下,我师尊和师伯他们到了。” 妖族太子没说话,可能是做了什么动作,小兔妖便来开门了,窗棂纸上黑色的影子愈来愈近。 门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眼睛粉红的少年,穿着玄天宗亲传弟子的衣服,眼睛又圆又大的,模样可爱,看起来很讨人喜欢。 他对二人行了个弟子礼,侧身让开门,道:“师尊,师伯,请进。” 小兔妖一让开,二人终于看清雅间内的一切。 一张红木茶桌摆在雅间内,两边墙上挂着长长的山水鸟兽绘卷,每扇窗子的竹制卷帘都卷上去了一多半,恰逢夕阳西下,晚霞从一排排窗子照进雅间,洒下一片金黄混着橘红的霞光。 有个男子侧对着他们坐在桌前,指骨修长的手执着紫砂茶杯,雪白的发丝散在身后,被霞光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边。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他侧头望过来,露出一张宛如工笔画般精致的脸庞,皮肤瓷白如玉,五官俊美而妖异,尤其是他那双靛蓝色的眼眸,犹如静谧而幽寂的深海,又如质地细腻泛着光泽的深蓝青金石。 他的额头系着一根红绳抹额,抹额中间镶嵌着红艳的赤色玉石,编织而成的红绳穿过雪白的发间,余下部分垂在头两侧。他的左耳戴着一枚玉环耳饰,玉环下方垂着红色流苏,身上黑色绣祥云暗纹的外袍只穿了左边的袖子,露出另半边的深蓝色半臂和白色里衣,手腕上绑着护腕。 雪发蓝眸,俊美到妖异的脸,修真界不常见的文武袖穿法,鲜艳的红抹额与玉石流苏耳饰,交相映衬,彰显出浓浓的异族感。 他放下手中茶杯,望向柳景:“阿湘的外祖父?” 孟湘雾与其母柳灵珑长相颇像,柳灵珑又与父亲柳景长相极为相似,任谁都能一眼认出谁才是与孟湘雾有血缘之人。 “是我。”柳景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是妖族太子涂朝?” 妖族太子涂朝并不是第一次在修真界之人面前露面,但巧的是,约二百年前涂朝出生,之后不久,柳景就第二次闭关了。涂朝修行一日千里,在妖界乃至修真界都扬名时,柳景还未出关。而百年前,柳景出关时,那时涂朝已经昏迷了。 是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涂朝“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挺拔的脊背僵硬了些许。 柳景也没再开口说话,直接坐到了涂朝对面。 两人面对面,就这么看着对方,竟谁也没先开口,好像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似的。 三长老和小兔妖徒弟:“……” 气氛好怪。 终于,柳景先坐不住了,开门见山道:“我约你面谈,是想见见湘雾。” 涂朝想都不想道:“不可能。” 柳景挑起眉,不乐意了:“若我没猜错,你是想复活湘雾吧?我作为湘雾的外祖父,该出一份力才是,哪能让你这个外人为她忙来忙去?我才是湘雾有血缘的亲人,亲疏有别,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外人?亲人?”听了柳景的话,涂朝的脸色渐渐冷下来,那双异于常人的蓝眸宛如沁了冰,“我的阿湘被欺负时,你在哪?她被处死时,你又在哪?如今那所谓的天幕公开了真相,你便充好人来复活她了?” 柳景双眉倒竖,没忍住拍了桌子:“你怎的说话呢!我哪是充好人?” 三长老和小兔妖徒弟齐齐一个激灵,缩了下脖子。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待会若是这两个大乘期打起来了,他们该怎么逃。 柳景这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比涂朝大了差不多六百岁,心道不跟这个臭小子计较,况且孟湘雾的尸身还在妖族呢,可不能就这么撕破脸,于是很快便静了下来。 他耐心解释道:“我五十年前闭了关,湘雾从出生到……身死魂灭,我都不在。” 他说着,语气带上了愧疚,自责道:“若我能早些时日出关就好了,说甚也能将湘雾的事先拦下来……” 这时,柳景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瞪着眼睛看向坐在对面神情稍缓和的涂朝,挑着眉不满道:“什么叫你的阿湘?还有,你有甚资格质问我?你与她素不相识,说的好像湘雾被蓝婉柔那厮陷害、被处死时,你在她身边似的。” “……她被陷害时,我在。”涂朝低声道,眼中多了几分郁色。 “嗯?”柳景有些迷惑地看着涂朝,确定目前为止天幕上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道,“小子,话可不能乱说。” 涂朝沉默着,浓郁而威势的妖气从他的皮肤中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缠绕在他周身,他的模样在这股妖气中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的额头与眼下出现了红色妖纹,额心三点宛如白玉上沁出的血滴,眼下的妖纹像祥云纹流畅的弧形尾巴。 但更引人瞩目的是,先前他那对与人类一样的耳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长而尖的兽耳,有些像兔子,外侧的皮毛是白色的,里侧则泛着薄薄的粉,缀在雪白的头发间,垂在他脑袋两侧。 妖纹没一点眼熟的,但这个耳朵,确实眼熟不少。 柳景认出了这对垂着的长耳朵,看着涂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三长老也颇为震惊。 但更震惊的是小兔妖,他反应过来自家太子就是孟湘雾身边那只可爱的兔兔,瞪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妖族行走修真界时,甚少化为原形,加上妖族有意保密自己的跟脚以防被人捉到弱点,所以修真界很少有人知道哪个妖族是什么妖,除非是打架打回原形了。 普通的妖尚且如此,更何况涂朝。他唯一在修真界现原形的一次,是在沧灵派抢晶莲魂灯,但他原形模样太怪,不是沧灵派已知的任何妖族,而且晶莲魂灯被抢的事太丢人被沧灵派瞒下来了,所以修真 界还没人知道涂朝的原形。 至于妖界,妖族以化形为实力判断的依据之一,因此妖族即使是在妖界,也会维持着人形。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互相不知道原形了,其实是知道的,有时自我介绍也会说自己是某妖族的谁,妖族皇室就更没有秘密了。 全妖界都知道,如今妖族的妖皇原形是龙,往上数好几代妖皇也都是龙。 但架不住这一代妖皇好色,娶了好几个不同妖族的老婆,生了一堆孩子,原形除了是龙以外,还生出了好几个奇形怪状的,只知道原形长什么样,却是以前从未见过的种类。 涂朝就属于那种奇形怪状的,只有少数妖看到过他的原形长什么样。 他的原形不是龙,本来是当不成妖族太子的,但他实在太能打了,把原形是龙的兄弟们都拧成了麻花。 妖族崇尚实力,所以他才成了太子。 但若有一天他被其他原形是龙的兄弟打败了,他就会被夺走太子的位置,给兄弟们让位。其实之前也有些危险了,他昏迷的时间太久,要是再过个几十年,妖皇很可能真的放弃他另立太子了。 这便是妖族,即使化为了人形,骨子里也有一些野蛮的地方,弱肉强食,以实力为尊。 小兔妖震惊,是因为他先前并没看出兔兔就是涂朝。 他没亲眼见过涂朝的原形,以前倒是听其他有见识的妖提过,太子的原形似乎是长着长耳朵的。 但妖族有长耳朵的妖太多了,兔族不就是其中一个吗?更何况就算是兔族,兔子那么多,化为原形都长得差不多,只看原形谁知道是谁?而且兔兔身上又没有妖族皇室的妖纹,他压根没把兔兔往涂朝身上想过。 如今知道了真相,小兔妖整只兔子傻掉。 他看看自家矜贵俊美的太子,再想想那个撒娇打滚往孟湘雾怀里蹭的兔兔,决定把这个秘密烂肚子里,感觉说出去会被灭口。 柳景震惊过后,第一反应也是质问:“你就在湘雾身边,还由着她被人欺负?!” “……我没有记忆。”涂朝神色郁郁,解释道,“那具身体也不是我真正的肉身,没什么修为。” 得,这俩大哥莫说二哥。 一个闭关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出来时人已经死透了;另一个没有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修为还低,就是个宠物。 两人看着对方,沉默不语,都觉得自己是最无能的那个人。 修为高有什么用?护不了想护之人,就是个摆设。 眼看着俩人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情绪低落,三长老见他们已经解开了对对方的误会,旧事重提:“既然没有误会了,那是否可以带我们去看侄外孙女了?” 涂朝正要开口,腰间挂着的玉符忽然冒出灵光。 这是他离开妖界时特意弄的,可以实时观测妖族禁地那盏晶莲魂灯,还有孟湘雾尸身的情况。 “晶莲魂灯有反应了。”涂朝匆匆站起来,便要回妖族。 柳景和三长老赶紧跟在后面。 涂朝没有阻止他们的跟随,便是默许了他们一起去妖族。 他们三个加上在后面狂追他们的小兔妖,四人一起上了妖族的灵舟,前往妖界。 约半盏茶时间前—— 系统空间内,系统团子正围着三足鼎蹦来蹦去,此时鼎腹显示着百分比:42%。 “宿主你看!你的气运又回归了一些!”系统团子兴奋地报喜。 孟湘雾伸手捏了把团子,微微笑着道:“看到了。” 她刚才在清点自己获得的情绪值。 经过她回上云宗受了冤屈无法自证、顾寂退婚这一系列事后,她又获得了69650情绪值。 孟湘雾心算了一下,她现在修复神魂的进度是71.82%,只要再投入28180情绪值就能完全修复了,这样的话还能留下41470情绪值。 但她接下来要攒88万情绪值,为自己兑换复活的肉身。 “……”孟湘雾算完后沉默了。 还差84万情绪值啊! 数额实在太大,孟湘雾捏完系统团子,没有急着修复神魂,而是说:“把商城调出来我看看。” “好哦!”系统团子调出商城,在孟湘雾脚边瘫成一块毛茸茸的饼,“宿主想买什么?我可以帮你检索。” “不用,我之前看到过。”孟湘雾说着,指尖停在一个商品上面。 【商品:情绪增幅器】 【当前售价:1-2万情绪值(原价2-4万)】 【商品介绍:让观众更加投入观看,产生更多更强烈的情绪,助力宿主收获情绪值。】 【观众产生的情绪增幅50%-100%,不可叠加使用,时效为一日。】 孟湘雾把这个加入了购物车,档位选择了100%,数量调整为2。 系统团子提醒道:“宿主,不能叠加使用的。” “嗯,我知道。”孟湘雾拉到后面看顺手买1件,边看边说,“之后也能用得上。” 这次的顺手买1件也是情绪增幅类的,但有意思的是,它是指定对人使用的。 【商品:破防增幅器】 【当前售价:6000情绪值(原价16888)】 【商品介绍:指定一个目标使用,让对方在观看直播时产生的情绪冲击增幅200%。】 【破防,破防,破大防!突破目标心理防线,目标产生的情绪增幅200%,不可叠加使用,时效为一日。】 几乎在看到这个说明的瞬间,孟湘雾便想到了对谁使用。 但她发现自己的情绪值不够买这个的。 她毫不犹豫地减少购买一个情绪增幅器,把破防增幅器勾上了,加上修复神魂一起付款。 她没有调整情绪增幅器的档位,因为她觉得既然要买,就买增幅最高的那个档。等她明天用完增幅器,赚到的情绪值就够再买一个了。 一个增幅100%的情绪增幅器,加上破防增幅器,还有彻底修复神魂,总共消耗了54180情绪值。 她还剩下15470情绪值。 付款后没多久,她便感觉神魂之中一阵暖意。 这股暖意愈来愈暖,愈来愈热,像是将她泡进了热腾腾的温泉,浑身都酥了。 孟湘雾的神魂爆出灿烂的金色光芒,彻底修复完成! 与此同时,妖族禁地。 那盏在孟湘雾尸身旁燃烧了好几日的晶莲魂灯,终于有了反应,灯芯冒出灵火,上面浮现出孟湘雾神魂的虚影,随即灯火熄灭。 它的异象引动了涂朝的玉符。 * 清晨,涂朝柳景等四人赶到了妖族。 妖族禁地除了妖族皇室,任何人不可进入,且外围有重兵把守。即使有涂朝带着,也只能破例带柳景一个人进去。 三长老和他的小兔妖徒弟,就在别处休息等待他们。 一进入妖族禁地,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随处可见妖族鸟兽的骸骨。 但最显眼的,还是累累白骨之上那副高大而雄伟的龙骨架,那是一条完整的龙,身体盘绕在众妖骸骨上,寸寸龙骨散发着强盛的妖气威压。若不是柳景已经是大 乘期了,怕是一个照面就要被压得趴在地上。 不知这是哪代未能飞升的妖皇。 继续深入,周遭的空气越来越冷,地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可以看到不远处寒冰剔透的冰窟。 涂朝带着柳景进入冰窟。 冰窟深处有一块巨大的千年玄冰,寒气逼人,还未靠近便感到刺入骨髓的寒冷。 孟湘雾的尸身便是被涂朝用妖族秘法封在千年玄冰之中,她轻闭着眼睛,好像只是陷入一场短暂的睡梦之中,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是苍白的,身上的衣物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被鞭打留下的破损痕迹。 柳景心疼至极,心脏像被揪着一样难受。 他知道这些鞭痕是打魂鞭留下的。 打魂鞭专打神魂,但它同时也是一条正常的鞭子,抽在身上也会痛。每一鞭子下去,神魂和肉/体都会一起疼痛,尤其是神魂,会像裂了一般,令人痛不欲生,仙盟和许多宗门都会用它作为惩罚。 柳景满脸心疼地看着孟湘雾。 涂朝则是第一时间来到了旁边的鎏金灯架前。 鎏金灯架顶端放着一盏流光溢彩的晶莹莲花高柄灯,灯火已经灭了。灯架分叉上挂着一枚小小的玉符,与涂朝腰间的玉符配套,是他用来观测晶莲魂灯和孟湘雾尸身情况的。 涂朝看向灯芯,还剩下半寸不到的一小截。 晶莲魂灯的灯火风吹不灭,若是熄灭只能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灯芯燃尽了,另一个是想要重聚的神魂已经重聚成功了。 灯芯还有,那此刻只能是第二种情况。 涂朝立即取下晶莲魂灯,握着它的灯柄,召唤孟湘雾的神魂。 半晌过去,一无所获,连个神魂的虚影都没有,只有灯上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极难发觉的神魂气息,证明神魂已经重聚。 他开始绕着那块巨大的千年玄冰四处寻找,试图在冰窟哪个角落看到孟湘雾聚拢的神魂。他觉得,也许是刚重聚的神魂太虚弱了,不够凝实,所以他才没看见。 柳景发现涂朝到处找什么东西似的,问道:“你在找何物?” 他又想起来这的原因,继续问:“晶莲魂灯有何反应?可是湘雾的神魂重聚了?” “嗯。”涂朝应了一声,又低低地说,“神魂重聚了,但召不出来。” 此刻涂朝已经将封着孟湘雾的千年玄冰附近都找了个遍,仍不见孟湘雾的神魂,但召又召不出来。他的神情茫然中带着些无措,像是突然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孟湘雾呢? 若不是亲眼确认魂灯已熄,灯芯未尽,他都要怀疑重聚神魂只是他过于期待下的幻觉。 “神魂重聚了?”柳景又惊又喜。 喜自然是因为孟湘雾的神魂重聚成功了,惊则是因为孟湘雾的神魂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竟召不出来。 柳景道:“我来试试。” 他觉得可能是妖族的招魂之术不太行,还是得用他们人族修士的法术。 ……可他竟然也没召唤出来。 他们都知道孟湘雾的神魂是在妖族禁地重聚的,不可能被邪修拘走,定是在何处。 接下来,两人用了各种方法,仍是召不出孟湘雾的神魂,到最后甚至用上了最土最古老的办法——叫魂。 然而孟湘雾在系统空间不知道外界情况,就算他们叫坏嗓子她也听不见。 两人折腾许久,停了下来,束手无策。 涂朝受了打击似的呆立在一旁,靛蓝的眼眸在冰窟内玄冰折射的光线下,有种透亮的潮湿感。 良久,他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自我安慰似的低语:“阿湘的神魂已经重聚了。她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做,亦或是她不认得此处,所以先离开了。” 柳景:“……” 有些话也就只能骗骗自己了,一个刚重聚的神魂,能去哪啊? 但除此之外,柳景也无法解释,为何孟湘雾的神魂不在自己的肉身旁,而且还召不出来。 一般而言,离体的神魂能听见召唤者的声音,尤其是有血缘之人的召唤,声音更是清晰洪亮。方才,柳景喊了孟湘雾的名字不知多少遍,她还不出现,那只能用拒绝召唤来解释了。 为何要拒绝呢? 有什么事如此重要,都等不及重新回到肉身养好身体,便要去做? 柳景喃喃道:“莫不是湘雾去找蓝婉柔了?” “对……”涂朝从失落的情绪中打起精神,立刻就要动身,“我去找蓝婉柔。” 他说:“无论找没找到阿湘的神魂,我都会杀了她。” 孟湘雾的神魂已经重聚,离复生也只差一步了,他也是时候分出些精力,去报复伤害孟湘雾的每一个人。 柳景一听,觉得涂朝的打算不错,开口道:“我与你同去,蓝婉柔那厮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其他人只是帮凶,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蓝婉柔,报仇当然要从罪魁祸首开始。 此时的蓝婉柔正在往珠州城的方向逃,打算先在珠州城这个中立地带躲一阵子,然后视情况决定是否继续北上躲入魔界。 她还不知道,已经有两拨人要来寻她报仇。 …… 孟湘雾的神魂依然是离体状态,肉身还得靠着千年玄冰保存,因此涂朝和柳景离开妖族禁地时,没有带走孟湘雾的肉身。 与此同时,修真界那边,天幕也再次展开,开始直播了。 系统空间内。 先前涂朝和柳景不停的召唤,并未对孟湘雾产生任何影响,因为系统空间隔绝了来自外界的一切。 此时此刻,孟湘雾正在使用从商城购买的增幅器。 她先用了情绪增幅器,让今天所有看直播的修士产生的情绪增幅100%,接着使用破防增幅器,指定目标—— 孟不尘。 孟湘雾知道今天直播的内容会是什么。 她觉得,这个破防增幅器,再适合不过知道那件事的孟不尘了。 * 天幕的画面从孟湘雾取骨开始了。 取骨前,孟湘雾独自来到孟洛雨的床前,轻声问道:“我给你灵骨,你会相信我吗?” 孟洛雨双目通红地看着她,恨恨道:“不会。” “……我从未想过要你死,更不想你成为废人,我若是真想杀了你,为何还要心甘情愿为你取骨?”孟湘雾神情平静,讲述着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哪怕还存有一丝信任,仔细想想,也能察觉出些许端倪。 可是孟洛雨不信她了,一点也不,他冷笑道:“不过是为了抵罚,顺便用一块灵骨求我原谅罢了。” 他已经陷入了自认为的真相之中。 见状,孟湘雾低敛着眉目,轻轻叹息:“罢了。” 她走出孟洛雨的卧房,对等在外面的孟不尘和药王谷长老道:“可以开始了。” 取骨是在她曾经居住的卧房进行的。 修真界可没有什么麻沸散,孟湘雾在清醒的状态下,硬撑着取灵骨的痛苦,让药王谷的医修长老取走了修士最重要位置的灵骨——胸前的灵骨。 凡间有传言,胸前有偃骨的人是上了仙册的,将来要成仙的。 胸前的灵骨于修士而言,几乎等同凡人想象出的偃骨。 孟湘雾失了胸前的那块灵骨,身体虚弱不堪,隐隐听到孟洛雨那边传来贺喜的声音,放心地睡了过去。 在她睡过去后,她的头顶冒出金色的光,穿过窗子流淌出去。 正在看直播的修士们都记得孟湘雾在第二次南柯一梦中经历的事,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属于孟湘雾的气运! 天幕的视角随着金光不断移动,来到了蓝婉柔的面前。 所有人都看到,从孟湘雾身体中流出的气运金光,钻入了蓝婉柔的身体中! 【蓝婉柔与蓝青梧一样,都是在夺取孟湘雾的气运!】 【她们都是夺人气运的邪门歪道!】 【先前我等还无法在天幕看到孟湘雾的气运转向蓝婉柔,孟湘雾第二次进南柯一梦后,我们竟能见到了……】 【以前还无法看到所谓的道具呢,昨日她们对质,我们不也看见了?】 说着,所有修士不约而同地想到,之前那个顶着“蓝婉柔”名字的弹幕说,蓝婉柔不会夺人气运,因为没见到有气运金光从孟湘雾身上转移给蓝婉柔。 现在这不就见到了? 也不知那个发弹幕的人究竟是不是蓝婉柔本尊,现在的脸痛不痛。 大量的气运金光涌入蓝婉柔的身体中,看得修士们触目 惊心,难以想象在此之前,蓝婉柔都夺走过孟湘雾多少气运。 从孟湘雾那飞来的金光愈来愈少,最后渐渐消失,蓝婉柔露出餍足的笑容。 她说:“这么多气运值,够我冲击到金丹后期了。” 【蓝婉柔竟是靠夺来的气运修炼,怪不得她修炼速度时快时慢!】 【她从孟湘雾身上夺走气运,化为气运值,既可以提升修为,又可以换那些奇怪的道具……】 【孟湘雾遇到她们姓蓝的真惨,被人敲骨吸髓,还要蒙受如此多的冤屈。】 在修士们发弹幕的同时,天幕时间飞快跳过,来到了两日后。 孟湘雾在这个房间睡了两日,竟没有一人过问。曾经受人敬仰的小师姐,如今被弃如敝履。 她醒来时,恰好孟洛雨也能下床了。 孟洛雨见她竟然还在落英阁,冷下了脸:“我不想看到你。” 于是,孟湘雾被“请”了出去。 弹幕里有不少人为孟湘雾打抱不平。 【明明孟湘雾什么都未做错,却要受到如此冷待!】 【蓝婉柔那厮当真可恨,为了如此歪门邪道的修炼方式,残害孟湘雾,她没有良心!】 【良心?她若有哪怕一分一毫的良心,都做不出陷害别人的事。】 【别光顾着说蓝婉柔啊,孟洛雨可是孟湘雾的亲弟弟,他对孟湘雾如此狠心,不知现在的他看到天幕是否会后悔?】 此时的孟洛雨已经离开了上云宗,正在一处酒楼的雅间,等着与顾寂会合。 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幕,也看到了那条弹幕。 后悔了吗?当然。 孟洛雨只要一想到,自己曾将被取走灵骨正虚弱的孟湘雾赶走,就感觉心如刀绞。 当初的他竟然如此刻薄,明明看出孟湘雾脸色不好,还将她赶出落英阁。 更别提,他后面三个月一次未曾去见过孟湘雾。 孟洛雨感觉胸口的灵骨又在隐隐作痛了。 他五指攥成拳抵在闷痛的胸口,想着当初孟湘雾憔悴又脆弱的神情,眼睛渐渐酸涩,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 * 天幕上。 孟湘雾勉强御剑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兔兔已经在洞府前等了她整整两日,远远瞧见她御剑的身影,便嗷呜嗷呜兴奋地叫着,还蹦蹦跳跳的,好像在欢迎她回来。 孟湘雾下了剑,刚走几步,便脚下一软跌倒在地,捂着胸口不禁发出一声痛哼。 兔兔急忙跑到她身边,焦急地看着她叫个不停。 孟湘雾好像懂了它的意思,摇摇头:“没有大碍,我养一养便好了。” 可这不是养一养就能好的。 毕竟是失了身体中最重要的一块灵骨,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好的? 或许是因为回到了柳灵珑留下的洞府,孟湘雾心里安心了,紧绷的身体一放松,当晚便生了一场大病,浑身高热不退。 兔兔急得在她玉石榻边直打转,听到孟湘雾昏迷时喃喃着想喝水,叼着杯子去灵池给她舀了水,又费劲地一点一点倒在孟湘雾的唇上。孟湘雾察觉到有水便张开了唇,兔兔赶快给她灌进去。 孟湘雾昏迷了整整五日,这期间兔兔叼着杯子给她喂水,叼来被子给她盖上,她喃喃的话它都会尽力满足,忙前忙后。 而整整五日,竟没有一个人来看孟湘雾,全都对她不闻不问。 孟湘雾醒来时,瞧见枕边蜷缩着一个长耳朵的毛团,许是被兔兔可爱的模样击中了心,她唇边扬起微微的弧度。 她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兔兔的小脑袋,兔兔一下子惊醒,圆溜溜的眼睛看到她醒了,叫了一声。 “别担心,我无碍。”孟湘雾的声音仍然虚弱。 兔兔窜下床,熟门熟路地叼着杯子去盛灵池里的水,又把书案上的辟谷丹和疗伤的丹药全扒拉到孟湘雾的床榻边。 孟湘雾接过杯子喝了水,吃了颗辟谷丹,又从疗伤的丹药里挑出她现在能用的吃了,轻笑着摸了摸兔兔柔软的雪白皮毛:“谢谢你这几日照顾我。” “嗷!”兔兔扬着脖子叫了一声,好像很自豪似的。 孟湘雾正忍俊不禁,忽然察觉有人在碰她洞府的禁制,想要进来。 她打开洞府,外面繁星闪烁,正是深夜。 蓝婉柔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她的洞府门口,迤迤然走了进来。 兔兔朝着她狂吠,想要赶她走。 “湘雾姐姐,你的狗还是这般凶,我可真害怕。”蓝婉柔嘴上说着害怕,可神情却是漫不经心,她打量着大病后面容有些憔悴但仍不掩殊色的孟湘雾,啧啧摇头道,“真可怜,这么多日了,竟没有一个人来看你。到头来,我成了第一个。” 兔兔扑到蓝婉柔脚边,张嘴便咬她的腿。 但蓝婉柔身上有防御法器,兔兔的牙口还咬不穿,只能咬得嘎吱嘎吱响。 蓝婉柔抬脚甩了几下,想把兔兔甩开,可兔兔仍死咬着她不放。 “湘雾姐姐,我只是想与你说说洛雨弟弟的情况。”蓝婉柔见孟湘雾的神情微有变化,勾唇一笑,慢悠悠道,“既然你和这条狗都不欢迎我,那我便走好了。” 孟湘雾唤道:“兔兔,回来罢。” 兔兔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松开了嘴,跑到孟湘雾的床榻边,跳上去蜷缩在孟湘雾身边,热乎乎毛茸茸的身体贴着她冰凉的手。 蓝婉柔抖了抖被兔兔弄乱的裙摆,笑道:“洛雨弟弟现在恢复得很好,得了你的灵骨后,已经重新筑基了。” “那便好。”得了消息,孟湘雾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后,不打算搭理蓝婉柔了。 但蓝婉柔好像想故意激怒孟湘雾似的,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他得你的灵骨重新修炼,修为几日便恢复到筑基期,正是风光无限,却对你不闻不问。我试探着问过他要不要来看看你,你猜他说的什么?” 孟湘雾没有应声,闭着眼睛躺在床榻,似乎在闭目养神。 蓝婉柔掩着唇笑了几声,特意凑到孟湘雾面前说:“他说呀,不过是取了一块灵骨,又不是像他当初那般废了,躺着装给谁看呢?” 闻言,孟湘雾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配上她虚弱苍白的脸色,令人很是心疼。 即使她已经决定了好好完成自己的使命,但听到亲弟弟这般说她,显然还是伤心了的。 兔兔察觉到孟湘雾难过了,气愤地对蓝婉柔大叫几声,伸出爪子要抓她。 蓝婉柔直起身子躲开了兔兔抓来的爪子,她来这一趟,好像就是故意要气孟湘雾、看孟湘雾生气难过的模样。似乎见孟湘雾的反应不够大,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物。 她说:“湘雾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孟湘雾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蓝婉柔放在了她面前,悬在她脸庞的上方。 蓝婉柔说:“你不是想知道它在哪吗?它在我这。” 良久,孟湘雾还是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蓝婉柔手中拿着一面巴掌大的八角铜镜,镜面正好对着她,却连她的面容都照不清楚。 孟湘雾见到八角铜镜并不惊讶,了然道:“果然是你换了镜子。” 天幕之外,上云宗的思过崖。 连风看到蓝婉柔手中的八角铜镜,眼瞳骤然缩小。 这是当初孟湘雾在珠州城得到的那面镜子!也正是因为这面镜子被蓝婉柔换掉,他误以为孟湘雾杀了沈青烟! 即使已经猜到真相,但当蓝婉柔明晃晃拿着镜子时,他还是为自己当初的愚蠢而感到懊悔。 害 死沈青烟的人,果然是蓝婉柔。 而他竟因蓝婉柔一次小小的挑拨,就误会了孟湘雾,不但不听她解释,还捅了她一剑…… 他枉为孟湘雾的师兄! 第45章 第45章渣爹在线破防。 在连风懊恼痛苦的同时,蓝婉柔也郁闷得很。 此时的她正在北上往珠州逃亡的路上,上云宗所在的明州到珠州距离甚远,飞过去需要约五日时间。 她坐在飞行法器上,仰头瞥了眼天幕的画面,快要被过去的自己怄死。 她心里骂道,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蠢!那么欠! 当初她与孟湘雾因虹琅秘境的事对质,她靠着系统道具和自己的表演稳压孟湘雾,占尽上风。一直以来的胜利让她飘了,觉得这个气运之女也不过如此,因此在孟湘雾被取灵骨后无人问津的时候,她跑去气人玩儿了。 气孟湘雾也不是毫无作用,孟湘雾被激怒了,或者心境受损了,她都能得到点气运值。又能爽又能得气运值,她为什么不做? 可当时的她哪知道将来会有天幕啊?? 这气的哪是孟湘雾,分明是未来的自己啊! 蓝婉柔捶胸顿足,恨不得可以回到过去,在过去的自己去找孟湘雾时给自己嘴里塞上抹布。 若不是因为这个脑残般的自爆/操作,她在修真界再苟一苟也不是不行。毕竟她最大的依仗就是她那个蠢爹孟不尘,可这一波自爆,她那个蠢爹要是看见,绝对不会再护着她了。 只能说还好她逃得快! 要是再晚哪怕一日,她就跑不掉了,届时不止孟洛雨想杀了她,孟不尘肯定也想杀她! 蓝婉柔一边跟过去的自己怄气,一边清点自己仅剩的气运值。 每当她从孟湘雾那里夺来气运后,气运都会储存在系统的一个“罐子”里,她则是会获得对应数目的气运值,气运值可以用来购买系统商城内的东西。 那些储存在“罐子”里的气运会让她越来越好运,不过毕竟是从别人身上夺来的,效果会打个折扣。除此之外,她最后踏破虚空以修士的身体回家也需要这些气运,还需要气运值兑换的“登云梯”辅助,毕竟这个世界天梯断绝了,正常飞升是飞不出去的。 孟湘雾死后,她以为修真界内没有对手了,着实挥霍了不少气运值。 现在一看,她的气运值除了用来兑换“登云梯”而特意留下的,其余所剩无几,还不够她买个道具的。 其实她也可以选择透支气运值,就像最开始那样,只要倒霉一段时间,就能得到气运值。 但现在她正在逃命路上,要是选择透支气运值,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倒霉事,说不定会耽误她逃命。 真烦啊! 看来只能用自己特意留着兑换“登云梯”的气运值了。 蓝婉柔一边在系统商城找易容道具、飞行道具,做好万无一失的逃命准备,一边问:“系统,我的气运还有多少?” 她先前已经被系统提醒了,夺来的的气运正在流失。 系统慢吞吞回答:『宿主,您的气运还剩58%。』 闻言,蓝婉柔忍不住骂了一声。 她知道随着天幕不断地直播过去的事,她的气运会不断流失,但没想到速度竟然这么快,已经要有一半了! 不知道今日过后,她辛辛苦苦夺来的气运还能剩多少。 该死的天幕! * 被蓝婉柔咒骂的天幕上。 “我承认,沈青烟的死有我的一份力。”蓝婉柔面色轻松地抛动着手里的八角铜镜,“我真的很讨厌她,所以在遇到魔修后,我便与他们联了手。本来想把你们一网打尽的,没想到你的气运那么好,得到了这个破镜子。” 孟湘雾道:“沈家的姐姐那么好……” 蓝婉柔打断她的话:“打住,她只是对你好,噎我噎得跟那什么似的,烦死了。” “就因为这个?”孟湘雾难以置信道,“只是因为你不喜欢她对你说的话,你便要害死她?” “害死她只是顺便,谁让她如此维护你呢?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性命,我都不放在眼里。”蓝婉柔俯身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孟湘雾,将八角铜镜扔在她腿上,“孟湘雾,你应该很疑惑吧?为何我对你有如此大的恶意?” 孟湘雾看着她不说话,但眼底还是能窥得几分疑惑。 蓝婉柔也不吊着她的胃口,直接说了:“因为我们此消彼长。” “你好了,我便不好;唯有你不好,我才能好。”蓝婉柔揪住孟湘雾的衣领,凑近她,露出恶劣的笑容,“还记得许多年前,弟子们传言你偷了我的玉佩吗?那是我做的。这些年,宗门里所有关于你不好的传言,都是我做的。” 【什么你好我好的,不就是夺人气运,说得好像你们命格相克迫不得已似的!】 【原来,我们上云宗那些有关小师姐不好的传言,都是蓝婉柔在背后散播,推波助澜……】 【偷玉佩?那时她才刚到上云宗吧?竟然就开始败坏孟湘雾的名声了!小小年纪的时候,就有如此多的心机!】 兔兔见蓝婉柔竟然揪着孟湘雾的衣领,扑过去啃她的手,想让她松开。 蓝婉柔伸手掐住兔兔的后颈,不断收紧,一人一兽开始角力。 “放开它!”孟湘雾指尖凝着灵力敲在蓝婉柔手腕上。 蓝婉柔泄了力,兔兔从她手下挣扎出来,被孟湘雾一把揽到自己的怀里。 蓝婉柔甩了甩手腕,神态从容,意味深长道:“管好你的狗,否则我不保证,它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沈青烟,下一个孟洛雨。” “你是何意?”孟湘雾黝黑的双眸凝视着蓝婉柔带笑的脸,眉头拢在一起,“你杀洛雨,也是因为他维护我?” “对。”蓝婉柔眼神流露出几分阴毒,“那小崽种为了你,对我不假辞色,我真是烦透了他。我们交换神魂是我做的,没想到我没能杀掉他,他可真是好运气啊。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的结果我还挺满意的。怎么样,被最爱的弟弟痛恨的滋味?” 孟湘雾忽然出手,扼住了蓝婉柔的喉咙! 即使虚弱,她的速度依旧很快,蓝婉柔躲闪不及被扼住,从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眉头难受地皱起来。 但蓝婉柔也不甘示弱,她仗着孟湘雾胸口有伤,整个人用力扑上去挤压孟湘雾的胸口! 孟湘雾被压住胸口取了灵骨的位置,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见状,兔兔也扑了上去,使劲撕咬蓝婉柔的衣袖,想把她从孟湘雾身上拽起来。然而,它虽是拽动了蓝婉柔,但没能将她拽起来。 孟湘雾和蓝婉柔在洞府里扭打了起来。 孟湘雾大病未愈,昏迷五日才刚苏醒没多久,胸前还有取了灵骨的伤,到底还是影响了她的发挥。 她在这种状态下与蓝婉柔用灵力互搏,一时间只打了个五五开。 不过,片刻后,她便忍着痛逐渐占了上风。 看直播的修士们都在为孟湘雾鼓劲。 【孟湘雾快揍她!蓝婉柔竟然还跑到你面前趾高气扬了,快打死她!】 【只是因为维护孟湘雾,蓝婉柔便杀了沈青烟,还杀孟洛雨,她的心肠可真歹毒啊!】 【这蓝婉柔怎的净出阴招?卯着孟湘雾的胸口打,太不是东西了!我真是恨不得替孟湘雾跟她打!】 【可恨,若是孟湘雾没取灵骨就好了,现在按死蓝婉柔不是轻轻松松?】 【依我看,正是因为孟湘雾被取了灵骨身体虚弱,蓝婉柔才敢来对她耀武扬威的。】 他们说话间,孟湘雾一脚踢开了蓝婉柔。 蓝婉柔发出一声痛呼,在地面上打了个滚,抬起含恨的双眼看着她。 眼看着孟湘雾掌心凝聚出浩瀚的灵力,就要拍在蓝婉柔身上,蓝婉柔又掏出了一物—— 那是一盏又大又华丽的八角宫灯,每一面都绘着栩栩如生的画作,只看一眼,便能感觉到超脱世俗的道意。 是明心灯。 柳灵珑留下的遗物,也是宝物。 那盏漂亮的明心灯就挡在蓝婉柔身前,孟湘雾看清是明心灯 后立即收了手,她顺着灵脉释放出一半的灵力被她强行收了回去,导致她被灵气一冲,吐出口血,喷在了正对她的那面山水画上。 黛色群山被血液染上了一层红,像是满山的枫树入了秋。 观看直播的修士都看到,孟湘雾身上散出来几颗代表气运的金色光点,被蓝婉柔咻地吸入了身体中。 孟湘雾这口血一喷,仿佛满身精气神也随之泄了出去,顿时身体更加虚弱,脸色也更加苍白,嘴唇被血染成了鲜红色。她半跪在地上,被兔兔努力顶着才不至于直接倒下。 她勉力按着明心灯稳住身子,顾不得擦净唇边的血迹,喘着粗气质问道:“明心灯为何会在你这!” “真可怜啊,你不知道吗?”蓝婉柔的手轻轻搭在孟湘雾手上,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明心灯上扒开,“这盏灯,前两年我过生辰时被爹爹送给我了。我只是说了一句,年年生辰都能看到它,若是有一年看不到该不适应了,他就直接将明心灯送我了。” 蓝婉柔笑道:“他还说,送给我,我就每年都能看到了。” 孟湘雾用力按着明心灯的边缘,不让蓝婉柔把她的手指扒开,虚软的声音中满含怒气道:“这是我娘的遗物,那老匹夫凭什么送给你!” “可它就是被送给我了呀。”蓝婉柔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哦,还有呢。” 她又取出一件薄纱质地的外衫,轻飘飘的,犹如一片薄薄的云,上面以金色丝线绣满了缠枝花纹,缠绕的枝条点缀着无数咒文,完美地融入花纹中,金线上光华流转,仿佛有金光在上面缓缓流动。 观看直播的修士有人已经认了出来,这是后来被蓝婉柔穿在身上的金缕衣。 “这也是你娘的遗物吧?”蓝婉柔晃了晃手中华美的外衫,无辜地睁着眼睛说,“我只是说过想要一件防御法衣,去年生辰时,爹爹就把它送给我啦!当然,我是装作不知道它是你娘的遗物的。” 孟湘雾一手扶着明心灯,另一手伸出去想抢那件金缕衣。 然而她刚吐过血,这阵子身体还在发虚,动作沉重了不少,看起来缓慢又艰难。 蓝婉柔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孟湘雾伸来的手,她眉毛一挑,应是为了气孟湘雾,当着孟湘雾的面将金缕衣往自己身上一披,悠哉悠哉地穿好,那件绣满金色花纹的薄纱外衫在她身上隐去了痕迹。 孟湘雾咬牙看着她,眼尾透着一抹红。她乌黑的眼眸瞪着蓝婉柔,启唇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张口双唇间便溢出了鲜血。 她身上又开始往外散金色光点,被蓝婉柔吸收。 兔兔担忧地叫了一声,跑去叼来孟湘雾用的手帕递给她。 但孟湘雾好像连拿手帕的力气都没有了,新月似的秀眉蹙着,脸色白得像纸一般。 蓝婉柔欣赏着她虚弱又伤神的模样,好心情地说:“真可怜啊,那我把这盏灯送给你吧,让你睹物思人。” 孟湘雾没说话,唇角又溢出血。 看来刚才收回的灵力对她伤害不小。 “对了,想知道爹爹为什么这么宠爱我吗?”蓝婉柔字句清晰道,“因为我是他的‘亲生’女儿。” 闻言,孟湘雾瞪大了乌眸,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随即转为浓浓的恶心与厌恶。 她艰难道:“他竟然……背叛了我娘!” 弹幕也是炸了。 【什么?蓝婉柔竟是孟不尘的亲生女儿?】 【啧啧啧,我早就说那个玉佩有问题,上面可是有个“尘”字的!】 【蓝婉柔比孟洛雨大,这说明孟不尘与蓝羽生下蓝婉柔时,柳灵珑还活着呢!孟不尘当真无耻至极!!】 【跟这样薄情寡义的人结为道侣,灵珑仙子真是被鬼迷了眼啊!】 【孟不尘怎么不被雷劈死啊!】 天幕之外,上云宗。 孟不尘也在悄悄看天幕,他发现蓝婉柔竟然将这件事告诉了孟湘雾,有些不满,但也仅仅是不满罢了。 他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一辈子。 他原本也打算等孟洛雨长大后,将这件事告诉孟洛雨的。 不过孟湘雾早就知道了,竟然没来找他对质、跟他发脾气,倒是让他有些意外。在他心里,孟湘雾知道后早该闹过来了。 这时,他听到天幕上的蓝婉柔又说道:“但是呢,其实我不是孟不尘的亲生女儿。” 孟不尘脑子里“轰隆”一声。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 他看见蓝婉柔的嘴唇不断开合,还在说:“我娘跟孟不尘说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因为早产,所以身子骨弱,孟不尘竟然都信了,没有一句质疑。但我哪里是早产呀,我是足月出生的,只是我娘为了跟孟不尘圆谎我为何八个多月就出生,才骗他是早产的。” 她噗嗤笑了一声,似乎觉得此事很好笑:“我娘是故意跟孟不尘春风一度的,早在那之前,我娘就已经怀上我了。” 闻言,孟不尘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晕。 他听到了什么? 他的蓝羽,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算计了他!! 第46章 第46章渣爹继续破防。 孟不尘真是宁愿自己听错了! 他与蓝羽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修炼、游历都是彼此相伴。蓝羽父亲寿终后,最依赖的男人就是他。 他认为,他们没能走到一起,是因为二人背后各有一个宗门的责任,蓝羽曾说过她要将青梧宗发扬光大,而他也要让上云宗踵事增华,跻身上层宗门。 但他觉得蓝羽是爱着他的,她还为他偷偷生下了女儿。 而今,他竟亲耳从蓝婉柔口中听到了,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蓝羽当初那一夜是故意的! 蓝羽算计、欺骗了他?! 可是,他明明感受到了蓝羽的爱意啊! 他与柳灵珑大婚结为道侣那日,蓝羽虽然带着夫君来观礼,但是貌合神离。她一直注视着他,目光哀婉又忧伤,唇角扬着勉强的笑。这分明是爱惨了他却不能与他在一起,看着他与别人成婚而强颜欢笑啊! 难道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蓝羽的表情、眼神,还有她的一举一动,不都是说明爱着他吗?! 孟不尘身体如石雕般僵硬,脑内正在疯狂地呐喊,看着天幕的眼睛都快瞪裂了。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退出观看。 只见天幕中,蓝婉柔坏笑着对孟湘雾说:“你的爹爹将我当成心肝、掌上明珠,捧着我,宠着我,偏爱我,我要什么就给什么,而将你看作一根草、他挣面子的工具。难受吗?嫉妒吗?你大可以去跟爹爹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你看他信不信?” 许是她的笑容太过不怀好意,兔兔龇牙警惕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将吼未吼呼噜噜的声音。 “啧啧,如今,你也就只有这一条狗愿意跟着你了。”蓝婉柔轻蔑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威慑力的兔兔,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娇笑着慢悠悠道,“说起来,咱们的爹爹孟不尘倒是跟它有点像呢,当初他可是我娘最忠诚的舔狗。” 孟不尘不懂什么叫“舔狗”,但他打心眼儿里排斥“舔”这个字,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他极不想听到的话。 果不其然,蓝婉柔接下来的话让他几欲吐血。 “只要我娘想要什么,一个眼神,孟不尘就会巴巴地弄来送给她。这时只要我娘夸他几句,他就会舔得更卖力,各种天材地宝都送给我娘。”蓝婉柔歪着头,对孟湘雾眨眨眼,炫耀似的说,“我娘和柳灵珑都想要的东西,孟不尘不一定会给柳灵珑,但绝对会给我娘。哪怕我娘没开口要的东西,他也会给。” 提到柳灵珑,孟湘雾垂着的长睫颤了颤,抬眼盯着蓝婉柔。 蓝婉柔见孟湘雾又有些反应,更加卖力地讲,自以为是在刺激她:“我娘若是不高兴了,他会立刻道歉认错,就算我娘只是无理取闹,他都甘之如饴。有时候我娘嫌他烦,随便找点事儿给他打发了,他都只会觉得蓝羽是依赖他,不放心别人做。” 最后,蓝婉柔总结:“我娘跟我说过,他就是贱,得不到 的才是最好的。” 弹幕多得像是捅了马蜂窝,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看看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跑到孟湘雾面前说这些,真是脸都不要了!】 【她何时有过脸?更何况,若是她不沾沾自喜跑来与孟湘雾说这些,我们也无法知道,孟宗主还有这么精彩的一面啊!】 【我好像悟了什么叫舔狗了。啧啧,“舔”这个字可真是灵性啊,可谓是点睛之笔!】 【全修真界都知道孟不尘上了当,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了。】 【如此甚好,以后我就叫孟不尘舔狗了!】 【他们姓蓝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听这意思,蓝羽在孟不尘与柳灵珑大婚后还去勾引孟不尘,跟他偷情利用他呢。】 【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孟不尘和蓝羽应该一起骂,谁都别想跑!】 【哈哈哈哈……我快要笑死了,蓝羽亲口说孟不尘就是贱,不知孟不尘此时是何感受啊?】 是何感受? 崩溃! 孟不尘眼睛都红了,冒着红血丝,他看着天幕不停地喘着粗气,喃喃道:“不可能,羽儿怎可能那般说我!” “我对她好,她有何不满意的?竟还觉得我烦?对她好,这能叫舔吗?能叫贱吗?” “羽儿明明说过,我是最让她有安全感的男人!”孟不尘在殿内暴躁地走来走去,反复回忆他们相处的细节,不愿相信蓝婉柔说出的真相,袖子一扫,“婉柔定是在骗孟湘雾,羽儿怎可能利用我,还觉得我贱?!我不是舔狗!” 最后那句“我不是舔狗”,孟不尘因为情绪太激动,声音大了许多。 上云宫外,大殿外的守门弟子听到殿内的声音,对视一眼,感觉既震惊又觉得好笑,使劲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虽然孟不尘下了令不让看,但他们也在偷偷看天幕。 孟不尘竟然费心费力给别人养了孩子?倒贴各种天材地宝还被人说贱?震惊上云宗一百年! 有这么丢人的宗主,感觉未来都要抬不起头了。 若不是离开宗门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们都想退出宗门了! 另一边,妖族的灵舟上。 涂朝、柳景、三长老和他的小兔妖徒弟,正在前往沧州的路上。 他们要在沧州的秘林寻得养魂草、栖魂木,以及有助于修复尸身恢复生机的阴阳花,顺便把晶莲魂灯还给沧灵派。 以涂朝和柳景的修为,获取这些地宝顺利的话也就一两天。与此同时,涂朝叫了几个擅长寻人的妖族、柳景和三长老发传音符联系了几个信得过的亲传弟子,共同寻找蓝婉柔的踪迹。 待拿到这些地宝,找到蓝婉柔的踪迹,便去杀了蓝婉柔复活孟湘雾。 柳景一直在看天上的天幕,想多了解自己这个从未见过的外孙女,想知道他闭关的这些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受了什么委屈。 听了蓝婉柔的话,柳景不禁放声大笑:“孟不尘,自作多情,倒贴还被嫌弃呢!给别人养孩子,被骗得团团转,还被说贱,哈哈哈!舔狗这个词我还是头一次听,但感觉真配他哈哈!” 笑着笑着,他忽又掩面哭了起来,宽大的袖子后传出他哭着说话的声音:“灵珑……我的傻闺女,你就看上了这么个狗东西!若不是为了这狗东西,你也不会断了灵骨伤了根基,早早离我而去。他与你结为道侣还跟别人有染,薄情寡义,又待湘雾如此不好,爹爹定会为你报仇!” 天幕上,孟湘雾的反应也与柳景有些相似。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嘴里溢满了鲜血,将牙齿都染成了红色。可看她的表情,并不像受到了打击的模样,反而隐隐有解脱、豁然明朗之意,看得蓝婉柔诧异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你笑什么?”蓝婉柔问,“你的爹爹对另一个女人极尽讨好,亏待你娘。你娘遇人不淑,你还能笑得出来?” “你让我知道我娘嫁了个渣滓,他不配做我爹,为何我笑不出来?”孟湘雾黝黑的眼眸盯着蓝婉柔道,“日后,我定会拆了这狗屁上云宗,把他靠着我娘得到的东西,全部都拿回来。” 天幕外,孟不尘被她的目光一震。 随即想到孟湘雾已经死了,不可能拆了上云宗。 他哼了一声:“异想天开。” 他再看向蓝婉柔,眼里满是沉甸甸的痛苦。他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竟不是他亲生的,他错付了! 偏偏这时,蓝婉柔为了精准打击孟湘雾,又爆出了一件事。 “孟湘雾,你别太得意。”蓝婉柔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爹当初到底有没有去借青梧宗至宝救你娘吗?” 经过第二次南柯一梦,众人都知道,青梧宗所谓的至宝,是天青的父亲昆玉的凤骨。 传言凤凰灵骨可让修士涅槃重生。 若是身体有了不可治愈的损害,濒临离世,除了难以寻到来生所在且毫无记忆的转世,重生确实是更好的唯一的办法。 孟湘雾脸上的笑意烟消云散,望着蓝婉柔不说话,似是等待她继续开口。 蓝婉柔勾唇道:“当初孟不尘确实跟我娘借秘宝了,但态度也不是很迫切的样子,好像可借可不借。我娘当然不愿意借,她觉得孟不尘可不值得她付出这么多,她就算不借,孟不尘也会对她不离不弃,继续当她的舔狗,不会有丝毫的芥蒂。” 结果不用说也知道了。 “她说的理由是,我自打出生以来便体弱多病,或许将来凤骨能助我一臂力,让我脱胎换骨。孟不尘一听,果然选择放弃了柳灵珑呢。”蓝婉柔笑看着孟湘雾说,“原来你娘的一条命,连我的身体健康都比不上。” 这下子真的戳到了孟湘雾的愤怒点。 她奋力扑向蓝婉柔,伴随着不断逸散的气运光点,拖着虚弱的身体与蓝婉柔撕打起来。 她大病未愈,加上刚才强行收回灵力受了内伤,灵力淤滞,这次稍落下风。 兔兔大声吠嗥着加入战局。 孟不尘看着天幕上堪称荒诞的一幕—— 两人一狗打成一团。 孟湘雾骑在蓝婉柔身上掐着她的脖子,带着灵力的巴掌甩在她脸上,又被她一掌拍在被取了灵骨的胸口,呕出一口血,却还坚持着不撒手继续掐,仿佛势要将蓝婉柔当场掐死。 兔兔使劲咬着蓝婉柔的一只手腕,不让她抬手,但蓝婉柔刚穿上的金缕衣起了作用,它完全奈何不得,便转而咬向她的手掌。 金缕衣只能保护被衣服盖住的身体部位,像脸、脖子、手这样的位置无法防御。 蓝婉柔被咬得大叫一声,调动体内灵力用力一震,将兔兔和骑在她身上的孟湘雾全部掀开。 场面非常混乱。 但孟不尘只是呆呆地看着,完全无法思考。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蓝婉柔刚才说的话。 蓝羽觉得他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 就算不借,他也会继续当蓝羽的舔狗。 此刻的孟不尘不但觉得自己的爱在蓝羽眼里十分廉价,蓝羽对他的爱,似乎也只是假象。 蓝羽似乎从未爱过他,只是利用他!他这些年就是个任劳任怨的冤大头!!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47章 第47章修真界的人开始破防。…… 孟不尘被气晕在上云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以往众修士修炼之余提到孟不尘、孟宗主,印象都是仙盟七大仙宗之一的宗主,修为深厚已达大乘,是许多人艳羡的对象;此后再提到他,就是舔狗、白给还愚蠢,背信弃义辜负柳灵珑,被人利用给别人养孩子,被全修真界的人所耻笑。 孟不尘最好面子,知道许多人背地里叫他“舔狗”时,又气又臊,差点又昏过去。 不过那是后面的事了,此刻,先回到当前。 孟湘雾和蓝婉柔的撕打以两败俱伤结束。 蓝婉柔不甘愿狼狈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放话威胁孟湘雾:“我们的神魂能互换一次,就能互换第二、第三次,你可要小心了。” 看过直播的修士都知道,蓝婉柔交换神魂的道具只能用那么一次,现在不过是说假话吓唬孟湘雾罢了。 然而孟湘雾毫不受其威胁,闻言嗤笑一声,擦掉唇边的血迹笑道:“蓝婉柔,真不知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还敢跟我换?你若是敢换,我便敢用你的身体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的所作所为,再自戕。” 蓝婉柔一副猛然醒悟的模样,似乎才想到这一茬,脸色极差地离开了。 她这次来一趟,倒像是送上门被羞辱了。 但还是占了些便宜的,孟湘雾少量的气运又被她蹭走了。 【哈哈哈哈哈且不提那所谓道具只能用一次,蓝婉柔何处来的信心啊,孟湘雾还能继续任她为所欲为?】 【第一次交换,不过是孟湘雾那时还未与她完全撕破脸,又为了救顾寂才什么都没做罢了。】 【是啊,第一次完全是蓝婉柔仗着孟湘雾良善,不会用她的身体做什么。】 孟不尘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没多久便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身边是被弟子们急火火唤来的药云峰丹修长老,还有主动前来的妙云峰音修长老石弦吟——也是蓝婉柔的师尊。 丹修长老道:“醒了。” 孟不尘坐起身,想起气晕前看到的内容,脸色一僵。 “师兄,既然孟宗主已经醒了,你便先走吧。”石弦吟看着孟不尘,对丹修长老道,“我有话想与孟宗主说。” 丹修长老也偷看过天幕,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连连点头:“好、好,不过孟宗主心脉还有些郁气淤塞,你莫要说重话气他。” 石弦吟道:“我何时故意气过他?” 丹修长老离开了。 “孟不尘,我要听你亲口说。”石弦吟冷着张俏脸,锐利的眼神盯着孟不尘,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你当初宠爱蓝婉柔,是不是因为,你以为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是不是,在与柳灵珑结为道侣后,还与蓝羽有染?” 石弦吟此人,是孟不尘的同门师妹,还曾爱慕过孟不尘。 最初的时候,孟不尘常与青梧宗的蓝羽相伴,他们儿时便相识,石弦吟自知争不过,只是苦苦暗恋。后来蓝羽成婚,石弦吟其实是松了口气的,她想要以长久的陪伴慢慢捂热孟不尘这颗心,不曾想又来了个火一般热烈的柳灵珑,艳丽多姿,背景深厚。 石弦吟好不容易熬走了青梅蓝羽,哪肯轻易放弃,与柳灵珑公平竞争。 最终还是柳灵珑打动了孟不尘,二人成为道侣。 如今想想,哪里是柳灵珑打动了孟不尘,分明是柳灵珑背后雄厚的势力打动了孟不尘。 石弦吟生平最恨的便是插足别人的感情,若是两人还未成,她愿意去争取,若是两人成了,她便撒手。虽不愿意祝福孟不尘和柳灵珑,但二人成婚那日,她还是大方送去了贺礼的。不过,她还是不喜欢柳灵珑,相信柳灵珑也同样不喜欢她。 所以,她只是默默看着。 看着柳灵珑镇压魔窟后断了灵骨,身子一日比一日差,最终死去。 她虽不喜柳灵珑,但也不会故意去为难柳灵珑留下的两个孩子,只是漠视他们。 直到孟不尘带回蓝羽的孩子。 对于蓝羽的孩子,她的态度倒是平和。当时的她以为,这是蓝羽与其夫君的孩子,孟不尘是看在往日情谊才带回来抚养。孟不尘疼爱蓝婉柔,她也跟着爱屋及乌,疼爱蓝婉柔。 谁知,孟不尘竟是因为这是蓝羽与他的孩子,才带回来的! 石弦吟只要想到,过去的自己如此疼爱蓝婉柔,便觉得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她见孟不尘许久未开口,又问了一遍:“是也不是?” 面对师妹的质问,孟不尘脸色不太好看,他不喜欢这样被人质问。但石弦吟问的偏偏都是事实,就算他不承认也无济于事,天幕都已经将真相都放出来了。 他只能沉着脸“嗯”了一声。 “你竟变得如此令人恶心。”石弦吟的话让孟不尘脸色更难看了,他没说话,听石弦吟继续道,“柳灵珑哪里不好,又有何处对不起你,竟让你如此对待她?” 孟不尘沉默片刻,问:“你不是向来不喜柳灵珑吗,怎的为她说话了。” “不喜归不喜,但是非曲直我还是分得清的!”石弦吟冷声道,“我已经将蓝婉柔逐出我门下了,你愿意留着就留着吧。” 这次,孟不尘彻底沉默了。 他愿意留着吗?自然是不愿意的。 蓝婉柔竟不是他与蓝羽的孩子,曾经有多疼爱,现在便有多痛恨。 她竟然还把他比作狗! 石弦吟也不欲与孟不尘多说什么,见孟不尘一直不说话,冷哼一声离开了。 还留下一句话:“报应。” 孟不尘听到这句话,脸都快黑了,偏偏他还无法反驳什么。 * 在孟不尘晕过去的这段时间,天幕已经快速跳过了孟湘雾养身子的三个月,这期间,除了上门挑衅的蓝婉柔,竟无一人来看孟湘雾,只有兔兔在努力地照顾她。 【这些上云宗弟子个个狼心狗肺,好歹孟湘雾曾经帮助教导过他们,他们竟连看都不看她。】 【都是群白眼狼罢了,孟湘雾教他们还不如教一条狗!】 【他们上云宗弟子如此对待孟湘雾,还不如让给我们逍遥宗呢!】 【我们霜天门也想要!】 【我们也……哎,现在说都晚了,还是继续骂上云宗吧,好好的天才被毁了!】 正在偷看直播的上云宗弟子中,有不少曾受过孟湘雾的指点、受过庇佑与恩惠,也发自真心唤过孟湘雾小师姐。 此刻他们看到弹幕骂他们,又想起了先前看到的一切,还有孟湘雾独自在洞府三个月的模样,纷纷面色羞赧,十分惭愧。有些特别懊悔的,已经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痛哭不止。 小师姐虽然对他们不苟言笑的,但修行上帮助他们,历练时护着他们,对他们极好。 后来的蓝婉柔虽然为了做做样子也会这么做,但终究不是发自真心的,若有弟子历练时被魔修掳走,孟湘雾会拼了命去救回来,而蓝婉柔只会冷静地分析,动之以情,晓之以歪理,找借口不去救,美其名曰不让剩下的人送死,把这件事禀告宗门。 这么好的小师姐,再也没有了。 这些弟子也不敢在弹幕说什么,毕竟大家说的、骂的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就默默看着弹幕,流下后悔的眼泪。 三个月后,孟湘雾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第一件事便是提出要下山。 她用的理由是要去四方游历。 彼时蓝婉柔刚突破到金丹后期,整个宗门欢欢喜喜,加上孟洛雨身体也好了,孟不尘正在着手准备举办个庆祝的宴会。孟湘雾提出要下山,孟不尘估计也是不想在上云宗看见她,爽快地同意了。 但蓝婉柔好像很“舍不得”孟湘雾似的,当着孟不尘的面说:“湘雾姐姐,留下来参加完宴会再走吧。” 孟湘雾只是冷淡地睨她一眼,一点面子不给,径自带着兔兔离开了。 徒留委屈的蓝婉柔对孟不尘喊“爹爹”。 …… 孟湘雾带着兔兔乘坐灵舟,下了灵舟又御剑,花了好几日,寻到一处。 两岸间是一条极为宽阔的、波涛汹涌的江河,水势湍急,水花在岸边的巨岩上拍出白沫,两岸树木茂盛,郁郁苍苍。 这里的景象有些陌生,但随着孟湘雾的持续移动,画面中出现了被岁月侵蚀的山石,依稀能从上面的剑痕辨认出曾有剑修在此决战。 【孟湘雾是有目的来到此处的,想来是知道此处,可有道友知道这是何处?】 【我觉得很是眼熟,好像在哪瞧见过……】 【笨呐!你们看这个好像被削掉一块的岩石,再看看那边好像崩了一半的山崖,还想不起来吗?】 【这不是第二次南柯一梦的……?!这是阿湘葬身之地啊!】 【孟湘雾寻到这里,莫不是要拿到阿湘的剑?】 【什么阿湘的剑,那也是她的剑,她是来寻回当年落入天堑的乌霜剑!】 孟湘雾站在剑上,悬停在水声潺潺的河面之上。 她垂目望着水流涌动的河水,或许是水流太快卷着泥沙,河水并不是很清澈,深不见底。 她道:“兔兔,这段日子我经常做梦,梦到我在南柯一梦的事。” 兔兔在她脚前站着,听到她的话,小心地在并不是很宽的剑上转了个身,仰头看着她,发出询问的语调:“ 嗷呜?” “是第二次,有你在的那次。”孟湘雾双手结了个手印,有灵光从她双手中浮出,“我时常觉得,阿湘就是我,那不是梦,是我的过去,亦或者说前世。是天道借着南柯一梦让我想起来,吸取教训,莫要重蹈覆辙。” 孟湘雾继续结印,几个复杂的手印被她灵活的手指变换出来,她继续道:“我也迷茫过,我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我两次在南柯一梦中接到的天道指引是不是真实的,所以我来验证了。” 【什么?孟湘雾曾在南柯一梦接到过天道指引?!】 【孟湘雾两次在南柯一梦中都曾说过天命,天道指引是否就是告诉她,她的天命是什么?】 【天命……孟湘雾的天命究竟是什么?我们不止问过一次了。】 【我倒是希望,她的天命只是永远镇压万魔窟……】 为何如此希望? 所有人心照不宣。 他们不敢猜,也无法接受最可能的那个答案。 孟湘雾就着最后一个结印的手势,指向脚下汹涌的河水,灵光如离弦之箭射入河水中,消失不见。 众人不禁屏息,与天幕中的孟湘雾一起注视着河水,等待着。 不过几息。 河水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更加汹涌,好似刚才没入的不是一团灵光,而是一团火。 河面出现一小片阴影,愈来愈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水面。 随着“嘭”的一声,河面炸开,水花四溅。 孟湘雾脚踩着剑飞起,在淋漓如落雨的水花下,看到了浮出河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一米多长的椭圆形泥块,黏着河底的砂砾和水草。 孟湘雾唤道:“乌霜。” 泥块颤动起来,抖落了七百年来积攒的层层砂砾和泥土,逐渐显露出一把剑的轮廓。 剑上的淤泥越来越少,在阳光下泄露出一抹剑身反射出来的银光,光芒刺眼。它不停地抖落身上的泥块,最终,一把剑身银白的灵剑出现在看直播的众人眼中。 是阿湘死时落入深河的乌霜剑! 乌霜剑像是迷路许久终于找到归途的旅人,直直冲向孟湘雾,热情又快速,却在半途猛地停住。 修士们:“?” 只见乌霜剑像通人性似的,原路返回,在河水里把自己仔细涮了涮。像是怕自己在泥里待过不干净,会被孟湘雾嫌弃。 它再次飞向孟湘雾,这次安安稳稳地停在了孟湘雾面前,剑身一颤发出嗡鸣,好似在呼唤她。 “果然,都是真的。”孟湘雾握住乌霜剑的剑柄,横在眼前。 乌霜剑上流淌过属于孟湘雾的灵气。 七百年过去,它并未因泡在河水中而受到一丝一毫的腐蚀,剑身清晰地映出孟湘雾乌黑的双眸,剑刃依然锋利无比,寒光灿灿。 孟湘雾屈指弹了下乌霜剑的剑身,道:“乌霜,好久不见。” 兔兔也认出了这把曾在南柯一梦中,陪伴孟湘雾多年的“老朋友”,高兴地叫了几声。 乌霜剑的剑身晃了晃,好像在回应他们。 一人,一犬,一剑,又相逢。 孟湘雾精致漂亮的眉眼流露出笑意,手握着乌霜剑流畅而利落地挽了几个剑花,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银白的光,耀眼夺目。 她抱起兔兔跃上乌霜剑,收起这段时间用的普通灵剑,望向远方。 “我们走吧。”孟湘雾撸了几下兔兔的脑袋,和它的长耳朵,道,“去寻修天阶的第一物,建木。” 兔兔“嗷”了一声。 一人一狗御剑远去。 看直播的修士们全都傻了,满脑子被“修天阶”这几个字塞满,堵得严严实实,无法思考,只能呆呆地看着天幕上的孟湘雾。 许久,才有一条弹幕飘了过去。 【在下可能是走火入魔了,竟听到孟湘雾说修天阶,哈哈……】 众人被这条弹幕恍然惊醒似的,瞪大了眼睛。原来不只是他们听见了,其他人也听见了! 孟湘雾真的说修天阶了! 孟湘雾的天命真的是修天阶!! 所有人都窒息了。 第48章 第48章修真界的人继续破大防。…… 建木是能沟通天地的神木。 传说中,最初修士不需要飞升也能前往天界,还能在两界之间往来,便是通过建木。后来有修士为了不让其他人前往天界而砍毁建木,自此,建木通天成了一个传说。 据说沧闽秘境还留有几颗建木的种子,但千年万年来未曾有人寻到,也就成了个不知真假的传言。 如今,修真界众人想的不是孟湘雾如何寻到建木,而是孟湘雾竟要用建木修天阶! 天阶啊!!! 他们错过了什么!!! 修真界所有正在看天幕的人脑袋都好像塞了浆糊,目光呆滞,随即反应过来之后,捶胸顿足,甚至有的人开始嚎啕大哭。 他们最不愿意相信的答案才是真相,可事实如此,就算不接受也不行了。 孟湘雾一死,谁来修天阶? 哪怕有人想替代她修,现在也只知道需要建木。在她口中,建木只是修天阶的“第一物”而已。是不是还有第二、第三、第四物?就算寻到了所有材料,天阶是否如补天裂时只能由气运之女移动巨石一般,只能孟湘雾来修? 压在他们头顶七百年的阴云,所有人心头的阴霾,本来有机会散去,如今却彻底绝了希望! 弹幕里一片混乱,许多人语无伦次。 【孟湘雾!啊啊孟湘雾!!诸位懂我的感受吗,孟湘雾死了啊!身死魂灭!!】 【没有孟湘雾,谁来修天阶啊!我师尊已经一千七百岁了,没有天阶,他无法飞升只能等死了!】 【你师尊至少还活着,我师尊去年寿元尽了,活生生耗死!我看到他死不瞑目的样子,连着做了好几日噩梦,只要一想到我就算修炼到渡劫期,也无法渡天劫蹬天阶,就好生绝望,修为都停滞不前了!】 【呜呜呜呜……上一个气运之女阿湘死后,等了七百年,才有第二个气运之女孟湘雾啊!我还能有下一个七百年吗?】 【难道上天注定我要死在修真界了吗?我不想等死啊!】 【我想飞升啊!我苦苦修炼几百年,就是想着等我修炼到渡劫期,能够飞升成仙。天阶断绝本就是我的心结,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放在眼前,我却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了!】 【我我我以前还曾骂过孟湘雾!我这个天杀的,竟然还骂过孟湘雾!】 【我罪过!我曾经堵在仙盟驻地前支持将孟湘雾捉拿,孟湘雾正是被捉拿后处死的……我还拍手称快了……】 【都是报应啊……是我们冤枉孟湘雾的报应!】 所有人绝望不已,尤其是一些闭关多年苦苦等待飞升机遇的老祖,更是差点晕了过去。接受不了真相的人有些郁结在胸,呕出鲜血,有些甚至生了心魔,当场疯癫。 他们无法将这个痛苦消化下去,便想找办法发泄。 【都怪蓝婉柔!是她害死了孟湘雾!】 【对!若不是她为了夺取气运,三番五次打压陷害孟湘雾,孟湘雾如何会死?!】 【我要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我飞升不了,她也别想苟活于世!】 众人将矛头指向了蓝婉柔,群情激奋。 还有人连着整个上云宗一起辱骂,扬言就算是自爆元婴,也要毁了上云宗的护山大阵,杀进去。 上云宗弟子看到后惧怕不已,跑出来说都是蓝婉柔一个人的错,他们也是受了蒙蔽。 铺天盖地的弹幕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吵架的、骂人的、发疯的、甩锅蓝婉柔的,像是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恶心蛆虫。 不知多久,他们终于达成了统一,决定先杀罪魁祸首蓝婉柔! 【谁知道蓝婉柔去了何处?】 【我只知道她之前还在仙盟驻地,后来跑了!】 【去上云宗找!】 【我是上云宗弟子,各位别来!会白走一趟的!蓝婉柔昨日傍晚便离开上云宗了,走的时候还与孟洛雨发生了冲突,孟洛雨想杀她,但是被孟宗主拦住了!】 【孟不尘这个该死的舔狗!若不是他,蓝婉柔怎么跑得掉!】 被众人寻找的蓝婉柔,已经用仅剩的气运值在系统商城兑换了不少逃命道具,此时正顶着易容道具弄出来的一张假脸。即使是逃命,蓝婉柔也没有弄出一张平凡的脸,这张脸眉清目秀,小家碧玉,也是中等之姿。 这个道具哪怕是渡劫期的大能来了,也无法看出她是易容的。 蓝婉柔坐着从商城内新兑换出来的飞行道具,速度极快地飞向珠州城,打算隐姓埋名先躲进去。 她看到天幕那些密密麻麻的弹幕,忍不住开口骂道:“他们自己脑瘫,轻易信了我的话,如今还想把黑锅给我一个人背?若是没有他们的助力,我一个人现在还弄不死孟湘雾呢!他们还有脸骂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蓝婉柔这边骂骂咧咧,孟湘雾那边跟过年一样。 系统团子欢天喜地地抱着三足鼎,哇哇大叫:“宿主!宿主你看啊!” 鼎腹的百分比显示:89%。 先前蓝婉柔自爆以后,气运就已经回归到58%了。没想到的是,得知孟湘雾的天命是修天阶后,他们狂骂蓝婉柔,比任何一次都要真情实感得多,孟湘雾的气运一下子回归到了89%! 只差一点,她就能彻底夺回属于自己的气运了。 孟湘雾戳了戳系统团子:“看到了。” 系统兴奋道:“你的气运马上就能彻底回归了!” 孟湘雾“嗯”了一声,又揉了几下毛茸茸的系统团子,但兴致不太高的样子,她又看向自己还在疯狂上涨的情绪值。 蓝婉柔自爆后配合情绪增幅器,给她带来了32万情绪值,光孟不尘一个人就给她贡献了8万。 更夸张的是,只是爆出她的天命是修天阶,这些修士对她的情绪竟然比任何一次都热烈,已经暴增40万了,还在上涨。 她如何被蓝婉柔陷害,大家为她说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事不关己。如今得知她原本要修天阶,她死后,没人能接替她,这些人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情绪激烈,她得到的情绪值比蓝婉柔自爆得到的还要多得多,至今还在涨。当然,也有情绪增幅器的功劳。 只是,未免还是有些讽刺。 孟湘雾嗤笑一声。 好在她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德行了,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离她复活那日不远了,她依然会牢记天道赋予她的使命,修好天阶。 但新的天阶,可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要熬着雷劫往上走就行了。 登天,只会一次比一次难。 远古时期,修士们登天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也不需要修为有多高深,只要顺着建木往上走就行了,走上去就能获得与仙人沟通的机会。后来,建木被一个自私自利的修士砍毁,又出现了天阶。 天阶便比建木多了难度和要求,修士的修为要达到渡劫期,渡天劫,扛过前四十道天雷,再继续挨着天雷走上天阶,等天门开。 这已经不容易了。 而新的天阶,还会继续增加难度,不只是渡天劫了。 以这些人虚伪又自私的德行,就算是她将新天阶修好,真正能飞升上去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 雨霖宗是个中层势力的宗门。 曾经这个宗门也风光一时,是大宗门,只是天阶断绝后连连发生倒霉事,渐渐没落了。 此刻的雨霖宗内如其他宗门一样,处处弥漫着绝望。 雨霖宗后山的禁地,打坐闭关多年的渡劫期老祖,痴痴看着天幕,眼底一片灰暗。 他这一生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当年,在阿湘与蓝青梧互相指认时。他与其他几位道友在她们之间无法判断出,谁才是真正灭了苍情派满门的人,没有调查,只凭权衡利弊、谁地位更高,便定下了阿湘才是那个罪人。 若不是因为他们轻易的判断,阿湘不会背负着骂名,最终被蓝青梧杀掉,天阶也就不会断了。 阿湘死后,天阶断绝,他已经在修真界苦苦熬了七百年。 往日的渡劫期道友都已经寿终而亡,只剩下他了。他如何努力延长寿命,也没能等到飞升的机遇,一日一日接近死期。 而今,他的寿元也没剩多少了,也就在这一年之内了。 天幕出现后,他看到孟湘雾那张与阿湘有七分像的脸,便知道,阿湘回来了。可他看下去才从弹幕得知,回来的阿湘,又在骂名中死去了。 前有蓝青梧,后有蓝婉柔,害死了两代气运之女。 方才他得知孟湘雾背负着修天阶的命运,可孟湘雾已死,他飞升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只剩下满满的绝望攫住他的心脏。 罢了,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老祖长长叹了口气。 他早就该以死谢罪的,然而苟活七百年,仍是躲不开寿终的命运。 他缓缓地拔出几百年未用过的灵剑,抵上自己的喉咙。 “咣——” 后山传来浑厚而悠长的钟声。 雨霖宗的弟子们原本正为自己再也无法飞升而感到绝望,听到这钟声,浑身一抖,望向从不让弟子们进入的后山。 有人喊道:“丧魂钟响,老祖陨落了!” 看,这就是无法飞升的结局。 弟子们更加绝望。 天幕中,孟湘雾还在御剑,清风拂过她的鬓角,扬起缕缕秀发。她的神情悠然,身姿如乘风飞翔的鸟,自由自在。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极为丧气、充满绝望和暴躁的弹幕。 【蓝婉柔到底在何处!我就算死,也要拉着她一起死!】 【我昨日好像瞧见蓝婉柔朝北面去了,但我没跟。】 【你怎的不跟!!】 【我们老祖陨落了……】 【什?这位道友,你是哪个宗门的?】 【我们是雨霖宗,老祖达到渡劫期已经有七百多年了,因为天阶断绝,一直闭关养身不外出,方才陨落了……】 【我已经能预见我的未来了……我会在修真界日复一日地蹉跎年华,最终死去,我不要啊!】 天幕出现后,许多消息散播速度也快了。 只要有人在天幕说什么,很快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 雨霖宗老祖陨落的消息飞速散播开来,其他宗门中闭关的渡劫老祖,知道这个消息后心慌不已。 雨霖宗老祖与他们的岁数没差太多,他们的寿元又还剩多少呢?死亡好像成了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随时会落下。 所有宗门的弟子、各路散修都无心修炼了。 修炼有什么用?还不是等死。 只是早死晚死罢了。 【诸位道友,既然蓝婉柔往北逃,那我们也往北去,一路搜寻,掘地三尺!】 【既然我们都要死,不如杀了蓝婉柔泄愤!】 【对,死也要让她死在我前头,我才能痛快!!】 看着这样的弹幕,蓝婉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已经易容了,莫要慌张,他们找不到的。 她不知道,已经与顾寂汇合的孟洛雨,正在用先前下在她身上的追踪咒探知她的踪迹。 第49章 第49章阿湘可不是修天阶的工具…… 一张描绘着修真界地形的大地图铺展在桌面,灵力形成的浅蓝色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向上移动,正是北方。 光点从沧州靠边的位置擦过,看样子是要穿过沧州去珠州,而珠州再往北,则是妖界和魔界。 顾寂盯着那个移动的光点:“蓝婉柔要去……妖界还是魔界?” 孟洛雨也在看着那个移动的光点,冷笑一声,有些瘆人:“她那人贪图享受,魔界贫瘠,不可能去。妖界倒是有点可能,但那里毕竟是妖族的地界。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到黄河心不死,应该是想先躲进珠州城。” 顾寂想了想,恍然大悟:“那里三界之人都有,鱼龙混杂,是个躲藏的好去处。” 他瞥到窗外的天幕,又 道:“但如今天幕上有那么多人想要找她,她真能躲在珠州城?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 孟洛雨有些无语,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顾寂。 但他已经习惯顾寂这个脑袋了,解释道:“隐匿容貌或者身形的法器还少吗?况且,蓝婉柔手段多,她说不定有更好的可以隐藏容貌和身形的东西,说不定寻常的探查之法看不出她隐藏了容貌。” 不得不说,孟洛雨还是挺聪明的,猜得完全正确。 蓝婉柔隐匿容貌的道具,哪怕是渡劫期大能都无法看出脸上有东西,除非能找到看到神魂的法器,直接穿过皮囊看神魂。若手边没有这样的法器,直接拽出人的神魂来看也行,但这可是极为离经叛道的行为。 不过孟洛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早在蓝婉柔身上下过追踪咒了。 孟洛雨卷起地图说:“多说无用,直接追就是。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她。” 顾寂指了指窗外的天幕说:“现在还有很多人想杀她,要把这个消息分享出去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早点找到她。” 孟洛雨:“……” “且不提我想亲手杀了蓝婉柔——”孟洛雨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分享了,不但其他人知道,蓝婉柔也能看到。她若是发现有人能精确报出她的行踪和位置,不就知道自己身上有追踪咒了吗?她把追踪咒一除,我上哪找她?” 顾寂也知道自己犯蠢了,点点头,没说话。 * 涂朝、柳景四人那边。 他们还在妖族的灵舟上,已经出了妖界,经过珠州,正在往沧州沧灵派的方向去。 柳景一直关注着天幕,看到修士们讨论蓝婉柔踪迹的弹幕,道:“原来蓝婉柔往北来了,若是我们运气好,能碰上就好了。” 涂朝倚靠着灵舟的舱壁,手掌握上腰间的刀柄,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认真权衡。许久,他道:“先去沧州秘林寻养魂草、栖魂木和阴阳花吧。” “这个自然。”柳景颔首道,“杀了蓝婉柔固然重要,但那厮阴险狡诈,定有什么手段藏匿,我们找到她也需要时间,不若先给湘雾准备好复活需要的天材地宝。” 他想起什么,嘴角撇了下去:“这群无耻之徒会不会也想复活湘雾,好让她修天阶?” 涂朝想了一下,以他对这些人的了解,很有可能。 仅仅是这么一想,便感觉烦躁不已。 “他们若想复活阿湘,只能走我的路,去借沧灵派的晶莲魂灯。”想到晶莲魂灯马上就要还回去了,涂朝掀起眼皮,蔚蓝如海的妖异眼眸看向柳景和三长老他们,“你们可有能联络沧灵派的传音符?” 传音符也不是有了就能随便联络的,要知道对方的传音符号才行,妖族跟沧灵派可没那么好的关系,会交换符号。 一直安安静静的三长老出声道:“我有。” 涂朝道:“告诉沧灵派,若以后有人向他们借晶莲魂灯要复活阿湘,不要借,就说我抢走了一直未还,也不要提阿湘神魂是否重聚了,问就说不知。若是不答应,这灯我就砸了,不还给他们了。” 哪怕孟湘雾的神魂不愿被召唤走,也能听见手持晶莲魂灯之人的声音,就像耳边一直有蚊蝇般嗡嗡作响,烦人得很。 涂朝不会让这些人有打扰孟湘雾的机会,要找就找他,他正好有些烦心,需要发泄一下。 敢来找他,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听完涂朝说了什么的三长老:“……” 强盗啊!不答应就砸灯! 涂朝看了一眼还没有动作的三长老,道:“还修不修天阶,阿湘说得算,没有人可以逼迫她做不想做的事。她不修,我可以陪她死在修真界,渡劫期寿元在两千年上下,也够了。” 柳景赞同地看向涂朝,哈哈笑了两声道:“若是湘雾不愿再修天阶,我就带她四处游历找乐子,不就是等死吗,我也不怕。” 他指了下天幕,冷声道:“只是我寿元将近之前,一定要先熬死这群助纣为虐的王八蛋!” 他了解到,原本孟湘雾在天青的争取下,是有一次机会的。 明明仙盟已经被说动了,打算先不听孟不尘一家之言,派人再去调查一番。结果就是这群人被蓝婉柔挑拨,堵在仙盟驻地前发声,仙盟为了平息众愤,只能先继续全力追捕孟湘雾,导致所有人都以为孟湘雾真的屠杀凡人了,名声更差了。 孟湘雾被打压得越厉害,气运流失得越多,蓝婉柔离斩杀孟湘雾的目的便更近。 柳景道:“若没有他们愚昧地追随蓝婉柔,湘雾也不会死得如此早。” 柳景和涂朝都说了自己心中所想,下意识地看向还未说话的三长老和他的小兔妖徒弟,好像他们不表个态,他们两个以孟湘雾意愿为先的就要去揍人了。 三长老举起拿着传音符的手,笑叹道:“那我只能舍命陪君子呗,回去后我多炼一些延年益寿的丹药,放到珠州拍卖会肯定能卖出高价。” 小兔妖徒弟也嗅到了赚灵石的机遇,眨眨眼:“我们妖族边界有不少千年人参,这是炼制延寿丹必须要用的灵材,接下来岂不是很受欢迎?” 他们这么一说,氛围轻松了不少。 “掉钱眼里了你们俩。”柳景笑着说他们一句,拽过三长老手里举了半天的传音符。 好歹都是修真界的同胞,他将涂朝的话换了个方式说,也就委婉了一点点。 收到传音符的沧灵派掌门:“……” 他能怎么办,至宝现在还在人家手里呢,不答应不行啊。 况且,答应对沧灵派也没坏处。 妖族太子要来还晶莲魂灯,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个是孟湘雾的神魂重聚了,一个是晶莲魂灯也无法重聚。 无论是何种情况,若有人再来借晶莲魂灯他们也不愿意借出了,都是浪费珍贵的灯芯。若是直接说妖族太子试过了,这些人也不一定信,更不一定就不借了,说不定还要不死心借来试试。 如今有现成的理由不借,而且是妖族太子给他们背锅,只要回答不借、不知就行,不答应才是傻子呢。 他叫来几个内门弟子,将若遇到弹幕对他们喊话该怎么回答吩咐了下去。 巧的是,他如此吩咐下去没多久,天幕真的有修士喊话了。 【诸位道友,我们是否能将孟湘雾复活呢?】 【且不说孟湘雾神魂已灭,她的尸身如今在何处都不知道,拿什么复活!】 【我记得,沧灵派至宝晶莲魂灯可重聚亡人魂魄,神魂破碎也有重聚成功的例子,就是不知魂飞魄散是否还能重聚了……但无论如何,总得试试吧?至于孟湘雾的尸身,当时不是有传闻,妖族太子连夜带走了孟湘雾的尸身吗?】 【有没有沧灵派在看天幕的?孟湘雾可是身负修天阶的重任,你们是不是应该贡献一下晶莲魂灯。】 这句话一呼百应。 【对啊,沧灵派有人在看吗?把晶莲魂灯献出来吧,修天阶对我等每个人都是极为重要之事。】 【此言甚是,不过是燃烧一点灯芯,若是能复活孟湘雾,那可是造福修真界所有人啊,你们自己也能受益,毕竟你们也是要飞升的啊。】 【我们还要寻蓝婉柔,没有空闲。沧灵派让弟子把晶莲魂灯送出来吧,我们就不必上门去讨了。】 沧灵派的人看到弹幕真的要气死了。 若是先前没有妖族太子抢晶莲魂灯一事,他们看到孟湘雾身负修天阶重任,复活孟湘雾他们自然是愿意出一份力的。但这些人的态度也太理所应当了,一点没有求人的意思。晶莲魂灯的灯芯燃一点便少一点,感情烧的不是他们家至宝! 正好不久前掌门告诉了他们该如何回答。 【晶莲魂灯如今不在我们这儿,早在天幕出现前好几日就被妖族太子抢走了,至今未还呢。】 【所以先前那个妖族太子带走孟湘雾尸身的传言是真的?】 【沧灵派的道友,既然被抢走好几日了,你们可知晶莲魂灯如何了?孟湘雾的神魂重聚了吗?】 【不知道,你们想知道就去问妖族太子吧。】 【嘶,妖族太子啊,不敢问。】 【这晶莲魂灯既然是你们门派的至宝,该由你们去问吧?】 【我们可不敢,先前我们不想借妖族太子晶莲魂灯,将他得罪狠了,这才被抢走的。你们若是有人敢,便去问。】 【呵,推来推去的。有何不敢问?我这就去寻他问!修天阶如此重要,他拿了晶莲魂灯凭什么不说?】 【对啊,早复活孟湘雾一日,孟湘雾便能早修天阶一日。所有人都要飞升,他就算是妖族太子,也是要飞升的啊。】 看着弹幕的涂朝低声笑了起来,深海般的眼里满含冰冷刺骨的杀意。 既然敢来找他,那就再也别回去了。 他们把他的阿湘当成了什么?想杀就杀,想复活就复活? 阿湘可不是修天阶的工具。 第50章 三合一寻找建木种子。小破船。…… 涂朝的杀意正盎盎欲动,忽地察觉到有人朝这边飞来了,回首望向灵舟后方。 柳景和三长老这两个修为高的也察觉到了,纷纷回望。小兔妖徒弟见他们三个都回头看,虽不知发生什么,但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灵舟后方远远出现一道身影,对方脚踏着灵剑,正不偏不倚地朝着灵舟飞来。随着那人的身影愈发靠近,可以看清他身着一袭月白色剑服,身材高大结实,通身威势。 来人正是剑宗的宗主顾阳。 涂朝妖冶的双眸一眯,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身擦过刀鞘口发出冰冷的金属摩擦音。 他正欲上前,柳景开口制止了他:“等等,来的这位顾宗主乃我认识的后辈,先瞧瞧他寻我有何事也不迟。” 在柳景说话的同时,顾阳也御剑追上了灵舟,从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甲板上。 “总算追上了。”顾阳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能给天青一个交代了,他双手抱拳对柳景和三长老都行了个相见礼,随后对柳景寒暄道,“柳叔,许久未见,您何时出关的?” “就前几日。”柳景没有与他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问,“你来寻我有何事?” “我是来寻妖族太子的。”顾阳说着,望向站在一旁的俊美青年,对方乌黑绣祥云暗纹的外袍只穿了左边的袖子,雪白的头发和靛蓝的眼眸彰显着他的身份,“我想问孟湘雾……” 顾阳才刚说出孟湘雾的名字,空气中传来迅疾的破空声,在刀尖滚过的战斗素养令他立刻提剑去挡。 “铛——铛!” 涂朝纤长挺直的环首刀与顾阳本命剑的剑身相撞,发出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在空气中留下隐隐的嗡鸣。 涂朝手腕一压,妖族本体赋予他的力量逼得顾阳不得不顺着他的力,被带着抡了半圈。接着又是“铛铛”几声金属撞击的脆响,刀刃狠狠摩擦过剑刃,几乎要迸出火星。 顾阳一边专注地抵挡涂朝砍过来的刀,一边高声喊道:“柳叔,我真的没有恶意啊,为何如此!” 柳景的脸上看不出神情,问道:“你来寻妖族太子,不是想问湘雾吗?” “是啊。”顾阳回答完,感觉剑身上承受的力道更重了。他将更多的灵力注入手中长剑来抵挡,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液。 涂朝的刀法大开大合,没有任何多余的花招,返璞归真,力若千钧,攻势凶猛。 顾阳当了几百年的剑宗宗主,剑法也不是徒有虚名,但所谓一力降十会,他剑术再高超,也难顶接涂朝两下被震得虎口发麻。若是放在往常,他定不会如此正面迎战,但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 他忙不迭解释道:“我只是听青儿的,来找妖族太子问问孟湘雾尸身的下落,再送些东西啊?” 他这么一说,涂朝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双靛蓝的眼眸深深地望着他,好似要望进他的心里,看他究竟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柳景当然知道顾阳口中的青儿是天青,而天青不但是他女儿柳灵珑的金兰姐妹,还是在孟湘雾落难时唯一努力为她奔走过的人。他信不过身为仙盟七大宗门宗主之一的顾阳,却是信得过天青的。 他问:“你不是问湘雾能不能复活吗?” 涂朝的攻势不再那么猛烈,顾阳终于得到些喘息的时间,回答道:“若是能知道,自然是好的,青儿肯定惦记。” 柳景语气失望地说:“看来,你们剑宗也是想让湘雾复活,好修天阶了。” 涂朝攻势一转又变得猛烈起来,重击之下,顾阳手中的剑震颤不已。 “啊?甚?修天阶?”顾阳的表情看起来非常茫然,他连连后退躲避涂朝的刀,急忙道,“我不知道什么修天阶啊,孟湘雾能修天阶?” 他茫然的表情不似作伪。 柳景冷笑着问道:“你不知道?你没看天幕?” “苍天可鉴!”顾阳感觉自己真是冤得不能再冤,比人间话本里那个叫窦娥的还冤,“我这两日忙于寻找妖族太子,压根没看天幕啊!……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看到,偶尔抬头还是能扫到的,可你们也知道,不投入神识是听不见声音的啊!” 顾阳手中的剑刃迎上涂朝的刀,发出响亮的“铛”一声。他撑着那把还在不断施加力道的刀,苦着脸道:“我今早听说妖族太子的灵舟出了妖界,便一直在专心追赶,那天幕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啊。” 柳景不说话了,静静地盯着顾阳,似乎是在考虑。 三长老觉得顾阳向来憨厚,在柳景身边小声为他说话道:“顾宗主为人豪爽,我们认识这些年从未见他耍过心机,他这番说的应是实话。” “嗯。”柳景应了一声,算是认同。 涂朝这才收了手,刀身随着他手腕的动作转出两个花,收刀入鞘,一气呵成,看起来轻松随意,仿佛方才只是小小地切磋了一下。 另一边,顾阳也收了剑,舒了口气。 “真是后生可畏啊。”顾阳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日后有机会再切磋。” 涂朝定定地看着顾阳,似乎没遇到过这种人,被打了还能这么热情。 半晌,他“嗯”了一声。 顾阳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个大木箱放在地面,对柳景说:“这是青儿想让我送的东西。” 他和柳景的注意力都在木箱上,没发现涂朝眉头蹙了一下,似乎不太舒服。 三长老作为一个医者,注意到了涂朝的神情,正欲开口询问,被小兔妖徒弟拽了下袖子。 “师尊,莫问。”小兔妖在三长老的耳边悄声道,“我们太子有个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时不时会狂躁不已,头痛欲裂。我娘的姐姐的丈夫的外甥,就妖族王宫当值的那个,特意叮嘱过我,若是遇到太子犯病,千万不要上前,可能会像其他皇子一样被拧成麻花……哦,我拧不成麻花,那可能会变成麻辣兔头吧。” 说到这,小兔妖瞧了眼涂朝,见对方似乎在闭目养神,更加小声地、哈着气在三长老耳边道:“妖族皇室之间有传言……咳,传言……” 小兔妖又偷偷看了眼涂朝,见对方依然没反应,应当是没注意这边,这才视死如归似的说:“说太子是杂交出来的低劣血脉,血统不纯,所以才娘胎里带病。太子幼年期时,其他皇子经常会拿这件事欺负太子,刺激他,然后被暴揍一顿。” 他说完后一副“救命啊我真的说出来了”“我会不会被宰了”的表情,双手合十差点当场出家。 三长老:“……” 虚假的涂朝:实力强大,战胜了所有原形是龙的兄弟,成为太子实至名归。 真实的涂朝:从小有怪病,被兄弟们欺负的小可怜,挨个揍过去后被推到了太子的位置。 小兔妖又超小声地问:“师尊,我说这些是想问……您觉得这病能治吗?” “没有诊脉,我不好说。”三长老思忖了一下,觉得这病有点意思,有点职业病上头了,忍不住问,“他娘可有这样的毛病?” 小兔妖睁着粉红色的眼睛,摇摇头:“不知道。” 三长老:“……” 那就只能问涂朝本人了。 师徒俩同时瞥了眼涂朝。 涂朝依然闭着眼睛,眉心轻轻地蹙着,雪白鬓发与左耳的红流苏耳饰被风微微吹动。他站在那,搭在刀柄上的修长五指用力地攥紧,好像在 极力压制着血脉中的暴躁与冲动,但仍能隐隐从微弱的灵力波动感受到他的躁动。 师徒俩又默契地对视一眼,开始眼神交流。 三长老:你问? 小兔妖疯狂摇头:师尊您问。 真是师慈徒孝。 两人都不敢问,那这个病症就只能等日后他们关系好些再问了,否则现在去问,人家可能还要嫌你多管闲事,或是觉得故意揭人伤疤。别的不说,小兔妖作为泄露这件事的人,八成率先遭殃——虽然他的初心是好的,是想问问能否治。 与此同时,顾阳与柳景正在清点箱子内的东西。 天青知道涂朝带走了孟湘雾的尸骨,也能猜测到对方想做什么,因此箱子内装的正是他们此行想要得到的几样东西——养魂草、栖魂木和阴阳花。 除此之外,还有一根燃烧了约三分之二长度的返魂香,只剩下拇指那么长的一截。 返魂香极为珍贵,是除了晶莲魂灯外另一个可以聚拢神魂的宝物。但比起聚拢神魂,返魂香更适合用于在修士死去后不长的时间里,燃烧此香将魂魄引回肉身,再施以秘术复活。 顾阳看到这截返魂香,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道:“青儿上一次点燃返魂香,是为了复活柳灵珑。” 明知道结果是柳灵珑没能复活,柳景还是不禁问道:“情况如何?” 顾阳摇了摇头:“柳灵珑的肉身已经油尽灯枯,回天乏术。青儿为她请了莲华佛寺的燃光大师,助念帮其投胎转世,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她的转世,但还未能寻到。” 柳景点点头,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他又问:“那有线索吗?都寻过何处?” 顾阳叹了口气:“剑宗所在的明州基本找遍了,魂石没有反应。” 魂石在记录过一个人的神魂气息后,再遇到那个神魂就会闪烁灵光。而投胎转世,虽然肉身换了,但灵魂还是那一个,因此可以依靠魂石找到某个人的转世。 天青没想到顾阳找到妖族太子时,对方和柳景待在一起,因此箱子里没有准备柳灵珑的魂石。 柳景想了想,问顾阳:“你身上可有灵珑的魂石?能否给我一块?” “有的。”顾阳这些年出远门时,也会带上柳灵珑的魂石帮助天青寻找,此时柳景问了,他便从储物戒中取出来递给了柳景,“柳叔,给。我曾带着它去过长州雪原,那里有三个凡人村庄,我试过了没有反应。” “多谢。”柳景郑重地接过那块灰扑扑的魂石,认真道,“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寻我。” “您言重了。”顾阳连连摆手道。 这时,涂朝忽然跃上灵舟边沿的舷墙,回身对柳景道:“灵舟太慢,我先去沧灵派还晶莲魂灯。” 他丢给小兔妖一块妖族用于互相联络的玉符:“在天幕散播我在沧灵派附近的消息。” 说完他便跳了下去,在半空中化为一只似犬非犬的巨兽,皮毛洁白无暇,额头眼下皆有赤红妖纹,好似兔子的尖长双耳垂在脑袋两侧。巨兽从空中跑过,好像会腾云驾雾,几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小兔妖捧着那块玉符风中凌乱。 他知道自家太子这哪里是嫌灵舟太慢啊,分明是犯病后太暴躁了想打架。 小兔妖身为妖族,会下意识地遵从对他产生血脉压制的妖,更何况这还是自家太子。 他兢兢业业地将神识投入天幕,模仿不同修士的语气发了两条“我在沧灵派附近看到妖族太子了”“是白头发的那个吗”的弹幕,并在心里提前为找死的修士点了个白蜡烛。 * 弹幕出现那两句话时,孟湘雾带着兔兔已经来到了沧闽秘境前。 沧闽秘境每百年开启一次,每次只开启七日,是所有秘境中开启时间最短的,并且只允许金丹期和元婴期的修士进入。但这是修真界最古老的秘境,其中天材地宝无数,有远古大能陨落时留下的法器、法宝还有传承,因此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什?妖族太子在沧灵派附近?】 【我离沧灵派近,我也过去看看。若是真找到妖族太子了,我便告诉各位他在何处。】 【那你为何不直接问了?】 【咳,我就不问了,不敢问。】 【先前说要问的那位道友呢?可是在沧灵派附近?】 【我正在去沧灵派的路上,天阶事关三界众生,妖族太子凭什么独享消息?我这就去问!】 【此话甚是,我支持这位道友!妖族太子真自私,夺了晶莲魂灯竟不说,孟湘雾能修天阶这么大的事竟一直瞒着我等!】 有一部分离沧灵派较近的修士纷纷前往沧灵派,试图在附近寻找涂朝的身影。 相较之下,更多的修士还是留下来看天幕了,等待有找到妖族太子的人在弹幕上分享消息,打着“既不用去冒险问妖族太子,又能得到有关孟湘雾和天阶的消息”的主意。 天幕上,孟湘雾在沧闽秘境前遇到了各宗门的人,她独自找了个较为清净的地方待着。 此时离沧闽秘境开启还有一刻钟左右,各个宗门的灵舟都停在秘境外,许多人看到孟湘雾出现后就开始说闲话。 “看,是孟湘雾,她竟还有脸来。” “你看她都没跟着上云宗的灵舟一起来,估摸是上云宗根本不想带她,是她自己厚脸皮来的。”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尴尬无比的弹幕。 【天道啊,这是我和我师弟……天幕竟然还给我们目光,忽视我们不好吗……】 【这下所有人都看到我跟师兄背后嚼舌根了……我惭愧啊!】 其他修士也不敢批判他们,因为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的画面呢? “谋杀亲弟,蛇蝎心肠!她怎么没死在虹琅秘境呢!” 【嘶……对不起、对不起,我诚心悔过!我不该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我才是蛇蝎心肠,我自打嘴巴!!】 “据说,她还想将谋杀亲弟的罪名安在婉柔仙子身上,但是失败了,啧啧啧。” “婉柔仙子这几年照顾洛雨小仙君,就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如此心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这这这……是我眼瞎!我错了!我也自打嘴巴!】 【蓝婉柔心思恶毒,心善与她毫不沾边!是我当初识人不清,我眼盲心瞎!】 沧闽秘境开启前的一刻钟,天幕一点也没快进,而是挨个展示那些对孟湘雾指指点点、背后说闲话的人,对他们公开处刑。就算是没有说话的修士,对孟湘雾翻个白眼都会给他画面,没一个人逃得掉。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众人之间,这下全修真界都看到他们当初嚼舌根的嘴脸了,有的人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甚至羞愧欲死。 随着灵力的剧烈震颤,沧闽秘境缓缓地开启。 各大宗门依次进入沧闽秘境。 沧闽秘境与虹琅秘境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虹琅秘境的大门只开启半刻钟,而沧闽秘境的大门则是一直开着,七日内可以随时进出。若是七日后没能出来,就要等到下一个百年,或是修为突破元婴达到大乘期。 孟湘雾抱着兔兔脚踏乌霜剑飞入沧闽秘境,她就像知道建木种子会藏在何处似的,有目标地飞向东方。 【若我没记错,这次沧闽秘境大家会遇到九头蛇,险些化为血水!】 【当初是蓝婉柔杀九头蛇,救了大家……可我觉得,这件事也许不是她做的,很可能是孟湘雾杀了九头蛇!】 【对,虽然蓝 婉柔得到了上古法宝,与那九头蛇确实有一战之力,但我还是觉得她杀不了九头蛇。】 【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蓝婉柔确实阴险狡诈、心如蛇蝎,但她这些年为了做样子,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咱不论她做这些事的初心,只谈结果,她确实是做了好事。就拿九头蛇这件事来说,我们亲眼所见她独战九头蛇,还能有假?她离开秘境时,身受重伤、浑身灵脉枯竭,这都是为了救大家才会这样的啊!】 【我憎恶蓝婉柔,但她确实救过我的命,哎……】 【不,我觉得蓝婉柔杀九头蛇这件事有猫腻。诚然我们皆亲眼所见蓝婉柔独战九头蛇,但还有个人被我们忽略了。应该有不少道友与我一样,知道当初身受重伤、浑身灵脉枯竭的,还有一个孟湘雾吧?】 【对,我是上云宗弟子,我可以作证。当初若不是孟宗主命令我们带出小师姐,我们……都要让她自生自灭了。】 【我也是上云宗弟子,我敢说,她与蓝婉柔受的伤几乎一样,都是九头蛇用獠牙的咬伤。】 【至少说明,蓝婉柔不是独战九头蛇的。】 【奇哉怪哉,我竟完全没印象,只记得蓝婉柔了。】 【不奇怪,别忘了蓝婉柔的系统和道具,说不定是对我们用了什么道具!】 【肯定是对我们用了道具!】 这些修士们不知道,他们的猜测完全正确。 …… 孟湘雾带着兔兔在沧闽秘境的东方,可能是凭感觉找了个地方落了下来,环顾四周。 兔兔从她怀里蹦了下去,也跟着扫视一圈。 这里的地势极为平坦,放眼望去,古木参天,树林阴翳,几乎遮蔽了晴空,使得光线阴暗,只有地面印着些许从枝叶缝隙间泄出的斑驳光影。此处的树木看着的确比其余各处都要高大茂盛,但很显然都不是建木。 见此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孟湘雾闭上眼睛,单手掐诀点在额心的灵台处。 良久,她睁开乌眸,有些疑惑地挑起新月般的秀眉,喃喃道:“我能感觉到就在此地,会是哪呢?” 她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树林,除了粗壮的枝干就是枝繁叶茂的树冠,没有任何看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她仔细研究树木的排列,试图寻找阵法的痕迹,甚至试了破除幻阵的口诀,均一无所获。 孟湘雾试着往远走一些,她踩过满地翠绿的落叶,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 “不对。”孟湘雾捋了捋搭在胸前的细麻花辫,神情若有所思,然后她又原路返回,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 孟湘雾又看了看面前的树林,视线沿着树干逐渐往下,从树根到满地落叶,最终落在自己的脚下。 她跺了跺地面,好似与寻常的地面别无二致。她用上灵力使劲一跺,地面发生微微的震颤,尤其是地下隐隐发出不一样的声响。 孟湘雾惊喜道:“地下!” 她正要唤兔兔一起寻找地下的入口,忽然发现对方正在奋力用两只前爪挠地面的落叶和泥土,旁边已经堆出个小土堆了。 “嗷呜!”兔兔挖出来一块鸡蛋大的东西,上面全是土,隐约能看出那东西是黑色的。 孟湘雾见兔兔对这个物件好奇,顺手捏了个清洁术帮它弄干净了。 这个鸡蛋大的东西终于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块纯黑的玉石,上面有螺旋形状的纹路。 看直播的修士都认出了这个东西,这是在修真界乃至其他两界都比较少见的留影石,价格不菲。 留影石能留下的影像时长与它的大小息息相关,别看这块鸡蛋大小的留影石不算小,但它也只能录下大约半刻钟的影像。不过留影石可以反复使用,只要重新录制,就会清除先前的影像。 “这是留影石,算是稀罕玩意。”孟湘雾拿着这块留影石给兔兔讲解,白皙的手指摸过上面的螺旋纹路,“顺着纹路注入灵力,可以录入四周的影像;逆着纹路注入灵力,就会将影像释放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逆着纹路注入灵力。 留影石瞬间从黑色变成了亮着淡淡光芒的白色,孟湘雾和兔兔的面前出现影像。 影像的开头,是在空中。 拿着留影石的这个人似乎正在御剑飞行,他顺着一个遍布纵向裂纹好似树皮的庞然大物飞,下方是被充裕的灵气滋养、比如今更为苍翠的崇山峻岭,还有清澈得好似水晶的湖泊,数不清的、不认识的异兽在山林间穿行,有的在河流边饮水。 随着影像的视角越来越高,空中飞行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一声清亮的啼鸣响起,有着五彩尾羽的凤凰扇动着羽毛丰满的翅膀,从修士的身边掠过,飞向上方弯成弓形的树枝。 看直播的众人这才惊觉—— 拿着留影石的这个人,他顺着飞行的、有着树皮纹路的庞然大物,正是建木。 他们看到的,是远古时期的影像。 不等他们震惊于眼前这只凤凰的华美,又是几声清亮的啼鸣,十几只凤凰扇动着金红的翅膀,拖着长长的五彩尾羽,掠过修士们,飞上了建木的树枝。 众人呆呆地望着影像里那十几只凤凰。 如今的修真界凤族早已经凋零,仅剩的族人屈指可数,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凤凰! 也是,远古时期,各族繁荣,又何止是几只凤凰呢? 拿着留影石的修士继续往上。 众人听见了龙吟声,再往上一层的弓形树枝上,盘踞着几条金龙。 因为妖族皇室便是金龙,众人没觉得多新鲜,结果留影石的方向一转,众人的眼睛就瞪大了。 青龙、黑龙、白龙、红龙……这都是死绝了的龙族啊! 拿着留影石的修士继续往上,甚至还提升了速度,万物都变成了残影,直到逼近天界。 影像的视角穿过仿佛浓雾般的洁白云层,眼前属于天界的景象让所有人震撼到失语。 彩色的霞光铺满了整个天空,五光十色,却不突兀,宛如有神明精心将缤纷的色彩揉在一起。 宫殿群伫立在霞光下,雕梁画栋,精致的琉璃瓦被染上绚丽的霞光,好似会发光,充满了神圣而肃穆的气息,雄伟又壮丽。地面以白色玉石为底,蓝色灵石为装饰,从建木顶端的位置一路铺到了宫殿群中,在阳光与霞光的共同映照下,泛着莹润的光。 远处能瞧见黛色的山,或巍峨耸立,云雾缭绕,有悬瀑飞流直下,或重峦叠嶂,连绵起伏不绝,山势纵横交错。 可惜离得太远了,不知近看又会是何等景象。 见到这样的景象,所有人脑海里出现的词都是——仙境。 这时,有两位美貌的仙子出现在影像中,她们没有借助任何法器便可凭空飞行,好像刚开始只是路过,瞧见拿着留影石的这个修士后,飘飘然从天上降落,飘带随着她们的动作缓缓落下,极为飘逸。 “你又来啦?”其中一名仙子道,“上次说的……” 仙子话未说完,留影石的影像便在这里消失了。 【啊啊!怎么就没了!我还没看够!】 【我做梦都想飞升,看到天界的样子后,我更想飞升了!!】 【你们可瞧见天界那个地了?竟然用灵石当装饰??】 【天界看起来也太好了……可恨建木被一个自私鬼砍毁了,否则我们现在还能不飞升就去天界呢。】 弹幕讨伐起了当初砍掉建木的人。 天幕中,孟湘雾从刚才看到的景象中回过神,道:“看来这是远古时期的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是那时的修士顺着建木到达天界。” 她把留影石递给兔兔:“你找到的,便是你的了。” “嗷!”兔兔似乎很喜欢留影石,或者是喜欢里面的影像,高兴地用两只前爪夹住留影石放在地上,随后那张可爱又毛茸茸的脸上人性化地露出一副有些苦恼的样子,看着孟湘雾。 它拍了拍留影石,又拍了拍孟湘雾手上的戒指。 孟湘雾竟然懂 了它的意思:“你想说你没有地方放?” 兔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孟湘雾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以前用的储物袋,只有半个巴掌大,像个锦囊。她将储物袋的绳子套在兔兔的脖子上,帮它调整了绳子的长度,又将留影石放进去,说:“好了,你要不要试试?” 她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但看到兔兔真的成功动用灵力把储物袋里的留影石拿出来了后,先是有点惊讶,随后笑着揉了几下它皮毛柔软的脑袋,夸道:“你好聪明。” 兔兔也开心地“嗷”了几声。 “好了,该做正事了。” 孟湘雾低头观察兔兔刚刚挖出留影石的地方,还伸手按了按,随即便一副确认了什么的神情,拔出乌霜剑。 她几剑下去,灵力借着剑势劈开了土块,露出下面古老陈旧的石门。 孟湘雾推开石门,下面是黝黑的通道,深不见底。 她抱住兔兔,顺着通道跳了下去。 天幕顿时漆黑一片,能听见衣服顺着通道滑下去时摩擦出来的窸窣声,没多久,豁然开朗。 出现在孟湘雾面前的,首先是地上一排的长明灯,暖色的烛火照亮了这个地下世界。 孟湘雾看见,自己的前方是一个暗色湖泊,岸边有一艘很旧的小木船,搭在船边的船桨从中间裂开了,船头摆着一盏长明灯。 很显然,是让她划着这艘船前进。 孟湘雾瞥了眼从中间裂开的船桨,脸上的表情好像也随着船桨裂开了。 她想了想,应该是决定了先试着御剑,因此捏诀引出了乌霜剑,让其悬在湖面上方。可乌霜剑到了湖面上方便大幅度地晃荡不已,甚至还差点失控落入湖水中,被孟湘雾赶快召回。 御剑不行,只能乖乖划船了。 但是在上船之前,孟湘雾可能是觉得前方太黑,船上只有一盏灯不够亮,弯腰想拿起岸上的长明灯。 结果,她握住灯柄用力拔,都没能将长明灯从地上拔起。 看来连多给她一盏灯都不行。 孟湘雾的表情有些无语,但认了。 孟湘雾准备上船,发现那艘旧得好像随时会烂掉的小木船离岸边有一小段距离,船上竟然还没拴绳子,无法把船拉近岸边。 孟湘雾只好抱起兔兔,足尖一点飞身上前。 然后差点滚进水里。 原来这湖泊不但不让御剑,连飞行法诀都不让用。 好在孟湘雾反应快,及时稳住了自己,没有滚进湖泊里,只是略有点狼狈地摔进了老旧的小木船。 孟湘雾坐在老旧小木船里,把兔兔放在自己腿上,拿起中间裂开的船桨,认命地划起来。 还真别说,这小木船竟然靠着破桨成功动起来了。 孟湘雾努力调整好小木船的方向,划着破桨,缓慢地向前行进。 岸上点着一排长明灯,因此还能看清周围。 但当小木船离岸边愈来愈远后,孟湘雾便看不清周围了,往何处看都是黑漆漆一片,唯有船头那盏长明灯照着前方的水路,但是这湖水也不清澈,暗沉沉的,像是兑了些水的墨汁。 周遭的黑暗以及发黑的湖水,导致孟湘雾无论是往上、往前、往左还是往右,甚至往下看都是黑的。 她那艘小船,是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微弱的光。 “好黑啊。”孟湘雾可能是觉得无聊了,一边用力划船一边跟兔兔念叨,“这是什么奇怪的考验?就让我划破船?” 兔兔歪着脑袋看着孟湘雾,它的小脑袋当然想不明白,它现在只是一只稍微聪明一点的小兽罢了。 倒是弹幕里有人看出些名堂了。 【这水,我刚在古籍里找到了……此水来历不凡,没想到如今的修真界还有。】 【我也找到了!此水名为黑水,也被称为魔水。远古时期,此世只有一界,修士与异兽共存。后来有一日,天地间孕育出黑水,沾到黑水的修士若心存恶念,哪怕只沾到一滴,那恶念便会不断滋生壮大,最终让修士由恶入魔——这便是第一批魔族的诞生,这批魔族也被称作古魔族,皆是穷凶极恶之流。】 【古魔族多了后,他们可没有和平相处的想法,为了地盘开始跟修士们打仗,打得天昏地暗,最终一界裂为三界。】 【嘶,那孟湘雾危险了啊。】 【对啊,她若是沾到……后来她屠杀凡人,勾结魔修,是不是因为沾了黑水啊?】 【你们也太小看孟湘雾了吧?我相信,她就算沾了黑水也会平安无事。至于屠杀凡人那事,我更相信又是蓝婉柔陷害她。】 【我也觉得是蓝婉柔陷害,别忘了,孟湘雾可是愿为救人放血熬药的人啊!如此一颗赤子之心,怎可能被黑水污染?又怎可能屠杀凡人?】 【我亦是如此想。而且你们想想,当初孟湘雾和蓝婉柔是互相指认的,那铁定是蓝婉柔有问题!】 在弹幕讨论这些的同时,孟湘雾也在不断跟兔兔说话。 “兔兔,我还是头一次划船。” 孟湘雾卖力地用破桨划着船,周遭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船桨搅动水的流水声和孟湘雾说话时清越的嗓音。 “你猜,我还要划多久才能靠岸?”划船其实是很累的一项活动,孟湘雾机械性地划船已经持续很久了,她拿着桨活动了几下肩膀,念道,“这小破船划起来还挺不容易的……” 兔兔伸爪子想摸船桨。 孟湘雾笑了,眉眼弯弯:“怎么?你还想帮我划船?” 兔兔贴着孟湘雾的腿,对她表情乖巧地“嗷呜嗷呜”了好几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孟湘雾早已经习惯了这样与兔兔交流,连蒙带猜:“你觉得你可以试试?” 兔兔竟然还点头了。 孟湘雾看了看手里裂开的浆,摇头道:“算了吧,这小破船也就我能划。” 可能是孟湘雾一口一个“小破船”叫着,这条旧得不能再旧、仿佛随时会烂掉的小木船发脾气了,准备“破”给孟湘雾看看。 于是,在孟湘雾懵掉的视线下,小木船的底部,一点点裂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四合一通天神树。种子。蓝婉柔倒霉。…… 这发展令人猝不及防,荒诞之中又带着些好笑。 至少孟湘雾是猝不及防的,作为一个划船新手上来就遇到船裂了的情况,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明显她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船真的裂开,手忙脚乱地按住船底裂缝的位置,表情却一片空白。 众所周知,灵力没有黏性,不能当胶用。 孟湘雾刚才撒手的时候太慌张,船桨差点掉进黑水湖泊里,兔兔反应极快地咬住了船桨的杆,把船桨拖回小木船。 这一会儿功夫,船底已经开始往里渗黑水了,孟湘雾绯红的裙摆瞬间被染黑。 或许是动物的直觉,兔兔见到船底黑水蔓延便炸了毛,跳上“地势”较高的船头,跟长明灯当邻居了。 孟湘雾依然手忙脚乱的,她不按着缝隙了,开始在储物戒里翻东西,试图找到一个能解决现在问题的东西。但正常的修士,储物法器内一般都是灵石、法器、灵草丹药之类的东西,孟湘雾也一样,顶多比其他修士多一些天材地宝。 可是她现在最缺的是木板和钉子,这……哪个正经修士会随身带这个啊?又不是器修,而且这东西器修都不一定带。 最后,孟湘雾一脸恍惚地掏出了……九节鞭。 她也没时间慢慢在储物戒里挑了,掏出九节鞭后像是看见了救星,嘴里喃喃着“还好我以前闲来无事弄了个九节鞭耍”,火速将九节鞭拆成了平均的三段,鞭把和镖头不要。 她拿出其中一段,总共三节,把左边和右边那节以灵力辅助蛮力,拍进了船底那道裂开的缝隙两边的木板。剩下两段她也依法炮制,最终船底的缝隙被她像是用三段金属线缝合起来了似的,勉强拼回了一起。 孟湘雾又赶快清理了这 段时间船里涌进来的黑水,总算把小破船抢救过来了,可以继续划了。 【你们看孟湘雾的双手全是黑水,方才她还泡在黑水里了,会不会……】 【呸呸呸!你瞎说甚呢,孟湘雾不可能被污染,更不可能入魔。】 【孟湘雾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安然无恙啊!】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被黑水沾染后是立刻有反应,还是会循序渐进地滋生恶念,直到入魔。】 【诸位,我们在这争议也无用,往后看不就知道了?不过先说好,我是觉得孟湘雾不会被黑水污染。若是连气运之女都会被黑水污染,我们修真界早在远古时期就完蛋了。】 船底虽然拼上了,但毕竟裂开过,黑水依然从微不可见的缝隙中缓缓渗进船里。 孟湘雾划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裙摆又泡在乌沉沉的湖水里了。她叹了口气,捏诀控水,再把船里的湖水清理出去。 接下来,她每划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清理一次黑水,如此反复多次,竟然还没划到岸边。 即使是天之骄子也有应付不来的事,孟湘雾开始怀疑自己了:“我是不是划错了方向?也许我一直在原地打转?” 兔兔边摇头边“嗷嗷”地叫着。 孟湘雾并没有被安慰到,但她想到了办法,在储物戒里翻找许久,找到了一个勺子形状的法器。 她在船头找了个位置用灵力画下阵法,勺子法器自动浮在阵法中央,勺柄指向一个方向。 兔兔好奇地用爪子去碰了一下,勺子法器被它推歪后,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原位,勺柄转了小半圈,依然指向最初那个方向。 孟湘雾讲道:“这个叫司南,勺柄指着的方向是南方。” 她看了看司南指出的方向,道:“看来我们一直在往西南的方向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孟湘雾可能是有了司南便自信了许多,没再怀疑自己,埋头苦划。 兔兔可能是觉得它好玩,时不时扒拉勺子一下,看它慢慢复位。 不知又过去多久,黑暗中隐隐传出滴水声。 少顷,兔兔不知在黑暗里瞧见了什么,整只毛茸茸的雪白小兽趴在孟湘雾后背,脑袋埋进孟湘雾的颈侧。 “怎么了?”孟湘雾动了动脖子,用下颌蹭了两下兔兔缩在她颈侧的脑袋,好像在安抚它。 兔兔靠着两只后退站起来:“嗷呜!” 孟湘雾回头看它。 只见兔兔举起两只前爪,努力地比划一个很大的东西,也不知道在比划什么,然后伏在船头开始阴暗爬行,嘴里“嗷呜嗷呜”地叫着,接着它爬起来,又不知在演什么,啪叽一下倒在船头,随后再次爬起来,捧着脸“嗷呜嗷呜”地叫,好像很崩溃的样子。 孟湘雾按住兔兔,仔细看了看:“没中幻术啊?” 兔兔急了,伸爪指着黑暗的地方。 孟湘雾望向黑暗的地方,仍旧什么都没看到。她纳闷地托着下巴思考,对着兔兔喃喃道:“若你看到了幻象,而我没看到,那我与你之间的差别是……意志?神魂?道心?修为?” 只要涉及到幻术,中术的条件无非就那几样。 可能当初设下这个幻象的人也没想到,会有人的神魂和意志强到完全不中术。 孟湘雾放下手中的破船桨,盘坐在船中,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单手点在自己的灵台。既然不满足条件,她就创造条件。 再睁眼时,她原本乌黑清透的双眸一片混沌之色,好像三魂七魄丢了六魄。 当她的双眼望向黑暗时,看直播的众人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呆呆地看着头顶那片巨大的、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的黑云。这片黑云绵延万里,人在它之下是那么的渺小,只是沧海一粟。 ——他们终于看到了,黑暗中的幻象。 黑云之中似乎酝酿着什么,它像是会呼吸般缓缓地起伏、翻涌,被它笼罩的土地见不到一丝阳光,仿佛暗沉沉的黑夜。 而远离这片被黑云覆盖之地,是更为广袤的、被阳光普照的明亮之地,远处巨大高耸的古木直通天界。 众人这才第一次看到建木的全貌—— 那是一根犹如山一般的神木,分为上中下三层,每层都有三根弯成弓形的树枝,枝头挂满了金色的果实,远远望去像一片片金色的云雾,在阳光下盈着浅金色的光泽。有凤凰、鸾鸟、鸑鷟绕着它翩翩飞翔,巨龙盘踞其上,修士们自由往来天地间。 忽地,黑云更加剧烈地翻涌起来,落下了黑色的雨。雨势倾盆,瞬间便将地面浇了个透。 有的修士倒霉,也被浇湿了。 就在被黑雨浇湿的瞬间,那名修士的双瞳染上了赤红,发出难受的呻/吟声。 他跌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头翻滚,身上出现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那时的修士尚且不知这是什么,但如今的修士都能认出来—— 这是魔气。 那名修士伏在地上挣扎爬行,好像想离开这片被黑雨覆盖的土地,嘴里还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声音。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兔兔刚才爬来爬去演的是这个人。 越来越多的修士被落下的黑雨污染,双眸变红,原本浅蓝纯粹的灵力也被染成了黑色。因为心中的恶念被无限放大,他们变得或暴躁易怒,或两面三刀,或坏到极致,做了许多以前想做又被道德束缚住的事。 他们便是第一批古魔族。 黑雨仅仅下了半日,那片黑云便烟消云散了。 可它带来的变化却是后患无穷。 那黑雨落在河水中,却没有与河水融合,而是泾渭分明。它们沿着长长的河流漂流,离开了那片完全被黑雨污染的土地,来到了未曾被乌云覆盖之地。 于是,其他地区的修士碰到黑色雨水,也变成了古魔族。 刚开始远古时期的修士们并不认为沾染了黑水的亲朋好友是入了魔道,因为那时还没有魔的概念,他们把入魔的修士当成是生了病,起名为“黑水症”,意为沾了黑水才生出的“病症”。 直到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 那些所谓亲朋好友,会为了抢夺他们的东西毫不犹豫地对他们下杀手,完全不顾曾经的情谊,好像一下子变得冷酷无情、自私自利。那些被染黑的“灵力”,打入体内后,会因为与灵力相斥而令人极为痛苦。 这才有人提出,这些得了“黑水症”的人,步入了一条与他们截然相反的“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修士们取修行中遇到的磨难的“磨”字,改石为鬼,造出“魔”这个字,用来命名这些被黑水污染的修士。与人族相对,从此以后叫他们魔族。[1] 世道混乱了起来。 魔族与人族混居时无恶不作,每日还会有不小心接触到黑水、或是被魔族故意泼黑水的修士入魔。 有的人为了求生,顺着建木向上想要逃到天界。 魔族好像这才想起来建木这个东西,他们也跟着往上飞。甚至还有不知是太闲还是太坏的魔族,找来黑水,泼在建木的树干上。 起初许多人都只顾着逃到天界,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建木的变化,等他们发现时,建木小半截树干都变成了黑色。 人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建木如何了,而是要趁着建木还能用,赶快往天界逃! 有个修为极高的大能修士率先飞到天界后,先看了看景色绝美的天界,再低头看看满目疮痍、人魔混乱的家乡,为了不让魔族进入他以后将要生活的天界,他拔出自己的剑,在众人绝望的目光中倾力劈出一剑。 以往没人会对建木这么做,因此也没 人知道,建木如此脆弱,竟如同凡木一般可以被轻松劈开。 建木从中央被劈成两半,就像一根被劈开的木柴,向两边倒去,落在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而顺着建木飞行的修士们,因为一下子失去了神木之力的牵引,如锅里下饺子般摔落云端。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倒塌在地上的建木,捂着脸发出崩溃的哀嚎。 通天神树,断了! 那名大能修士成为了最后一个通过建木登天之人,无数人唾骂他自私,恨不能把他从天界拽下来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通天之路断绝,人魔妖三族被迫在一片大陆上互相伤害,不过主要矛盾是人族与魔族。 他们开始打仗抢地盘,想要夺得更多的生存资源。 可魔族增加“同胞”的方式太简单了,他们只要用一点黑水,便能将修士污染,令其堕落魔道。他们打了半年,正道修士越来越少,被黑水污染出来的古魔族越来越多,两族之间的人数差距愈来愈悬殊。 然而次数多了,修士们也发现了黑水并不是万能的。 首先,心无恶念的纯善之人,沾染黑水后仍旧安然无恙。不过这样的人虽不是很稀少,但也没有很多,更多的还是会被污染之人。 而第二点,便是针对会被污染之人。 当初建木被砍毁后成为两半,落在两边地面,遇土则腐,又在烂木中生出一朵朵黑色的小花。 起初众修士认为,这黑花是建木被黑水污染后才开出来的,肯定不祥。不曾想,有个成为古魔族的修士路过满地黑花,顺手摘了几朵,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无聊,他把花吃了下去—— 浑身魔气瞬间洗净,他又从魔道回到了正道。 这个消息被他带入了修士阵营,有了这些黑花,人魔两族的局势逆转了。 最终,在长达十几年的战争之下,这块大陆被分为三界。 原本这块大陆共有九州,其中人数众多、占据优势的修士们得到了四个州,命名为修真界;与修士们关系尚可、又实力深厚的异兽们得到了比修真界面积稍小一些的三个州,成为众所周知的妖界;古魔族则是回到了当初被黑云覆盖之地,算上周边的地区,正好两个州,成为恶名昭著的魔界。 这些历史已经在千万年的岁月中被遗忘,如今的修士只知道结果,却不知全部过程。 孟湘雾还想往后看,却被兔兔使劲扯着后衣领晃醒了。 她回过神,发现小破船底部漏进来的黑水已经淹到她的腰际了,再多漏进来点,这个船就要沉了!她沉下去倒是没事,但兔兔不行,瞧它不敢接触黑水的样儿,就知道它怕这个。 孟湘雾赶快捏诀清理小木船里的黑水。 【原来沾染黑水的人,会立刻生出魔气,直到彻底入魔。】 【我有点想不明白,在此处设下如此的幻术有何用?就为了给划船之人讲述历史?】 【这位道友有没有想过,若是换做别人,首先那人在船底漏了时便要栽了。就算侥幸修好了船,在此处中了幻术,或许会如孟湘雾这般船底继续漏,亦或许永远沉溺于幻象中也说不定。】 【嘶,如此想来,还得是孟湘雾啊。】 等孟湘雾将船里的黑水清理干净了,她好像也没有继续看幻象的心情了,拿起船桨准备继续划船。 但看直播的修士们好奇啊。 【孟湘雾怎么不继续看了?我还想知道后面呢。】 【嗐,她已经知道建木的种子长什么样了,没必要再往后看了。】 【我也想看看后面,这可是缺少记载的远古历史啊,你们不好奇吗?】 【后面无非就是这个秘境怎么来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黑水,为什么会有建木的种子呗。】 【说不定还能看到第一个修天阶之人呢。】 孟湘雾继续奋力划船,这次没过多久,终于看到了远处属于长明灯的烛光。 兔兔激动地蹦跶了好几下,蹦得小破船都跟着晃。 【她从那边的岸划到这边的岸,划了多久?有一天了吗?】 【看右下角的时间,若我没记错,孟湘雾划船划了足有九个时辰。】 【这么久?!天幕快进了,我都没察觉到过了这么久。】 【不愧是剑修,这体力,只能说绝了。】 孟湘雾艰难地划着这艘小破船靠了岸,她捏诀想将身上衣服沾着的黑水清理掉,却发现这黑水根本清理不掉,无论用了几个清洁术,她身上依旧湿漉漉的,绯红裙子被黑水泡成了黑裙。 她没办法,只能施法将身上的衣服换掉,换下来的衣服被她用来擦手了,好在沾在皮肤上的黑水还是可以清理的。 孟湘雾擦干净手后,拿着这套衣服想了想,没有丢在这里,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中。 孟湘雾抱起兔兔,刚准备跨上岸,低头一看,发现紧贴着岸边的土地中,由几块封魔石镶嵌出一条防线,身上有魔气的人无法通过。也就是说,若是孟湘雾会被黑水污染,此刻就上不了岸了。 若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该怎么办呢? 显然只有一个答案,原路划回去。 废那么大劲,划了那么久,在这里因为被黑水污染入魔卡住了,还得原路返回。光是想想,都会觉得是冤种的程度,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入了魔。 孟湘雾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有些无语地看了看那些封魔石,这才跨过去。 还好她不会被黑水污染。 因为岸上那排长明灯后面又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一盏灯也没有。孟湘雾上岸后第一件事就是拔地上的长明灯,果不其然,还是拔不动,这长明灯就像长在地里了似的。 她回头打算把船上的长明灯拿走,结果这小破船更绝,竟然已经自己慢悠悠地返航了?? 此时那艘小破船飘出去可能五六米了,只能看到黑暗中鸡蛋大小的长明灯光,并且灯光在她的注视下离她越来越远,逐渐变成只有指甲那么大。 孟湘雾:“……” 孟湘雾走过长明灯光照亮的地方,缓缓步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兔兔被孟湘雾放下去后,就一直贴着她的脚,像是怕在这么黑的地方与孟湘雾走丢。 一人一兽慢慢地在黑暗中行走。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天幕也是一片漆黑,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忽地,黑暗中亮起一颗颗星光,繁星点点,像是满天星辰被仔细拓印了下来,成为在孟湘雾眼前展开的画卷。 但这些星光并不安稳,它们以一种复杂但又有规律的轨迹,不断地移动,组成一个又一个图案。 【这是……阵法?】 【没错,这个肯定是失传已久的上古阵法!我要赶快记下来研究!】 【孟湘雾在剑道上极有天赋,没听过她还会阵法啊?】 【完了完了,孟湘雾能破阵过去吗?】 因为有这些明亮的星光,孟湘雾明艳姣好的面容被星光照亮,终于再次出现在天幕中。 此时她嫣红的唇紧抿,乌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漫天星光,亮晶晶的好似会发光。但看她的神情,很显然她遇到了难题。 孟湘雾:“……兔兔,你会破阵吗?” 兔兔疑惑:“嗷?” 孟湘雾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我真是昏头了,竟然问你。” 她叹了口气,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本书,认真看起来。 看直播的修士们都不禁将目光投向她手中的书,能在此刻拿出来学习阵法的,必定是什么阵法速成的宝典吧? 却只见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初级阵法入门。 众修士:“……” 你这临时抱佛脚也太临时了吧!! 孟湘雾看了一会,可能是觉得自己要看很久,在旁边找了个星光比较亮的地方盘腿坐下,继续看。 兔兔也乖巧地不打扰她,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自娱自乐。 天幕加快了画面上的时间流逝。 一日过去,孟湘雾收起了初级阵法,换了一本进阶一些的。 又一日过去,进阶那本也看完了,孟湘雾换了一本解读经典阵法的书。 这次足足过去了两日,孟湘雾才看完,她收起书,没有休息,直接走到前方的星宿阵法前,尝试着拨动了最亮的那颗太白金星。 正无聊甩尾巴的兔兔见她开始破阵,高兴地跑到她身边。 【不会吧?她才看了四天阵法书,就能破上古阵法?】 【我不信,就算是天才也太欺负人了吧?我苦苦修习阵法二百年,对这个上古阵法也没头绪啊!】 孟湘雾继续拨动星辰,将心宿的 两颗星星挪了位置,又将虚宿的五颗星星移了位。 她正准备大胆地挪动角宿时,眼前星辰全部恢复了原位,在她面前形成一幅又一幅的星图。 看来是解错了。 孟湘雾没有气馁,继续试着破阵。 弹幕反倒是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她才看了四天阵法书,怎么也不可能解开阵法啊。】 【对啊,我学了这么多年阵法,就靠这个吃饭呢,对这个上古阵法也是无能为力。它太难了,光是星图排列我数了一下就有十六种,而且这个阵法的年代离我们又远,中间可能有一些传承都断了。】 【但是孟湘雾肯定会找到建木种子的。】 【她会如何破解?】 孟湘雾花了整整八个时辰的时间,试了一百多次,每次都失败。 但她发现,只要有一步错,这些星星就会立刻复位,而不是都等她挪完了才判断是否正确,这倒是方便了她试错。 哪怕有天幕加速,修士们都感觉看累了。 【别的不说,孟湘雾是真有耐心啊。】 【佩服,换做是我早撂挑子了。】 【她这个笨方法,我觉得还挺可行的?】 【可行什么啊……现在是秘境里的第六天了,还有一天这个秘境就要关了。照她这么试下去,不眠不休,至少还要两日。】 【孟湘雾没有留在沧闽秘境,那应该是拿到建木种子了?】 天幕上,孟湘雾按照之前摸索出来的挪动几个星宿后,似乎也有些疲倦了,闭了闭眼睛,结果又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她神情,好像是刚才突然灵光一闪了。 她快速挪动了几个在阵修看来,绝对不可能是正确答案的星星。 【这次肯定不对。】 【怎么能挪参宿啊,她都不看井宿的位置吗?】 【哎,我修习阵法一百四十五年了,我觉得她应该挪鬼宿的第一颗和第四颗,而不是第一颗和第三颗。】 他们指点的话刚说完,就被啪啪打脸了。 孟湘雾面前的无数颗星星散发出明耀的光,在孟湘雾自己都惊讶的目光下,星图飞速变换,最后形成了一幅建木图。 星光散开,周遭重归黑暗,但是前方有一个白色小光点,俨然是出口! 【这也能行??我服了,这就是被天道宠爱的人吗……】 【这跟天道宠爱没关系,孟湘雾最后那几下明显是有想法的,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我不敢相信,我亲眼看着她现学的阵法,只用了四天,还花一天时间试错了一百多次,结果竟然解开了!】 【各位道友,去妖族太子那边的还没有消息吗?】 【这才过去多久啊,说不定还没到沧灵派那边呢,再等等吧。】 孟湘雾带着兔兔穿过漆黑的洞穴,走向白色光点。 出口外面看起来还是洞穴,只不过随处可见的发光灵植让这里亮如白昼,中央是不知名的灵草厚厚地铺在地面,上面放着三颗约六尺高的金色果实,盈着淡淡的光泽,正是建木的种子。 兔兔兴奋地跑到建木的种子前,与金色果实一比,它的身体娇小无比。 孟湘雾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建木的种子,她好奇地走上前,用手摸了摸果实光滑的表皮,露出一个有些奇妙的表情。 她见兔兔将小鼻子凑到果实上闻,她也把鼻子凑过去闻,道:“好像有点甜?” 兔兔对着她“嗷”了一声,张着嘴,好像在笑。 孟湘雾望着兔兔笑了笑,似乎是觉得它可爱,她弯腰揉了揉它柔软的雪白皮毛,随后将三颗金色果实收入储物戒。 找到了建木种子,孟湘雾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开始带着兔兔在沧闽秘境闲逛。 是的,闲逛。 沧闽秘境只允许金丹和元婴期修士进入,孟湘雾的修为境界刚到达元婴期没多久,还在初期,但以她的能力,跨两个小境界打元婴后期也不是问题,所以就像在虹琅秘境一样,她几乎可以横着走。 只不过当初被她宠着的是弟弟,如今变成了兔兔。 兔兔喜欢的都是各种灵植,更准确地说,是灵植结出来的果实,可能是觉得好看,也可能是觉得闻起来香甜。 孟湘雾便由着它,它喜欢哪个,就让它摘哪个。有时他们会遇到守护灵植的妖兽,她杀掉后,给兔兔讲述一下这个灵植的作用,然后便将整株灵植挖出来给兔兔,帮它放进它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储物袋中。 兔兔自己也会试着把灵植放入储物袋中,刚开始还不是很熟练,速度有些慢,几次之后已经相当顺畅了。 看直播的修士们感觉,兔兔那个小储物袋都要塞满了。 【给孟湘雾当灵宠也太幸福了……】 【这辈子是没可能了,下辈子吧,投个妖胎,还得长得可爱。】 【她为何要对一个灵宠那么好?这些灵植她留着不好吗?】 【其实以孟湘雾的天分,这些灵植对她而言并不需要,所以都是兔兔想要什么,她才去拿。】 【孟湘雾又不傻,她需要的她自会去拿,不需要的拿着又有何用?】 已是黄昏,夕阳如火焰般烧红了天空,余晖洒满山林。 兔兔瞧见前方悬崖处有个结着奶白色果子的灵植,高兴地跑过去。 孟湘雾悠闲地跟在它身后,讲道:“那个是无影果,吃一颗可以隐匿身形一刻钟,不知味道如何,我没吃过。” 她会提味道,完全是因为之前给兔兔讲灵植时,她觉得兔兔应该会在意吃起来的味道,所以每个灵植都会讲一下味道。 但兔兔闻言,把摘下来的四颗果子全都推给了孟湘雾,甩了甩尾巴,好像在邀请她品尝。 孟湘雾应该确实有些好奇无影果的味道,捏起了一颗闻了闻,然后放入口中。 她的身形慢慢变得透明了。 兔兔看不见孟湘雾,有些着急地叫了几声。 “味道好酸。” 空气里响起孟湘雾清越的嗓音,兔兔循着声音一下子就找到了孟湘雾的位置,扑了过去。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看它的姿势,是扑到了的。 孟湘雾道:“你也吃一颗,就能看见我了。” 兔兔转身也去吃了一颗,味道酸得它忍不住地甩脑袋,两个尖长的耳朵随着它的动作一起被甩了起来。 吃了无影果后可以看到其他吃了无影果的人,兔兔又回到了孟湘雾脚边,用脑袋蹭蹭她。 孟湘雾捡起地上剩下的两颗无影果,递给兔兔:“收起来吧。” 别看无影果在灵植中不太起眼,都没有妖兽觊觎,但它的作用显然很适合探听消息之类的事,因此在修真界还是挺受欢迎的,又因为产量不多,导致价格还不低呢。摘都摘下来了,丢在这里多浪费。 兔兔把两颗无影果放进了储物袋中。 这时,一人一兽听见悬崖下方传来一句少女的说话声,其实对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话里有个名字令他们格外敏感。 “婉柔姐姐,仙颜芝真的在这里吗?” 孟湘雾和兔兔双双把头探出悬崖,这个悬崖只有大约五丈高,也就是十几米。 悬崖下,只有蓝婉柔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修。 女修看起来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的是逍遥宗内门弟子的衣服,看她腰上还挂着玉佩,应该是哪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看直播的修士们都认出了这个女修是谁—— 逍遥宗四长老的女儿,樊琼音,音修,与蓝婉柔向来不对付,每次见面她都是舌枪唇剑的。 曾有人猜测,因为樊琼音和蓝婉柔都是音修,还都是七大仙宗的弟子,所以樊琼音才与之攀比,并且因为总是比不过而产生了嫉妒心,这才每次见到蓝婉柔都不说好听话。 没想到,在沧闽秘境时,她俩关系还挺亲密? 那后来她们的关系就很耐人寻味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那样好像水火不容的样子? 不过按照蓝婉柔的人品,此事多半问题是出在蓝婉柔身上。 天幕上,蓝婉柔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语气有些俏皮地对樊琼 音道:“琼音妹妹,相信我,这里一定有仙颜芝,我有特殊的手段能探到~” 仙颜芝是养颜丹的必用灵材,单独服用可以让皮肤更加白皙、细腻光滑。 毫不夸张地说,修真界八成以上的女修都想要。毕竟谁不想变美呢?就算本来就很美,但变得更美有什么不好的? 樊琼音信了蓝婉柔的话,挽着蓝婉柔的手臂,亲密地一起走。 蓝婉柔的声音响起:『系统,上古法宝究竟在哪?』 众人猛然发觉蓝婉柔并没有开口,她是在跟系统说话,而他们又能听见蓝婉柔与系统的交流声了。 系统回答:『往前走,仙颜芝也在那边。』 樊琼音应该是个活泼的性子,一边走还一边跟蓝婉柔说修炼时的趣事。 蓝婉柔不得不微笑着应和,与此同时,她说:『先找到仙颜芝也行,我受不了她了,赶快找到仙颜芝把她打发走得了。』 天幕中的孟湘雾自然是听不见蓝婉柔和系统的对话的,但她能看穿蓝婉柔虚伪的笑容,看得出她掩盖在笑容底下的真面目。 孟湘雾抱起兔兔,运行飞行法诀跟在蓝婉柔后方。 因为无影果不能隐匿声音和留下的痕迹,她的动作很轻,完全没有声音,更没有留下脚印等痕迹。 兔兔缩在孟湘雾怀里,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掏出了储物袋里的留影石。 他们只跟踪了一小会儿,蓝婉柔便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分开找一找?”蓝婉柔温声提议道,“找到了就送给你,我不要。” 樊琼音爽快答应:“好啊,谢谢婉柔姐姐。” 她们停下的这处地方灵气充沛,草木葳蕤,有一大片繁茂的灵植,还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面漂浮着大片的浮萍。 樊琼音直奔那片灵植去了,蓝婉柔则是到了湖泊边。 系统:『检测到了,陨仙的玉笛就在湖下面。』 蓝婉柔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个湖泊。 湖水非但不澄澈,还有些浑浊,呈现出微绿的颜色,都看不清底下有什么。湖面超过三分之二漂浮着浮萍,绿油油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让蓝婉柔的眉头皱得更紧。 系统:『宿主,您要是不想下去,可以用100气运值兑换抓钩,100%从湖底抓上来玉笛。』 蓝婉柔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要,我突破到金丹后期用的气运值太多了,剩下的那些我想攒着兑换S级道具对付孟湘雾,1点气运值都不想往外掏,我选择用倒霉兑换气运值。』 系统:『……好的,宿主,勤俭的女人真美丽。您的倒霉时间倒计时1分钟,兑换100点气运值。』 蓝婉柔道:『能不能提前把抓钩给我?这1分钟你想让我在湖边干站着?』 系统:『宿主,您确定?倒霉时间使用道具,可能会影响道具的使用效果。』 蓝婉柔直接翻了个白眼:『就一个抓钩,能有什么影响的?给我。』 系统:『好的,宿主。』 蓝婉柔的手里出现了一个金属制品,用修士的眼光来看,这玩意模样很奇怪,像个筒,但前面是爪状钩子,后面是个说不出来的东西,瞧着像个扳手。 蓝婉柔拿着发射器对准湖面:『系统,帮我调整方向。』 系统:『是,宿主,请向左移三厘米。』 蓝婉柔往左移动了一点。 系统:『很完美,就是这里。另外,您的倒霉时间还有倒计时30秒,希望您再次考虑是否要在倒霉时间使用道具。』 蓝婉柔有些不耐烦:『啰嗦。』 她发射抓钩,没过多久,抓钩收回时抓着一个沾满了泥的东西。 这支玉笛不知道在湖底沉了多少年,外面一层全是泥沙,几乎要成为一个泥块,勉强能从形状看出是个有挂饰的笛子。 蓝婉柔一边目光嫌弃地捏诀清理玉笛,一边跟系统说话:『这不是抓上来了?没影响使用效果。』 系统:『倒霉时间倒计时10,9,8,7……』 湖水忽然动荡起来,绿色的浮萍随着水波上下起伏。 樊琼音瞥到涌动的湖水,跑向蓝婉柔:“婉柔姐姐,发生何事了?” 蓝婉柔已经用法术清理出来了玉笛。 这是一支很漂亮的笛子,几乎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 它主色为玉白色,吹孔上方到顶部雕着栩栩如生的紫藤花图案,从膜孔往下是华丽的藤蔓花纹,从按指孔周围绕开,像是在簇拥着它。藤蔓上有几朵剔透紫玉雕成的花瓣作为点缀,藤蔓在末端的两个基音孔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紫玉制成的紫藤花挂饰。 蓝婉柔对它的模样很满意,面对樊琼音的询问,笑着举起手中的笛子:“我从湖里捞上来一件适合我的武器。” 系统:『3,2……』 樊琼音惊讶:“哇……” “轰——” 湖面发出一声巨响,像是炸开了似的,水花四溅,飞出好几丈高。 蓝婉柔猝不及防被随着水花溅出来的浮萍砸了满头满脸,樊琼音也尖叫了一声,抓下挂在头上的浮萍。 不等她们有所反应,便对上了几双硕大的、蛇类的圆形棕眼睛。 在她们面前的湖水里,竟然出现了一条体型无比粗壮庞大的蛇,黑白相间的身子连接着九个蛇头,盘起的身躯极具威慑力,支着上半截身子立在湖水里时像一座小山。它的每个蛇头都在看着她们,冰冷的视线落在蓝婉柔手中的玉笛上。 蓝婉柔连忙问:『系统,这是什么!!』 系统:『宿主,我建议您立刻逃跑,这是陨仙的灵宠,在陨仙死后守护着她的本命法宝,也就是您拿到的玉笛。』 早在听到系统的前半句时,蓝婉柔就火速逃跑了。 樊琼音被她落在原地,差点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也赶快驾驭飞行法器追在蓝婉柔身后一起逃。 九头蛇从湖水里蹭了出来,在地面蜿蜒爬行,庞大的身躯碾过无数灵植,追赶她们。 孟湘雾的无影果还有一段时间的效果,她抱着兔兔避开九头蛇又粗又长的尾巴,追在九头蛇的侧方。这个角度正好还能看到蓝婉柔狼狈逃命的模样,兔兔小爪子调整了一下一直抱着的留影石。 蓝婉柔气死了:『草!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提前说!』 系统语气无辜地解释:『宿主,是这样的,那位女仙陨落时她的灵宠九头蛇也受了重伤,一直在沧闽秘境的这个湖底沉睡养伤。原本您取走玉笛,惊醒它的概率为1.2%,这是极低的概率。但您在倒霉时间使用道具,触发了这极低的概率。』 蓝婉柔气得一边逃命一边浑身发抖:『你程序个腿儿的。你的意思是怪我自己咯?是你没有说清楚!你说的是可能会影响道具的使用效果!这算在使用效果里?!』 系统:『嗯……怎么不算呢?』 【哈哈哈哈哈我快要笑进黄泉了,蓝婉柔这个系统是真气人啊!】 【蓝婉柔活该,看她逃命的样子,啧啧真狼狈。】 【她自己一个人跑了,连樊琼音都没管,她们就是因为这个闹掰的?】 【大难当头只顾自己逃命了,换我,我也心凉。】 蓝婉柔:『你再跟我这么说话,信不信我断了你的能量来源?』 系统立刻滑跪:『宿主,我错了。』 它开始补救:『但您不必太过担心,这条九头蛇当初受的伤很重,沉睡万年也没养好,现在也就元婴后期的修为。』 蓝婉柔差点气笑了:『你说它什么修为境界?』 系统:『元婴后期。』 蓝婉柔冷笑: 『我是什么修为境界?』 系统:『……金丹后期。』 蓝婉柔怒道:『你特么还知道啊?!』 【哈哈哈哈看蓝婉柔倒霉也太好笑了。】 【金丹后期大战元婴后期,这结果还用得着猜吗?】 【蓝婉柔不是拿到那个上古法宝玉笛了吗,说不定呢?当然,我是抱着看乐子心态的,哈哈哈……】 系统赶快继续补救:『宿主,您手里的玉笛是上古法宝,对它有压制作用。』 蓝婉柔:『哦?能让我直接打赢这条蛇?』 系统:『……经过预测计算,您使用玉笛的战斗力约等于元婴初期,胜率为32.6%。』 蓝婉柔深吸口气:『我已经懒得骂你了,你赶快给我想办法!!』 系统疑惑:『宿主,为什么想骂我?您的胜率一开始只有2%的,提升到32.6%不是很大的进步吗?至于办法,我建议您兑换S级道具,灵力震天雷,一炮一个小朋友,就是您的气运值不太够,需要您倒霉5分——』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蓝婉柔:『滚啊!!』 【她这个系统真的不是故意气她的吗?哈哈哈哈……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还要她倒霉。】 【我都要笑累了,蓝婉柔最开始是有多弱,才能胜率百之二啊?】 【当初蓝婉柔要是能被这条九头蛇吞了就好了,就没有如今这么多的事儿了。】 “婉柔姐姐!”樊琼音终于追上了蓝婉柔,委屈道,“你怎么不带着我……” 蓝婉柔深吸口气,压制住自己因为系统产生的怒火,拉着樊琼音强颜欢笑道:“对不起啊琼音妹妹,我……” 这时,她余光瞥到九头蛇已经近在咫尺! 其中一个硕大的蛇头张开大嘴,两颗长长的獠牙尖锐锋利,向她咬过来! 蓝婉柔将拉着的樊琼音向蛇头的方向用力一推! “啊啊——!”樊琼音吓得花容失色。 看着直播的修士们都怒了,尤其是逍遥宗的弟子,恨不得现在找到蓝婉柔打一顿。 【蓝婉柔竟然用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挡!】 【贱人!果然蛇蝎心肠啊!】 眼看着樊琼音就要落入蛇口,电光石火间,她一股无形的力量带走了,极为惊险地从蛇牙边擦过。 九头蛇咬了个空,却没有再攻击樊琼音一次的意思,看都不看她,继续追着蓝婉柔离去。 樊琼音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眼圈都红了,眼泪要掉不掉的。 她看着眼前的空气,感觉手中抓着的好像是个少女的手,声线因为后怕还带着颤抖:“这位……姐姐?你是谁?” 孟湘雾将自己的手从樊琼音手中抽走,带有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她的头,然后脚尖轻轻一点地飞去了旁边的草丛里,捡回刚才因为急着救人,而被她扔下的兔兔。 兔兔雪白的皮毛因为骤然被丢进草丛而沾上了草和泥土,孟湘雾面带愧疚地捏诀帮它清理了一下。 兔兔没生气,反而因为她救了人,举着两只小爪子给她无声地鼓掌。 孟湘雾笑着戳了下它的脑袋。 她回头看了眼樊琼音。 对方还在茫然地对着空气大喊:“姐姐?你去哪啊?你叫什么啊?我怎么报答你啊?我爹很有钱的!!” 孟湘雾笑了一下,赶在无影果的效果消失前,抱着兔兔离开了这。 【蓝婉柔用樊琼音挡九头蛇,孟湘雾却是惊险万分地救下了樊琼音,高下立判。】 【她救人并不是为了让谁报答她,救了人后默默离开……】 【你永远可以相信孟湘雾!】 第52章 二合一九头蛇,毒雾。 孟湘雾跟向九头蛇离去的方向,却发现蓝婉柔和九头蛇都不见踪迹了。 难道是跑太快?亦或是蓝婉柔用了什么道具? 看直播的众多修士也摸不着头脑,但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另一件事。 【这九头蛇可以说就是被蓝婉柔弄出来的吧?】 【对啊,本来九头蛇在沉睡,多年来从未苏醒过,若不是蓝婉柔拿走了那个法宝,它也不会醒来,我们当初都是遭了无妄之灾啊!】 【哪怕蓝婉柔是真的杀了九头蛇救了我们,那也是她应该做的,毕竟这事儿就是她惹出来的啊!】 【要我说,蓝婉柔也不是为了救人,那九头蛇一直追着她,她杀九头蛇不是自然的吗?】 恰在此时,天幕画面一转,又出现了九头蛇的身影。 九头蛇莫名地身处秘境中一个山崖的下面——能这样转移位置的奇怪手段,想来只有蓝婉柔了。 九头蛇骤然换了地方,九个蛇头张着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张扬地乱晃,似乎在寻找蓝婉柔的身影,然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它失去了拿玉笛之人的踪迹,颇为愤怒,仰着九个脑袋发出令人悚然的、嘶哑的“嘶嘶”声。 它中间的脑袋喷洒出透明的毒液,毒液落在地上发出水滴入油锅般的“滋滋”声,花草全部枯萎,就连土地都被腐蚀了一层。 接着,第二个脑袋也喷出毒液,只不过是绿色的;第三个脑袋喷出白雾;第四个脑袋喷出紫雾;第五个脑袋喷出黄雾…… 九头蛇的每个蛇头,都掌握着一种毒素。 【……我想骂人,哪位道友懂我的感受?】 【我懂!这九头蛇显然是因为找不到蓝婉柔,就想大范围放毒毒死她,而我们就是被殃及的池鱼啊!】 【怪不得当初我们中毒后没有被九头蛇吃掉,它释放毒雾的初衷只是想对付蓝婉柔!】 【蓝婉柔都不敢面对九头蛇逃跑了,我更不信这九头蛇是她杀的了!】 【我也是!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她有那个上古法宝,不是说有百之三十的概率吗?而且她身受重伤灵脉枯竭又是怎么回事?】 【我猜,定是孟湘雾杀的。反正往后看就知道了,我们瞎猜也无用。】 九头蛇共有四个头颅可以喷出毒雾,这四种颜色的雾混合在一起,成了阴沉沉的深灰色,自崖底蔓延开来,涨潮似的淹没了山坳、草丛、树林…… 它无休无止地喷着毒雾,夕阳即将彻底落下,天空沁出深深的蓝,天际只余下一道赤红的边缘,蔓延的毒雾似张牙舞爪的鬼魅。 对于突然出现的、不断扩散的灰雾,修士们有所警惕,但躲不开,只能掩着口鼻试图驱散。却不知,当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接触到灰雾时,便会中毒。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头昏脑涨,身体无力,五脏六腑揪在一起似的疼痛。 “此雾有毒!” “哎哟……” 呻/吟声此起彼伏,许多修士软倒在地,躺在地上疼痛难忍。 就在这时,浓雾深处传来什么东西碾过草木的沙沙声,接着雾中出现一个庞然大物的阴影轮廓,下一刻,硕大的蛇头从灰雾中伸出,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足足九个蛇头! 它一边蜿蜒爬行,一边晃动着九个脑袋,可怖的棕色蛇瞳四处扫视。在当时看来,它是在挑选先吃哪个猎物,而现在看,才知它当时是在修士中寻找蓝婉柔。 修士们表情惊恐,瞪大的眼睛映着爬行的九头蛇,连痛都忘记了,磕巴道:“九、九个脑袋的妖蛇!” 如今的修真界自天阶断绝后便渐渐式微,妖族异兽更是在几千年前便灭绝大半,天阶断绝后又数量锐减,仅剩的都是常见的、能叫得出名字的妖兽,如先前虹琅秘境出现的恶蛟,大家都知其是蛟龙。可眼前这只妖兽,蛇身而九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哕!”有个修为低一些的修士突然呕出口血,血味混着又苦又臭的味道,惹得旁边的人也跟着呕。 【方才我仔细翻阅了几本古籍,找到了应该是有关这条九头蛇的记载。】 【说来听听?当初我离开沧闽秘境后就没再想过它了,听你们九头蛇九头蛇的叫着,我就跟着叫了。】 【传闻上古时期曾有一异兽名为相柳,蛇身九首,口吐毒液味道苦涩,能形成沼泽,它的血液极为腥臭,被血液流过的地方寸草不生,无法种植灵植。但我要说的九头蛇不是它,据记载,相柳被一位大能斩杀,留下两条幼蛇,同样蛇身九首,一条九首掌握着九种不同的毒,另一条则与相柳一样。】 【想必这条九头蛇便是前者了,后来被一位仙子收为灵宠了。】 【另一条如今在何处?】 【古籍未记,不过几千年前曾有大量异兽死去,应当是死 了。曾有大能认为,是天地间灵气渐渐减少导致的,沧闽秘境是唯一灵气环境接近上古的秘境,估计这便是这条九头蛇活下来的原因。】 此时毒雾已经弥漫了大半个秘境,随着九头蛇不断爬行喷出毒雾,还持续扩散。 天幕画面蓦地转回孟湘雾处,右下角的时辰也倒退些许。 孟湘雾也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的样子,不过她找的不是蓝婉柔,而是那条九头蛇。 “蓝婉柔战不过那条九头蛇的,她定是逃了,但那蛇还未回到原处,恐会作乱。”孟湘雾御剑在天上飞行,寻找那条巨大的蛇,边飞边对兔兔道。 兔兔蹲在她的脚前,对着旁边叫了几声。 孟湘雾顺着兔兔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远处有一片雾气缓慢腾空,颜色是诡异的深灰。 “此雾有蹊跷。”孟湘雾道,捏诀操控着乌霜剑飞向灰雾。 飞近了些才发觉,这灰雾占据的面积极大,一眼望不到头,夸张点说,好似快要将整个秘境占满了。这灰雾并不只是笼罩在此地,而是还在缓缓地扩散。 孟湘雾观察片刻,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似乎是直觉告诉她此雾不好,因此在灰雾逼近她时,她后退了一些。 这时,她听到不远处有修士说话。 “这是甚?”那修士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向灰雾。 起初没什么感觉,他的手还在雾里搅动,正当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时,忽然身子一晃,揪着胸口的衣物软倒下去。他蜷缩着身体,皱着眉发出疼痛难忍的哼声,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那灰雾还在朝修士扩散,眼看着要吞没他的脚,孟湘雾已经飞到他旁边,将他一把薅走。 飞到离灰雾远一些的地方,孟湘雾放下修士,问:“你怎么样?” 修士还在呻/吟,听到孟湘雾的话,勉强道:“我浑身好痛……五脏六腑像要化成水一样……” 说着,他歪头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全是颜色暗沉的血水,又苦又臭。兔兔鼻子敏感,闻到后嗷嗷叫着缩到孟湘雾的腿后,脑袋扎在她的裙摆上,好像这样能隔绝点味道似的。 孟湘雾蹙着眉头,俯身按住修士的手腕试着给他把脉。她虽不是医修,但在南柯一梦中,她可是用毒的大师。 虽然修士的脉与普通人的脉有些差别,但归根结底都是人族,所以孟湘雾还是能摸出什么来的。 她把着修士的脉,看着他不断吐血,表情愈发凝重。 那灰雾再次靠近了他们。 孟湘雾抬起漂亮的眸子望向这灰雾,又看了看周围,许是觉得这灰雾迟早会扩散到这里,她就算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又或许是因为在南柯一梦中,她与李惊鸿比解毒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所以如今也想以身试毒。总之,考虑良久,她向灰雾迈了两步,慢慢伸出手像是要摸这雾。 见状,兔兔吠了几声,快速跑了几步,抢在她前面冲进了灰雾! “兔兔!”孟湘雾急忙喊道,要去雾里把它带出来。 兔兔大叫了一声,好像在让她停下。 令人惊奇的是,它没事。 孟湘雾在灰雾前止住了步伐,一人一犬隔着灰雾面面相觑,表情都带着些疑惑。 为何没事? 兔兔歪着脑袋看了孟湘雾许久,好像想到了什么,跑出灰雾,抖了抖身上的毛,开始扒拉自己脖子上的储物袋。它摘不下来,便将储物袋里的灵植一样一样全摆了出来,随后在孟湘雾惊疑的视线中又跑回灰雾。 孟湘雾好似知道了什么。 这次,不过两息,它便冲了回来。 在跑出灰雾范围的瞬间,它便倒在地上,被孟湘雾赶快抱起来。 “嗷呜……”兔兔低低叫了一声,也开始吐血。 孟湘雾紧紧抱着兔兔,没有嫌弃这血又苦又臭,看着被兔兔摆在地上的灵植。 这里绝对有一样,或者更多,是可以解除灰雾毒性的。 她又看向许久没有声音的那名修士,此时对方已经晕了过去,可能是疼晕的,也可能是毒性所致。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脉,又回头看了看地上的灵植。 这些灵植种类多,但是数量少,机会只有一次。 兔兔又开始吐第二波血了。 它体型小,吐血量几乎快有它全身的血量了,看得人触目惊心。 孟湘雾赶快从灵植中挑了三样,权衡一番后拿起其中一株开了七朵白色小花的灵植。 她把白色小花揪下来三朵,用灵力在指尖碾碎,塞进兔兔口中。 【这不是七星月华草吗?我只听说它有毒,没听说它能解毒啊?】 【错了错了,应该是旁边那株清圣草,那才是能解毒的啊。】 他们话还没说两句,就看到兔兔不吐血了,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还有力气用脑袋蹭孟湘雾,显然是不痛了。 【我悟了!毒雾的毒是热毒,七星月华草除了能稳固道心外,还有剧烈的寒毒,正是她用惯的以毒攻毒的法子啊!】 【原来如此,清圣草可以解毒,却不能解热毒寒毒,若是用得不好还会加重寒热的毒性。】 【看来用毒还得是孟湘雾啊,她在南柯一梦中学会的还能学有所用。】 孟湘雾看向昏迷的修士。 她手中的七星月华草还剩下四朵花,她走到修士身边,又揪下三朵,灵力碾碎,捏开对方的嘴塞进去。 修士还在昏迷,不过她给对方把了脉后神情放松了下来,看来毒是解了。 孟湘雾弯腰想抱起修士,把对方带到一处暂时碰不到灰雾的地方,忽然听见兔兔在叫,她一回头,发现兔兔又进了灰雾中! 她吓一跳,随后发现兔兔可以在雾中乱蹦,安然无恙。 原来这毒解了后便不会再中毒。 孟湘雾再低头看了眼修士,好像明白了什么,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兔兔,下次不要这么冒险,不然我会生气。” 看直播的修士也咂摸出味儿来了。 兔兔不想让孟湘雾抱那个修士。 【这小家伙还挺能吃醋。】 【若是孟湘雾以后再养个灵宠,兔兔跟它怕不是能打起来。】 此时,天幕之外。 被称作“小家伙”的涂朝已经将晶莲魂灯还给了沧灵派,刚在沧灵派附近找了个极为显眼的地方待着。 他仰头看着天幕,并未投入神识。 看到天幕画面中孟湘雾将皮毛雪白的小兽抱起来,嫣红的嘴唇开合,说着什么的样子,涂朝的唇角微微扬起,靛蓝的眼眸里一片温柔,周身暴躁不安的气息也安定了下来。 “妖族太子?” 闻言,涂朝睨了过去,眼底掀起风暴。 * 孟湘雾带着兔兔回到了之前摘灵植的地方。 此时夕阳早已完全隐没于天际,月亮在暗蓝天空中散发着光芒,灰雾还在肆意蔓延,在清冷的月色下显得一片朦胧。 孟湘雾单手抱着兔兔,左手提着从储物戒中取出的提灯,在一片形态各异的灵植中寻找七星月华草。 七星月华草吸收月光和灵气成长,成熟后会开出七朵白色小花,因此得名七星月华草。 孟湘雾找了一会,在这片灵植中找到了四株。 她将手中提灯暂时放下,摘下三株放入储物戒后,又将手悬在第四株的上方,淡蓝的灵力从她掌心溢出,浇灌在七星月华草上。 七星月华草吸收着月光和孟湘雾精纯的灵力,被迅速催熟,七朵白花开始蜷缩枯萎,最终落下七颗种子。 孟湘雾捡起七颗种子收入储物戒, 又取出一株七星月华草,摘下三朵花塞入口中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她走到灰雾边,将手伸入灰雾,静待片刻,确定提前吃七星月华草一样有用后,回头拿起提灯,带着兔兔离开了此处。 此刻,有毒的灰雾已经吞没了沧闽秘境的大部分地区,仅剩约五分之一的安全地带。 天幕重新给了蓝婉柔画面。 蓝婉柔此时正跟上云宗的人待在一起,他们待在一处悬崖上,悬崖下方已经堆满了灰雾,吞没此处只是时间问题。 悬崖上除了上云宗外,还有一些其他宗门的弟子,都是仙盟七大仙宗的。 “怎么办,我们已经被这毒雾包围了。”有弟子担忧地说,“先前我们一直御剑在天上躲着,消耗太多灵力,还未恢复过来……二师兄,若是毒雾上来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次带队的是上云宗的二师兄,他平常很不显眼,这次孟湘雾不在,连风因沈青烟之死郁郁寡欢闭门不出,这才轮到他带队。 被如此问了后,二师兄也束手无策:“我……”嗫嚅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最终叹了口气。 其他弟子见到他的反应,看他们表情应该是心都凉了。 二师兄可能也觉得这样太悲观,努力想了想办法,道:“我们没有医修,若是有医修,说不定可以试着解一解毒。” 说着,他忍不住瞟了眼不远处药王谷和玄天宗的位置。 其他人也忍不住看向药王谷和玄天宗的位置,若说除了药王谷,还有哪个宗门有医修,那就是玄天宗了。此时那两个宗门凑在一起,有几个弟子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看样子都是医修。 察觉到上云宗看过来的视线,正在讨论的两个宗门的弟子也朝上云宗看了过来。 他们跟上云宗弟子一样,毒雾蔓延时都御剑或是使用飞行法器,在天上躲了一阵子。结果,他们发觉这毒雾一时半会不会消失,自己的灵力也耗得差不多了,便来到了这唯一一座还没被毒雾吞没的悬崖。 “别想了。”其中一个穿着药王谷弟子服的修士,指着旁边一个昏迷的弟子道,“我们试过了,解不开,现在也没有头绪。” 这弟子是不小心沾到灰雾的,结果就中了毒。 闻言,不只是上云宗弟子,抱着同样想法的其他宗门弟子也目露绝望。 蓝婉柔握紧手中的紫藤花玉笛,不甘心被毒死在这,问系统:『怎么办?这个毒怎么解?』 系统道:『如想获得解答,请宿主支付50气运值。』 蓝婉柔气得想翻白眼,眼睛都要翻上去了,又忍住了,咬着牙:『我选倒霉兑换气运值,行不行?』 系统沉默片刻:『宿主,您确定?』 蓝婉柔被它这么一问有些犹豫了,她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风吹草动,不像是有九头蛇的样子,又观察了下灰雾,确定它目前主要的力气都用在平铺扩散,向上蔓延的速度非常慢。 确认没有危险后,蓝婉柔放心道:『确定!』 系统道:『……好的,像您这样节省的宿主真的不多了。您的倒霉时间倒计时30秒,兑换50点气运值。』 蓝婉柔挑眉:『你在阴阳怪气我?』 系统语气诚恳:『宿主,我用我的代码发誓,我绝对没有阴阳怪气您,我只是有感而发。』 蓝婉柔这回是真的翻白眼了:『你最好没有。』 她又问:『现在是不是开始倒霉了?』 系统回答:『是的,倒计时16、15……』 蓝婉柔可能是听到倒计时没差多少了,觉得没什么事了,神情放松许多:『你提前把答案告诉我吧,也不差这几秒了,我想早点知道。』 系统顺从地开口:『经检测,沧闽秘境中的七星月华草可解此毒。』 蓝婉柔问:『在哪?』 就在这时,观看直播的众修士都能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张地图。 这地图很精细,再笨也能看得懂,可以很轻松地将地图上的画面与现实中的环境对应上,蓝婉柔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小绿点,而离这里不算远的地方,有一个小红点,看来就是七星月华草了。 有的修士认出来地图上小红点显示的位置,好像就是孟湘雾刚刚待过的位置,这张地图上画出来的红点周围的环境,与孟湘雾摘七星月华草时周围的环境是一致的。 蓝婉柔盯着地图直皱眉:『一个红点,什么意思?这个七星月华草只有一株?』 系统道:『是的,只有一株。』 蓝婉柔看了眼周围的弟子,果断道:『不能让他们跟着我,我得想办法避开他们。』 系统没有说话。 看直播的修士们忍不住翻起白眼,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蓝婉柔真是又蠢又坏,她不知七星月华草吸收月光和灵力就能成熟吗?】 【对啊,现在正好是夜里,有月光,她完全可以用灵力多催熟几次,她和同门都能解毒。】 【甚至都不用她催熟,只要她能找到,她的同门和其他宗门的弟子都会帮着催熟的。】 【三朵花就能解毒,一株七星月华草可救两人,蓝婉柔吃完后发现还能救一人,她会回来救人吗?】 【指望她?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竟然还对她抱有希望?我猜,她直接吃了一整株!】 蓝婉柔正在思考如何甩开这些人时,悬崖下方的浓雾中伸出一个蛇头,正好对着他们,嘶嘶地吐着信子。 “啊啊!”有弟子看到,惊恐地大叫。 听到尖叫,各个宗门的弟子都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到了蛇头,有的人一起惊恐地尖叫,有的人完全吓傻了,还有的人竭力冷静。 第二个蛇头从灰雾中伸了出来,它瞧见了缩在人群中的蓝婉柔,愤怒地嘶嘶几声,喷出一口透明的毒液。 毒液喷过来,蓝婉柔赶快躲在一个弟子身后。 与此同时,蓝婉柔对系统怒吼:『系统!你怎么不提醒我九头蛇来了!』 系统道:『原本不会来的,但刚才您的倒霉时间里,九头蛇突然转向了您所在的方向……』 蓝婉柔怒了:『闭嘴!你的意思是怪我自己吗??』 毒液没有落空,洒在原本站在蓝婉柔身后的一个弟子身上,那名弟子猝不及防被毒液淋满身,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只见那弟子身上的皮肤被毒液侵蚀,发出烤肉似的“滋滋”声,很快便没了生息,俨然是死了。 众人没看出九头蛇是在针对蓝婉柔,只以为它是随便一个方向喷出了毒液。 见那弟子死得那样凄惨,在场所有人惊恐万分,顿时做鸟兽散,各宗门弟子纷纷逃命,压榨着自己仅剩的灵力飞起来。 中了毒还有解毒的希望,但若被九头蛇的毒液喷中那小命就没了! 玄天宗、霜天门、药王谷……各大宗门的弟子勉强能在恐惧之下抱团离开,互相拉扯着逃命,还有灵力的弟子御剑或是用飞行法器带着其他灵力耗尽的,纷纷从毒雾上空快速飞过。 相较之下,上云宗弟子就情景再现了。 他们就跟当初在虹琅秘境遇到恶蛟时一样,早就四离五散,各逃各的,跑得乱七八糟,往哪飞的都有,甚至还太着急害怕了,把几个耗光了灵力还没恢复的弟子扔在了原地。 【啧啧,上云宗是怎么回事?好像上次遇到恶蛟也是这般,各逃各的。】 【瞧他们对孟湘雾那个白眼狼的劲儿,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了吧?能做出这事不奇怪。】 【那个二师兄还行,带着一个师弟一个师妹逃命呢。】 【是有少数还不错的人,但大多数还是白眼狼,不顾念同门之情。我真好奇,他们上云宗是怎么养出来的?】 蓝婉柔也趁乱脱离人群,开着地图,坐着飞行法器飞了出去。 九头蛇在乱糟糟的人群中锁定蓝婉柔的身影,追了上去。 第53章 三合一她是纯善,又不是傻。…… 蓝婉柔的灵力也不多了,但她一边驾着飞行法器使劲飞,一边拿出偷藏着没拿出来的回灵丹狂嗑。 若是此时有上云宗其他弟子在,看到她嗑回灵丹肯定要气坏了。之前他们因灵力将要耗尽落在悬崖上,问谁有回灵丹可否拿出来给大家用一用,蓝婉柔可是一声不吭的。 虽然九头蛇离开了,但它刚刚搅动了毒雾,使毒雾扩散地更快了。 原本没有中毒的弟子也纷纷中了毒,即使方才众人勉强依靠着仅剩的灵力飞出了这里,也不过只是拖延一小会中毒的时间罢了。 整个秘境只差蓝婉柔飞的这个方向还没有毒雾了。 九头蛇卷着毒雾一直追在蓝婉柔后面,它身躯大,每往前挪动一些,蓝婉柔便要多飞好几息时间。但它眼神似乎不太好,一旦蓝婉柔离它远了,它便要几个脑袋一起吐着信子辨认一下,不过它总能认出正确方向然后追上。 一来二去,蓝婉柔见甩不掉九头蛇,自己也要到地图红点的位置了,忍不住问系统:『传送的冷却时间还要多久?』 系统出来回答:『还要三个半小时。』 “草!”蓝婉柔忍不住爆了粗口,仗着周围没人,她直接张嘴说话,“用的时候你说传送是免费的,只告诉我使用后需要冷却,没告诉我要冷却这么长时间啊?” 系统疑惑道:『不是没耽误您使用吗?』 蓝婉柔气得差点从飞行法器上跳起来,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道:“是,当时没耽误用,现在我想用但是用不了啊!早知道冷却时间这么长,我当时就不用了。” 系统更加疑惑:『您当时不把九头蛇传送走,还想怎么逃呢?』 蓝婉柔:“……” 【哈哈哈哈哈她这个系统是她仇人吧?看蓝婉柔气得那样,笑死我了。】 【蓝婉柔脸都要绿了,哈哈哈哈这系统净往她痛点戳,就差直接问她那么废还能用什么办法了,还一副无辜的语气。】 见蓝婉柔脸色难看不说话,系统又主动开口:『宿主,推荐您使用35点气运值加速冷却,可以立即使用传送。』 闻言,蓝婉柔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阴阳怪气道:“果然,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原来搁这等着我呢?我不花点钱你难受是不是?” 系统沉默片刻,道:『宿主,您也可以选择倒霉21秒……』 蓝婉柔气得直接开口骂道:“你出厂设置有毛病吧?看不出来我现在什么情况啊?!还倒霉,我再倒霉直接带你一起见阎王了!” 系统默默闭嘴。 蓝婉柔跟系统说话的时间,来到了地图上红点所在的位置。 借着月光,她看到这里有一大片灵植,千态万状,而她连哪一个是七星月华草都不知道:“哪个是七星月华草?” 系统迅速给她放大了地图,地图上的内容更加详细,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片灵植中都有什么灵植,她的目标在什么位置。地图旁边还配了一个小图,是七星月华草成熟的模样,上面的七朵小白花轻轻晃了晃。 蓝婉柔赶快按照地图飞身上前,看到所谓的七星月华草后,表情顿时木了。 她差点没敢认,对比着系统给她的配图确认是这个后,有点崩溃了:“怎么一朵花都没有啊!” 系统赶快说:『宿主别急,七星月华草吸收月光和灵力就能生长,现在正是夜晚,有月光,您只要给它灌注足够的灵力,它就会开花,您吃三朵就能免疫毒雾。』 蓝婉柔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亦或是她想直接骂,结果有阴影伴随着碾过植物的声音向她靠近。 她一回头,果然是九头蛇,已经离她很近了,她的身体都被九头蛇的阴影所笼罩。 系统应该也不想蓝婉柔死在这里,出言提醒:『宿主,您使用玉笛对战它的胜率为32.6%。』 别无他法。 蓝婉柔拿出那支紫藤花坠的玉笛,在月光下盈着莹润的光泽,漂亮极了。 九头蛇的九双眼睛也将视线落在了那支玉笛上面,嘴里发出低哑的嘶嘶声,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棕色蛇瞳竟有些水润的光。 蓝婉柔趁着九头蛇不知是发呆还是在干什么,赶快吹奏玉笛,谁知灵力竟然在第一个音吹出来时便散开了,空气中只剩下她毫无威力的曲子,与凡人乐师吹的没什么两样。 ——玉笛还未认主,她用不了。 蓝婉柔从唇边拿下玉笛,气恼无比:“啊啊啊气死我了!它不认主!” 九头蛇也像惊醒似的,重新发出嘶嘶的声音,蛇头向她靠近。 系统语速飞快道:『宿主,推荐您花100点气运值瞬间催熟七星月华草,然后摘了它继续逃,至少九头蛇追您的平均速度没有您逃跑的平均速度快!』 一时竟不知是夸她还是在损她。 蓝婉柔气急,同样语速飞快道:“你想趁火打劫啊?我为什么要花100气运值催熟,我用35气运值结束传送冷却把它送走不好吗!” 九头蛇的一个头张开了嘴,毒液都已经喷出来一点了,却又闭上了嘴。其余的几个头盯着蓝婉柔手中的玉笛,好像不敢喷洒毒液,是因为怕不小心腐蚀了旧主的玉笛。 蓝婉柔眼前一亮,将手中的玉笛展示般地高举起来,同时抓紧时间给七星月华草灌注灵力。 系统:『……6。』 七星月华草的草叶分支迅速结出七个小疙瘩,在她疯狂灌注灵力之下,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最终成为花苞的模样,一朵一朵地绽放开。 九头蛇也不能让她这么安稳地催熟七星月华草,避开了她举着的玉笛位置,横着脑袋伸过去,要咬她的腰。 蓝婉柔等不到七星月华草的七朵花全绽放,刚开到第四朵时便停止灌注,一把揪掉。 她抓着那三朵花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她身材瘦,成功从九头蛇的下颌下面滚了过去,躲开了这一下。 她火速把三朵花塞进嘴里,召唤飞行法器飞上去,边飞边嚼,想要逃跑。 系统突然道:『宿主,气运之女在这。』 蓝婉柔吃了一把回灵丹,狂烧灵力让飞行法器飞得快一些:『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她能救我?』 系统可能无语了,沉默一会儿才说:『您觉得呢?』 蓝婉柔比它还无语,翻了个白眼:『她是纯善,又不是傻。我都那么对她了,她还能以德报怨?』 系统回应道:『是的,所以她已经看您有一会儿了。』 蓝婉柔抬手按住胸口,用力深吸了一口气,问:『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你知道吗?』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回答:『在您用灵力浇灌七星月华草时。』 蓝婉柔怒道:『她是真想看我死啊!!』 系统接话:『不然呢?』 蓝婉柔感到憋气,孟湘雾她现在不能对付,九头蛇也打不过,只能在心里狂骂系统发泄。 【活该,多行不义必自毙。】 【干得好!孟湘雾就该看着,直到蓝婉柔被这九头蛇咬死!】 【但凡她当初没做过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孟湘雾此时肯定救她了。】 【嘶,我怎觉得,她这位置有些眼熟呢?】 【这不就是我记忆中蓝婉柔对战九头蛇的地方吗?就是后面山上那片竹林。】 【原来如此……蓝婉柔不是自愿对战的,是因为孟湘雾不救她,她才不得不迎战九头蛇的!】 【但我还是不相信蓝婉柔能杀了九头蛇,她这样子也不像能打得过的样儿,难不成是用了那所谓的系统?】 【你看她抠门的样,连三十五气运值都不舍得用,杀九头蛇不得好几百?她能舍得?】 【若是马上小命就没了,蓝婉柔肯定会用的。】 他们说的没错,若是要死了,蓝婉柔肯定不会吝啬她的气运值,但使用的情况与他们想象的有所差别。 先说回现在。 蓝婉柔沿着山坡往上飞,前方是一片苍翠茂盛的竹林。 如今,除了她所在的这座山,整个沧闽秘境都被九头蛇的毒雾所笼罩了。蓝婉柔虽已经吃了七星月华草的 花,但还是下意识地往没有毒雾的位置飞了。 飞到竹林之中,蓝婉柔终于停了下来,应是知道孟湘雾不救她的情况下,她无处可逃,只能与这九头蛇打一架。 她恶狠狠地看着手中的玉笛,好像下定了决心。 其实法宝不认主,也不是不能用,只是要用更多的灵力来驱使,而且使用效果有损。 蓝婉柔掏出自己最后一瓶回灵丹,全部倒入了口中,在九头蛇爬到面前伸出三个脑袋来咬她时,将玉笛横在自己唇边。 悠扬的笛音响彻竹林,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蓝婉柔飞身踏上竹子高高的顶端,竹子尖被压得弯下去,却还是稳稳地托住了她。 不断有灵力溃散在空气中,却也有笛音携着灵力的光波如涟漪般荡开。 九头蛇的三个脑袋突然停住了动作,好像晕乎乎似的晃起了脑袋,其余的几个脑袋也一晃一晃的。 这座山地势高,使得蓝婉柔和九头蛇的身形都颇为明显。 远处,中了毒还未完全昏迷的修士们,听到笛音勉强抬眸,看到了蓝婉柔站在竹林上方吹奏玉笛对付九头蛇的场景。 这也是他们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随后便闭上眼睛彻底晕了过去。 九头蛇只被迷惑了一会儿,马上就从笛音中清醒了过来,几个脑袋继续一起咬蓝婉柔。 蓝婉柔在茂密的竹子顶端飞来飞去,努力躲闪九头蛇的攻击,狼狈至极,头发和衣衫都乱了,也没空整理,笛子吹得断断续续的,她吹的越不流畅,九头蛇看起来越愤怒。 蓝婉柔在心中跟系统骂道:『孟湘雾可真够狠心的,就看着我活活被九头蛇咬死?』 系统:『……不然呢?不提您对她做的事,光是您虐杀孟洛雨,就够她把您千刀万剐了……』 『好了好了不用你提醒我!』蓝婉柔跟系统说话的同时,在竹林间飞快穿梭,想要躲开九头蛇的新一轮攻击。结果九头蛇突然多加了一个脑袋,蓝婉柔大惊之下勉强躲开了牙齿,被脑袋顶飞了出去。 蓝婉柔的身体擦过大片的竹梢,最终撞在一根竹子上摔了下来,手中的玉笛也不知何时撒手、掉到了何处。 『糟了,我玉笛掉了!』蓝婉柔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头发里还插着几片竹叶,『系统,快检测一下玉笛在哪!』 就在这时,九头蛇的大脑袋凑了过来,它张开獠牙锋锐的大嘴,离得近了后突然动作一顿。 它发现蓝婉柔拿着的玉笛不见了。 天幕画面一闪。 孟湘雾正抱着兔兔站在竹林的最边缘,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借着皎洁的月光,大致能看到树林深处九头蛇的蓝婉柔的身影。 她发现九头蛇忽然像发了狂,疯狂地喷着毒雾,尾巴横扫过修长茂密的竹子,扫倒了一大片。 它的其中一个脑袋咬住了什么,扬起头。 孟湘雾仔细辨认,确定九头蛇咬住的是蓝婉柔。只是蓝婉柔好像是昏过去了,一动不动的,被九头蛇那只脑袋仰脖吞了下去。 【蓝婉柔死了?……不可能!】 【这一定是蓝婉柔的障眼法!她知道,只有她死了,孟湘雾才会去杀九头蛇!】 【蓝婉柔是怎么做到的?方才我等亲眼所见,她被九头蛇吞了啊!】 【她定是用了系统假死脱身!】 然而,吞掉蓝婉柔后,九头蛇还在发狂。它的尾巴不停地胡乱横扫,喷出的毒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 “这样不行,这雾的毒性越来越大,可能等不到我去救,那些人就被毒死了。”孟湘雾俯身把兔兔放下,揉揉它的脑袋,叮嘱道,“你跑远一点,我得去杀了九头蛇。” 兔兔仰头望着直起身子的孟湘雾。 清凉如水的月色下,孟湘雾昳丽的乌眸里盛着月光,对着它轻轻一笑,拔了剑潇洒利落地飞了出去。 兔兔望着孟湘雾越来越远的背影,也没有拖后腿,听话地跑远找了个安全但又能看到孟湘雾的位置躲了起来。 …… 九头蛇有元婴后期的实力,又在发狂,元婴初期的孟湘雾对付它并不容易。 但她胜在身姿灵动,剑法飘逸诡谲,九头蛇难以伤到她,却会反过来被她不断地用剑伤到,各个脑袋都有深深的剑痕。 一人一蛇在被荡平大半的树林中缠斗许久,孟湘雾被九个蛇头一齐围攻,咬穿了左臂,她却也一剑劈下了九头蛇的两个脑袋。磅礴的剑气斜斜切掉两个蛇头后未停,继续斜着往下,嵌入地面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两个蛇头砸在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 在这一瞬,孟湘雾看到了一段记忆—— “紫瑶仙子,它们都是相柳的后代,日后定会为祸一方的,还是早日杀了吧。” 视角转向了说话的修士,对方的衣着打扮与如今的修士也没什么差别,只是外面披着的那层薄纱制成的大袖衫,好像是蛟绡纱制成的。 蛟绡纱乃鲛人所织,自从鲛人灭绝后,蛟绡纱便也跟着绝迹了,现在也就个别修真世家还有几匹蛟绡纱。 视角所在的这个脑袋吐出信子,其他几个脑袋对那修士发出嘶嘶的声音。 那修士道:“你看它,凶性未除,本性难移!” “它们不过刚破壳半月,什么都没做呢,你们便喊打喊杀。”说话的是名女子。 视角又转向说话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一袭紫衫,胸口绣着紫藤花纹,手臂搭着柔软的鹅黄色帔帛,风轻轻一吹便随风摇曳,好似要乘风而起。她手里拿着一支玉笛,上面雕刻着藤蔓,嵌着几朵紫玉制成的紫藤花瓣,尾端坠着紫藤花挂饰。 正是蓝婉柔拿到的那支玉笛。 这女子便是紫瑶仙子,她眉毛一挑:“既然你们如此不放心,那我便以道心起誓。” 紫瑶仙子未拿玉笛的左手结印,做出对天道发誓的手印:“这两条小家伙归我,我会好好管教它们,若它们伤害无辜之人,我便道心破碎,永不能攀上通天神树、登上天界!” “……既然紫瑶仙子发了如此毒誓,我们再说,倒显得我们过分了,就如此罢。” 周围的人影走的走,飞的飞,只剩下眼前的女子。 紫瑶仙子蹲了下来,那张清纯秀气的面容靠近了它和旁边的小蛇,眼眸笑成可爱的月牙:“小家伙,以后我是你们主人啦!” “我不太会起名,既然你们是相柳的后代,那我便把相柳二字拆开,用到你们的名字里。”她先看向视角这边,道,“你们有九个脑袋,我便取九,正好九为阳极之数。以后,你就叫九相吧!” 她又看向旁边另一条九个脑袋的小蛇,道:“你就叫九柳吧!” 记忆虽是一个片段,但对于孟湘雾而言只是一瞬。 她并未因为看到了画面而停下攻击,快速用灵力给自己受伤的左臂止血,继续提剑与九头蛇战斗。 【方才我们看到的……是九头蛇的记忆?】 【原来它叫九相,那个紫瑶仙子便是它的主人,另一条九头蛇也跟它一起成为了灵宠。】 【为何孟湘雾能看到九头蛇的记忆?】 【许是九头蛇执 念太深,每被砍掉一个头,便会溢出些记忆吧。】 说话间,孟湘雾又砍掉了一个头。 眼前又出现了记忆片段—— 九相和九柳盘在溪水边的树荫下,看着紫瑶仙子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吹玉笛。但它眼神不好,只能看到一个人形坐在石头上。 她的笛声清脆悠扬,悦耳动听,如同天籁之音,令人沉迷。 这日的天穹澄净碧蓝,云朵在视野中是一团一团的洁白,缓缓地随风飘动。当厚厚的云层将日光让出来,金灿灿的光洒落下来,九相突然看清了一些紫瑶仙子的面容。 紫瑶仙子正吹着玉笛,转头望过来,她笑得眉眼弯弯,头随着乐声一晃,笛音尾音轻快地上扬。 九相的世界顿时变得无比清晰。 被阳光照射的岩石,与溪边阴凉潮湿的树荫下仿佛是两个世界,但笛声将他们连接在一起。 九相受到蛊惑般,从躲了许久的树荫下游动出去。它现在的体型还不像日后那么巨大,看视角的高度,此刻也不过两米多高,刚好与坐在岩石上的紫瑶仙子平齐。 紫瑶仙子高兴地抱住九相其中一个脑袋,在它脑门上亲了一口。 她亲完笑着说:“哇,你好凉呀!” 记忆便停在这里。 孟湘雾看完这个记忆的瞬间,九相的第三个脑袋才刚砸到地上。 九相仰头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在痛呼,随后它的攻击更加地猛烈,还喷出了几股带有腐蚀性的透明毒液。 孟湘雾躲开毒液,毒液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冒出白色小泡沫,地面陷下一个坑。 【怪不得蓝婉柔笛子吹得越差,这九头蛇看起来越愤怒。对它而言,蓝婉柔用玉笛吹成那水平,是亵渎了它的主人吧。】 【那位紫瑶仙子所吹笛声优美至极,余音绕梁,蓝婉柔与她根本无法比。】 【众所周知,音修的修为与奏乐水平不一定相等,即使是如今,蓝婉柔的修为上去了,她的吹奏水平只能言尚可,华而不实。看似流畅,实则缺少情感,无法引人入胜。】 【是啊,曾经她与逍遥宗的樊琼音比试乐曲,我也觉得是樊琼音更胜一筹。】 【呵,你们终于承认了?也不知当初都是谁,非说“婉柔仙子笛音甚美”“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你们这群男修真有意思,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喜欢人家时把人家捧上天,随便吹个曲子要被你们夸好几遍,现在不喜欢人家了,就开始贬低了。】 【你们还好意思提那场比试,当初你们非要给蓝婉柔投票,我们说樊琼音的乐曲更妙,就要被你们打成妒忌蓝婉柔。】 【只要不喜欢蓝婉柔,就是妒忌她,这不是你们当初认为的吗?】 【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位正义修士,为了蓝婉柔,举报樊琼音要去仙盟监牢给孟湘雾送东西。】 【……咳,我们当初都是被假象蒙蔽了。】 【哎哟,你们被这假象蒙蔽得够久啊,若不是天幕出现,你们还要捧着蓝婉柔呢!】 双方在弹幕吵架时,孟湘雾与九头蛇的战斗不容乐观。 此时,孟湘雾外层那件白色上襦的左半边已经被鲜血染红,她右手紧握着剑柄,剑尖却在微微地颤抖,刺目的红色自她右侧肩胛骨的位置洇开,那里被蛇牙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孟湘雾额头浮现一道金纹,随即浑身白皙的皮肤出现金色裂纹,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如会呼吸般明明灭灭。 九相又一口毒液喷了过来,同时两个脑袋夹击孟湘雾。 孟湘雾先跳上左边的脑袋躲开了毒液,又倒转跃起躲开了喷着毒雾的第三个脑袋,倒立之时朝下方一挥,满含凌厉之势的剑气荡开,削掉了第三个攻击她的蛇脑袋。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画面—— 九相和九柳面对面支着身子,各出八个脑袋顶着紫瑶仙子玩。 紫瑶仙子被它们交换着脑袋顶来顶去,上上下下,眼角眉梢流淌着欢快的笑意,笑得露出一口皓齿,还能看到她有颗小虎牙。 “哎哟,不行,不能玩了不能玩了。”紫瑶仙子笑着对它们摆手,然后被放了下来。 她大咧咧地揉了揉屁股,笑道:“颠了半个时辰,颠得屁股都疼了哈哈哈!” 九相弯下一个脑袋,要跟紫瑶仙子贴贴。 原来这时候的它,已经比紫瑶仙子高出几米了。 九柳也弯下个脑袋挤过来,两个大蛇脑袋挤来挤去,逗得紫瑶仙子咯咯直乐,最后一个脑袋抱了一下,绝不厚此薄彼。 “你们该去觅食啦。”紫瑶仙子在旁边找了个地方直接坐下,掏出玉笛,“我就在这等你们。” 九相和九柳爬行着离开这里,身后传来袅袅不绝的笛声。 孟湘雾轻巧地落在地面,皮肤上的金纹渐渐收敛光芒、消失,她左臂和右侧肩胛骨的伤痕都愈合了,恢复如初。若不是衣服上还留有湿润的血液,完全看不出她曾受过伤。 九相却只剩下五个头了,它癫狂地甩着脑袋,肆意喷洒毒液,倒了满地的翠竹被腐蚀得发黑。 孟湘雾甩了两下乌霜剑上沾着的血,左手剑指,右手提剑,做了个用剑的起手式,黑夜般的乌黑眼眸望着九相,神情更为认真。 【不妙,孟湘雾的灵力要不够了。】 【她好像没有回灵丹……不然早就吃了。】 【她那个疗伤的心法好像很耗灵力,接下来她受伤不能再用了。】 【孟湘雾跨越两个小境界打九头蛇已经很不容易了。】 孟湘雾飞身上前,剑光漫天,灵力的浅光点亮了黑夜。 九相好像也明白眼前之人的威胁,更加严阵以待,仅剩的五个脑袋齐出动。 孟湘雾在蛇头上灵巧地跳跃,剑气荡开,削掉了一个脑袋—— “九相!”紫瑶仙子笑眼弯弯,手握着玉笛努力大幅度招手,好像知道九相眼神不好,看不太清远处。 待九相离她近了,才看清她笑得唇边露出了那颗可爱的小虎牙。 它比紫瑶仙子更高了,弯下脑袋,吐出灵植上拽下的花。 “这是送我的吗?”紫瑶仙子惊喜地捡起花,随后哭笑不得道,“上面全是你的口水……” 周围的竹子都被九相撞倒了,孟湘雾没处借力,只能运行飞行法诀飞起,躲开了九相喷过来的毒液,结果转头就迎上了一口浓郁的毒雾。 她吃过七星月华草的花,倒是暂时不怕这毒雾,但此时本就是黑夜,再加上视线被毒雾所遮挡,她一时躲避不及被咬住了腰腹。 鲜红的血流淌出来。 孟湘雾咬着牙挥出一剑,剑气削掉她对面喷过毒液的蛇头。 九相吃痛,张开了嘴,孟湘雾掉了下去。 在坠落的过程,她又看到了—— “这只是九相的。”紫瑶仙子将一只巨大的、羽毛丰满的鸟类妖兽放在九相面前,她又掏出另一只差不多肥美的鸟类妖兽放在一旁的九柳面前,“这只是九柳的。” 她仰头看着两条九头蛇,有点苦恼地摸了摸下巴:“好像不够你们吃?” 孟湘雾落在地上,蜷缩身体捂着腹部被咬出的、几乎占据整个腹部的血洞,额头亮起金纹,满身裂纹再度出现,但仅仅将血洞修复一小半就消失了,也不知是她主动停止,还是灵力不够自动停止的。 现在的血洞占据她腹部的一半,在皎白的月光下,鲜血直流,隐约可见其内。 孟湘雾用乌霜剑撑着自己站起来,呼吸急促,神情未有丝毫惧色,冷静地抬眸看向九相。 九相失去了大半的头,看起来比她状态还差,六个被剑斩出的断口汩汩流血,腥臭的血味弥漫开来。 它低头看着孟湘雾,身子弓起 ,似乎准备奋力一搏。 孟湘雾将灵力灌注到乌霜剑中,拖着剑奔向九相。 九相一个脑袋咬向孟湘雾,另一个脑袋寻到一个刁钻的角度喷出毒雾,无论孟湘雾躲或不躲、躲向何处,都会被喷到。 孟湘雾直接一剑砍掉咬向她的脑袋—— 漫天的魔气好似乌云,成千上万双眸赤红的古魔族大肆进攻。 紫瑶仙子眼睁睁看着汹涌的黑色魔气吞没了挡在她前方的九柳,九柳的九个蛇脑袋齐齐掉落,砸起一片灰尘。 “九柳!!”紫瑶仙子哭喊着,被九相顶起来就跑。 孟湘雾一鼓作气,面对喷来的毒雾直接闭上了双眼,听声辨位,斩出一剑! 乌霜剑锋利的剑尖破开九相的蛇鳞,割断它的骨肉—— 视野里是坠下的模糊人形。 九相眼神不好,却好像认出了那是谁,在修士与古魔族的战场中使劲爬行,撞开数人,接住了那个落下的人形。 它用巨大的身躯将那人盘在怀里,将脑袋凑近。 紫瑶仙子双目泛红,蒙着水光,唇缝间不断地往外涌着血。她努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唇边的小虎牙被血染红。 “对不起,九相……”紫瑶仙子抬手按在九相的下颚,她一说话,血涌得更多,淌到了前襟,“以后要留你自己在这了……” 九相摇头,用一个脑袋顶起紫瑶仙子,想要离开这片战场。 但它个头实在太大了,被许多古魔族发现,一番苦战后受了重伤,但察觉到紫瑶仙子还有气,它依然努力往外爬,并不恋战。 由于众多大能和古魔族陨落在此,散开的灵力和魔气引起空间的震动,让此处变为了秘境。 九相伤痕累累地爬到战场边,还未完全爬出去就被卷入秘境,变幻了位置。与此同时,它也察觉到头顶的人气息愈发微弱,连忙将紫瑶仙子放了下来。 此处是个湖泊,旁边长了不少灵植。 九相脑袋低下去,棕色眼瞳快要戳到灵植上面了,辨认这些灵植。 紫瑶仙子躺在湖泊边,呼唤道:“九相……” 九相回头,模糊的视野里是萤火虫般飞舞的灵力光点,它连忙爬行道紫瑶仙子身边,却只能看她勉强笑着摸了它一下,瞬间散为灵力飘到湖泊上面,只留下衣物和一支玉笛。 九相叼着玉笛,不愿离开紫瑶仙子散成的灵力,便钻入了湖泊中,沉睡养伤。 孟湘雾落在地上,一跃而起,正要从侧面砍断九相的最后一个脑袋时,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竟然看到九相在流泪。 那颗棕色的蛇瞳湿漉漉的,在月光下闪动着泪光,泪水染湿了它的鳞片,也盈着微微的水光。 孟湘雾愣住了,缓缓落回了地面,刚才一番动作好像彻底用光了她的力气,她只能用乌霜剑撑着自己。 她蹙了下眉头,好像在懊恼自己刚才没砍下去,又警惕地看着九相。 九相没再与孟湘雾缠斗,而是默默往其他方向爬行,脑袋低下去,几乎快要贴上地面,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孟湘雾又是一愣,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望着被毁了大半的竹林,回忆着什么,用剑撑着自己慢慢走向另一个方向。 兔兔见孟湘雾战斗停止,嗷嗷叫着跑了过来。 孟湘雾对它道:“你找找,这边地上是不是有蓝婉柔拿着的那个玉笛?” 兔兔毫不犹豫转身钻进竹子纵横交错叠了满地的竹林,也不知是它鼻子灵还是眼神好,很快便在几个竹子的缝隙间刨出了玉笛,叼着它欢快地跑到孟湘雾面前,邀功似的给孟湘雾。 孟湘雾撑着剑弯腰拿走玉笛,摸了摸兔兔:“真厉害。” 他们一人一犬又走向了九相。 九相眼神真的很差劲,脑袋在地上拱了半天,才找了一小片范围,还没走远。 “九相。”孟湘雾唤它。 即使有万年没被叫过这个名字,九相也没有丝毫生疏,立刻回了头。 孟湘雾举起手中的玉笛,许是知道九相看不清,她尽量只拿一个小边,努力大幅度挥了两下。她的动作太大扯到了腹部的伤口,没忍住抽了口凉气。 九相看到玉笛的形状,激动地上前,小心地叼过玉笛。 它对着孟湘雾伏下了脑袋,贴着地面,好像在对她表达感谢,并不在意孟湘雾刚砍了它八个脑袋,眼睛又湿漉漉的,好像在哭。 孟湘雾也没跟它计较自己身上开的血洞,轻声道:“回去睡吧,不要出来伤害无辜之人。” 九相嘶嘶几声,爬走了。 孟湘雾忍不住道:“你方向错了。” 九相停住,支起身子努力辨认方向,找到了正确的通往湖泊的方向,爬了过去。 九相离开后,孟湘雾便脱力跪在了地上。 兔兔焦急地围着她大叫。 不知何时,孟湘雾的额发已经被冷汗浸湿,她颤抖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株灵植,递到兔兔面前,声音虚弱:“这是我现在需要的灵植,你在附近找找有没有,我现在只有一株,不够用。” 兔兔仔细地看着那株灵植,记住后叫了一声,跑远了。 孟湘雾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中的灵植,放入口中缓缓咀嚼,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这时,她看到远处的矮坡上有一具尸体,尸体腹部深深凹陷下去,脸边的地面有一大片深色,应该是他吐出来的血。 她望着那具尸体,一怔,好像忽然意识到,这是与她同一批进入沧闽秘境的修士。 她的脸色好像一下子更白了,在月色下惨白得吓人。 孟湘雾的手按在地面,指尖微微陷入泥土,好像在纠结着什么。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孟湘雾灵脉枯竭,不会是为了催熟七星月华草吧?】 【我求求她自私一点好不好!这些人毒死了就毒死了吧,反正都是白眼狼!】 【虽然我当初也是躺在沧闽秘境里的一个,但我真的很想说,孟湘雾你不要救人了,不值得!】 【对啊,一想到她救人的功劳被蓝婉柔抢走我就生气!!】 第54章 二合一蓝婉柔的把柄。 良久,孟湘雾撑着乌霜剑站起身,勉强走几步又虚弱地跪了下去。 她秀眉微蹙了下,就着这个姿势没再起身,直接拿出七星月华草的种子,按在面前的土地里。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恨不得冲进天幕揪着孟湘雾的衣领给她晃清醒咯,此刻她想救的那些人,以后全都感谢蓝婉柔去了!】 【嗐,生气也没用,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已经无法改变了。】 【所以真相还是孟湘雾才是在沧闽秘境救了各位的人,只是,九头蛇明明未死……】 【定是蓝婉柔趁虚而入杀了九头蛇,揽走了功劳!更生气了!】 【孟湘雾明明如璞玉浑金,正直良善,却因蓝婉柔而遭受了太多的冤枉委屈,越看越令人不忍心,尤其是我等都知晓孟湘雾最终的下场……哎,不知这天幕何时能结束?】 【快了,此事之后,便是孟湘雾屠杀凡人,勾结魔修,被……追捕,而后抓回来行刑了。】 【屠杀凡人一事定有隐情,绝对还是蓝婉柔搞的鬼!】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孟湘雾用灵力催生出来七株七星月华草,然后继续灌注灵力让其结果,从一变七,再变…… 很快,孟湘雾面前就出现了大片的七星月华草,她的灵力也已经枯竭,难受地皱着眉停了下来。 “轰——” 远处遥遥传来巨物砸在地面的声音,因为位置远而声音微弱,林间鸟兽四散,扑棱棱飞走一片黑影。 孟湘雾眉头一挑,瞪大的乌眸映出悬挂在夜幕的明月。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颇为勉强地用乌霜剑将自己撑起,踉跄地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步伐急促又不稳。 她努力压榨着自己的灵脉,用微薄的灵力断断续续地飞,不久前与她分别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皎洁清冷的月色下,体型巨大的蛇仰腹在地面僵硬地躺着,信子吐在吻部之外,蛇瞳浑浊充血,整个头颅的鳞片全部炸开,但仍叼着紫瑶仙子留下的那支紫藤花玉笛。 在它仰面朝上的腹部之上,蓝婉柔站在那里,右手正满手鲜血地托着一颗硕大的妖兽内丹, 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孟湘雾瞳孔微颤,怒声喊道:“蓝婉柔!” 她喊完这句后好像失了力气,声音都虚弱了几分,但目光狠狠瞪着蓝婉柔一字一顿道:“你、诈、死?” “叫那么大声作甚,”蓝婉柔左手掏了掏耳朵,扬着眉道,“我听得见呢。” 她得意洋洋地歪头看孟湘雾:“这不叫诈死,这叫金、蝉、脱、壳。” 【啊啊啊九头蛇果然被趁虚而入了!】 【九相只是想夺回主人的法宝,孟湘雾都放过它了,它明明可以活下来的……我更讨厌蓝婉柔了!她好生无耻!】 【九头蛇死也叼着紫瑶仙子的玉笛……它会不会是因为不想张口攻击,怕一张口玉笛又被抢走,才这么轻易被蓝婉柔杀死?】 【就算九头蛇反抗,它九个头被孟湘雾砍了八个,也不是蓝婉柔的对手了,哎。】 【诸位快看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孟湘雾眼含怒意,想提剑上前,但步伐不稳歪倒了几步。 结果,她这么往旁边一走,猝然换了个角度,便瞧见了被九相尸体挡住的一团雪白,中间是一大滩深红。 看清那是什么后,孟湘雾的手都开始抖了,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兔兔!天啊蓝婉柔还杀了兔兔!】 【怪不得那么久都没回来,原来是被蓝婉柔杀了……】 【蓝婉柔一直讨厌兔兔,这次找到机会下手了。此时其他人都中毒昏迷,只有她和孟湘雾知道,没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孟湘雾红着眼提剑上前,但她的灵力已经枯竭,剑招也仅仅只是剑招了。 蓝婉柔连她的法器都没拿出来,直接灵力外放阴毒地攻击孟湘雾受伤未愈的腹部,原本止住的血再次涌出来,孟湘雾摔在兔兔的尸体旁,人事不省,竟是因这一击陷入了昏迷。 “咦,她伤得这么重啊?”蓝婉柔兴奋地走上前,“那我现在杀了她不就——” 她话还未说完,摔了个狗啃泥。 “草!”蓝婉柔趴在地上,用力捶了下地面。 孟湘雾就躺在距离她一米多的位置。 蓝婉柔掌中酝酿出一团灵力,看样子是想用灵力击碎孟湘雾的心脉,结果手刚要伸出去她突然抽了口冷气,抱着自己的手嘶了好几声,小心翼翼地活动着手指,应是手抽筋了。 这时,系统慢悠悠开口:『都说了气运之女不是那么好杀的,您要先掠夺她的气运,等她的气运少之又少,才能杀掉她。』 “她就躺在这!”蓝婉柔不服气地爬起身,“我就不信了,她躺在这任人宰割我还杀不掉她!” 她刚迈出去一步,不知怎的崴了脚,摔了个屁股蹲。 得,正着摔完又反着摔。 “好好好,又不是非得碰到她才能杀她。”蓝婉柔还是不放弃,拿出自己的法器笛子放在唇边。 她刚吹出一个音,也不知这法器是不是太久没保养,被灵力一震,竟然沿着吹孔产生了裂纹,直接走了音,灵气也散开了。 蓝婉柔深吸了一口气,还不死心,往九相那走。 系统劝道:『宿主,算了吧,现在气运对孟湘雾还是庇护的。』 “凭什么算了!”蓝婉柔显然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走到九相的蛇头边,气道,“如果你的敌人就躺在你面前,毫无反抗之力,我不信你能忍得住不趁她病要她命!” 系统估计是看自己劝不动,不说话了。 蓝婉柔伸手去拽九相叼在嘴里的紫藤花玉笛:“呵,这不是还有个能用的武器吗?我……啊啊!!” 就在她抽出玉笛的瞬间,蛇头突然咬住了她的身体,令蓝婉柔痛得大叫。 蓝婉柔一挣扎,蛇头像抽搐似的又咬了她两下。 “系统!它不是死了吗!”蓝婉柔痛得发怒,这次她挣扎着成功推开了蛇口,咬着牙忍住蛇牙拔出身体的疼痛,眼睛溢满泪水。 系统噎住片刻,回答:『宿主,是这样的,蛇类……死后一段时间内蛇头的神经还是活跃的,会有反射。』 【活该!太活该了!】 【这蛇头怎么没把她咬死呢?太可惜了!】 【原来她的伤是这么来的,根本不是为了杀九头蛇救人才受伤!】 蓝婉柔哭得脸都青了,握着拿到手的紫藤花玉笛骂道:“我他爹的服了还不行吗!” 她开始在储物戒内找伤药,找到丹药瓶后一边哭一边往外倒,却发现里面一颗都没有了,脸色顿时更青了。 系统道:『宿主,您好像中毒了……』 蓝婉柔的脸色青得不正常,从她的表情能看出她此刻身上很痛,但系统一说中毒,她这痛就说不好是伤口痛,还是中毒了痛,亦或是两者都有。 她问:“中毒?我不是吃了那什么七星月华草了吗?” 系统解释道:『七星月华草是解九头蛇几个蛇头混合出来的毒雾,有小概率解不了它每个蛇头单独的毒,估计是因为您要杀气运之女,所以……』 它的话没说完,但又好像说完了。 蓝婉柔肯定是听明白了,因为她的脸色更差了,表情也有些狰狞。 “我现在怎么办!”蓝婉柔捂着伤口,疼得嘴角直抽抽。 系统道:『宿主,您现在的疼痛有一半是因为中了毒,灵脉疼痛,只要您把灵脉中的灵力全部散出来,立刻便能缓解。至于解毒,需要您出秘境找药王谷的医修了,沧闽秘境缺少一味药材。』 蓝婉柔只能把灵脉中剩下那些灵力全散出去。 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呵呵,怪不得蓝婉柔也灵脉枯竭呢,原来是为了缓解自己中的毒。】 【我当初真以为,她是为了给我们解毒,催熟七星月华草才导致灵脉枯竭,我还高声赞叹她高义……惭愧啊!】 【伤不是为了救人,灵脉枯竭也不是为了救人,但功劳都被她揽了去,无耻至极!】 蓝婉柔缓解了中的毒后,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又走向了孟湘雾。 系统可能是以为蓝婉柔又不死心了,劝道:『宿主,您还是……』 “闭嘴!我知道!”蓝婉柔这次顺利地走到了孟湘雾身边,她垂眸盯着孟湘雾失去血色的脸蛋和嘴唇,片刻后冷哼一声,“我的伤不能白受了,我要抢走孟湘雾的功劳,让所有人对我感恩戴德——你觉得杀了九头蛇救了沧闽秘境所有人的功劳怎么样?。” 系统道:『自然是好的。』 蓝婉柔咬着牙道:“系统,屏蔽我的痛觉。” 系统:『是,宿主。』 接下来,观看直播的众人便看见,蓝婉柔把孟湘雾和兔兔的尸体丢到远处,估计是不想让人将孟湘雾跟九头蛇的尸体产生联系。她恰好发现孟湘雾催熟过的七星月华草,随后硬是拖着同样重伤的身体,把七星月华草的花喂给秘境中的修士们。 有修士醒来,看到蓝婉柔救了他们后对她感谢不已,又瞧她重伤,一边悉心照顾她,一边帮着她催熟七星月华草。 后面的事便不需要蓝婉柔了,都是大家抢着干。 【蓝婉柔真的对自己够狠啊。】 【谁说不是呢,当时她差点血尽而亡,做到如此程度就为了骗过大家,这戏演得着实真。】 【所有人都被她骗过去了……哎,也是没办法,中毒再醒来就瞧见蓝婉柔明明受了重伤,却还是亲力亲为挨个喂药,这换了谁不感动啊……】 【她摘了孟湘雾的桃子!那些七星月华草都是孟湘雾用灵力催熟的!】 待大家都解了毒醒来,秘境也到了第七日。 蓝婉柔被众星捧月送出了沧闽秘境,又因为重伤立刻被视若珍宝地送回上云宗,路上还有医修一路照顾。 而孟湘雾,若不是孟不尘得知孟湘雾也去了沧闽秘境,问了一句,大家谁都没想过管她。 几 个上云宗弟子得了孟不尘的命令,在沧闽秘境寻找孟湘雾,很快便在秘境中找到了她。 他们抬走孟湘雾时,发现她旁边死去的兔兔。 “这个要带走吗?” “好像是孟湘雾的灵宠。” “都死了还带啊?” “啧,真麻烦……算了带上吧,不然她醒了找我们茬怎么办?” “对对,她要是跟我们闹,我们可打不过她。” “孟宗主还要她回去作甚,扔这里自生自灭得了。” “其实我先前便瞧见过她在这躺着,但我没管,不然你们以为沧闽秘境这么大,怎的我们就能这么快找到她?” “那你为何不干脆假装不知道,沧闽秘境关闭之前我们出去,就说没找到。” “这不是怕没完成命令,孟宗主罚我们嘛。” 天幕将他们几个的对话一五一十地放了出来,他们的面孔,说话时的表情、语气,都被公开给了整个修真界。 几个当事人看到,羞愧地低下了头,仿佛能听见其他弟子的窃窃私语,对他们指指点点。 弹幕也开始冷嘲热讽。 【啧啧啧,上云宗的弟子啊,诸位都懂。】 【上云宗的风气真令人不敢苟同。】 更多风凉话一条条地飘过。 孟不尘看到天幕,向来好面子的他脸色铁青。 他对上云宗的风评十分在意,发生如此事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上云宗的教导问题,而是觉得这几个弟子本性便有问题。他明明让他们把孟湘雾带回来,他们却产生过阳奉阴违的想法! 他们让上云宗丢了这般大的脸,该罚! “来人,找到这几个弟子!”孟不尘从蓝婉柔自爆开始就憋着的郁闷之气总算有地方出了,他大手一挥,“他们令上云宗蒙羞,愧为上云宗弟子,每人三十鞭!当众鞭打!” * 天幕上,蓝婉柔和孟湘雾都回到了上云宗。 一个被孟不尘和各位长老夸赞,前来探望的弟子络绎不绝;一个被众人忽视,表情麻木地抱着兔兔的尸体缓缓走回自己的洞府。 孟不尘还是第二日请来药王谷的医修来为蓝婉柔诊治时,才想起孟湘雾也受了重伤,让弟子们把她带过来诊治。 他似乎没想过,孟湘雾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宜走动。 孟湘雾这次灵脉枯竭得太狠,医修说要养至少半个月才能慢慢恢复灵力,又开了个温养灵脉的方子。 她灵力没恢复,没法催动心法修复自己腹部的伤,只能先静养。不过这伤比灵脉好养,每天吃疗伤的丹药,吃个几日就能愈合。 至于蓝婉柔,医修为难了,说她中的毒这千百年在修真界从未见过,他无能为力,但他许久未出山的师叔在毒之一道上颇有研究,知晓不少上古流传下来的毒,定能治好蓝婉柔。 那医修去联系师叔,没多久便回来了,有些为难道:“师叔说那九头蛇的来历他知晓一二,也知道蓝仙子中的毒是什么,可解毒的药材中有一味非常珍贵,他恰好有……” 孟不尘立刻道:“多少灵石我都愿意出!” 孟湘雾此时还在旁边的小榻上躺着,诊治完还没被送走,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眼孟不尘,露出一个带着些凉意的笑。 好像在说:看,区别。 那医修看起来更加为难了,斟酌着措辞道:“我这位师叔脾气很怪……呃,他……” 孟不尘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瞪大眼睛:“他不愿意用?” “……是。”医修见孟不尘说出来了,就直言道,“他恰好有,但是养了五百年,不愿意拿出来用。” 孟不尘明显不高兴了,问:“什么药这么珍贵?” 医修小声道:“碧髓果。” 孟不尘原本还要说什么的嘴闭上了。 碧髓果何止是珍贵,都快在修真界灭绝了,且三百年才结一个果,有价无市。 如果这位医修的师叔不愿意用,他就算倾家荡产,也不一定能寻到其他的碧髓果——就是这么稀少。 孟不尘和医修对话时,孟洛雨就站在旁边。 但他没看蓝婉柔,而是一直在盯着躺在小榻上的孟湘雾,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应当从未见过孟湘雾如此狼狈虚弱的模样。 孟湘雾脸色苍白如纸,原本嫣红的唇瓣也泛着白,她还穿着昨日在沧闽秘境的衣裳,上面满是血迹,都已经干成了红褐色。她腹部的血洞还未完全愈合,血肉外翻,即使吃了丹药,在灵脉中没有丝毫灵气的情况下,伤口愈合比想象的要慢很多。 明明应该是很痛的,她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尤其是,听到孟不尘跟医修说好话,想亲自去拜访那个师叔时,她还唇边带着嘲讽意味地无声笑了笑。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她爹为了一个养女竟然可以说是低声下气,她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父爱。 可她没有反应。 就好像,这个爹对她是个陌生人。 许是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孟洛雨不舒坦了,孟洛雨忽然开口:“我去吧。” 孟不尘瞥向他,好似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何事?” 孟洛雨表情认真地望向孟不尘,实则眼尾余光在留意着孟湘雾,他说:“我去药王谷给姐姐求药。” 他在说到“姐姐”这个词时加了些重音,好像在告诉孟湘雾:我视蓝婉柔为姐姐了。 他成功了。 他看到孟湘雾阖上了眼眸,轻轻抿了下唇。 能不折自己的面子,孟不尘自然是愿意的,他欣慰地拍了拍孟洛雨的肩膀:“好好好,洛雨,你去药王谷为婉柔求药吧。” 孟洛雨余光再看孟湘雾时,发现她又睁开了眼眸,平静地看着他,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不禁咬了下牙,随后坚定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姐姐求到药的。” 【啊……我应该没看错?孟洛雨还是在意孟湘雾的?】 【他那不是在意,是想故意气孟湘雾吧,不过结果让他失望了。】 【他当初既然认定孟湘雾想杀他,他怎的还试图拿“姐姐”这个词来气她啊,他以为孟湘雾还能在乎他?搞不懂。】 【谁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年纪小,想的也天真吧。】 【原来孟洛雨所谓的在药王谷前跪三天三夜求药,最根本还是他在跟孟湘雾赌气。】 这之后,孟洛雨离开上云宗前往药王谷,发生什么众人都知道。 孟湘雾被两个弟子送回洞府前,那两个弟子把她扔在门口就不管了,孟湘雾也不在乎。 她好像突然看开了许多。 孟湘雾暂时驱使不了灵力,是用禁制令牌打开的洞府禁制。 禁制一开,凉飕飕的寒气扑面而来。 孟湘雾走入洞府,看直播的众人这才发现,她洞府内曾有一汪小小的灵池,如今被几颗冰珠冻结成冰了。 冰面上放着他们都熟悉的白团子,皮毛雪白又柔软,被人精心打理过,血迹都洗干净了。 孟湘雾在用这种方式留下它。 但她应该也知道,这不是玄冰,她留不了它多久。 【哎,孟湘雾又是孤单一人了……】 四日后,孟洛雨带着药回来了。 孟湘雾得知这个消息后,没什么反应,她正在洞府门前,把兔兔冻得僵硬的尸体放入 自己这几日亲手雕刻的小木盒中。 那几个假意唠嗑经过她洞府的弟子,见她没有反应,面面相觑,而后离开了。 孟湘雾腹部的伤口好了大半,可以走动了,灵脉中也有一丝丝灵力了,具体表现为,她可以掏兔兔的储物袋了。 她的本意应该是想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当陪葬品,她把储物袋里掏出来的灵植全都放在兔兔的身边,还注意了颜色搭配,错落有致,看起来很和谐。 她掏着掏着,掏出来了留影石。 孟湘雾好像想起来,兔兔曾经抱着留影石玩了一段时间,便逆着纹路注入灵力,想看看它录了什么东西。 画面从她跟在蓝婉柔身后开始,蓝婉柔从湖中取出了紫藤花玉笛,九头蛇出现,蓝婉柔推樊琼音挡九头蛇的攻击,最后樊琼音被她所救,画面到此结束。 竟然是这件事的全过程。 【这这这是蓝婉柔害人的证据!!】 【既然拿到了蓝婉柔的把柄,赶快给孟不尘看啊!】 【不对,孟不尘直到孟湘雾死都一直偏爱蓝婉柔,难不成孟湘雾没给孟不尘看?】 【不可能!孟湘雾绝对不会放过蓝婉柔!】 孟湘雾在众人大为不解的目光中,收起了留影石,继续给兔兔进行下葬事宜。 他们以为孟湘雾埋完兔兔就会找孟不尘,谁知孟湘雾埋完兔兔直接进了洞府,继续躺在玉石雕刻的床榻上休息。 【孟湘雾怎么还不去找孟不尘?】 【难不成孟湘雾真的放弃对付蓝婉柔了?】 【绝不可能!孟湘雾定有她的用意,我们往后看便是。】 很快,众人就知道了。 那是天幕时间的两日后,逍遥宗二长老、四长老以及四长老的女儿樊琼音来访,据说两位长老表情严肃,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孟湘雾得知这个消息后便离开了洞府,因为灵力还未完全恢复,她只能偶尔飞一下,速度比较慢。 不过,她到的时候刚刚好。 她来到上云宫外时,恰好听见殿内传来蓝婉柔委屈的哭泣声,细细弱弱,很让人怜惜。 “琼音妹妹,我怎么会把你往九头蛇的口中推呢?” 樊琼音似乎没见过这般无耻的,竟然当着受害者的面说瞎话,怒气冲冲指责道:“你撒谎!你当时明明就把我推过去了!” 孟不尘有些不满地开口:“樊长老,你的女儿还想指鹿为马不成?” 四长老颇为硬气道:“我的女儿不会撒谎!” 蓝婉柔瘪着唇拽了拽孟不尘的袖子,好像很委曲求全似的:“爹爹,我不介意的,许是琼音妹妹对我有些误会。” 她用袖子拭去眼尾的泪珠,轻声解释道:“琼音妹妹,难道你不知?我杀了九头蛇啊,这件事我有九头蛇的内丹为证。既然我能杀掉九头蛇,我怎会为了躲开九头蛇的攻击而推你去给我挡呢?” 樊琼音气得直翻白眼,道:“谁知道你怎么杀的!你当时就是推我挡了!” 蓝婉柔问:“如果我推你挡了,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樊琼音可能以为她要认了,挺着胸膛大声道:“是一个姐姐救了我!” 蓝婉柔问:“是谁呢?” 樊琼音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毕竟她也不知道是谁:“我……我没看到她,但我知道是一个姐姐!” 蓝婉柔露出无奈的样子摇摇头,眼睛和睫毛还是湿润的,但语气温柔地给樊琼音台阶下:“琼音妹妹,你先前中了九头蛇的毒,许是那时候产生了幻觉,被你当成真的了。” 樊琼音掐着腰喊道:“不可能!!” 这么一对比,倒显得蓝婉柔识大体不计较,樊琼音却不依不饶地撒泼了。 孟湘雾便是在此刻开口了:“我有证据。”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上云宫内的所有人都循声望向殿门口。 只见孟湘雾从容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竹,乌黑的眼眸望着方才卖力演戏的蓝婉柔,唇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掷地有声道:“我有蓝婉柔推了樊琼音的证据。” 第55章 第55章这次是我大意栽了。 话音落下,孟湘雾看到蓝婉柔的脸色白了几分。 蓝婉柔的第一反应显然是不信的,脸色发白应该只是乍一听被吓到了。她露出一瞬回想着什么似的神情,随后便镇定了下来。 她故作不解地看着孟湘雾,眼中又带着些委屈和受伤:“湘雾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此事你不能乱说啊……” 孟湘雾嗤笑一声,慢悠悠道:“蓝婉柔,我劝你谨言慎行。因为,多说多错。” 孟不尘似是被孟湘雾的态度刺激到了,更何况他如此偏爱蓝婉柔,当即训斥道:“湘雾,你胡说什么!婉柔是你妹妹!” “哦?”孟湘雾迈入大殿,门外照入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投映在地面,颀长的影子随她的步伐一步一步接近蓝婉柔,她轻笑着问,“我怎不知,我娘何时给我生了个妹妹?” “孟湘雾!”孟不尘恼怒地直呼她全名,眉间皱起的褶皱几乎能夹死只小虫,然而毕竟是当着外人的面,他看起来正努力地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做出威严的样子道,“此事事关婉柔的名誉,你平日与她不对付都是我们自家的事,怎能在外人面前胡闹?” 他的态度,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是不是胡闹,你马上就知道了。”孟湘雾从容不迫地说完,转身望向逍遥宗三人的方向。 逍遥宗的二长老和四长老面色如常,都是处世经验丰富的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四长老的女儿樊琼音,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她,好像想知道她说得如此笃定,是否真的有证明她没说谎的证据。 孟湘雾也不吊着她,直接拿出了留影石。 当那块鸡蛋大小的纯黑玉石出现时,所有人的脸色不禁都变了变,哪怕是看起来颇为内敛的两位逍遥宗长老,也泄露出些许情绪,好像没想到孟湘雾真的会拿出有利他们的证据。 蓝婉柔竭力淡定,但那双骤然睁大些许的眼眸暴露了她的不安,她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孟湘雾手中的留影石。 她许是知道,孟湘雾不会用空的留影石诈她。 这留影石中必定记录了什么。 蓝婉柔焦急地在脑海中呼唤系统:『系统系统系统!怎么办!孟湘雾一定有我的把柄!』 系统回答得很快:『宿主,建议您使用限量道具:绛珠仙草之泪,您还有两次使用机会。』 蓝婉柔不太相信地问:『用了它我能逆转黑白?』 系统快速答:『不,您可以用它跟孟不尘求饶,他会保你的。』 蓝婉柔的脸当即就绿了。 弹幕笑成一片。 【哈哈哈,蓝婉柔变脸了,她忍不住了。】 【用道具跟孟不尘求饶哈哈哈哈,亏这个系统想得出来,我还以为蓝婉柔能直接把黑的说成白的呢!】 【我就说,她这个系统是专门生出来气她的吧!】 与此同时,孟湘雾注入灵力,放出了被留影石录下的画面。 观看直播的人都看过这些内容,便没有再认真看,而是在弹幕里讨论了起来。 【诸位,我觉得不妙啊……我们至今不知樊琼音为何与蓝婉柔不对付,不就说明,这件事被……】 【天杀的!定是孟不尘将此事压了下来,保全了蓝婉柔的名声!】 【那孟湘雾的证据白白浪费了?】 【孟不尘偏心,能有何办法?依我看,哪怕蓝婉柔杀人放火,孟不尘都要替她遮掩,毕竟这时候的他坚信蓝婉柔是他亲生女儿呢。】 【气死我了,孟不尘这个舔狗!舔吧!给别人养孩子,还以为是自己的呢!】 弹幕上的修士们都真情实感地骂起了孟不尘,毕竟,就算不是为了孟湘雾打抱不平,能有如此光明正大的机会骂一个高高在上摆架子的宗主,他们心里那点阴暗和不如意都能够借此发泄出来。 墙倒众人推,不外乎如此。 天幕外的孟不尘目眦欲裂地看着弹幕,神识一扫发现大部分弟子都在悄悄看天幕,有弟子的表情看起来像在憋笑,更是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恨不能把弟子们挨个惩戒一番。 他催动灵力传音,隐含着盛怒的声音如洪钟般在整个上云宗震荡—— “我早已下令不许看天幕,竟有人阳奉阴违。若有人被我发现,定严惩不贷!” 上云宗的弟子们被灵力荡开的波动震得胸口发麻,孟不尘话语的内容更是令他们不敢再看天 幕。 但有的人心思活泛,眼珠子一转,立刻找了个借口说要下山采买,溜出了上云宗。离开上云宗的范围,孟不尘的神识便不能随意扫到了,可以继续看天幕。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下山买东西、送东西、约了人……好几个弟子找借口出了上云宗。 这些孟不尘都不知道,平常也不会有人专门禀报他有弟子下山,若是随便一个弟子下山就要告诉他,那他一天哪里忙得过来? 正是这样的习惯,让他根本不知道有大批弟子下山。 他在看天幕。 此时天幕的画面,已经到了蓝婉柔用绛珠仙草之泪跟他求情。 “爹爹,是婉柔鬼迷心窍……”蓝婉柔哭得不能自已,眼泪如泄洪般淌过脸颊,眼皮都哭红了,抓着孟不尘的衣袖表情可怜极了,她抽噎着道,“我当时是太害怕了,下意识将身旁的东西挡了过去,等反应过来是琼音妹妹时,我也回去找了,可琼音妹妹已经不见了。” 她继续哭道:“我知道对不起琼音妹妹,所以在努力弥补,这才拼死杀了九头蛇救了大家呀……” 闻言,孟湘雾冷冷地哼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蓝婉柔是如何“拼死”杀了九头蛇的,她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但蓝婉柔是在赌,她赌孟湘雾的留影石只有那一块。留影石很少见,哪能让孟湘雾一下子得到两块,还都录了下来?她当时也亲眼见到了,孟湘雾的手可是握着剑支撑自己的身体的,没有拿留影石。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孟湘雾并未出言说蓝婉柔是如何捡漏杀了九头蛇的,她早已见识过孟不尘的偏心程度,没有如留影石这般铁打的证据,孟不尘只会觉得她是在故意为难蓝婉柔。 所以,她只是看着蓝婉柔在留影石放出的铁证下,对孟不尘痛哭认错的模样。 不过看孟湘雾的神情,她似乎并未多开心。 她只是成功报复了蓝婉柔一次。 为她录下蓝婉柔推人证据的兔兔却死了。 蓝婉柔哭声未停,对孟湘雾方才的哼笑声置若罔闻,小心地拉着孟不尘的手,通红的眼睛望着他。 绛珠仙草之泪这个道具,会让被蓝婉柔指定的那个人看到她流泪时,产生强烈的怜惜之情,并且无条件认同她流泪时说的话。 孟不尘本就偏心蓝婉柔,在这个道具的作用下,更是心软。 蓝婉柔还放出了对孟不尘而言的杀手锏:“爹爹,琼音妹妹来寻我对峙,我也想承认,但我不想让爹爹您对我失望,觉得我是个用别人性命保护自己的坏孩子,这才铤而走险死不承认……我错了,爹爹,是婉柔不对,您罚我吧……” 孟不尘一听,蓝婉柔不承认此事还有他的缘故! 他顿时更加心软了,从他的表情都能看出来,他原本看到留影石画面便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了。 他心疼地扶起哭得瘫软的蓝婉柔,叹道:“婉柔,此事是你糊涂。” 蓝婉柔立刻含泪点头:“爹爹,婉柔知错了,您罚我吧……” 樊琼音自从知道孟湘雾就是救了她的那个神秘姐姐,眼睛便落在孟湘雾身上挪不开了,见孟湘雾看着蓝婉柔和孟不尘父慈女孝的景象,一双乌目露出讽意,便知道孟湘雾心情不畅,她马上便闹开了。 “孟宗主!无论如何,蓝婉柔推我挡九头蛇都是事实!”樊琼音硬是打破了那对父女俩之间的气氛,拉着自己的爹,也就是逍遥宗的四长老,仗着自己年纪小不会跟她计较,不顾形象地叫嚷道,“蓝婉柔是您捧在手心的女儿,我也是我爹捧在手心的女儿!我爹跟您不一样,他只有我一个女儿!若不是……” 她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孟湘雾,脸蛋有些红扑扑的,激动道:“若不是孟姐姐救了我,我便香消玉殒了!我娘也死得早,我若是死了,我爹怎么办!” 闻言,四长老便明白樊琼音的态度,冷声道:“孟宗主,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虽然同为仙盟七大仙宗,但逍遥宗的规模更大,弟子更多,排行也比上云宗高。更何况,此番四长老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二长老,这位的修为要比孟不尘略高一些。 孟不尘有心要保蓝婉柔,可论他的修为和宗门实力,他又不能硬气地处理这件事,只能缓和着语气道:“樊长老,能否借一步说话?” 让向来好面子的孟不尘如此服软,也就蓝婉柔能做到了。 孟湘雾似笑非笑地看着孟不尘,不知在想什么。 四长老与二长老对视一眼。 孟不尘立刻又道:“魏长老,可否一起?” 逍遥宗的两位长老随孟不尘去了更深处的殿,他们走的时候,把那个录下蓝婉柔推人证据的留影石也带走了。 此刻大殿只剩下孟湘雾、樊琼音和蓝婉柔。 三人一走远,蓝婉柔便拍了拍裙子因跪在地上而沾的灰,面无表情地擦干眼泪。 她变脸速度之快,樊琼音都惊了,指着她道:“你、你方才是装的!” 蓝婉柔理都不理樊琼音,径自走到孟湘雾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 蓝婉柔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瞪着孟湘雾,语气不善道:“孟湘雾,这次是我大意栽了,下次你别想抓到我任何把柄。” 樊琼音在旁边气得不行,跳脚道:“你不知悔改,还威胁孟姐姐!我要去告诉我爹爹!”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孟湘雾拉住了想追去找四长老的樊琼音,许是不想让樊琼音再因此事受到委屈。她太清楚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跟蓝婉柔对峙会是什么后果。 孟湘雾如黑夜般乌黑的眼眸看着蓝婉柔,那双眼睛像是能将人拖入深渊。 “没有下次了。”她蓦地笑了一下,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之事,却说出了令蓝婉柔悚然的话,“你很快会死在我手里。” 蓝婉柔脸色一变,立即道:“你怎知是不是你先死在我手里呢?别忘了,你伤还未养好,我今夜便是去杀你,你又能如何?” 蓝婉柔这几日被精心养着,各种丹药送到她面前,恢复情况比孟湘雾好多了,能有七八成。 “你杀不了我。”孟湘雾淡然自若道,“若是你能杀我,早在沧闽秘境我昏迷时便将我杀了,那可是个绝佳的时机。虽不知是何原因,但你的确暂不能对我动手——我猜的对吗?” 闻言,蓝婉柔应是想起在沧闽秘境时,为了杀孟湘雾发生的一系列事,脸色更难看了。 她想反驳都不能。 见状,孟湘雾又淡淡地笑了,修养几日恢复了些血色的唇扬起,清妍的面容浮现出令蓝婉柔咬牙切齿的笑意。 蓝婉柔道:“话别说得太满,指不定我何时便能杀了你。” 孟湘雾点点头,平和道:“我拭目以待。” 樊琼音见她们剑拔弩张,一副你死我活的态度,竟出言站了队:“孟姐姐,你放心,我也会努力保护你的!” “不必。”孟湘雾应是不想把樊琼音扯进来,“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 说完这些,孟湘雾或许是不在意蓝婉柔这件事的处理情况,又或许她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独自回了自己的洞府。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洞府外的禁制有人触碰。 孟湘雾打开了洞府禁制,只见樊琼音眼睛红红地扑了过来,用力抱住她。 许久未被人这么亲近,孟湘雾愣了一下。 樊琼音松开孟湘雾,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孟姐姐,我爹爹跟孟宗主商议的结果……我爹爹真的要气死我!他收了天材地宝,此事揭过,我以后不准再提蓝婉柔推我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猜到了。”孟湘雾并不意外,“若我没猜错,我那个爹定是拿出了很珍贵的天材地宝,对你极为有用,你爹才会同意的。” 樊琼音神色郁闷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别想了。”孟湘雾道,“回去吧。” “我不服啊!”樊琼音孩子气地跺着脚,瘪了瘪嘴,“蓝婉柔好会装啊,我跟孟宗主说了她说要杀你的事……” 孟湘雾稍有些无奈:“不是告诉你,别白费力气吗。” 樊琼音道:“我不试试不甘心呀!” 紧接着她又说:“孟姐姐,你待在这里也太受委屈了,不如转投我逍遥宗!逍遥宗虽然法修多,但也有剑修长老很厉害呢!” “我有师尊,不会再拜别人为师了。”孟湘雾提到师尊时,眼里竟露出些笑意,显然她想到的不是凌墨仙尊。 她又说:“我受的委屈,我都会一一讨回来的,你不用为我忧心。” 樊琼音用力点点头:“我相信孟姐姐!” 孟湘雾说:“回去吧,你爹应该在山门等你呢,你认识路吗?” “认得。”樊琼音要离开时,又回了头,举着拳头挥道,“孟姐姐你放心,我以后定会对蓝婉柔不假辞色!我说话噎死她!” 她突然扭捏起来,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孟湘雾,眨啊眨的:“我们都讨厌蓝婉柔,所以……孟姐姐,我们可以成为亲近些的朋友吗?我可以帮你骂蓝婉柔的!我找她茬!” 看她神情,哪里是因为跟孟湘雾都讨厌蓝婉柔才想跟孟湘雾做朋友,分明是喜欢孟湘雾。 “如果你高兴的话,可以。”孟湘雾没有拒绝樊琼音,但也实话实说,“但我有许多要做之事,没什么时间陪你玩。” “我不介意!我很高兴!”樊琼音高高兴兴地跟孟湘雾交换了传音符的符号,坐上她的飞行法器对孟湘雾挥手,“孟姐姐,下次见啦!” 孟湘雾目送樊琼音离开,回到洞府坐着发呆。 【原来樊琼音每次与蓝婉柔见面都故意跟她呛声,是因为此事。】 【呵,也不知孟不尘是给了什么天材地宝,才让逍遥宗四长老息事宁人。】 【你们都在意这件事,只有我感动于孟湘雾终于又有朋友了吗?】 【但樊琼音只是一个小修士,唯一特殊的身份便是逍遥宗四长老之女,孟湘雾出事后,她人微言轻,根本帮不上忙啊。】 【帮不帮得上是另一回事,樊琼音生性活泼,孟湘雾与她成为朋友,总不会寂寞了。】 【可接下来便是屠杀凡人那件事了……】 【各位道友,你们可听说孟宗主不久前命令门下弟子不许看天幕,否则严惩不贷?】 【嘁,如今谁还听他的啊,跳梁小丑一般。】 【他先前滥用职权发仙盟令不让我等看天幕,说是魔修幻境,发现没人听他的,仙盟也不管,他发的仙盟令像个笑话,便只能约束自己门下弟子了。啧啧,说到底还是无能,只能在自己宗门的弟子身上撒气。】 众人正闲聊着,有两条弹幕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救命啊,妖族太子杀疯了!】 【沧灵派以北二十里的小逢山速来!救命!】 很显然,这是去寻涂朝问孟湘雾神魂情况的修士发的。 第56章 第56章天幕之外的后续。 沧灵派以北二十里的小逢山。 这座山是沧灵派附近颇有名气的山,山上不分季节盛放着雪白的梨花,虽梨花谐音为“离”,却有过一桩美丽的爱情传说。据说曾有一对恩爱的道侣死后双双转世又在此山相逢,再续前缘,因此得名为“逢”,又因此山比修真界其他山要矮些,叫着叫着就变成了“小逢”。 此时,这座常年盛开着雪白梨花的山,被浓郁的血腥气所笼罩,鲜血溅在洁白的花瓣上。 风吹起落了一地的花瓣,渐渐覆盖住满地的红和横陈的尸体。 俊美的白发青年轻轻落在一根并不粗的梨树枝上,修长的手指握着环首刀的刀柄,银白的刀尖还在缓缓往下滴血。他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下,原本靛蓝色的双眸,左眼竟渐渐变为血一般的红色。 他冷漠地看着疯狂往山下逃窜的修士们,飞身跃起,足下踏着一根根梨树枝追过去,速度极快又轻巧,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妖族太子涂朝!我们只是想问问,孟湘雾的神魂是否重聚了而已啊!”被追上的一名修士惊恐地喊道。 涂朝好似听不见他解释的话,利落提腕,一刀横砍出去,荡开的磅礴灵气掀起无数的枝头的花瓣,漫天飞舞。修士被一刀封喉,颈间喷射而出的血液溅落在片片花瓣上,随花瓣一起簌簌落下。 旁边的修士不甘心就这样被杀,提剑反击,趁着涂朝还未转身,一剑刺向涂朝后心。 涂朝听音辨位,反手一刀,笔直的刀身在日光下反射出一抹银光。刀刃砍在剑刃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妖族本体赋予他的巨力令他轻易地砍断了那名修士的剑。 半截白刃落在地上,被花瓣覆盖。 “噗——”本命剑断,修士猛地喷出一口血。 涂朝闪身避开修士喷出的血,刀刃割过对方的脖颈,头也不回地继续追其他人。 天幕上,孟湘雾正在洞府内闭关修炼,她好似勘破了什么,修为涨得飞快,竟比以往的天才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然而弹幕没人讨论她的修行速度,全在说涂朝。 【有没有道友来驰援啊!孟湘雾能否复活关系到天阶能否重铸、我们能否飞升,这事关每一位道友啊!】 【非人哉!不过是问问孟湘雾的神魂是否重聚,妖族太子怎么跟脑子有疾一样大开杀戒?】 【他抢了沧灵派的晶莲魂灯,想偷偷复活孟湘雾不说,如此不顾大局!孟湘雾还要修天阶呢,他想隐瞒不成?】 小逢山外,分散地躲着几个修士,遥遥看着山上的惨状抖如筛糠,赶快在天幕发消息。 【你们光嘴上说,倒是做啊!小逢山速速来人啊!】 【已经死了三十多位道友了,都是被他逐个击破的,我们应该联合起来一起围攻他!】 【对,蚁多咬死象,我们联合起来,他定不是我等的对手!】 涂朝清理了山上最后一个修士,又回到了山腰的巨岩上坐着。这位置极为显眼,以修士的目力,远远就能看清他,更何况他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如此醒目。 他单手捂着变成血红色的左眼,眉头拢起,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搭在腰间刀柄上的右手又在反复地握刀柄,松开,握住…… 涂朝会选择在小逢山等待,或许心底也期盼着,能像传说一样与孟湘雾的神魂相逢。 他看到天幕上商议着围攻他的弹幕,淡漠道:“乌合之众。” 与此同时。 孟洛雨和顾寂正循着追踪咒显示的地图找蓝婉柔,他们发现蓝婉柔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顾寂纳闷地看着地图。 虽然蓝婉柔速度慢下来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他们能更快地追上,但她那飞快的逃命速度忽然变慢,很难不让人觉得反常。顾寂在蓝婉柔身上吃过亏,总算长了点脑子,对她的反常有些警惕。 孟洛雨研究了一下她变慢的位置,思忖片刻,了然冷笑道:“她应该是上了沧州码头前往珠州的灵舟,想要跟着其他修士一起进入珠州,若我没猜错,她是用了易容的法宝,以为可以隐匿于人群之中。随人集体进入珠州,总比她一个人进更稳妥。” 蓝婉柔知道有不少人找她,那些人肯定要优先寻找独自一人的人,蓝婉柔觉得反其道而行之就安全了。 她做梦也不会料到,孟洛雨提前给她下了追踪咒。 沧州前往珠州的灵舟上。 蓝婉柔算是较为高调地坐在灵舟茶楼中央的桌子上,她顶着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即使逃命易容,她也没有把自己变得太普通。 有时候太普通了也不好,同样会令人起疑,越高调反而越不会让人怀疑。 她被一群男修围着,巧笑倩兮地倚着其中一个男修的肩膀,与他们聊天:“哦?按你们说,曾有人见过蓝婉柔往北逃了,所以你们猜测她是想去珠州?” “是啊。”有个男修道,“北方除了鱼龙混杂的珠州,我们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藏身之地了,索性就去瞧瞧。” 蓝婉柔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地问:“那你们抓到蓝婉柔后,想做什么呢?杀了她吗?” 她问这句话的语气,仿佛“蓝婉柔”对她而言是个陌生 人,演技了得。估摸着除了给她下追踪咒的孟洛雨,其他人就算是站在她面前,也猜不出她就是蓝婉柔。 “光是杀她怎么够?”有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修道,“她害死孟湘雾,毁了我们的飞升之路,当然要扒皮抽骨!” 有人附和道:“对对,孟湘雾本来能修天阶,都是蓝婉柔害了她!我若是抓到蓝婉柔,定要砍她个十七八刀,以泄我心头之恨!” 他说完,又有人说了几句要把蓝婉柔如何如何。 蓝婉柔微笑着听他们谈论如何折磨自己,心里对他们颇为鄙夷。 在知道孟湘雾能修天阶前,看直播的修士们虽然也会为孟湘雾鸣不平,但也只是在弹幕骂一骂她而已。 自从知道孟湘雾的天命是修天阶后,这些人就好像一下子变得嫉恶如仇,非要找到她报复不可。 说白了,没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时,他们都是嘴上功夫。 在天幕随便骂几句嘛,谁不会呢? 系统突然在蓝婉柔的脑海内开口提醒:『宿主,您夺来的气运仅剩4%了。』 一听只剩4%,蓝婉柔绷不住了,捂着胸口故作不适对周围的人道:“抱歉,我忽然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好,素素你好好休息。”有个男修关切地问,“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蓝婉柔想了想,勉强笑道:“那就麻烦秦大哥了。” 另一边,系统空间内。 系统团子美滋滋地看着三足鼎的鼎腹显示的百分比:96%。 它高兴地笑道:“宿主!96%了!你马上就能夺回自己的全部气运了!” 孟湘雾也露出了笑容:“嗯,看到了。” 她开始清点自己现在拥有的情绪值,在情绪增幅器的作用下,她今日收获的情绪值真的很多。 蓝婉柔自爆带来32万,爆出她的天命是修天阶增加了49万,众人发现当初在沧闽秘境救了大家的其实是她又增加了21万,这些加起来,她竟然有了102万情绪值! 她能兑换肉身了! 孟湘雾让系统调出商城,又重新看了一眼肉身。 价格还是88万。 不过只附赠最低等的五灵根,这是谁都嫌弃的杂灵根,虽然可以洗髓,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要自己的雷灵根。 她又看了一眼肉身附加商品中的雷灵根,需要20万情绪值。 她还差6万情绪值。 孟湘雾算完账,没有急着兑换肉身,打算攒够情绪值了一起兑换。 此刻,天幕播放到了孟湘雾在两个月内连连突破,竟然从元婴初期到了元婴后期! 这样的速度闻所未闻,比天才还恐怖,连孟不尘都被惊到了,装了一把慈父,送了些天材地宝东西过来。 蓝婉柔自从听说孟湘雾修为境界突破到了元婴中期,便有了些紧迫感,估计是想到那日孟湘雾说要杀了她的话,也开始努力修炼了。 但她在修炼一途上并没有多少天赋,因此她是在闭关吸收九相的内丹。 孟湘雾突破到元婴后期出关,又过了几日,蓝婉柔也出关了,她顺利结婴,修为境界到达了元婴初期。 第57章 第57章“蠢。” 为了庆祝蓝婉柔达到元婴期,孟不尘还为她举办了元婴宴。 孟湘雾结婴他不闻不问,修炼到元婴后期他也只是送了送了些天材地宝,与蓝婉柔的待遇一比,天差地别,任谁都能瞧出他的偏心。可这时候的孟湘雾背着杀弟弟的坏名声,蓝婉柔又顶着杀九头蛇救众人的好名声,也就没人多管闲事出来说句公道话。 蓝婉柔元婴宴那日,孟湘雾没去,在洞府内收拾东西放入储物戒,看样子是要下山。 虽说她那日对蓝婉柔说了“你很快会死在我手里”,但也不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蓝婉柔身上的,她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孟湘雾把洞府内几乎全部的东西都带走了,看那架势,若不是储物戒不够大,她都想把洞府连带这块地皮挖出来带走。 弹幕也在猜测她的打算。 【孟湘雾这是打算离宗出走?】 【前面这位道友,你把她想的也太小家子气了,我猜测,她是要去寻其他修天阶的宝物。】 【我猜也是。可惜我们只知道修天阶需要建木,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 【她不杀蓝婉柔了?之前不是跟蓝婉柔撕破脸了,说要杀她吗?】 【蓝婉柔在上云宗她怎么杀?孟不尘还在呢,孟湘雾又不能总守在这里等机会,她还得修天阶呢。】 【你会让一件顺手做的事占用你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吗?】 可孟湘雾不去元婴宴,蓝婉柔倒是找上门了。 “湘雾姐姐。”蓝婉柔故意恶心她似的,站在洞府外娇滴滴地唤着她,手里捧着一盘糕点。 她手中的盘子颇为精美,而且竟然还是双层的,上下两层摆满了形状精致的糕点。 孟湘雾听到洞府外是蓝婉柔的声音,便不打算开门,任凭蓝婉柔在她洞府外喊了一刻钟,理都不理。 也不知蓝婉柔今日是怎么回事,竟然这么有耐心。 孟湘雾或许是察觉到了蓝婉柔这么做有问题,这洞府的门开与不开应当都不影响蓝婉柔的目的,便开了禁制的门。 看见门外捧着糕点的蓝婉柔,她挑起了眉,语气冷淡:“今日又是唱的哪出戏?” “当然是来请湘雾姐姐尝一尝我元婴宴的点心呀。”蓝婉柔成了心的恶心孟湘雾,在“湘雾姐姐”这个称呼上咬字极为用力,她笑眯眯地捧着糕点走到孟湘雾面前,无视对方冷漠的神情,继续道,“这是爹爹特意请厨修做的灵食,都是我喜欢吃的,无比美味,湘雾姐姐不尝尝可惜了。” 孟湘雾似笑非笑地看着蓝婉柔,说话很不客气:“就一盘点心?真寒碜。怎的不将整个席面都搬过来给我看看?” “湘雾姐姐是妒忌了吗?”蓝婉柔得意地问,“我有爹爹的宠爱,你没有。” 孟湘雾似是不想与蓝婉柔再聊了,转身想回洞府,转身时她侧目睨了蓝婉柔一眼:“孟不尘的宠爱,我不稀罕,你若是想用他来激我,只能说你错了打算。” 她已转过了身,正要走入洞府时,忽然察觉到蓝婉柔扑了上来。 蓝婉柔矫揉做作地喊:“湘雾姐姐!” 孟湘雾回首一掌,将蓝婉柔打退三尺有余。 蓝婉柔手中的盘子落在地上摔碎了,精致的糕点滚了一地,有的摔坏了,露出里面的绿豆沙馅。 “离我远点。”孟湘雾淡漠道,“你若想死我们就下山较量一下。” 蓝婉柔摔在地上,泪眼汪汪地看着孟湘雾。 “湘妹!你怎能如此!”顾寂焦急地从剑上跳了下来,对上孟湘雾冷漠的眼神时动作一顿,随后赶快将蓝婉柔从地上扶了起来,关切地问,“你如何了?可觉得痛?” 蓝婉柔摇摇头,明明双目含泪神情委屈,说的话却是为孟湘雾开脱:“顾寂哥哥,我无事,是我贸然上前令湘雾姐姐误以为有人袭击了吧,你不要怪湘雾姐姐……” 孟湘雾歪头看着在她面前情意绵绵的两人,对顾寂道:“我记得与你说过,以后莫叫我湘妹。” 顾寂神情一僵,好像才想起这事。 孟湘雾目光又转向蓝婉柔,嗤笑一声,道:“这就是你的打算?我若不开洞府的门,这傻子来了便觉得我为难你,你‘好心好意’带了糕点来,我却连门都不给你开;我若开了门,就是如今的后果,开与不开都能用这傻子打击我一番,对吗?” 蓝婉柔连连摇头,两滴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楚楚可怜:“湘雾姐姐,你误会我了……” “打住,我不想听你说话。”孟湘雾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截断蓝婉柔的话,继续说,“我对顾寂已经放下了,你用他伤不了我,就算你跟他在我面前结契我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下次换个招吧。” 她转身就要进洞府。 “湘……!”顾寂想 叫住孟湘雾,也许是要为蓝婉柔“挨欺负”讨回公道,但好似突然想起了孟湘雾刚才说的“莫叫我湘妹”,硬生生止住了要唤出口的称呼。 他正欲再度开口,孟湘雾回了头。 “若是想为你的婉柔讨回公道,欢迎来战。”孟湘雾摸了一下挂在腰间的乌霜剑柄,“不过,你先看看地上,看清楚蓝婉柔给我送的是什么。” 顾寂下意识看过去,看到地上裂开的糕点露出的绿豆沙馅,愣了一下。 显然他是记得,孟湘雾不能吃绿豆的。 见状,蓝婉柔赶快解释,说话间还带着哭腔:“我明明拿的是红豆沙馅……对不起湘雾姐姐,是我拿错了。” 孟湘雾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是拿错还是故意,你自己知道。” “对了。”孟湘雾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断剑,是她曾经的本命剑霄云。 她将挂在霄云剑首的绯红剑穗摘了下来,流苏上方水润剔透的五灵石已经裂开了,是当初与恶蛟战斗时弄坏的。 见到那条剑穗,顾寂眼眸睁大。 这是顾寂送孟湘雾的十四岁生辰礼,是他当初亲手做的。 “还给你。”孟湘雾将绯红剑穗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给顾寂,随后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了几样东西,丢在地上,淡淡道,“都是你曾经送我的,还给你罢,我不要了。” 说罢,留下握着剑穗发愣的顾寂和蓝婉柔回了洞府,禁制在他们面前合上,挡住了她的身影。 蓝婉柔扯了扯顾寂的袖子,柔声道:“顾寂哥哥,湘雾姐姐可能是正在气头上,这才……” “罢了。”顾寂被蓝婉柔这么一扯回过了神,扯起嘴角对她笑了一下,笑容似乎有一点僵硬,“我跟孟湘雾已经退了亲,这些东西她还给我便还给我罢,毕竟我与她已经没关系了。” 蓝婉柔点点头,又道:“湘雾姐姐是不喜我才如此待你的……” “我不想提她了。”顾寂收起了剑穗,想了想,将地上的东西也收了起来,“我们回宴会吧。” 蓝婉柔乖巧道:“好。” 她刚走一步,又蹙着眉“嘶”了一声,捂着方才被孟湘雾灵力击中的胸口。 顾寂扶着她,皱起眉头:“即便是你拿错了糕点,孟湘雾也不该如此。” “我没事的顾寂哥哥,湘雾姐姐只是不太喜欢我,但也没有对我太坏。拜托这件事不要告诉爹爹,好吗?”蓝婉柔好像很懂事似的隐忍道,接着又面露羞涩,身子也主动往顾寂身上靠,“顾寂哥哥,我有些不适,你可以背我回去吗?” 闻言,顾寂咳了一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背着蓝婉柔御剑离开了。 “我可以不告诉孟宗主,但是你……”他的声音逐渐远去。 与此同时,孟湘雾正在挖她最后一株养在洞府内的灵草,应当是打算带走,其他灵草都被她挖完了。 听见外面的声音远去,她冷声开口:“蠢。” 第58章 第58章果然是蓝婉柔! 孟湘雾将洞府几乎搬空,禁制令牌也一并带走了,除了她无人能进入这个洞府。 她离开上云宗时,蓝婉柔的元婴宴还热闹着,无人在意她的去向。 失去了兔兔的陪伴,又毅然割舍了与父亲未婚夫等人的关系,孟湘雾在修真界茕茕孑立,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变了,带着些如寒霜般的冷意,犹如一把冰雪铸就的宝剑。 她御剑飞向了远方,却又在属于上云宗的地界停留。 弹幕的修士们有些不解。 【孟湘雾怎的未离开,还在上云宗地界?】 【她肯定不是留恋上云宗,难不成……修天阶的宝物在这里?!】 【胡说,我上云宗若有宝物,岂能如此久无人知晓?】 【诸位道友,若我没记错,当初屠杀的凡人就是在上云宗的地界,九成是在此处了。】 【是啊,该到这里了!】 他们讨论间,孟湘雾落在一个小镇附近。 修真界也是有凡人的,但修真界的凡人与凡人界的凡人,最大的不同便是,修真界的凡人中不少是有灵根的,只是比较杂。 虽然杂灵根谁都嫌弃,但多少还是有些灵力,也会受到妖兽和魔修的侵害,因此需要各大门派来保护势力范围内的小镇。作为报答,若是镇子里出了什么修仙的好苗子,自然也是优先拜入保护他们的门派。 孟湘雾有些疑惑地蹙着眉,抱着乌霜剑在镇子外围走了走,甚至还蹲下身将手放在土地上感应着什么,最后还是进入了镇子。 她来到一家客栈。 客栈的老板娘见到她,眼中的惊艳毫不掩饰,随即低眉询问道:“这位仙子,可是要住店?” “嗯。”孟湘雾将一块灵石放在柜台上,“给我找一间干净的。” 老板娘拿起灵石,笑眯眯道:“仙子放心,我这儿的客房都干净得很。您爱干净,我便给您挑一间最敞亮最干净的。” 孟湘雾颔首:“有劳了。” “您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老板娘笑着为她引路。 孟湘雾被老板娘带到了最上层的一个房间,在这镇子一住就是两日。 她似乎在镇子周围寻找着什么东西,还去了镇子后面的山里,驾驭着乌霜剑在天上飞行观察着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发现。 第二日午后,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回去找老板娘退了房便御剑离开了,看方向是沿着小镇后山的山脉前行。 【咦,这个镇子好像就是……?哪位道友知道?可是在下认错了?】 【道友没认错,这就是那个孟湘雾屠杀凡人的镇子!】 【孟湘雾只住了两日便离开了,什么事都未做啊。后来还说孟湘雾屠杀凡人是与魔修勾结,可现在连个魔修的影儿都没有,又谈何勾结?只是蓝婉柔此刻也未出现,不知她是如何陷害孟湘雾的?】 【我记得,当初是孟不尘借着元婴宴各家小辈都来了,提出要论道七日,结果第五日得知这边镇子有人丢魂,好似中了魔修手段,蓝婉柔这才主动提出要下山斩妖除魔,带了两个弟子去,当夜便有一个弟子回来求助,说孟湘雾要入魔了。】 【孟湘雾与蓝婉柔还在此地对峙过,兴许是孟湘雾后面又回来了,还是继续往下看罢。】 弹幕的推测没说错。 孟湘雾沿着山脉一路前行,但这山脉并不直,有一些弧度。她御剑飞行了一日,发现景色愈发熟悉,竟是回到了上云宗的地界。 这山脉竟是个大大的半弧形,环着上云宗地界的边缘。孟湘雾应是自小专心修炼,没观察过这个,因此并不了解。 孟湘雾站在乌霜剑上,遥望着上云宗的方向,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眉头一蹙,御剑调转方向离开了。 在观看直播的修士们一头雾水时,天幕的画面再度加快,孟湘雾在晚上回到了先前住过的小镇,又是那个客栈老板娘。 老板娘似乎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再见到孟湘雾,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问:“仙子,这次还是住店吗?” “嗯,过夜。”孟湘雾拿出一块灵石放在柜台上。 老板娘这次拿起灵石,却没有露出笑容,眉目间还有些愁绪,她勉强笑道:“仙子还是住上次那间,可好?” “嗯。”孟湘雾注意到老板娘的神情,问道,“发生何事了?” 老板娘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仙子你走后不久,镇子上有不少人丢了魂,我侄子也是……不过镇长已经向上云宗的仙长求助了,上云宗今儿派了两位仙子和一位仙君前来,现下就住在镇子西边的客栈呢。” 孟湘雾听到“上云宗”时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宽慰道:“放心吧。” “嗯。”老板娘也点了点头。 孟湘雾又了解了一下镇子上的事,这才回了房间。 夜里,孟湘雾正在房间闭目打坐,运行功法,身上游走着金色的光。忽地,她睁开了双眸,黑曜石般的 眼眸在月色下愈显黝黑。 她抬手一伸,放在桌子上的乌霜剑飞入她手中,她抓着剑从敞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天幕的场景快速地移动,镇子古朴的建筑楼飞速后退,出现茂盛的树林。 孟湘雾脚尖轻点,如一只灵巧的鸟儿飞上树梢,踏着树枝飞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有树梢轻轻地摇晃。 看直播的众修士这才发现,树林间竟然有一缕魔气! 浓郁的黑雾快要与树木的阴影融为一体,在皎洁的月华下不住地翻涌,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鬼。 众人还来不及感叹,孟湘雾竟能隔着这么远感应到魔气,便被另一件事所冲击。 “这便是你的目的?” 说话的是个女声,语气有些高高在上的,娇滴滴的嗓音倒是颇为耳熟。 是蓝婉柔。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她!】 【与魔修有勾结的是蓝婉柔才对!】 【定是因为被孟湘雾发现了,她才倒打一耙,先嫁祸给孟湘雾!】 孟湘雾秀眉一挑,却没流露出多意外的神情,她显然也是认出了这道声音,抬指轻轻拨开了眼前的树梢,瞧见不远处的二人。 蓝婉柔正握着玉笛双手环胸,与一个浑身萦绕着魔气的魔族说话,姿态很高的样子,仿佛这个魔族有求于她。 “若我放你一马,替你遮掩也不是不可。”蓝婉柔扬着下颌,睥睨着他,“我要你夺来的灵根与生机的六成,锁魂尸兵术我也要学。” 对面的魔族闻言骤然瞪着她,血红的眼睛仿佛会滴出血来,哑声道:“你别太过分!” 【果然是蓝婉柔!】 【看来镇子里那么多人命都是她和那个魔修做的!】 【诸位,这是红眼睛的魔族!是古魔族啊!】 【天道啊,古魔族不是都在万魔窟里了吗?怎么会有魔逃出来?】 【难道万魔窟封印松动了?!这是大事啊!】 蓝婉柔不但没怕他,还脑袋一歪继续道:“七成。” 那古魔族对她怒目而视,显然是生气了,身上魔气涌动,却选择了隐忍:“六成,我答应。” 孟湘雾观察这名古魔族片刻,发出一声轻笑,故意暴露了自己。 “谁?!”蓝婉柔大喝一声,笛子抵在唇边。 孟湘雾看了眼蓝婉柔的笛子。 蓝婉柔手中的玉笛还是紫瑶仙子留下的那支紫藤花玉笛,法宝玉笛即使不认主也能使用,只不过更耗费灵力,效果也有损而已,但法宝毕竟品阶在这,就算效果有损,也比法器强。 蓝婉柔眼睛一眯,应是知道事情被撞破孟湘雾不会放过她,率先吹响玉笛。 悠扬嘹亮的声音响彻树林。 与此同时,孟湘雾应是也猜到了蓝婉柔会做什么,在笛声响起的同时也跟着出剑,甚至还快上一分。强势的剑气横飞出去,目标不只是蓝婉柔,还有旁边的古魔族! 那古魔族正想溜走呢,被孟湘雾强横的剑气余波横卷出去,流出的血液逐渐逸散成浓黑的魔气。 蓝婉柔作为孟湘雾主要的攻击对象,笛音被剑气截段,胸口被灵力的波动激荡,唇角溢出些许的血迹出来。 孟湘雾提剑飞向他们,淡淡开口:“正好,便在今日了结吧。” 蓝婉柔口中含血吹响玉笛,孟湘雾挥剑抵消,残余的剑气还能再伤蓝婉柔一分,俨然实力已经接近大乘期。 “你的修为怎么涨这么快?!”蓝婉柔大惊失色,回首抓住想跑的魔族,“我死了你又能活多久?” 古魔族眉头紧皱,想要用力甩开蓝婉柔。 但经过这片刻的观察,哪怕看直播的修士也能看出,古魔族逃出万魔窟不是没有代价的,至少眼前这个古魔族便能瞧出已经实力大减,连元婴期的蓝婉柔都敌不过。 蓝婉柔一边吹着笛子后退,一边用力抓着古魔族,不让他逃走留自己一人。 两人互相拉扯,孟湘雾一剑削过去,两人齐齐吐血飞出十几米远。但即使这样了,蓝婉柔也没撒手。 古魔族倒像是有点认命了,哑声怒问:“你想如何!” 系统在此刻提醒:『宿主,你师妹来了。』 听到师妹来了,蓝婉柔下意识手指微松,像是要撒手,旋即更加用力地拽住古魔族,急促道:“我师妹是金丹初期,锁她!” 她动用灵力使劲将古魔族往前一推,恰好迎上了懵懂闯入树林的上云宗女修。 “师姐!”女修或许以为蓝婉柔是被古魔族所伤,提剑便要冲上来,“我来助你了!” 古魔族的修为应该在金丹后期,或者中偏后期,出手狠辣,一掌扣住女修的天灵盖,魔气骤然如蒸腾的云雾肆意翻涌。 女修发出一声惨叫,接着立刻转为面无表情,眼神麻木,仿佛失去了魂魄,全程只在眨眼之间。 另一边,蓝婉柔也早就对上了提剑而来的孟湘雾。 孟湘雾被蓝婉柔拼尽全力拦了一下,没能阻止古魔族的动作。 那古魔族只消扣住头骨一息,女修便成为了行尸走肉,哪怕孟湘雾几乎瞬间便踹开蓝婉柔,仍是没有赶上。 “残害同门,罪加一等。”孟湘雾冷声道。 “快!镇子里还有三百户人!”蓝婉柔对着古魔族喊了一声,“让师妹助我!” 古魔族直奔不远处的镇子而去,被变成行尸走肉的女修竟拿着剑冲了过来,硬是挡在孟湘雾面前受了一下。 好巧不巧,跟着蓝婉柔来的另一个师弟也出现了,从树林另一个方向御剑而来,可能是调查什么去了。 “师姐,那边没有——”穿着上云宗内门弟子服的男修出现时,恰好见到女修被孟湘雾击飞,蓝婉柔也唇边带血,瞪大眼睛愕然道,“师姐!师妹!” 他怒道:“孟湘雾!你为何要伤害同门!” “师弟快跑!”蓝婉柔抢在孟湘雾开口前带着哭腔大喊,“孟湘雾要杀了我们!你快与爹爹求救!” 男修道:“师姐,我不会跑的!” “你不是孟湘雾的对手,留下来也是送死!”蓝婉柔用力一吹笛子,灵气推开那名男修,悲壮地喊道,“快走!” 男修犹豫一下,一边掏出传音符,一边御剑飞远了。 孟湘雾冷眼看着这一幕,刺出一剑,语气冰冷地问蓝婉柔:“演完了?只要抓住你和那个古魔族,在人证前,你方才演的一切都将不攻自破,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她蓦地手腕一翻,随着冷冽的剑光闪过,蓝婉柔被她的变招反应不及,左肩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引得她发出一声惨叫。 在蓝婉柔被划伤的同时,女修抬剑表情麻木地刺向孟湘雾,像是一个没有丝线却能操纵的傀儡。 “神魂仍在,而生机断绝?”孟湘雾挡住女修的剑,没有过分反击,而是直视对方一直睁着、仿佛不会眨眼的眼睛,应是才察觉到女修的生机已然全断,蹙着眉心喃喃,“为何……” 她想起什么,突然将头转向镇子的方向! 【什么?生机断绝还能动?这是古魔族的邪术吗?】 【瞬息之间断人生机,操控尸身,而神魂不散,这绝不是寻常的傀儡术或驭尸术!】 【古魔族竟有如此骇人的邪术?!】 与此同时,古魔族已经冲进了镇子。 魔气冲天,惨叫连连。 第59章 第59章心怀慈悲,剑度众生。…… 孟湘雾在杀了蓝婉柔和救小镇的人之间,毫不犹豫选择转身,要去救人。 被操控的女修持剑拦在孟湘雾的前方,被孟湘雾一剑挑开,而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站稳后直接挽着剑花再次朝孟湘雾拦过来,完全就是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不知疼痛。 见到这一幕,孟湘雾也不再留手了,直接挥剑挑向女修的手。 女修的剑被挑飞,掌心落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但她哪怕手掌鲜血直流,也仍要扑上来阻挡孟湘雾。 只见她抬手击出一掌,明明身体生机断绝,却能放出大约金丹后期的灵力,然而先前蓝婉柔还对古魔族说过她师妹是金丹初期。不但如此,她掌心流出的血止住了,剑痕也在缓慢愈合。 孟湘雾立起剑身挡住女修的一掌,眉头紧锁,手腕一拧,剑刃荡开灵力割伤对方的手和手臂,衣袖被渗出的血缓缓洇红。 女修的伤口再度缓慢愈合,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孟湘雾,眼里却滑出一颗泪珠。 就在此刻,孟湘雾和所有看直播的修士都听见了一道女声—— “孟师姐,救救我……” 孟湘雾提剑的动作一顿,她认出这是眼 前女修的声音了,弹幕也在这一刻激增。 【这是……这女修在说话?】 【神思仍在,身不由己,好生恐怖!】 【这比傀儡术和驭尸术可怕多了,至少前者受控时无知无觉,而古魔族的手段竟如此令人发指,这与让人清醒着自戕有何区别?】 女修并未开口,带着哭腔的声音却能传递给面前的孟湘雾,字字泣泪。 “我的神魂被邪术锁在身体之中了,无法离开。” “呜呜孟师姐我错了,我不该相信蓝婉柔,救救我吧……” “我还想转世……” 孟湘雾沉默须臾,剑指女修的要害之处:“我助你解脱。” 许是觉得彻底“杀”了女修,便能让她的神魂离开。 “不要!”女修麻木无神的眼睛看着孟湘雾,眼里的泪水却更加汹涌,“我的伤每愈合一次,灵力每动用一分,都会消耗我的神魂,再这样下去我会魂飞魄散的!” 【如此,是将神魂作为薪柴啊!】 【怪不得能使出超过自身境界的灵力,原是消耗了神魂!】 【此等邪术若从古魔族手中流传开,后果不堪设想,修真界将成为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有人心惊胆战地问:【蓝婉柔应该不会这邪术吧?】 【她若是会,便不会逃了。】 天幕上,孟湘雾听到女修的话,乌黑的眼眸一转,望向旁边正与她悄悄拉开距离的蓝婉柔。 毋需多问,蓝婉柔定是知道此术的效果的,毕竟她先前还与古魔族说要学锁魂尸兵术。 孟湘雾推开不受控制要拦她的女修,持剑飞身上前,径直一剑刺向蓝婉柔。蓝婉柔吹着玉笛躲避,与此同时女修也跟着飞了过来,用身体拦着孟湘雾,保护蓝婉柔。 因为女修在,孟湘雾打得束手束脚,耳畔是女修不断的可怜呜咽。 “孟师姐,我不想魂飞魄散。” “救救我吧,救救我……” 就在她们僵持时,镇子中散发出极为强烈的魔气。 孟湘雾眼神一凛,便要前去。 蓝婉柔望着魔气涌动处勾唇一笑,也飞身前往。 女修又身不由己地拦在了孟湘雾的前面,掌心酝酿出灵力击向孟湘雾,被孟湘雾挥剑打散。 孟湘雾一边追着蓝婉柔前往小镇,一边用剑在尽量不伤到女修的前提下将她击退。 女修动用灵力也会消耗神魂,她在又一次用灵力攻击完孟湘雾后,哭声响起:“孟师姐,我要坚持不住了……呜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孟湘雾左手扣住女修的脉门,秀眉紧皱,口中念着诀,想强行将神魂从女修身体中抽出。 “啊啊啊!”女修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如此下去,你迟早魂飞魄散。”孟湘雾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她望了眼小镇的方向,那里的魔气重到快要形成黑色的浓雾,她又看向女修,“镇子中还有许多凡人,我不能与你纠缠太久,此刻唯有赌一把。” “嗯。”女修流下眼泪,“孟师姐,对不起,以往是我听信谗言,对你……” 与此同时,孟湘雾将剑横在胸前,没有回应她,口中念道:“还将上天炁,以制九天魂,救苦诸妙神,善见救苦时……”[1] 手中的乌霜剑亮起薄薄的灵光,她望着眼前的女修、她的师妹,眼神坚定地朝前挥动长剑。 女修的天灵中飞出一抹神光! 伴随着一句“谢谢师姐”,那抹光芒飞向天际。女修的身体倒下,喉咙间的血痕流淌出血液,染红了草地。 孟湘雾提着剑,头也不回地飞向小镇。 …… 天幕画面一转。 蓝婉柔飞到小镇时,整个小镇的凡人都被古魔族用锁魂尸兵术控制住了。 但古魔族毕竟是古魔族,没有人性,从未产生过丝毫要去救蓝婉柔的意思,正带着大批的尸兵想从另一个方向逃走,正巧被蓝婉柔撞见。 蓝婉柔玉笛一吹,攻向古魔族,但只是震慑对方而已。 “你想往哪里逃?休想留我一人!”蓝婉柔厉声道,“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孟湘雾绝不会留你苟活!” 古魔族因为实力大减,对蓝婉柔无可奈何,只能道:“那你想如何?” “孟湘雾元婴后期。”蓝婉柔五指紧紧握着玉笛,眼底闪过狠毒之意,“你我联手,诛杀她!” 系统不禁开口劝蓝婉柔:『宿主,今日你杀不了她的。』 古魔族想也不想,果断道:“杀不了,你跟那剑修差两个小境界呢。” “你不是还有手段吗?”蓝婉柔道。 古魔族极不情愿:“你想我为你倾尽所有?凭什么?” 蓝婉柔玉笛指向古魔族:“就凭你现在被我捏在手里,若你想逃,我先杀了你!” 说话间,孟湘雾也赶来了小镇,古魔族只能先答应着。 整个镇子的人都朝孟湘雾一拥而上。 孟湘雾或许觉得这些都是凡人,不会使用灵力,自然也不会消耗魂魄,便没有先超度他们,直接脚一踏地面飞向蓝婉柔和古魔族,想先解决他们。 谁知,这些凡人中有灵根的人,竟然能用出至少筑基期的灵力。 筑基期的攻击对孟湘雾而言,并不能将她如何,如挠痒痒般,但对这些未修炼过的凡人而言,对魂魄的损耗是巨大的。 孟湘雾不得不口念着道经,将其一剑超度,释放锁在身体中的魂魄。 古魔族见状,猩红的双眼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好似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能将魂魄从术法中解脱出来。 还不等他接受这个事实,蓝婉柔趁机吹笛偷袭孟湘雾,笛音响起的同时,有个四灵根的凡人一团灵力朝她甩了过来。 好像是失误。 但古魔族的神色更加震惊了,好似在此之前,这个术法操控的人从未有过失误。 蓝婉柔当然是知道原因的,但她不甘心,继续攻击。 她每吹一次笛子,不是灵力突然落在她身上,便是突然鼻子痒打喷嚏,要么走一步都脚底打滑影响吹奏,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旁边的古魔族神情愈来愈震惊。 “你不是夺了好几个灵根吗?”蓝婉柔抓住旁边古魔族的衣服,“给我用!” 这是真的邪术了。 修士吸收别人的灵根,可以温养灵根,增长修为境界。 古魔族一口回绝:“你没发现你现在霉运当头吗?作甚还浪费我的东西!” “给我!”蓝婉柔揪着古魔族不放。 恰在此时,孟湘雾抽出空朝他们劈出一剑,浩荡的剑意如海啸般向他们涌去,带着吞天的气势。 古魔族被这剑意骇得眼睛大睁,转身便要逃,但被蓝婉柔目露狠劲死死地拽住,不得已只能拽着蓝婉柔一起逃。 两人勉强躲避剑意,却还是被震得口吐鲜血。 古魔族逃得更快了,被控制的凡人全都努力地伸手,想要拦住从他们头顶飞过的孟湘雾。 蓝婉柔许是也觉得今晚杀不成孟湘雾,配合地跟着古魔族逃命,时不时勉强抵挡孟湘雾的剑,满身是伤。 古魔族倒是想扔下蓝婉柔,但是两次都没能甩开,只能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驱动被他控制的那些凡人去阻拦孟湘雾。 只见魔气涌动,所有怀有灵根的凡人聚在一起,周身灵光大作,竟是要献祭魂魄攻击孟湘雾! 淡蓝的灵光点亮黑夜,孟湘雾还 是选择了救这些无辜的凡人,只见她回身一剑,灵力如同春风细雨,不带任何攻击性,割破他们的喉咙,阻止了他们对魂魄的献祭。 一缕缕魂魄从那些人的头顶飘出来,飘向漆黑无垠的天空。 心怀慈悲,剑度众生。 等孟湘雾想再去追蓝婉柔和古魔族时,根本看不见二人的踪影了,她索性将剩下的所有凡人都一剑超度了。 孟湘雾做完这些,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三百户人的尸体,挤满了小镇的大街。 她站在尸体间自言自语:“这么多尸体,我要埋葬到何时?” 又说:“下次杀蓝婉柔,要寻个无人之处了,否则会连累无辜之人。” 她望向古魔族和蓝婉柔消失的方向,晨光熹微,她黑曜石般的眼眸更显幽邃,喃喃道:“古魔族,为何会出现?” “孟湘雾!” 孟湘雾的身后传出一声暴呵,听声音是孟不尘。 她回头,发现这一次好生热闹,除了孟不尘和去求救的那位师弟,还有她的师尊凌墨、上云宗弟子,以及一些参加元婴宴的修士。 孟不尘见到满地的尸体,尸体上的剑痕那么明显,他气得手都在抖,对孟湘雾道:“你屠杀凡人,犯了修行之人的大忌!” “她还残害同门,伤了马师姐!”夜里被放跑去求助的师弟指着她大声喊道,他怒目圆睁,盯着孟湘雾质问,“马师姐呢?婉柔师姐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若我说,不是我做的。”孟湘雾握着乌霜剑,平静的语气在别人听来像带着轻蔑,“你会信吗?” 孟不尘被她的态度激怒,大喝:“孽畜!” “爹爹!” 蓝婉柔恰好在这时候出现了,她遍体鳞伤,衣衫都被血染红了,全是孟湘雾追杀她时亲手用剑劈砍出来的。 她应该是特意没有治疗自己的伤,就为了这一刻。 孟湘雾左边看看孟不尘他们,右边看看步伐踉跄、神情虚弱的蓝婉柔,像看哗众取宠的戏子一样。 她说:“昨日我亲眼所见,蓝婉柔与古魔族勾结,用邪术操控了这些凡人。” “明明是你!”蓝婉柔语气悲愤,指着孟湘雾道,“不只是这些凡人,马师妹也被你杀了!” 孟湘雾似是懒得与她再争执了,无视她,径自对孟不尘道:“我杀这些凡人,是为了超度他们,解开古魔族的邪术。” 蓝婉柔却不让她好好解释,身体颤抖,好像想起什么恐怖的事:“哪有什么古魔族,明明是你因嫉妒我生了心魔,快要入魔了,想要杀我,马师妹也是为了保护我才被你……” 孟不尘开口:“婉柔,过来爹爹这边。” 他这态度,倒是隐隐站队了。 “超度?”孟不尘在人前压下自己的怒火,端着一宗之主的威严架势问孟湘雾,“你修的是什么剑,还能超度?” 孟湘雾顿了下,说:“我可以证明。” “如何证明?”孟不尘的语气咄咄逼人,冷声问,“你还想再杀一个人不成?” 孟湘雾不再浪费精力解释,直言道:“不与你白费口舌。” 闻言,孟不尘双眉倒竖,伸出食指点着她怒道:“你屠杀凡人还拒不承认,不思悔改!” 孟湘雾直接拔剑,在场所有修士下意识身体紧绷,有些反应快的也跟着拔剑了,还有人捏了诀,以为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却只见孟湘雾往剑上一跃,竟是直接御剑飞走了,根本不战。 所有人都愣了。 “还不快追!”孟不尘怒喝。 第60章 第60章七百年挖出的洞穴,绝。…… 孟湘雾离去的方向,正是古魔族消失的方向。 她御剑飞行的速度极快,游刃有余地躲开好几个法器的攻击,与追她的上云宗弟子间距离愈来愈远。 她飞出十几里,路过一处峭壁时,敏锐地察觉到下方泄露出一丝微薄的魔气,立即调转剑的方向直接冲下山崖。 后面的弟子姗姗来迟,并不知道她下了山崖,还在傻乎乎往前追。 【若不是天幕,我也看不到那魔气,没想到那么少都能被她注意到。】 【孟湘雾被误会屠杀凡人后,不自证清白,竟然还有心思追查古魔族?】 【所以她是气运之女,你不是。】 【她如何自证?没见那些个蠢人都相信蓝婉柔吗?无论她如何自证,都是自取其辱罢了,还不如花心思在正事上。】 孟湘雾下了山崖,循着微弱的魔气,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 山洞很小,她必须要弯着腰才能钻进去,若是换成夜里那个古魔族,估计要蹲着才能钻进去了。 洞穴里非常黑,伸手不见五指,孟湘雾指尖浮现一小团灵力,淡蓝的光芒照亮洞穴一隅,她借着灵力的光往里走。 刚开始这个洞口很窄很窄,随着不断深入,孟湘雾能稍微直起来点身子了。接着,不知又走出了多少里地,洞穴的顶越来越高,她已经能站着了。继续深入,天幕的画面不断快进,洞穴维持在比她高一些的高度。 若是仔细想想,这山洞的最终高度,应该只比那古魔族高出一指多点,不至于让他顶到脑袋。 多亏了这点多出来的高度,让孟湘雾可以御剑,御剑时乌霜剑的剑身只比地面高出两指半,跟贴地飞行几乎没什么区别。 孟湘雾一直往前飞,天幕的画面一直在快进,全是她飞行的画面。 这洞穴究竟有多长啊? 这恐怕是所有看直播的修士心里都在想的问题。 飞了许久,前方终于有一点红光。 而此时,孟湘雾飞出的距离已经有千里之远了,看她脸上的神情,似乎也很惊讶这洞穴竟如此之深长。 “这绝不会是自然而成。”孟湘雾离冒着红光的洞口越来越近,但头顶的距离也开始缩短,她不得不下了剑,在地上行走,低声自语道,“应是那古魔族挖的。” 头顶的高度还在往下压,没想到最后离洞口不到百米的距离,竟然要发展到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孟湘雾终于匍匐到了洞口前,趴在狭窄的洞口,看清了外面的景象。 她愣住了。 看直播的修士们也愣住了,随即大惊失色。 【这、这是万魔窟吧?!】 【定是万魔窟!你们往斜上方那个山洞看,那里还能看到一点外面佛修留下镇压魔族的佛塔!】 【天道啊,竟有高阶魔族从万魔窟中逃出来了,我们都不知道!】 【不该叫高阶魔族了,应该说古魔族。】 【应该只逃出来那一个吧,若是都能逃出来,修真界早就如上次那般乱起来了!】 是的,这洞口竟然连接着万魔窟。 只不过是万魔窟的最边缘,且有一层结界挡着。 魔族想穿过这层结界,难于登天,就算真的穿过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结界多年前曾经松动过一次,逃出来一群古魔族,大战后被重新加固了。但此刻看来,这结界就像被缝补一次后又穿了好几年的旧衣裳,似乎又不太结实了,至少洞口这处看着就很薄弱,已经放出去过一个古魔族了。 孟湘雾望着洞口外面属于万魔窟的景象,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好像总算回过味了。 【所以,古魔族花七百年挖了一条通往修真界明州的洞穴?想直抵我们后方?】 【七百年挖出的洞穴,绝。不得不说,这毅力可真是惊人啊。】 【也不一定是用了七百年吧?之前封印松动,他们不是逃出来过一次吗?】 【松动之前,他们总试过别的方法吧?你们看这洞口边缘的风化痕迹,往少说也得有三百年了。说不定上一次封印结界松动,就是被他们挖的。】 孟湘雾观察了一下洞穴边,似乎也意识到这绝不是短期内挖出来的,表情有些无语。她继续往前爬,因为不是魔族,她可以轻易地穿过这层结界,终于爬到洞口外。 她握着剑鞘起身,活动了 一下肩膀。 万魔窟很大,位于修真界与魔界之间。她身处最边缘,只能望见一片荒原似的景象。 土地被浓郁的魔气长期侵染,土壤的颜色有些焦黑,生长出来的花草树木全部是有些干枯失水的模样,叶片边缘都有点打卷了,要死不活地吊着半条命,没有彻底枯萎。 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截干枯的树枝挑着一盏红灯笼,散发着红色的灯光,照亮万魔窟。 孟湘雾夜里到现在一直没停下使用灵力,灵力早就见底了。 万魔窟中只有魔气,修士无法在此处吸收灵力补充,因此她从储物戒中掏出回灵丹吃了两颗——看来先前在沧闽秘境用尽灵力,让她吃一堑长一智了,似乎给自己准备了不少回灵丹以备不时之需。 她隐匿了身上的灵力气息,谨慎地继续往万魔窟内深入。 【孟湘雾怎么还进去了?】 【封印又出问题了,她应该是想解决此事吧。】 【拿什么解决?上一次封印松动,仙盟死了多少人才重新加固!】 万魔窟荒芜凄凉,魔气弥漫,处处点着红灯笼照明,满目红光。 红光落在孟湘雾绯红的衣裙上,映得更加红艳。 前方是一片半枯的树林,大部分树叶黄绿相间,还有些已经枯萎蜷缩而呈现褐色,地面落着枯叶,宛如入了秋般凄凉萧瑟。 树林中隐隐约约传出吵闹的说话声。 孟湘雾飞上树梢,单手捏着诀让自己的存在感更低,悄悄向传出声音之处靠近。 声音越来越大,孟湘雾看到几百个古魔族分散着坐在枯树下,有的吃有的喝,还有在划拳玩乐的,跟修真界众人想象的,古魔族被封印在万魔窟的生活大相径庭。 有一撮是围了个圈,好几个古魔族一边扔着木雕的牌,一边骂骂咧咧聊天。 “你也太废物了,出去一趟什么都没带回来,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好在吸些魔气就能治好,不然谁能愿意照顾你啊。” “你不是说锁了三百多号人吗?全没了?你还好意思活着回来?” “哎,你这一趟无功而返,尊上的表情吓死我了。要不是咱们现在人太少,你已经在尊上坐骑的肚子里了。” “只能等下次满月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乱哄哄的,好不混乱,这期间还穿插着一个听过的嗓音,正是那逃走的古魔族的。 “呵,我废物?你是没遇到那个剑修,不知道她剑意有多强,老子能回来你就谢天谢地吧,不然谁陪你打牌?” “那个音修倒是修为很一般,但我为出结界跌了境界,不然必要那贱人性命。” “三百多人的术都被解了,不知是不是那个剑修做的。” “这次是我倒霉,出师不利,下次满月我们试试多出去几个。” 孟湘雾的表情一言难尽。 弹幕也被他们看到的震惊了。 【古魔族在万魔窟就就是这么过的?】 【天天吃吃喝喝玩玩,除了不能出结界,他们做什么都行啊。我怎的觉得他们比我还快活呢?】 【他们多次提到了满月,想来那洞口的结界在满月时最为薄弱,他们有魔能出去。】 孟湘雾打量了一下这些古魔族,隐匿着气息离开了,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好像有目的性。 万魔窟占地面积巨大,存在着不同的地形风貌,有悬着钟乳石的石窟,也有矮山丘和枯木树林,还有寸草不生的荒地。 不过还是石窟更多一些。 孟湘雾顺利地避开零零散散的古魔族,钻进了一个石窟,好像在寻找什么。 【莫非,万魔窟中也有修天阶的宝物?】 【我也觉得,孟湘雾明显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但她此前从未来过万魔窟,唯有对修天阶的宝物有所感应,就像建木种子。】 这座石窟格外的庞大,里面地形极为复杂,孟湘雾在里面的石道中钻来钻去,竟然莫名奇妙走出去了。 她意识到走错了,闭目感应了一番,正要转身原路返回,忽然听见旁边有踩到枯叶发出的脆响。 她一下子拔出乌霜剑指过去。 只见一旁不远处,有个毛茸茸的小黑团子踩过地上的枯叶,蹦蹦跶跶地往她这边跑,两个耳朵竖起,红如宝石的眼睛看着她。 是古魔族饲养的魔兔,估摸是养着吃的,看体型,还是个幼崽,也就一个多月大。 虽是魔兽,但魔兔只吃素,不会伤害人族修士。 孟湘雾收剑入鞘,似乎不打算管它。 却见那只小黑兔子竖起的两个耳朵,一前一后地摆动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61章五色石,封印万魔窟。…… 这个动作,孟湘雾曾在南柯一梦中看到过不止一次,而会做出这种动作的只有—— 她愣愣地看着小魔兔,轻声唤道:“兔兔?”声音中有太多的不可置信。 闻言,小魔兔停下了前后摆动耳朵的动作,高兴地蹦蹦跳跳,好像在说:是我! “兔兔!”孟湘雾收起剑,蹲下身小心地捧起巴掌大的小魔兔,黑曜石般黝黑透亮的眼眸有些湿润,她笑道,“欢迎回来。” 毛茸茸的小魔兔缩成一个黑团,把脑袋贴在孟湘雾的掌心,乖巧地蹭了蹭。 兔兔这次真的成小兔子了。 孟湘雾左手捧着失而复得的兔兔,周身这段时日锋锐寒冷的气质柔和了下来,脸上也添了些笑意。她悄声对兔兔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同时在复杂的石道中行走,时不时停下闭目感应一番。 兔兔团成一团,时不时贴贴她的掌心,回应她。 一人一兽在石窟中不知行走了多久,或许是石道地形太过复杂,他们竟没有遇到过一个古魔族。 终于,孟湘雾停下了脚步:“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她的前方是一个深深的洞穴,黑黢黢的,却隐约能见到深处些许金红的光,薄薄一层,微弱得像是产生的幻觉。 孟湘雾抬脚往洞穴内走去,才走到穴口,便感到热气蒸腾。她低声念着口诀,给自己和兔兔套了个清凉的结界,继续往里走。 走出十几步,洞穴内的温度愈来愈高,空气似乎都热得扭曲了。 随着步伐的靠近,那片金红色的光也露出了本来面目——炽热黏稠的岩浆,散发着火焰般的金红色光,好似融化的太阳。 岩浆中心立着一块高大的岩石,上半截平平无奇,与世间常见的石头无异,而下半截与岩浆相接的部分,在岩浆流动洗刷下露出五种颜色,质地也变得通透。五种颜色毫无规律地互相交融,却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这便是孟湘雾此行的目的,五色石。 有学识渊博的修士认出了这石头,震惊不已。 【若我没猜错,此乃五色石!相传比远古时期更早之前,曾有仙人往我界丢下一颗五色石,千万年来不见踪迹。我原以为是假的,未曾想竟是真的!】 【我也在古籍中看到过,传闻五色石具有强大的神力,力能补天,可补万物。】 【原来五色石是修天阶的宝物!】 孟湘雾走到岩浆边缘,清妍昳丽的面容映着岩浆的光,乌黑的眼底像是燃烧着两簇火苗。 她双手捏诀,结出几个复杂的手印,指向五色石。 浅蓝的灵力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包裹住岩浆 中的五色石,像是一双手揉捏着五色石,外面一层岩石化成碎石簌簌落下。她维持着灵力输出,直到五色石外面那层岩石完全脱落,露出五彩斑斓的内在。 她收回手,低声道:“不行,要完全炼化才能带走。” 闻言,兔兔趴在她脚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待着,好像已经做好了等待好几天的准备。 孟湘雾从储物戒中拿出回灵丹和辟谷丹,倒出一把回灵丹送进口中,又俯身将辟谷丹放在兔兔的旁边:“饿了就先吃这个。” 兔兔点了点脑袋,抱住装着辟谷丹的丹药瓶。 安排好兔兔,孟湘雾重新捏诀,继续用灵力裹住五色石。灵气震动起来,五色石周围炙热的岩浆忽地涌动起来,往五色石上泼洒,五色石最外面一层渐渐融化成五色的浆体。孟湘雾在借助这岩浆的力量炼化五色石,以求快点炼化。 原本需要七七四十九日,在孟湘雾没日没夜嗑回灵丹以及借助岩浆的力量下,硬是将七七缩短成四七。 五色石已经完全被炼化成浆体,含着五色的流光,像是流动的彩虹。 孟湘雾将其收入储物戒,随后便累极了似的原地坐下,倒出最后几颗回灵丹吃了下去,运功调息。 【哎,孟湘雾不知,在她炼化五色石时,外面已经翻天覆地了。】 【是啊,她屠杀凡人,勾结魔修的罪名彻底落实了。】 【你们还假惺惺地叹息甚么,若不是你们聚众堵在仙盟外面发声逼迫,仙盟哪会如此草草做出决定?】 【这如何能怪得了我们?要怪也要先怪孟不尘和蓝婉柔!本就是宗门可以压下来处理的事,是他们非要闹到仙盟的!蓝婉柔对孟湘雾心怀恶意,孟不尘这个蠢货还顺着她的意!】 弹幕的修士们开始互相甩锅,吵得不可开交。 天幕里,待孟湘雾运功结束后收了势,兔兔将辟谷丹扒拉到她旁边,丹药瓶里面还给她留了两颗辟谷丹。 “我不需要。”孟湘雾清冷的声音有些疲惫,她轻笑着揉了揉兔兔的脑袋,“我现在灵力不足,休息一会,我们悄悄离开这里。” 若是在这时碰上古魔族,她一个人是打不过整个万魔窟的。 兔兔用脑袋蹭了蹭孟湘雾的掌心。 孟湘雾只休息了一会,便抱起了兔兔,往石窟外面走去。或许是走过一次的原因,这次她没有迷路,花了些时间便顺利出去了。 她朝着自己来时的路返回,却发现当初古魔族吃喝聊天的枯树林,此时竟一个古魔族也没有。 去哪里了? 孟湘雾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答案。 今日距离她来万魔窟那日,正好相隔一个月。 今夜正是满月。 孟湘雾眉头一蹙,足尖一点飞向当初她进入的洞口,果不其然,很快便看见了大批的古魔族聚集在那里。 前方没什么可以藏身之处,她只能就近躲在一块岩石后面,观察着那些古魔族。 古魔族上方,有一个人影立于半空。 凭借着修行之人极好的视力,孟湘雾看清立在半空的男人有一头深红色长发,眉飞入鬓,深红的眼眸犹如血海。他身着华丽的玄色衣袍,穿戴着黑色护腕和手套的掌心之上,有一颗血红色的珠子。 月光从斜上方唯一的山洞照射进来,封印着万魔窟的结界变得薄弱,男人掌中的血珠红光大盛! 【是魔尊!】 【他是在尝试打破结界吗?】 【应该是失败了,还好他当初没打破,否则我们猝不及防!】 【是啊,若是魔尊突然冲出结界,又将生灵涂炭!】 魔尊往血珠中源源不断地注入魔气,将血珠打出去,血红的光柱照在结界上,结界剧烈地震颤,连带着整个万魔窟都在震! 结界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产生细小的龟裂! “不好,结界要破了。”孟湘雾顾不得暴露自己,立刻提剑飞上去。 磅礴强势的剑意横飞出去,荡开灵气波动,目标直指血珠。 魔尊抬手一挥,魔气便吞噬了剑气,接着他手掌一翻,魔气转而击向孟湘雾,划破空气发出一阵长啸。 强盛的魔气铺天盖地而来,无法躲避,只能抵挡。孟湘雾眼神凛然,将剑竖在胸前,同时运行了天心的心法,额心亮起金纹,白皙的皮肤上隐隐透出金色的裂痕,迎接如浪潮般汹涌的魔气。 “噗——”她被魔气震得喷出一口血,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 即使孟湘雾修炼出来的剑意再强,掌握的剑术再完美,以她元婴后期的境界,也无法敌得过已经渡劫期的魔尊。更何况此时的她正是炼化五色石、耗费大量了灵力后不久,万魔窟全是魔气,无法让她补充灵力,她并非全盛时期。 兔兔从藏身的岩石后跑出来,迈着小短腿往孟湘雾掉落的方向追过去,但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它根本追不上。 魔尊伸手,血珠飞回他掌中。 他衣袖一挥,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去追上了孟湘雾,两人在空中交手几招,他脚下黑靴踏住孟湘雾的胸口,从天而降。 孟湘雾被踩在地上,发出闷声:“呃!” 她额心金纹亮起金光,身上的金纹随之散发出淡淡的金光,修复她的伤势。 “嗯?”魔尊缓缓俯下身,深红色长发滑过肩头落下,他歪着头仔细地打量孟湘雾的脸,“你这张脸,我似乎见过。” 他想了许久,轻轻地“啊”了一声,勾唇笑道:“若我没记错,你叫阿湘,是吗。七百年,你修为无甚长进,想来寿元也该尽了,不若我送你一程。” 【魔尊这是把孟湘雾当成她的前世了?】 【魔尊记性挺好的,七百年前阿湘参与剿杀魔修之战时还未至大乘期,也没怎么与魔尊正面交手,魔尊竟还记得她。】 【应是方才认出了天心剑法吧?】 孟湘握紧手中的乌霜剑,没有回答他,身体爆出强烈的灵光! 她顶着魔尊脚下的力道起身,挥出气势惊人的一剑! 这一剑威势盛大,好似能让汹涌的浪潮逆流,能将天穹的日月颠倒,劈天裂地! 魔尊的脸上带着漫不经意的笑容,血珠在他掌中亮起炽盛的红光,他抬手一挥,浩荡的魔气迎上这一剑,红发随着魔气与灵气对冲产生的狂风舞动。 孟湘雾被魔尊击飞出去,却是顺着魔尊的力道,身影一转径直飞向万魔窟上空! 底下的古魔族疑惑地窃窃私语:“这剑修要做什么?” 孟湘雾掌心泛起灵光,捧起流动的五色浆体,在魔尊怔愣的目光下,将五色石炼化而成的浆液拍入结界! 五色流光瞬间融入越发薄弱的结界,随着轰隆隆的声响,结界如地震般产生强烈的颤动,五色的光在结界表面流动,流光溢彩,结界在古魔族的愤怒咆哮中迅速增强变得结实。 【孟湘雾以一己之力重新封印了万魔窟啊!】 【是啊,若是魔尊突破封印,后果不堪设想,都是孟湘雾救了大家啊!】 【毫不夸张地说,这次孟湘雾救了天下苍生一命。】 魔尊被将了一军,大怒,操控血珠攻向孟湘雾。 孟湘雾直冲冲落下捞起兔兔,便要往她来时的洞穴里钻,被魔尊击中后背,喷出一口血,鲜血染湿了衣襟和兔兔的皮毛。 但她也因此被推了一把,直接砸到洞穴边,旋即向前一扑进入了洞穴。 结界不会抵挡身怀灵气的修士,因此她顺利通过,兔兔却因为此时是小魔兔的身体,被留在了洞穴外。 “兔兔!”孟湘雾怀中一空,勉强在狭小的石道中回头看去。 她匍匐倒退,应当是想爬回去捡兔兔,却见兔兔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回到了万魔窟之中! 【哎,兔兔许是知道自己出不去了,不想让孟湘雾救它。】 【明明他们才刚刚重逢,便又要分别了。】 【古魔族应当都看见孟湘雾抱着它了,估计它这一回去,凶多吉少了。】 孟湘雾握着乌霜剑,唇边又溢出血。 她咬着牙趴在原地许久,双眸有些潮湿,终究还是选择了往前离开这,没再回万魔窟。 天幕的画面开始加速。 孟湘雾身负重伤从洞穴中离开,打坐恢复灵力疗伤时,遇到了抓捕她的上云宗弟子和仙盟之人。 她带着重伤与众人混战,终究因伤势太重,敌不过众人的围攻被抓了回去。 后面的事,修真界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懊悔地看着孟湘雾被压入仙盟禁灵地牢,择日开启审判。 天青焦急不已,连夜见了仙盟七大仙宗中除孟不尘和她夫君外的所有宗主,给孟湘雾求情,希望再调查一番。她好不容易得到了玄天宗和逍遥宗的认同,但算上他们剑宗,还不到半数,无法为孟湘雾的审判延期。 审判开始前一夜,天青因连日的操劳和气急攻心晕倒,逍遥宗被孟湘雾救过的樊琼音哭闹不已,却无能为力。 玄天宗的宗主轻叹一口气,对着柳景闭关之处的方向鞠了一躬,三长老也在自己的房间内连连叹息。 他们只是极少数。 更多的人,脸上则是快意。 “孟湘雾如此丧尽天良之人,可算被抓住了!明日便能看到她被审判 了!” “她那般恶毒,杀弟弟,害同门,屠凡人,还全都说是婉柔仙子做的,妒忌婉柔仙子已经生了心魔。” “能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活该。” “从今以后,婉柔仙子再也不会被她欺负了罢。” 正在观看天幕的修士们脸都要涨红了,恨不得所有人都瞎了,因为有的画面上出现的人,正是他们自己! 他们纷纷懊悔不已,恨不能回到当初,早日发现真相,替孟湘雾伸冤。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天道,为何要在孟湘雾死后才公布这些真相! 如今孟湘雾身死魂灭,还不知是否有复活的希望,若是天阶无人来修,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修真界! 这时,一条弹幕吸引了所有修士的注意。 【诸位道友!孟洛雨和顾寂找到蓝婉柔了!蓝婉柔方才就在前往珠州的灵舟上,如今已然逃走了,孟洛雨和顾寂正在追!】 与此同时,涂朝坐在小逢山的巨岩上,收到了小兔妖的传讯。 “太子殿下,找到蓝婉柔的踪迹了!” 第62章 第62章蓝婉柔死,准备复活。…… 蓝婉柔现在很不好。 她原本正在前往珠州的灵舟上,化名素素,借口自己不舒服在房间休息,实则看着天幕将她最后一点老底抖搂干净,暗恨不已。她从孟湘雾那里夺来的气运全部失去,系统也开始装死不理她了。 这已经让她够难受了,不曾想孟洛雨和顾寂竟然找到她了! 她刚开始还不愿意相信自己被找到了,只当这两人是走错房间,结果她还没说完一句话,孟洛雨直接拔剑就朝她斩来! 蓝婉柔连连退步躲开后,用她现在这张易容出来的、清秀可人的陌生面孔,故作出慌张无措楚楚可怜的神情,用与蓝婉柔声线不同的娇弱声音对孟洛雨柔柔埋怨道:“公子为何要伤我?” 结果她得到了毫不犹豫的下一剑! “顾寂你发什么愣!易了容而已!”孟洛雨对他给蓝婉柔下的追踪咒极为自信,瞪着她道,“她就是蓝婉柔!” 蓝婉柔一听,顿时也不装了,夺窗而出! 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蓝婉柔利用先前从系统那兑换来的飞行道具逃跑,大脑不停地思考。 她明明用易容道具换了张脸啊! 飞行道具速度极快,蓝婉柔暂时将二人,以及跟在二人身后的修士们甩开了些,躲入下方城镇的人群之中。 她用易容道具又换了一张脸,还去成衣店偷换了身衣服,以为这次能将孟洛雨顾寂等人彻底甩开,结果这两人又带着一群修士找到了她。 他们难道是狗鼻子吗? 蓝婉柔边逃边在心里大骂他们,随即反应过来,修真界能反复找到一个人的手段,并不是没有。 糟了,可能是追踪咒! 跟在孟洛雨和顾寂身后的修士们,通过天幕将蓝婉柔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对蓝婉柔的追逐战。 若要问他们为何能如此坚持? 当然是泄愤! 孟湘雾身死魂灭,最大的罪魁祸首自是蓝婉柔!如果孟湘雾不能活过来修天阶,那么他们最终都是老死修真界。既然都会死,他们凭什么让蓝婉柔继续活着,必须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恨! 另一边。 涂朝化为似犬非犬的巨兽,正循着小兔妖不断报出的方向,在空中疾速奔驰,如一阵迅猛的风。 同时,妖族的灵舟载着柳景、三长老和小兔妖徒弟,还有尚未离开的剑宗宗主顾阳,一同前往蓝婉柔所在的位置。 一时间,好似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在追杀蓝婉柔。 无论蓝婉柔如何喊系统,系统都不回应。 她在心里骂道:该死的东西。 蓝婉柔望向漫天踩着灵剑追逐她的修士,脸上的易容渐渐褪去,恢复成她本来的面貌。 如今她气数已尽,追踪咒除非身死否则无法解除,她只能破而后立! 因此,当孟洛雨和顾寂第不知多少次用剑气扫向蓝婉柔时,蓝婉柔没再竭力避开,而是只避开要害,承受了两人的剑气,金缕衣浮现出金色光芒,她顺着力道从飞行道具上摔落下去,滚在地上。 孟洛雨和顾寂随着飞了下来,站在蓝婉柔身前,他们身后陆陆续续落下修士们。 “孟洛雨,顾寂,你们有何立场杀我?”蓝婉柔阴毒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二人,露出狰狞的笑容。 她就算是死,也绝不让这两人舒坦! 孟洛雨剑尖抵住蓝婉柔的喉咙,愤恨道:“我要为姐姐报仇雪恨!” 顾寂的剑也指向她,皱着眉头说:“是你顶替了湘妹,骗我说在南柯一梦陪我的人是你,若不是你,我不会让湘妹受委屈。” “哈!”蓝婉柔不禁发出嘲讽的笑声,随即指着两个人低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孟洛雨剑尖往前一送,划伤蓝婉柔的脖颈,叫道:“你笑甚!” “孟洛雨,你。”蓝婉柔歪着头,不顾颈侧缓缓流淌下来的鲜血,满目的讽意,句句剜心蚀骨,“你有什么资格说是为姐姐报仇?孟湘雾所受的委屈和痛苦,有多少是你赋予她的?我不过是借用她的身体废了你的灵骨,说几句谎话,你便深信不疑了。” 她怎么刺激孟洛雨怎么说:“若我是你,哪怕是死了,也不会怀疑姐姐这些年对我的爱意。我会对她坚信不疑,听到她的解释会相信。是你没脑子,我只不过推你走了一步而已,后面的路可全是你自己走的!” “至于你,顾寂。”蓝婉柔语调柔缓中饱含嘲讽,像是用钝刀子割着他的肉,咧嘴笑道,“你也有脸怪我?你真的很蠢,蠢得令我都怜惜你了。孟湘雾与我的性子可谓天差地别,我不过装装样子,套套你的话,再骗骗你,你竟便信了南柯一梦的人是我。若你真有所察觉,也该相信孟湘雾说她与我交换了神魂的话。” 顾寂下意识张口反驳:“我也曾怀疑过你,是你用了那些奇诡的手段骗我!” 孟洛雨也一脸愤恨地反驳:“你不过是欺我当时年幼,用那般恶毒恶心的手段对待我,若是如今的我,定不会再信你!” “哦,所以呢?”蓝婉柔啐了他们一口,“想把过错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休想!你们两个贱人,当初我与孟湘雾对质,但凡你们对孟湘雾多一分信任、对我多一分怀疑,仔细查一查、验证一番,我都不会如此顺利。而今我事情败露,你们便想清清白白,当完美的受害者?做梦去吧!” 在蓝婉柔说话的同时,那些跟在他们后面的修士也在窃窃私语,竟然觉得蓝婉柔说的有几分道理。 孟湘雾被害,诚然蓝婉柔夺取气运占了大头,但也有他们的一份原因。 “住口!”孟洛雨被蓝婉柔一番话气得两眼发红,身后修士们的低语更是令他烦躁,他提起手腕收回剑蓄力,便要一剑刺穿蓝婉柔的喉咙。 金缕衣无法保护被衣服盖住以外的身体部位,孟洛雨要是这一剑刺中,蓝婉柔应当是必死无疑的。 死到临头,蓝婉柔脸上还带着极具恶意的、讽刺的笑。 偏偏就在这时,似犬非犬的尖长耳巨兽踏着云奔来,从天而降,坚硬的指甲抵开近在蓝婉柔喉头的剑。 在众人的注视下,巨兽化为雪白长发的俊美青年,右眼是青金石般的靛蓝,左眼却是妖异的血红,神情冷漠,额前系着红绳抹额,黑色祥云纹外袍以文武袖的穿法露出里面的藏蓝半臂,腰间挂着黑鞘环首刀。 他从蓝婉柔身后扼住她的喉咙,将人提起。 修士们认出眼前的妖族青年,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妖族太子!” “他不是在小逢山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难不成……他要为孟湘雾报仇?” 孟洛雨怒道:“为何拦我!” 涂朝没有回答他,维持着单手扼着蓝婉柔喉咙将人提起的姿势,另一手虚虚捏住蓝婉柔的后衣领,往下一扯。 薄纱般的浅金色外衫被扯了下来,上面绣满金丝缠枝花纹,流转着华美夺目的金光,轻飘飘的,被风轻轻一吹便掀动起来。下一刻,这件金缕衣便被涂朝收起,消失在他手中。 扯下金缕衣后,涂朝手腕一转将蓝婉柔掼在地上。 蓝婉柔发出一声痛呼,心中暗骂涂朝。她并不知,涂朝就是一直陪在孟湘雾身边的兔兔。 孟洛雨见涂朝收走了金缕衣,急道:“金缕衣是我娘的遗物,还给我!” 涂朝仍不理孟洛雨,异色的眼眸扫过一旁的顾寂,一言不发,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快速挑断蓝婉柔的手筋。 “啊啊!”蓝婉柔不禁发出惨叫,她没想到涂朝动作这般利落,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就动手。 涂朝抬脚踩住蓝婉柔,黑色的靴子重重踏在蓝婉柔心口,灵气猛地震荡,强横的灵力狠狠撞进她的心脉,顺着她浑身灵脉在体内涤荡,横冲直撞。 蓝婉柔感觉经脉与五脏六腑都像搅在一起似的疼痛,张口发出呻/吟声,吐出了鲜红的血液。 她瞪着涂朝冷然垂下的眼眸,对方眼底带着对她深深的憎恨。 “有本事……你直接杀了我啊。”蓝婉柔全身剧痛,她不想忍受这种痛苦,想激涂朝干脆一些杀了她。 涂朝脚下用力,在蓝婉柔咬牙发出痛哼时淡淡开口道:“我要你千刀万剐而死。” 闻言,蓝婉柔便知涂朝不会让她轻易死去,她恶狠狠瞪着涂朝,恶毒的目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般令人悚然,好像地狱里的恶鬼。 顾寂见涂朝终于开口,想问他有何目的:“你……” 他才刚说出一个字,涂朝便截住他的话头,语气冷冷的,似是恨不待见他:“若你们不想剐她,便闭嘴看着。” 孟洛雨也意识到直接杀了蓝婉柔太便宜她了,提着剑上前,剑尖指向蓝婉柔时对涂朝道:“金缕衣的事,待蓝婉柔死后再与你细谈,那是我娘遗物,你必须还给我。” 涂朝依然不理他。 事不过三,孟洛雨三番两次被他无视,也有了脾气,不再与他说话。 涂朝见孟洛雨走来,抬起踩着蓝婉柔胸口的脚,将人踢翻过去,挥动环首刀,又断了她的脚筋。 手足经脉俱断,蓝婉柔发出凄厉的哀嚎,趴在地上嘶吼着说:“杀了我啊!” “蓝婉柔,你曾经如何对我,忘了吗?”蓝婉柔的模样勾起孟洛雨的记忆,孟洛雨眼里燃起恨意,运行灵力灌注手中长剑,径直插入蓝婉柔后颈大椎下方两寸。 如当初蓝婉柔对待他一般,孟洛雨震碎蓝婉柔胸间灵骨! “呃啊啊啊——!”蓝婉柔嗓音嘶哑,身后血迹晕开,灵气逸散。 涂朝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粒丹药,屈指弹入蓝婉柔口中,不让她轻易死去。 “你们不是都在找她吗?”涂朝忽然望向围观的修士们,血红的左眼隐隐闪过一抹血光,嘴角轻轻勾起,“蓝婉柔任由你们处置。” 闻言,修士们对视一眼,有人立刻拔剑,举着剑喊道:“蓝婉柔罪有应得,我们理应替天行道!” 有人高声附和道:“对,皆因蓝婉柔害死了气运之女,令天梯无人可修!她是令我等无法飞升的罪魁祸首!” “青梧宗蓝氏一脉都不是好东西,蓝青梧害死上一代气运之女,理应祖债孙偿!” 于是,众人喊着正义的口号拥上来,一人一剑。 蓝婉柔起初还能痛吼出声,后来痛得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喉咙间发出“嗬嗬”的气声,双目猩红。 她的消息飞速传出去,越来越多的修士赶来,都扬言要砍她一剑泄愤。 涂朝冷眼旁观,只要发现她气息渐弱,便会给她吃一粒丹药续命。这期间,妖族的灵舟也来到这里,柳景没有直接参与剐蓝婉柔的队伍,而是用一颗上好的丹药让蓝婉柔重新生出血肉,硬是让她活了好几个时辰,被修真界众人千刀万剐了整整两遍。 夕阳沉入地平线,天幕彻底消失。 最终,蓝婉柔像滩烂泥一样,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被孟洛雨用火将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系统空间内。 系统团子正在热烈庆祝孟湘雾夺回全部的气运,并且又获得17万情绪值。 现在,孟湘雾已经有总共119万情绪值了。 她可以兑换复活的肉身以及自己一直以来的雷灵根了,这些加起来总共价值108万情绪值,她甚至还有11万的剩余。 出了系统空间,情绪值就没有用了,还剩下这么多,当然是要花出去。 孟湘雾问:“统子,可有什么推荐?” 系统快速检索了下商城,开始兴致勃勃给她推荐:“先用1万情绪值兑换修为继承,找到你的尸体,便可以继承你生前的修为啦,然后再用10万情绪值兑换一飞冲天,可以让你提升两个境界,冲到渡劫期!” 孟湘雾想了想,同意道:“就这么做。” 随后她又有些疑惑地问:“我的尸体……还在?” 她以为自己的尸体早就没了。 说不定还会被挫骨扬灰? “在呢!现在就在妖族禁地的千年玄冰里。”系统团子眨着眼睛说,“正好你复活的地方就在妖族禁地,可以直接带走尸体。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捕捉蓝婉柔的气运系统,你成功飞升!” 孟湘雾浅笑着颔首表示知道了,接着眉目间又带着些不解,问道:“我复活的地方在妖族禁地?为何?” 系统团子说:“妖族禁地有一方莲池,为上古神莲,你会以莲藕为肉身,重返人间。” 孟湘雾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歪头看着系统:“莲藕……?” 她神情有些好奇。 系统团子在地上滚了一圈,讲解道:“是的,请宿主放心,系统商城出品绝对有质量保证,这个莲藕之身很不一般的,可通天地之灵气,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而且是不死之身,以后哪怕你缺胳膊少腿,就算是丹田毁了,只要有莲藕就能给你补上。”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系统大声道,“莲藕之身与孟不尘不会有一分一毫的血缘!” 系统最后那句话吸引了孟湘雾。 她的新身体,将与孟不尘毫无血缘。 “至于为什么是莲藕,”系统团子嘿嘿一笑,“宿主,我给你讲讲我们那里哪吒的故事吧!” 第63章 第63章莲藕为身,重返人间。…… 妖族禁地,死亡的威压裹挟着刺骨的寒冷,在此地弥漫。 漫天飞舞的皑皑白雪中,有一方终年不冻的莲池,里面是几株上古神莲,层层叠叠的洁白花瓣末梢,染着些鲜艳的红,像是被无形的手执着毛笔在花瓣尖端细心晕染,冰冷圣洁中带着几分妖气。 倏地,上古神莲和亭亭立于池面的莲叶皆微微颤抖,池水也荡起水波纹,仿佛有什么要从底下钻出。 似乎隐约听见一声脆响,像是瓜果被掰开的声音,但仅仅只是一瞬,仿佛是错觉。 池水和莲花的颤动更加剧烈了,水下透出一抹耀眼的金光。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少女从水面钻出。 清妍美丽的少女乌黑的长发被水浸湿,湿淋淋地贴在身后,白皙如玉的肌肤沾着水光,新月眉下澄净剔透的乌眸比琉璃还要清透夺目,嫣红的唇瓣仿若神莲鲜妍的花瓣尖端,美得惊人。 然后,少女面无表情吐出一口池水。 简直美不过三秒。 系统团子被她一口池水吐了个倒仰,在少女的识海里滚了一圈。 “哪里来的水啊?”它刚想夸赞一句它家宿主美如画,唯美的气氛就被宿主一口水打破了,赞美的话直接噎了回去。 这名少女正是复活的孟湘雾。 以莲藕为身,重返人间。 “莲藕里有水,化形后直接在我嘴里了,总不能咽下去。”孟湘雾一边解释,一边从池水中站起来。还好她复活用的莲藕只是一小截,若是再长一点,她嘴里的水说不定都够浇花了。 系统这才想起,莲藕中间是空的,在水中掰下来一截后直接灌入了池水。 ……它该向主系统反馈一下了。 孟湘雾身上是复活时系统附赠的白色单衣,湿透后贴在她的身上,寒风一吹感到刺骨的凉意。 虽然她现在是莲藕之身,不似凡人那般脆弱,但尚未恢复修为的她难抵寒意,着实有点扛不住这里的寒冷,不禁瑟瑟发抖。 她赶快问:“我的尸身在何处?” 当务之急是先继承自己曾经的修为。 “这边!”系统在她面前显示出一个巨大的红色箭头,“跟着箭头的方向走就行了!” 孟湘雾玉足踏入雪中,在地面留下一串脚印。 她跟随箭头的方向不断前行,终于在脚底已经冷到刺痛时,看到大雪纷飞中闪烁着晶莹光芒的冰窟。 孟湘雾进入冰窟,冰冷的寒意沁入骨髓,越往里走,寒意越甚。 她在最深处看见了那块巨大的、封印着自己尸体的千年玄冰。 这种感觉很奇妙。 如今她明明就活生生站在这里,却能看着自己的尸身站在冰中,轻闭着双目,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身上还残留着当初身死时的伤痕,恍若隔世。 “我没有修为,如何取出我的尸身?”孟湘雾走到千年玄冰前。 她的指尖触到冰面便结起了冰碴,若她此时是凡人之身,怕不是一下子就能将手冻坏。 系统道:“需要宿主你趴在冰面上,跟你的身体贴得越近越好,忍一下,我马上使用修为继承!” “好。”孟湘雾趴在冰面,瞬间便觉得身体要冻僵了。 系统立即使用修为继承。 只见孟湘雾的尸身宛如融化的冰雪,飞速化作淡蓝色的灵液,散发着精纯的灵力气息,流淌出千年玄冰,进入孟湘雾的莲藕之身。 本就是她的修为,灵力进入身体没有任何排斥。 孟湘雾感觉自己的修为暴涨起来,练气、筑基、金丹……最终停在元婴后期! “成功啦!”系统松了口气,低声道,“说明书说要抱住身体,原本是打算把身体带走的,但你的修为无法将身体从千年玄冰中取出,只能这么试一试了,还担心会失败呢,好在成功了。” “成了便好。”孟湘雾捏诀驱散身上的寒意,此刻的她顶多会觉得这里有些凉,但不会再感到寒冷了。 这时,系统建议道:“宿主,妖族禁地平时禁止任何人进入,你可以在这里专心消化修为,而且在上古神莲边吐纳有助于你修炼,不如在这里把一飞冲天也用了?” 孟湘雾思忖片刻道:“可以。” 她回到自己复生的莲池边打坐,系统使用一飞冲天,丹田内顿时出现磅礴的灵力,足够将她送到渡劫期。 另一边。 亲眼看着蓝婉柔的尸体被烧得干干净净,众多修士出了口恶气,想在天幕传出这个好消息,却发现天幕不知何时已然不见。 这天幕出现了好几日,他们早已习惯了用天幕沟通,现在没了还有些不适应。 既然蓝婉柔已死,那下一件事便是…… 有人偷偷看了眼涂朝。 霜白长发的青年单手扶着腰间的环首刀,妖异的左眼正在缓缓褪去血色,恢复成与右眼一样的靛蓝。他周身的气质依然如高山上的寒雪般散发着冷意,但方才隐含着暴躁凶戾的灵力已经平复躁动。 小兔妖悄悄松口气,这是太子殿下犯完病恢复正常了。 修士们正有人想鼓起勇气问孟湘雾的事,就见到涂朝用那双冰冷的蓝眸睨了他们一眼,顿时个个安静得像个哑巴。 天幕还在时,谁不知道妖族太子在小逢山杀疯了?夸张点说,满山的梨花都被血染红了。 孟洛雨倒是好像不怕他,直接上前开口道:“我娘的金缕衣呢?给我。”他刻意强调了我娘,想表达这应该是属于他的。 谁知涂朝压根不理他,径自往妖族灵舟的方向走。 柳景望着那容貌与孟湘雾有五分像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便是他从未亲眼见过的外孙,孟洛雨。 若是没有出孟湘雾这事,他们三个应该会团聚,抛下孟不尘生活在一起。他会全力指导女儿留下的两个孩子,提供天材地宝助他们修行,全心全意地宠爱他们,但这一切都成了不可能的幻想。 孟湘雾和孟洛雨,如今他只能选一个,而他内心偏向的是那个令他心疼的外孙女,孟湘雾。 “喂!你究竟是何意!”孟洛雨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本就不是温顺性格的他心头涌上一股怒火,拔剑指向涂朝,俊俏的脸上带着怒意。 涂朝回眸一睨,便要将腰间环首刀拔出。 他先前不过是因为孟洛雨是孟湘雾的胞弟,要杀要剐还是等孟湘雾活过来再决定,既然对方不知好歹,他不介意动手。 刀出鞘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柳景也喊道:“且慢!” 刀尖猛地在孟洛雨的额前停下,裹挟的气流吹开丝缕额发,孟洛雨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还未反应过来。 涂朝面无表情收回环首刀,转身继续走向妖族灵舟,没再看孟洛雨一眼。 柳景和一直旁观的顾阳赶快上前,顾寂也跟着上前,都去查看孟洛雨状况如何。 顾寂见到顾阳,唤道:“爹爹。” 顾阳重重“嗯”了一声,来的一路上,他已经听过天幕上的事了,这臭小子真让人糟心。 孟洛雨眼睛微微睁大,还沉浸在刚才濒临死亡的感觉中,鬓角沁出些冷汗。因为金缕衣是他娘的东西,他焦急得有些冲昏头脑,竟然敢拔剑对着比自己修为高深的人。 他回过神,看向走来的俊美青年,因对方与孟湘雾极为相似的眉眼而对其心生好感,抱拳低声道:“谢过前辈。” “……我是你娘的爹爹,也是你的外公。”柳景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闻言,孟洛雨和顾寂皆是一愣。 孟洛雨震惊之余还有些激动,他刚才便有个大胆的猜想那就是此人与他娘有血缘,没想到竟是外公! 另一边,涂朝上了灵舟,拿出孟湘雾的魂石。 接下来他还要寻找孟湘雾的神魂。 他站在灵舟边,指腹摩挲着魂石,遥遥看到柳景对孟洛雨说了什么,孟洛雨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这时,涂朝腰间的玉符忽然冒出灵光。 曾经这是用来观测晶莲魂灯和孟湘雾尸身情况的,如今晶莲魂灯已经还了回去,那便只剩下—— 孟湘雾的尸身出事了! 涂朝原本恢复正常的左眼因情绪激动瞬间染成血色,他化为双耳尖长、皮毛洁白的巨兽,直接从灵舟跃了出去,在空中疾驰,眨眼便消失不见。 柳景与孟洛雨说着话,心中正酸涩不已。 对他与孟洛雨来说,最好的结局便是以 后不见了罢。 忽然,他瞧见巨兽飞驰出去,好像有什么急事,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飞身上前询问旁边一脸惊恐的小兔妖:“发生何事?!” 小兔妖想到刚才看见涂朝的玉符发光,磕磕巴巴道:“孟孟孟湘雾的尸身,好似出事了!” “什么!”柳景一听也顾不上孟洛雨了,只想赶快去妖族禁地看看情况,他嫌妖族灵舟速度没有他御剑快,直接御剑离开了。 三长老和小兔妖不会御剑,便乘坐妖族灵舟追他们,一时间所有人都离开了。 只剩下孟洛雨和顾寂。 孟洛雨望着柳景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已看不见柳景的踪影,他却一直望着,抿着唇,眼睛泛红。 原来他还有外公。 若是当初他没有相信杀他的是姐姐就好了,再过几年外公出关,他便可以跟姐姐一起去外公身边,孟不尘愿意宠着蓝婉柔就宠着,都与他们无关了,上云宗少宗主谁爱当谁当。 可惜没有若是,这一切已经毁了。 孟洛雨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顾阳本着情分原想宽慰孟洛雨两句,但想到天青,又什么都不想说了,便只是拍了拍孟洛雨的肩膀。 他扭头看向顾寂:“寂儿,与我回去。” “……嗯。”顾寂在蓝婉柔死后有些迷茫,似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也想回剑宗见他娘。 二人告别孟洛雨离开。 夜幕降临,蓝婉柔尸体被焚烧之处蓦地燃起火光。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逐渐凝出一枚巨大的蛋,逾过三尺,通体洁白,材质有些像骨头。 在巨蛋彻底凝实后火焰便消失了,蛋上出现裂纹,越来越大,最后彻底裂开,一个本该死去的少女蜷缩在蛋中。 “凤凰灵骨名不虚传,果然能令人涅槃重生,可惜只能用一次。”蓝婉柔浑身赤/裸地从蛋壳中起身,黝黑的眼中流淌着阴冷怨毒的情绪,望着夜空,“修真界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都去死吧!” * 妖族禁地。 孟湘雾在莲池边打坐一夜,当天边泛起白里透青的薄薄光辉时,她也吸收完了丹田内系统给的雄厚灵力。 她真切体会到了这具莲藕之身有多灵,系统说事半功倍不是吹的。 她能感觉到,她全身的灵脉比以前还要顺畅通透。她自知以前的身体就很天才了,修真界无人能出其右,但要吸收如此多的灵力少说也得三日,如今仅仅一夜她就吸收完了。 此时,孟湘雾的修为已经渡劫期了。 还蒙蒙亮的天空隐隐响起沉闷的雷响,遥远得好似来自九重天上,似是在提醒她雷劫将至,准备好迎接。 孟湘雾正准备起身离开妖族禁地去别的地方渡劫,遥远的天际忽地出现一个黑点。 黑点迅速放大,能看清是一只巨兽,紧接着下一刻就出现在孟湘雾前方。 巨兽落在满地积雪的妖族禁地,似犬非犬,两耳尖长,柔顺的皮毛洁白得要与落雪融为一体,额头眼下有红艳的妖纹。 孟湘雾此刻没有剑,浑身紧绷地看着巨兽,随时准备出手。 她能看出巨兽的修为有大乘后期,而她比巨兽的修为高上一些,是渡劫期。不过她还没渡雷劫,若是与这只巨兽打起来,打到一半便要开始渡劫,她是亏的。 巨兽在孟湘雾面前化作一个俊美妖异的白发青年,他手里拿着散发灵光的魂石,一红一蓝的异色眼眸怔怔地看着她。 那只红色的眼睛正在缓慢褪成蓝色,漂亮的双眼映着满地的白雪,好似蒙着薄雾的无垠天空。 他握紧了手中的魂石,用力到手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有些激动,但又迅速地克制下去。 他轻声唤道:“阿湘……?” 没有恶意,只有小心翼翼。 孟湘雾感到有些意外,轻轻挑了下新月般的眉,但因为不认识妖族之人,依然保持着警惕问道:“你是谁?” 闻言,白发青年眼底有些失落,妖气在他周身缭绕,他的双耳变成本体那种很像兔子的尖长耳朵,毛色雪白,内侧有些淡淡的粉,垂在白皙如玉的脸侧,有点像垂耳兔。 然后,在孟湘雾的注视下,那双长耳前后摆了摆。 动作无比熟悉。 孟湘雾:“……?!” 第64章 第64章与真正爱她的家人相认 兔兔?! 孟湘雾有些迟疑,回想着刚才见到的巨兽样貌,跟她的兔兔差别也就是体型和花纹,确实很像。 无论是南柯一梦还是真实的此世,兔兔死后都会以新身体回来与她相认,可眼前的陌生青年修为已有大乘后期,兔兔在万魔窟死去还不足一月,怎么也不可能达到如此修为。 况且,她死后虽不在修真界,但也知道,系统天幕一出,她的过去种种都被修真界众人所见,妖界之人想看也不是难事。若有原形与兔兔相似的妖族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假装自己是兔兔,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她身负修天阶的天命。 如此一想,孟湘雾心中的警惕又提高了些许。 她看着白发青年,沉默不语,心中盘算着要如何甩开这位大乘后期离开这里。 此时她身在妖族禁地,能进入这里的妖族就算不是妖族皇室,也该是实力深厚或与皇室有密切关系的大妖。现下她即将渡雷劫,又被高阶妖族发现,在此地久留不是好事。 孟湘雾单薄衣袖下的手掐了个手诀,开始在心中默念召剑口诀,想将不知在何处的乌霜剑召唤过来。 远在仙盟宝库的乌霜剑感受到来自剑主的召唤,剑身剧烈震动,仿佛在激动地回应召唤,但宝库里三层外三层设置了阵法禁制,它飞起在宝库内转了一圈,无法出去。 今日看守宝库的修士察觉到里面有动静,对视一眼:“怎的有动静?” 说着,便想要进入查看。 妖族禁地这边,孟湘雾暗地掐诀的动作没有瞒过涂朝,他尖长的耳朵不晃了,轻颤的纤长眼睫敛去眼底沮丧的情绪,闷闷开口道:“阿湘,我是兔兔。” 一个高挑俊美的青年用悦耳的嗓音说“我是兔兔”,这反差实在有些大,连孟湘雾都愣了一瞬。 她第一反应是:为了骗她,这妖族脸皮都不要了? 见状,系统团子立刻道:“宿主,我这就向主系统申请权限,查阅他的身份和经历!” 见孟湘雾还不说话,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青年又变回巨兽本体。 孟湘雾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那只毛发雪白柔软的巨兽体型开始疯狂缩小,一个呼吸间便与兔兔的大小别无二致。 如今它与兔兔的区别便只有那红色妖纹了。 毛茸茸的雪白小兽蹦蹦跳跳跑过来,趴在孟湘雾赤着的、白玉般的脚面。 它的皮毛十分柔软又蓬松,趴在脚面上的感觉像一团软软的棉花云,温热的体温顺着与孟湘雾接触的脚面传来,暖融融的。 “若你不喜欢我的人形,”涂朝刚开始说话还是本体的清润男声,说着说着,声音逐渐转为孩童般的稚嫩,这下倒是与小兽可爱的外表相符了,“我可以一直这般。” 孟湘雾:“……?” 至此,孟湘雾心中才信了他三分。 若是为了跟在她身边取得她的信任,要一直用原形给她当个灵宠,那牺牲着实有些大了,好歹是个大乘后期的妖族。 但她并未停止召唤自己的乌霜剑。 仙盟那边,看守的修士们获得领头的准许进入宝库,就在打开禁制的瞬间,乌霜剑破门而出! 那剑柄剑鞘皆乌黑古朴的剑飞驰出去,直入天际,如一道飒沓的流星。 仙盟与妖界甚远,而乌霜剑却爆发出了比剑修快上百倍的速度,如乳燕归巢般想要回归孟湘雾的身边。 孟湘雾感受到乌霜剑正在飞速赶来,停止捏诀,低头看着脚面上看起来可爱无害的小兽。 小兽好似知道自己什么角度看起来最容易令人心软,仰头看着孟湘雾,小脑袋一歪,水汪汪的杏仁眼像映着晴空的蓝色湖泊,随后它身子一侧,侧躺在孟湘雾脚旁,抬起一只收敛了利爪的小脚,晃了晃。 孟湘雾喜欢毛茸茸的生物,不然也不会以前经常揉兔兔,死后又在系统空间经常揉系统团子。 她看到疑似兔兔的小兽撒娇时便觉得手痒了,很想俯身在它柔软的皮毛上狠狠揉几把,但一想到它其实有人形,硬生生忍住了。 温热的温度离开脚面时,她还有一瞬间的失落。 也是这个侧躺的动作,让她发现小兽旁边还有一块散发着灵光的、看着灰扑扑的石头,只是方才被毛发遮住,她才未曾注意。 孟湘雾捡起这块朴素的石头,视线在它上面的灵光停留片刻:“……魂石?” 她低下头,与小兽对视。 这人……在她死后竟还试图寻找她的神魂?对方是如何记录她的神魂气息的?莫非是在她重聚神魂后,用了沧灵派的晶莲魂灯? 这时,天际飞来一个御剑的身影,引起孟湘雾的注意。 那是个人族男修,却直接进入了妖族禁地,并且向这边飞速靠近,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落在了她的身前。 此人皮囊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修为深厚,与她脚下正卖弄可爱的妖族同为大乘后期。他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言,有怜惜、激 动、慈爱、悲伤、懊悔……种种情绪交织,令孟湘雾有些看不懂他。 最令孟湘雾在意的,是他的容貌。 他的五官犹如浓墨重彩的画卷,明艳而张扬,虽然明艳这样的词好似不太适合形容男子,但看到他的脸,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只有这个词。他就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耀眼的日光,俊美得能吸走所有人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与她娘柳灵珑竟有八分相似!简直就是柳灵珑的男身! 不同于母亲去世时年纪尚小、有些记不清母亲模样了的孟洛雨,孟湘雾深深记得柳灵珑的一颦一笑,知晓此人究竟与她娘有多像。少的那两分,是她娘的面容还要再明艳动人一些,脸庞也更精致柔和一些。 不过她对母亲最深刻的记忆,还是对方面色苍白神态虚弱的模样,少了眼前这人那种高阶修士的威势。 孟湘雾与其母柳灵珑长得颇为相像。 因此,孟湘雾与这名落在她身前的修士看起来有七分像,任谁看到他们二人同时站在一起,都会觉得他们是血亲。 与此同时,柳景看着孟湘雾手中散发着灵光的魂石,无比确信这就是他死而复生的外孙女。 “湘雾,我是你……”柳景一开口,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有些哽住,缓了缓才继续道,“我是你外公,柳景。” 孟湘雾早在看到对方的脸时,便有所预料,抿了抿唇后爽快地唤道:“外公。” 柳景差点掩面而泣,赶快应声:“诶!” 孟湘雾终于与真正爱她的家人相认。 孟湘雾与什么都不知道的孟洛雨不一样,柳灵珑死前曾与她说过外祖父的事,语气惆怅,话里话外都是对当初任性的懊悔。 此时她见到柳景,便为母亲转达道:“外公,娘仙去前跟我说,她想与您道歉,是她不孝,惹您生气了。” 柳景这下彻底绷不住了,堂堂大乘后期修士哭得泪流满面,骂道:“那个傻丫头!我还能真与她断绝关系不成?早原谅她了!” “当年也是我不好,明知我们都是如出一辙的犟脾气,我还……”柳景说话时唉声叹气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年纪大的老头子了,他说到一半,忽然看到孟湘雾脚边贴贴的小兽,瞪圆了眼睛,抖着手指着它问孟湘雾,“这是什么?” 孟湘雾一时也无法解释,含糊道:“妖族的,不认识。” 实际上她已经有六七分确认这是兔兔了,就差系统给她一个答案。但不知为何,想到她曾经抱着兔兔揉揉捏捏蹭蹭,偶尔还会把脸埋进它雪白柔软的毛发里,面对长辈的提问,突然有种莫名的心虚。 以前的兔兔真的就是个妖兽呀。 “这是妖族太子涂朝!”柳景气得伸手去抓小兽,“离我外孙女远点!贴着她的腿像什么样子!” 小兽迅速起身,“嗖”一下躲到孟湘雾的腿后,只探出个小脑袋看着柳景,看着可怜极了。 柳景倒吸一口气,显然被它这装可爱的行径气得不轻:“你、你不要脸了……” 而系统也在这时候出声了:“宿主,主系统的权限下来了!我刚才查了一下这个人的身份,他是妖族太子,名为涂朝,百年前获得机缘转修了大梦道,自此陷入沉睡,以‘梦境’的形式继续在世间行走,虽有灵智,但没有属于涂朝的记忆。” 系统总结:“他确实是宿主的兔兔,兔兔就是失忆版的他。” 得到了系统的肯定回答,孟湘雾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待回过神来,见柳景拿着剑要用剑鞘去戳兔兔,孟湘雾下意识用脚把兔兔往后揽,保护它:“外公,你别吓到它了。” 她完全出自下意识反应,一时忘记了现在兔兔还有个人形,根本不需要她保护了。 柳景:“?” 柳景瞪眼睛:“我吓到它?!” 他话音未落,灰蒙蒙逐渐聚集乌云的天穹飞来一个黑点,黑点眨眼间便放大,如风驰电掣般飞到了孟湘雾身边。 原来是一把剑柄剑鞘皆乌黑古朴的长剑。 “乌霜,好久不见。”孟湘雾轻笑着拔出长剑。 长剑灵气逼人,通体银白,锋利无匹,仿佛天下寒芒倾注其中,是一把任谁看到都会赞叹的绝世好剑。 乌霜剑剑身震颤,发出一声金属的清鸣,好似在回应孟湘雾。 “外公,我要去寻个地方渡雷劫了。”孟湘雾随手挽了个剑花,将剑背在身后,望向仍在慢慢汇聚雷云的天空。 兔兔突然咬住孟湘雾的单衣下摆扯了扯。 孟湘雾低头询问:“嗯?” 兔兔松开她的下摆,口吐人言,如稚童般可爱的声音响起:“可以去禁地后山,那里曾设过佐助渡劫的防御法阵,只要修修就能用。” 闻言,柳景赞同地点点头,随后他忽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涂朝这厮不但化形成这般憨态可掬的模样赖着湘雾,连声音也一并变了,以前只见他杀心甚重,怎不知他竟还有如此一面? 真是好生不要脸! 第65章 第65章我要劈了上云宗 在兔兔的引路下,两人一兽去了禁地后山。 后山被皑皑大雪所覆盖,叠嶂层峦,寒意逼人,其中一座山峦顶部有一块巨大的空地,边缘平整,但下方还有两道很深的沟壑,远远望去,像是被什么巨兽的利爪削掉了山头,其余爪子不小心带到了。不过既是在妖族禁地,那大概是龙了。 他们的目标便是那处山顶平台,平台周围曾设下过抵御天雷的法阵,虽然许久未用灵气散尽,但只要修缮一下就能重新使用。 由于此法阵为妖族皇室特有,需要皇室血脉辅以秘术才能开启,兔兔变回了自己的人类形态。 涂朝变回人形后,能明显感受到孟湘雾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 面对兔兔时,孟湘雾举手投足间会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温柔,还会轻笑着揉他(它?)的脑袋;面对他的人形时,孟湘雾彬彬有礼,他修好了法阵,孟湘雾还会用修士的方式抱拳对他疏离地说“谢谢”。 亲疏有别,而且别得很明显。 原形和人形差别那么大吗? 于是涂朝修完法阵马不停蹄又变回了兔兔。 见状,孟湘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提着剑去了阵法中心等待雷劫。 渡劫期的雷劫非寻常雷劫可比,威势惊人,观劫的修士需要退避至少九里,因此柳景和涂朝都是在旁边的另一座山峰顶端看着孟湘雾。虽孟湘雾身在远处,但修道之人耳聪目明,也能看得清楚。 尖长兔耳的白犬乖巧地坐在山顶,头顶铅灰色雷云积蓄,闷雷阵阵,风吹开飘泊的雪花,也吹动了它柔软蓬松的白毛。 虽然它毛茸茸的很可爱,但柳景莫名怎么看它都不顺眼,忍不住道:“你便打算一直维持这般样貌?” 兔兔蔚蓝如湖泊的杏仁眼看着柳景,脑袋一歪,这番模样可爱得令人心都要化了。它开口,这次却是与外表不符的青年嗓音:“有何不可。” 柳景深吸口气,咬牙切齿道:“……你小子,行,行。” 他以湘雾的意愿为重,但不妨碍他看这妖族的小子不顺眼。想另辟蹊径?那便祝这臭小子在灵宠的位置待到死吧。 约 莫半炷香后。 铅灰色雷云遮天蔽日,绵延百里,沉甸甸的仿佛要坠下来压在人头上,云层间穿梭着耀目的浅紫雷光,暗藏着毁天灭地的威压,低阶修士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被这威势压得肝胆俱裂。 轰隆——! 第一道雷声便响彻天地,仿佛在宣告孟湘雾的回归。 抵御天雷的法阵亮起绚烂的光芒,挡下了第一道天雷,紧随其后的是第二道、第三道…… 十七道天雷后,法阵在第十八道天雷的重击下轰然碎裂,孟湘雾早有准备,手持乌霜剑不躲不闪,迎面对上第十九道天雷! 渡劫期的雷劫为七九天雷,此时正在三九。 孟湘雾长剑一扬,灵力裹挟着剑气将碗口粗的天雷折断,爆裂的雷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兔兔前脚戴着的小玉环收到许多妖族的讯息,在它洁白如雪的皮毛间疯狂闪烁。涂朝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分出神识选择性地回了两条,接着往玉环内灌入磅礴灵压,玉环最后闪了一下便彻底黯淡下去。 三长老和小兔妖徒弟乘着妖族灵舟姗姗来迟,被天雷压得退到二十里开外跟柳景传讯,得知渡劫的人是死而复生的孟湘雾,既惊讶欣喜于她的复活,又感到不可思议。 身死魂灭的人复生归来不说,还要突破渡劫期了! 孟湘雾渡雷劫,整个妖界都被震动了。 妖族不清楚是谁在渡劫,但渡劫期的天雷还是很好认的,毕竟能劈到六九天雷以上的只有两种,一种是突破渡劫期,另一种是飞升上界。在这个不可能飞升的世界,只能是突破渡劫期的天雷了。 妖界发生的事,修真界也得到了一些消息,纷纷以为妖界可能要有渡劫期大妖出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仙盟的修士正拿着册子清点宝库中收藏的剑。 先前据看守宝库的修士说有宝物飞出去了,但速度太快,哪怕是他们也没能看清,只瞧出是一柄剑。 仙盟的宝库藏剑三十余柄,各大宗门尤其七大仙宗都至少有一柄宝剑放在其中充作奖励和门面,还有打败魔修后得到的战利品剑、罪人修士死后留下的本命剑、主人战死但不认他人为主的剑……修士对着册子,挨个比对,看到底是少了哪柄。 那修士对到了册子上记着的最后一把剑,愣住了,上面写着—— 乌霜剑,剑主孟湘雾。 “这、为何……这剑?”他有些语无伦次,连忙将这件事上报。 与此同时,孟湘雾已经渡到了最后九道天雷。 七九天雷威势惊人,劈下来时仿佛要将乌云密布的天穹一道撕裂,爆发出极其炫目的强光。 而孟湘雾额心亮着金纹,满身白皙皮肤上也遍布着冰裂纹般的金色裂纹,她每撑过一道天雷,这金纹便亮上一分。 直到最后一道天雷,孟湘雾竟直接收剑,硬生生用自己的躯体抗下了这道天雷,用来淬体。 紫色天雷毫不留情地劈在孟湘雾的天灵盖,电弧在她身上劈啪作响,她身上金色的裂纹瞬间扩散出细小的分支,像是本就破碎的瓷器变得更碎,随着电弧消失,那满身金色裂纹也隐没在皮肤中,彻底收敛了光芒。 渡过七九天雷,孟湘雾穿着的白色单衣都被劈焦了,衣衫破裂处露出些许已经恢复白皙光滑的肌肤。 她仰起妍丽的眉眼望向天空。 黑压压仿佛要坠下的乌云散开一道缝隙,金灿灿的日光从缝隙中倾斜而下,形成一道光彩绚丽的光柱,轻柔地落在孟湘雾的身上。周遭所有的景象都被笼罩在乌云灰蒙蒙的阴影下,只有孟湘雾身披灿金光芒织就的薄纱,好似在发光。 这一幕无比熟悉,与孟湘雾第一次在南柯一梦中经历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金光落入孟湘雾黑曜石般乌黑透亮的眼眸,映出一片柔和的光晕,好似光华在她眸中流转。 她却像入了定似的,呆呆地望着天空。 蓦地,一颗剔透的泪珠滚落下来,在她脸颊流下一道泪痕。 孟湘雾一言不发,对着天空、亦或者该说天道,郑重地行了一个叩拜的大礼。 乌云全部散开,重新露出晴朗无垠的天空。 系统团子开心道:“宿主,恭喜你渡劫期啦!” 孟湘雾露出浅浅的笑容,轻喃道:“谢谢有你陪着我。” 系统陪着她从死后开启天幕到复活,再到渡劫期,以后还要陪到她飞升,就像她的朋友一般。 “呜呜宿主你太客气了!”系统感动道。 柳景御剑飞向孟湘雾,兔兔也踏着虚空跑来,一人一兽都来到了孟湘雾身边。 “湘雾,我的衣裳你先凑合着穿一下。”柳景拿出他最好的法衣递给孟湘雾,贴心地没问她为何流泪,只说,“我这就找人给你做些新衣裳,湘雾有外公疼,要穿最好最漂亮的法衣。” 兔兔跳起来扯走柳景递出的衣裳,从自己的储物镯里取出一套红衣,与孟湘雾以前喜欢穿的款式差不多。 柳景:“?” 孟湘雾忍俊不禁,拿走了兔兔顶在脑袋上的衣服:“抱歉了外公。” “哎,怪我没提前准备好。”柳景遗憾道。 谁能想到身死魂灭还能复生呢? 涂朝会有孟湘雾能穿的衣服也是赶巧了,他只是想念孟湘雾,因此找人做了些孟湘雾以前穿的衣服,算是睹物思人。 孟湘雾捏了个法诀,手上捧着的红衣消失,出现在她身上。 柳景问道:“湘雾日后想做什么?” “第一件事,我要劈了上云宗,”孟湘雾眉目间流露出几分冷意,“为我娘讨回公道。” 闻言,柳景也想起自己在天幕上看到的画面,那姓孟的心有所属娶了柳灵珑还不死心,后面又带了蓝婉柔回宗门,误以为那是自己与蓝羽的孩子,处处委屈孟湘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道:“外公与你一起!我早就看那姓孟的不顺眼了!” 三长老和小兔妖徒弟总算从二十里地外过来了,刚从灵舟下来就听说他们要去劈了上云宗,乐颠颠说要跟着去看。 柳景给孟湘雾介绍了一下三长老和他的小兔妖徒弟。 三长老名为杜仲岑,他的小兔妖徒弟叫春和。 玄天宗除了宗主杜正青与三长老杜仲岑是亲兄弟外,宗主与其他六位长老之间也亲如兄弟,几人还结拜成了异性兄弟,因此按照他们的关系和辈分,孟湘雾可以叫三长老一声三叔公。 孟湘雾也不扭捏,直接唤了一声:“三叔公。” “诶!”三长老乐滋滋应了一声,赶快从自己的储物戒掏见面礼,全是各种各样的丹药瓶,“你三叔公别的不行,就炼丹最行,来来来这都是上好的丹药……” 杜仲岑医丹双修,手上稀有的丹药不知凡几,每个拿出去都能卖出高价。 孟湘雾被塞了好几瓶丹药,但她死而复生时赤条条什么都没有,更别说储物的法宝了。 柳景便把自己的储物戒送给了孟湘雾。 因为三长老和徒弟春和都不会御剑,他们一同乘坐着灵舟前往上云宗。 当然,涂朝还是兔耳白犬的兔兔状态,乖巧可人地趴在打坐的孟湘雾腿边,雪白一团。孟湘雾就由着他待在旁边,也没赶他走,看得旁边的柳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如果柳景是现代人,就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的感觉—— 血压上来了。 第66章 第66章孟不尘,出来!…… 此时的仙盟驻地好不热闹。 孟湘雾生前的剑——乌霜竟然从宝库中飞走,这个消息在仙盟众人间不胫而走。 如今任何与孟湘雾相关的事都兹事体大,消息根本封锁不住,大家议论纷纷,众说纷纭,冒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有人说是宝剑有灵,另择新主去了;有人说是孟湘雾生前在剑上留下了法术,如今激发出来了;有人说剑不是自己飞走,应是被人用法术盗走的;还有人说这剑的主人一直是气运之女,不知是否又有新的气运之女降世? 最后一个猜测得到大家的附和。 无论真假,它都是最符合众人期待的那一个。 声音闹得太大,七大仙宗也不能置之不理,互相传音共议此事该当如何。 宗主们各有各的反应。 玄天宗主杜正青接到传音后沉默不语,好似没收到传音似的,被问到了,就说“吾欲闻之而后定”,文绉绉的,就是不参与。 实际上,杜正青作为与柳景和杜仲岑联系紧密的人,在此之前接到了他们的传音,与他简单言明了孟湘雾死而复生之事,乌霜剑也是受孟湘雾召唤而走,以及此刻他们正在前往上云宗的路上,要给上云宗一个教训。 杜正青性 子比较沉默,嘴巴很严,得知此事后跟仙盟一个字都没提。 剑宗那边,宗主顾阳带着顾寂回到剑宗,将蓝婉柔身死的消息亲口告知了天青。 得此消息天青又哭又笑,小儿子顾言抱着她的胳膊稚声安慰她,就在此时,她接到了灵力传音,虽然那道灵力有些陌生,但那传音符号极为熟悉,是属于孟湘雾的! 传音符号每人只得一个,刻于神魂,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一般无二的符号。 天青颤抖地接了传音,心底无比期盼那个可能性。 “青姨。” 听到那道有些清冷的熟悉嗓音,天青堪堪止住的泪水再度扑簌簌落下,难以置信过后便是狂喜,她哽咽得声音都发不出来。那边一直没有下一句话,但也没停了传音,而是一直静静等着。 天青努力平复了情绪,应道:“诶。” “我回来了。”孟湘雾道。 孟湘雾竟复生了! 顾寂听闻,立刻便想御剑赶往上云宗,若是他速度快些,说不定能见到孟湘雾。 天青听着孟湘雾与她的传音,一个眼神递给顾阳。 顾阳看懂天青的眼神,立刻伸手把要御剑离开的人揪回来,瓮声瓮气道:“你去甚,只会给人平添烦恼,想做任何事都等你娘停了传音再说。” 顾寂失落道:“我只是想见见她,补偿她……” 天青听到,睨了顾寂一眼。 已经渡劫期的孟湘雾耳力惊人,听到了天青那边微弱的背景音,哪怕声音很小,她却认出那声音属于顾寂。 “青姨,替我转告顾寂。”孟湘雾连亲口跟人说都懒得,但她知道天青应当会用灵力扩音,将她的话放给顾寂听,“我与顾寂早已退婚,有缘无分,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互不相干。” 天青果然用灵力扩了音,孟湘雾没有情绪波澜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仿佛冰冷的宣判。 顾寂闻言,眼圈逐渐有些泛红。 然而造就如今一切的,也有他一份力,终究是他自食苦果。 宗主顾阳便是在这时收到来自仙盟的传讯的,他给天青看了眼传讯玉牌上的符号,天青立刻取消了灵力的扩音,与孟湘雾低语几句,一起听着仙盟那边的传音。 七大仙宗的宗主都有自己的宗门,仙盟的事不能事事去管,因此他们有几位代理管事辅佐他们处理仙盟的杂事。 代理管事说了乌霜剑飞走的事,传音里先是一片寂静,随后才有人问顾阳是怎么回事。 顾阳站在天青旁边,仿佛有天青的存在就是给他撑腰打气似的,理直气壮回道:“问我作甚,我剑宗是用剑的,又不是铸剑的。” 一句话就给问题推回去了。 还无法反驳。 那人便只好转问孟不尘。 孟不尘又哪里知道? 自从天幕将真相全部揭开,他便对孟湘雾又气又懊恼。 气她死后还有天道天幕为她鸣不平,将过往全部揭开,害他丢人现眼;懊恼当初没有好好对待孟湘雾,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肩负重任的气运之女,若是对她好,上云宗定能更进一步。 但一切为时已晚。 方才,他得知有不少弟子背地里叫他“舔狗宗主”,他还发了好一通火,差点气厥过去。 他怒意还未平复,便接到了传音。 他内心觉得这些仙宗的宗主和代理管事看完天幕后,背地里也瞧不起他,此时又正在气头,便没好气回道:“我怎的知道?那乌霜又不是我的剑,也不是我施法拿走的。你问这话是何意,莫不是想让我去寻?” 代理管事擦着汗道:“孟宗主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意啊。” 于是又是一番无用的拉扯。 代理管事提到仙盟修士间的传言,说到如今已经传播出去了,诸多修士情绪激动,说要寻新的气运之女来修天阶。 莲花佛寺的住持道了句“众生皆入虚妄”便不再言语,听得人一头雾水。 代理管事硬着头皮与诸位宗主商讨,但玄天宗和剑宗都不太配合,逍遥宗因为当初四长老之女樊琼音的事与上云宗不是很愉快,如今知晓是孟湘雾生前的乌霜剑惹出的事,就跟看热闹似的。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商议,谁都不太想管此事的样子。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会儿杜正青说打坐时间到了,一会儿顾阳说他练剑时间到了,一会儿药王谷的谷主说给灵草浇水的时间到了,花了许久功夫商量,到头来都是无用功,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方法。 最终他们只拟个仙盟令言明此事乃谣传,仙盟会寻到乌霜剑,给大家一个交代。 那边仙盟令刚发出去,这边上云宗的山门便迎来一艘灵舟。 守门弟子仰头看着飞在天空的灵舟,上面的花纹式样不似修真界的任何宗门,倒有点像曾在百科杂录上见过的妖族式样,一番确认后连忙上报。 孟不尘跟仙盟传讯浪费了大半天时间,正烦躁不已,又得到门下弟子报上来的消息。 妖族灵舟竟敢堂而皇之进入他上云宗的地界,真当他上云宗是好欺负的? “孟不尘,出来!” 一道清越悦耳的嗓音随着灵力,响彻上云宗。 这声音无比熟悉,就算是没见过孟湘雾的上云宗弟子,也在天幕里听过。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妖族灵舟前站着的少女,那张脸他们曾在天幕上见过许多次,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有弟子喃喃道:“怪哉,定是我生出幻象了。” 这一声如惊雷贯耳,孟不尘即刻提剑飞出上云宫前往山门。 他震惊地看着妖族灵舟上站着的人—— 有玄天宗的二长老柳景,即他那位闭关五十年许久未见的岳父,还有三长老杜仲岑,以及三长老旁边站着的、身穿玄天宗弟子服粉红色眸子的少年,应该是名妖族。 而他的目光全集中在中间站着的那名少女身上。 少女的容颜清妍至极,新月眉,朱红唇,柔顺亮丽的乌发垂落,发丝随风微动,衬着她凝脂如玉的皮肤,整个人美丽不可方物。 她怀里抱着一柄剑鞘朴素的乌黑长剑,穿着雪白绣红边的上衣,下裳是绯红织金的破裙,迎着落日余晖,满身绚烂耀目的霞光。 这番模样和打扮实在太过熟悉,乃至于孟不尘还未能细想身死魂灭是否能复生,便已经下意识确认此人是孟湘雾了。 这时,一只毛茸茸的长耳小白犬叼着件薄纱般的浅金外衫,将其披在乌发少女的肩头,柔软的衣摆垂下,上面满绣的金丝缠枝花纹在霞光映照下流转着金灿灿的光,风轻轻一吹,衣摆便飘扬起来。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1] 这一刻,孟不尘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死去的柳灵珑,携剑归来。 第67章 第67章整个上云宗从中间一分为…… “孟湘雾……?” 孟不尘起先的语气似是还不敢确定,毕竟无论是孟湘雾还是柳灵珑,在他的认知里都已经是个死人。但他只是恍惚了片刻,随后表情便坚定下来,眉目间也染上了怒意:“孟湘雾,谁允许你对爹爹直呼其名的!” 他在意的果真还是面子,在上云宗众多弟子面前被孟湘雾直呼其名喊出来,比孟湘雾死而复生的消息还令他在意。 有些人就是这样。 人若死了,便能想起对方好的一面了,会有些懊悔以前没待对方好一些。 人若没死,便又像以前那般,不做人事了。 不久前孟不尘还在后悔孟湘雾既是他亲生女儿,又是气运之女,该对其好一点。现下他见人又活了,便像以前那般对孟湘雾耍起了当爹的威风,连一句关心对方是如何复生的话都没有。 见状,柳景也带着怒气扬声道:“孟不尘,你见了长辈也不拜候,又是谁允许的!” 即使柳景很嫌弃孟不尘,也不得不承认他与孟不尘因为柳灵 珑的存在,是有一层岳婿关系在的。见孟不尘竟拿亲爹的名头压孟湘雾,他忽然庆幸有这层关系在,也拿岳父的名头去压孟不尘,想为孟湘雾撑腰。 他们的关系一个压一个。 于情于理,孟不尘都应主动问候柳景。 孟不尘胸口憋闷,觉得落了面子,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他很在意这些。 他正要不太情愿地开口问候,孟湘雾先开口了。 “爹爹?”孟湘雾将兔兔披在她身上的、属于柳灵珑遗物的金缕衣穿好,清丽的眉眼笼着几分不屑,居高临下地看着孟不尘,说话的语气也似用剑戳着人的心窝,令人难堪,“你吗?” 带着嘲讽意味的话语像扇在孟不尘脸上的耳光,他感觉到有数道来自宗门弟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看得极为气恼。 他对孟湘雾怒道:“我不是那谁是?” 柳景看出孟湘雾有话要说,便没再说什么,而是在一旁看着,打算等孟湘雾有需要再开口。 “我此番复生,你却一句也没过问,我是如何复生的。”孟湘雾语气平平淡淡,好似对自己说的事也没多少在意。 此话乍一听,还以为她是因为孟不尘作为亲爹不关心她,她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但众人仔细一想,这语气不对啊。 果不其然,孟湘雾在孟不尘脸色稍缓时继续道:“我复生的这具身躯,乃上古神莲的莲藕所化,与你毫无血缘。” 她特意将自己的话用灵力扩了音,整个上云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想听不见都难。 不只是孟不尘,弟子们也愣住了。 柳景作为孟湘雾的外公却没什么反应,不是因为不信,而是他觉得,既然孟湘雾还愿意唤他一声外公,那他便是孟湘雾的外公,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上云宗弟子们反应过来后,掏传音符的掏传音符,掏传音玉牌的掏传音玉牌,迫不及待想将“孟湘雾复活”和“孟湘雾如今莲藕为身,已经与孟不尘毫无血缘了”这两个消息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 谁不爱听点八卦呢,更何况这可是孟湘雾!气运之女孟湘雾!身死魂灭还能死而复生的孟湘雾! 孟不尘察觉到弟子们偷偷传音,但他没有心思去阻止。 他的现在注意全部集中在孟湘雾的身上。 只听孟湘雾道:“我若愿认你,你便是我爹爹。可我不愿认你,因而你只是上云宗的宗主,孟不尘。” 这次,孟不尘没心情再计较孟湘雾叫他名字了。 孟不尘能对孟湘雾如此颐指气使的态度,全因他是孟湘雾的亲父,若是这一层血缘关系不在了,他有何资格用这种长辈的态度去压孟湘雾?有又何资格去命令孟湘雾? 他竭力维持冷静道:“你想与我泾渭分明,已经口不择言了。” 摆明了不信,亦或者说不敢信。 孟湘雾不与他多废话,直接拔出乌霜剑,在指腹划过。 血珠从她指腹刚划出的伤痕冒出,金色裂纹闪过,她的指腹恢复如初,但血珠仍在。 她将那滴血飞向孟不尘,冷淡道:“是真是假,你自己看罢。” 孟不尘用灵力接住那滴血,表面上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实则已经迫不及待捏着手诀施展修真界大部分修士都会的、寻亲缘的法术。 原本这法术是修士用来寻找有自家血缘之人传承家传的,如今用来当面验证与孟湘雾的血缘,还真新鲜。 离得远的弟子们都抻着脖子看,还偷偷与自己的亲朋好友们口头转述。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场精彩大戏便要传遍修真界了。 当着众人的面,孟不尘将施法后的灵力打入那滴血。 原本按照这法术的作用,那滴血会飞到在场与其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可是孟湘雾的血绕空中飞了一圈后,化为血雾散开。 这说明在场之人,无一人与她有血缘。 孟不尘这下真的愣住了。 “今日我来,是为我娘讨个公道。”孟湘雾抬眼望去,上云宗群峰伫立,雕梁画栋,庄严宏丽,是她出生起便生活的地方,“昔日我娘嫁入上云宗时,上云宗还不是七大仙宗,只是个中层的宗门。” 她掷地有声道:“若不是我娘用她多年积攒的天材地宝助你,你上云宗如何壮大;若不是我娘当初为救你重创魔尊立了大功,你上云宗也不会得来如此风光。我娘为你断了灵骨伤了根基,几百年苦修来的修为尽废,命若蜉蝣,你却因青梧宗主蓝羽的谎言辜负了她,弃她生死于不顾。” 孟不尘想反驳,但这些都是天幕放出来的真相,他无从辩驳。 他确实因为蓝羽的话,觉得凤骨可以助“他们体弱的女儿”脱胎换骨,便放弃跟了对方求凤骨救柳灵珑。 “如今这上云宗,哪怕一草一木,都有我娘的一份儿。”孟湘雾剑指孟不尘,朗声道,“我曾说过,我定会拆了上云宗,把你靠着我娘得到的东西,全部都拿回来。今日,我便来替我娘讨回她那一半!” 她的身上散开阵阵灵力威压。 孟不尘这才惊觉,孟湘雾已经是渡劫期修为! “你、你到了渡劫期?”孟不尘难以置信,随后他看到孟湘雾身上挂着的长耳白犬,还有一旁站着的小兔妖,想到了什么,“先前妖界渡劫的大妖……其实是你?!” 孟湘雾根本不欲与他多言,直接扬手便是一剑劈下去! 她在剑之一道上本就卓尔不群、极具天赋,如今经过生死一遭,大彻大悟,在剑道上更是登峰造极。 这一剑光是看着便令人生畏,强势的剑气锐不可挡,裹挟着磅礴恢弘的灵力,劈开土地寸寸向前,所经之处山石开裂,草木被碾碎,强盛的灵光几乎要盖过天上的红霞。 若是这一剑彻底劈下去,恐怕连上云宫都要被劈成两半! 孟不尘目眦欲裂,抬剑去挡。 当初他与蓝羽未能走到一起、他娶柳灵珑都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上云宗,为了祖宗基业! 为了让上云宗踵事增华,跻身上层宗门! 在他眼里,面子和上云宗就是他的命! 孟不尘虽是大乘期,但对上渡劫期且剑意惊人的孟湘雾,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的本命剑对上那道剑气,就像一根脆弱的筷子,被剑气折断了。 孟不尘本命剑断,遭受到重创,喷出一大口血。 强势的剑气并未因为他的阻挡而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携着开天裂地之势继续前进,将整个上云宗从中间一分为二! “轰隆隆——” 上云宗深处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 上云宫,塌了。 第68 章 第68章 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那升腾起来随风飞扬的尘土,深深刺痛了孟不尘的双眼,他瞪着眼睛,急火攻心之下眼前竟有些阵阵发黑。 他为之付出一生的上云宗,就这样被孟湘雾劈成了两半! 孟不尘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而孟湘雾还不仅仅满足于此,她又提起剑,望向自己曾经住过的、位于十里桃林中央的落英阁的方向,以及她后来为了妥协在附近给蓝婉柔修建的桃源阁,在孟不尘尚未反应过来时又是一剑扫出去。 凛然的剑气荡平路上的阻碍,将桃源阁粉碎的同时,也切开了落英阁旁边的土地,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孟湘雾挥剑的动作不停,手腕一转又是一剑劈出去,与上一剑留下的剑痕交错,斜斜地切开落英阁旁边的土地,像是用两剑将落英阁从十里桃林中划了出去。 孟不尘嘶吼道:“住手!!” 他吼完,因气急而胸口堵着一口郁气,猛烈地咳嗽起来,好不狼狈。 “孟宗主!”周围的弟子纷纷叫道,看似担心他的身体,实则一个人也没上前,都在看热闹,带着灵力的传讯偷偷不断飞出去。所谓树倒猢狲散,应当也不过如此。 柳景对传讯满天飞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巴不得孟不尘丢人的事全修真界都知道。 孟不尘对面子那般看重,此举如同扒了他的皮般令他难受。 但他此刻也无暇顾及。 孟湘雾没有理会孟不尘的嘶吼,转身对着柳灵珑的洞府——也是她曾经修炼的洞府,又是两剑扫过去。 孟不尘想阻止也有心无力,他本命剑断,正是内伤严重的时候,几乎提不起灵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剑将洞府连带着山一起削下来,随着轰隆隆山石崩裂的巨大声响,洞府随山石从光滑的削面缓缓滑落,那座山像是横木上被人凿下个缺口,分外显眼。 “孽障……孽障!”孟不尘气得胸膛起伏,淤堵在胸口的血被他“哇”一声呕了出来。 见孟不尘的血液落在地上蔓延开,孟湘雾面无表情。 “你有何资格如此说我。”她终于又开口,说话却依然气人,“早便说过,孟宗主年老昏聩,莫不是忘了我已与你再无血缘?更何况,就算我仍是你亲女,我忤逆你之事还少做了?” 曾经的孟湘雾说过,你年老昏聩,我反了又如何。 如今是真的反了。 孟不尘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孟湘雾又道:“昔日的孟湘雾早已死在仙盟的审判台,如今我依然姓孟、没有更姓,不过是因此姓名为我娘亲自所取。娘生前曾与我说,孟与梦境的梦同音,我是娘的梦,酸甜苦辣皆入梦来,百般滋味亦是修行一场。不过,如若有人唤我柳湘雾,我也是会应的。” 柳景在一旁抚掌笑道;“柳湘雾甚是好听。” “外公若喜欢,日后如此唤我便是。”孟湘雾说着,又是一剑劈出去。 这次碎的,是柳灵珑嫁入上云宗后找人建造的宝塔,位于上云宗的主峰凌云峰,与上云宫遥遥相对。 此塔为柳灵珑亲自提笔画图纸,她自小在玄天宗见多识广,耳濡目染,将宝塔设计得结构精巧,塔内遍布机关和阵法。当初宝塔建成,让还是中层宗门的上云宗出了个大风头,极为满足孟不尘的虚荣心。 如今这塔已是上云宗颇具名气的景观,也是上云宗的藏宝楼,孟不尘这些年来有许多宝贝收藏在此处。 孟湘雾这毫不留情的一剑下去,九层宝塔从中被劈开,层层倒塌,精巧的机括和阵法皆化为废墟,塔内许多宝物承受不住渡劫期的剑气裂为碎片。 孟不尘看在眼里,心都在滴血。 “孟湘雾!!”孟不尘指着她愤然道,“你当真要如此绝情,毁掉生你养你的上云宗吗?!” “有一事我不说,你便脸大皮厚、心安理得了。”孟湘雾望着孟不尘的眼神冷然,清冷的嗓音朗声道,“生我养我的皆是我娘,我娘仙去后,哺育我的也是我娘得来的、留下的东西,你没出一分力,就连修炼也是我自己一步一步领悟,你不过是偶尔过问几句,便真以为在修行上指点过我了。” 她掷地有声地质问:“如此,你有何脸面说上云宗生我养我?” 孟不尘被说得脸红脖子粗,试图证明上云宗在孟湘雾成长的过程中极为重要,大声道:“若无上云宗七大仙宗的名头,哪怕你身负天才之名,也不过一介散修,上好的资源哪能轮得到你!” 这话说的,好像上云宗的名头多有用一样。 柳景正要说“我玄天宗不比你这上云宗地位高吗”,孟湘雾便伶牙俐齿地开口了。 她说:“上云宗一无甚厚重底蕴,二无渡劫老祖坐镇,能坐稳七大仙宗的位置,前十年有我娘舍生忘死战魔尊,后十年有我‘七百年一见’的天才之名在前面顶着,再辅以两位大乘期长老。即便如此,上云宗也不过是七大仙宗之六七,排于末端。为何?” 天梯断绝后,修真界灵气日渐稀薄,又无法飞升,渡劫老祖纷纷闭关不出压制修为,因此大乘期在外面便是最高的修为境界了,几乎可以横着走。不过若遇到何事,还是宗门内有渡劫期老祖的存在,更会被外界忌惮几分。 上云宗并无渡劫期修士,只有三位大乘期,其中境界最高的是凌墨,其次才是孟不尘,最后是石弦吟。 孟不尘既不是渡劫期修士,也不是宗门内大乘期修为最高的,能被修士尊称一句“不尘仙尊”都是因为他是上云宗的宗主。 孟不尘被她的话问得一愣,随后开口:“你眼里只看得到上云宗的不足之处,然其余宗门实力也不容小觑,哪是那般容易博得上位的?入我上云宗的弟子,也未比入了其他宗门的修士过得差,这还不足够吗?!” 他回避了正面应答。 孟湘雾并不理会孟不尘的辩驳,缓缓道:“皆因你这宗主无能。” 她最是知道,如何讲才能狠戳孟不尘的心窝子。 “我无能?!”孟不尘气得直咳嗽,他抹掉嘴边内伤咳出的血,为自己挽回名声,高声道,“我为上云宗殚精竭虑!是,你娘确为上云宗带来几分助力,但若无我多年来苦心经营,上云宗也不可能走到今日的地位!若无你娘,我一样能让上云宗跻身七大仙宗!” “是吗。”孟湘雾淡淡道,“你既看不上这‘几分’助力,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去掉它,岂不美哉?” 在孟不尘怔愣又隐隐带着几分懊悔的目光下,孟湘雾抬手迅速出剑,剑光闪烁。 “不——!”反应过来的孟不尘大吼。 轰隆的声响不绝于耳,众多弟子见到堪比山崩地裂的场景,心惊胆战。 上云宗再不复先前的辉煌气派,纵横交错的剑痕将其切割得四分五裂,满目疮痍,只剩下一片完好的地方,正是上云宗扩建前的旧址,孤零零地坐落在中间偏东一些的位置,像是荒芜废墟间唯一的绿洲。 孟湘雾真如她所言,将柳灵珑嫁过来后上云宗添置的所有东西全部毁掉了,重新修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灵石。 见状,孟不尘气急攻心,心口剧痛,猛地喷出一口血:“噗——” 鲜红的血像雾一般喷洒。 这时,飞云峰那边闪过淡淡的灵光,飞出来一个长身玉立的修士。 正是闭关压制心魔的凌墨仙尊,孟湘雾以前的师尊。 凌墨仙尊见到孟湘雾后,在半空静立良久,叹息道:“徒儿,你气也撒够了罢。” “撒气?”孟湘雾不屑一笑,负手将剑立于身后,“于你眼中,我便是如此行事不讲道理,只知意气用事的人?” 凌墨仙尊一哽,状似无奈道:“我并非此意……” “莫再用这般态度与我说话。”孟湘雾冷眼睨着他,脸上一分笑意也无,冷若冰霜道,“你我师徒情分已绝,日后也莫称我为徒儿,听着便惹人心烦。” 她将头一歪,又问:“你莫不会以为,我被你亲手打散神魂,还会叫你师尊吧?” 第69章 第69章将上云宗的地皮都挖走了…… 凌墨仙尊沉默不语。 或许他心底是有几分这样的想法的。 仙盟审判那日柳景在闭关,未能亲眼见到,但他只要想起在天幕看到的场景,便感觉怒火中烧,此刻看着凌墨仙尊的眼里满是怒意,恨不得也能拿着打魂鞭抽他。 孟不尘枉为人父,凌墨也不是个好师父,现下竟还敢出现在湘雾面前,如此脸大皮厚! 柳景提了口气正要张嘴痛骂几句,忽地听见孟湘雾轻呵了一声,心道还是让孟湘雾亲自骂回去更舒坦,便闭上了嘴。 只听孟湘雾语气中带着些讽意,问道:“ 是以,你出现,便是为了用师尊的身份说教我?” “不……”凌墨仙尊下意识反驳。 他神情稍顿,随即有些踌躇地飞身来到孟湘雾面前,语气诚恳而带着歉意道:“昔日我未能予你足够的信任,如今每每想起便懊悔不已。倘若当初我能多信任你一分,也不会令你蒙受冤屈。此番前来,是为了……” “原来如此。”孟湘雾径直打断他未尽的话语,了然道,“你是想得到我的谅解。” 因为心中有愧,所以来求个心安。 修行之人最怕问心有愧,哪怕只是一丁点的愧疚,久久不忘,日后都可能成为求仙问道路上的绊脚石,阻碍修行,甚至成为心魔。 但孟湘雾直接将此事点破,像是揭开了名为诚心悔过的遮羞布,令气氛有些微妙。 凌墨仙尊静默良久,承认道:“……是。” 闻言,孟湘雾不禁冷笑一声,她并没有如凌墨仙尊所愿说些宽慰的话,精致漂亮的眉目间满是讥讽之色,慢悠悠道:“凌墨仙尊莫不是忘了,你在仙盟审判台上抽了我多少鞭?” 就算凌墨仙尊不记得,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从她登上审判台至行刑身死魂灭,凌墨共抽了她三十六鞭。他们的师徒情谊,便是在这一鞭又一鞭下彻底湮灭。 凌墨仙尊顿时无言以对,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什么话。 他身处高位时间久了,习惯了被人众星捧月用崇敬的目光对待,即使表面上看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心底还是有着自认高人一等的傲气,就算犯了错也拉不下脸真诚道歉,觉得能纡尊降贵表达歉意便足够了。 修为没多少长进,臭毛病的架子可一点没少。 孟湘雾死后,凌墨仙尊看到天幕公布的真相,懊悔不已,又觉得自己亲手杀死了那么好的徒弟,罪无可恕,还因此生了心魔。 如今孟湘雾复生归来,他想弥补对方的心是真诚的,但想消除心魔的想法也是真的。 他破关而出之时还在心中畅想着,他可以与孟湘雾再续师徒缘分,虽然方才已知孟湘雾步入了渡劫期不再需要师父,但他会竭尽全力弥补孟湘雾受到的伤害,待她比以往还要好,却全然未想过孟湘雾会不认他。 曾经那个只在他那里不用约束自己,与师兄尽情欢笑的孩子,终究是不见了。 ——这不是当然的吗? 当初孟湘雾身死魂灭,乃是凌墨仙尊为表大公无私地亲自行刑,如此轻飘飘的道歉便想获得原谅,实在想得太美好了些。 他有点太高估自己的地位了。 孟湘雾不想原谅,也不会原谅,更不会为这些蠢人浪费她一丝一毫的情感。 似是怕孟湘雾因凌墨仙尊而感到不悦,兔兔叼着她的衣摆拽了拽,又伸出爪子扒了扒她的小腿,好像在安慰她。 孟湘雾收剑入鞘,俯身将雪白的小兽抱入怀中,摸着它头顶柔软的皮毛对凌墨仙尊道:“人人都言师尊便如同半个亲父,可你在我所谓犯错之时从未信过我一句话,仅凭他人三言两语便认为是我之过,不只是未予我信任,更是愚蠢。我身死魂灭,乃是你亲自行刑,若无天幕,现下我亦无法站在你面前。” 她在凌墨仙尊露出有些愣怔的神情时,继续道:“你,不配为师。” 字字珠玑,如刀刃扎入心口。 凌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利爪攫住,骤然剧痛,耳边响起连续不断的低声絮语,分出精力仔细一听,全部都是孟湘雾方才所言的“不配为师”,极为微弱的魔气在他的心头缠绕。 孟湘雾却察觉到了这一丝微弱的魔气,平静道:“你生了心魔。” 此言一出,整个上云宗哗然。 正在打坐运功治疗内伤的孟不尘惊愕地瞪大眼睛,望向天空中那道此时还仙风道骨的背影。 心魔的事可大可小,消除心魔,修行上能更进一步;无法消除心魔,轻则此生修为不前,重则堕入魔道,成为魔。 “……是。”凌墨仙尊承认道。 孟湘雾揉着兔兔的长耳朵,语气淡漠,说的话令凌墨仙尊下不来台:“原来如此,你想得到我的原谅之语,不过是被心魔所迫。若无心魔,此刻你未必会站在此处与我认错。只是你如何认定我会原谅你?以为我会助你除去心魔?你未免想得甚美。” 她继续道:“你亲手一鞭一鞭将我打死,连神魂都抽散,我凭何要原谅你的愚蠢之举?我何时在你心中是如此大度的人了?我年少时可为我娘遗物与孟不尘那老匹夫争执,如今便可以为昔日之事与你为难。” 孟不尘连带着被骂了一句老匹夫,气得运功差点出了岔子。 然而他此时一句都不敢说,若是再说,惹得孟湘雾不快,再一剑下去,上云宗怕不是彻底没了,他又无力阻止只能看着。 孟湘雾撸了一把兔兔的长耳,兔兔的耳朵轻轻抖了几下。她下颌微抬,睨着面前哑口无言的凌墨仙尊道:“我行事只凭心意,这便是我的‘道’,你也莫要用甚大道理与我谈。” 她说完,周遭陷入久久的沉默。 “若无……”良久,凌墨仙尊开口,嗓音有些干涩,他顿了下继续道,“若无心魔,我得知真相,也会来与你认错。” “若你所言非虚,倒是比那老匹夫多两分良心,只是——”孟湘雾将头一歪,嫣红的唇一开一合,缓慢而清晰道,“与我何干?” 这一句“与我何干”令人心头一颤。 凌墨仙尊的身躯不禁晃了晃,才平复些的心魔又开始躁动不安,蠢蠢欲动。 他抬手揪住胸口的衣料,仿佛这样便能缓解心魔带来的不适感,眼底纠结之色闪烁,终是开口道:“湘雾,若你如此在意我当日对你用打魂鞭,我可以让你打回来。” “我如何不在意?”孟湘雾乌黑的眼眸泛起冷意,清越的嗓音掷地有声道,“但你且听着,我若要鞭打你,以你如今的修为根本无力阻止,不需你用这般口吻允许我打。” 凌墨仙尊的脸色顿时白了两分,不知是因为孟湘雾毫不留情地落他的面子,还是因为他发现孟湘雾说的都是事实,诛了他的心。 孟湘雾继续道:“我今日不打你,只因我还要去仙盟拿回我的储物戒,我的打魂鞭也在储物戒中。待我拿回自己的打魂鞭,便会将我昔日所受加倍还与你。” 闻言,凌墨仙尊下意识看向了孟不尘。 当初孟湘雾被捕后,她的乌霜剑和储物戒都被仙盟收下。 她死后,仙盟曾试图打开她的储物戒,好清点里面的东西放入仙盟的宝库,但发现那储物戒用的是神魂禁制,唯有孟湘雾的神魂才能打开。然而孟湘雾已身死魂灭,这储物戒再也打不开了。 玄天宗宗主杜正青本想念在孟湘雾是柳景外孙女的份上,将储物戒作为遗物带走交给柳景,但孟不尘却也提出要带走。 孟不尘是孟湘雾亲父,杜正青自然没有理由从对方手里抢走。 是以,孟湘雾的储物戒此刻就在孟不尘手中。 孟不尘拿走孟湘雾的储物戒是什么心思,还不好猜吗?无非是想试试,能否凭借“血缘”将孟湘雾的储物戒打开。 好在孟湘雾的储物戒是多年前柳灵珑亲手送的,用了最完美的神魂禁制,孟不尘根本无法钻空子打开。 这时,一直看戏的三长老杜仲岑忽然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想起来了,我哥曾与我提过一句,湘雾的储物戒并未入仙盟的宝库,而是在——” 他也看向仍在打坐疗伤的孟不尘。 杜仲岑和凌墨仙尊都看向了孟不尘,储物戒的下落不言而喻。 孟湘雾幽深潭水般的黑眸也睨了过去。 孟不尘脸色一青,停下/体内运转的灵力,掏出一枚储物戒,闷声道:“在我这。” “如此甚好。”孟湘雾飞身而起,手一伸便将储物戒隔空摄入自己掌中。 她打开储物戒检查了一下里面的情况,接着凭空而立,双手捏诀,随着她低声念咒,先前被她用剑气在上云宗劈出来的落英阁和连带着山的洞府竟然颤动起来。 众人不明所以,看着两处震动,眼底透露出茫然。 “轰隆隆——” 落英阁和洞府竟然在孟湘雾的灵力下震颤着飘浮起来,碎石和土块喀啦喀啦地掉落。 接着,落英阁和洞府都飞向孟湘雾。 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众人头顶飞过,阴影落在地面,像是巨兽张着大口将他们吞食。每个围观的弟子都愣愣地张开嘴巴,看着头顶的巨物飘过。 在接近孟湘雾时,倏地,落英阁和 洞府不见了。 柳景似是看出来了什么,抚掌大笑:“湘雾此番做派前所未有,哈哈哈,不错!” 孟湘雾居高临下看着孟不尘,说出的话解开了大家的疑惑:“落英阁和我娘修炼的洞府,我带走了。” 她竟是将这两物收入了储物戒! 当然,她一个人的是不够的,落英阁塞进了她自己的储物戒,洞府塞进了柳景送给她的那枚储物戒中,将两个储物戒都填满了。 “你、你……”孟不尘瞪大了眼睛,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内伤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孟湘雾这是将上云宗的地皮都挖走了! 孟湘雾根本不理会孟不尘,又从储物戒中找出了自己的打魂鞭。 打魂鞭并不是什么稀罕的法器,几乎各个宗门都会用此物惩戒弟子,戒律堂的弟子几乎人手一条。它专打神魂,令修士们痛不欲生,最适合用来敲打弟子,令他们恐惧不敢再犯错。 孟湘雾手中这条打魂鞭,还是许久以前,她还是上云宗的“小师姐”时,凌墨仙尊见她苦恼自己还不够威严,从戒律堂讨来一条送她的。不过,孟湘雾以往从未用它惩戒过弟子,都是用霄云剑的剑鞘抽打弟子以作惩戒。 而今,孟湘雾手持打魂鞭立于天际,微垂着眸子,望向站在半空的凌墨仙尊。 “现下可以清算我们的账了。”她淡漠道。 ——就用凌墨送她的打魂鞭。 第70章 第70章我不会原谅你。 凌墨仙尊没有回答,神情肃穆,静静地等待鞭子落下。 这一刻,场面竟有些荒诞。 曾经高高在上的清冷师尊立于下方等待鞭挞,而曾经的徒弟却手持打魂鞭凌空而立,两人的身份仿佛发生了调转。 蓦地,孟湘雾开口了,却是说起了从前。她平静地问:“你可曾记得,连风误会我杀了沈青烟。” “……记得。”凌墨仙尊话音未落,孟湘雾一鞭子抽了过来! 打魂鞭在孟湘雾灵力的作用下,鞭尾有浅蓝的灵光延长出去几米,刚好足够抽在凌墨仙尊的身上。 凌墨仙尊看着打魂鞭抽过来并没有想过躲开,一来是他也是真心为过去的事后悔,二来,他想得个心安,消解心魔。孟湘雾的报复,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受到过惩罚,从此不用再内疚。 然而想是一码事。 当鞭子抽在凌墨仙尊的身上时,他不禁目露惊愕。 孟湘雾这一鞭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不说,渡劫期的灵压也附着其上,不是他这个大乘期可以抵抗的。 凌墨仙尊被孟湘雾一记鞭子从半空狠狠打落在地,不禁从喉咙中溢出痛苦的哼声,浅色的衣衫也沾染了地上的泥土,狼狈不堪。 打魂鞭除了专打神魂,它也具备着一条正常的鞭子应有的作用,凌墨仙尊胸口处衣襟破裂,缓缓透出血色来。 仅仅一鞭,便已皮开肉绽,神魂剧痛! 由于修为已至渡劫期且没有留手的意思,孟湘雾打的,比当初凌墨仙尊在审判台上打的要重得多。 “那日,你罚我去戒律堂受打魂鞭二十鞭,思过崖面壁三月。”孟湘雾带着打魂鞭从空中落下,绯红的裙摆随风飞扬,浅金外衫衣袂翻飞,她清丽的眉眼间笼着冷意,“既然要算账,便从我们第一笔账开始算罢。” 闻言,凌墨仙尊不禁低声喃喃:“你竟记得如此清楚……” 对他们这些能看到天幕的人而言,回顾这段往事不过是几天前,但对孟湘雾而言,那已是许多年前了。 他并不知天幕播放时,孟湘雾就在系统空间内看着。 即便凌墨仙尊低语的声音不大,以孟湘雾的耳力还是听到了他说的话。 她不禁冷呵了一声,用略带嘲讽的语气对凌墨仙尊道:“我如何记得不清?那时我想要一个公道与清白,我敬爱的师尊说我杀人证据确凿,还道我不思悔改令他失望,我相识多年的师兄想叫我偿命。两个人,与我师徒兄妹一场,竟无一人信我,可笑,可悲。” 她又道:“我挨过鞭,面过壁,你告诉我,这般叫我如何记得不清?” 这一番话说得凌墨仙尊心生愧疚,当初…… 孟湘雾突然又是一鞭打在他的身上! 凌墨仙尊脑海里的思绪被打断,在神魂的痛楚下发出声音:“唔!” 对于修士、尤其是他这种大乘期修士而言,肉/体上的伤势并不算严重,除非真的伤到了根骨。但神魂上的疼痛,无论什么境界都是一样的痛,避无可避,那种痛苦仿佛能深深钻入骨髓,流遍四肢百骸。 孟湘雾没再说什么,第三鞭打了下去。 凌墨仙尊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保留一些风度,但实在难以做到,他低哼、痛呼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不要如戒律堂受罚的弟子那般大声哀嚎,勉强给自己留下一分作为大乘期长老的脸面。 凌墨仙尊半跪在地上,在他痛得有些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了孟湘雾的眼睛。 孟湘雾的眼睛依然乌黑又剔透晶亮,有着玉石般的润泽感,只是以前望着他时那种带着孺慕又发亮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冷淡与漠然,仿佛亘古不化的冰雪,充满冷寂。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在他一次又一次没有相信她时候。 原本他这些年从未回想过的细节,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历历在目。 他想起那一日,孟湘雾眼睛微微泛红,问他:“师尊,连你也不信我?” 他的徒儿自小最是坚强,在他身边的那些年,哪怕受伤都没掉过一滴泪。那日她的眼泪明明都已经将眼睛湿润了,却又被她仰头眨眼憋回去了,因为她知道没人信她,哭也无用。 他应该知道的,孟湘雾那是委屈得狠了,才会几欲落泪。 可他为什么没有多想想,多查查呢? 他只凭一个八角铜镜无用就断定是孟湘雾杀了沈青烟,并且拒不认错,他罚她二十鞭再面壁三月,还自以为是保护了她——毕竟孟湘雾“杀”了沈世家家主的女儿,他若不罚,此事难以善了。 在凌墨仙尊回想时,孟湘雾已经抽了他十几鞭。 凌墨仙尊浅色的衣衫处处染着红色的血迹,神魂痛得仿佛在躯壳中剧烈颤抖,他竭力咬着牙,却还是会溢出呻/吟。 他无法再维持半跪的动作,脱力地跌坐在地,用双手勉力支撑自己,形容颇为狼狈。 见他跌坐在地,孟湘雾并没有留情,仍是以灵力满灌打魂鞭继续抽打下去。 凌墨仙尊本就布满鞭痕的身体又添了新伤,但更痛的是他的神魂。 他又想起,孟湘雾说自己才是与顾寂共度南柯一梦的人,在蓝婉柔以谎言颠倒黑白时,所有人都不信她,她问他:“师尊,你呢?你相信我吗?” 可他却说了一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孟湘雾那个想牵起但最后只是动了一下的嘴角,那个没能笑出来的僵硬表情,再次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不但没人信孟湘雾跟顾寂进了南柯一梦,他们还将残害亲弟的罪名强加给她。孟湘雾反抗,他还出了手,导致他曾经送她的生辰礼琉璃镯断成几截。 那时孟湘雾终于笑出来了,是自嘲。 回想起那个笑容,凌墨仙尊渐渐平息的心魔又有要冒头的趋势,他无比后悔,产生了一种钻心刺骨的痛,竟然比神魂还要痛。 “啪——” 孟湘雾又是一鞭子甩在凌墨仙尊身上。 凌墨仙尊的手也撑不住自己,直接虚弱无力地匍匐在地,只能勉强用小臂撑着,不让自己彻底趴在地上。 他又想起了孟湘雾“屠杀凡人”那次。 孟湘雾没有再问他信不信她了,直接御剑离开,想必那时的她已然对他失望了。 如今再看,当初种种真真可笑至极,孟湘雾面对他们一群愚昧的人。 她的师兄误会她恨她、亲弟误会她恨她、他作为师尊不信任她、亲爹偏疼罪魁祸首、未婚夫也蠢得认错真正的心上人。 孟湘雾就这般变得孑然一身,直到死去。 这时,孟湘雾忽然道:“你以为我鞭打过你后,便会原谅你吗?” 闻言,凌墨仙尊抬起眼看向孟湘雾。 他神魂和身体俱痛,说不出话来,只能这么看着她。 “我不会原谅你。”孟湘雾清妍的面容满是淡漠,一字一句道,“莫要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是你亲手打散了我的神魂。” 凌墨仙尊无声地笑了,咬着牙齿,唇齿间溢出内伤涌上来的血液。 此时的他已经痛得连哼声都发不出来了,但他笑得很用力,紧咬着牙,有些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意味。 蓦地,他的头垂了下去,好似快要昏过去了。 兔兔、柳景、杜仲岑等人作壁上观,冷漠地看着凌墨仙尊的惨状,四周围观的弟子们无一人敢为凌墨仙尊说话。倒是孟不尘,或许是考虑到上云宗总共只有三位大乘期,可不能折了,开口吼道:“难道你真要打死他?!” “打不死。”孟湘雾带着寒意的眼睛睨向孟不尘,让孟不尘有种上云宗地皮又要被削的感觉,“我自有分寸。” 于是孟不尘也不敢说话了。 孟湘雾并不打算让凌墨仙尊死。 她要让凌墨受困于心魔,修为止步不前,哪怕天阶修好了也无法飞升,只能看着自己寿元一点点耗尽。 或许将来某一日,凌墨能除掉心魔继续修炼,但她也不会去管,那时候的她应当已经飞升,不想将精力花在无关之人身上。 相较于当初凌墨亲手将她打死,她的处理可以说是仁慈了,还留了一线生机。 孟湘雾又打了十几鞭,做到了先前所说的加倍奉还才收起鞭子。 凌墨仙尊的衣衫几乎被血染成了红色,看起来鲜血淋漓,但修行之人,这些皮外伤也就是看着吓人,吃几颗丹药很快就能好了,他真正受了伤、难受的是神魂,以孟湘雾的力道,他要闭关休养许久才能好了。 这一趟收拾了孟不尘和凌墨仙尊,孟湘雾心情畅快,转身准备飞回灵舟上,暂时“收工”。 当然,她和孟不尘的账可不是劈了上云宗、挖走她娘的东西就算完了的。 之后她还会回来的。 孟湘雾正要飞身而起,余光瞥到孟不尘暗暗松了口气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连风身在何处?” 她此番来,孟洛雨先不论,孟不尘和凌墨仙尊都见到了,还没见到她的“好师兄”连风呢。 孟不尘正打算去扶凌墨回去疗伤,闻言动作顿了下,想起连风的下落—— 当初他还不知蓝婉柔的真正身世时,见连风要杀蓝婉柔,将其拦下了。他罚连风在思过崖面壁半个月,现下日子还没到,不过倒是可以将他提前放出来。 孟不尘轻咳两声,原想稍微摆个谱。 他不想自己一副被这个女儿问什么就答什么的样子,但撞见孟湘雾冷冷睨来的视线,猛地想起他与上云宗不久前还被对方的剑气劈了,立刻答道:“在思过崖呢。” 得到答案,孟湘雾没有再理会他,体内灵力运转飞上了空中的灵舟。 她脚踩着灵舟边沿,对柳景兔兔他们道:“我要去一趟思过崖,去去就回。” 她与连风之间有一剑未报。【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71章与你,一报还一报。…… 兔兔忽地窜上来,两个爪子扒在灵舟边沿,就挂在孟湘雾的脚旁。 它仰着小脑袋,蓝汪汪如湖泊的杏仁眼望着孟湘雾,尖长的耳朵一摆一摆的,很是可爱,好像在引诱孟湘雾带它一起走。 孟湘雾低头盯着脚边雪白的小兽,沉默片刻,还是道:“我至多半刻就回,就不带你了。” 兔兔对她“嗷呜”一声,动作颇为缓慢地松了爪子,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仍望着她,好似在等孟湘雾反悔了捞它。 待它掉回灵舟甲板,孟湘雾到底还是蹲下身,对它伸出了手。 兔兔赶紧又跳起来扒回去,乖巧地等孟湘雾把它捞起来。 结果,孟湘雾只是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几把,又顺手撸了一下它一边的长耳朵,起身道:“我走了。” 看样子只是临走前摸一摸表示抚慰。 因为思过崖距离此处有些距离,孟湘雾说完便转身将乌霜剑飞出,自己飞身落在剑上离开了。 见孟湘雾御剑飞远了,柳景对着兔兔努努嘴:“喏,你这招没用,人不带你。” 他说话怪声怪气的,似乎看兔兔、或者说看涂朝不顺眼。 说来也是,在柳景看来,自己与外孙女相认后还没来得及宠呢,涂朝这小子就来跟他抢孟湘雾了,而且还用了他看不上的小手段,仗着自己原形可爱且与孟湘雾相识,便一直用原形跟孟湘雾相处、撒娇,偏偏孟湘雾竟还吃这一套。 这哪能看顺眼! 雪白小兽的身上弥漫出妖气,化作一名俊美妖异的白发青年,背靠着灵舟边沿,不拘小节地席地而坐。 他抬手捏着刚才被孟湘雾摸过的耳朵,白皙的俊脸上泛着浅浅的红晕,抬起蔚蓝的眼眸睨了柳景一眼,清润的声音从他薄唇间吐出,明明没有拿腔作调,却有种炫耀的感觉:“阿湘摸我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认真地补一句:“以后还会。” 柳景顿时“嘶”了一声,佯装恼怒道:“你这臭小子,真会气人!” 三长老杜仲岑原本正在看热闹,见状连忙奔上前,扶着柳景的手臂道:“哎呀,柳兄,你跟他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涂朝:“?” 柳景:“??” 一句话,让两个当事人都沉默了。 杜仲岑的小兔妖徒弟春和,竭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噗一声喷出来——说他们妖族的太子是孩子,着实恐怖了点。 他就假装没听见,看着灵舟下收拾残骸的上云宗弟子们。 孟不尘已经扶着凌墨仙尊离开去疗伤了,只留下弟子们忙忙碌碌,但弟子们没有抱怨,正兴致勃勃地小声聊着刚才的事。 好半晌柳景才出声,差点就真的怒了,他对杜仲岑没好气道:“他算什么孩子,都二百岁了!” 杜仲岑也看得出柳景并未真生气,哈哈一笑,拍着柳景的肩膀玩笑道:“柳兄啊,你都八百岁了,这妖族太子与你一比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闻言,柳景差点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百年来难得在意起自己的年龄。 他如数百年前几人一同修行时那般,抬手就给杜仲岑后脑勺一巴掌,恼道:“你看我外貌年龄几何?!” 杜仲岑委屈巴巴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道:“至多二十有五,翩翩公子,丰神俊朗……你满意了吧?” 一旁的 小兔妖春和,憋笑憋得快要内伤了。 他从未见过自家师尊还有如此一面,他拜入师门这些年,未曾见过闭关的柳景师叔,自然也就没见过师尊与对方相处。 不过,师尊平日里与他亲如父子,也是亲和得很,这般也不算令他惊讶。 那边柳景收拾完杜仲岑,转头指着坐在一边的涂朝,手指颤了颤,不知道是不是气得。他瓮声瓮气道:“你小子有这劲头,倒是气气顾寂那个傻子,气我算什么能耐。” 涂朝掀起长睫,海洋般的眼睛看着柳景,堪称认真道:“你怎知我不会?” 如何对待顾寂由孟湘雾自己决定,但他是不会让顾寂心里舒坦的。 …… 这边,孟湘雾御剑来到了思过崖。 方才她的动静闹得那般大,连风自然也听见了。 连风站在思过崖的崖底,一直仰首等待,他既怕孟湘雾会来,又怕孟湘雾不会来。 自他知道当初害死沈青烟的人是蓝婉柔后,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他在思念沈青烟之余,偶尔也会恍惚,想起孟湘雾以前与他比剑的日子,那时一切还没有发生,孟湘雾还会唤他一声“师兄”。 “连风。”孟湘雾手上捏诀,脚下的剑落入掌中,她自半空翩然落下。 听到孟湘雾冷淡的语气与疏离的称呼,连风苦涩一笑,心中五味杂陈地唤道:“师妹……” 闻言,孟湘雾并未言语,只是大步流星地朝他走去。 凌风愣愣地看着孟湘雾没有任何迟疑地朝他走来,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地眼前剑光一闪,紧接着腹部一痛—— 孟湘雾的乌霜剑干脆利落地刺穿了他的腹部。 在这一刻,连风脑海里浮现出一幕画面。 当日他误会孟湘雾杀了沈青烟,也是这样一剑刺穿了孟湘雾的腹部。 而且他还是在孟湘雾本就与魔修苦战受了伤、毫无防备地背对着他吃丹药时,对她毫不留情地刺出了那一剑。 当时孟湘雾回身瞬间被他一剑刺中,那难以置信瞪大的乌黑眼眸,还有愣愣的神情,此刻都历历在目,心口随着此刻孟湘雾刺入他腹中的剑一齐疼痛。 孟湘雾清妍的面容不带一分表情,她就像看着路边的石头般淡淡地看着凌风,然后,拧了一下剑身。 顿时血流如注。 凌风痛得说不出话,只颤抖着抽了口气。 他想起来,自己当初也是这般对待孟湘雾的。 彼时他只想报复这个在他面前杀死沈青烟的人,咬着牙拧了一下剑身,心想即使孟湘雾再痛,也难以抵消他心头之恨。 谁知,他恨错了人,也恨了最不该恨的人。 “师妹……”连风勉强发出声音,一开口便有鲜血涌出,这一幕仿佛与多年前孟湘雾被他刺中后的画面重叠,他努力牵动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可要,再刺一剑……?” “与你,一报还一报。”孟湘雾平静地开口,“我一分不多要,也一分不会差。” 说罢,她将剑拔出,带出淋漓的血液。 连风晃了晃身子,还是站稳了。 孟湘雾挽了个剑花将剑上的血甩去,望着他字句清晰道:“日后,我们再无瓜葛,也莫再唤我师妹。” 她说完,没有任何听连风说话的意思,转过身便御剑离去。 凌风捂着还在汩汩淌血的腹部,张了张口喊出一个字:“师……” 他停住了。 孟湘雾再也不是他的师妹了。 他愣怔地低头看着地面的血迹,许久的过去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个时候还没有蓝婉柔,他和孟湘雾皆拜在凌墨仙尊门下,时常在飞云峰切磋。 孟湘雾小小年纪便已剑术惊人,也极有韧劲。起初她比剑还打不过他,但她日夜苦练,经常与他比剑,不怕吃苦,不畏艰难,加上天赋出众,没几年便胜过了他。 那时的连风羡慕又嫉妒,幽幽道:“师妹不愧是七百年一遇的天才啊,我虚长你那么多岁,这就败了,以后你不需要我这个师兄咯……” “败了,再胜过我不就好了。”孟湘雾理所当然道,好像没觉得自己不会再败,“师尊说你近两年太安逸了,剑术不进便是退,有我压着你,你也该发愤图强了,莫要让师尊心忧了。” 连风摸了摸鼻子:“师尊怎的什么都与你念叨……” “还有,”孟湘雾乌黑透亮的眼珠望着连风,认真道,“就算你败了,你也永远是我的师兄。” “永远……”过去的连风、现在的连风,同时喃喃重复着。 连风咳嗽一声,一口血咳了出来。 他软了双腿跪在地上,脑袋抵着思过崖底满是砂石的地面,低声笑了。 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那个曾经说着“你永远是我的师兄”的孟湘雾,被他亲手推远了,再也不会回来。 * 孟湘雾回到灵舟这边时,垂耳小兽嗖嗖嗖跑到她面前,两只小爪子在她小腿处搭着,似乎在求抱抱。 她低头,看到双圆溜溜的蔚蓝色眼睛,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没办法太可爱了。 她直接把兔兔抱了起来。 看不惯的柳景重重地“哼”了一声。 孟湘雾眼含笑意地看向柳景,正欲开口哄外公几句,忽地见到极远处御剑飞来一个人。 踩在剑上的人衣袖在空中翻飞,长发凌乱,风尘仆仆,似是知道孟湘雾复活的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不曾停顿片刻。 待对方靠近了些,可以看清是个少年,那张与孟湘雾和柳景都有几分相似的明丽面容,正是孟洛雨。 “姐姐——!”孟洛雨还在很远的地方就用灵力大声呼喊,他眼眶发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声音回荡在上云宗的上空,谁都能听见,“姐姐,我错了!” 对于孟洛雨,孟湘雾的感情是复杂的。 这是她娘柳灵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她唯一的弟弟,他们在娘死后只有彼此。 但也伤她极深。 孟湘雾不想原谅孟洛雨,但也不想报复他。 她只想以后与孟洛雨再不相见,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打扰。 “外公,我们走罢。”孟湘雾抱着兔兔转过身,没再看孟洛雨。 柳景望着极速飞来的孟洛雨,轻轻叹了口气,对着小兔妖春和摆了摆手道:“走了走了,我们回玄天宗。” “好嘞。”春和掌舵,让灵舟转了个方向。 孟洛雨见硕大的灵舟开始缓缓移动,似是要转个方向离开。 他忙喊道:“姐姐——!!” 第72章 一更姐姐,别不要我! 灵舟并未因孟洛雨的呼唤而停下,它缓慢而坚定地调转了方向,似是无言表达了孟湘雾的态度。 “姐姐、姐姐——!”孟洛雨见灵舟未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掐诀御剑继续追了上去。 一人一舟就这样飞远了。 灵舟体型庞大,速度虽快,但动作自然是比人要笨拙些,真论速度究竟是比不上修士全力御剑飞行的。 孟洛雨整个人飞到灵舟最前方,张开双臂挡住灵舟,他的身躯在灵舟的对比下如同沧海一粟,此举好似在蚍蜉撼树。 起初灵舟并未停下,仍然按照既定的方向 前行,看架势似乎要顶着孟洛雨继续前进。 然而孟洛雨就是挡在灵舟前,一动不动。 他目光固执而倔强地望着逐渐向他靠近的灵舟,好似今日见不到孟湘雾,他就算是被灵舟撞得粉身碎骨,也一步都不会让。 灵舟终究还是停下了,距离孟洛雨仅有半尺,若再晚上一息,便会重重撞在孟洛雨身上。 孟湘雾出现在灵舟前方的边沿,立于舟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孟洛雨:“何事?” 语调平静又淡漠。 “姐姐,我……”孟洛雨御剑上前,泛红而湿润的眼睛看着孟湘雾,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声线都在发颤,语气却很坚定,“我错了,姐姐,我错了……姐姐,我,我真的知错了。” 他像是只会说这两句话,翻来覆去,不断地重复“姐姐”“我错了”,连祈求原谅都不敢。 孟湘雾望着他的眼中无悲无喜,语调亦是依然平静:“知晓了。” 闻言,孟洛雨神情一愣。 知晓了……然后呢? 不等孟洛雨期期艾艾说出些什么,孟湘雾转身便要回灵舟里面。 见状,孟洛雨再次唤道:“姐姐!” “念在你我姐弟一场,好离好散,莫再纠缠。”孟湘雾并未将身子转回去,背对着孟洛雨道。 她的话犹如惊雷,劈在孟洛雨的心头,令他身躯一震。 好离好散……? 姐姐当真不要他了吗?! 孟洛雨还在发怔,见孟湘雾已经步向灵舟的舱室,急忙跃上灵舟想追过去:“姐姐!!” 他的脚刚踏上灵舟甲板,便见到舱室中奔出一只雪白的长耳小兽,猛猛扑向他的同时,张开口应当是要咬他。 孟洛雨好歹是修士,手比脑子快,下意识地握住腰间剑柄便要拔出,抵挡这来势凶猛的咬击。 孟湘雾却回头及时道:“兔兔。” 雪白小兽立即停住,尖长的耳朵因为猛刹而略微飞起,四只小爪子在甲板上蹭出一尺多远,尖锐锋利的指甲在木板上留下几道爪痕,终是硬生生在孟洛雨身前刹住了,差点撞在孟洛雨脚上。 孟洛雨以为孟湘雾是心软了,眼中闪烁着殷切的光,目光灼灼,愈来愈亮。 然而他还未开口激动地唤一声“姐姐”,便见孟湘雾边向他、更准确地说是向兔兔走来,边道:“莫要咬些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 字字诛心。 孟洛雨僵在原地,手脚发凉,如坠冰窟。 他眼睁睁看着孟湘雾俯身抱起那只雪白的尖长耳小兽,还腾出手揉了一下它的脑袋,再度转身离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孟湘雾还差几步便要进入舱室时,回头望向孟洛雨。 孟洛雨只觉得浑身僵硬,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眼里的光越发黯然,无声地等待宣判。 但在此刻,他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期盼,期盼孟湘雾能原谅他,收回刚才的话。 却听孟湘雾道:“还不速速离去。” 原来,是赶他走。 孟洛雨的脸上流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湿润的眼眸望着孟湘雾的脸,颤声道:“姐姐……别不要我……” 孟湘雾只是看着他,还是那般平静,好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孟洛雨在这样的目光下渐渐崩溃,眼里的湿润越来越重,积蓄成闪闪的泪花。 他再次颤声道:“姐姐,别不要我!” 孟湘雾道:“走罢。” “姐姐……”孟洛雨眼中的泪扑簌簌落下,他直接跪下,膝行向孟湘雾,恳求道,“我知错了,别不要我,求求你……” 兔兔见他靠近,开始呲牙,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好似压抑着快要翻腾出来的吼声。 孟湘雾安抚似的在它脑袋上拍拍,乌黑的眼眸望着孟洛雨道:“我已说过,好离好散,莫再纠缠。” 孟洛雨已经跪着行至孟湘雾身前一米处,闻言,他通红含泪的眼睛抬起,凝视着孟湘雾与他五分相像的脸,那是世上他们血缘最相近的证明,可如今,他们仿佛成了世上距离最远的人。 “不……”孟洛雨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孟湘雾道:“我不欠你任何。” “我知、我知!”孟洛雨哭得泪流满面,大颗泪珠吧嗒吧嗒砸在灵舟的甲板,“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欠你!” 孟洛雨说着,睁大了哭红的眼睛,情绪略有些激动:“对……对,是我欠你!我们没有不相干!” 孟湘雾静静地看着孟洛雨,找不到当初那个说着“我相信姐姐”的孩子的影子分毫,他们已经回不到当初了,裂隙一旦产生,如同精美的瓷器产生裂纹,再也修补不回去了。 她的心中却是一片平和。 她放下了。 这一刻的她,心境彻底圆满。 柳景见孟湘雾迟迟不归,听着外面孟洛雨的哭声,忍不住悄悄撩起窗口的帘子看向外面。 下一幕发生的事,令他蓦地瞪大双眼。 “姐姐,我把灵骨还给你!”孟洛雨口中如此说着,手上动作也极快,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便已将手插向自己的胸膛! 裹挟着灵力的手如一把尖刀,轻而易举地破开胸口的肌肤,热腾腾的血液顿时汩汩涌出,染红他的手和衣衫。 孟洛雨一下子虚弱了下去,俊俏的脸快速失去血色。 他应当是极痛的,连呼吸都带着颤抖,更别提说话了,但他的手坚定地继续往里伸,紧紧攥住了什么。 孟湘雾眉眼间神情微动,终于不再平静,若说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是假的。 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孟洛雨攥着胸腔里那块曾属于孟湘雾的灵骨,紧咬的牙齿间溢出鲜血,满脸的泪水令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即使痛得满头大汗、浑身发抖,也并未停止他想将灵骨掏出的动作。 他艰难地道:“姐姐……我……还……”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落在他手上。 孟湘雾并指点了一下孟洛雨的手腕,孟洛雨便如脱力一般,不受控地松开了攥着灵骨的手指,这一动,他痛得大汗淋漓。 她抓着孟洛雨的手,从他的胸膛里抽离。她修为更高,孟洛雨无法也无力反抗她的力道。 孟洛雨泪眼模糊地看着孟湘雾,以为姐姐见到他的真心和诚意,要原谅他了。 然而,孟湘雾只是说:“既已给你,便是你的了。” 孟洛雨呆呆的。 他觉得,姐姐并不是要原谅他。 “我不要了。”孟湘雾语气如常,好似只是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我已重塑肉身,此骨于我无用,给你了。” 好像在说,这是我不要的东西,给你吧,无所谓。 孟洛雨彻底意识到,孟湘雾不在乎这块灵骨,也不在乎他了。 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站在身前的孟湘雾,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孟湘雾的身影似乎发生了改变。 他好似看到了以前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女,那个在娘去世以后对他无比宠爱的姐姐,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最终,彻底消散,令他痛彻心扉,比还在汩汩流血的胸口痛上千倍万倍。 “呜……”孟洛雨的喉咙间溢出呜咽声,他捂着胸口俯下身,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他的额头抵着被自己眼泪浸湿的灵舟甲板,鼻间满是他自己血液散发的血腥味,发出绝望而悲痛的哭声。 孟洛雨明白,那个爱他护他的姐姐,是真的消失了。 孟湘雾不再理会孟洛雨,抱着兔兔看向掀开帘子悄悄看着这边的柳景。 柳景神色复杂,望向孟洛雨的眼睛带着点心疼,毕竟这是他女儿柳灵珑的另一个孩子,那鲜红的血在木板上缓缓蔓延,呜呜咽咽的哭声听起来很是可怜。 “外公。”孟湘雾唤道。 柳景立即应道:“诶。” 孟湘雾说:“你送他走罢。” 她并不会阻碍柳景与孟洛雨接触,她与孟洛雨之间不再有瓜葛,不代表要让柳景也跟着割舍亲情血缘。 柳景明白了孟湘雾的意思,放下帘子从舱室中走出,与进入舱室的孟湘雾擦肩而过。 “走罢。”柳景俯身抓住孟洛雨的胳膊。 他直接带着孟洛雨飞离灵舟,落在了地面。 “湘雾的态度你已知晓。”柳景见孟洛雨还在不停哭泣,叹了口气,取出一颗上好的疗伤丹药塞进他嘴里,嘱咐道,“以后莫要扰她清净,权当你从未有过姐姐罢。” 孟洛雨仍在哭,但他没有再发出声音了,只是无声地落泪。 “你是灵珑的孩子。”柳景顿了顿,又长叹一口气,“日后你若有困难,我仍是会照拂你的。” 留下这句话,柳景没再看站在原地流泪的孟洛雨,飞回了灵舟。 灵舟重新出发了。 孟洛雨失魂落魄地看着远去的灵舟,潸然泪下,再一次 跪在地上,发出悲伤的哭嚎。 他再也没有姐姐了。 第73章 二更杀蓝婉柔,修天阶。 孟湘雾并未过问柳景对孟洛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已经与孟洛雨没关系了。 灵舟继续行驶,去往玄天宗。 当来自妖族的灵舟忽然停在玄天宗山门外,宗门内众人不知为何妖族会突然找上门来,由几位长老带着他们的亲传弟子出来“迎客”,个个神色严肃,做着随时应战的准备。 毕竟,涂朝在小逢山大开杀戒的事才过去没多久。 却见到他们的二长老柳景和三长老杜仲岑从灵舟边冒出了头,杜仲岑还笑呵呵跟他们招手呢,接着是他们熟悉的三长老亲传弟子兔妖春和,最后是那大名鼎鼎、谁人不知的、抱着一只似犬似兔小兽的孟湘雾。 “是二长老、三长老回来了!”弟子们惊喜道。 当然,惊喜的是孟湘雾跟着回来了。 他们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孟湘雾。 在天幕上看到是一码事,亲眼见到孟湘雾的风姿又是另一码事了。 尤其是不久之前,上云宗弟子围观时的传音可谓插着翅膀飞遍整个修真界,将孟湘雾复活后在上云宗干的事大说特说,没有添油加醋,便已经精彩至极。 孟湘雾复生的身躯为上古神莲的莲藕所化,与孟不尘再无血缘不说,还一剑劈了上云宫、将上云宗都被一分为二! 不仅如此,她还大骂孟不尘,抹去灵珑仙子给上云宗带去的助力,挖走了灵珑仙子的洞府,还鞭挞了不配为师的凌墨仙尊! 据说,那追着她离开的弟弟孟洛雨,也是衣衫染血失魂落魄地回来了,看样子也没能好过。 她做的桩桩件件皆是惊世骇俗,每个曾伤害她“前世”的都得到了她的报复。 他们剑修嘛,就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自己心里舒坦了比什么都重要,不服拔剑干就是了! 他们正津津乐道,没想到不久之后人就到了他们玄天宗。 也是,他们的二长老柳景,可是孟湘雾之母灵珑仙子的亲爹、她的亲外公呢!孟湘雾来他们玄天宗可太正常不过了。 弟子们一个个的眼珠子偷偷瞄着孟湘雾,有种见到崇拜之人的激动感。 他们心想着,不知孟湘雾是否从此就加入玄天宗了呢? 这可是七百年一见的天才,身负修天阶使命的气运之女啊!若是能成为他们玄天宗的人,他们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柳景意气风发,早已下了灵舟与长老们寒暄,还有杜仲岑在旁边时不时插话,就差把孟湘雾夸到天上去了。 柳景爽啊,心里真舒服啊! 亲眼目睹自己的乖孙女用剑横扫上云宗,给爱女灵珑讨回公道,他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恶气。 原本看到天幕孟湘雾的遭遇,气得发堵的胸口都顺畅了,舒坦得他觉得自己的寿元都多了好几年,修为进阶有望。 众人有说有笑,带着弟子们一同往门内去,迎面便见到了玄天宗宗主杜正青。 杜正青面无表情看着杜仲岑。 杜仲岑迎上自家兄长的目光,不禁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随后他一想,不对啊,他也没干坏事,心虚什么! “回来了。”杜正青道。 杜仲岑乐颠颠跑上前:“哥,这一遭你未能亲眼所见,遗憾之至啊!” “有什么话稍后再说。”杜正青说完看向孟湘雾,两人略一颔首,孟湘雾道一句“杜宗主”便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他对着孟湘雾怀中的小兽道,“妖族太子。” 他这句话一出,全场寂静。 什么?妖族太子?哪呢? 不会是……不会是说孟湘雾怀里的兔兔吧?那不是孟湘雾的小灵宠吗?! 兔兔从孟湘雾跃下,化作一名容貌俊美的白发青年,文武袖,额头系着根红绳抹额,靛青色的双眸看着杜正青。 玄天宗弟子们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赶紧把“陪伴孟湘雾的兔兔就是妖族太子”的消息传遍修真界。 这可是惊天秘闻啊! 怪不得孟湘雾身死魂灭后,八竿子打不着的妖族太子会带走孟湘雾的尸首! 原来妖族太子昏迷的这百年,是神魂附在妖兽身上了。 柳景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涂朝一直变作兽型,他回来一高兴,一时将其忘记了。让妖族太子这么堂而皇之进了玄天宗的地界,这算什么事儿啊。 但……他是随着孟湘雾来的,咳,算、算灵宠? 杜正青道:“妖族太子来访,怎的不知会一声,叫人做个准备。” 涂朝妖异的蔚蓝色眼眸望向杜正青,随后慢慢垂下长睫,嗓音清润:“相随而至,贸然来访。” 杜正青点点头:“那便是不速之客了?” 听起来有些不客气,但杜正青的语气很是平和,并未有找茬的意味。 “并非如此,此刻身在玄天宗的我,并非作为妖族太子。”涂朝抬眸认真道,“我是作为阿湘的——” 他话才起了个头,孟湘雾蓦地眉头一跳,出言打断道:“杜宗主,他是……随我来的,我们不多叨扰,很快便走了。” 她总觉得要是不打断,涂朝就要说是她的灵宠了,她会感觉怪怪的。 杜正青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流露出两分不明显的笑意,态度温和道:“倒不用如此客气,妖族之人想进入玄天宗,我只是例行询问罢了。玄天宗,你想待多久便待多久,我欢迎之至。” 柳景也在一旁道:“灵珑在玄天宗亦有住处,你想去看看吗?” “谢杜宗主。”孟湘雾道,又对柳景说,“想。” 杜正青说:“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柳景美滋滋带着孟湘雾离开,当然,后面还跟着他怎么看都不顺眼的某人。 杜仲岑也要带着徒弟春和回洞府炼丹,却被杜正青拎住了后衣领:“现下可以跟我好好说说了,你们做了什么。” 春和发挥兔子逃命的速度,嗖一下就没影了,弟子们也纷纷告别长老,赶紧去传音八卦了。 余下几位长老也笑眯眯的模样:“老三,讲讲罢。” * 柳灵珑曾经的住处,孟湘雾被柳景带着四处走了一遍。 柳景指着一个小木雕对孟湘雾道:“这是你娘儿时玩的小玩意儿,后来长大了,也没舍得扔。” “娘是念旧的。”孟湘雾轻声道。 若不念旧,不长情,也不会一头钻进孟不尘这个坑。 “灵珑嫁到上云宗时,将穿的用的都带走了,只留下她幼时的这些东西。”柳景苦笑着摇摇头,“当初她犟,我也犟,我们如出一辙的固执,都在赌气。若是我能耐着性子好好多与她说道说道,说不定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物是人非。” 孟湘雾垂着眼眸,摸了摸那个小木雕。 “不说这些了,我早就想开了,接下来还要带着魂石去寻你娘的转世呢。”柳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我还要感谢你青姨,是她请燃光大师助你娘投胎转世,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 孟湘雾道:“我也要谢谢青姨。” 这时,柳景看了眼站在孟湘雾身后安安静静的涂朝,又看了看孟湘雾,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在考虑要不要让涂朝回避。 孟湘雾看出柳景的顾虑,想了想,道:“外公,有什么就直说罢,他可以听。” 毕竟,涂朝的另一个身份是兔兔啊,陪了她那么久、为她死去的兔兔。 “你呢?”柳景问。 孟湘雾一时没懂他的意思:“我?” “日后你还想做什么?”柳景道,“你说第一件事劈了上云宗,为灵珑讨回公道,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呢?” 孟湘雾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杀蓝婉柔,修天阶。” 第74章 第74章你有何打算? 柳景听见那个令人糟心的名字,这才想起他还未对孟湘雾说过。 他道:“蓝婉柔已经死了。” “死了?”孟湘雾抬起了眉梢,似是觉得意外。 “这小子也亲眼看着的。”柳景扬了扬下巴,示意孟湘雾身后的涂朝也是见证人,“她的所作所为被天幕揭露后引起众怒,都在寻她,是孟洛雨和顾寂先寻到了她。她被逮住后,被众多修士千刀万剐而死。为了不让她死得太轻松,我和这小子都给她喂了丹药,让她被剐了两遍,而后孟洛雨用真火将其尸体烧得干干净净,我们都亲眼看着的。” 他简述了一下当时的事,本以为孟湘雾听了后会觉得快慰,却没想到,孟湘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的?”柳景询问。 孟湘雾问道:“烧得一点骨灰都未留?” 柳景先与涂朝对视了一眼,好像在彼此确认,这才开口:“说是干干净净,但其实……是有一些的。” 骨灰如尘土一般铺盖在地面,还是挺明显的,但整个尸体都被烧透了,算得上干净。 孟湘雾又问:“挫骨扬灰?” 她这话,重点应该落在后面,骨灰是否扬了。 这柳景就不知道了,他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倒是未曾亲眼见到,我们因你尸身出问题,匆匆离开了,但想来是的。” “没人会为她收敛骨灰。”涂朝跟着开口道,“待风一吹就散了,也算是扬灰。” 孟湘雾却不以为然,轻轻摇着头说:“你们可还记得,她有青梧宗至宝?” 闻言,柳景心跳好似停了一下,孟湘雾一语点醒了他。 他怎就忽略了呢! 当初,他亲眼见证蓝婉柔的尸首被烧成灰烬,虽后来匆匆离去,但也是待了一会的,并未见着人浴火重生,便忘记了这茬。 然而那可是凤凰灵骨,作为至宝名不虚传,即使过去千年万年也依然带着涅槃的特质,不会失去效用。 纵使尸体被烧成灰烬,只要留有一小撮、甚至可能只是一捻,便能涅槃重生。 柳景惊道:“所以——” “蓝婉柔没死。”涂朝的声音冷了下来。 柳景扼腕,有些自责道:“我竟遗漏了如此重要的事!” “外公,此事你无需忧虑。”孟湘雾温声道,她将手搭在自己的乌霜剑柄上,拇指轻抚,“与她的仇怨,我自己来报。” 仇自然要亲手报,才最是快慰。 闻言,柳景放心道:“好。” 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孟湘雾现在可是渡劫期修士,比他这个大乘后期都厉害。 他敢说,孟湘雾现在就算闭着眼睛在修真界横着走都没问题。 “外公,我即刻便要启程。”孟湘雾道。 柳景有些不舍:“怎的这般急?在玄天宗多留几日可好?” 孟湘雾思忖片刻道:“可以留两日。” 她黑曜石般黝黑的眼眸凝望着听到她回答后,脸上流露出几分欢喜的柳景,表情说得上乖巧,声音也温和了许多:“外公,方才我与杜宗主所言并非客套。我还寻修天阶之物,身负天道之命,先前已经……不敢过多耽搁。” 若还有什么想做的,且要排在她找齐修天阶的材料之后,其余材料的位置她都一清二楚,唯有下一个要寻的不太确定。 待寻齐材料、杀了蓝婉柔后,她便要努力修炼尽快飞升了,只有随时可以飞升的状态,她才能修建天阶。 柳景也回望着孟湘雾,良久,一声叹息。 他曾与涂朝说过,若是孟湘雾不愿再修天阶,便带她四处游历找乐子。 听孟湘雾的意思,她还是要修天阶的,而且才刚复活就要继续自己的使命了,完全没有休闲一阵子的意思。 他并不怕无法飞升死在修真界,若是孟湘雾自己愿意继续修天阶,他也不会去阻止。 只是,多少有点怅然。 孟湘雾安抚道:“外公放心,此番不会再有波折。” “我自是相信你的。”柳景斟酌道,“只是我们才刚相认,还未能好好相处,接下来两日陪外公聊聊天下下棋,可好?” “自是好的。”孟湘雾未曾犹豫便答应了,随后她轻轻地笑了,“外公,日后飞升,我们在天上相处的日子久着呢。” 天上。 柳景的神情有些恍惚。 自从天阶断绝,天上已经是修士们不敢想的了。 “好,好。”柳景抚掌笑道,“日后我们天上见!” 孟湘雾脸上依然着笑意,她想了想,又道:“我娘在上云宗的洞府,落在这边可好?” “当然好。”柳景应下后,赶紧就出去寻了个位置。 孟湘雾将洞府落在柳景选的位置,落英阁还在她的储物戒里留着,毕竟她也住过,将洞府中属于自己的东西清了清。 等一切收拾好,柳景提起:“这两日,你就住在你娘隔壁的小院如何?” 孟湘雾欣然应下:“好啊,离我娘近些。” “倒是你——”柳景看着一直默默跟着的涂朝,巴不得把他安排得远远的,“会有弟子带你去我们宗门的客房。” 涂朝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孟湘雾,蓝汪汪的,好似藏着一泓海水。 好看得令人心软。 柳景还没琢磨出涂朝的意思,孟湘雾好似已经领悟到了,迟疑道:“你要……与我同住?” 涂朝睫毛颤了一下,诚挚地问道:“不行吗?” “那怎么行!”柳景第一个蹦出来反对。 涂朝露出不解的神情:“可,我与阿湘向来同吃同住。” 他强调:“已经很久、很久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孟湘雾就要思考了。 这些年涂朝昏迷时作为兔兔,别说与她同吃同住了,她睡觉有时候都是抱着的,她还会把脸埋在毛茸茸里蹭蹭。 前提是兔兔没有变成人。 她复生后,渡劫、回上云宗挨个算账,事赶着事,加之涂朝甘愿以兽型跟着她,她也没太多时间去细思他们的关系,如今暂且闲暇下来,这个问题就摆在面前了,她不能装糊涂拖沓。 孟湘雾拉了一下瞪着眼睛看涂朝的柳景:“外公,我想与他单独说说。” “行。”柳景颔首,临走前还又瞪了涂朝一眼。 柳景离开后,涂朝看着孟湘雾。 或许是他的原形就体型巨大的缘故,他的人形也极为高挑,此时站在孟湘雾面前,低垂着精致妖冶的眉眼看着她,那双漂亮的蓝眸映着孟湘雾的脸,有种低眉顺眼的乖巧感。 兔兔也会这般看她,只不过那时是趴在她脚边仰头。 这一刻,人形和兽形的界限好似有些模糊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孟湘雾想着,他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可爱,或者说容易叫她心软。 孟湘雾问:“你有何打算?” 第75章 第75章喜欢便是喜欢,没有为何…… 涂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头更低了些,闷闷地低声道:“不要赶我走。” “我好似,并未说要将你赶走?”孟湘雾缓缓道。 她觉得涂朝的反应有点可爱,可爱到有点好笑,看着涂朝披散的雪白长发因低头的动作滑落肩头,垂在身前,那颗脑袋看起来跟兔兔的皮毛一样好像很好揉的样子,她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动了动。 想揉一下试试,但那样太亲密了,不行。 闻言,涂朝似乎意识到孟湘雾并不打算赶他走,维持着低头的动作,只抬起眼望着她道:“跟着你,直到……你飞升。” 这个角度更显得他那双蓝眼睛清凌凌的,神色干净又坦然。 “为何?”孟湘雾追问。 涂朝睫羽轻轻扇动,语出惊人:“喜欢你。” 他在感情之事上丝毫不扭捏,实话实说,见孟湘雾因为他一句话楞怔了,神态认真地补充:“很喜欢。” 良久,孟湘雾才回神,冷静地回应:“我肩负使命,并无闲暇与人谈情说爱。” 虽是拒绝,但她的态度并不冷硬,对涂朝而言算是个小小的慰藉。 “我知。”涂朝垂眸颔首,这副安静懂事的模样看着实在太乖了,根本无法将他与那个在小逢山杀得血染满山梨花的人联系起来,只见他瑰丽非人的蓝眸流露出温顺的神情,轻声道,“能跟着你便好,我可以助你寻找材料,别无所求。” 如此恳挚送上门的助力,孟湘雾没理由拒绝。 她虽可以独当一面,但也不能万事都抗,累都累死了,适当让信任的人分担一点未尝不可。 是的,信任的人。 在孟湘雾心里,涂朝的形象与兔兔密不可分,依然是那只愿意为了她付出生命的可爱小兽,忠心耿耿。 更何况,她寻建木种子时就是兔兔陪着她,若是突然没了兔兔,她只要一想便觉得空落落的。 只是兔兔如今不单单是她的灵宠,还是妖族太子,是一个活生生的青年,她总感觉有些别扭,尤其是知晓了对方心意之后。 孟湘雾也是直性子,直接问;“为何会喜欢我?” “喜欢便是喜欢,没有为何。”涂朝眉目间带着些许疑惑与不解,认真注视着她,说出自己的想法,“若喜欢一个人,还要深思熟虑再说出个一二三来,那便不纯粹了。” 孟湘雾不语,只点点头“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她不言,涂朝也不语。 两人就静静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片刻后,孟湘雾又开口了:“为何你会昏迷,又为何出现在虹琅秘境?” 先前她已经从系统那里简单知道了一些,但不甚清晰,还是想听本人亲口说说为何。 “我有胎疾。”涂朝其实不太愿意在孟湘雾面前提及此事,他怕孟湘雾觉得他有缺陷而嫌弃他,但此刻问他的人就是孟湘雾,因此他还是坦诚地说了出来,只是声音有些沉闷,“我娘是魃,因而我胎中带毒,生来便有怪疾,时而头痛欲裂、狂躁不安,非要戮而见血方能安生。” 说完这个前因,涂朝望着孟湘雾,见她没有嫌弃之色才放松下来,继续道:“我娘一直在寻如何医治我的胎疾,辗转多处终于寻得机遇,寿数将近前将大梦道的传承秘卷带回交与我,言明还缺一味天材地宝。我娘羽化后,我出妖界寻宝无果,归来便谎称在秘境寻宝时神魂受了伤,需要休养,实则废道转修大梦道,即将久眠。” 妖族崇尚实力,弱肉强食,若他废道的消息传出去,会有无数兄弟姐妹欲杀他夺太子之位。 他修大梦道陷入沉睡后,不知过了多久,妖族终于发现他“昏迷”了,却以为他在修复受伤的神魂,因此一直相安无事。但若是他一直这般“昏迷”下去,太子之位便要让能者居之了。 “大梦道有十梦,一梦一世。我在梦中失去记忆,历经九世未能修成。”涂朝看着孟湘雾的乌眸,轻声道,“在虹琅秘境是我最后一梦,若是还不能修成,我便失败了。” 大梦道以梦入道,只需在十梦中经历轮回感悟自己的道,是很温和的道法,修成后道心圆融,意志坚定。涂朝的母亲认为,这样的道法,有助于涂朝压制胎疾带来的狂躁与杀意。 只是这缘分当真有趣。 孟湘雾在虹琅秘境南柯一梦时,涂朝亦是因大梦道身处梦中;孟湘雾在南柯一梦中没有自身记忆,涂朝作为兔兔也不知自己是谁,只当自己是一只小兽。 “但你修成了。”孟湘雾说。 “嗯,但我没有记忆,不知我修成了,也不知死去便会醒来。”涂朝长睫下的蓝眸像一汪清澈的蔚蓝湖泊,专注地映着孟湘雾的面容,“我以为,我只是个借魔兔尸体还魂的妖兽,并不知是因不愿离开你而强留了一梦。直至再次死去,我强留不得醒来,才恢复记忆知晓一切。” 涂朝已经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孟湘雾喃喃:“原来如此。” 她又问:“你缺的那味天材地宝是什么?” 她寻修天阶的材料时可以顺便留意一下。 若有机会,她带着涂朝直接取来也可,就像当初在沧闽秘境,她让兔兔摘得无数灵植,只要它想要。 “阴阳两生花,生于鬼界。”涂朝对孟湘雾有问必答,缓缓讲述道,“千年前曾有修士误入鬼界,从鬼界中带回一朵阴阳两生花,只是我没能寻到去鬼界的路。” 修士口中的三界指修真界、妖界、魔界,无人知晓鬼界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又在何处。 而孟湘雾闻言,眉头挑了一下。 “鬼界?”她问,“你确定消息为真?” 涂朝点点头:“嗯。” 这就巧了。 孟湘雾知道自己要寻的修天阶的材料中,有一样是在鬼界,也知道如何前往鬼界。 届时,只要顺路带着涂朝去取花即可。 “我会带你寻到阴阳两生花。”孟湘雾道。 她平淡如常的语气听在涂朝的耳里,像是一句承诺。 涂朝眼瞳颤动,好似在为孟湘雾愿意想着他的事而开心,然而开口竟是拒绝了,他的语气诚恳而真挚,发自内心:“不……阿湘,你有你的使命,不必为我的事劳烦。” “不劳累,也不麻烦。”孟湘雾看他乖巧的模样,终于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乌黑的眸子里带着点笑意,“我正要去鬼界。” 涂朝还是第一次以人形被孟湘雾摸脑袋,他先是一愣,随后微微俯身让自己的高度更适合孟湘雾,眉眼温顺地低垂。 与涂朝说开后,孟湘雾在柳景的安排下暂住她娘住所隔壁的小院,至于涂朝—— 孟湘雾见小院里不止一间房,寻了个柳景应当能接受的位置,在她卧房的对面,中间还隔着不少的距离:“我看那边还有一间空房,让他去住吧。” 闻言,柳景直接瞪大眼睛,但转念一想,好歹不是住一起。 但让涂朝跟孟湘雾住一个院子,朝夕相对,他还是不太乐意的,便把突破口放在涂朝身上,试图让涂朝自己提出不住:“那空房可不比宗门客房,妖族太子可能接受住处简陋?” “是有些简陋。”涂朝垂目。 柳景一喜,正要开口带人走,便听见那厮又说:“但,若是在阿湘院中,便不简陋了。” 柳景:“?” 他有一把剑想拔出来。 这时,柳景收到一道传音符。 “二长老,剑宗少宗主顾寂前来拜见您,是否让其进来见您?” “见我?”柳景目光瞥过旁边神色平静的孟湘雾,冷哼一声,“那小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第76章 第76章我不能吗? 柳景没见顾寂,孟湘雾自然也不可能去见。 孟湘雾在玄天宗留了两日,每日陪柳景聊天喝茶下棋,涂朝化作小兽的模样安静地窝在她腿边,日子过得平淡又温馨。 她自复活起便事赶事一刻也不停歇,如今暂歇两日,倒是让她心情宁静了许多。 这两日,顾寂就一直守在玄天宗的山门外,不 眠不休,但修真者早已不是肉体凡胎,算不得什么。 孟湘雾带涂朝离开玄天宗那日,还未上灵舟,便听见有人唤她:“湘雾。” 声音很熟悉。 就算不熟悉,也该猜到是谁。 孟湘雾没有理会那道声音的主人,继续带着涂朝上了灵舟,站在甲板回首与柳景告别:“外公,我走了,您保重。” “若有空便回来歇歇。”柳景笑得慈和,让旁边的杜仲岑惊得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他何时见过柳景笑成这样? 灵舟升起,前往——凡人界。 鬼界位置特殊,需要从凡人界取道进入,因此三界中人才寻不到路。 孟湘雾曾在南柯一梦中从凡人界进入修真界,如今自然也知道如何从修真界前往凡人界,虽说沧海桑田,但位置总不会变,她只要到了修真界与凡人界的边界,就能穿过阵法结界进入凡人界。 “湘雾!”那道声音在灵舟后响起。 顾寂竟是一直在跟着她。 自从表明心迹后,只要孟湘雾不在柳景身边,涂朝便是人形陪着她。 此刻涂朝眉头轻轻一动,手已将他腰间的环首刀拔出刀鞘,刀刃发出一声嗡鸣,他冷冷道:“阿湘,我去砍了他。” “不必。”孟湘雾想起涂朝的胎疾,拒绝了。 他们后来还聊过涂朝的胎疾,涂朝的意思是胎疾还会受他的心绪影响,若是他情绪太激动也会发作,因此她觉得,涂朝寻常还是少打打杀杀为妙,也不需多久,待寻得阴阳两生花便好了。 她这么想,涂朝却不知。 只见涂朝满身战意瞬间沉寂下来,他恹恹地垂着眸子,闷声问:“你不舍得他?” “嗯?”孟湘雾没懂他的想法为何会跳到这,但还是解释道,“非也,我怕你与他打起来心绪震荡,胎疾发作。” 想到这里,她又道:“此去凡人界需要一段时日,不如你与我一起打坐修炼,平心静气,可好?” 闻言,涂朝妖异的蓝眸望向她,眉眼间神色似有些楞怔。 孟湘雾问:“怎的,可是我理解有误?你的胎疾不受你心绪影响?” “不……无误。”涂朝的双眸亮得像是波光粼粼的湖泊,肉眼可见的欢喜,“我与你一起修炼。” 孟湘雾打算找个空房间带着涂朝打坐,却又听见顾寂唤她。 顾寂还算规矩,只是御剑追在灵舟后面时不时喊她,并未有登上灵舟的意思。当然,就算他想上来,也会被涂朝打下去。 “湘雾!” 涂朝眉头皱起,但见孟湘雾置若罔闻的平静模样,便压下心头的不快。 “这间吧。”孟湘雾找到一个僻静宽敞的空房,用除尘术清洁一番,“我去拿两个蒲团,你在此间等我。” 涂朝立即跟过去:“我陪你。” 孟湘雾瞥了身旁的白发青年一眼,忽地笑了。那张殊丽清妍的脸带着笑,耀耀如日华,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她乌眸含笑问:“妖族男子追求心上人,都如你一般黏人?” 涂朝对其他人好似多么暴戾恣睢,对孟湘雾却软得仿佛毛茸茸的团子,一张俊脸须臾就红了个透彻,好半晌才低声说:“旁人不知,我是……这般。” 语毕,他又一副落寞委屈的腔调说:“兔兔能日夜黏着你……我不能吗?” 孟湘雾顿时感觉好笑又心软,即使知道涂朝有可能是刻意放大了委屈的情绪,表现给她看的。 “未曾说不能。”孟湘雾没忍住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涂朝立刻打蛇随棍上,低下头颅凑到孟湘雾面前,想让她摸一摸自己的脑袋。 “湘雾!”顾寂又在喊了。 涂朝左眼有血红之色瞬间闪过,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很想拿着刀过去,将顾寂的脑袋砍下,让对方的嘴再也不能呼唤出孟湘雾的名字,惹人心烦。 孟湘雾敏锐地发觉涂朝周遭气息一沉,灵力似有躁动之意,无奈在他头顶揉了两下:“乖,我去会会他。” 她刚要与涂朝擦肩而过,便被涂朝抓住了袖子,听见他说:“一起。” 涂朝似乎怕她拒绝,又闷闷地说:“我不会动他。” “好。”孟湘雾应道。 两人走向灵舟尾端。 顾寂单手掐诀正在御剑,远远见到孟湘雾便目露欣喜,完全忽略了她身旁的涂朝。 他道:“湘雾!我前来是为了——” “青姨那日未转告与你吗?”孟湘雾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神情语气皆为淡漠,无论他听没听到都重新说了一遍,“我与你早已退婚,有缘无分,日后互不相干。” 顾寂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想补偿你……” “不必。”孟湘雾睨他一眼,不欲多言,“我还有事要做,你请自便。” 顾寂没说话,但乌黑的双眸含着情愫一直定定地望着她,好似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忍住了。 孟湘雾拽了一把涂朝的衣袖,轻声道:“走,打坐。” “好。”涂朝看向孟湘雾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孟湘雾转头离开,涂朝要跟在她身边离开时故意慢了两步,他回头看着神色落寞的顾寂,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那表情,颇有点故意炫耀气顾寂的意味。 顾寂看到涂朝笑了,眼睛瞪大,很想大声告诉孟湘雾此人表里不一,断不能留在身边,但又想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孟湘雾想与谁做朋友他都无从置喙,又蔫了回去。 但他也没有离开,一直御剑跟在灵舟后面。 涂朝跟孟湘雾时打坐根本无法静心。 孟湘雾察觉到了涂朝灵气的躁动,睁开眼睛平静地望向他,问道:“怎的?” “他还在跟。”涂朝语气闷闷的。 孟湘雾道:“他跟他的,你莫在意。” 涂朝应了一声,闭目打坐,但还是有些静不下心,他蹙着眉心,努力让自己静心。 不多时,孟湘雾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你有何顾虑?” 涂朝睁开眼,对上孟湘雾黑曜石般漂亮纯粹的乌眸,她的眼里没有半分责怪,只含着几分无奈,甚至好似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涂朝抿了下唇好似在迟疑,最终却说:“无碍。” 孟湘雾倒好像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轻叹口气,伸手在他怔怔的目光下揉了揉他的头顶,笃定道:“我不会原谅他,就算他如此死缠烂打也不会,你大可放心。” 收回手时,她指尖还不禁勾了下涂朝垂在脑侧的抹额红绳,这东西一直垂在涂朝的头两侧,令人忍不住想碰一碰。 涂朝耳尖发红,望着她乖乖应声:“好。” 第77章 第77章这花你是为他寻的? 涂朝原以为自己依然无法静心,不曾想竟成功入定,待在孟湘雾身旁的每时每刻都令他感到宁静。 灵舟在修真界与凡人界的边界停了下来,两人下了灵舟,准备穿过阵法结界时,忽然察觉身后有人跟了过来。 两人纷纷回头,来人仍是顾寂。 他一言不发地落在两人附近,保持着距离,既不接近也不远离,像林中的草木石块般安静。 涂朝按捺不住对他的厌恶,蹙眉问道:“你要跟到何时?” 顾寂依然一言不发,曾经那个比雀儿还吵会叽叽喳喳说要与孟湘雾比剑的人,此时只用他那双黝黑的眸子望向孟湘雾,见对方神情平静,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他眸中神色黯淡。 “他要跟便教他跟。”孟湘雾终于开口,她安抚似的拍了拍涂朝的后背,有点像是把涂朝当成大型兔兔撸后背了,“我们不理会他便是,走罢。” 涂朝一下子就被顺毛了,化成两米多高的兽形,又乖又安静地跟在孟湘雾身后飞入凡人界。 孟湘雾御剑穿梭在枝繁叶茂的树林中,看着周围的环境,这些树木比当初南柯一梦中看见的更加高大、粗壮,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流逝,沧海桑田。 “当初我便是自此地入了修真界。”孟湘雾的语气中多少带了些怀念。 那是南柯一梦,亦是她的前世。 她继续道:“随后再度遇见了你。” “我记得,当时我借了具生息狼幼崽的身体。”飞在她旁边踏空而行的白兽口吐人言,蔚蓝清澈的杏仁形眼眸也染上几分怀念,又轻声道,“……醒过来后,那些事都记得。” 孟湘雾忽地想起什么:“不若去当初的客栈之地望上一眼?” 她前世在人间时被老板娘好心收留干活的那间客栈,也是后来南柯一梦中她救了兔兔时待着的客栈,那老板娘不让她养,但心软得很,同 意她用剩饭剩菜养着兔兔。 不知那客栈如何了?应当已不在了吧。 涂朝沉默了几息,似乎总算从记忆的海洋里将客栈的碎片打捞出来,开口道:“好。” 在他们后方,顾寂依然御剑默默跟随着,好似一只游魂。 他们到凡人界的时候是夜晚,七八百年过去了,凡人界仍是那般,城中没有宵禁,大街小巷的灯笼如一颗颗璀璨的星子。 孟湘雾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御剑,但只是远远地站在天上看了一眼,并未下去。 当初那间她生活过的客栈已经没了,如今坐落于同处的是一栋规模更大更奢华的酒楼,五座三层楼高的建筑聚集在一起,楼与楼之间以飞桥相连,珠帘绣额,灯烛晃耀,还有客人倚在窗边喝酒吟诗作对。 孟湘雾作为修士耳聪目明,能看见那笔法龙飞凤舞的牌匾左右两边,各用小字写着“百年老店”“御赐牌匾”。 涂朝见孟湘雾沉默地立于空中,望着下方早已物是人非的地方,张望片刻问道:“后院巷子格局好似未变,要去看看吗?” “不了。”孟湘雾道,“如此这般便够了。” 几百近千年的时间,足够凡人的王朝换个代,她不曾认为那家客栈能存留至今,只是想远远看一眼这处而已。 看了不知多久,孟湘雾道:“走罢,去鬼界了。” 对于上一世的所有追寻与念想,都在这一刻放下了。 孟湘雾脚下的乌霜剑仿佛能察觉到主人心境上的变化,震了一下剑身发出清鸣。 一人一兽朝东飞去,顾寂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一座巍峨的山下。 “此为岱岳,鬼界的入口。”孟湘雾收了剑站在山下,以一个凡人的视角望着眼前的高山,随后她扭头对着刚恢复人形的涂朝道,“鬼界诡谲,稍有不慎便无法出来,你在外面等我吧。” “不,”涂朝下意识拒绝,但态度并不强硬,只是低声问,“我可否陪你?” 当初他还是兔兔时,都可以陪着孟湘雾进入沧闽秘境找建木种子,如今恢复真身修为提升,断没有留在外面等的道理。 孟湘雾想了想:“也可。” 她带头飞向泰山深处,与此同时手指捏诀,指尖泛起莹润灵光。 这时,她好似又想起什么,并未回头,只是扬声道:“你若还跟,不保证你能平安走出鬼界。” 原是对着顾寂说的。 顾寂听见孟湘雾对他说话,眼睛仿佛一点点亮了起来,他赶紧捏着手诀飞身靠近孟湘雾,语气中难掩高兴:“跟,到何处我都跟,你不需担心我的安危,我自会保护自己!” 孟湘雾没有回应顾寂,手上法诀不断变幻,颇为复杂。 涂朝与他呛声道:“你眼睛是摆设?哪里看出阿湘担心你的安危了。” 顾寂并不与涂朝互呛,只是咧着嘴露出粲然的笑,还沉浸在孟湘雾主动“关心”他的喜悦中。 孟湘雾手上繁复的手诀打完,乌黑眼珠瞥向还在傻乐的顾寂,平静的语调淡漠道:“莫要误会,我只是看在青姨的面子上警告你,无论你在鬼界是生是死是走是留,我皆不会管你。” 说完她一头撞向泰山,消失在两人眼前。 闻言,笑容从顾寂转移到了涂朝的脸上,他睨了眼瞬间变得失魂落魄的顾寂,跟着撞向泰山,眼前一黑,便进入了鬼界。 他四下打量,鬼界处处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看起来有些朦胧。 不知是因为凡人界此刻是是黑夜,还是因为鬼界本就如此,天上漆黑一片,没有半颗明亮的星,黑压压的,只有一轮孤高清冷的月,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仔细看去,这光辉还透着几分红意。 除此之外,偌大的鬼界还飘荡着几个游魂,但或许他们是修士的缘故,这些游魂察觉到他们后便远远地避开了。 待顾寂跟随着进入鬼界时,便听见孟湘雾在对涂朝说:“先寻阴阳两生花。” “我来助你!”顾寂颇为主动道。 涂朝道:“用不着。” “莫要理会。”孟湘雾伸长了手臂,涂朝如条件反射般立即低头,让她的手能轻松摸到他的头顶。 顾寂在一旁看着两人堪称亲昵的举动,眼底眸色黯淡。 他想起当初他们在南柯一梦的时候,那时的孟湘雾是不苦,他是公孙寂,不苦玩笑时最常捏住他的鼻子,偶尔也会如这般摸摸他的脑袋,亦是如此亲昵。 而今,他们的关系已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怎么会认错人呢? 顾寂第不知多少次懊悔着。 明明,蓝婉柔假装不苦的时候,从未捏过他的鼻子。 鬼界的能见度很低,普通的游魂来了,往往要靠近某处才能看清。但三人都是修士,更不提涂朝是妖族五感本就更强,他们在鬼界如同在其他界一般,并没怎么受影响,只是太远的地方被薄雾覆盖看不清罢了。 三人在空旷的鬼界四处寻找,总算见到了零零散散的几朵阴阳两生花,生长在深渊旁。 阴阳两生花长相颇为奇特,花茎半黑半白,泾渭分明,好似有无形的力量将其从中间劈开,一半染白,一半染黑。花朵的模样更是稀奇,花瓣层层叠叠堆起,每一片都是从白色渐变成黑色。 顾寂率先发现,小心翼翼地挖了一棵带回来给孟湘雾,兴奋道:“我寻到了!” 孟湘雾却没接,只是问:“何处发现的?” 顾寂忙不迭指了方向。 “兔、涂朝,阴阳两生花在那边。”孟湘雾招呼着涂朝过去了。 顾寂有些失落于孟湘雾没有接受他取来的花,这份失落在看到孟湘雾竟亲手挖了阴阳两生花递给涂朝时,达到了顶点。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花你是为他寻的?” 孟湘雾正在环顾四周,好似在寻找着什么,没有理会他。 涂朝将孟湘雾给他的阴阳两生花收入储物戒,微微挑起眉,道:“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顾寂无言了。 那边,孟湘雾闭上眼睛,单手掐诀点在额心灵台,几息后终于确认无误,睁眼望着前方黑不见底的深渊道:“从这跳下去,便是我要寻的地方。” 她问涂朝,同时也是说给顾寂听:“此处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很可能会有危险,还要随我去吗?” “去。”涂朝毫不犹豫,语气坚定。 顾寂赶紧道:“我也去。” 孟湘雾没有理会他,连一个短暂的眼神也没给,对身旁的涂朝伸手道:“抓住我,以防我们失散。” “好。”涂朝伸手握住孟湘雾的手。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被他做得无比郑重,令孟湘雾失笑:“不必如此紧张,不一定会失散,只是我不确定下面的情况,想防止此事发生。” “嗯,没紧张。”涂朝神色如常,只是那愈来愈红的耳尖无声暴露了他。 的确不紧张。 只是,非常开心。 第78章 第78章阴阳鱼 孟湘雾拉着涂朝一齐跳下深渊,顾寂紧随其后。 跳下深渊的第一感觉便是,风很大,几乎将他们吹得四分五散,哪怕想用灵力稳住身体也很难,深渊的风中好似带着难以言喻的另一种灵气,好在两人一直 拉着彼此的手,落地后还能看见彼此。 顾寂不知道被吹飞到哪里去了,孟湘雾并不在意。 深渊底部与鬼界无异,仍是四处弥漫着淡淡的雾气,非要说区别,那便是可见度更低了,月光也更微弱了。 孟湘雾再次闭目掐诀点在额心的灵台,几息后,在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周遭选了个方向走。 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有意,孟湘雾并未松开拉着涂朝的手。 涂朝自然不会主动放开孟湘雾的手,怀着几分快要按捺不住的喜悦,拉着她的手默默跟随,生怕动作太大令她想起。 走了许久,两人来到一汪湖泊前。 天太暗看不出湖水的颜色,湖边有一棵十几米高的树,长满了巨大的叶子,如扁舟一般。 孟湘雾试了一下,果然,这里的湖水也禁止飞行,只能划船。 船,怎么看怎么是那树上的巨叶。而船桨,则是巨叶那又扁又平的叶柄。 孟湘雾笑了:“怎的又是划船?” 当初在沧闽秘境,她便是带着兔兔划着一艘小破船,渡过黑水。那小破船不愧是小破船,半路还裂开了。 想到这里,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树上的巨叶。 这叶子看起来比那小破船还要脆弱,不会半路又坏了吧? “这次我也能帮你划了。”涂朝的语气未有半分兴奋,然而那双如湖泊般蔚蓝的眼眸却好似泛起粼粼的波光,足以窥探出他的期待,或许他当初便想这么做了,只是无法,如此是弥补了遗憾。 以防万一,孟湘雾多摘了几片巨叶放入储物袋,若是这叶子裂了还能换下一片,总不能落在水中。 两人将其中一片叶子放在湖水中,那叶子稳稳当当地漂在水面,即使孟湘雾先踏上去试了试,也没有半分要往下沉的迹象,一丝一毫未曾移动,仿佛那湖水一直在全力托举着叶片,而不是叶片浮在水面。 “这倒是新奇。”孟湘雾难得孩子气,在叶片上蹦了一下。 那巨大的叶片依然稳定。 “兔、涂朝,来。”孟湘雾招呼道。 这已经是孟湘雾第二次想把人形的涂朝叫成兔兔了,她向来分得很清,涂朝变成兽形就喊兔兔,人形就喊涂朝。 涂朝掰下一个叶柄,抬眸望向孟湘雾,神色认真道:“想叫兔兔便叫吧。” 孟湘雾手里握着一个叶柄,闻言不禁握紧了两分。不过她低垂下长睫短暂思索了一下,便遵从心意喊了一声:“兔兔。” 她本就是个痛快的人,复活后更是如此。 “嗯。”涂朝应道。 孟湘雾弯了下清妍的眉眼,唇角未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两人没有过多言语,但彼此间的氛围似乎更亲近了。 这叶片船划起来才发现,看起来脆弱,比当初的小破船稳了不知道多少倍,即使有水珠被叶柄船桨带得落在叶片上,也会缓缓地滚出叶片外,重归湖水中。 也是水珠落在船上,孟湘雾与涂朝才发现,这水竟然泛着些灰色,那难以言喻的另一种灵气似乎蕴藏其中,与水混合。 他们原地研究了片刻也研究不出什么,便继续划船。 许是当初划小破船有了经验,二人划船速度很快,湖泊也不大,又划了不到半炷香便划到了尽头。 那里是一座矮山,只有百余米高。 他们上岸的位置便正对着这座矮山的洞穴口,非常狭窄,要弯着腰才能钻进去,令孟湘雾不禁想起古魔族挖出来的洞穴。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要往这窄窄的洞穴里钻。 涂朝怕这里如当初的万魔窟般危险,抢在了孟湘雾前面,率先钻进去。 不过与当初古魔族挖出来的、先高后矮的洞穴不同,这条洞穴的穴道越走越宽,也越走越高,最终走到一个极大的石室中。 石室空旷无比,面积可能占据了大半个矮山,或者说这座矮山就是石室包装的外壳。 孟湘雾原以为会像拿建木种子那般,有阵法让她破解,然而这次没有阵法,只有石室墙壁上莫名其妙的壁画。 壁画用阴刻和阳刻的方式,刻满了整个石壁,抬眸随处可见。 上面刻的最多的便是鱼,这些鱼模样特殊,阴刻的鱼头部顶着阳刻的珠子,阳刻的鱼头部顶着阴刻的珠子。 孟湘雾一看便下意识道:“阴阳鱼?” 她将整个石室的壁阅览了一遍。 最开始是一条阳鱼沿河水游进山中,从山顶跃了出去,随后是一条阴鱼游了进去,也从山顶跃出。然而这座山似乎同时只能有一条鱼进出,一阴一阳两条鱼游进山的时候,它们开始绕着山打转。 转折点是第三条阴鱼的进入,之前那一阴一阳两条鱼合二为一变成了太极图,从山顶飞出去了。而留下的那条阴鱼,被倒塌的山覆盖住,山仿佛成为了它的坟墓。 这之后的图,似乎又回到了两条鱼绕着山打转的时候。 然而这次来的第三条鱼是一条阳鱼,三条鱼一起围着山打转,直到第四条阴鱼的到来带来了改变,只是这改变并不是两对阴阳鱼变成太极图飞出山,而是两条阳鱼互相撕咬,直到一方死去转变成阴鱼,活下来的阳鱼与其中一条阴鱼组成太极图离开了山,其余两条阴鱼被倒塌的山压住。 接着,故事又回到了两条鱼打转的时候,不过这一次来的全部都是阳鱼,一条两条三条……数不清的阳鱼聚集在这里,它们互相撕咬缠斗,直到只剩下一条阳鱼,其余全部转变为阴鱼。 那条阳鱼随意与一条阴鱼变为太极图,飞出山,其余的阴鱼再次被轰然倒塌的山覆盖,故事到此结束。 除此之外,壁画上还有各种意象,似乎也在隐喻着什么,比如山下随处可见的山石、山顶燃烧的火焰、山下流淌的河水,以及将山河包围的树木,似乎对应着五行中的土、火、水、木,但唯独缺了金。 这不禁令人思考,若是补上金会如何? 而在修真界中,剑修往往是属金的,剑乃金之利器,亦有金的肃杀之气。 正当孟湘雾陷入沉思时,石室入口传来脚步声。 她循声望去,见到了走进石室的顾寂。 顾寂脸上的茫然与探究在见到孟湘雾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他睁大了双眸,眼底流露出惊喜道:“终于找到你了!” 第79章 第79章我们出不去了。 涂朝见到他便蹙起眉,问:“你如何找到这的?” 或许是出于兽类对危险的直觉,他觉得顾寂在此刻来到这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寂本不想回答他,但见孟湘雾也微微蹙眉望着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他便开口回答了。 “我跃下来时被那邪风吹远了,落地后又分不清四周有何区别,便随便找了个方向。”顾寂对着孟湘雾,边回忆边讲,“走着走着,我发现一个湖,无论怎么走都会到湖边,那湖似乎有禁飞法咒,我便取了湖左侧树上的巨叶想施法。不曾想,那叶子无需施法,落在水面自然便能载人,我便折了叶柄作浆,只往前划。” 最后,他对孟湘雾说:“上岸后我绕着山走了段路,发现洞穴,便想着钻进来看看,你是否也在此处。” 涂朝低声道:“我们的树在右侧,跟他不是在同一处。” 孟湘雾点了点头:“此处或许是个圈。” 所以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回湖边。 这山也并不是真正的山,而是湖中不知何处的一个岛上的山,所以才会这么矮。 只是她要寻的修天阶材料在此地的何处呢? 孟湘雾的视线到处扫视着,希望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她猛然发觉,这间石室也是个圆形,再看到壁画,她眼眸瞬间瞪大。 “糟了。”孟湘雾口中喃喃着,大步流星朝着石室唯一的出入口走去。 她从石室入口走出去,然而仅仅一眨眼,她又从入口走了回来。 孟湘雾道:“我们出不去了。” 涂朝那危险的直觉在此时到达了顶峰,他也尝试着走出石室入口,身体刚消失在门口,紧接着,又从入口走回来了。 他下意识望向壁画:“我们成了画中的阴阳鱼?” 那壁画上,两只、三只鱼都绕着山打转的画面,恰好在他的面前。 一旁的顾寂这才后知后觉他们遇上问题了,最后到来的他连忙将石室中的壁画看了一遍。带着答案找线索往往是更快的,他立刻便将阴阳鱼与他们对应起来,然后看着壁画描述的故事,不禁背后渗出些许冷汗。 道法中,女子属阴,男子属阳。 他望向涂朝道:“我们应当是阳鱼,无论我们谁生谁死,定要送孟湘雾离开。” “不用你说,我自是如此打算。”涂朝态度冷淡地 回应他。 比起还能不能离开,孟湘雾此时更在意的是,她修天阶的材料在哪。 联想到壁画上的意象和先前的想法,她祭出自己的乌霜剑,以剑诀驱使,属于剑的金之清鸣响彻石室。 “轰隆隆——” 当缺失的金元素补齐,石室随着剑鸣开始剧烈地震颤。 涂朝立即来到孟湘雾的身边,顾寂怕再度失散,也凑了过来。 三人眼睁睁看着石室上方缓缓降下一块圆形巨石,一半阳刻一半阴刻,而自下往上仰头看的角度,恰好是一个巨大的太极图。随着巨石不断降下,已然能看清全貌,那是一颗球体,正如方才所看见的,整个石头被雕刻成了太极阴阳。 当巨石“轰”一声落地时,不知是本该如此,还是落地的力道过大,那巨石居然沿着阴刻阳刻的分界裂开了。 霎那间,石室内亮起光怪陆离的彩色炫光,眼前只能看见光,其余什么也瞧不见。 孟湘雾看见了自己的幼年。 那是比记忆直播还要更早以前,柳灵珑还活着的时候。 如直播一般,她变成了一个第三视角的旁观者,看着还是奶娃娃的自己,抱着柳灵珑的手臂咯咯笑。 时间飞速流逝,她看着柳灵珑教她修炼,与她玩乐,抱着她……这之后万魔窟封印松动,柳灵珑从她身边离开了,再回来时修为尽毁,但笑容依旧,之后她生下孟洛雨…… 孟湘雾再次观看了自己的一生,以比直播还要快的速度。 或许是她死后已经直播过一遍的原因,这次再看,唯有最开始看到年幼时柳灵珑抱着她的那些画面,才能让她有所触动,往后所有的画面,没有多少惊心动魄,有的只是风平浪静。 她看到直播结束,她复活后所做的一切,心底有个声音问她:对自己所作所为,可曾后悔一分? “没有。”孟湘雾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仅如此,我还会做的更多。” 她在上云宗特意留了一件事未做。 她回答后,眼前的画面消失,重新变成一片彩光,如呼吸般收缩跳动着,好似人们砰砰跳动不止的心脏,也令孟湘雾产生一种它在思考的错觉。 除了这片彩光,周遭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好似她正身处一个虚无的空间,并且身体动弹不得。 不过须臾,彩光也消失了。 孟湘雾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她睁开眼,首先瞧见的,便是已然裂开的太极图石球。 石球中间嵌着一颗只有拳头大小的、玉石质地的珠子,珠子为略有些剔透的白色,并非纯白,玉珠周遭散发的灵光给人一种冰冷感,灵光的照耀使得这颗玉珠更加剔透,也使其中包含的赤红色隐隐透出表面。 原来,这白色玉珠的中心还包裹一点红。 孟湘雾心中的直觉告诉她,这便是她要寻的修天阶材料,名为问心石。 今生有愧有悔亦或恨,本心判断;是非对错,由它判断。 随后孟湘雾注意到的,是这颗珠子两边同样嵌在石球中的鱼,左右两边一黑一白,鱼嘴共同含着中央的珠子。鱼嘴与珠子嵌得严丝合缝,要想取出珠子,要么毁掉鱼嘴,要么把两边的鱼一起拿出来,再将珠子取出。 孟湘雾不想随意损毁如此精致的鱼雕,况且他们待会出去很可能与这鱼雕有关系,便打算将它们一起整个取出。 这时她才觉得周遭过于安静了。 转头望去,涂朝与顾寂两人皆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应当如她方才一般,在观看自己的一生接受问心。涂朝眉心拧在一起,似乎在承受什么痛苦,顾寂则是满脸泪水,不断有泪从他闭着的双目中流淌而出。 这事别人帮不得,孟湘雾便回过头,专注于将石球中的“双鱼戏珠”取出。 她指尖掐诀想用灵力将其取出,不曾想那两条鱼雕一直在吸收她的灵力,仿佛灵力是水,这两条鱼则不停地汲取水分。 孟湘雾撤了灵力想以手将其取出,却发现根本取不出来,玉珠与两条鱼雕、与石球是如此严丝合缝,她试了试,连薄薄的乌霜剑都插不进去,更别提让手指有任何着力点了。 似乎,不停注入灵力是她唯一的选择。 好在孟湘雾如今已是半步飞升的渡劫期修士,灵力磅礴,她不断往两条鱼雕内注入灵力。 她倒要看看,这鱼雕要吃她多少灵力才甘心出来。 第80章 第80章涂朝的问心 这边,孟湘雾在用灵力“喂鱼”。 那边,涂朝和顾寂在接受问心。 涂朝看到了幼崽时期的自己,这时的他还未能化成人形,以尖长耳怪犬的模样,蜷缩在他娘——一只魃的怀里。 因为这一代妖皇好色,后宫各个妖族的美人众多,不受宠的美人连伺候她们的妖仆也敢欺负几下。妖族大多五感超群,他能清楚听见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听说了吗,朝皇子的原形是个怪东西”“据说还有怪病哩”。 妖皇本以为,龙与魃的结合能生出有着魃优势的龙,却生出了既不像魃更不是龙的怪胎,若不是找遍妖族也找不出第二只原形如涂朝这般的妖,妖皇都要怀疑,那魃给他戴了顶大绿帽。 因为嫌弃涂朝的原形和怪病,即使涂朝修为进步神速,也早早化成了人形,妖皇依然很少见他,仿佛都快忘记了他的存在。 涂朝看着自己逐渐长大,他娘一直不放弃在妖族四处求医,想要医治他胎中带出来的毒,却都没有效果,不了了之。 兄弟们原形大多都是威风凛凛的龙,原形长得奇形怪状的兄弟有几个,经常被他们拿来取乐。 涂朝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从不善良,没有容人的雅量,因此每次受了欺负都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若是赶上他犯病,更是难以收场,那些拿他取笑玩乐的所谓的兄弟,非要重伤到鲜血淋漓不可。 起初他也被打得鲜血淋漓,次数多了,他的妖族本体愈发强悍,尖锐无比的牙齿可以轻易咬穿坚硬结实的龙鳞。 时间长了,他的修为愈来愈高,但怪病也发作得更加频繁,他打败了所有一次又一次不怕死来招惹他的兄弟,不再被欺辱。 偏偏妖族崇尚实力,他凶名在外,反而被那从不管他的父皇正眼瞧了。 几年后,或许是为了刺激其他兄弟实力成长,亦或是他的实力真的获得了整个妖族的认可,亦或者大家也只是畏惧他不断增强的实力和发作愈发频繁的暴戾怪病—— 他被妖皇立为了太子。 这意味着,若是他能活到这一任妖皇退位,整个妖族便是他的了。 涂朝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到年少的自己被立太子那日,没有任何庆祝的宴席,也无人敢来祝贺,只有一个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玉牌被放在木盘中,由一只被他威压吓得瑟瑟发抖的浣熊,小心翼翼地端过来赐给他。 得到太子玉牌的他坐在屋内,垂眼望着被随意放在桌子上的玉牌,不知在想什么。 涂朝看到这,有些想不起来当初自己在想什么了,或许是转修大梦道后昏睡长达百年、一世又一世的轮回记忆太过冗杂,他对沉睡前的许多细节记得都不清晰了,需要仔细想一想才行。 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外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那是道熟悉的女声,声音位置很远,导致传来的声音很小,但仔细听依然能听见,而屋内的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涂朝想起来了,他当时在思考。 他在想自己此生的终局,是会被弱肉强食,死于其他妖族之手;还是胎毒愈发剧烈,犯病愈发频繁,让他发疯致死。好像左看右看,他都是死路一条,但他也没什么害怕的。 想得太入迷,他并未注意到门外的声音。 涂朝想知道当时的自己错过了什么,便让自己的视角出了门,穿过院子循着声音来到厨房,看见他娘在骂骂咧咧地揉面。 他又想起来,当时他越想越深,已经在想死之前至少要给娘留下 何种宝物,才能让她高枕无忧时,他娘一句“吃饭了,今儿咱娘俩好好庆祝一下”让他回了神。 不知此时她娘在骂什么呢? 涂朝靠近了仔细听。 “那老不死的混账色鬼龙,分明是将我儿立作箭靶,等着他那些狼心狗肺的恶龙兄弟将他万箭穿心,我呸!”他娘一边使劲揉面一边骂,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她掌下的面团,“看我儿不把那些臭长虫拧成麻花,想打败我儿夺得太子之位?下辈子罢!” 原来骂的不是妖皇敷衍到连个宫宴都没有,而是在骂此举是将他立成活靶子。 他以往不在乎这些,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够凶够狠,便能让他娘在妖皇的后宫中获得尊严,为此他甚至是放纵了自己的怪病,也放纵了自己的杀戮欲望,让自己不停地与所谓的兄弟们厮杀。 被立为太子之后,他那些兄弟也确实来找茬打架的次数越来越多,一个一个都铆足了劲,试图让他在妖族众目睽睽之下落败,以此证明比他更强大,更适合当妖族的皇。 然而没有一条龙能够成功。 他清醒时他们打不过,他犯病后杀戮的欲望节节升高,他们更打不过,好几次命都差点丢了。 然而妖族即使能化成人形也终究不是人,自古以来信奉弱肉强食,实力为尊,面对强敌没有趋利避害和平相处的想法,他们被打败后只会养好伤势卷土重来。 与此同时,他娘继续四处寻医,甚至离开了妖族寻找机遇。 他曾说过可以不医,他娘却强硬地拒绝,他只好由她去,至少在妖族地界外,他娘可以自由自在。 终于,她在寿数将近前找到了方法,回来交给他,羽化离世时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他娘爱了他一辈子,也奔波了一辈子。 这之后他废道重修陷入长眠。 涂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进入第一个梦,回忆中的时间以恐怖的速度流逝,九个梦如同过眼云烟,他做过朝生暮死的浮游,做过风吹日晒的藤蔓,做过不曾开智的猛兽,做过碌碌无为的凡人,也做过威震一方的将军…… 他的每一世都不能让他参透自己的道,每一梦都以失败进入更深一层的梦结束。 直到第十梦,他成为虹琅秘境的一只小妖兽。 孟湘雾与他相伴,待他极好。 孟湘雾也极好。 没有记忆的他是孟湘雾忠心耿耿的灵宠,即使醒来,他也想像曾经那般陪伴着孟湘雾。 一幕幕画面如被风吹动的书页,不停地往后翻,直到一切结束,他好似来到一个漆黑虚无的空间,身体也动弹不得。 他听见心底有个声音问他:还恨吗? 恨? 是了,其实他一直生活在恨意中。 早在他还是幼崽、不会化作人形但已经记事起,便一直由恨意驱使着自己成长。 听见自己与娘被下人们私下议论,他恨那个对他们母子几乎不闻不问的父皇;被兄弟们的龙爪踩着当抹布擦脚玩时,他恨自己的弱小;犯病被痛苦折磨时,他恨每一个走过眼前的人;成为太子后迎接兄弟们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恨他们自不量力,想要夺走他和娘来之不易的权势与尊严。 似乎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每时每刻,他都有要恨的东西,才能汲取力量,像一头四处乱撞的野兽。 他娘死后他便陷入了长久的迷茫,他在茫然中选择听娘的话,遵从娘的遗愿废道重修大梦道,将自己多年来的修为毁去,重新来过。如此想来,他用了九梦都修不成大梦道,也有他如此迷茫的原因。 好不容易,他在孟湘雾身边找到了自己的道,也渐渐坚定了自己的道,却在醒来后陷入了新一轮的恨意中。 他恨蓝婉柔,恨孟不尘,恨在害死孟湘雾路上参与过的、不论有意还是无意的所有人,恨整个修真界,所以放纵自己犯病后在小逢山大开杀戒。 但现在已经不恨了。 涂朝望着几乎占据他全部视野的彩光,语气郑重而坚定:“不恨了。” 他前半辈子最重要的人,他娘,因他这一睡便是百年,想来他娘早已在妖族转世,没有他这个一直压在娘心头如石头般沉甸甸的累赘,她这一世定然过得很好。 他往后余生最重要的人,阿湘,孟湘雾,纵然死过一次,却以莲藕为身复活归来,这些日子,无论是人形还是兽形,他在她身边的每一天,连呼吸都觉得幸福。 阴阳两生花已经得到,他的胎疾也会治好。 往后孟湘雾到哪,他便跟到哪,孟湘雾若是飞升,他便努力修行早日飞升。 还有什么好恨的呢? 面前的彩光不断收缩跳动着,有特别的节奏,又像是一个人在呼吸,在考量,在评判。 良久,那片绚烂多彩的光芒散去,涂朝看到了孟湘雾的背影。 孟湘雾正站在裂开的巨大石球前往里输送着灵力,他快步走上前去,看见石球内一黑一白两条鱼形石雕衔着一颗拳头大的玉珠,玉珠散发着冷冷的灵光,隐约可见其中心处有一抹红。 “我来助你。”涂朝掐诀,要往石球内灌输灵力。 “不。”孟湘雾腾出一只手按住他的手,及时打断了他,“此物或许有古怪,你莫要接触,养精蓄锐以备万一。” 涂朝对孟湘雾向来是听从的,他道:“好。” 视线却不禁落在孟湘雾按着他的手上。【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87 第81章 第81章最后一次这般叫她。 顾寂感觉自己在做一场美梦。 在那片绚烂彩光之中,他看见了刚出生时的自己,被他娘抱着包裹在襁褓中,他爹想抱抱他,被他娘打了一下手。后来他渐渐长大,在上云宗认识了孟湘雾,他将其视为对手,视为好友,后来,更是成为了对方的未婚夫。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令人怀念,顾寂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 直到,画面里出现了蓝婉柔,让这场美梦向噩梦滑去,滑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顾寂再次直面了审判台上孟湘雾的死去,不禁泪流满面,痛苦地嘶吼,然而这只是过去的回忆,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听见。 不知不觉间,他置身于虚无的空间,只能僵硬地站立在原地,望着面前的彩光,听着心底的声音问他:有愧吗? 他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有……” 他愧对孟湘雾,也愧对爹娘的教诲,他这一生有太多、太多的愧疚。 另一边,孟湘雾放开涂朝的手,回身继续给鱼雕灌输灵力。 这时,石室中突然响起哀嚎。 孟湘雾一惊,循声望去,竟是顾寂,他仍闭着双目站在那里,却好似听见看见了什么,捂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嚎叫。 见状,她新月般的眉微微抬起,察觉到顾寂与她和涂朝的区别是没有醒来。 这是何意? 若是问心没有通过,还会受到惩罚? 她这般想着,就见顾寂猛然睁开了被泪水湿润的双眼,卸力一般跪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喘气,时不时喉咙间还会溢出哀鸣。 孟湘雾出于好奇,问顾寂:“发生何事?”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顾寂那里散发而来的、微弱得不能再微弱得魔气,了 然道:“你生了心魔?” “……嗯。”顾寂低着头,似乎要将头埋在地里,声音闷闷的,“我……看到了……” 他还未说完,孟湘雾便继续打断了他:“我知晓了。” 作为同被问心的人,孟湘雾已经猜到顾寂看到了什么,只是她竟不知,没通过问心的人会生出心魔。 顾寂缓了一阵子,起身要上前:“我、我来助你……” “不需要。”涂朝立即开口,“待在原地。” 顾寂原本听见涂朝的话没打算当回事,但又听见孟湘雾“嗯”了一声,只好站在原地。 “怪哉。”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孟湘雾的指尖流向鱼雕,虽说已灌注了一阵子,但她好歹是渡劫期修士,已经灌入的灵力对她而言并不算多,那鱼雕只堪堪吃掉她一成的灵力,“为何迟迟未有反应,莫不是我推测错了?” 若是鱼雕像个无底洞般一直吸收没反应,她也要做出对策。 她想着,先灌入两成灵力看看。 然而就在下一刻,两条鱼雕倏地有了反应。 只见一黑一白两条鱼雕亮起灵光,竟仿佛活了过来,游出镶嵌着它们的石球,甩了下尾巴游向上空,开始在石室内来回游动,仿佛被囚禁了许久,终于获得自由。 与此同时,两条鱼雕游走,孟湘雾终于能将嵌在中心的问心石珠子取下来,收进自己的储物戒。 接下来就看怎么出去了。 壁画上的内容,并不一定就是他们离开此处的方法,也可能只是讲述发生过的事。 正如此想着,就见一黑一白两条鱼又游了下来,绕着三人转圈。 “莫非要抓住它?”涂朝试着伸手去抓白鱼。 白鱼颇为灵活,尾巴一甩就游走了。 孟湘雾正打算重新看看壁画,看能不能找出线索,就见两条鱼的嘴亮起更亮的灵光,紧接着“噗”地吐出圆球形状的光团。 白鱼吐出一个雪白的光团,飞到了涂朝头顶,黑鱼则吐出两个漆黑的光团,分别飞到了孟湘雾和顾寂的头顶。乍一看,就像是他们每人头上都顶着一颗发着光的珠子。 孟湘雾怀着探究的心思动了一下,头顶的黑光团也跟着她移动,好似跟她锁在了一起。 “怎会……”顾寂难以置信地喃喃着,他望着孟湘雾头顶的黑光团,眼瞳微微颤动,“黑为阴,我们竟是阴鱼?若是按照壁画,我们当中只能有一个人……” 他看了眼一旁站立的白发妖族青年,垂下眼眸,嘴角流露出几分苦涩,轻声道:“你们走吧。” 他本以为自己与涂朝会是阳鱼,那他定会与涂朝决一生死,成为能与孟湘雾离开的那个人。他心底很清楚,只有他活下来带着孟湘雾离开,才能继续追逐孟湘雾,等待一个孟湘雾原谅他的机会。 不曾想,涂朝是阳鱼,他与孟湘雾是阴鱼。 选择阴鱼的权利在涂朝手中,两人恰好可以组成太极离开,他连与涂朝决斗的机会都没有。 “不。”孟湘雾开口。 顾寂猛地抬眸,以为孟湘雾到头来还是心软了,不想抛下他离开,却听她又道:“我们是阳鱼。” 他一愣,在意外之下脱口而出:“可是阴鱼选择了我们。” 孟湘雾只是问涂朝:“你明白了吗?” 涂朝略带茫然地下意识望向壁画,旋即恍然大悟:“阳鱼头顶是阴珠,阴鱼头顶是阳珠。” “没错。”孟湘雾点点头,“阴珠在我头顶,我是阳鱼。” 无人规定这阴阳必须以男女来分。 是阴是阳,全凭那两条被灵力唤醒的鱼雕判断。 孟湘雾掐诀召回乌霜剑,拿在手中,剑身霎时间覆上一层灵力,剑意盎然,似乎随时能挥出强力的一剑。 见状,顾寂露出苦笑:“我不会与你争斗的,你们走吧。” 孟湘雾闻言只是睨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他想太多,接着手腕一转,磅礴的灵力挥出,目标直指石室的墙壁,似是要尝试能否劈开石壁,直接出去。 这时,空中那两条鱼游了过来,嘴唇翕合,便将孟湘雾的灵力吸了过去。 若这是在石室外,孟湘雾还能赞叹一句这是护身的好法宝,然而这是在石室内,这两条鱼造成了大麻烦。 孟湘雾转而攻向那两条鱼,不出意外,灵气又被吸收。 涂朝也拔出自己挂在腰间的环首刀,妖族力气大,他没用灵力,而是以蛮力砍向其中一条鱼。 其实他并不想找其他离开石室的方法,他巴不得把顾寂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要烦孟湘雾,但孟湘雾想找,他便帮着找。 “铛”一声脆响。 被砍的鱼非但毫发无损,还晃动了两下身子,仿佛在挑衅。 孟湘雾也不再用灵力,只使力量。她锋锐无比的剑意刮过鱼雕,竟如风刮过水面,涟漪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顾寂坚定而缓慢地拔出他的剑。 一声剑鸣响起,灵气荡开,紧接着是淅沥沥淋在地面的水声。 孟湘雾察觉不对,立即循声望过去。 只见顾寂的本命剑上沾着血液落在地面,剑身与岩石撞击发出脆响,而顾寂正佝偻着身子,不断有血从他喉间滴落。 他缓缓抬头,脖颈已被他自己割开。 横贯脖颈的剑伤涌出大量鲜血,迅速蔓延,染红他衣衫的前襟。 “莫……找了……”因为伤到了喉咙,顾寂说话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几乎是呵着气说话,断断续续。 他望着孟湘雾那双黑曜石般乌黑漂亮的眸子。 对他冷漠了一路的孟湘雾,纤密如鸦羽的睫毛颤了一下,眸色似有所动,但也仅仅如此了。 这便够了。 孟湘雾没有冷眼看着他,便够了。 顾寂牵动唇角咧开嘴,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令孟湘雾熟悉的笑容,俊朗的眉目间焕发出别样的光彩,目光灼灼,一如多年前,那个嚷嚷着要与孟湘雾比剑的翩翩少年郎。 “湘……湘妹……”顾寂挣扎着唤了一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这是,我……最后一……次……” 话还未说完,他轰然倒地。 孟湘雾大概知道顾寂想说什么—— 这是他最后一次这般叫她。 第82章 第82章再见蓝婉柔 顾寂死后,头顶跟着他倒下的黑光团开始变浅,最终变成白光团,说明他已转成了阴鱼。 天意弄人,若是孟湘雾独自一人或是带上涂朝都可以离开,唯独加上顾寂,三人中便注定有一人要死亡。 或许这就是命运。 孟湘雾朝着顾寂的方向迈出两步,垂下睫羽,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湘,是他自戕。”涂朝见孟湘雾这般,怕她心中不舒服,开口道,“与你无关。” “嗯。”孟湘雾应了一声,接着走到顾寂的身体旁蹲下。 她动作麻利地捡起顾寂的本命剑,抽走顾寂腰间剑鞘,将剑收回剑鞘,然后单手掐诀点在顾寂的小腹处。 涂朝看着她的动作,不知她在做什么:“阿湘?” 孟湘雾手下用力,手指居然插入了顾寂的腹部,从中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元婴。 元婴的灵气也已散了大半,再有几息的功夫,便会彻底消散。 孟湘雾没有耽误时间,立即双手掐诀为其灌输灵力,待元婴恢复约有五成后,将其封存,又取下顾寂手上的储物戒、找到顾寂怀里的储物袋,连带着顾寂的本命剑,全部收入自己的储物戒。 她并非为顾寂难过或心软了,而是—— “青姨会伤心。”孟湘雾这才回答涂朝方才的问题,“我要带回去给她。” 元婴相当于修士的第二条命。 或者说,元婴就是修士的第二具身体。 若修士主动且有机会,神魂可以在肉/体死亡后进入元婴,以元婴温养自己的神魂,届时元婴会真的化作一个婴儿,相当于让修士保留着记忆瞬间投胎,只不过修为并不会保留,要重新修炼,但大多数情况下修士并没有这个机会。 若是像顾寂这般放弃,或者没有机会的,元婴也会保留修士少许神魂,除非死时连元婴也一并毁了。这种元婴由其他人用灵力温养后,依然能化为婴儿,只是能否有前世记忆要看缘分。 孟湘雾要将顾寂的遗物和元婴交给天青,是否要用灵力唤醒元婴成为婴儿,便看天青自己的选择了。 如今石室内只剩孟湘雾这一条阳鱼,她可以选择阴鱼了。 孟湘雾扫了眼跟随着顾寂,还贴在地面的白光团,将手伸向了涂朝。 涂朝走到她身边,乖顺地低头。 孟湘雾握住他头顶的白光团稍微用力,便摘了下来,也伸手摸向自己头顶,摘下黑光团。 “我也不知这样做对不对。”孟湘雾将两个光团贴在一起。 没反应。 她一松手,两个光团便飞回她与涂朝的头顶。 见状,涂朝修长的眉一跳,似乎想到了方法但犹豫了下没有说。 孟湘雾注意到他的表情,开口问:“你想到了?” “……嗯。”涂朝的蓝眸有种湿润的晶亮感,他说,“我不确定,可以一试。” 孟湘雾问:“什么方法?” 涂朝略微俯身,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孟湘雾眨了眨眼睛:“嗯?” 下一刻,他们头顶的光团主动撞在一起,开始绕着他们快速旋转、扩大,最终在他们脚下形成了一张太极图。 太极图托着他们飞速上升。 他们跃出了石室所在的矮山,继续上升,跃出了深渊,甚至还在上升,直至跃出了鬼界。 等孟湘雾和涂朝的双脚落在凡人界的地 面后,涂朝才松开拥抱着孟湘雾的双臂。 孟湘雾拍拍他:“不错,你想的是对的。” “嗯。”涂朝唇角微勾,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上因为刚才的拥抱浑身滚烫,耳朵红红的,连脖子都烧红了。 就在这时,孟湘雾收到一张传音符。 或许早该收到了,只是她方才被困在鬼界的石室内,消息断绝。 这张传音符来自天青。 “湘雾,顾寂他、他与你在一起吗?”天青的声音即使竭力掩饰,也能听出颤抖,“他的魂灯……灭了。” 孟湘雾敛眉,郑重其事地回复:“青姨,所有的来龙去脉,还请待我回去亲口与您说。” 她下一个要取的修天阶材料,便是当初用来修补万魔窟封印的、已经被她炼化的五色石浆液。但她若是直接取走五色石浆液,结界就会被那群古魔族尤其是魔尊打破,因此需要用其他天材地宝来替代。 她本就打算去寻些适合的替代材料,恰好可以去剑宗一趟,见青姨一面说出前因后果,再将顾寂的元婴交与她。 “我们回修真界。”孟湘雾对涂朝说。 涂朝颔首:“好。” 两人原路返回,飞到凡人界与修真界的交界处,穿过阵法结界,再换成灵舟。 原本孟湘雾要直奔剑宗,但在灵舟启动后,她想着还是去万魔窟看一眼,看看那里是否有变化。 这一去,便发现有人徘徊在万魔窟外镇压魔族的佛塔,双手结印,不知在做些什么。 孟湘雾站在灵舟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堪称熟悉的背影。 察觉到有一艘灵舟靠近,那人颇为警惕地猛然回头,那张脸,赫然是已经被烧成灰的蓝婉柔! “蓝婉柔?”涂朝也看见了那人,有些咬牙切齿,冷声道,“她果然未死。” 蓝婉柔见到孟湘雾,表情有瞬间的狰狞,却没有逃跑。 孟湘雾看到蓝婉柔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在念咒,因为她的到来,蓝婉柔念咒的速度更快了,嘴皮子不停在动。 孟湘雾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好,她是要毁掉佛塔。” 那座佛塔是万魔窟封印结界的阵眼所在,不同于在万魔窟内强行打破结界,若是有人在外面帮古魔族毁了那座佛塔,结界便会不攻自破,届时万魔窟内所有的古魔族将倾巢而出。 这佛塔有各种禁咒加持应当坚不可摧,但孟湘雾莫名有种预感—— 蓝婉柔真的能毁掉它! 孟湘雾选择听从自己的直觉,提着乌霜剑便飞下灵舟,同时一剑劈过去。 锐不可挡的剑气携着气势磅礴的灵力扫过去,一路上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渡劫期威压,若是受上一剑,不死也只能剩半条命,蓝婉柔咬着牙没有施法阻挡,而是继续念着咒语,飞速朝旁掠去。 那一剑只是灵气的“边缘”扫到了蓝婉柔。 饶是如此,蓝婉柔也被震得喉头一腥,有殷红的血液从她嘴角溢出,但她口中咒语依然不停。 与此同时,她的背后显现出凤凰啼鸣的虚影。 孟湘雾眸色冷了下来:“凤骨。” 她怎能忘记这个。 这凤骨,乃是天歌的道侣、即天青的父亲昆玉的。 也好,今日她们便新仇旧恨一起算。 她定会亲手杀掉蓝婉柔,取出她体内的凤骨,将其送还给天青。 孟湘雾挽了个剑花,提剑飞向蓝婉柔,涂朝也提着环首刀,与她一起逼近蓝婉柔。 第83章 第83章亲手杀死蓝婉柔 蓝婉柔自知不敌二人,却也不离开。 她眉头紧锁,脸上流露出几分焦急之色,口中念咒念得飞快,同时手上的手诀不断改变。 孟湘雾一剑刺向蓝婉柔的心口。 蓝婉柔慌慌张张地闪避,但她的速度不如孟湘雾,剑尖还是擦过了她的胸口,划出一道伤,鲜血洇出。 紧接着,蓝婉柔连口气都没时间喘,看见的便是涂朝砍来的刀。 这一刀直奔着她的双手,看样子想直接砍掉不让她打手诀,并且隐隐透露出一种不想直取她性命、要留着她慢慢杀的意味。 涂朝挥刀速度不如孟湘雾的剑快,但妖族的肉/体使他的刀更具力量感,来势凶猛。 蓝婉柔堪堪扭身抽手躲开,涂朝的刀刃未能砍下双手,却也刮过了她的手背,顿时令她皮开肉绽。 这次她明显哽了下,喉咙几乎要溢出痛苦的呜咽,但或许是之前的千刀万剐提高了她的忍耐力,她硬是忍住了。 看来,这咒语一旦开始念了便不能停下,也不能发出无意义的音打断。 她的手诀也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变换,殷红刺目的血顺着她的手背向下流淌到手腕。 纵使如此,蓝婉柔也没有离开此地逃跑,而是绕着佛塔移动。 两人一剑一刀接连不断地袭向蓝婉柔,配合默契,只是孟湘雾攻击的多为要害,意在将蓝婉柔迅速毙命,涂朝的攻击则一直避开要害,意在多制造伤痕,让蓝婉柔多品尝痛苦的滋味,生不如死。 孟湘雾自然能察觉出涂朝的意图,不过她并未开口说些什么,因为涂朝的举措对她的打算没有影响。 两人合力的攻击太密集,蓝婉柔没有半分喘息的余地,再加上她的双手需要配合咒语掐诀,她只能一刻不停地闪躲。 当然,仅凭她自己的能力根本无力招架孟湘雾和涂朝两个人联手,她只能在竭力狼狈闪避的同时,在心底疯狂呼喊装死许久的气运系统,希望系统能看在两人现在还是一体的份上,赊欠气运值拉她一把。 然而即使蓝婉柔与气运系统还未解绑,系统也依然装死不理她,显然是想让她死掉从而解绑。 实际上,这一点从气运系统任凭蓝婉柔被众人千刀万剐而死便能看出来了,只是因为蓝婉柔凭凤骨涅槃才未能成功。 孟湘雾的每一剑、涂朝的每一刀,在蓝婉柔的身上割出数道伤痕。 不过短短几息时间,蓝婉柔便伤痕累累,衣衫上布满了晕染开的血迹,像极了孟湘雾在审判台上被鞭打的那日。 只是这一次,满身血痕的人变成了蓝婉柔。 乌霜剑没入了蓝婉柔的丹田。 灵气沿着经脉涤荡开,瞬间破坏了蓝婉柔的元婴,也令其丹田废掉。 蓝婉柔终于撑不住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难以言喻的痛意沿着灵脉传向她的四肢百骸,仿佛她是一具被摔碎的陶俑,从头到脚的每一寸都崩裂开来,丹田被废与灵脉的疼 痛,居然比曾经被千刀万剐带来的肉/体疼痛还要难以忍受。 她一直念的咒语被打断,手诀也停了下来,满头大汗地倒在地上喘息,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 “呵呵……”蓝婉柔自知再也不可能破坏佛塔,竟低声笑了。 她缓了缓,仰头望着神色平静的孟湘雾,恶狠狠地问:“孟湘雾,你开心吗?” “还好。”孟湘雾手腕翻转,剑身旋转一圈。 剑停下来时,剑尖直指蓝婉柔的胸膛。 蓝婉柔盯着锋利剑尖反射的光,眼睫如筛子般不停抖动着,她深知,自己这一次死了便是真的死了。 孟湘雾提肘便要将剑刺出,忽地听见蓝婉柔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等等!” 蓝婉柔怕孟湘雾这一剑刺下来,喊完立即便语速飞快道:“我知道万魔窟里那些古魔族的计划,还有魔尊的新消息!” 当她说到“万魔窟”时孟湘雾便做出了反应,剑尖还是没入了小半寸,堪堪在彻底刺入蓝婉柔的胸膛时停下。 蓝婉柔的法术已被破,这次不再忍耐,发出痛苦的呻/吟。 “说。”孟湘雾道。 “我……”蓝婉柔一开口声线便带着哭腔,她的双眸迅速弥漫开湿意,流露出十分可怜的神色,恳求道,“孟湘雾,我知错了,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孟湘雾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更别提动恻隐之心,她冷漠地问:“这便是你要说的?” 似是看出孟湘雾要继续动手了,蓝婉柔赶紧说:“不,我真的知道!” 孟湘雾不言,用眼神示意她有话快说。 蓝婉柔颤颤巍巍地道:“你当初用五色石修复的结界,虽然结实,但那个结界其实有一处致命的弱点……” “何处?”孟湘雾皱起眉头,她觉得蓝婉柔说的或许是真的,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我真的知错了,孟湘雾。”蓝婉柔恢复了些力气,撑着身子扑到孟湘雾脚边,以一个极为卑微的姿态抓着她的衣角哭道,“能不能饶过我,我定会洗心革面。你最心怀慈悲不过了,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想活下去!” 孟湘雾神色依旧平静,黝黑的双眸犹如深潭,面无表情地重复道:“何处。” 见状,蓝婉柔松开了抓着孟湘雾衣角的手。 她已经意识到,孟湘雾是不会放过她的,一丝一毫的可能都没有。 她只要说完就会被杀掉。 “哈哈……哈哈哈……”蓝婉柔垂着头趴在地上,头发狼狈而凌乱地散在脸侧,身上的血痕不断蔓延。 再抬眸,她原本姣好的眉目间已经染上癫狂,猩红的眸子恶狠狠盯着孟湘雾,曾经柔和的嗓音变得沙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孟湘雾,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想要过得好罢了,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究竟哪里有错!” 这一次孟湘雾终于有些反应,她垂眸看着地上的蓝婉柔,淡淡道:“想过得好没有错,你错在,不该踩着他人不择手段。” “那都是气运系统的错!”蓝婉柔表情狰狞,齿缝间也满是殷红血迹,嘴唇也被血染得血红,整个人犹如阿鼻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它需要气运值啊!又不是我想要的!怎么能怪到我身上!” 多说无益。 孟湘雾不欲与她多谈,只耐着性子再问一次:“何处。” “我不说!哈哈哈我就不说!”蓝婉柔已经破罐破摔了,她瞪着眼睛,嘴角高高上扬,露出夸张又狰狞的笑容,“孟湘雾,你就等着吧!即使没有我也会有下一个人,你就等着那群古魔族——” 不远处的万魔窟突然发出巨响! 蓝婉柔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这巨响打断,她的神色有瞬间是茫然空白的,似是难以置信。 “怎会?”蓝婉柔望着地震般不停颤动的万魔窟方向,缓缓摇着头,“不可能……没有我他们怎能……他们,在利用我?” 孟湘雾也猜到发生了什么,淡淡道:“与古魔族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被骗了。” 蓝婉柔更加癫狂:“不可能!他们必须……呃!” 她话音未尽,便被孟湘雾一剑穿喉。 孟湘雾亲手杀死蓝婉柔后,转头看向还在颤动不止的万魔窟。 封印古魔族的结界似乎遭遇了不可估摸的攻击,竟在半空中显出形并随着万魔窟一起颤动,其上隐约有裂痕,仿佛随时会破碎,只是结界上又有五色灵光如彩色蛛网般牢牢抓着,像一只有力的手护着结界,不让其碎裂。 远远望去,结界上浅红与五彩的光交织,竟有些危险的美感。 她心中的不安不断放大,立刻交待涂朝道:“你挖出她体内的凤骨,我去万魔窟看看情况。” 涂朝其实很想与孟湘雾一同前往,但也知晓现在或许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让孟湘雾先挖凤骨再去万魔窟看了。 “好。”涂朝应下,“我挖完凤骨便去万魔窟寻你,很快。” 孟湘雾颔首,御剑快速飞向万魔窟。 第84章 第84章血战古魔族 孟湘雾靠近万魔窟便察觉到了不妙。 古魔族应当是从蓝婉柔那里骗到了大量灵力,结界不会阻拦修士的灵力,她当初暂时拍入结界维持稳定的五色石浆液在灵力的引导下,显然是要脱离结界了! 孟湘雾想都不想便驱使灵力与之对抗,想让五色石炼化的浆液复位。 蓝婉柔就算还活着,把身体里全部的灵力都掏出来,也不可能比她的灵力多,所以只要撑到古魔族耗尽蓝婉柔的灵力便可。 双方便如此通过结界僵持住了。 少顷,孟湘雾发觉不对,古魔族在改变灵力引导五色石浆液的方向,原本是向西,现在正渐渐向东。 孟湘雾原本是驱动着灵力将五色石浆液往东引,与之形成相反的方向对抗,此刻古魔族让灵力顺着她的方向走,不到三息便让五色石浆液向东移动许多,她立即跟上,将灵力往西引,继续对抗。 然而古魔族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孟湘雾改了方向便也跟着改了方向,永远要与孟湘雾同方向。 原本被孟湘雾用灵力按住的五色石浆液,开始在结界上东西方向来回移动,仿佛被装进杯子中来回晃动。 当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时,孟湘雾突然意识到了古魔族的意图。 古魔族并不指望能用蓝婉柔的灵力将五色石浆液引出结界,而是要晃动它,当五色石浆液全部聚积在西边时,东边便是结界最薄弱的位置,反之亦然。 此刻,结界上的五色石浆液已经被晃出了空档,古魔族随时可能打破结界离开万魔窟。 孟湘雾知道现在浪费灵力与古魔族较劲都将是无用功,不如节省些灵力,留着待会杀逃离万魔窟的古魔族。 如此想着,孟湘雾收回了灵力。 她盯着万魔窟的结界,随时等待着结界破碎后她收回五色石浆液,那毕竟是修天阶的材料。 与此同时,涂朝带着从蓝婉柔体内完整挖出的凤骨,飞到了她的身边,将其递给她。 她将涂朝递来的凤骨收入储物戒,开口道:“万魔窟结界要破了,我会留下来杀魔。” “我也要留下。”涂朝毫不犹豫道,“我陪你杀。” 这注定会是一场艰难无比的战斗。 万魔窟中有渡劫期的魔尊,还有成百上千的古魔族,想杀掉他们全部无疑是场恶战,甚至可能会因灵力枯竭被杀。 但孟湘雾站在万魔窟前,手中握着乌霜剑,眼底满是压制不住的战意。 那便让他们试试,她究竟能不能做到。 伴随着结界碎裂的巨响,万魔窟山石轰隆隆地崩塌,无数红光飞出,仿佛一颗颗火流星。 孟湘雾立即将喷出的五色石浆液收拢起来,快速又小心地收入储物戒中。 结界被破后,有着深红色长发的魔尊第一个飞出万魔窟,掌中握着红光大盛的血珠,跟随在被收拢的五色石浆液后飞来,来到了孟湘雾面前。 “果然是你。”他勾起一边的唇,一双红眸犹如血海,“是时候了解我们之间的仇怨了,因为你这惹人厌的东西,我们多被困了好几日。” 孟湘雾双眸紧盯魔尊,运转天心心法,额心浮现金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她对涂朝说:“我来对付他,你去杀其他魔。” “好。”涂朝从不怀疑孟湘雾能否战胜魔尊,无条件相信她,握着环首刀转身便走,去追逃出万魔窟的其他古魔族。 魔尊忽然说:“其实你不是阿湘吧。” 孟湘雾没有回答。 魔尊似是有把握赢过孟湘雾,态度游刃有余,不介意与她多说几句:“那日你逃走后,我又想了许久。” 他目光扫过孟湘雾运转心法后额心显现的那道金纹,继续道:“你是天心的传承人吧?剑意也不错,怎会七百年来修为无甚长进,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想到,你不是那个阿湘,你是她的后人?转世?” 孟湘雾瞬间贴近魔尊,刺出一剑,灵力如海啸般涌去。 魔尊飞身后退,手一挥,手中握着的血珠荡出同样强大的魔气,向前扑去,抵挡住了孟湘雾的灵力。 当察觉到这股灵力与先前大为不同后,魔尊终于惊讶了:“你的境界怎会进阶得如此快?” 孟湘雾并不回答他,杀招频出,剑光漫天闪烁,令人眼花缭乱。 魔尊的血珠呈保护的形态绕着他旋转,他不停出掌打出魔气,血珠配合着他吐出魔气,如滔滔不尽的浪潮。 灵气与魔气相 撞,顿时炸开,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声音绵绵不绝传出百里。 如此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修真界一群修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涂朝提刀追着逃出万魔窟的古魔族猛砍,那些古魔族也想仗着人多势众,将他杀死。 他一刀砍掉袭击他的古魔族的头颅,矮身躲过身后的偷袭,旋身一脚将另一个接近他的古魔族踹飞。 他抬眸,蔚蓝的左眼在满腔杀意驱使下,逐渐染上血红。 “来。”他的双眸变成了一蓝一红,拖着刀走向双目赤红古魔族,刀刃在地面刮出一道深深的沟,一时竟分不清谁才是魔。 那边,孟湘雾与魔尊战斗引发的动静太大,万魔窟附近的修士纷纷来查探情况。 他们发现万魔窟结界已破,古魔族倾巢而出,大惊失色。 再看到孟湘雾正与魔尊大战,涂朝也在追着逃出万魔窟的古魔族杀,敬佩感叹之余纷纷掏出传音符,能发多少是多少,以最快的速度告诉整个修真界“古魔族从万魔窟逃出,孟湘雾正与魔尊缠斗,妖族太子正在追杀其余古魔族”的消息。 有些人全程追完直播,也不是毫无改变。 当初孟湘雾身死魂灭他们冷眼旁观,最后才知,孟湘雾乃是修天阶的气运之女,他们的旁观,使自己这辈子无缘飞升。 如今孟湘雾复活,皆大欢喜,他们也意识到要为其出一份力才是,不能再坐享其成、冷眼旁观。 “道友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有一名剑修拔出剑,用灵力将他的声音传播得很远很远,“若是孟湘雾此役出事,我们又岂能安然无恙?杀掉逃出来的古魔族!” 许多修士拔剑回应,火速赶来战场。 先前涂朝只有一个人,有不少古魔族已经逃远,想要寻处地方作恶,他们被赶来的其他修士逐个扑灭。 越来越多的修士奔赴万魔窟附近,杀掉逃出万魔窟的古魔族。 孟湘雾衣衫的前襟被她吐出的大片血迹染红,几乎要变成一件血衣。 她白皙的皮肤上遍布金色裂痕,天心传授的心法正飞速修复她受伤的身躯,她好似不知疼痛一般,目光坚定地旋身一剑,浅蓝的灵力呈弯月状飞出。 魔尊的状态也未好到哪去,不止是衣衫前襟他吐出的血,身上各处要害也都是剑刺出的血窟窿。 他源源不断地吸收着万魔窟近千年来积攒的魔气,另一手击出血珠,裹挟着高山般极具压迫力的魔气攻向孟湘雾。 孟湘雾与魔尊打了整整一天一夜,厮杀到心法修复她伤势的速度都追不上她受伤的速度。 两人打的天昏地暗,即使伤得再重动作也没有停顿一下,仿佛都感觉不到痛,将生死置之度外,满心只有杀死对方。 到第二日,魔尊已是强弩之末,但孟湘雾状态也不佳。 她蓄力挥出了最后一剑。 这一剑威势浩大,剑意磅礴,灵力的强光使得日月无光,所经之处山崩地裂,连天上的云都被搅动。 还在杀古魔族的修士远远望见闪电般耀眼的一剑,愣愣地张大嘴巴。 魔尊也用出自己最强的杀招来应对,血珠被他祭出,炸开化作一团巨大的红光,远远望去,竟如一轮缭绕着黑气的太阳! “轰隆隆——”剑光与魔光相撞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修真界都能听见。 方圆百里皆在这毁天灭地的威势下化作废墟。 第85章 第85章能将上云宗寸寸掀开 强大的威压散去。 修真界众多修士惊愕地发现,地面出现一个以孟湘雾和魔尊为中心、直径能有几十里的大坑。 孟湘雾额心金纹闪了闪,彻底消失,她身子微微摇晃,蓦地喷出一大口血雾,快倒下时又踉踉跄跄地勉强站稳。 魔尊则是在原地站着未动。 一息、两息……倏地,魔尊的身躯寸寸崩裂溃散,化成魔气,消散在空气中。 “是孟湘雾胜了!”有人开口欢呼道。 魔尊被杀的消息飞快传播了出去,欢乐洋溢在每个得知消息的修士脸上。 万魔窟向来是大家的心头大患,竟如此被解决了。 如今魔尊已死,大多数古魔族也在这一天一夜被众人合力剿杀,可能有几个漏网之鱼,但也成不了气候,他们慢慢杀便是。 与此同时,涂朝已化作似犬非犬、两耳尖长的巨兽原形,踏空而行,迅速奔向深坑的中心。 它额头与眼下皆有赤红色妖纹,两只垂耳兔般的长耳跑得飞向脑后,雪白的皮毛上沾着一块一块的血,像洒落在雪地上的梅花。 孟湘雾以乌霜剑撑着地,灵脉中的灵力被她消耗殆尽,她无法御剑,只能步履蹒跚地往坑外走。 她看见雪白的巨兽自天上奔下来,落在地面化成一个白发青年的模样,继续向她奔跑,红绳抹额垂下的红绳在空中飞扬。 “兔兔……”她轻声呼唤。 涂朝跑到她面前后猛地停住,左耳的流苏耳坠不停摇晃,仿佛他不稳定的心。 孟湘雾略微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涂朝,视线落在他变得一蓝一红的眼眸,失笑道:“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涂朝便是这样。 “我……”涂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他赶紧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马上就好了。” 孟湘雾垂着脑袋往前一磕,额头抵在涂朝的胸膛,声音有些虚弱:“我要站不住了。” “我扶、我抱你!”涂朝刚说到一半,立即改口。 说完,他十分忐忑地看着孟湘雾,生怕惹她不喜。 “好,”孟湘雾的身子开始脱力往下滑,声音有些轻,“你抱吧。” 涂朝立即将孟湘雾打横抱起,怀里的人伤痕累累,满身血迹,令他揪心不已:“我这便带你去休养。” 孟湘雾却说:“不,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涂朝脚步微顿,问道:“定要现在?” “对。”孟湘雾喘了几口气缓缓,才说,“带着我……大摇大摆,去上云宗……越多人看见越好。” 涂朝沉默片刻,应道:“好。” 他先给孟湘雾喂了几颗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随后变回原形,让孟湘雾趴在他柔软的背部皮毛上,踏着空飞出。 巨大的兽形本就瞩目,有修士看到涂朝驮着孟湘雾离开,不禁问道:“孟湘雾要去哪?” “那个方向……”另一个修士看了看后,迟 疑道,“好像是上云宗的方向?” 有人好奇道:“什么?孟湘雾不是与孟不尘决裂了吗,还去作甚?” “确实是上云宗的方向。” 又有人道:“不会是经历一场生死,突然要与孟不尘父女情深了吧……我不同意!” “咳,我们跟上去看看……?”有人忍不住建议道,“若孟湘雾真是要去上云宗,我们便看看她想做什么,若不是去上云宗,咱们就散了。” “好!” 越来越多的人悄悄跟上。 涂朝察觉到身后追随着他们的气息,告诉孟湘雾:“有人跟。” “就是让他们跟。”孟湘雾身体已经恢复了些,正在涂朝的背上打坐。风拂过她的鬓角,将乌黑的发丝带起。 孟湘雾疑似要去上云宗的消息不胫而走。 加上他们这一路太过显眼,身后又偷偷跟着那么多的修士,按理来说孟湘雾不可能发不现,但她或许是刚杀掉魔尊太累了,亦或是懒得理睬,总之没有阻止大家悄悄跟随,于是不少好事者好奇地加入跟踪的队列,人愈来愈多。 涂朝想让孟湘雾早点办完事休息,但碍于身后的人,他的速度又不能太快,否则会把人甩下,最终到达上云宗是在傍晚。 孟不尘听闻孟湘雾还要来,怀着不安的心情等待到了傍晚。 当他见到骑着巨兽而来的孟湘雾,霞光在她身后洒落,乌发随风微动,熟悉的画面瞬间令他回想起不久前的那日。 那一次孟湘雾劈了上云宗。 他顿时感觉不好了。 “你又来作甚!”孟不尘忍不住质问道,随即他便看见孟湘雾身后跟着的那群堪称乌泱泱的修士,为了维持面子勉强关心道,“你不是刚与魔尊死战过,这般伤痕累累,快去休养休养罢。” 孟湘雾轻笑一声,清越的嗓音缓缓响起:“我来自是有更重要的事。” 孟不尘赶紧道:“你娘的东西不是已经全拿走了吗?” “是与修天阶有关。” 孟湘雾一言惊起千层浪,后面跟着的修士们激动不已,火速拿出传音符要分享消息。 闻言,孟不尘自然也是期待又激动。 若是孟湘雾继续修天阶,他以后不就有飞升的机会了吗?不用在修真界等死了。 “其他修天阶的材料我都已找齐,只差一样。”孟湘雾说到此处忽然停住,等待了几息,待所有修士包括孟不尘的期待情绪随时间层层拔高、快要顶破胸膛之时,才字字清晰道,“上云宗之下,有我修天阶需要的上古神物,息壤。” 孟不尘仿佛狂喜时被人兜头盖脸泼了冰水,整个人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何处?” “上云宗之下。”孟湘雾重复道,吐字清晰无比,绝无可能听错。 孟不尘下意识道:“不可能!” 他认为孟湘雾是用找修天阶的材料当借口,想毁掉上云宗,决定说句软话:“湘雾,这上云宗好歹是你长大的地方,你上次已经毁掉大半,如今这仅剩的一点,你也要毁去吗?即便你身负重任,也不能以修天阶当借口啊!” “事关修天阶,如此重要之事,我怎会当借口、开玩笑。”孟湘雾居高临下看着孟不尘的表情逐渐失控,唇畔带着几分微妙的笑意,心情也很是舒畅,“正如你所说,我刚与魔尊死战过,正是灵力枯竭的时候,便不动手了,你亲自来吧。” 她要看着孟不尘亲手毁掉上云宗。 孟不尘声线颤抖:“我……” 他为了上云宗的荣耀呕心沥血,付出一生,如今要他亲手掀开上云宗? 这叫他如何下得去手! 孟湘雾似是看出他的想法,眼角眉梢满是畅快之色,慢悠悠道:“若你下不去手,可以让弟子代劳。更何况,这儿还有众多道友呢,也可以请他们代劳,你只消看着便好。” 她引来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这个。 她想让孟不尘亲眼看着,上云宗被众人寸寸掀起,完全毁掉。 修士们一听,急不可耐地连忙附和:“对对,孟宗主,若是这修天阶的材料就在上云宗之下,你可要大公无私啊。” “那位道友说的没错,孟宗主,天阶修好了于你亦有益,莫要为世俗之物所迷啊。” 孟不尘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了。 世俗之物?你管一个宗门叫世俗之物?若是如此,把你家宗门全拆了试试! 然而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说说,他知道这群人想飞升想疯了,好不容易孟湘雾“不计前嫌”要继续她修天阶的使命,若是有人想阻拦,他们定能一起将那人活撕了! 思来想去,孟不尘只能妥协:“让弟子们来吧……” 上云宗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要如何做:“敢问仙子,我等要如何找到息壤?” “息壤能自动生长,因此上云宗任何一处的地下都可能有息壤,尔等且将所有峰削开看看。”孟湘雾用恢复了一点的灵力将声音扩散出去,“若挖出青色砂石,则是长出来的新息壤,若挖出青色泥土,则为我需要的息壤本体。” 最后,孟湘雾补充:“若每座峰都寻不到,便只能将上云宗寸寸掀开。” 孟不尘闻言,犹如被无形的力量抽出了脊骨,顿时变得颓唐了,后背微微佝偻着,身子撑不住似的晃了下。 他只能期盼着哪座峰赶紧找到息壤,否则他的上云宗便要一寸一寸被掀开,届时怕是什么都剩不下,只有残垣。 “这……”有名弟子犹犹豫豫,却还是大胆地说出,“我们修为低微,一时半会也弄不完啊。” 那些看戏的修士闻言,眼睛发亮,立即高呼道:“我愿帮忙!” “我也愿!” “在下愿为修天阶一事尽绵薄之力。” 第86章 第86章与你天上相见。 一时间,在场修士们纷纷响应。 孟湘雾不在乎他们是真心想要帮忙,还是想让她快点找齐材料修天阶,她只知道,孟不尘现在心痛不已。 孟不尘回头望着上云宗,眼里闪过挣扎与痛苦,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也带了人来帮忙。”天上响起一道声音。 只见柳景御剑打头,身边跟着杜仲岑,他们后面还跟着大批的玄天宗弟子。 原本柳景是听说万魔窟结界被破,孟湘雾与涂朝正在杀古魔族,便立即召集弟子们要来帮忙。 但玄天宗在沧州,万魔窟、上云宗和大多数宗门都在明州,待他们急匆匆赶到明州的时候,听说孟湘雾已经打完,回上云宗去了,他们便又转了方向来上云宗,路上接到传音符最新的消息,孟湘雾说最后一个修天阶的材料就在上云宗之下。 柳景还未落地便注意到巨兽背上伤痕累累的孟湘雾,连忙地飞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心疼得溢于言表:“我的乖乖,伤得这般重!快让你三叔公帮你看看。” 他扭扭头对杜仲岑喊道:“慢吞吞干什么呢,快来看看!” “外公,我无碍,只是看着严重。”孟湘雾安慰道,其实她身上伤势确实不轻,但有天心的心法,她只要灵力开始恢复,这些伤势便会被慢慢修复,养好伤只是时间问题。 柳景不放心道:“那也看看。” 与此同时,上云宗的弟子们已经收拾好随身的行李,将各个峰腾了出来。 数不清的修士们在各峰劈砍,寻找息壤,剑光与术法的灵光漫天乱飞,碎石不断地滚落。 孟不尘颓废地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建筑损毁,将每寸土地掀起来看下面,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不敢想,上云宗想再建起来恢复到以前的模样,需要多少时间,又需要多少灵石。 “说起来,我们上云宗的峰确实是愈来愈高了。”有弟子一边用剑招掀地皮,一边对自己的朋友道,“先前还以为是错觉,原来是真的,都是因为息壤。” “我亦是没想到……” 有名剑宗弟子一剑削下崖壁突出的石头,惊呼道:“快看!” 众人立即望去,青色砂石在夕阳下盈着浅浅的光。 孟不尘也彻底死心了,孟湘雾说的都是真的,息壤确实在上云宗下面。 “是长出来的息壤!”有人马上就冲了过去,大声道,“道友们,先把这座峰碎了看看,息壤是否在这下面!” 一呼百应,数不清的修士攻向那座峰,灵力的波动遍处都是。 众人辛辛苦苦干了几炷香的时间,天都暗了,但大家想到这是在找修天阶的材料便浑身是劲,山峰在他们持续不断地攻击下寸寸崩裂,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块掉落,露出下面的青色砂石。 他们沿着山峰不断往下,一直干到月上中天, 整座风坑坑洼洼,也依然是青色砂石。 “或许还在下面!” 又有人说:“道友们,上云宗如此多的峰,饶是我们人多估摸也要半月之久,不若大家呼朋唤友一齐来相助。” “好主意!”众人纷纷应和。 数不清的传音符飞出去,又有数不清的人过来帮忙。 孟湘雾在灵舟上休息了一夜,加之有杜仲岑帮忙疗伤,她的情况已经大好,完全可以自己去挖息壤。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她就是想让孟不尘一点点看着上云宗一点点被毁。 她走到灵舟边往下看,瞧见了比昨日更多的人。 根据他们的衣着,可以看出整个地处明州的宗门都派人来了,就连远一点的地方,也有修士过来。 她还看见了扛着环首刀的涂朝。 涂朝冷着脸将一座峰砍得稀巴烂,灵气疯狂涤荡着四周,所经之处满地皲裂,碎石几乎化作齑粉,比其他修士下手狠了不知多少倍。比起找息壤,他更像是来摧残上云宗替孟湘雾泄愤的。 再看远处的孟不尘,他还是站在一旁看着,似乎自昨日起就没动过地方。 他一直在看众人掘地三尺寻找息壤,眼底发红,全是血丝。 孟湘雾欣赏了一会儿孟不尘咬着牙竭力忍耐苦楚的表情,心情更美妙了,一扭头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人——天青。 天青眉眼间有些憔悴与疲惫,但与孟湘雾对上视线,还是牵动唇角,露出了与往日并无差别的和蔼微笑。 “……青姨。”孟湘雾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天青对孟湘雾伸出手,如长辈般慈爱地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道:“我原是想等你来的,但听说你与魔尊一战伤得不轻,便想来看看。正巧弟子们都陆陆续续往上云宗来,说要助气运之女挖息壤,就随他们一起来了。” 她又说:“你顾叔也来了,正与你外公手谈呢,我出来时他已经输两盘了。” 孟湘雾望着天青的双眸,对方看着她的目光依然温柔,但看得出顾寂魂灯灭了一事令她日夜难寐,疲态尽显。 两人对视片刻,孟湘雾正欲开口带天青找个地方,对她将顾寂的事全部说出,就听见对方先开口了。 “顾寂的事,我已从妖族太子那知晓了。”天青勉强笑了笑,笑容说不出的悲伤。 “青姨……”孟湘雾喃喃地唤她,情真意切地道,“对不起。” “傻孩子,我没有怪你。”天青拥住了孟湘雾,眼底泛起些许湿意,“早在顾寂降生之时,便有位命理大家为他算过,他命中有一死劫,他魂灯一灭,我便知,那死劫终是未能渡过。” 孟湘雾带有安抚意味地在天青背后摸了摸,开口道:“青姨,我们换个地方说。” 天青随孟湘雾来到灵舟一间空房。 孟湘雾将顾寂的遗物和被封存的元婴都拿了出来,在天青点点泪光之下递到她面前:“我将他的元婴带回来了。” 天青望着孟湘雾递来的元婴等物,眼瞳微颤,脸上流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一颗泪珠从她眼中滚落。 她拭去泪,接过顾寂被封存的元婴与储物戒储物袋,喉头微哽,但眉眼间弥漫的悲伤已然散去大半,她说:“他、妖族太子未与我说此事……” 孟湘雾一下子便知道涂朝的目的。 他想暂时隐下此事,让孟湘雾看看天青在不知道此事时,待她的态度。 孟湘雾摇着头笑了笑道:“或许是,因这算不幸中唯一的好事,他想等我亲自告诉你。坏事他来说,好事我来说。” 天青点了点头,没有想太多。 “青姨,还有个惊喜。”孟湘雾又拿出从蓝婉柔体内挖出的凤骨。 天青一开始还不知这是什么,看着看着,眉毛一跳。 “这是!”天青的手颤抖起来,怔怔看着眼前的凤骨,有些语无伦次道,“这是我、我爹的,这是、是凤骨?” 孟湘雾颔首:“是。” “谢谢,谢谢……”天青接过凤骨,刚忍住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她抱着这副凤骨小声啜泣。 孟湘雾抱住天青:“青姨,你我之前无需说谢。”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凤骨也用灵力温养,或许还能涅槃重生。” 闻言,天青顿时瞪大双眸看着孟湘雾,眼中有不可置信,也有期待,还有些许担忧,或许是怕凤骨不能涅槃,让她失望。 但总是有希望的。 天青只哭了一小会便擦擦眼泪,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孟湘雾摇头:“没有。” 随后,孟湘雾与天青一同去找柳景和顾阳他们,门一开,她便瞧见也憔悴了不少的顾阳。 丧子之事,哪怕丧的是个不争气的,对爹娘而言也是痛事。 怪不得向来舞剑从不下棋的顾阳一直与柳景下棋,想来也是想转移注意,让自己先不要想着顾寂的事。 天青立刻便拉着顾阳出去说话了。 孟湘雾接过顾阳的位置,看了眼棋盘,无奈道:“惨不忍睹。” 这棋子都被吃得差不多了,救不活。 柳景开始秋后算账了:“我还以为下次再见是要在天上了,不曾想你胆子倒是大,竟杀去万魔窟了。你若是有此计划,为何不与我说?我好早早带人去助你啊。” “外公,涂朝没与你说?”孟湘雾问。 柳景一提他就来气:“他说个屁,非说这事不同于顾寂之事,要让你亲自与我说。要我说,他这小子——” “我杀了蓝婉柔。”孟湘雾一句话便让柳景安静了。 半晌,柳景问:“确定杀了?” “嗯。”孟湘雾点点头。 蓦地,柳景哈哈大笑起来,拍手称快:“好啊,好啊!你也是亲手除掉这个祸害,为自己吐口恶气了!” 笑过后,他好奇不已,开始追问更多细节:“你怎的寻到她的?” “没特意寻,我遇见她时,她就在万魔窟旁的佛塔。” 孟湘雾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柳景。 柳景听完啐了口:“果然是蠢货,都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竟将灵力给了古魔族,死后还为你添了如此的麻烦。” “借此彻底解决万魔窟,也算是好事一桩。”孟湘雾道。 天青与顾阳说完,回来向孟湘雾和柳景告别,他们打算即刻启程回剑宗,温养顾寂的元婴。 临行前,天青再次拥住孟湘雾,这一次她用力抱了抱孟湘雾,轻声道:“下次见,或许便是你飞升以后,也可能我们此生再也见不到了。湘雾,你要好好的,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惦念你的。” “青姨,天上见。”孟湘雾回抱了天青。 天青露出浅笑,允诺道:“好,我定努力修炼,与你天上相见。” 天青与顾阳离开了。 息壤的挖掘还在继续。 第87章 第87章修天阶 孟湘雾住在灵舟内,在上云宗外待了六日。 这六日,不断有各宗门修士前来上云宗,兴冲冲地挖掘息壤。 也是一挖才发现,上云宗简直就是建在息壤上的宗门,只要挖的深一些,便能看见满满的青色砂石。 这件事,就连上云宗本门的弟子都从未发现过,因为他们切磋时对地面的破坏不会有这么大。而上一次,孟湘雾挖走的那些地皮,恰好在息壤生长的范围外,因此直到这次孟湘雾前来,他们才知息壤就在上云宗下。 这日清晨,孟湘雾打坐结束后照旧站在灵舟边,望着下方上云宗的情况。 如今整个上云宗满目疮痍,地面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深洞随处可见,青色砂石在阳光下微微闪耀,仿佛青色的海。 可以说,上云宗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孟不尘也早就不看了,不知道缩到何处去了。 地面上有一个最为巨大的深坑,是涂朝弄的。 此时他正飞在这个坑的上方往下挖,灵力不断撞在青色砂石上发出巨响,这坑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深。 这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孟湘雾看见涂朝略有些迟疑地 落了下去,没多久,手里捧着一团青色泥巴飞了上来。 有修士看到立即大叫:“找到了!息壤找到了!” 涂朝飞身上了灵舟,眉眼飞扬,蔚蓝双眸如日光照射的海般波光粼粼,高兴地将青色泥巴捧到孟湘雾面前。 他笑道:“阿湘,我找到了。” 孟湘雾刚抬手,他便知道孟湘雾要做什么似的,赶紧低头。 “噗嗤。”她不禁笑出声,在涂朝的头顶摸了两下,“竟给你养成习惯了。” 柳景闻声出来,恰好看到孟湘雾摸涂朝的脑袋,白眼快翻到天上了,但难得什么刺话都没说。 灵舟下,在上云宗挖息壤的修士们正在欢呼。 孟湘雾收起息壤,飞到灵舟的船头,清泠泠的声音随着灵力扩散开:“多谢诸位道友相助,我们就此别过。” 各修士们对她行了个礼,也不敢问孟湘雾打算何时修天阶。 灵舟在他们的注视下调转方向,被他们目送着离开。 孟湘雾他们走了,这群人便也不留着了,都各回各的宗门,天上飞满了人。 待所有人走后,不知道躲到哪的孟不尘才出现,他呆呆地跌坐在地,欲哭无泪道:“没了,全没了……” 上云宗弟子们看着堪称废墟的上云宗,这才后知后觉—— 上云宗没了。 * 孟湘雾与涂朝和柳景等人在灵舟上又待了一日,作为告别。 翌日,她便要去修天阶了。 修完天阶,她便会完成天道赋予她的使命,被接引到天上,即飞升。 涂朝和柳景决定陪孟湘雾到最后一刻,待她修天阶时,他们便在周围为她护法。 灵舟穿梭在夜幕之下。 孟湘雾并未因明日修天阶而影响自己,依然像往常一样,带着涂朝一起打坐修心,满室寂静。 这时,她捕捉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很轻,但离她很近。 孟湘雾睁开眼,发现涂朝正像只小兽般蹲在她身前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怎么了?”孟湘雾好笑地看着他。 涂朝缓缓摇了摇头:“无事。” 孟湘雾望着涂朝看了片刻,对他招了招手,又拍拍自己面前的位置:“过来坐。” 涂朝乖乖蹲在她面前,湖泊般蓝汪汪的眼眸凝视着她。 孟湘雾柔声道:“有话想说便说罢。” 涂朝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然而他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说出口。 烛光摇曳间,那双青金石般漂亮的蓝色眸子愈发水润,一滴泪便蓦地从他眼下滑落,在白皙俊美的脸上留下一道泪痕。 “怎的哭了?”孟湘雾颇感意外,她伸手抹掉涂朝还在往外流淌的泪,“怪可怜的。” 涂朝抓住了孟湘雾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掌心。 孟湘雾弯起眸子,轻笑着问:“是舍不得我?” 闻言,涂朝将孟湘雾的手抓得更紧,但他没有回答,他不想让孟湘雾觉得自己在挽留他。 他希望孟湘雾能无拘无束,做自己想做的事。 好歹两人相伴多年,涂朝的肢体习惯又与他还是兔兔时无甚区别,孟湘雾看了看低头默默垂泪的涂朝,心中了然。 “兔兔,抬头看着我。”孟湘雾捏了下涂朝的脸。 涂朝抬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仿佛沾满露水的晶蓝宝石,睫毛也湿漉漉的。 “待我走后,你要好好医治你的胎疾,再认真修炼。”孟湘雾双手捧着涂朝的脸,见他表情有些呆愣,掌心下的肌肤愈来愈热,不禁哑然失笑,眉眼满是笑意。 她说:“我会在天上等你。” 话音落下,涂朝还愣愣地盯着她不说话。 孟湘雾笑着晃了晃他:“傻了?” 涂朝如梦初醒,似是太高兴了,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孟湘雾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堪称无措的反应。 好半晌,涂朝终于恢复了镇定的模样,语气郑重道:“我会努力快点修炼,不让你久等。” 孟湘雾摇头,掐着他的脸认真叮嘱:“修炼切莫图快,要稳扎稳打,亦不可走旁门左道,会影响道心。” “都听你的。”涂朝应道。 另一边,柳景与杜仲岑正在灵舟甲板上,一边赏月一边喝灵酒。 杜仲岑抿了口灵酒道:“方才春和传讯于我,孟洛雨移位的灵骨已经养好,可以离开了。” “那便让他走罢。”柳景将杯中的灵酒一饮而尽。 两人默默无言地喝着灵酒。 蓦地,柳景竟啜泣起来,泪水落下沾湿了衣襟:“我对不起灵珑……灵珑……” “哎呀,莫哭咯……”杜仲岑安抚似的拍着柳景的肩膀,脸上有几分无奈,“都多大年纪了,你这一哭,我心中毛毛的。待湘雾飞升后,我便陪你继续找灵珑丫头的转世,放心吧,哪怕走遍三界,我也定陪你找到!” 柳景抹了把泪,泛红的眼睛望着天上的圆月。 半晌,他说:“我自己找便可,你该做何事便做何事去,莫要为我耽搁了。” “哟,二哥,怎的还见外了?”杜仲岑笑道,“灵珑丫头也是我们几个师兄弟的义女呢,我不能让她白叫义父不是?” 柳景拿起酒盅往杜仲岑的杯子里倒酒:“我敬你。” “诶诶诶,我这里还有呢,别倒了别倒了!”杜仲岑赶紧抢过杯子,连连摆手。 * 翌日到来。 涂朝、柳景与杜仲岑布下结界,为孟湘雾护法。 结界内,孟湘雾将建木种子、五色石浆液、问心石和息壤一一取出,又拿出一口大锅。 杜仲岑瞧见孟湘雾拿出大锅笑了:“怎还拿了口锅出来?” “其实用鼎最好。”孟湘雾听见了杜仲岑的话,扭头看向他,“我没有鼎,倒是有口锅,也可用。” 杜仲岑道:“需要用鼎?我有啊!” 他可是医丹双修,想炼丹没有鼎怎行,他的储物戒中好几口鼎呢。 说着,他扔出一口炼丹用的大鼎。 孟湘雾飞身接住,微笑道:“谢谢三叔公。” 她将五色石炼化的浆液、问心石放入炼丹鼎中,掐诀燃起火,开始将这两样东西炼化在一起。 她日夜不歇,用了足足九九八十一天,将其炼成了浮动着五色灵光的白色浆液。 这之后,她将建木种子按入息壤,将炼成的浆液浇灌在上面。 孟湘雾双手掐诀,闭目念诵着天道在她识海中留下的十六字真言:“建木为根,五色相护,问心叩天,息壤为路。” 随着她的念诵,建木种子迅速发芽,息壤也疯狂生长,青色的砂石包裹着建木树干直冲天际。 建木越长越高大,也越长越粗壮,息壤长出的青色砂石包裹其外,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整棵树闪闪发亮,惹人注目。 有修士注意到正在往苍穹延伸的建木,惊叫道:“是、是孟湘雾在修天阶吗!” 他的声音吸引了无数修士注意,有人痴痴地望着还在向上生长的建木,有人则高兴地手舞足蹈,还有人立即掏出传音符告诉亲朋好友快看天上。 整个修真界甚至妖界都在关注着天边。 建木还在不停生长,这时,天际洒下一道金光,落在孟湘雾的身上。 孟湘雾站在金光之中,转头望向还在结界外为她护法的几人,唇畔漾起一抹浅笑:“我们天上见。” “天上见。”柳景微笑着颔首。 涂朝蓝眸深深地看着孟湘雾,目露不舍,轻声道:“等我。” 杜仲岑笑着挥挥手:“去罢,我们天上见!” 孟湘雾拔出剑,在建木自下往上一米左右的位置用力砍出一剑,那粗得需要好几人合抱的建木被横向切开,金光牵引着建木上面的部分向后平移,与下面那个一米高的树桩错开一部分,使方才被孟湘雾削出的平面便露了出来。 第一阶,修成。 孟湘雾跃上第一阶,继续在一米高的位置砍出一剑,被削断的建木被金光牵引继续后移,错开露出部分平面。 第二阶,修成。 孟湘雾如此循环往复,配合着天道洒下的金光,一阶一阶向上,砍出了上万木阶。 在建木砍得仅剩两三米的长度,天门也近在眼前的时候,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团子开口了:“宿主,我要走啦。”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孟湘雾只是问:“气运系统抓住了?” “抓住啦!”系统团子在孟湘雾的身边显现出来,在空中蹦蹦跳跳地道,“多亏宿主击杀了蓝婉柔,气运系统才能跟她彻底解绑脱离。宿主你看不见,它脱离后立即就逃,我追着它飞了上百里!” 系统叽叽喳喳地讲着它苦苦追气运系统的过程,最后说:“不过它还是被我抓住啦!” “嗯,你很厉害。”孟湘雾轻笑道。 系统团子再次向她告别:“我走啦,宿主,以后有机会再见……不对呸呸呸!不要再见了,能再见说 明你过得不好。” 孟湘雾用没拿剑的那只手揉了揉系统团子,掌心下还是熟悉的毛茸茸触感:“我会想念你的,谢谢你。” “不用谢!”系统团子跳了跳,飞向更远处的天空,“拜拜~~” 孟湘雾目送它离开,随后看向剩下的建木。 她继续一阶一阶砍出台阶,最终站在天门前,收剑入鞘,将双手放在天门上。 天道洒下的金光在她身上跳跃闪烁着,似乎在鼓励她。 她双手微微用力。 沉寂近千年的天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向内缓缓打开,自此,断绝已久的天地终于重建,连接天界与修真界。 孟湘雾向前迈步,踏入了天界。【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88章 第88章再也不会分离。…… 多年以后。 柳景与杜仲岑来到凡人界的京城,想尝尝据说连仙人都会流连忘返的美酒,实际上他们都清楚,这只是个噱头。 这些年,他们走遍了三界,却仍未能寻到柳灵珑的转世,便想着穿过阵法结界,到凡人界碰碰运气。 柳景走进酒肆,正要掏出金锭,忽然看见怀中柳灵珑的魂石亮起微弱灵光。 一瞬间,他愣在原地,整个人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杜仲岑也注意到柳景怀中的灵光,瞪大了眼睛,赶紧拽拽柳景的衣袖:“还愣着作甚,傻了?” 柳景这才回神,望着眼前酒肆的老板娘,渐渐地热泪盈眶。 虽然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容,但柳灵珑的魂石亮了,说明这具肉/体中的神魂,正是—— “娘!” 就在这时,柜台后方的帘子被一个小脑袋顶开,钻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她笑着跑到老板娘的腿边,踮着脚给老板娘看自己合起来的双手,她将手打开,飞出来一只蝴蝶:“娘你看!蝴蝶!” 蝴蝶振翅,从小姑娘的掌中飞起,绕着她飞了一圈,从柳景的眼前飞过,飞出门外。 柳景呆呆地看着小姑娘。 这小姑娘的脸,与柳灵珑儿时像了个十成十! “哎哟,差点就认错人了。”杜仲岑有些尴尬地捂脸,小声嘀咕。 柳景看着酒肆老板娘,支支吾吾:“她、她……” 他见这酒肆只有老板娘一人,没有男人,便猜到她或许是个寡妇,他怎好意思开口将对方的孩子要走。 但这也是他的女儿,他在三界中寻了百年,好不容易再度相逢。 谁知,老板娘看了看柳景的脸,再低头看了看扑到她腿边的小姑娘,不难看出两人长得有多像,忽然开口道:“这孩子是我在乱葬岗捡的,我捡到她时,她还是个小奶娃,饿得直哭。” 柳景一听,又气又喜。 他气柳灵珑这一世的爹娘竟如此不负责任,将她扔在乱葬岗,又喜柳灵珑并非这老板娘亲生,他更容易带走她。 老板娘犹豫着,继续道:“我观您与她面容相像,可是这孩子的宗家?亦或是,认得这孩子的爹娘?” “我……”柳景本想说自己就是这孩子的亲爹,但转念一想,这老板娘若是知道他是亲爹,定要以为是他故意遗弃孩子,更不可能轻易将孩子交给他了。 杜仲岑脑子转得快,赶紧接道:“我们应当是这孩子的表叔,她爹娘已经几年没消息了,许是出事了。” “怪不得。”老板娘恍然大悟,点点头,“当时流寇众多,她爹娘许是将她暂且藏在乱葬岗的,只是出事了,未能接回孩子……” 柳景迫不及待道:“我我,我可以带她走吗?” “玲珑,他是你的宗亲,你可愿与他走?”老板娘蹲下身子与小姑娘面对面,摸着她的头道,“若你不愿,便还留在这。” 听见小姑娘的名字,柳景瞪大双眸,颤声问道:“你……叫她什么?” “玲珑,取七窍玲珑之意。”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没读过书,也不曾识字,这名字还是个游方道士起的。” 柳景怔怔地点头,也蹲下来看着小姑娘,温和地问:“灵珑,可愿与我回去?” 短短几个字,他说得自己眼圈渐渐泛红。 小姑娘黑葡萄似的漂亮眼睛盯着柳景,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而轻轻扇动,她看了许久,蓦地笑开,小手抓着柳景的衣袖,声音是小孩子特有的尖嫩:“愿意,爹爹带我回家!” 老板娘摇着头笑道:“玲珑,这是你表叔,不是爹爹。” 小姑娘依然固执地喊:“爹爹!” “诶。”柳景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他忍着热泪,对老板娘郑重道,“您放心,我待灵珑定如亲生。” 老板娘笑容柔和:“如此,我便放心了。” “感谢您对灵珑的照顾。”柳景将原本要用来买酒的金锭放在柜台上,“这是谢礼。” 老板娘哪见过这么多的钱,连忙道:“使不得,太多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眼前忽然刮起一阵风。 她眼睁睁看着柳景抱着孩子,与杜仲岑一同消失在眼前,无影无踪。 若不是柜台上那颗金灿灿的金锭和不见了的玲珑,她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白日里的一场梦。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感叹道:“老天爷,我这是……遇到真仙人了?” * 妖界与修真界的边境。 天上乌云密布,亮紫电光在黑压压的云层中穿梭。 伴随着震天的声响,粗壮的天雷兜头劈下,落在一头皮毛雪白的巨兽身上。 雷光沿着地面四处蔓延,即使只是末梢,散发的恐怖威压也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想要围观的修士们不得不退避三舍,聚在远处的山峰上。 有人问:“这是第八十道了吧?” “没错,眼下九九天雷还剩一道。”同在围观的另一名修士道,“若是下一道天雷也能渡过,这妖族的前太子,便会成为继孟湘雾之后第一个飞升之人,我等也可借机看看新修的天阶究竟如何。” 那边,涂朝抖了抖被天雷劈得有些发焦的皮毛,仰头望着正在蓄力的最后一道天雷。 自从孟湘雾飞升,他便回妖界辞去了太子之位,带着阴阳两生花寻杜仲岑医治好了自己的胎疾,开始专心修炼。 如今距离他飞升去见孟湘雾,只差临门一脚。 “轰隆——”最后一道天雷直直地向涂朝劈下,闪耀的雷光仿佛要将天空劈成两半,震耳欲聋的雷鸣绵延百里。 毁天灭地的天雷威压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远处围观的修士中,境界低一些的直接就吐了血。 天雷散去,仍有余威,巨兽被劈焦的皮毛末梢还噼啪地闪烁着电光,但满身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少顷,巨兽的皮毛恢复成雪白顺滑的模样,被天雷劈断的锋利指甲、被劈伤的兔子般尖长的耳朵,都恢复如初。 大地颤动,青色木阶拔地而起,在厚厚云层缝隙间洒下的阳光中,木阶上仿佛有点点青色星光闪耀。 涂朝恢复成了人形,跃上第一层木阶。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孟湘雾一阶一阶修天阶的模样,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想到孟湘雾,他登天阶的步伐加快,甚至两层三层地向上飞跃。 就在路程过半时,他一头撞进了五彩的迷雾中。 熟悉的过去 在他眼前展开。 是问心。 围观的修士们仰望着飞掠上天阶的白发青年,羡慕地看着那道身影不断向上,却在天阶刚过半的位置停下了。 “咦,他怎的停下了?” “他好似在一片五色的薄雾中?这是什么?” “以前的天阶没有这个啊。” “动了动了!” 曾经在鬼界已经通过一次问心的涂朝,这次依然顺利通过,他足尖点着木阶,飞身向上,速度愈来愈快。 他看着天门离自己愈来愈近,百丈,百尺…… 最终,涂朝站在天门前,伸手推开了门。 梦幻的彩色霞光从推开的门缝间涌出,天空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庞大的宫殿群伫立在光下,神圣而美丽。 他看到霞光下走来一道身影。 容貌清妍的少女身着一袭红衣,双眉如新月,唇红如樱桃,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 她迤迤然朝他走来,眉目含笑停在他面前。 “阿湘,”涂朝望着她,湖泊般清澈剔透的蓝眸映着霞光,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人,他笑道,“我来了。” 孟湘雾对他伸出手:“没有让我等太久。” 涂朝用力握住孟湘雾的手,随着她踏入天界。 天门在孟湘雾与涂朝的身后缓缓关闭,尚未闭合的缝隙间,能窥见两只手正十指相扣牵在一起。 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分离。【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