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你懂什么有钱人》 第1章 穿越 伊尔莎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莫名其妙。 她来到这个学校的原因,跟来到这个世界一样离奇。 上一刻她还躺在自己那张软硬适中的现代床垫上,想着第二天要早点起床上课,下一刻,意识沉入了冰冷黑暗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感官才一点点迟钝地归位。 最先感受到的是声音,模糊不清的低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在很远的地方回响。然后是气味,一种混合了灰尘、布料和某种……奶腥气的味道。 接着是光,眼皮缝隙里透进来的朦胧微光,刺痛了她尚未适应的眼睛。 她想抬手揉眼,却发现手臂根本不听使唤。 她努力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喉咙里却只挤出细弱得如同猫叫的“咿呀”。 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包围了她。她拼命集中精神,尝试转动头部,脖子却软得像是没有骨头,只能让脑袋在枕着的柔软物上微微蹭了蹭。 视线终于艰难聚焦。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视野里是晃动的色彩斑斓的模糊色块,像是垂挂下来的幔帐。身体下方是柔软的垫子,身上盖着同样柔软的被子,但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束缚。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一个婴儿的,白嫩且短粗的手。 她试图思考眼前发生的事情,但婴儿的大脑似乎承载不了太多复杂的念头,思考让她头晕目眩。 她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饥饿、困倦、无力。她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醒来就是茫然地盯着头顶晃动的色块,或者听着那些模糊不清的低语,但她听不懂任何话语。 偶尔,她会因为饥饿或不适而本能地哭闹,然后会有一双陌生的手笨拙地抱起她,塞给她一个装着温热液体的奶瓶。吮吸成了她唯一能主动完成的事情。 对于一个婴儿来说,除了吃,也只剩下睡觉了。 除了每天按时到访的一个女人。 女人的每次到来,都伴随着一阵浓郁的、对于婴儿来说甜腻得有些呛人的香气,紧接着是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伴随着饰品轻微碰撞的叮当脆响。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女人放大的脸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 皮肤很白,脸颊上敷着粉,嘴唇是鲜艳的红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很大,睫毛浓密卷翘,蓝色的眼眸,能算得上一个美人。 “Dear Elsa. You wake up. (亲爱的伊尔莎,你醒了)”女人说道。 伊尔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那双手已经伸进了摇篮,轻易地将她小小的身体抱了起来。 动作不算温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随意。 伊尔莎瞬间感到窒息。 那浓烈的香水味,混杂着脂粉和某种发油的气息,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更可怕的是女人身上那层层叠叠的衣裙,厚重的丝绸、繁复的蕾丝花边、坚硬的束身胸衣撑起的廓形,还有那些随着她动作叮当作响的胸针、项链、手镯……这一切像一座移动的、香气熏人的小山,结结实实地压在她脆弱的小身板上。 她本能地挣扎起来,小胳膊小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着,嘴里发出难受的哼唧声。 但女人的力气显然比她大得多,只是更紧地把她搂在怀里,用脸颊贴上来亲她。 “Oh, my little darling! (哦,我的小宝贝!)” 那浓烈的香气和布料摩擦的触感让伊尔莎更加难受,小脸憋得通红。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爱”的洪流淹没了。 女人是婴儿的母亲,她给婴儿取名“伊尔莎”。 接下来的日子,伊尔莎开始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听力训练。 她被迫从零开始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好在,婴儿的大脑似乎天生就为学习语言而存在,加上她内里那个成年灵魂的专注力和理解力,进度比她预想的要快得多。 她不再只是被动地接收声音,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捕捉那些高频出现的词汇和句子。 女仆们日常的对话成了她的基础教材。 “斯托克小姐要出门了,快把马车准备好。” “斯托克小姐下午茶要新鲜的苹果派。” “斯托克小姐吩咐,伊尔莎小姐的摇篮要搬到窗边晒太阳。” “斯托克小姐”这个称呼反复出现,指向的正是那个香气浓郁、衣着华丽的女人。 伊尔莎躺在摇篮里,望着天花板上精致的石膏花纹,脑子里开始运转。 斯托克小姐?仆人这样称呼她的母亲? 都穿过来好几个月了,在这个宽敞得能跑马的卧室里,除了女仆、管家和这位斯托克小姐,她从未见过任何可能是父亲角色的人出现。 关键的信息最终来源于仆人们偶尔压低声音的交谈。 她们大概以为摇篮里的婴儿听不懂,或者根本不会在意。 “……真是胆大,不过斯托克小姐一向如此。” “……听说对方是个贵族,最忌讳这种事情。”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这些零星的信息,在伊尔莎的脑海里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斯托克小姐,她的母亲,未婚生下了她。那个所谓的父亲从未露面,甚至除了斯托克小姐之外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这让伊尔莎对斯托克小姐有些刮目相看。 即使在现代,这也可能带来异样的目光,更何况是在一百多年前、道德观念保守的维多利亚时代? 这几乎等同于“污点”。 难怪仆人们提起时总是带着一丝讳莫如深和微妙的表情。 然而,斯托克小姐的生活,似乎完全不受这件事情困扰。 斯托克小姐依旧每日盛装打扮,香气袭人地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庄园奢华气派,仆人簇拥如云。她的首饰盒堆得带不过来,衣橱里塞满了用华丽丝绸和天鹅绒制成的、裙摆大得惊人的礼服。 斯托克小姐的财富像一道厚厚的屏障,将她与世俗的流言蜚语隔绝开来。 丑闻? 那似乎是属于那些没钱没势的人才会真正害怕的东西。 对于斯托克小姐而言,足够的金钱让她拥有了我行我素的资本。 伊尔莎在摇篮里蹬了蹬腿。一方面,她为斯托克小姐的独立和勇气感到一丝敬佩。另一方面,她不免对自己的未来有些担忧。 但至少现在,在这个堆满了昂贵玩具和柔软织物的摇篮里,在斯托克小姐用金钱构筑的堡垒中,伊尔莎是安全的。 斯托克小姐对伊尔莎的态度,像对待一件珍贵的、需要精心打磨的艺术品。 她本人似乎奉行着一种随心所欲的生活哲学——晚起、长时间的梳妆打扮、频繁的社交聚会、心血来潮的挥霍购物。 但涉及到伊尔莎的教育,斯托克小姐却展现出近乎苛刻的认真。 当伊尔莎能稳稳当当地坐起来,并开始用清晰还带着奶声奶气的单词表达基本需求时,家庭教师的身影就开始出现在斯托克庄园。 第一位是位身材瘦削表情严肃的法国女人,她负责教授法语。课程就在伊尔莎阳光充足的育儿室里进行。 接着是音乐课。伊尔莎的课程从认识五线谱和练习最简单的手指体操开始。伊尔莎努力控制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指,在冰冷的琴键上按下一个个单调的音符。有时练久了,指关节会传来微微的酸痛。 然后是礼仪课程。包括如何优雅地行屈膝礼,如何正确使用刀叉,如何在交谈时保持得体的微笑和眼神接触,甚至包括如何控制步幅、如何优雅地落座起身、以及在不同场合下得体的沉默…… 最后是绘画、舞蹈、基础的读写算…… 课程表排得满满当当。 斯托克小姐似乎要将所有上流社会淑女必备的技艺,一股脑儿地提前塞进伊尔莎小小的脑袋里。 她本人很少亲自过问课程细节或者旁听教授,斯托克小姐的大部分时间都忙碌于享受生活。但每隔一段时间,斯托克小姐就会把几位家庭教师叫到书房,听取详细的汇报。 伊尔莎像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在家庭教师们温和或严厉的指导下,旋转于不同的课程之间。 不过她学得很快,远超普通孩童的速度。这得益于她内里成熟的灵魂,这让她少受了很多苦头。 家庭教师们常常在斯托克小姐面前惊叹“伊尔莎小姐天资聪颖”、“领悟力非凡”……诸如此类的话语。 斯托克小姐听到这些汇报,通常只是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骄傲的笑意,然后挥挥手,示意家庭教师继续。 伊尔莎对此并无太多怨言。 学习这些技能,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必要的生存手段,一种了解并融入这个陌生时代的途径。她甚至从中找到了一丝挑战和乐趣,尤其是在她掌握了一项新技能,看到家庭教师眼中的赞许和认可的时候。 至于斯托克小姐本人,伊尔莎始终保持着一种复杂的态度。 她是她的母亲,给予了她生命和优渥的物质条件。 但她更像一个遥远而耀眼的符号,一个生活在另一个轨道上的、被金钱和任性包裹的存在。 她们之间很少有普通母女那种亲昵的谈话。 斯托克小姐会抱她、亲她,会送她昂贵的玩具和漂亮衣服,但很少真正蹲下来,问问她今天开不开心,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 她的爱,如同她的人一样,华丽、浓烈,却带着一种距离感。 伊尔莎接受了这一切。她本就不是一个情感需求旺盛的人。 学习、观察、努力适应,然后等待长大——这才是她为自己规划的重心。 开新文啦,祝大家阅读愉快~(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越 第2章 遗产 时间在法语动词变位、钢琴音阶练习和礼仪的反复练习中悄然滑过。 伊尔莎褪去了婴儿的圆润,抽条成了一个略显单薄的女孩。她继承了斯托克小姐白皙的皮肤和浓密的头发,但五官线条更为清晰,眼神里也少了斯托克小姐那种外放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静。 斯托克庄园的生活奢华而规律,然而,在伊尔莎十一岁那年,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起初只是在一次晚餐后,斯托克小姐用餐巾掩着嘴,咳嗽了几下。声音不大,在空旷的餐厅里却显得有些突兀。 伊尔莎抬头看了一眼。 斯托克小姐摆摆手,示意她没事,斯托克小姐的脸色在烛光下依旧光洁红润。 伊尔莎没太在意,继续低头对付盘子里的羊排。 但咳嗽并没有停止,反而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日渐顽固。 从偶尔的轻咳,变成剧烈的咳嗽。再到后来,即使在安静的书房里,也能听到斯托克小姐压抑不住的、一阵大过一阵的咳喘。 那声音不再清脆,而是带着咳血一般的痛苦。 斯托克小姐脸上的红润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健康的潮红,尤其是在咳嗽发作时。 斯托克小姐的眼神开始变得疲惫,眼下的阴影日益浓重,即使敷上厚厚的粉也难以完全遮盖。 她身上那标志性的、浓烈到有些呛人的香水味,渐渐被另一种更顽固的气息所覆盖——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药味,混合着病气,透出一种**的脆弱。 家庭医生被频繁地请到斯托克庄园。 伊尔莎有时在走廊上遇见他,那个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一次比一次凝重。 她听到他在书房里压低声音对斯托克小姐说话,那些话语隐约飘进她的耳朵:“……您要静养……尽量不要减少宴会……” 斯托克小姐的声音则带着惯有的不耐烦:“知道了,药我会按时吃……没什么大不了的……” 仆人们走路的脚步放得更轻了,说话也压低了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 昂贵的药物被源源不断地送来,浓重的药味开始在斯托克庄园弥漫。 斯托克小姐外出的次数急剧减少,她那些华丽的礼服被闲置在衣橱深处。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自己的卧房里,厚重的丝绒窗帘半掩着,阻挡光线。 伊尔莎被允许每天下午去探望一小会儿。 斯托克小姐靠在堆叠的高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斯托克小姐曾经神采飞扬的脸庞消瘦下去,颧骨显得突出,皮肤透着一种蜡黄的、缺乏生气的颜色。只有那双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偶尔还会闪过一丝的光亮。 斯托克小姐看到伊尔莎进来,会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嘶哑地说:“dear Elsa,e here. (亲爱的,过来。)” 伊尔莎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斯托克小姐伸出手,那只曾经带满戒指、如今却瘦削得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伊尔莎的手。她的手心异常滚烫,带着病态的湿热。 她会问几句伊尔莎的功课,或者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伊尔莎无法完全理解的、深深的忧虑。 “要……好好学习。”她断断续续地叮嘱,每一次说话似乎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听……亚瑟的话……” 亚瑟。 伊尔莎知道这个名字。 他是斯托克小姐的私人律师,一个面容严肃、穿着永远一丝不苟的黑西装的中年男人。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带着厚厚的文件来庄园,在书房里和斯托克小姐待上很久。 最近几个月,他来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伊尔莎在走廊上见过他几次,他总是步履匆匆,眉头紧锁,对着斯托克小姐微微躬身时,表情异常沉重。斯 “我知道,母亲。”伊尔莎总是这样回答,声音平静。 她看着斯托克小姐眼中那越来越难以支撑的光亮,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灼人热度,心里明白真正风暴,恐怕在这个庇护者倒下之后,就会降临。 医生宣布斯托克小姐或许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伊尔莎对此毫不意外。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听着斯托克小姐艰难的呼吸声,等待着那个必然到来的时刻。 肺病。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它几乎等同于死神的镰刀,收割了无数的生命。 病情的发展快得令人心惊。 深秋的一个下午,阴冷的雨敲打着窗户。 斯托克小姐的咳嗽忽然缓解了许多,但她已经几乎无法平躺,只能痛苦地半坐着,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 家庭医生来了,但最后只能摇摇头出去了。 仆人们慌乱地进进出出,端着热水盆、干净的毛巾,还有更多深褐色的药汁,但一切都显得如此徒劳。 伊尔莎被老管家福塞特太太带到卧室。 斯托克小姐瘦削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痛苦地蜷缩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女仆红着眼睛,用毛巾小心地擦拭着斯托克小姐嘴角渗出的带血的泡沫。 斯托克小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涣散的目光落在伊尔莎身上。 那目光里已经没有往日的审视或骄傲,只剩下痛苦和恐惧。斯托克小姐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气音。 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斯托克小姐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伊尔莎站在那里,没有扑上去哭喊。她内心并非没有波澜,但她的感情太过复杂,混杂着对生命脆弱悲伤和对未来的茫然。 斯托克小姐,这个赋予伊尔莎生命、用金钱为伊尔莎隔绝了风雨的女人,这个任性而疏离的母亲。正在伊尔莎眼前,被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条件,被那无情的病菌,一点点吞噬掉最后的生命。 深夜,凄厉的咳嗽声终于停歇了,被一种死寂的沉默取代。 管家太太捂着嘴,但哭声还是低低地传了出来。 斯托克小姐死了。 葬礼在一个阴霾密布的早晨举行。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落下雨来。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泥土和落叶混在一起的黏腻气息。 斯托克庄园边缘的斯托克家族墓地里,停着一辆通体漆黑、装饰着银饰的灵柩马车。黑色的马匹安静地站着,马鬃上别着黑色的羽毛。 伊尔莎穿着一身崭新的、量身定做的黑色衣裙。料子是上好的羊毛,剪裁合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领口和袖口缀着细密的黑色蕾丝,衬得她本就白皙的小脸更加缺乏血色。她头上戴着一顶小小的黑色天鹅绒软帽,帽檐下压,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和下颌。 律师亚瑟则是一身肃穆的黑色大衣,戴着高筒礼帽,站在伊尔莎身边。他面容沉痛而严肃,下颌紧绷,目光低垂。 仆人们站在外围,臂缠黑纱,垂首肃立,气氛凝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向伊尔莎的方向侧了侧身,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又像一个监督者。 牧师用低沉而缺乏起伏的语调念着悼词,冗长的句子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空洞而遥远。 零星几个远房亲戚和斯托克小姐生前极少的、关系尚可的友人前来吊唁,他们的脸上带着程式化的悲伤和显而易见的疏离。他们投向伊尔莎的目光复杂难辨,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审视。 伊尔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虽然不会造成过分的疼痛,但终归令人不适。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穿过帽檐的阴影,落在远处庄园光秃秃枝桠停留的乌鸦身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个精致的人偶。 葬礼的流程漫长而压抑。前来送别斯托克小姐的人并不多,完全不如她生前一样热烈和吵闹,安静得就像是宴会散场之后的大厅。 沉重的棺木被缓缓放入冰冷的墓穴,泥土砸落在棺盖上,终于将一生肆意张扬的斯托克小姐埋葬。 亚瑟伸出手,轻轻扶了一下伊尔莎的小臂,提醒道:“伊尔莎小姐,请节哀。我们该回去了。” 伊尔莎顺从地转过身,黑色的裙摆扫过墓园带着露水的枯草。 身后隐约传来女管家压抑的啜泣声,还有斯托克家族远房亲戚们低声交谈的嗡嗡声。那些议论,关于遗产,关于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即使压得再低,也断断续续地钻进伊尔莎的耳朵。 像一群讨厌的苍蝇。 她挺直了背脊,在亚瑟沉默的陪同下,走向城堡所在的方向。 斯托克小姐用金钱筑起的堡垒,在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正式宣告瓦解。 从此,她,伊尔莎·斯托克,将独自面对这个充满了未知的时代。 而伊尔莎唯一的屏障,是那份尚未知晓具体内容的遗嘱,和那个站在她身边、表情如同他身上的黑大衣一样一丝不苟的律师,亚瑟·彭伯顿。 第3章 寄宿 回到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斯托克庄园,亚瑟没有立刻离开。他将伊尔莎带到了那间熟悉却又显得格外冷清的书房。 书房的壁炉里生着火,跳跃的火焰驱散了一些寒意,却驱不散房间里弥漫的沉重气息。 亚瑟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将文件在宽大的书桌上展开,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接着,亚瑟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低沉,带着职业性的郑重。 “伊尔莎小姐。”他开口,目光落在文件上“遵照您母亲,尊敬的斯托克小姐生前的意愿,以及**官的确认,现在由我,亚瑟·彭伯顿,作为遗嘱指定的唯一受托人,向您宣读遗嘱中与您直接相关的核心条款。” 伊尔莎坐在他对面一张对她来说显得过于宽大的高背椅里,双脚悬空。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黑色的衣裙衬得她小小的身影更加单薄。 她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亚瑟,眼神平静地等待着。 “首先,关于遗产本身。”亚瑟的声音平稳无波,像一台精密运作的机器:“斯托克小姐的全部财产,包括斯托克庄园及其附属土地、伦敦以及其他地方的房产、持有的银行存款、珠宝首饰、艺术品收藏等,经过详细清点估值,其总价值……” 亚瑟顿了顿,最后念出一个庞大到足以让普通人晕眩的数字:“超过三十五万镑。” 虽然伊尔莎对于斯托克小姐的富有早有猜想,但这个数字仍让伊尔莎有一瞬间的愣怔。 她知道斯托克小姐很有钱,但够挥霍几辈子的财富,此刻才被具象化。三十五万镑,在十九世纪中叶,是一笔多么庞大的巨额财富。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可能只有几十镑。 难怪斯托克小姐可以如此特立独行,无视世俗眼光。金钱就是她最坚硬的铠甲。 亚瑟没有停顿,继续念道:“依据《遗嘱认证法》规定以及斯托克小姐的遗嘱,鉴于继承人伊尔莎·斯托克小姐现年十一岁,尚未达到法定成年年龄,上述全部遗产之所有权及管理权,自斯托克小姐逝世之日起,由本人,亚瑟·彭伯顿,作为受托人全权负责管理、经营及维护,直至伊尔莎·斯托克小姐年满二十一周岁之日止。”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伊尔莎,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理解这至关重要的条款。 伊尔莎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她当然明白。 未成年,这是横亘在她和那笔庞大财富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无权动用其中的一分一毫,无权决定庄园的去留,无权买卖任何资产。 一切权力,此刻都掌握在眼前这个表情严肃、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手中。 亚瑟并不知道伊尔莎是否真的明白,但他严格依照流程,继续念道:“受托人的职责首要在于保障遗产本金的安全。投资方向将严格限定于法律认可的安全领域,如英格兰银行金边债券、大型铁路公司债券等,禁止任何高风险投机行为。” “其次,遗产所产生的一切收益,包括但不限于租金、利息、股息等,将首先用于支付伊尔莎·斯托克小姐的日常生活、教育、医疗等一切合理且必要的开支。具体标准将由受托人根据当前社会同等阶层淑女的生活水准审慎核定。” “第三,关于监护问题。” 亚瑟的声音顿了一下:“斯托克小姐在遗嘱中明确表示,鉴于您父亲的身份未获法律承认,亦无其他合适且她信任的成年直系亲属在世,她无法指定您的个人监护人。因此,依据《未成年人监护法》之精神,您的实际人身照顾问题,需由受托人妥善安排,或寻求**官法庭的指导。” 伊尔莎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没有指定监护人。 “最后。”亚瑟合上遗嘱的最后一页,纸张的碰撞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斯托克小姐特别强调,在您年满二十一岁之前,受托人拥有绝对的管理决策权,任何意图提前动用本金的行为,均不被允许。受托人会定期向**官法庭提交详细的遗产管理账目,接受其监督。待您年满二十一岁,完成所有必要法律程序后,受托人将无条件将全部遗产完整地移交给您本人。” “遗嘱宣读完毕。”亚瑟问道:“伊尔莎小姐,请问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书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那庞大的财富数字带来的震撼,已经迅速冷却和消散。三十五万镑,对此刻的伊尔莎而言,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符号。 伊尔莎·斯托克,这个巨额财富的继承人,在未来的十年里,实质上所有的生活来源、教育开销、甚至居住地点,都将完全依赖于受托人亚瑟·彭伯顿先生的“审慎核定”和安排。 伊尔莎深吸了一口气,这让她变得镇定和清醒。她抬起头,看向亚瑟,声音清晰而平静,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明天的课程安排:“我明白了,彭伯顿先生。那么,关于我接下来的安排,您是如何考虑的?” 亚瑟显然没料到这个十一岁的女孩竟然如此冷静和务实,她跟斯托克小姐性格完全不同。亚瑟看着伊尔莎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将她当做普通的小孩对待,她的成熟和冷静远超他的意料。 他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讶异,随即恢复了职业性的严肃。 “这正是接下来我们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伊尔莎小姐。”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根据法律和现状,您无法继续独自居住在斯托克庄园。您需要一位合适的、负责任的监护人,或者进入一所提供完善寄宿管理的正规学校。”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鉴于您母亲……生前社交圈的特殊性,以及您……”他隐晦地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词,但伊尔莎明白他的意思。斯托克小姐过往的交际圈以及伊尔莎私生女的身份,使得寻找一个愿意且合适的亲戚或家庭朋友作为监护人变得有些困难。 那些在葬礼上投来复杂目光的远亲们,显然并非可靠的选择,除非伊尔莎做好了分一块肉出去的准备。 “因此。”亚瑟的语气变得更为正式:“我的建议,是送您进入一所声誉良好的女子寄宿学校。在那里,您将得到妥善的照顾、系统的教育,并处于严格的管理之下,这能最大程度保障您的安全和……名誉。”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模糊。 寄宿学校? 伊尔莎的脑海里只有一些模糊的画面。阴冷的石头建筑,拥挤的宿舍,严厉的女舍监,粗糙的食物……这是她前世从一些文学作品里得到的印象。 她对这个时代的寄宿学校没有太多好感,但她也清楚,如果不想再找一个监护人,这可能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有具体的选择吗,彭伯顿先生?”她直接问道。 “有几所备选。”亚瑟从公文包侧袋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显然他是有备而来:“圣克莱拉女子学院,位于肯特郡,声誉卓著,费用高昂,距离较远。米尔菲尔德学院,在萨里郡,学术氛围浓厚。还有……”他的手指在纸片上移动着,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罗沃德学校,位于洛顿地区,距离斯托克庄园大约三十英里。这是一所由教会资助的慈善性质学校,费用低廉,管理相当严格。” 罗沃德? 伊尔莎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隐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伊尔莎现在想不起来具体的情景。 “罗沃德……”她轻声重复了一遍。 “是的。”亚瑟点点头,没有注意到她细微的异样:“它的条件不如前两所学院优越,但距离斯托克庄园最近。” 他一丝不苟地补充道:“考虑到遗产管理的便利性以及未来十年您与庄园的关联,就近入学也在考虑范围之内。所以它也会在备选名单之中。当然,最终选择权在您,伊尔莎小姐,我会尊重您合理的意愿。” 选择权? 伊尔莎的嘴角露出一点自嘲的意味。 她真的有选择权吗? 圣克莱拉和米尔菲尔德或许条件更好,但距离遥远,如果她想要返回庄园会非常费劲。而罗沃德,尽管条件艰苦,但胜在距离斯托克庄园很近。 更重要的是,罗沃德这个名字,让伊尔莎有些迟疑。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太熟悉了,熟悉得不像是第一次听到。而之前,斯托克小姐一直都是请的家庭教师,不会有人在她面前谈论寄宿学校…… 回忆让伊尔莎更加疑惑,她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罗沃德学校呢? 伊尔莎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看向亚瑟:“彭伯顿先生,我选择罗沃德学校。” 亚瑟再次感到意外。 他本以为这个在优渥环境中长大的女孩会更倾向于条件更好的学校。罗沃德的“慈善”性质意味着其条件必然不会比前两所优越。实际上亚瑟已经做好了她要去前两所学院学习的准备,虽然它们价格高昂,但对于如今十分富有的伊尔莎来说,那笔钱不值一提。 他审视着伊尔莎平静无波的小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勉强或委屈,但却一无所获。 那双沉静的眼睛里,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存在。 “您确定吗,伊尔莎小姐?罗沃德的条件比较艰苦。”他提醒道。 “我确定。”伊尔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距离近,便于我了解自己的产业,并能随时返回庄园。况且,艰苦的环境,或许更能让人专注学习。”她给出了一个符合逻辑、甚至显得早熟懂事的理由。 亚瑟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的。我会立即与罗沃德学校取得联系办理相关手续。在此期间,您需要做好离家的准备。斯托克庄园将进行一次变动,只会留下必要的部分。” “我明白。”伊尔莎从宽大的椅子上滑下来,黑色的衣裙垂顺地落下。 “我会……协助您尽快处理好庄园内的事务。”她的语气,平静得不像一个刚刚失去母亲、即将被送往陌生寄宿学校的十一岁女孩。 第4章 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斯托克庄园陷入了另一种忙碌。悲伤的气氛被一种收拾行装、处理事务的紧迫感所取代。 伊尔莎展现出了超乎年龄的条理和决断。 她让福塞特太太召集了所有仆人。站在空旷的大厅里,面对着下方十数张悲伤、茫然或忐忑不安的面孔,伊尔莎宣布了决定。 “斯托克小姐离开了我们。”她的声音不大,却没有丝毫胆怯和颤抖:“我将前往学校寄宿,在我成年之前,斯托克庄园将处于封存维护状态。”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从小照顾她的保姆埃文斯太太,沉默寡言但将花园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园丁格林,总是能做出美味点心的胖厨娘贝蒂,还有负责清洁城堡、浆洗衣裳、照顾马厩等等的其他男女仆役。 “感谢诸位多年来为斯托克小姐和庄园的辛勤付出。” 伊尔莎的语气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和沉稳:“根据受托人彭伯顿先生的安排,庄园仅需保留最低限度的维护人员。因此,大部分职位将被裁撤。” 底下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和叹息声。 伊尔莎没有理会这些窃窃私语,继续说道:“彭伯顿先生将为每一位被遣散的仆人提供一份解雇补偿金,数额将根据服务年限和职位确定。同时,他会为诸位提供一份推荐信,证明你们在斯托克庄园的良好服务记录,帮助诸位尽快找到新的工作。” 提到补偿金和推荐信,仆人们脸上的焦虑稍稍缓和了一些。 至少,这比直接被扫地出门要好得多。 “至于留守人员。”伊尔莎的目光落在几个人身上:“福塞特太太,您作为管家,经验丰富,具体的需要多少人员,彭伯顿先生会跟您做最后的商定。” 虽然仆人们对这个结果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这是必然的。更何况他们还能拿到补偿金和推荐信,这已经是难得的好事。 伊尔莎对福塞特太太说道:“庄园的日常维护费用和留守人员的薪酬,将由彭伯顿先生定期拨付。” “希望最后能够留下来的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各司其职,配合福塞特太太和彭伯顿先生的工作,维持好庄园的体面。衷心感谢各位的付出。” 遣散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亚瑟派来了助手协助福塞特太太核算补偿金和撰写推荐信。 庄园里每天都有仆人收拾好个人物品,拿着装有补偿金和推荐信的信封,叹息或抹着眼泪离开。往日热闹的宅邸迅速变得冷清空旷,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出寂寞的回音。 伊尔莎也开始了自己离家前的准备。 她在自己的卧室——一间宽敞明亮、摆放着精致家具、铺着柔软地毯的房间。她打开巨大的木衣橱,里面挂满了斯托克小姐为她购置的各式漂亮衣裙:丝绸的、天鹅绒的、蕾丝花边的,色彩缤纷。 伊尔莎平静地审视着,然后开始挑选。 她只留下了几件看起来最朴素的,和最耐穿的深色裙装,几件白色棉布衬裙,几双结实的靴子,以及必要的内衣和睡袍。 那些过于华丽、装饰繁复的衣裙,她一件也没拿。 梳妆台上那些小巧精致的香水瓶、华丽的发饰、镶着珠宝的首饰盒,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将它们放置到一个盒子里。然后是必要的洗漱用具:一把精致结实的发梳、几块肥皂、牙刷和牙粉、几条干净的毛巾。 然后是书籍。 伊尔莎走到靠墙的书架前。斯托克小姐为她请的众多家教留下的教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法语语法、音乐理论、历史地理……还有经过严格审查的“淑女读物”——一些小说和诗集。 她仔细地挑选着。法语词典、拉丁文基础、厚实的英国史、基础几何……她又抽出了几本封面磨损的小说——那是她用来消磨时间和了解这个时代语言用的。 整理好的行李箱放在床边,她最后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箱子而已。 出发前一天的傍晚,伊尔莎独自一人走出城堡,穿过入秋之后显得有些荒芜的庭院,走向庄园边缘的家族墓地。 斯托克小姐的墓碑是新立的,简洁的白色大理石,上面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没有悼词,没有墓志铭,就像她特立独行的一生。 伊尔莎站在墓前,她将一束花放在斯托克小姐的墓前。说起来伊尔莎并不知道斯托克小姐喜欢什么花,但依照她的性格,她一定喜欢带着浓烈香气的花朵。 伊尔莎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斯托克小姐的墓前,没有说话。 冰冷的晚风吹动她黑色的裙摆和帽檐下的碎发。她看着墓碑上斯托克小姐的名字,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她站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寒气刺骨。 最后,伊尔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微微颔首,像完成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然后转身,迈着平稳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向那座灯火寥落的巨大城堡。 她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的沉静。 第二日清晨,天空依旧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压抑的铅灰色。 深秋的寒气渗入骨髓,呼吸间已经慢慢浮起一丝白雾。 斯托克庄园门前,一辆朴素的四轮马车已经停在那里等待。车夫穿着厚实的深色外套,戴着毡帽,坐在驭座上。 老管家福塞特太太、厨娘贝蒂、园丁格林和保姆埃文斯太太并排站在台阶下,脸上写满了不舍和忧虑。 伊尔莎走了出来。 她穿着自己挑选的那身最朴素的深灰色羊毛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同样颜色深沉的厚呢短斗篷,头上戴着仍然带着黑色天鹅绒的软帽,遮住了大半额头。 她手里提着一个不大但相当结实耐用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她精简后的全部行装。 “伊尔莎小姐……”埃文斯太太上前一步,声音哽咽,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用粗糙的手抹了抹眼角。 “埃文斯太太。”伊尔莎对于这个一直照顾了自己很多年的保姆总是多几分耐心。她停下脚步,说道:“看好我的房间,记得定期开窗通风。” “好的,您放心。”埃文斯太太连连点头。 伊尔莎又看向福塞特太太:“福塞特太太,庄园就拜托您了。如果发生任何事情,及时告知彭伯顿先生。” “请您放心,伊尔莎小姐。”福塞特太太微微躬身,语气郑重。 伊尔莎语气简洁,条理清晰,像一个即将远行的主人对留守的管家下达指令,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孤身离家的孩子。 律师亚瑟·彭伯顿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这一幕。他的表情依旧严肃,但眼底深处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个女孩的冷静和成熟,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 伊尔莎交代完毕,对留守的仆人们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告别话语,径直走向马车。车夫跳下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安放在车后。 “伊尔莎小姐。”亚瑟走上前,递给她一个厚厚的、封着火漆印的信封:“这是要交给给勃洛克赫斯特先生的信件,里面包含您的入学文件、信托证明副本以及首学期的费用支付凭证。请务必亲自交给他。” 伊尔莎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她看了一眼上面端正书写的“Mr. Brocklehurst.”。 勃洛克赫斯特。 伊尔莎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道闪电,这让她的手指一抖,差点就没有拿稳手上的信封。 罗伯特·勃洛克赫斯特。 她想起来了! 这是《简·爱》里面的人物,罗伯特·勃洛克赫斯特是罗沃德学校的司库和总监…… “伊尔莎小姐?”亚瑟看伊尔莎好像在出神,便出声提醒她,如果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长,或许赶到罗沃德会太晚。 伊尔莎回过神,她应了一声,将信封放进斗篷内侧的口袋里。 “另外。”亚瑟的声音低沉了些:“我已安排妥当。您在罗沃德的一切开销,将由我全程与学校沟通。您请务必……谨言慎行,遵守校规。”他的目光带着善意的提醒。 “我明白,彭伯顿先生。”伊尔莎的回答没有任何波澜。 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眼看向亚瑟,问道:“如果有需要,我能够支取多少英镑?” 亚瑟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事实上,他以为伊尔莎在听到遗嘱的那天就会问的。 “一次不超过100英镑,伊尔莎小姐。”亚瑟回答道,出于尊重,他没有询问伊尔莎要钱的目的。 伊尔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谢谢您,彭伯顿先生。” 她转身,踩着矮凳,动作利落地登上了马车。车厢里陈设华丽,铺着厚实柔软的坐垫,与外表的朴素截然不同。她将手中的小匣子放在脚边,然后在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亚瑟的助手跟着坐上了马车,作为伊尔莎庞大财产的受托人,原本亚瑟应该要亲自跑这一趟的,但很遗憾,他还要去其他地方去解决麻烦事——斯托克家族的那些远房亲戚还妄想着从这位赫赫有名的律师手里撕下一点肥肉来。 他们很快达成了一致。比起送她去学校,伊尔莎也觉得处理斯托克家族的财产更重要。 车夫关上了车门。 隔着车窗,她能看到福塞特太太、埃文斯太太她们依旧站在那里,身影在阴冷的晨光中格外遥远。 亚瑟·彭伯顿对着伊尔莎微微颔首示意。 “走吧。”伊尔莎对车夫说。 车夫扬起了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炸响。 “驾!”马匹喷着白气,迈开了步子。 车轮碾过庄园前的碎石路面,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马车驶离了斯托克庄园高大的铁艺大门,将那座宏伟而寂寥的建筑,连同她过去的十一年人生,一起抛在了身后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