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营销专家[废土]》 第1章 第 1 章 “来,现场安静,演员准备!” “演员就位了。” “Camera” “Rolling” “场记打板。” 听到这四个字,戚许几乎条件反射地拎着场记板走到摄像机前,端端正正举起场记板。这几个动作她很熟练,闭着眼睛都会做。 来剧组实习的这一周,她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这个。 为了能拿到实习证明顺利毕业,她几乎梦里都在复习这几个动作。 老练地察言观色,抓住所有镜头焦点汇集到她手上的时刻,恰到好处地朗声说:“九场二镜一次。” 啪。 戚许手指一松,场记板像往常一样发出脆响,镜头像往常一样一哄而散对准演员,导演像往常一样在对讲里喊着“3,2,1。” 戚许本应该像往常一样立刻跑到角落,但奇怪的是,她迈不动腿。 那声场记板发出的脆响不像是从通过空气传到耳朵里的,像是直接敲在她脑子上。 她头痛欲裂,但动弹不得,耳朵里是巨大的嗡鸣声,脑子就像一个满负荷运转已久的机器,现在突然罢工。“啪”的一声,机器崩坏,零件噼里啪啦四溅开来,全都敲打在颅骨上。 “哎!场记!” “场记干嘛呢!走啊!” 她想走,但这瞬间,她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权,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她看见镝灯刺眼的光从眼前划过,脑后传来一声闷响。 她的身体在下坠,无数丝线束缚着她,她挣脱不开。 好冷…… 滋—— 滋滋—— 很吵…… 有人在跟她说话,但听不清。 “到?&%……去……” 什么? 滋——滋—— “到@?%……地去……” 滋滋滋—— “到基地去,到基地去!到基地去!!” 那道声音重复着,在她脑子里嘶吼。 戚许用力挣脱丝线,身体逐渐变轻,脑子找回自己的工作,周围的一切重新变得清晰。 喧嚣渐渐退去,戚许努力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她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白光瞬间涌入瞳孔,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医院吗? 视线逐渐聚焦,大脑开始重新思考。 不是医院。 没有心电图滴滴的响声,没有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味,这里非常干净,算上脚下踩着的和头上顶的,只有六面白墙。 那这是……太平间?我死了吗? 【检测体强光反应正常。】 【检测体状态恢复正常,测试继续。】 一道温柔的机械女声响起,戚许下意识寻找声音来源,只见面前出现一个白色发光圆环。它明明只是发亮,但让戚许觉得,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哦……还活着。 【生命体征数据已采集,请听音频。】 话音落下,灯光骤然熄灭,戚许陷入无尽黑暗…… 砰! 炸弹爆破声让她心脏都跟着颤了颤,紧接着,火烧起来,火焰燃烧的爆裂声从四面八方涌入耳朵。 这声音很逼真,比戚许看过的任何一场电影都真实。戚许在想,如果她们剧组的拟音师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就好了。 有几个时刻她甚至恍惚觉得有热浪扑在脸上,仿佛自己就站在火场中央。 “救救我……”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乍一听是个好听的少年音。但不同于人声,他的嗓音中参杂着明显被电流撕扯的味道,像被套上了奇怪的变声器。 “救救我吧!求您……求您了!!”他哭着,哭腔的颤音和电流声交织纠缠,“就只要……只要拉我一把,不然……不然我就要被烧死了!” 戚许没经历过火灾,更没被人这样抓着求救过。 她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她心脏狂跳,发不出声音。 “啊——”他的叫声更加凄厉,电流声更大了,好听的少年音无限趋近于冰冷的机械音,“救……救我……我永远……永远效忠……人类……” 哭喊声越来越大,求救的人越来越多。声音层层叠叠,像一座山压在戚许脊柱上,哭喊声已经快要把她压垮。 戚许想逃。 但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重,她耗尽全身力气才把腿从地上拔起几公分。 她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睛,试图在一片漆黑中寻找出口。 就在这瞬间,火声、求救声、机械音猛然消失,灯光重新亮起,只剩耳边残留的嗡嗡声还在提醒她,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白色圆环重新亮起。 【体征波动超过正常范围,未通过。】 戚许皱起眉头,眉心的川字纹简直要嵌进骨头里。 体征波动超过正常范围?什么意思?不能有反应?这什么冷血杀手集中营? 【测试继续。】 【守护人类基因长存不灭。】 戚许:“……” 【守护人类基因长存不灭!】 戚许:“?” 【守护人类基因长存不灭!!!】 戚许:“那个……” 【体征波动未达正常范围,未监测到认同意识,未通过。】 戚许:“???” 什么邪教? 【测试继续。】 戚许面前的白色圆环闪了一下,圆环中心的墙体从中间裂开一道缝,墙体向两侧打开。 一只白色的猫从墙后走出来。 它眼睛大大的,像刚洗过的紫葡萄,毛绒绒的脸蛋看上去就让人想要伸手摸一把。 它不怕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戚许,歪了歪头,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猫的出现治愈了刚刚火灾和口号带给戚许的恐慌,她蹲下来,抬手想要给它顺顺毛。 就在她抬手的瞬间,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刀。 刀尖向着猫头,随着她的动作向它逼近。猫猫毫无察觉,正趴在戚许脚边,慵懒地摇尾巴。 戚许吓了一跳,她立刻止住动作,刀悬停在猫头上方。 【你面前的是一只仿生猫,仿生猫没有痛感,测试过程中不会有任何生命受到伤害,请按要求割开猫皮。】 白色圆环上浮现出一张图,是这只猫的照片,照片上有几个红色圆圈,分别圈在头、心脏、眼睛。 戚许理解它的意思,这是要她用刀从这几个地方刺进去。 戚许看了看照片,看了看刀,看了看猫,又看了看那个白色发光圆环。 她有答案了。 邪教。 这绝对是邪教! 【未检测到攻击意图,未通过。】 她再次低下头,小猫头也不回地往圆环内走去,戚许手里的刀早就不见踪影。 【测试结束。】 听到结束,戚许松了口气,她站起身,但神经仍然紧绷着,直觉告诉她,她要面对的事情不会太好。 白色圆环不快不慢地闪了两下,像一个眨巴眼睛正在思考的人类。 【测试结果分析中……】 【姓名:戚许】 【身份:非人类】 【污染浓度:低】 【物种归属不明】 【能力不明】 【未通过人类镜像测试。】 戚许有点不太理解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但她大概理解了现在的情况。 她穿越了。 刚刚那只仿生猫,只看外表根本看不出和真猫有什么区别。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远比戚许曾经生活的世界高。 戚许低头看着自己两只手,她用力攥拳,而后张开。掌心随着她的动作快速充血,由白变红。 怎么会不是人类呢?明明没有什么差别。如果不是人类,那她是什么? 还没等戚许分析更多,右侧白墙上,矩形蓝色光带亮起,勾勒出一扇门的形状。 一个女人走进来,她穿着简单干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鞋子和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戚许甚至觉得她迈出的每一步距离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在戚许面前站定,虽然比戚许矮一点,但气势却是压倒性的。 戚许垂眸扫了眼她的工牌,工牌上规矩的字体就像她本人一样。 特殊事件调查局|行政部|人类|危熙 戚许盯着“人类”两个字多看了一会,她头一次见到工牌上会把这两个字放在姓名前面的。 除了这几行文字,工牌最上面还有一个图案,由三把剑和一颗心脏构成。 一把剑向上悬在中央,另外两把剑分别贯穿心脏的左右心房。心脏也不是戚许熟悉的血肉质地,它一半由血淋淋的机械零件构成,另一半心脏表面长出密密麻麻的人手。 “戚女士,很遗憾,你的人类镜像测试没通过,入职流程暂停。为了人类的绝对安全,请您配合调查。” 危熙身后走进来两个男人,他们身穿制服,左胸口是和危熙工牌上一模一样的图腾,他们手上拿着枪。 戚许没有动作,在那两个男人靠近的短短几秒里,她迅速分析局势。 刚刚危熙说“入职流程暂停”,也就是说,刚刚的人类镜像测试相当于入职体检,现在她的体检出了问题。 她不知道原主出于什么理由来这里入职,但她记得刚刚有一个声音像咒语一样,始终纠缠着她。 “到基地去,到基地去!到基地去!!” 基地……这里就是那个声音说的“基地”吗? 戚许看向面前那两把锃亮的枪,她没有反抗的道理,为了活下去,她只能顺从。 况且,虽然基地什么的她不明白,但入职这事儿……她熟。 为了能在毕业前赶紧找到工作,辅导员每天打十八次电话,让她多上网学习面试技巧。网上那些面试技巧和黑话,她了如指掌。 万一以后真的要入职,总要先给老员工留下一些好印象,这是她作为入职预备役的觉悟。 “好的,”戚许对危熙扬起一个灿烂而礼貌的笑容,“我配合。” 危熙眯了眯眼,耍诈? 严阵以待的危熙难得迟疑了一瞬,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可能性,眼神快要把戚许脸上烧出个洞来。 可她没从这天真的笑容里找到半点可疑之处。 危熙点点头,往旁边撤了半步:“请吧。” 戚许瞄一眼黑漆漆的枪口,自然地迈开步子往门外走去,跨过门口的瞬间,她偏过头,门框上的金属倒映出她的脸。 这具身体和戚许之前的大致相同,身材高挑,黑色长发垂在脑后,一身黑的打扮。 只是这张脸看起来比先前更白一些,甚至算得上有点惨白,这种不正常的白衬得她五官更加突出,清晰得像被黑色墨水重新描了一遍。 还好,名字和相貌跟穿越之前一样,她又是入职的新员工,这里没人认识她,虽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但扮演起她来应该不难。 戚许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 她跟在危熙身后,那两个带枪的男人把戚许夹在中间,他们俩紧绷的气氛笼罩着她。她相信,只要她胆敢在路上做出一点看起来反常的事,子弹就会立刻在她眉心开个洞。 她老老实实跟着危熙走进电梯,看危熙按下五层,戚许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戚许表面上不动声色垂眸看地,心里突然慌乱起来。 心脏没来由地越跳越快,它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正在升温,指尖却变得冰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躁动着,好像随时都要跳出来。 戚许看向不断滚动的数字,她的身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每根骨头都在向大脑发表独立宣言,想要从血肉里跳出来活动活动。 不同于紧张、害怕、恐惧,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情绪,她从没感受过。 叮。 屏幕上的数字停在五,电梯门缓缓打开,浓重的消毒水和药剂味席卷而来。 戚许的心脏不堪重负,几乎快要跳炸了,每个骨头缝都吱吱作响。她浑身轻飘飘的,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盯着正前方。 那是一头长出人类四肢的蓝鲸。 它泡在透明的实验舱里,全长大概30米,一只手臂就比戚许还高,它的背和四肢上长满藤壶,密密麻麻的,看得戚许头皮发麻。 藤壶看起来已经饿了很久,白色的壳里面爬出躁动的黑色触手,像无数只干瘪的眼睛注视着戚许。 戚许一动不动地看着蓝鲸。 危熙以为戚许是被吓到了,出声安慰:“实验舱很牢固,而且有灵敏的警报装置,实验室里的异常生物都有研究员实时监测变异状态,不用担心。” 戚许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仍然一动不动。 她不是因为这头蓝鲸害怕,而是就在蓝鲸闯入她视线的瞬间,她听到脑子里传来冰冷的机械音。 【正在进行第三十七次尝试,系统重启中……】 【系统运行成功。】 【最高目标:拯救人类基地】 【当前指令:杀死瑞亚并存活】 【正在分析当前生命体数据……】 【当前生存概率:1%】 嗨[墨镜]我!来!啦! 谢谢你点进来[让我康康] 欢迎收藏和评论,你的支持,我的动力! 没啥说的了,亲一口,mua[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百分之一? 那她现在和一个半成品尸体有什么区别? 拯救人类基地又是什么?人类基地发生了什么?这么大的事儿,她一个人拯救?怎么不叫她补天呢? 还有,瑞亚……又是哪位啊??? 随着“系统运行成功”的提示音一起涌进来的,还有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现在是新历53年,人类已经跟异常生物斗争了60年。 旧历2074年,基因污染爆发,异常生物入侵人类生活的土地,人类生存环境急转直下。 随着异常生物一起出现的,还有越来越频繁的极端天气和天灾,海啸、雪崩、冰川融化,海平面快速上升,人类生存空间被快速压缩。 恶劣环境下,异常生物进化速度极快,越来越多的新物种出现,它们向人类展示出了极强的攻击力,甚至有些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 为了抵御入侵,人类死伤惨重。 旧历2080年,人类建立幸存者基地,基地外围建起高墙用于抵御异常生物攻击。 基地的建立标志着人类再也无法忽视生存威胁,社会秩序土崩瓦解,彻底陷入逃亡与抗争。人类基地建立联邦政府,舍弃旧历,改用新历纪年。 极少数人类受基因污染的影响觉醒异能,这些人类大多被政府收编。 为了增加人类生存机率,原本就高度发达的科技产业加大研发力度,仿生人正式全面投入使用。由异能者带来灵感,科技公司生产的仿生人普遍拥有异能,大规模运用在重复、重型和危险的工作岗位中。 军队,治安局,还有戚许所在的特调局,是仿生人最多的地方。 怪不得要做人类镜像测试…… 戚许理解了刚刚的测试题,她们不止在测试她是不是异种,还在测试她是不是仿生人。 想清楚这些,戚许试图用意念跟脑袋里的声音取得联系,但刚刚那道声音根本就不像什么智能系统,反而像个广播,说完就走。甚至它说完,戚许都不知道说话的人在哪。 她在心里暗骂这个破东西。 不等她骂完,那头蓝鲸旁边又浮现出两行小字。 【A级异种:蓝鲸】 【D级异种:藤壶】 “A级异种……”戚许嘀咕了一句。 这跟拯救人类基地有关系吗?戚许在心里暗暗想着。 “戚许?戚许?戚许!” 戚许猛地清醒过来,看向危熙:“啊?” “没事就好。”危熙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神情重新变得审慎,“你刚刚说……A级异种?” 戚许对上她的眼睛,不置可否。 危熙顿了一瞬,语气中带上明显的试探:“你怎么知道它是A级?” 原来只有自己看得见,这是异能吗? 戚许高兴不起来。 这说明她那种跟异种莫名其妙的感应真的存在,而且,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是因为刚刚那个在脑子里说话的系统吗? 或者……她也是异种吗? 戚许回想危熙刚刚的神情,不像是在担心她,更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需要立刻枪毙。 面对这种情形,戚许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着怎么活命,而是试图理解危熙的言外之意。 大脑飞速运转,甚至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巴已经下意识说出答案。 当被面试官质疑工作能力时,应该…… “来面试之前,我做了很多功课,贵司的企业文化我很有共鸣。”戚许调整语气,言辞恳切,“进入特殊事件调查局工作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知道贵司现在正处于上升期,这个阶段对员工的能力是有要求的,我也希望能够与贵司共同成长,提升我的综合素质和专业能力,相信在未来,我能与贵司携手……” “可以了。”危熙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咒语,念得她头疼,“走吧。” 危熙说完立刻迈出电梯门,戚许跟着她,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一个浑身包裹严实的研究员猛地冲过来,像没看见她们一样,从她们身侧擦过,留下一道残影,而后直直扑到实验舱旁边。 看了两秒,他嘴里就念叨着“完了完了”,一边念叨一边按下紧急呼叫按钮,语气焦急,声音颤抖:“A级异种蓝鲸体征波动异常,重复,A级异种蓝鲸波动异常!” 像和危熙作对似的,她刚刚安慰戚许不用担心,这层楼就出了岔子。她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默默后退两步,试图和墙壁贴得更近一点。 戚许移不开目光,她仍然盯着蓝鲸。 她和蓝鲸之间似乎有种……奇怪的感应,她能感受到蓝鲸正在变得兴奋,想要向她靠近。 不止蓝鲸,它背上的藤壶甩触手都变得更卖力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个在幼儿园学了儿歌之后对长辈炫耀的小屁孩。 戚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虽然不知道异种是怎么评级的,但A级怎么听都不低。30米长的变异蓝鲸,不计其数的变异藤壶,如果实验舱打开,每一个都能瞬间要了她的命,她居然会觉得它们像小屁孩? 凌乱的脚步声分散了戚许的注意力,她抬头看向走来的人。 迎面走来几个人,他们都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是这里的研究员。他们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衣摆随着她们急匆匆的脚步凌乱波动着。 他们一股脑凑到蓝鲸实验舱旁边,对着显示屏上起伏不定的波形大惊失色。 “波形太奇怪了,没有规律。”其中一个研究员说道。 “波动始于11分钟前,9分34秒时波动异常指数到达巅峰。”另一个研究员一边说一边记录。 “太危险了,A级异种一旦冲破实验舱后果不堪设想,我建议立即上报。”最开始发现异常的那个研究员声音在颤,扶眼镜的手指头抖得快抓不住眼镜腿。 “同意,我们异常生物部担不起这个责任。” “是啊,是啊……” 你一言我一语,一幅A级异种失控毁灭整栋大楼的灾难画面,就在戚许面前徐徐展开。 她熟练地察言观色,发现那几个人里面,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这场讨论。 他身材修长,一头黑发乍一看恣意飞舞,但每一缕又都刚刚好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白大褂下面是一件黑色衬衫,靠上的三颗扣子都没系,衬衫利落又松垮地搭在他身上,隐约露出里面的黑色打底衫。 他两只手插在外衣口袋里,扫了一眼显示器之后,就一直面带笑容地看着他的同事们,比看蓝鲸认真。 戚许多看了他一眼,倒不是因为什么狭长的眼睛,锋利的下颌线,似笑非笑的嘴唇,若隐若现的锁骨…… 不是因为这些。 只是因为她觉得那个笑容……有点欠揍。 他的同事们终于从激烈的讨论中回过神,一瞬间,目光齐聚在他身上。 “时泰,你觉得呢?” 他笑意没减,语气认真得要命:“跑出来多好玩,到时候特调局整栋楼,甭管是人还是类人,都能痛痛快快陪它玩一阵。” 这话一出,戚许能感觉到周围气温都低了两度。 玩? 玩什么?玩命。 刚刚还坚定地喊着“上报”和“灾难”的人不吭声了,一场暴雨在乌云还没开始汇聚的时候就已经终结。 “时泰!”其中看上去年纪最大的男研究员音量瞬间拉大,眼睛飞快左右瞟了一圈,看到戚许和危熙的时候明显愣了一瞬。那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勉强把怒火压下去。 显然,这两个“外人”的闯入让他改了发火的主意。 “时泰。”他重新喊了一遍那个男人的名字,语气和表情都用力得像便秘,“我跟你说过了,流程审批需要时间,更换一台实验舱的费用至少要六位数,何况你申请的是更换所有实验舱。” 男人停下来,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一些,拿出了年长者劝解后辈的姿态。 “不是我说你,实验舱现在用得好好的,不是你说换就能换的,总要给领导一些审批流程和拨经费的时间吧?” “两个月前我就提交申请了。”时泰嘴角还挂着笑,声音轻飘飘地晃悠着从人群中穿过,“期间因为证明材料不充分,让我重新提交了八次。又因为流程不规范,让我重新提交了四次。”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左手在身前比出一个“八”,右手比出“四”。 笑着看了他们一会儿,他两只手攥拳,又张开。十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摊开,他耸耸肩膀,给老实验员摆出一个带着挑衅意味的无奈姿态。 “你们有时间在乎这么微乎其微的异常波动,不如早点处理我重新提交的实验舱加固申请。”时泰说完,像是觉得不过瘾,嘴角弧度勾得更大,“或者让我见识一下,这次又是什么理由驳回。” 他潇洒利落地转身,外衣随着他的动作抖出漂亮波纹,他举起右手懒洋洋地挥了两下,一边走一边说:“下一次注射药物,镇定剂浓度提高30%。” 说完,他两只手重新插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空气安静下来,上一个聚光灯下的演员已经落幕,目光汇成的追光再次打在老研究员身上。 老研究员不自然地清清嗓子:“的确,整体来看波动还是可控的,就按照……他说的办吧。” 说完,他合上数据记录册,从一众人面前走过。 “是啊。” “也对。” “好的,我来安排。” 几个研究员附和着他的话,刚刚还念叨着“太危险了”“后果不堪设想”的几个人,此刻也变了脸色。 汇成聚光灯的目光里,也有戚许一份。 在剧组的时候,她就总是观察各种各样的人。带她进组的老师说过,下意识的动作最能窥探一个人的内心。 她盯着老研究员离开的动作,他走的时候四肢看似随意摆动,头却梗得笔直,手臂摆得飞快,脚下却挪得慢吞吞的。 戚许在观察他,而他,正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那几个研究员简单记录了数据就识趣地一哄而散,转眼间,那头长满藤壶的蓝鲸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戚许面前。 看来特调局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 戚许左右看了看,面前只剩一个板着脸的危熙和两个握着枪押送她的人。 “那个……”危熙开了个头,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眼看着气氛逐渐尴尬,这正是新员工表现高情商的好机会! 戚许一脸真诚地看着危熙,“我懂的,扁平化管理,给年轻人足够的成长空间,贵司用这种方式鼓励年轻人大胆表达,真是……” 嗒。 什么声音? 戚许还没意识到刚刚的清脆响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危熙已经在瞬间暴怒。 “实验室禁止吸烟!”危熙提高了一个音调,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严令禁止!” 她突然发狂,瞬间褪去初见戚许时的端庄,变脸速度之快吓得戚许一哆嗦。 戚许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半步,危熙那架势,看起来掘地三尺都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嗒。 “谁规定的?” 又一声打火机脆响,夹杂着慵懒的独特嗓音在戚许耳边乍响,她猛地回头,一张放大的欠揍的笑脸闯进戚许眼睛里。 时泰没走? 危熙立刻锁定目标,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看清眼前的人是时泰,原本就要爆发的怒火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冷热对冲,激起恼怒的雾气在她身体里乱窜。 难得有危熙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戚许看见她的嘴唇从颤抖地开合直到最后抿成一条线,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怎么了? 制定规则的这个人……是什么秘密人物? 时泰就像故意找危熙不痛快,他分明没抽烟,打火机在手指拨弄下,有节奏地发出响声。 危熙气势弱下来,缓缓点了点头,笑容并没有掩盖怒火,反而让她的笑看起来生硬而别扭。 一个没有追问,一个没有回答,打火机不知疲倦地一下一下窜出火焰。 戚许正盯着危熙复杂的笑容,在她没留神的时刻,时泰已经盯上她了。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双狭长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的眼神看起来充满欣赏和渴望。 不是那种想要了解、想要靠近、想要亲热的渴望,而是…… 把她解剖来好好研究一下的渴望。 时泰再一次拨动打火机,火光向戚许靠近了一点,他像一个在漆黑洞窟里探险的旅人,用火把打亮宝藏。 “是时候关心一下你了,”时泰挑了下眉,“异种小姐?” 第3章 第 3 章 我是异种? 戚许感觉自己一瞬间血都凝固了,指尖发凉,她从这双漆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大喊“逃跑”。 心脏砰砰跳,从胸腔跳到嗓子眼。 戚许深吸口气,把心脏从嗓子眼咽下去。 不行。 冷静,要冷静! 戚许拼命压抑颤抖,大脑重新运转。 “异种”两个字阴魂不散地在她脑子里打转。 原主真的是异种吗? 不可能。 如果原主真的是异种,怎么可能来特调局面试?!是觉得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戚许能感觉到,这里存在着上百种异常生物,都被好好关在实验舱里。 抓捕异种,研究异种,消灭异种,就是特调局的主要工作之一。 她不相信这个跟她有一样姓名和样貌的原主会笨成这样,她是来面试,又不是来自首,怎么可能明知自己是异种还自投罗网。 不过……她的确还没想通,原主一定要来特调局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那个声音…… 到基地去,到基地去,到基地去。 是谁在对她说话?这是命令还是嘱托? 咔哒。 清脆的响动终结了戚许的思绪,她听到枪上膛的声音。 戚许能感觉到身后的两个人已经改了动作,此刻正双手握枪,准备随时击毙她。 “我?”戚许对上时泰的眼神比刚刚坦然,她伸出食指指向自己,无辜地歪歪头。 时泰缓缓直起身体,眼神从她身上剥离的那刻,戚许觉得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空气。 他没回答戚许的问题,但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戚许随着时泰迈开脚步,危熙见状立刻跟上,走在戚许身后。而她身后跟着的,是那两个配枪保安。 刚走出几步,时泰猛地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目光冷冽睨着那两个带枪的人。 他就站在那,什么都不说。 危熙反应过来,转身对那两个男人下令:“你们在这里等。” “是。” 得到想要的结果,时泰收回目光,迈开步子继续往深处走去。 戚许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 她所处的这一层面积很大,内部的主要结构都是由曲线构成的,最外围的墙壁和玻璃是向外凸起的圆弧形,戚许觉得自己像走在一个巨大的甜甜圈里。 路过窗户的时候,戚许往外面看了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灯光在漆黑夜色中显得更加明亮,玻璃被周围楼体的霓虹灯照得忽明忽暗。 戚许伸长了脖子看,隐约看到路灯下有飞驰的光点,低空也有光线划过。 应该是车灯。 戚许凭借自己影视专业的想象力,试图以最快速度理解这个世界的科技。 她默默收回目光,观察起内部来。 内部分为几个区域,最外围靠窗的是办公区,一半是领导层的办公室和会议室,一半是普通研究员的工位。 这些给人类办公的区域只占这层楼的5%,另外95%都是给异种用的。 也就是实验区。 走进实验区,戚许那种莫名的感应变得更加清晰,就像面前有一张游戏地图,周围异种的位置在她眼中会被标记成红色。 当然,如果真有这么一张地图的话,戚许现在应该已经被红点淹没了。 大大小小的透明实验舱高低错落,存放实验仪器和药剂的透明房间穿插其间。 所有玻璃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是为了方便观察异种?那为什么实验室也要做成透明的? 戚许想了一瞬,探寻的目光逐渐转移到天花板。 她找到答案了。 天花板与墙壁的接缝乍一看是设计了一圈环形灯带,仔细看戚许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灯带,而是一个一个指甲盖大的摄像头。 这里被时时刻刻监视着。 戚许耐不住好奇,往实验舱里面一看,立刻找到了被监视的原因。 实验舱里关着形态各异的异常生物,也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异种。 有些异种长出具有人类形态的器官,有些在原本的基础上得到了进化,有些戚许连见都没见过。 长出人脸的刺猬,比戚许还高半个身子的蚊子,还有灰扑扑聚成一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只是看一眼,戚许就后脊发凉,毛骨悚然。 靠得更近一步,它们身边就浮现出各自的等级和名称,除了那团灰扑扑的东西,它没有任何变化。 站在那些异种生物面前,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里要放那么多摄像头。 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有可能导致它们状态异常,一旦它们真的冲破实验舱,光是那只将近三米的蚊子就能一脚踩死戚许。 戚许相信自己不是异种的想法更加坚定了,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应,她始终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他们走到一个实验舱旁边。 时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危熙:“你怎么还在这?” 危熙被问得脚步一顿。 时泰抬起手腕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表,脸上故作严肃,说:“已经下班七分钟了。” “你不也还在这?”危熙反问他。 时泰笑得调皮,回答的时候语气理所当然:“今天我值班啊。” 危熙明知道时泰是故意赶她走,但为了戚许的物种分类,她还是耐着性子试图和时泰交流。 她一向如此,完成工作是首要任务,它拥有最高优先级,比任何人、任何情感、任何突发情况都重要。 “我需要戚许的物种归属分类结果,”危熙把文件夹交给时泰,“这是她的人类镜像测试报告,从这份报告我看不出她是什么……物种。” 戚许瞄了她一眼,有点庆幸她没有用“东西”这个更直白的词。 时泰打开文件夹,只扫了一眼就合起来捏在手里。 “知道了。”时泰看了危熙两秒,两只手支在桌上,“还有事?” “我在等你完成交付。”危熙说得理所当然。 听了这话,时泰轻笑一声。 “你们行政部是不是都觉得我们部门很闲啊?每天两眼一睁,上班就是为你服务?”时泰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 “这是你的份内工作。”危熙的指甲在文件夹上点了两下,“作为异常生物部的研究员,你有责任配合行政部调查可疑人员。” “我配合,我完全配合。”时泰两手举在身侧,摆出一副清清白白做人的姿态,“你别给我扣帽子,我没说我不做。我手上还有十一个实验数据没做完,你这个文件要排在第十二名。” 戚许看他们越吵越凶,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企业文化……啧,一般。 “我很急。”危熙强调。 时泰二话没说,立刻戴上手套,滋的一声打开手边的实验舱,从里面捞出一条蓝绿渐变色的鳗鱼。 整条鱼通体一米多长,乍一看跟普通的鳗鱼没什么区别。时泰动作迅速且精准,他一只手掐鱼头,一只手托鱼尾,熟练地控制住鳗鱼的动作。 戚许定睛一看,这条鳗鱼竟然长出了人类的牙齿!细而尖的嘴巴里面塞满了方方正正的牙,每颗都有米粒大小,歪歪扭扭挤成一团。 戚许能感受到,它的牙齿正在不受控制地咬合、撕扯,牙齿有了独立意识,正在带动嘴巴寻找食物。 时泰放开抓尾巴的手,牙齿立刻带动鱼头扑向鱼尾,整条鳗鱼在他手中发疯一样扭动身体。瞬间,它咬住自己的尾巴,牙齿奋力撕扯,尾巴流出血液。 好在人类的牙齿远不及它原本的牙齿锋利,否则,它可能会把自己的身体一口咬断。 时泰重新抓住鳗鱼尾巴,把它竖在自己和危熙面前:“它不急吗?” 危熙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嘴唇颤了颤,没发出声音。 时泰把鳗鱼丢回实验舱,抓起一个手电筒,猛地照向身后那只将近三米高的蚊子。 感受到光的瞬间,蚊子扇动翅膀发出巨大嗡鸣声。它一下一下撞击透明玻璃,试图靠近时泰手里的那束光。 “它不急吗?”时泰看着危熙问。 它越撞,翅膀震动的声音越大,那种嗡嗡声几乎能够让人发疯。通体黑色的身体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显得油亮,半透明的翅膀飞快震动着,巨大的口器像一把尖刀垂在头下。 危熙看着那个庞然大物正在试图突破实验舱,顿时吓得魂不守舍。 她下意识想要尖叫,又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她颤抖着后退几步,用力吞了一口唾沫。 时泰还觉得不够,要往旁边那个长出一排人耳的蟒蛇实验舱走。 “它呢?它急不急?”他一边走一边问。 “我明天上午来取结果。”危熙声音是抖的,丢下这句话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实验区。 戚许听到她带着那两个保安走了,电梯立刻发出叮叮的启动音,甚至觉得电梯下降的速度都比刚才快了点。 看到危熙离开,时泰关了手电筒。 蚊子重新安静下来,嗡鸣声顿时消散,一时间,整个实验区只有戚许和时泰的呼吸声。 时泰视线落在文件夹上,他皱皱眉头,打量了戚许一眼,又扫了一圈身边空着的实验舱,最终按照她的身高选了个合适的。 他走过去,打开实验舱的门。 “进来。”时泰对戚许说。 “我不是异种。”戚许说着,还是慢吞吞地往时泰的方向挪动着。 她知道自己这句话只是无力的辩白,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其实在曾经那个世界也是一样的,在穿越之前,她已经跟组长几次三番说过身体不舒服,但得到的回答是:“这不是还在喘气吗?能喘气就干活。” 她的死活无人在意,之前是,现在也是。 戚许不是没幻想过穿越这件事,只是没有想过会穿越到科技更发达的世界。 她想过穿越到古代,但她觉得,自己就算真的穿到古代也只能当个侍女之类的小角色。是镜头里被虚化的背景板,是别人口中随随便便就能被处死的小人物,她甚至不会得到观众过多关注,只用“杖毙”两个字就草草收场。 被宣判死刑的侍女为了活命,总是会在死前拼命挣扎,大喊“大人!冤枉啊。” 戚许也想活。 她走到实验舱前,认真看着时泰。 “我不是异种。”她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