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 第1章 第 1 章 橘黄的日光透过白纱窗,映染白色课桌一角,桌面还摆放一瓶盛绽雪白的橙花,清冽独特的干爽香调包裹鼻腔。 少年将脑袋埋入臂弯,偷偷在桌底敲字。 [Mint]:哥,桌上我给你摆了一瓶橙花,教室空气不流通,很折腾鼻子。这样闻一些会比较好。 [Mint]:哥哥哥哥哥哥?你在花树广场旁边的冰饮小卖部找我吧。 [游]:好。 过了半分钟,对方又发来一条,连带表情包。 [游]:注意安全。[拥抱.jpg] 此刻,外面下着一场场淅淅沥沥的太阳雨,特湿闷,简乌趴在空调旁边,放下手机后便敛起所有笑容,精神不振地嚼着糖,口腔满是酸酸涩涩的味道。 一如既往,每当他放下手机结束他与他哥的聊天,就跟抽风似的萎靡不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摆着张臭脸,误让那群跟少年玩得好的朋友都以为自己欠了他那样。 青柠混杂薄荷,坐在他旁边的顺毛男生馋了好半天,嗅了嗅,接着说:“再坚持一节课,开完家长会就放五一了,你不要这么颓废!” 简乌抓抓头发,双眉微蹙,垂眸道:“别吵,我头疼。” “刚才看你给你哥发消息也没见你这么不耐烦,一直在那傻乐,我跟你说几句还头疼,”偏爱太明显,顺毛男生彻底无语,“别趴,坐直。等下我出不去了。” “这才四月就热成这样,今年盛夏还得了,”顺毛男生见他坐直,自己倒趴下去了,闷声道,“等放完假要换组,四换一,那环境条件恶劣得连风扇都吹不到,我死半天就臭气熏天。” 简乌侧头:“……” 简乌又剥开一块绿色方糖扔进嘴里含住,慢慢悠悠往廊方向走。顺毛男生刚把半边脸贴凉,转头发现同桌凭空消失,扫了一圈,见人都瞬移到门边了,感叹一声,连忙出声:“你去哪儿呀呜呜。” “我不是说了别随便给我取莫名其妙的称呼吗,”简乌嫌弃死了,“还呜呜,我还呦呦呢。” 顺毛男生仰头:“挺配,以后你对象我就这么叫。” “……”忽然想到什么,简乌耳尖一烫,强装镇静清了清嗓,有点想揍同桌那张嬉皮笑脸的脸。 “所以你要干什么去?”顺毛男生咧嘴,“带我一个呗?” “我去请假签假条,你想跟就跟啊,”简乌将教室门拉开一条缝隙,伸手试温,手背树影泾渭分明,烈阳灼得他很疼。有些烦,咕哝一句,“啊,外面好热。” 正瘫在椅子上仰头扇课本的洛萌生不如死,闻言顺口搭了句:“三十四度你当它开玩笑。”看他抱怨几句仍要出去,洛萌“哎呀”一下,好奇发问,“呜呜你要去哪里?” 简乌看了她一眼,无助地吞下那句“别给我取这些奇奇怪怪的外号了”,摆摆手,一脸放弃。 “签假条。” 眼见前排同学扭头望来,简乌嗤一声,笑了笑:“今年家长会我哥来,但他平时上班忙不太有空过问我。所以这学校、教室、都不清楚,得去专门接他,要不然他能着急忙慌转一天。” “啧,”洛萌还没回话,坐在她斜对面的数学课代表石数理倒先不满地“啧”了声,看着他,意味深长,“冒昧问一下,你是在刻意炫耀你哥会来给你开家长会?” 简乌朝他做了个鬼脸,夹着嗓子娇柔造作:“我哥对我太好啦还专门来给我开家长会!!你羡慕?”少年眨眨眼,扬起唇角,笑得有点痞,毫不留情攻击道,“羡慕你也没哥哥给你开家长会。” “我跟你一起去签假条。”石数理绷着表情,缓缓起身。 简乌:“干什么?” “我也要去接你哥。” “你接我哥,你有病?” “那既然这样,我也陪你吧,”洛萌笑吟吟,“正好能顺路买瓶水,老苏昨晚让给家长买我一时间忘了。” 与此同时,悄无声息闪过来的顺毛男生一唱一和,配合洛萌可惜道:“食堂小卖部也没开门。” 简乌:“……” 行。我无话可说。 于是,当少年将一张签着四个人名的请假条双手奉上他们敬爱的班主任苏焕眼前时,细风轻轻淌过,僵持不下老半天,才听苏焕迟疑着问:“逃课?上网?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全校集体举行家长会。通知上明确规定学生必须要与家长一起参与——” 班主任是小年轻的好处是耳根软,坏处就是话有时实在太多。其余几人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因为有几个的确是没事找事瞎凑人数,一时也有些心虚。 简乌觉得自己光明正大,于是冷静回应:“我哥哥不认识来学校的路,我是有理由去接他的。”随后指了指假条上面时长保证一栏,无害道,“看吧老师,谁好人上网只上两小时,谁家好人逃课还要专门登门拜访来问您要假条?作为学生要在学校不违纪,我可是乖孩子。” 苏焕故作老成刮刮茶沫,装为难:“嗯,那行吧。” 想想又补充一句:“把人找到了就赶紧回校,别让我逮着你们这一群在外面瞎晃。” * 雅加一中坐落在市中心,地段繁华、人流量泛泛。车水马龙疾驰呼啸而过,抵达约定地点,简乌长腿一跨霸占一张折叠小板凳,抬头确认绿荫浓厚,一大片墨绿遮挡,烈阳倾不到地面,抹了把被热雾濡湿的脸,有气无力:“好热好热好热。” “好热好热好热,”洛萌复读一道,转头对顺毛男生说,“张嘉珩,借你小风扇吹一吹。” 慷慨递去,张嘉珩抓着校服衣领抖了抖,吐糟道:“下了雨更热,这什么鬼天气。” “我去买几根冰淇淋,”石数理不比他们耐热。抓起放在矮桌上的粉白校服外套,手探进口袋摸了摸,“幸好手机没掉路上……你们要喝什么冰饮?青柠茉莉?还是果香百拼?” 简单告知几句,石数理很快去而复返。几位高中生围着一张桌子平稳啜饮,简乌掏出手机划开锁屏,咬上吸管,短暂思考几秒,在键盘上飞快敲下几行字,点击发送后彻底瘫回桌面,将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粉白校服往椅背一扔。 直到众人将冰饮喝到三分之一,他哥才脚步匆忙地姗姗来迟。 洛萌他们正热到头晕,视线模糊间冷不防看到简乌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茫然之中,都情不自禁朝着他望向的地方看去。 榕树小径,光晕斑驳。刚下完一场潮闷的小雨,柏油路正湿意盎然。隐隐约约,简乌仿佛不止闻到了树木与生俱来的草木香、雨入泥泞的气息,随着一阵小风扑面而来,鼻腔微动,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花雾于眼前弥漫。 是茉莉。 简乌唇边噙着浓浓笑意,挥了挥手,给不远处一脸茫然的简游指明方向:“哥!我在这里!” 男人循声而望。湿风吹开了横来枝杈,卧蚕泛有稀薄的浅灰;从未精心打理过的三七分刘海早已长过眉稍,顺直垂下,有点斜,遮住男人瞳色漆黑的右眼。来得匆匆忙忙,现如今简游仍是西装革履的模样,此刻看到弟弟,放心似的舒了口气,抬步走得急切,还未走近便被简乌抱了个满怀。 刚从公司赶来,马不停蹄问了一圈路,绕来绕去晕头转向,此时热得很。虽然开心,但简游还是推了他一下,温声道:“身上出了汗,你别抱那么紧,等下把你衣服弄脏了可不好的。” “好香…哥,你身上有种花香。”简乌肆无忌惮使劲深吸了他颈窝好几遍,直到简游有些不自在才放手。顿了顿,又笑,“刚好对上预期时间,哥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还想给你买盒雪糕边坐边吃。现在时间来不及了。” 简游万分汗颜,抿了抿莹润双唇,语气略带歉意:“对不起,公司临时有事,所以就帮了点小忙。” “那老板干什么吃的,”简乌嘀咕,“抛下一堆烂摊子给员工,又不是什么大规模企业,拽死我了可。” 简游无奈:“没事的,别提这些琐事……小乌,那些是你同学吗?” “啊,是,”一时高兴忘乎所以,简乌摊手,指向身后呆若木鸡的三人,郑重介绍,“张嘉珩、石数理,洛萌。我同桌,数学最代表。班内无业游民。” 简游点点头,弯起一双桃花眼,温和地对三人说:“果然还是学生,朝气蓬勃的。” “……”洛萌捂嘴,双眼胶着在简游那张脸上,惊叹道,“呜呜,这是你孪生哥哥呀?” 简游一愣,简乌心身舒畅:“不是亲哥。只是长得像而已。” 简游总是慢半拍,反应过来时,轻声道:“不是亲兄弟,但我一直把小乌当亲弟弟。” 随后想起什么,又说:“时间很紧吧?我们先去学校。” 折返学校的途中,简乌又跑进离校最近的一间花店,待其他三人找着借口先回班整理课桌,简游看着他走出来,手里还捧一束茉莉,不禁失笑。 “香水特意为你喷的,还买什么茉莉,”简游无可奈何,伸手,指尖拂去几颗露珠,“天那么闷,没多久就蔫儿了。” 简乌不由分说塞给他,暗香浮动,雨后天如碧洗,艳阳熠熠,简乌领着他哥往班级走,一副吊儿郎当样:“蔫了我就再买。” 当他们赶到班级门口时,教室内已经坐好大半人。学生按学校通知候在走廊,家长进班入座,预计时间是傍晚四点开始,简游抬腕扫了眼,恰好卡上点。捧着一束惹人注目的茉莉过于吸睛,饶是出入职场多年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将花抱回简乌怀里,他顺手揉乱少年发丝,笑道:“哥哥先进去啦。” 简乌乖巧点头,在走廊一众意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泰然自若,轻笑回应:“好。” 找准最里边靠窗那个空位,简游坐了下来。在苏焕的指示下从课桌花瓶瓶底抽出一张粉白信封,边听他在讲台慷慨激昂“这是学生送给家长的信,目的是展露家庭亲情”,边慢条斯理揭起封口,一颗心脏怦怦作响,铺开大致浏览一遍,呼吸一滞。 信纸洁白平滑,字迹略显潦草,但又乱中有形。洋洋洒洒上百字……写的全特么是一句话。 ——非礼勿看哦。 简游:“……” 三分钟后,抱着花束斜倚围栏的简乌挪了一下腿,探手接近裤带振源,把锁屏解开一看。 他哥拍了一张照片给他,还礼貌且郁闷地附上一个问号。 “真的一模一样……………我当时都震惊了,张嘉珩还以为他哥哥是克隆出来的,”这边,洛萌正在尽职尽责向同学们解释,末了又感慨,“不过呜呜说他们不是亲兄弟,但这也太巧合了吧!怎么可以这么相似!” 石教理也啧啧拍手:“姓氏一样,长得又像的,我跟我哥都……哦,准确来说,我跟我亲哥都长不到像他们重合率那么高!” “这么看,呜呜是比他哥阳光点儿啊,”有同学对比一番,继而转头朝低头打字的简乌说,“小简同学,你哥很忧郁哦。” 简乌发送完毕,转了几圈手机,挑眉道:“你羡慕?”隐约有种熟悉而又诡异的不祥感,张嘉珩刚要出口断话,简乌已悠悠堵住天下众口:“你羡慕你也没有哥哥能长得好看又忧郁。” 那名同学无妄之灾,沉默几秒,真诚发问:“没人说过你的性格其实很糟糕吗?” 台上,苏焕切到下一个板块,就着教室那点凉气继续扯话题,生怕冷场。 从选科就业扯到假期防溺,又从各科成绩转移回PPT主题,简游专挑重要的点记,被空调风吹得有些渴。 粗略摸了几下桌子抽屉,果不其然翻出一瓶还未开封的乌龙茶。标签深蓝,却别了一张便利贴,捏下一看,这是简乌特地为自己准备的。 还算有良心。 简游拧开瓶盖浅饮几口,刚要摆回去时,旁边那面相年轻的家长便戳了戳他。一脸迷茫地看过去,只见那位乍看上去与自己同龄的青年冲他扯扯唇角,将手机解锁,猝不及防一张微信二维码当面朝上。 男青年:“你好。” 简游不动声色打量起他,慢几拍:“你好?” “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对方用词得体,“我看你穿得太讲究,是刚从公司赶过来?” 目光落在卡在上衣口袋那一角工牌,青年又说:“工牌还是思越的。” 简游下意识看向自己胸前口袋,抬指彻底将证件掖下去,微微一笑:“你也在思越工作?” “我在森星,你们旁边那一栋,”青年抬眼,“有幸能认识一下吗?” 简游将他手机推了回去,歉意地答复:“抱歉,我不加陌生人。” “没事儿,本来也不强求,“青年不尴不尬收回手机,安静顷刻,又突兀找补,故作无所谓道,”况且,我也就单纯试一试,你别多想啊。” 简游委婉:“我不在意的。” 真的,所以你没必要刻意强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三小时的家长会结束后,简游将润喉过后只剩半瓶的乌龙茶拎起来,朝身旁那位青年礼貌微笑,离开教室。 一股湿闷热浪迎面而来,混杂草木香。简游拎着乌龙茶在小花园转了一圈,终于在一片云雾桃花后找到了简乌。 花园内,一座立池喷泉拔地而起,嫩草茸茸,一撮撮学生散落在整片树荫底下驱热闲聊,唯独少年一人单手握花,斜坐喷泉旁的长椅。 不时捧一掌清水洒在茉莉,双眸微眯,等了有些时候。 抿了抿唇角,简游走过去,微凉的指尖贴上他的脖颈,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我们在家里吃吧,最近太热,出去吃饭跟上刑,”简乌自然而然地揽过他哥的肩膀,在一众同学讶异的注视下吐吐舌尖,讨打道,“哥,我把我们的睡衣换了一款,粉白色,你喜不喜欢?” 简游一顿,挑高桃花眼眼尾,语气平澜无波:“嗯,喜欢。” * 开车回家,路上车流拥堵,滞塞不前,不巧撞上下班高峰期。车内温度清凉干爽,除却后座那阵隐隐散香的白茉莉,这有丝丝缕缕的冷冽香水在散逸,像是檀木与寒湖。 简乌放了首英文歌,曲风轻快,歌手情感丰富,鼓点密集不闹人,播放到半时,他忽然说了一嘴:“哥,你平时不喷香水。” 这句陈述出现得突兀,简游轻轻“嗯”了声,道:“怎么了?” “车里香水味好浓,熏得我头晕,”简乌望向窗外车水与龙的嚣喧景象,天边有橘紫色的晚霞蔓延过来,张牙舞爪,顿了会儿,眸光黯淡一瞬,低声嘟囔,“闻着不习惯,我不怎么喜欢。” 切到下首,是情歌。曲风骤然抒长,简游不好意思地扯扯唇,微笑道:“是公司里的某个同事,看着顺路就顺带载了一程。” 话音未落,简游瞥向副驾一眼,慢慢说:“小乌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啊?” 简乌收回目光,手肘抵到仪表台边沿。五指撑着下巴,侧头吊儿郎当地半开玩笑:“哥,我最熟悉你的味道。” 简游默默加速,郁闷自己有时都完全接不上这小子的话了,只好说:“少贫,把手收回去,这样很危险的懂不懂?” 清楚他哥是不好意思,少年心满意足,果断缩回胳膊坐得十分端正。不一会儿,车辆便踩着落日最后一幕余晖,不紧不慢滑出了跨海大桥。 前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通体玻璃霞光熠熠,深色的光彩顺着剔透楼体淌入海面,配合着,掠来一群轻盈的白鸽。 到家前,他们先去附近私营蔬果店购买了一些食材与水果,真正按下电梯按键回到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在外置玄关处拉上棉制拖鞋,指纹解锁,简游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被简乌一个后拥甩在镂空展示柜上,猝然回头,一阵刺痛便落在了脖侧。 下口没轻没重,待身后少年抢走他手中塑料袋,简游抬手覆住那道牙印。 唯独在心里庆幸高档小区一梯一户,否则就以简乌这耐不住想法的性格,怕是得被人说。 关好门,简游放下搭在颈侧的手,揪了一下简乌耳尖,说教道:“咬这么重。” “我牙又痒了,”简乌笑嘻嘻,拿出一颗苹果,“哥,你明天上班吗?” “还要待半天。” 简游拿走他手中的红苹果,催促一句:“我去厨房帮你烧水,趁现在空调还在制冷,赶紧去洗一下,出来就凉快了。” 简乌把他耳边咕哝:“那换粉白色。” 什么幼稚心思。 “上衣给我留哪儿啦,”见他从房间出来,手上就抓了一条睡裤。简游放下心,以他审美点评还算好看,幸好不是奇装异服。非常有先见之明,凑过去又抱了一下他哥,简乌这才傻乐道,“我给放床上了。” “行,”简游任由他抱,催促,“你别蹭了,听点话。” 时间把控得精确,简单冲洗出来后刚好等到水沸腾。相比之下,简游洗得比较仔细,大概摸了半小时才从浴室出来。 那锅螺蛳粉汤色鲜红,香气浓郁,开了换气模式也无法避免,简乌尽职尽责摆好碗筷,之后盘腿坐在沙发上。 看着简游光腿走来,拍了拍自己身前,说:“哥,坐。” 简游利落大方坐到他的怀间,后脑抵在少年瘦削的颈窝,长舒一气:“气味有点浓。” “这睡衣还挺适合你的。” 简乌抬指,弹了弹他领口那团刺绣毛绒球,稀罕道:“好可爱哎。” “好可爱哎,”简游学腔,喋喋不休,“那你这条裤子也好,还有兔子。” 本来就是一套,说什么呢。简乌哭笑不得,指腹轻摁眼前牙印,笑说:“哥,我明天去接你下班吧。” 简游往下扯一扯衣摆,问:“又想折腾我。” “我这次学乖了,绝对不和别人搭话,”接着简乌又要撒娇,“哥——让我接你下班。” “小孩子……你父母明天就来了,也不准备准备的吗?”缠他实在无力,何况他本来就心软。但有件事一定要提醒,简游难得严肃,“小乌,以后不许随随便便咬哥哥的脖子。” 简乌避重就轻,不大在意:“平时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两回,准备什么。” “毕竟是你父母,”简游侧目,无奈一笑,“明天你和哥哥一起去超市走走,买些东西。” 简乌喜笑颜开:“那我明天可以接你下班了吗?对吗?” 简游倾身去够今天的晚餐,顺话道:“天热,实在耐不住可以去周围的甜品店等,别中暑。听见啦?” “绝对服从,”少年半弯着酷似桃花花瓣的眼睛,亮亮的,看样子的确很开心,“哥你真好,就这么宠我 。” 由于生活作息规律不同,简游一般都会比简乌早起。第二天上班离家前,顺手从餐桌玻璃花瓶里捻去几朵青橘花,将其撒在油煎完毕的煎蛋上做装饰。 又转身打开零食柜,取一包豆奶细粉冲好,摆到简乌房门边那张小花几上才理着领带出门。 停好车,一路上都要打招呼。打开秘书室大门走进去,刚把处理好的文件放下,办公桌上的通话设备便传来一道男声。 温冽平和,很好听:“简秘书。” “孟总监,是我,”微微夸腰,简游道,“有关与连宇的合作事项我己经归整好了,现在送过去给您过目?” 孟总监咳了咳,哑然瞬息,笑道:“不用真听上头荒唐话,给我看可瞧出什么名堂。司总很快回来,届时让他签字吧。” 司总是创建这家分司的直接领导人,名字是司酌宴,脾气怪得骇人,有毛病就是总喜欢给员工找不痛快,比如现在这位有口难言的孟总监。 “好,”斟酌片刻,简游还是说,“但有关市场销售部的内容还需您确认。等下我带着资料和绿茶过去。” 来到茶水区,茶包只剩茉莉的。简游干脆就着这点花茶手制一杯润喉果汤,捏走剩余几袋茶包,边联系工作人员提醒要按时补缺茶水区的必需物品,边向自己直属上司报备他临走前安排的一系列事项。 走路带风,连平日惯于同他嬉笑打闹的同事都不敢冒昧上前询问。 礼节性叩门,简游推门而入,在孟总监惊讶且迷茫的目光下把果汤轻放桌上,连带几叠文件也莫名出现在他手里。 孟总监那张年轻秀美的脸闪过一丝恍惚,反应过来,说:“简秘书,早。 ” “早,”简游微微一笑,“花开得不错,看来孟总监很喜欢这盆垂丝茉莉。 ” 桌角的垂丝茉莉花瓣雪白,被细枝倒悬着,像一群小精灵在眼前跃动。孟总监收回目光,也笑了:“技艺不精,没养死才是万幸。” 想起什么,他又说:“昨日多谢简秘书载我去医院,实在叨扰了,”孟总监谈吐总是文沉稳,得体妥当,讲到一半便要起身,“为表谢意,午时我请你去外面吃吧。 ” 简游拿过签好名字的文件,道:“那我却之不恭。” 回到秘书室,倒杯凉白开,唇瓣贴上杯口沾湿干涩唇缝,手机铃声即刻响起。简游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接了电话:“司总。” “简秘书,”司酌宴在电话那头调动音量,说,“任组长联系到了,你要是下午有空,可以和我一起去拜访。” 任组长全名叫任杭因,在文旅方面如根知底,是个久经职场的老狐狸。 不过因长期消耗,身体病弱,前几年便隐退大众,见面机会更是异常难得。 人上了年纪心思难免疏于谋算,这几年任杭因云游在外,还依着闲情逸致出了几本美食游记,有关职场方面的事实在不愿过问。 不过此次项目重大,主司那头时刻观摩着,不能丢了脸,到底也别无他法。 项目组坚持不懈从中调和才讨来这么一次面谈机会,当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句询问,司酌宴或许也只是出于礼貌,到时候他肯定要跟着走。何况此趟外出定能受益良多,简游公事公办,挂断电话后一口闷掉半杯凉水。 半小时后,正在外面陪同学闲逛的简乌收到一条来自微.信的消息。 [游]:对不起小乌,哥哥公司有大项目,下午需要外出一趟,恐怕晚上才能回来。我们晚上再一起去超市,好不好。 简乌盯着那行字,躲开张嘉珩投喂而来的冰淇淋,偏过脸沉默良久,磨动后槽牙,眸光也渐渐黯淡。 没过多久,正在安排行程的简游收到他的回复。 [Mint]:没关系!那我就在家里等哥回来。 简游好欣慰,礼尚往来向他回复一个表情包,便彻底放下手机,专心致志敲打键盘。 第3章 第 3 章 “呜呜生气了,”被无情避开投喂的张嘉珩坐回位置,风卷残云般解决整杯冰淇琳,吃得快,揉着腹部,“班长可是要以身作则。付鱼晓要去关怀关怀吧。” 他们班班长是个性格内敛的男生,皮肤白,声音小,戴黑框眼镜,平时恨不得躲开一切社交,非常不会说话。付鱼晓蚊子似的嘀咕两声,受不了周围火辣的目光,立马放下冰淇淋,转而低头敲打几行字,迟疑几秒,手机屏幕对着一脸不满的简乌。 来自内向班长最炽热的关怀,简乌眯着眼,看着备忘录写着的“要不你假装被安慰好了,我不想再被揪出来以身作则”,愣了一下,随即把头冲傻乐的张嘉珩说:“你对我有意见吗珩珩?” “………”张嘉珩一怵,咬着勺子,“怎么说话呢呜呜,我是在关心你。” 洛萌见势不妙,及时止损:“拜你俩了。能不能不要再口不饶人…还有呜呜你怎么一脸凝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家事,”简乌本来也是开玩笑装样子,舀一勺冰沙含在嘴里,含糊道,“今晚要逮人呢,跟你们没关系,也没向你们生气。” 与付鱼晓无声置气的张嘉珩灵光一闪,多嘴问一句:“逮谁啊?” 手机屏幕还没暗,那几条你来我往的回复落在眼里。简乌清笑几下,放松身体,脱口而出真相:“我哥。” * 咽下瓷盘里最后一根窝笋,食之无味,简游大多时候只能饮茶充饥。取一方帕子擦净下唇水渍,正要再次尝试动菜,对座的孟总监先体贴地弃了竹筷,隔着满桌素食对他局促一笑,道:“招待不周,简秘书见笑了。” 素食他喜欢,可惜制定菜忘了添盐,入口寡淡,简游嚼动一口碧绿菜叶,镇静道:“尚可。” 话音未落,被遗忘在偏座的司酌宴放下蔬饮,道:“多吃点。免得你孟总监日夜训我虐待员工。 ” 孟总监瞥去一眼,忽略掉这位丰神俊朗的男人,转头对简游笑说:“莫要听他胡言乱语,饱了腹我们便离座吧,千万别误了事。 ” 市中心的人行街白玉兰全开了,绵延不绝的素白,热风吹得花枝也轻颤。一辆巨型深黑越野缓缓停靠玉兰树下,孟总监拎着手提包坦然下车,回公司前只身绕到主驾,抬指轻叩车窗。 降下车窗,司酌宴有求必应,抬眼看着道:“怎么?” “前几日赔我的那件风衣收到了,”孟总监大方自如,拐弯地说,“深红色,不太像是你的审美。 ” 司酌宴扭头对简游说:“下次买黑的。” 简游默默在心里痛扁一顿老板,露出得体的笑容:“好的,司总。” 疾驰柏油路上,时间不宜浪费,没有虚度光阴的意思,简游把各方合作方案挨个从头至尾细细道来,讲到任组长前阵子刚从拙政园踏春而归,简游顿了一下,单独提出来,说:“任组长说拙政园那儿的绿柳很漂亮,如果您日后有空,他想邀您下回同他一起游玩。 ” “客套话而已,听听就行,”司酌宴开车速度向来比常人快,节奏是指望不了能慢多少,所以通常不愿让他人代劳上路。瞥向后视镜,随口道,“简秘书,你去过拙政园吗?” 大三那年陪简乌研学时去过。简游说:“去过一次。” 司酌宴:“那里的绿柳,真就这么好看?” 他哪知道什么绿柳,唯一一次去陪游还不幸撞上了偷窃,那几日都是提心吊胆,赶着回的家。略微思索,简游颇显无助道:“那里的亭台楼阁十分漂亮。”越野穿过低缓群坡,最后堪堪停在两扇大敞的深紫檀木门前。 他们甫一下车,斗折蛇行的青石板便迎来两三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领头最威严的那位梳起干净利落的大背头,眼尾细纹不引人注目,五容气质温和,气场十足。可是一笑能让来客放松警惕。 他伸出手,笑眯了眼:“司总,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董叔,”司酌宴扯扯唇,短暂回握,顺便介绍,“旁边这位是我的秘书,姓简,您可能之前没见过。” 这几年闭门不出的,分司各方多有变动,他的确没有步步紧跟了解其中详情。董叔看着简游,伸出一只手:“简秘书,是吧?果然一表人才,长得很帅嘛。” 简游回握,斟酌着玲珑心思,并不自谦:“董总也是容貌焕发,瞧上去可比我们年轻人有活力多了。” “那也比不过你们呐,”董叔被夸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任组长这段时间身体不适,不宜出门迎客,这会儿正兀自恼闷,在前厅茶室候着各位了。” “董叔寿比南山,这会才哪到哪,”司酌宴打理领带,“正是闯荡的年龄。” 简游闻言抿唇一笑,替上司招揽接下来的口舌生意,淡笑道:“那真是叨扰了。” 董叔只是笑笑,并不多语。 待他们满载而归,从郊区驶回市中心,己是落日时分。并不想麻烦老板,简游先回了一趟公司,将任组长赠予的绿柳枝插在花瓶里,又认真核实一下双方意见,确认该检查的东西都完全了,才拿着车钥匙步履匆匆下了电梯。 开阔视野中,外界,天色很晚了。 暮色四合,斜阳向晚,昔日艳阳收敛起了些许光焰,清风斜吹,微凉。 在公司门口遇见昔日同事,闲聊几句,重新迈步向前时,简游动作一滞,目光落在前方玉兰花树下,倚着遮阳棚铁杆的少年。 淡蓝牛仔裤,及膝白短袖衫,一身干爽青春,不知道有多惹眼。少年朝他挥了挥手,在简游凑到身前之际闷声笑了出来:“下班快乐。” 简游仍觉意外,眨眨眼: “怎么跑这儿来了?” “恰巧路过,我也没等太久,”简乌笑不拢嘴,替他压平翘起的衣领,“本来就打算回家了,好奇哥是不是已经回到公司,想着看一眼,没人直接走。” 简游随他一起往公司停车区走,侧脸道:“午饭吃了没。” “和同学一起的外面解决的,没饿着,还有些撑,”简乌看着他嘀咕,“倒不如关心关心自个儿……”说到一半,少年莫可奈何,“唇色都白,恐怕今天一下午着没休息。说好了只待半天,你那老板怎么回事,这么喜欢剥削压榨员工?” 简游扶额:“各司其职而已,他也没有压榨我。” “就是压榨吧,”简乌继续探索上网人,阴阳怪气,“能耐他死了可。” 饥肠辘辘,将车停入商场地下车库时简游算是彻底没了精神气,加之他午餐毫无味口,没动几次菜,神经又紧绷了一下午,此时倒是恨不得瘫在车座里。好在有人比他有先见之明,来逮人前特意带上几包松露黑巧,连忙拆开递给他吃下,脸色这才缓和不少。 怪让他心疼的。 简乌痛心疾首:“这也叫各司其职??” 简游气若游丝:“帮我开一瓶矿泉水。” 商场娱乐场地分类繁多,地坦广阔,但超市真没什么鲜奇的。尤其某人现在状态不佳,简乌也没多余心情折腾,心里想着速战速决。 买好需要的物品,两人返回地下车库,将东西放入后备箱,一路轻便晃上一楼,打算随便转转,权当放松。 海上世界有层商城直达观海阳台,左右无事,简乌带他上去,侧身一瞧就能看见身后的白色巨型摩天轮。 “晚上我们可以上去坐坐,”少年单肘撑扶围栏,刘海被海风吹得掩住了双眼。一声低笑散在长空,明明很近,却又忽然渺远了,“那里夜景不错,很美。” “诶,你在发什么呆呢?” 腥咸海风吹黏在肌肤上,一阵热浪烫醒了他。简游慢慢回神,小声道:“不好意思。” “我就觉得奇了怪了,早上出门你就不对劲,魂不守舍的,”前同事赵楠一双臂环胸,左右打量,长叹一气说,“还是始终盯着人摩天轮看,你这是童心未泯,还是睹物思人啊。” 九月气温逐渐缓和,只穿运动服便出来散心了。现在衣物都被汗液浸湿,简游抬手扶额,混乱着说:“…没有。只是有些热糊涂了,我们回去吧。” 赵楠一满脸担忧,扶稳他,边走边吐槽:“这溺过一次水的身体状况是比别人虚弱好多,才半小时不到,我瞧你都站不稳了。” 耳边嗡鸣,听不清,简游视野越发模糊,刚踏入商场,与此同时后方传来一道清冽低沉、而又熟悉的声色:“……哥。” 简游蓦然抬手捂住嘴,瞳孔微颤。赵楠一见他反应不对,刚要询问,只见他猛地转过头去,目光贪恋又难以置信,永远落在站立于烈阳蓝天下的那位青年身上。 看简游转身,青年眸光忽亮,再敏锐瞥见旁人搀扶着的亲密动作,瞬间又暗沉下去。只有他自己清楚,在光鲜亮丽的职场服下,束缚着的是自己这几年以来用悔痛爱恨积淀成的沉疴。 动动手指,简游呼吸陡然艰难,四肢冰凉,忽然脱了力。赵楠一刚要抱他,简乌早已大步流星疾走而来,单手捞起简游瘦弱的胳膊,着急得下意识说了句什么。 彻底昏迷前,简游耳朵不再杂音扩散,但也只能接受青年最后冷言说出的那几句话:“好久不见。” 睫羽剧颤,青年还是笑着说:“终于找到你了…哥。” 一击致命,堤防坍塌。 “我等了你好多年。” 我调整了一下篇幅,一章3000左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我晚点再去公司。合同先交给秘书,”简乌坐在病床边,时刻观察吊瓶药物余量,简明扼要指点江山,“大概十点左右,提前十分钟煮杯咖啡送到我办公室,文件先放桌上,去的时候我可以直接签。” 迷迷糊糊中,下意识想抓点东西。指尖落了空,简游双眉微蹙。挣扎良久才从梦中脱离,顿时头痛欲裂。 视线朦胧白茫,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看清床边坐的是谁后,简游真情实感吓了一跳。 “醒了?”简乌刚好挂断电话,扭过头,对病号温柔一笑,“你似乎做了噩梦,在我面前哭了好久。” “……是吗,”简游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套上伪装,假装冷静地说,“小乌怎么会来这里,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在……” “我没去英国。”话音未落,简乌沉声打断 。 与他目光交汇,简乌咬咬下唇,放下架子,还是最在意一件事:“哥。这七年里,你想过我吗?” 怎么会没想。可说真话太矫情,假话又容易引起误会,权衡片刻,简游虚弱答复:“从哪儿学来的酸话。” 那一瞬间,心也落了地。简乌释怀一笑,道:“我特别特别想你,哥。 ” “我也很爱你,”青年俯身。柔软唇瓣停留在彼此仅剩的几毫米。桃花眼黑白分明,纯澈得仿佛没有心机,“跟你说个实话,我现在现在,特别想吻你。” 陡地攥紧被子。简游错愕一瞬,再次抬眸看去,不知不觉间说辞已是混沌不堪:“别乱说话了,我是你哥 。” “我知道,” 眸光掠过一丝低落,简乌垂下睫羽,用气音讲:“开玩笑的。” 相对沉默,较劲不下去,还是简游揭开话题。笑吟吟的给他抛了个台阶:“口无遮拦,吓死我。你都多大了还跟哥哥玩这些,哥哥开不起玩笑。” “哥,其实一一” 话还没能说出口,病房大门便被人由外而内踹开。动静不小,二人循声望去,发现是赵楠一抱着满怀百合花,手上聊表心意提一水果篮,风尘仆仆蹿了进来。事发突然,简乌只来得及把话咽进肚子里,至于姿势,他暂且没那个机会调整过来。 于是局势就成了这样 。 病患半倚床头,据说是弟弟的青年双手撑墙,将其圈入怀中,且二人脸部贴得极近,恐怕只要稍微动动嘴他们就亲上了。而自己踹门而入,迷茫且凌乱地傻杵在门边,一手抱花一手提篮,嘴巴因为震惊张成圆形,进退不得,场面一度尴尬。 简游:“……………” 简乌:“……………” 赵楠一这个傻缺还问:“买了点水果,你们是在床上吃还是坐好来吃?” 脸皮薄,简游耳根一热,语无伦次:“水果坐……坐好来吃吧。” 勉为其难拿芒果填一填五脏庙,看眼钟表,准点卡到了约定时间。简单嘱咐几句,临走前青年胆大包天顺走了简游切的半只苹果。想起什么,将手机右滑解锁,把二维码伸到他哥眼前。 “加一下联系方式吧,”青年勾勾唇,云淡风轻,“这几年也没机会跟你要个新chat,今天正好。” “还是小乌贴心。”简游汗颜,硬着头皮,“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 收回手机,简乌心满意足:“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余光瞥向那束洁白百合,顿了一顿,补充上,“带一捧你最喜欢的茉莉。” 临海城市一入夜只会更闷,屋内外温差不同,湿度也大相径庭,窗户不可避免起了一层薄雾。侧首凝望外界一抹沫流光溢彩,霓虹霞光,学生、上班族应点解放,人影交叠擦肩,从他眼前一晃而过,循环罔替,忽然觉得好设意思。 关掉音乐,视线落在病房沙发上。仅仅有花果陪他度过漫漫长夜,一派冷清,这才迟来地感到孤独。 他的确,很久没了解过简乌的生活了 。 上一次还是在他高二下学期,那天蝉鸣格外嘈切,步行街绿意盎然。七月正是酷暑,自己西装笔挺地倚靠在静谧开阔的走廊墙体边,单手插兜,正微偏着脸,听一旁垂头丧气的简乌倾诉心事。烈阳透过树叶缝隙,光晕斑驳,他一直守着耐心,直到简乌越说越委屈 。 按班主任阐述的整个事件的过程,是说他在校外与同班同学大打出手,聚众斗殴,不仅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连带自己也罕见得挂了彩。 简游尝试让他说出实情经过,可这小孩儿不知道犯了什么轴,最后委屈的要死,抱着他一直哭,愣是没说半个字。 简游看着掌心纹路,神游天外,还是被街上一声刺耳鸣笛拉回现实。 那年那天,刚好是自己不告而别的开端。 “……哥!!!” 混乱当中,有什么在坍塌。 “我说了谎,我错了……哥!!!你别走一一” 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那场轰轰烈烈的暴雨夜依旧恍如昨日。发展到那种时刻,他坐在副驾,耗尽毕生定力才没舍得停车,目光落在后视镜,只能从布满雨痕的那面小镜子,看到那道狼狈又崩溃的清瘦身影。 嘶吼隔着厚重雨幕,却也痛彻心扉,清楚而又毒辣地折磨他的心身。 “我跟你说实话———我不会骗你了………哥!!你不要走!!哥!!!” 车辆越行越远,但简乌始终没放弃。 “求求你…你不要走……” “哥…你不要走……我不会骗你了,不要丢下我——” 暴风骤雨,天地昏暗。他踩着迷雾尾巴完全消失在少年满含湿意的双眼,雨下一整晚,雨珠晶莹剔透,凝聚下巴,滴落水泊之际,更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泪。 于是那年那天,暴雨浇灌,促使一颗赤诚天真的心脏彻底冰凉挛缩,被迫蒙上一层阴翳。 …… 雨滴敲打玻璃窗,简乌猝然回神,用骨节揉揉眉心,沙哑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生活助理对此表示司空见惯,安静几秒,才问:“那今晚还是回栖云楼吗?” “不。去一趟白鸽广场。”简乌卸下腕表,心里闷一口气,“文件等下你帮我带回家,剩下那杯咖啡直接给秘书送去。晚点我自己打车折返,你可以早些休息。” “好的,”助理观察路况,“大概半小时就能到。” 翻开手边资料。简乌淡淡道:“幸苦。” * 简游这病问题不大,唯一犯下的大忌便是没考虑后果任由情绪跌宕。取到单子,谁也没联系,交完医疗费就走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如今无业游民一个,闲得发慌,抽空打算去一趟以前购置的平层。想着这么多年流浪在外,恐怕也没人打理,便顺路买几捧小苍兰净化一下陈旧的空气,再提几瓶清洁剂好好整顿整顿。 指纹解锁,扑面而来的是漫天飞尘。简游下意识错开脸,抬手挥去部分杂质,这才缓慢探身而入。 布置与七年前别无二致,甚至连离别前裁剪好的芍药花都从未换过,干枯破碎,风一吹就没了。 埋头苦干一下午,腰都要断了,还没喘口气,只见大门被蛮力冲撞开,简游惊吓得浑身一抖,手里那把剪刀还没来得及发挥用处,转眼被一只庞然大物锁进怀里。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遇到变态,刚想捅人,转念一思索才发觉不对。 哪个变态能盯着一间久年空置的平层监视,还空着不占个便宜?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只庞然大物立马开口,语气急切得要死:“你出院,为什么不给我发个消息?” 对方发音不稳,透露尽一丝无心掩饰的偏执。见他不说话,简乌恨声道:“如果不是有定位,你是不是又想一声不吭就跑?” 自认理亏,简游哑然一笑,轻声安抚,“我没有…” “怎么没有?人家护士说你故意不联系亲属,我好骗吗?”简乌绷着脊背,咬牙切齿,“第二次了,有时候我真想把你关起来……因为你总是乱跑,我没办法立马找到你,我不放心。” 放下剪刀,简游发自内心感慨物是人非,弟弟真是长大了,只是思想似乎还有点歪了。手掌覆上青年触感邦硬的肩背,解释起来:“我没想一声不吭,这套房子太乱,本来想先收拾好再发消息让你过来,谁知道你会在那个时候去医院。“ 简乌不想承认被取悦,依旧凶他:“要收拾不会叫我帮忙?买花时怎么也不记得提一提我?” 简游推了他一下,给自己争口气:“审美不敢苟同。” 一来二往,简乌简直被气笑,双手握住他的肩,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你的又能好到哪去。” “既然来也来了,”得以解脱,简游心安理得使唤人,“帮我把新买的小苍兰插到花瓶里,然后记得添半瓶水。” 得到保证,简乌甘愿被使唤,粗略扫了几圈,伸手握紧这捧小苍兰。又道:“可惜没有茉莉。” “对哦,你买的茉莉呢?”简游头也不回。 “你说呢,”简乌又要兴师问罪,“忙着找人,怎么还有机会买花。” “……” 又剪下一小截泛黄花枝,简游果断转移话题:“你不去公司吗?” “在家办公,”像从前一样听话,已经开始打理。青年慢条斯理插.着花,西服外套搭在椅背,“盯人。” “…… ” 简游险些把花朵裁下来。稳住,笑容苍白无力:“也没达到需要时刻盯着的程度。” “嗯,口是心非,”青年抽出一张湿棉巾擦擦指尖,继续怼,“当然,主要是我害怕,担心哥哥又不辞而别,所以我要亲自盯,我不敢让你太自由。” 话说的像软.禁。没心思再修剪了,简游侧首,抿了抿唇,看着他道:“当初心口不一的可不止我一人。” 简乌动作没停。意有所指搭腔道:“同样,言不由衷的也不止我一个。” 垂下眼帘,简游闷声不响,斟酌再三正要辩驳。 “但……” 轻巧抬眸,青年迎合他眼神中的探究。 “我来不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花香弥漫。简乌也同样侧首,桃花眼温柔.缱.绻,生怕惊吓到久别重逢的故人。眼尾轻挑,唇边噙笑道,“我只是,想更喜欢你一点,哥。” 写完~ 我尽量保持日更吧,脑子不够用了(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简游聋了,越过他,说:“我先去洗手。” “都还没擦过,免得洗完又脏了,”简乌握住他的手臂,把人轻轻扯回来,建议道,“去我家吧。” 非常疏离的一句礼貌话。简游凝噎,情绪稍显低落:“麻烦你了。” 高档小区内绿化做的细致入微,灌木修剪方方正正。隔断与中式竹墙彼此映衬,装修风格古色古香,穿过大门敞亮天井进入树荫下,眼前赫然横过一座深色木桥。 每栋居住楼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命名,例如简游之前买的就在观云楼,而简乌久居的那栋距离比较远,在西门附近,名字是栖云楼。 潦草洗干净,从吧台绕出去时恰巧与倒水的简乌撞上面。 “小心,”青年空出一只手,虚虚托住他的后腰,淡笑道,“你急什么?” 后腰触感太明显。简游脸颊一热,慌乱低下脑袋,良久憋出一句:“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察觉原本搭在腰部上的手霎时撤开,迷茫仰头,只能对上青年明显兴致缺缺的寡淡神色:“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的,”简游悄无声息后退,沉默几秒,干巴巴扯话题,“小乌现在饿不饿。” 浅饮半口柠檬水,桃花眼尾部细褶微微下垂,稍含几分暗爽的意味。他说:“请我吃饭的意思?” “……”简游莞尔,“总不能是帮了我那么多忙,还要让你挨饿的道理吧。正好今天也没别人要见,你也有空,倒不如顺我心意。” 简乌挑高右眉峰:“谢谢哥哥。” 简游一顿,都有些欲言又止。 * 小区附近没什么安静又保密性高的吃饭场所,一头雾水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后只好听取简乌的意见把车开上环岛路。正襟危坐缩在副驾,有很大的不适应,简游挪挪地方,正要调整个更舒服的坐姿,就见简乌猛地把他拉回正中间,上半身倾斜而来,随即啪嗒一声,安全带也顺便替自己系好。 多么贴心啊。简游受宠若惊,侧首:“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简乌挑着歌单,将仪表台上那巴掌大的橙花花束塞给他,嘴硬强调,“隔壁某个游戏工作室托人送来的见面礼,这玩意儿太刺鼻了我闻不惯,送你比较好。” 鼻翼微动,分明花香清冽淡薄,清新冰凉得宛若一场冬雪。哪里刺鼻了,简游拿过花束,还需装装赞同意思:“不闻也好,喷点香水就行。” “之前买的那几瓶用完了,等下吃完饭,哥帮我挑几种吧,”电子屏显示专辑封面,是一只翅膀弧度凌厉张狂的蝴蝶。青年瞥眼前方玻璃大厦,漫不经心道,“好几年没联系,不清楚哥哥口味有没有变,还是喜欢吃酸甜口吗?” 烈阳反光刺目,简游眯眼,实话实说:“都行,我不怎么挑。” “过几天我要去一趟观音山,”音乐进入最为缓和漫长的阶段,光听小提琴悠扬的曲调就感觉到浪漫。实在受不住,简游抬手翻下遮阳镜,“如果,小乌公司不忙的话……” 简乌脱口而出:“不忙的。” 简游:“……” 语气太迫切。简乌清了清嗓,故作矜持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你的话,我会尽可能会提前完成后续工作。这样一来,或许可以腾出时间陪哥在海边走一走。” “那我到时候去你公司等吧,”简游默默扬唇,温声细语,“你得提前告诉我在不在啊。” 简乌强压嘴角:“一定的。” 周末商城人流量多,鱼目混杂。外面湿热难捱,也懒得再去导航找餐馆,两道西装笔挺的身影踏入美食区,商务气质与出色身段更是鹤立鸡群。怎么也引人注目,没多久简游就被无数道探究目光打量得分外拘束,不自在靠上简乌肩膀,几乎贴着他往前走。 简乌浑身舒坦,连带素日百般挑剔的餐馆此时都视若天堂,晃悠悠揽过他哥,游刃有余钻进双层玻璃门。 扫码点好菜,放下手机。瞄一眼正撑脸垂眸的简游,心底躁动,忽然开口:“哥。” 懒懒掀起眼皮,随口道:“嗯?” “还记得上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只有哥最紧张,”追忆曾经,青年情不自禁笑出声。伸手,仔细替简游打理耳边被风吹乱的黑发,感慨万千,“也像现在这样,我给你弄头发,你在那里偷偷摸摸和我说悄悄话应对我父母。这辈子都难以忘记了。” 简游扫一眼探至耳边的指尖,也笑:“动手动脚。” “哥,我自己买房子了,我是个大人了。” 简乌捏住男人微红的耳尖,缓缓道来:“我有能力养人了。” “怎么的,”简游瑟缩一下,他怕痒,绷不住表情傻乐起来,“小乌要养谁?” 简乌默默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那眼神深情,仿佛能淌出甜言蜜语来。仗着人家脾气好,学坏了恃宠而骄,用词也恶劣:“想养你。” 拂开他的手,简游羞死人了:“油嘴滑舌。” 油嘴滑舌的某人充耳不闻。 “你跟我住吧哥。” 简游放下支着脸的小臂:“我再想想。” 刀叉划开一颗小青桔,戳出果汁,翻面均匀涂抹在牛排切口。胃口欠佳,牛排吃干抹净后,简游又勉强咽下一卷意面,放下了餐具。 “酸梅汤,刚刚去买了,在你旁边那张椅子,”见他吃饱开始无所事事摆弄桌面花瓶,目光下意识落在剔透瓶身上,满意观赏他哥的绝世容颜,简乌好心提醒,“鲜榨酸梅,可能有点酸。” 太晚了,一口闷下差点驾鹤归西。激烈酸意迅速蔓延舌根,隐约泛动苦涩。简游狠狠皱了一下脸,碍于面子俯下头,满副苦大仇深:“酸梅汤怎么还会有鲜榨的?” “鲜榨橙汁你没喝过?”简乌好笑道。 真心疑问:“你是故意买给我喝的?” 简乌睁眼说瞎话:“我看那些酸梅很新鲜。” 简游默不作声握紧玻璃瓶,郁闷道:“到底是怎么长歪的……” 吃完饭,两人彼此商量一下,决定先在商城里面四处逛逛,晚点没太阳了再沿着环岛路欣赏海边日落。 逛到一半,不知道是人流量过多导致的拥挤推搡,简乌脚踝不负己望成功扭伤,胳膊缠上简游脖颈,大半重量都附给他了。 “要不先找个地方坐坐吧,”简游吃力挪步,“扭伤了也不好继续走路啊。” 阴差阳错有了肌.肤.之亲,这时候哪愿意跟他说没那么严重,何况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有机会就要牢牢把握。闻言,青年沉声笑笑:“就普通扭伤,缓一下就好了。” 简游犹豫不决:“还能开车么?” 简乌能屈能伸:“应该是不能了。” 简游:“……” 简游短暂闭一下眼:“……我来开吧。” “怎么听上去那么勉强。” “哪里话,哥哥心疼你的金脚。” 嫌搀人费力又麻烦,简游趁其不备一弯腰,胳膊见缝插针挤进对方肩膀空隙,另一只手放在他膝窝下,眼中笑意盈盈,一使劲,直接把比自己壮一圈的青年打横抱了起来。 脚下腾空,简乌防不胜防。下意识张开双臂,果断环住简游清瘦白净的脖颈,慌乱间来不及阻止其余动作,脑门一晃,不偏不倚磕到他哥别在衣领前那只银制别针。 人高马大的,被一位身形瞧上去弱柳扶风的给抱了。还特么是辣眼睛充满法式浪漫风格的公主抱。 简游从其神情中窥探到一丝弟弟难道外露的茫然失措,在他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对内心天崩地裂的简乌赐上温柔一刀。 一字一顿地轻声笑道。 “毕竟,小乌金鸡独立。” 简乌原先咧着的嘴还没来得及收:“……”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两个想法。 有点丢人。 我哥碰我了,好开心。 …… 赵楠一轻巧拨一下方向盘,车内氛围安静到诡异。没有音乐,也没有人语,只有电子屏导航冰冷机械的提示音无情响起,冥思苦想大半天他还是不理解,啧一下,实在忍不住,愤然扭头:“你怎么能和这个人.搞.上暧.昧?” “看路!” 简游抬手把他脑袋扇回去,心虚辩解:“我也没有和他……” “嗯,没搞.暧.昧,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笑得蜜里调油,动作亲密了一点点是吧?”回想起刚刚撞上的粉色泡泡场景,赵楠一都要被酸掉牙,“哥们儿,我是不清楚你们的感情史啊,但你们不他妈的是兄弟吗?长得还差不多,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吧??内部消化都不隔应的吗??” 简乌坐在后座,双臂环胸,冷漠提醒:“谢谢你关心我们的感情史,但我和哥不是亲兄弟。” “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赵楠一快被车上这俩逼疯了,“我去,老子上班周围一群g.a.y,下班转头发现自己兄弟居然也是个基.佬,还是和自己弟弟搞,我不疯谁疯?” 一个激灵,简游瞬间坐直:“楠一,你听我解释一一” “哥,” 话音未落,简乌忽然从中间探头而来,故意作势侧了侧耳。赵楠一吓一跳,硬生生憋住脏话,就听这小不要脸的基.佬对另一位基.佬说:“我们这种关系,原来是叫基.佬?” 简游:“……” 赵楠一:“……” 目光逐渐变得惊恐。 简乌眨眨眼,正欲再说。 “给我坐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迅速抽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冲身后凶猛掏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一记惊天动地的耳光好歹把人逼回座位,动作行云流水,触摸过青年优越五官的掌心往身上一擦,赵楠一撕心裂肺在哀嚎:“等下被抓违规拍照我可没分能扣了!!!” 写完这章,明天要会考我断更一天。 虽然我昨天也没更,但其实是因为我大脑空白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环岛路上空云霞遍布,热烈温暖的色彩,倒映无垠海面上,斑斓壮观,水天一色。 火烧云比烈焰都张狂,穿透玻璃的阻碍直直坠入车里,太阳穴磕在椅背,简游闭上眼,又慢慢睁开。 天边云霞陡地黯淡无光,星轨成了漩涡,疯狂替换,夜空广袤,渡变成梵高的星空。 嘀嗒,嘀嗒。 钟表指针依旧在走,是倒着的。 “好不容易才把任杭因谈下,这就舍得走?自己说说看简游,我该不该骂你,”赵楠一是他半年前结识的好友,人好,就是喜欢瞎操心,开车半小时嘴就没停过,“孟总监不是和你关系还不错吗?这件事情他知不知情?” 简游疲惫道:“没跟他说。” 赵楠一说:“也是,如果孟总监知道你要走,指不定怎么劝呢。” “慈识那边我找个好机会说吧,”慈识是孟总监的名。抽出一支烟含在唇间,装装样子,牙尖磨蹭,语调就显得含糊,“不过走之前,有件事,我还要亲自去解决。” 蓝牙音箱响起通话提示铃,偷瞄一眼,果断拒绝,赵楠一闷闷不乐等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说:“你这样做,想过你那位弟弟吗?” 仰望头顶浩瀚银河,将手机关机,简游无足轻重似的回复:“我也是为他好。” 赵楠一无力地扯扯唇,苦笑道:“你可真是个疯子。” 跨海大桥车流只增不减,无数飞掠残影奔腾穿梭,从余光涌入前方的暗夜光河。小雨落下,轻砸在玻璃上,骤风乍起,只留下一条条清透的水痕。 简游攥紧那张辞职报告,力气大得几乎将纸张捏碎,心口酸胀苦涩,脑海浮现简乌朝自己天真一笑时,彻底被刺痛。 “送到海边你就走吧,” 竭尽全力想要平息剧颤的手,简游狠心道:“今天过后,你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个朋友。” 后备箱里里外外囫囵打扫一遍,物品确认无误,简游抓抓发梢,浑身酸疼。 站在路灯下与赵楠一挥手道别,在海风袭来前瞥一眼行李箱,冷静建设几秒钟,拉起箱子往海滩前那间荒废小屋走。 冷风呼啸,海浪驰骋,将行李箱藏匿暗处,青年坐在礁石上,静静看起浪花。 腕表时间显示,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七分,距离与那人约定见面的时候仅差短短三分钟。 时间差不多,他放开细线,在脚踝上系了个死结,指尖估测出礁石湿滑程度,又从裤带里摸出一支录音笔,扔进石头缝隙里。 随即拿出手机打下几行字,分别发给不同的人,熄灭手机屏,仰头等待什么。 远处,车灯闪烁几下就黯淡殆尽,有名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快步走来。 大概是预料到了什么好事,他满脸的胜券在握,单臂抱着一束红玫瑰,男人停步于简游几米外,扶正金丝边框眼镜,低声一笑,居高临下打着招呼:“小游,你来这么早。” “是啊。”海风扑面而来,简游的话散在风中,显得又轻又温柔。垂下长睫,温笑道,“毕竟是重要的事,还是要守时的。” 风衣男人递出玫瑰,陪他一起坐下来,右手搭在他的腰颈上,慢慢揉捏,有些兴奋:“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吗?” 浪花撞.击礁石,白.沫飞溅到衬衫衣角。简游无动于衷,大大方方将上身贴紧男人肩膀,眸光尽是森冷,唇边却洋溢笑容:“张嘉言。” 这是长期以来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张嘉言心如擂鼓,歪头:“忽然这么叫,还怪不习惯的。” 张嘉言不由揽过他的腰,丝毫没注意到靠近简游的那只手腕,正被缠上密密麻麻的细绳给虚虚圈着。仍侧脸温柔道:“怎么突然叫我名字,要说什么吗,嗯?” “你会爱我吗?” “当然。从嘉珩高一参加的那次家长会与你搭上话的第一眼,我一直都很爱你。” 简游不禁叹了一口气,又问:“你会永远爱我吗?不论我对你做任何事。” 甚至包括送你去死。 “我永远爱你,宝贝,”张嘉言浑然不知危险降临,正在为这场狩猎厮杀中夺得的成功而自傲,大言不惭,“为了你,我愿意去死。” 眼光凝聚在青年脆弱细白的后颈,男人磨动牙齿,发狠地撕咬上去:“你的选择很对…宝贝。” “那小屁孩能给你什么,无论是钱财还是爱意,都莽撞大意,没有实质。骗骗青春期的傻子就可以了,何况他还是你弟弟,”海水掀起飓浪,响彻天地的巨响盖过此刻的冷嘲讥讽。男人如获至宝吻着那截后颈,疯魔般痴迷,“所以你做的很对,小游。我该夸你,你很懂事,非常明事理。” 简游攥紧衣角,强忍恶心:“你觉得我听话?” 张嘉言含糊道:“至少很听我的话。” 话音刚落,简游简直想将内心冷笑表达出来。但好歹出入职场多年,耐力深厚,恶心到这种地步也只是蹙了蹙眉,转眼又挂上一副深情款款的笑颜。 “既然我选择跟你走。” 玫瑰花瓣被指尖碾烂,满手鲜红。简游说:“那我和简乌的那些相片,可以删掉吗?” “当然,”张嘉言低头点开相册,不屑道,“反正我一看见你和那小子接吻就烦,要不是追你需要这玩意,早就想删了。” 把相片删干净,张嘉言放下手机,双掌握住他的腰把人抱入怀中,面对面,眼镜反光在漆黑环境格外显眼。 错开一个吻,简游偏头笑出声,说:“不急,我想先看看海。” 张嘉言只好压下不爽,努力维持绅士风度:“好,我陪你看。” “对了,”看到一半,简游忽然说,“你来之前,其实我报警了。” 张嘉言一怔,随即简游站起来,往礁岸边逐步靠近,转过身,在凌乱摆动的发丝与衣袖间扬起唇角,神情尽是猎物入局的满足:“知道怎么死亡最不会惹人怀疑吗?” 张嘉言双眼怒瞪,心慌之下转身就跑,风在前面,他在逆行,不可避免听海边的青年残忍道:“自杀,意外,无人之地,最不引人注目了。” 与此同时,青年倾刻消失在夜色中,重物坠海,躁动海音此起彼伏,紧接手腕被什么东西缚住,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将他拉倒在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他拖出十几米。 彻底坠下礁岸前,挣扎动作毁坏玫瑰花束,猩红遍布满地,有一瓣恰好黏在他自救途中被粗糙礁石摩擦,破裂流血的腕部皮肉上。 砰!!! 瞬息间,巨浪吞噬一切残存活物,惨叫隐没断崖,简游在窒息之中合上双眼,再次睁开眼睛时,头顶被一束白光刺痛瞳孔。 “哥……不要丢下我一一” “你哥已经死了!躺在这里的不是他……简乌,清醒点。 ” “为什么他们会坠海,一定是你哥的问题…简乌,你哥是杀人犯,你们一家他妈还我哥的命——” “哥!” ……好吵。 “……哥 。” 真的好吵。 “哥?” 耳边原本模糊不清的声音渐渐清晰,他被带入现实,简游蓦然睁开眼,像是濒死的鱼,大口喘着气,迷茫当中被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圈入其内。 “哥,你没事吧,哥?”简乌拍抚他颤栗的脊背,哄得心急如焚,“赵楠一,你跟他说什么了?” 赵楠一也很急,大声道:“我没说啥啊,我真没说啥啊!” “你他妈当我是傻子一一” 话音未落,只觉颈间一暖,低头察看发现是简游吻上那片肌肤,顿时喉间一紧,气势如洪水猛兽也在此刻岔开了音,只剩满腹不可思议,声带仿佛被削了:“…哥??” 不怪他震惊,实在是与简游分开那么多年,有些变化他自己都十分始料未及。 张张嘴,还没说话,简游干脆吻上青年柔软微凉的唇,迷糊着:“小乌…” 刹那间,赵楠一僵成一条干货。 “……我在,”简乌瞬间降智,干巴巴问了个很傻缺的问题,“好、好亲吗?” 仿佛只为求证,简游又亲下了一下,神色呆滞:“好亲。” 简乌咽下一口唾沫,耳根霎时染上一层薄红。 只有赵楠一实打实被伤害:“简游!我.操.你.大爷的!!!” “他只是睡晕了,你嘴巴也干净点。” “我.操.你们祖宗好吧?!”无情拆穿这小鬼溺爱之意,赵楠一不由得怒火中烧,指尖颤啊颤,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们两个都给老子滚滚滚!!!不知羞耻!简直是不知羞耻!!” “我没意见,”简乌睨去一眼,平静至极,“但你开的是我的车。” 赵楠一“……” 忘了这茬了。 赵楠一:“我走,行吧?老子真特么对你们这群基.佬心服口服,五体投地的那种!!” 一声巨响,赵楠一风风火火地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头都没回。 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把人拽回副驾,简乌正要开门统到主驾,就听他哥蜷缩在副驾软椅,带有撒娇意味哼了一声。 “……” 简乌握紧门把,小幅度深呼吸。实在招架不住,额头抵在冰凉车窗上,两颊逐渐不可抑制泛上几抹微红。 真的是,太考验他的自制力了。 简乌轻咬下唇,喉结微动,心想。 他快被他哥这套无心之过给撩死了。 明天不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其实从头到尾,杀张嘉言没什么特别严重的理由,只记得当初,坐在自己身侧的年轻家属自来熟地同自己搭讪,清楚自己在哪里工作后,往后隔三差五都要在思越楼下蹲守着。不拦到势不罢休,简游无所适从。 一开始是带咖啡餐食,被义正言辞明确拒绝,逐渐演变成了送花。 “你别来找我了,”伸手将玫瑰推远,简游顶着众目睽睽,低声说,“我说过的,我对你没兴趣。” 张嘉言取下墨镜别在胸前口袋,道:“所以我现在开始追啊。” “不好意思,”简游眉心微拧,语气也变得冰冷,“但你现在的行为,于我来说,己经构成骚扰了。” “好好好,怎么说都好,”张嘉言用余光观察到蓄势待发的园区保安,后退一步,“那,明天。”一辆黑色越野驶入楼下,车声嗡鸣震耳。在车主出来之前,他还冲简游抛去一个令人嫌恶的媚眼,抓着玫瑰转身就跑,“明天,我亲自去学校向你弟弟争取一次正式见面的机会。那我们就家里再见。” 围观同事瞬间散尽,边窃窃私语,边用探究的目光偷偷审视着他。羞恼片刻,正打算重返秘书室拿资料,司酌宴仗着身高腿长拦住下属,挑眉问:“刚才那位企瓜裂枣是你的哪位朋友?” 简游更加郁闷,憋着一口气不敢发泄,难堪道:“不是我朋友,单纯来闹事的。” 司酌宴斟酌:“闹事,”随后抬眼看向他,说,“捧着玫瑰花来闹事?我这个人还稍微有点印象,没记错的话,我记得他是森星的员工?” 逃不过,简游全盘接受:“………是。” “我不管他是来思越闹事的,还是向谁表白的,”抬靴往前,他只留下一句话,“简秘书,不要有损公司与你自己的颜面就好。” 即刻品出弦外之音,简游回头,笑了笑:“好…谢谢司总。” 匆忙赶回家,完全错过平常用餐饭点,想起今晚有客人,为表歉意,回家前又绕一大圈路去水果铺买了几盒新鲜的水果捞。结果才解锁家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清爽凛冽的果香,小心探望,才发现吧台上摆满了造型精致的水果冰沙。 这么一对比,就显着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了。 简父简母依偎在沙发里看普法节目,听到拉门动静往门边看了眼,顿时笑魇如花:“小游,你下班啦?” 简游关上门,换好棉拖鞋走进客厅,礼貌打招呼:“叔叔阿姨。”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杵在吧台边勤勤恳恳切水果的少年立马放下刀具,感觉世界变得好美妙,一个虎扑,章鱼盘礁似的蹿到简游身上,一口一个哥,叫得能腻死人:“哥!!你怎么才回来啊?爸妈没你忽悠我一直被训—————” “臭小子!一回来就告状!”简母直接不顾形象翻了个白眼,高举手机,“你自己看看。课堂违纪表里违纪记录就数你的最多,当妈的训练几句怎么了?没把你当场打死都算我心慈手软、母爱泛滥了!!” “少年时期不活跃点,难不成要抑郁啊?” 简游扯了扯西服衣角,低声说:“可以了,你也少说两句。” “真是放养的野猪不顾家,”简母恨其不争,“就是被惯坏了,小游,以后你要严格着点。” 生怕亲生儿子尝不到甜头是吧?简乌吐吐舌尖,把简游顺势一拐:“我哥就是这么宠我,你管不着一一” 再后来,张嘉言多次对他进行骚.扰的事情,还是被简乌撞见了。 回忆中是某天傍晚,因为项目推进顺利,为安慰员工,项目组的人提前获得司酌宴发放的福利,比平时下班早了整整两个小时。答应简乌会开车接他下晚自习,提前半小时抵达校门。途中口渴,他去买了瓶矿泉水,小口小口灌下半瓶水,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拍了拍。 疑惑扭头,恨不得转身就走:“别碰我。” 拂开他的手,简游撤退几步,冷漠道:“你怎么也在这?” 惨遭明恋对象嫌弃,眸中映着他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态度,张嘉言不怒反笑,腰部微弯:“怎么,只允许你来接家属,不允许我来啊?” “瞧瞧,把我们小游给急的,”张嘉言伸出手,正要抹去遗留在对方唇边的一点水渍,“我有那么可怕么。” 果断躲开,简游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太难看,咽下一丝怒意,皱眉道:“你不该这么穷追不舍。” “可是我很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诶。” 校门开了,依稀有二三群学生奔腾而来,简游薄唇紧抿,刚要弃车而去,手腕被张嘉言死死抓住。 “你他妈的一一” “你还会说脏话呢。别动,”张嘉言力道收得更紧,笑意难猜,“牵一下你又不会少块肉,待会儿放开。” 简游气死了,用力一挣,还要压低骂声不让其他人察觉不对:“你是不是有病?” 闻言一怔,迷茫过程恰好被简游夺取机会,正欲上前抓人,先被跑出来的一群学生喊住了脚。 张嘉珩走在最前端,手舞足蹈,生怕别人看不见一样,表情浮夸:“哥我在这儿——” 双眉微蹙,简乌一个箭步揽住简游,唇边含笑,目光却始终落在张嘉言身上。内含的,是别人难以察觉到的狠戾森冷:“张哥好,你今天也提前下班?” “是啊,”不好意做别的,张嘉言笑了笑,“这不刚好在校门口碰到你哥,交流几句。” 简游听不惯这套春秋说辞:“谁——” “只是单纯交流几句吗?不对吧。”肩膀上搭着的手猛地一沉,简乌头也不转。贴心安抚,对着他嗤笑道,“我怎么看见我哥一脸不开心,而张哥却没事找事儿,还非常冒犯地握住他一只手呢。” 见他脸色逐渐变黑,简乌佯装天真:“说实话吧,除了我,一个温柔体贴点学兼优家务全能的好弟弟,能在长时间相处中与他拥有独有的肢.体.触.碰与语言打闹,我哥他不喜欢与别人过度亲密的。” 言外挤兑之意过于明显,张嘉珩听着不爽:“呜呜你什么意思?” “你转回去,跟你没关系,”少年再也装不下去,真心撇了乖,桃花眼紧紧盯着男人,“再碰他,我一定去森星楼下砸场子。” “不就是比比谁更丢脸吗,反正我是不介意。” 这场闹剧收尾的还算体面。 各自上了车,不欢而散。那晚的夜空没有星星。 “原本你在栖云楼安置的那间大平层还没彻底收拾干净,更仔细的角落也不方便自己动手。”夜空高远,漩涡消失了。他不知所措侧了头,见记忆中身穿校服的恣意风发的少年如今西装革履。边控制方向盘,边对自己说,“明天我约保洁到家打理,今晚……” 迟疑是否说出口,简游未卜先知:“好。” “……”一顿,简乌担心自己听错,又问一遍,“你愿意跟我住?” 刚经历一场大风大浪,急需避风港,简游真心觉得欣慰,淡笑着逗人道:“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 才瞥去半眼,青年眼神痴迷。 他哥笑得……可真是他妈的好看。 简乌耳尖红晕来势汹汹,慌乱错开视线交汇,仿佛立马熟透:“哥……” 一时语塞,无奈至极:“你别这么开我玩笑,我受不住。” 简游将他和以前做对比,非常无语。 你到底在害羞什么啊。 简乌办事效率在线,第二天上午保洁就开始整理,直到下午两点左右已经按要求拍来几张效果图,又附上几段视频,简游大致浏览一遍,满意。 于是边用着简乌专门请人为自己做的营养下午茶,边把视频图片合并发过去,开心得发丝也跟抖。 【游】:房子现在很干净。 【Mint】:我今晚有空,等下安排接你的司机就到了,带你去吃你喜欢的。 简游动作一滞,回复:那我去办公室等你吗? 【Mint】:可以。 【Mint】:我等你。 【游】:好。 收好手机,简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心满意足翻开第二版计划书,仔细逐字逐句,心说今天这几个方案怎么都这么顺眼,点头道:“关于项目核心部分可以再朦胧一些,不要太明确了。计划书写得不错,继续保持。” 缓解一下心情,抬眼道:“谁做的?” 自入职以来递方案十次有九次被无情否认一次被阴阳怪气怼得委屈含泪与同样阶级悲哀同事抱团取暖的柯正弱弱举手:“……是我做的。” “不错,有想法,”他看老板笑得如沐春风,“以后碰到不懂的,可以找洛经理取取经。” 柯正宛若痴呆:“好,好的。” 老板心情极佳,大发慈悲饶过这群股肱之臣,顺利散会。柯正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洛经理身后,小声兮兮:“简总是碰上什么好事儿了吗?” “可能买彩票意外中了五十万吧。”洛萌也一头雾水,于是大胆造谣,“或者是抱得美人归了也说不准。反正看他笑的那副表情,我都感觉辣眼睛。” 柯正懵道:“??啊???” 他是听岔了什么吗,洛经理刚才说什么?抱得什么……美人归? 就老板那十年如一日寡淡对情爱嗤之以鼻曾被众人私下猜测过的“性.冷淡”的单薄苍白爱情史,原来都是因为心有所属,才刻意收敛锋芒的吗? 竟然这么一往情深? 而且,他就这么寡淡追了人家七年吗?如此长情专一,以前没看出来,老板居然还是个情种。 前方一看就帅的老板的背影火速消失在办公室门后,柯正略一思索,立即分析出两种可能性的偏向率,认为后者可能性比前者大。 老板可能真就抱得美人归了。 明天不休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谢谢,”端起助理送来的茶,简游颔首致谢,“这里没事的,你去忙自己的,不要耽误工作。” 小助理职业假笑多年,溜得也很熟练,所谓祸水东引一把好手,动作很快地把茶包什么的杂物全塞给另一位同事,自己则溜之大吉。 同事:“……” 简游看得想笑,说:“放下吧,我自己处理。” 同事恨不得原地消失,一音入耳仿佛定海神针,有了底气与保障才放下东西,转身头也不回地去追人算账。 总算琢磨明白这种牌子的茶包其余功效,捏起边角打算单独另外再泡一杯,办公室门被推开,头也不抬,说:“跑哪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简乌脱下外套搭在肘部,走到他身后,有问必答:“给你买了巧克力。” 月华色高级绸缎包裹,揭开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五颗。拆开其中一颗绿色的,细细品尝,舌尖残存微苦茶香,很合胃口。含着甜点,简游含糊道:“我刚刚找你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你高中时期的那几位同学,那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我,打招呼倒是热情。” “他们是股东,”坐在沙发上放松四肢,简乌揉了揉眉心,“一起创的产业,有他们做事我也放心。” 轻抿茶水,简游放下茶杯:“今晚吃饭不捎上他们吗?” “不用。”简乌偏头笑着啧一声。 “我邀你共进烛光晚餐,带他们捣什么乱,”他扯下领带,随意丢到扶手上,“实在太煞风景。” 简游:“……” 简游:“?” 简游:“烛光晚餐?” “昂,”小巧思被揪出,青年眨眨眼,一脸无辜,“海边餐厅,能观海赏夜,最重要的是有落地窗与露天用餐区,灯火通明,卫生有保证。” 正值酷暑,在露天位置吃饭?简游感觉自己上了大当:“小乌,你上班没把脑子上坏吧。” 到底上班是否将脑子上坏一事无从考究,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去了那家沿海餐厅。 好在智力尚存,没真预订露天餐区。伴着窗外深橘枫红的晚霞,海涛潮落,简游吃了十二分饱,消食发呆时,指尖蹭向瓶中探头的洋桔梗。服务员适时奉上甜点餐单,大致翻看后,简乌直接要了一份椰蓉蜜桃双皮奶、以及一盏杏仁奶油哈密瓜。 海边的霞光浸染云层,热烈的色彩张扬蔓延,如火般的天光壮观震撼,光斑酷似橘紫色的蝴蝶印在他眼角,像是一只绚彩的蝶栖息于素雅的花瓣上,别具一种氛围美。 双皮奶香甜柔软,一咬即化,又有蜜桃小丁伴口,奶香入胃紧接果肉的酸甜,椰蓉分量恰到好处,淡淡的木质小料丰富口感,全方位满足味蕾,确实好吃。简游挖到最后一勺,说:“这里的桃子确实挺甜。” “我觉得挺酸的。”简乌吃不动了,正在用送来的酒精湿巾擦手。 吃饱喝足,无意过多停留,结清账单他们就离开了。 走在宽阔大海旁边的人行道上,看着一棵棵笔直葱茏、直耸入天的茂盛棕榈,简游有感而发,说:“真好。” 紧跟在他身侧的简乌还在低头摆弄手机,没听清,偏了偏头:“嗯?你说什么?” “我想试试找点事做,”一只白鸽从头顶掠过,他温声道,“果然总是闲不住,我想,工作比较适合我。” “……”手滑戳到一个表情包,默默忽视聊天框中因表情包事件而诡异安静一事,动动指尖,挑眉看向他哥,“朝三暮四、日夜颠倒,原来你向往的是这种生活方式?” 简游被他这句怨念颇深的反问给说愣了,无可奈何:“怨念不要那么重啊,工作多好,能让你生活变得更充实。” “思越肯定不行了,他们现在内部一应俱全,多半也轮不到你这个开朝元老顶替新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简乌拖腔延调,“森星交际场水深火热,单枪匹马的话,你也应付不来。” 简游听他分析,唇角一垂:“年老能衰。” “还有一个地方。” “什么?” “……或者哥可以来我这边上班啊,薪水适时调整,人际方面也不用八面玲珑,”越说越对味,青年眸中闪烁着明亮的碎光,“而且你各方面履历也都达到标准点,只要能在处理事情方面及时出手,不拖众人后腿就问题不大。” 简游惊诧万分:“入职了我能做什么,我去过公司,看上去不缺人。” 简乌短暂羞涩,摸摸鼻尖:“秘书。” 简游:“……” 自己这一生都逃不出秘书这个职业的魔咒。 “容我多想几天好了,”温热海风裹挟浓郁花果香,柠檬与郁金香最明显。天光渐昏,简游叹了口气,“今天只当放松,趁着难得的机会,我愿意陪你好好放肆。” 今夜过后,一连好几天,在家他都看不到简乌的身影。这些时间段他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间勉强分出一丝神念的全是简游有没有乖乖补营养,与此同时,正和赵楠一在商城挑选日常衣物的简游接连收到关怀,对着满屏叮嘱有些哭笑不能。 忙项目分什么神。不方便打字,直接发一段语音,因为环境人多难免嘈杂,简乌半迷半懂理解透彻,撇了嘴,只好恋恋不舍放下手机,转而继续对着员工们上演对脸苦大仇深。 柯正本在低头记录着材料,一抬头便对上老板阴森严肃的棺材脸。一抖,偷偷问洛萌:“洛经理,我刚才怎么了吗?” 洛萌接过旁人递来的资料,还没开口,倒是被石数理抢先:“小事儿。是人一个月就有几天会这样,雄性激素分泌过多了可能,心情肯定会比较差,为了你的幸福着想,我奉劝……今天之内你最好别搭理他。” 柯正战战兢兢:“不理他吗。” “叽叽喳喳吵什么呢,”果然是阴睛不定,老板发火了,“再向聊全部给我加班。” 柯正又一抖:“嘤。” 服装区很大,逛了三四个小时也没逛完。简游嘬一口刚买的冰镇西瓜汁,有点累,索性拉着赵楠一坐到公用沙发上,慢慢回电。 回到一半,赵楠一垂死病中惊坐起:“我靠,我看到我侄子了!” “吓我一跳,”万险护住西瓜汁,环顾一圈,探索道,“哪个呀?多大?” 他刚问完,目光忽然落在前方从精品店中出来的两位少年身上。酒红色白配校服,胸前校章下方端端正正刺上“和加四中”几个字,像是察觉到有人关注,高个子的那个搡着另一位打着招呼走过来。 略矮几厘米的那位瞧上去很内向,书包抱在身前,一直低头盯着发呆,半天也不见吭声。 赵楠一岔开长腿,仰头笑:“小璨,又带同桌出来瞎晃啦?” “怎么能是瞎晃,”少年笑声清朗干净,很生脆。闻言抬手揉乱男生发丝,眼睛一转,又对简游说,“哥哥你好,我叫邵璨。” 内向少年咕哝半天,才小声地哼唧两下:“……我叫江敛。” “你们好啊,”简游也弯着眼,指指身侧空座,“是累了吧?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休息。” 邵璨低笑,婉拒道:“不用了,这里休息人有点太多了,我同桌不习惯,”随即伸出掌心,指尖托起江敛的下巴,立即补充上,“出来走一走就跟勇赴刊场似的,光是让他出门我就劝了半小时。这才没几分钟,瞧给他害羞的。” 江敛耳根一热,情急之下大声了一回:“我说了对毛绒发卡没兴趣,你非要让我来!” “看吧。” 迎对二人略显讶异的眼神,邵璨波澜不惊:“一直这么害羞,我得护着他啊。” “那你赶紧护着吧,”太辣眼睛,赵楠一猛地吸一口芒果奶昔,摆手让他滚,“到外面玩可以,没钱要懂得找我要,别叽叽歪歪的,听见没?” 邵璨承受来自江敛情深意重的痛快的一脚,心里直呼好爽,蹙眉笑道:“唉,好。那我们先撤了?” 赵楠一无情地吐字:“滚。” “哥哥再见啊,”邵璨眨眨眼,礼貌告别,“下次再遇到,我和江敛请你吃火锅。” 含笑道别,简游目送两位少年走上电梯,目不转睛,又莫名感慨:“年轻真好。” 赵楠一嚼着新鲜现切的芒果,漫不经心:“别说的好像自己奔四了似的,听着不舒服。” “听什么都不舒服,身体有病吗,”简游关心劝说,“有病一定要抓紧就医,否则会恶化的。” 赵楠一咽下芒果:“……”他斜睨一眼。 扶额凄凉:“简秘书,你变了好多,我好心痛。” “少贫,”简游乐得停不下来,“休息好了就走吧,你现在要回去吗?” 摇晃杯中剩余的果料,他说:“不回去,怎么了?” “再陪我去男装店看看。” “你吃错药了?怎么今天始终往男装店钻,衣服不够穿?” “我帮小乌买的。” “……你可真宠人家。” 不过男装本来就缺少多种版型,款式都差不多,仅仅只有色彩与图案的差别,基本上大同小异。前前后后钻了十几家,边挑边在脑海里想象简乌穿上时的样子,认真听店员挨个推荐,神色严肃且庄重,仿佛在选择接受哪张心动offer。 赵楠一晕衣了,瘫在椅子上神魂飞外。 看中一片,简游二话不说拍下照片,开开心心发给简乌。 【游】:都很漂亮,小乌喜欢哪件? 半分钟后,简乌看着投屏中赫然蹿出来的一大片嫩粉色男装,与会议室里的左膀右臂一起陷入沉思。 半分钟后,苦笑回复。 【Mint】:哥眼光真好,审美依旧在线。 想起七年前简乌执意要换的那套粉白睡衣,被夸也算得到记忆好的认可,简游十分自豪。 【游】:嗯,是你以前最喜欢的粉白色,我也认为拥有高度审美。 明天休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当艳阳西沉,简游十分自然坐上简乌安排接他去公司的车,朝赵楠一含笑告别,护宝似的将几带衣物抱在怀里,疲倦地合眼小憩。 柏油路平坦宽阔,车速始终保持令人舒服的程度,跨海大桥末端,沉海前的落日迸溅最后一丝赤红,沉浮在简游病白的脸庞与颈窝,也变得温和。 在商城左右逢源一整天,他是真的累到了,所以等司机把车停在公司楼下,往后静等抓耳挠腮许久,也依旧睡得香甜。 后来是给简乌打的电话才被抱着上的电梯,途中有点颠簸,浅眠中以为自己仍泡在海水里,简游下意识攥紧掌中衬衣,坚硬冰凉的棱角刺疼了他,简游试着睁眼,长舒一口气:“小乌。” “嗯,是我,”简乌用托住他脊背的宽大手掌拍了拍他,说,“你可以选择继续睡。” 电梯停在对应楼层,嘀的一声,简乌游刃有余抱着他走出隔离空间,没走几步,简游从周围诡异安静的氛围中琢磨出几分不对,脸颊滚烫,压低声音道:“可以放我下来了。” “你不重。”简乌面不改色。 简游双手捂脸:“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鞋跟踢上办公室敞开的门,将外面数十道望眼欲穿的目光隔绝在外。把人小心翼翼放到沙发里,简乌弯腰倒水,垂眸,说:“玩得那么累,为什么要叫醒?” 深知青年如今巧言令色的本领有多出神入化,简游接过玻璃杯饮一口凉水,干脆换了个话题:“杯子挺漂亮,谁买的?” “石数理带回来的,据说是某次超市满一百做活动送的一对,”简乌把提回来的东西搁置在地毯上,视线程里浅浅一探,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简游倾身扯了一袋:“聘礼。” “……” 简乌大脑空白:“你给我下聘?” 简游撇撇嘴:“你不愿意吗。” 简乌表情罕见空洞:“不应该是我给你下聘吗?” 简游嗔怨:“滚远点。” 衣服他替简乌试了,很松垮。简游站直,提着粉嫩嫩的睡裤低头欣赏,还没自己饱饱眼福,脸便被简乌托起来,双唇微张尚未吐字,只觉头顶一沉,原来是简乌将同一套的粉色蕾.丝眼.罩绑了上去。随后举起手机打开照相机,趁人之危一把揽过浑身上下粉嫩软萌的简游,扯了扯薄唇,按下快门。 十几秒后,看着简乌新换的微信头像,照片主人公万分郁闷,扭头道:“把另一半发给我。” 心满意足换上简乌那纯享单人头像,简游笑了半天,举着手机倒在简乌怀间:“小乌果然就是很帅。” “哥哥也很可爱,”欣赏几次,放大图片。手机屏幕中略显懵懂的斯文脸与现实一对比显得格外反差,简乌心思一动,说,“说句实话,哥。其实你现在过界程度早就远超当初你狠心抛弃我时说过的那样,所以,我想跟你说……七年前那晚的说辞在我这从未作数,我只看重现在。” 对上简游错愕的目光,他努力将声音放得低缓:“曾经的真相、前因后果,我全调查清楚了。现在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感觉心脏剧烈跳动,怦怦作响,简乌只能靠手机屏幕分散注意力,瞬息间放弃什么似的说:“我不想和你分手,就当从前不愉快都不存在,我们继续在一起,和高中时一样。” 耳边嗡鸣,感官变弱,以至于接吻时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触觉。简游反应过来,看着他,刚说一个字。 “你……” “哥……”与此同时,简乌俯身,微凉的唇瓣轻贴上他的耳廓,一字一顿,用气音说,“我不想分手。” 简游卡顿一秒,确认自己没听错,迟疑地说:“哥哥记得,刚刚才给你下聘定亲。” 话音未落,简乌倏然垂眸,简游还在怀疑自己表达是否存在潜在问题:“七年前那支录音笔是我故意留给你的,你难道没点开来听听我说了什么吗?” 根本不敢听,担心又一次心灵重创。好在终于反应过来,简乌托起侧卧在沙发上的简游,喜形于色,连声音都陡然拔高好几度:“所以你当初并没有打算和我分手?” 老板音色穿透力太强,捕风捉影到关键字眼,大部分员工急忙凑前听墙角。 “……”余光瞥见防窥玻璃墙外的诸多人脸,简游脚趾一蜷,责怪道,“低调点。” 等简乌乖乖闭嘴,他才沉吟起来,几秒后,抬眼与他对视,似乎在斟酌着概述的措辞,道:“我从来没有真的想和你分手呀,必竟当初把你带坏的是我,何况这件事你父母当初也是同意的,我好不容易让一切都化险为夷,现在提分手,不仅对不起我这几年的努力耕耘,也对不起你当年为了追我忍辱负重洗的一个月内.裤,更对不起历经千辛万苦才坦然接受自己的儿子都是基.佬的事实时强颜欢笑祝福我们的父母。” “原以为你肯定会听的,我甚至还告诉你接下来几年要去英国治疗的事情,”简游服了,“难怪楠一跟我说,从没见过你来英国探望我。” 简乌实在委屈:“那几天前在病房,我说想亲你,你还说你是我哥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都几年没来探望我了,”简游也很委屈,皱眉嘀咕,“我总得找回场子啊。” “……” “你们听到什么啦?”有个姑娘被挤在外围,好奇又不可靠的感觉令她抓心挠肝,小声问,“办公室里跟简总在一起的是谁呀?” “简总哥哥。”前排勇士回眸,露出一个可靠的笑容,“兼,恋爱对象。” “我靠真的啊?”混乱中,他伸手扯了一下被不慎卷入偷听大队的柯正,挤眉弄眼,“哎,柯正,你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吗?” 柯正还陷于被凶猛射击的惘然,灵魂早已出窍,迟疑道:“或许,我应该要知道?” 员工们郑重点头,并且强调:“劲爆一点的。” 暗流涌动,洛萌正与合作公司代表相谈甚欢,前一步才把人亲自送上商务车,抱着文件夹陪石数理上四楼准备让上司签字,下一秒电梯门慢慢开启,一切鸡飞狗跳都一览无遗,洛萌抬起的红色高跟顿了一会,走出去“哎”了一下:“干嘛呢干嘛呢?都不工作啦?偷懒也偷得这么光明正大啊?” “经理好!”柯正好不容易挣脱苦海,蹿过去,又乖乖低头,“石秘书好。” “呃谢谢,”石数理往人满为患的前方瞅了几眼,问,“小柯,怎么了这是?你们在围着什么看呢这么一惊一乍的?” 柯正瞬间泄气,唯唯诺诺:“在听简总的墙角。” 石数理:“?” 洛萌捂嘴:“我的妈呀,呜呜这小子居然敢当众吃肉,我打死他。” 说着便伸手驱散人群,如鱼得水溜到门边,礼节性敲门以示提醒,几分钟后,推门而入。 办公室整洁静谧,丝毫没有想象中狼.籍.刺.激的事.后迹象,洛萌目光沉着,凭借女人的第六感迅速审视一切蛛丝马迹,被坐在沙皮上处理日常杂事的简游注意到。春风一笑,温和道:“小萌,你找小乌吗?” 洛萌红脸:“打扰了。” 随后回头,暗示石数理赶紧进来,心领神会,石数理象征性催促众人各回工位,同手同脚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气氛有点尴尬,只有简游察觉不到。 安然无恙签完字,洛萌做贼心虚敛去投向简游的视线,曲起指节轻叩桌面,轻声问责:“解释?” 石数理配合,板起脸:“解释。” 简乌态度敷衍,懒懒地掀起眼帘,说:“家属伴工,有问题?” “……那为什么其他人说你在办公室乱.搞?” “你俩有病啊,”简乌气笑了,不耐烦道,“这玻璃防窥又隔音,那群顺风耳千里眼敢瞎编故事你们也是真敢信,当自己是美猴王还是二郎神?你俩也是,一天到晚就知道揣测我,我脾气也没那么好,会发火的。” 目光扫一圈门外围观地水泄不通的“美猴王与二郎神”,简乌合上文件,拖着调子道:“行了,别看了,工作赶不完今晚全部给我加班了啊。” 发号施令,门外隐隐约传来几道此起彼伏的惊呼,很快作鸟兽散。简乌拧开一瓶苏打水,说:“你们两个也要在我这儿耗?” “语气不要那么凶,”简游在沙发上打字,温柔的声音远远传来,说是教训语气,但砸在耳朵里,也别具风味,“温柔点,他们又不是不听。” 简乌立马换上斯文面孔,语气温柔似水:“你们可以滚啦。” 万恶的上司.淫.威。 话音刚落,洛萌险些吐他脸上,抓起文件便扯拽着石数理往外走,速度之快可与夸父追日不相上下,同时对此人腹黑装白兔的双面人设叹为叹止,小声咕哝:“他是智障来的吧。” 石数理没接上话,只是表情逐渐复杂。 “脾气也该收着些,别总是对其他人凶巴巴的,”办公室再次只剩彼此,简游收好手机,起身走到简乌旁边,微微叹气,“温柔。” “唔。”眨眨桃花眼,看着如今换回常服的简游,脚底蓄力,坐着转椅靠过去,抬头,薄唇微撇,委屈巴巴,“我难道平时对你不温柔?” “……”他完全抵抗不了别人撒娇,何况是这个弟弟。耳根烧红,眼神躲闪,却也承认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只好别扭道,“…是挺温柔的。” 简乌闻言笑了笑。 简游无助劝阻:“……你别笑了……” ……啊 这几天淘到一本炒鸡好看的教练视角电竞文,看得我热血沸腾,所以才拖到现在发,,明天不更,后天写第十章(跪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托简乌带家眷来公司监工的福,今晚整个项目组都要熬夜加班。但根本原因并无关联,据说是乙方忽然临时变卦,另择良木而栖,抽离太快导致资金链与项目进展出现严重偏差,需要尽快寻找中间人渡过这个难关。 偏偏最初签定的合同还是草案,本意是为了有利后续添减方便,暂时也没盖章,因此也无法算得上生效。怪就怪在是他考虑不周,让人趁机钻了空,这次危机只能当做教训咽进肚子里。脚步声杂乱无章,简游敛了敛眸光,端起一小杯意式浓缩进了办公室。 “合同出了问题?”关好门,简游问得单刀直入,大步流星走过去,“乙方临时反悔,你不该去问责吗。” 简乌摁住睛睛穴,说:“问责也照样于事无补,这件事主要问题在我,就算直接找上对方也不会有任何威胁。” “其实说白了,这属于正常分流,前提谁也没犯法。”简乌摘下眼镜,“文旅竞争激烈,责任归咎到我没有及时亡羊补牢,自食其果了也怪不了别人,还是受着吧。” “文旅?” 简游呷一口意式浓缩,舌尖阵阵酸苦,道:“乙方是谁?” “……嗯。”简乌难得沉默,沉声道:“连宇。” 恰巧是七年前他正式从思越辞职,接手的最后一个项目的攻克目标。 以往日夜奔波的记忆历历在目,简游一愣,思考几秒后,决定试探一问:“如果你们放心,可以派我去和对方再谈一谈,总不能就这么放弃,不能总是收拾烂摊子。” “等不及了,明天早上七点赶往去,还能争取个周旋的机会,”其实他也有想过这个方法。毕竟提起连宇主心骨,除却捆绑长期友司联系的思越,便只有当年主要谈判人简游能让连宇赠予三分薄面,但他还是皱了眉,说,“但我认为不可行。” 简游侧首:“怎么不可行?” “如果要提交情,那也是七年以前。” 简乌就事论事,逐一分析:“总归也只是生意场上萍水相逢,谁也记不住谁,何况七年以来你更是杳无音信,断绝来往那么久,他们不一定会同意你去接触这件事。更遑论谈和。” “也是只有你一个人七年以来一句话也没和我联络。”简游目光凉凉,带有浓郁的谴责意味。 问责来得猝不及防,简乌刚想回应,又听简游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合作不是稚子玩乐,只要把规划方案归整明了、体现足够诚意,相信连宇并不会膨胀到捡了瘦肉弃之肥肉。何况这次反悔是临时起意,有着直接影响的,也不止是我们。” “我会有分寸,也有一定把握,”简游伸手,捧住弟弟白净的脸,指腹轻蹭眼角浅灰,垂眸笑道,“放心吧,临时秘书身份过期之前,一定会有转机。我向你许诺好不好。” 劳苦功高大半夜,员工们筋疲力竭,不堪负重纷纷倒在办公桌上补眠。草草休息两小时,大致整理一下仪容仪表,临走前,简游贴心地为仰卧在转椅中的简乌盖上一件外套,还真去了一趟连宇园区。 提前与连宇高层打好招呼,一路畅通无阻。下车后和连宇股东接连寒暄,苏组长苏悸笑容满面,同他短暂拥抱,拍拍简游愈发清减的肩膀,挑眉朗声道:“呦,瘦了啊,摸起来硌人。” “这几年,确实,”有一位股东慈爱地摸了摸简游头发,怪心疼,“听小苏讲这几年都在英国?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不跟你李叔我提前说一声?叔好派人去接你啊,一声不吭的,也不主动找我吃顿饭,这孩子。” 苏悸捏住他脸边一块肉,咧嘴笑道:“只跟赵楠一那小伙子暗通款曲,胆儿肥了。” “哦对。” 闻言,似乎是想起什么,李叔连带一群商务精英爽朗大笑:“小赵总这会儿又跟董事长闹脾气,听说这次干脆辞职不干,不知道接了谁抛去的橄榄枝,这回转到哪家企业打流水工啦?” 简游心里暖,果断卖朋友:“奇梦创想。” 苏悸一惊:“他这是要上天的节奏?” “虽然挺混蛋,但这的确小赵总的行事作风,”李叔无奈,到底还是说了一嘴,“你们三个有时间聚一聚,别让感情变淡了。” 简游被苏悸揽肩带走,回首道:“一起会的……那我们先走啦,后天我请大家吃饭。” 连宇园区烈阳稀薄,树木丛生,绿荫肆意,头顶传来震耳急切的蝉鸣,他们踩着地面斑驳,时不时追忆一下往日的青葱岁月。 昨夜凌晨刚下完一场雨,路面湿滑,有几朵酷似煎蛋配色的花朵坠落在地,隐约散发着浓郁、又清新的花香。简游伸手接到一朵,指尖掠去雨珠,失笑道:“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是吗?我还是刻薄?”苏悸嗤笑,侧眼看着他。 “我来是有正事的,你别一直开玩笑好不好?”简游忍无可忍,开玩笑般掐他后腰,“关于连宇和亦科的合作。你们真打算只逮着幻象这一只羊薅毛,不打算两边一起吃?” 苏悸早知道他会这么问,这次来找他肯定带有目的。闻言哀声叹气,感觉心很痛,神色更是左右为难:“能赚两方钱再好不过,毕竟做生意的谁不想多方合作,可你应该也知道,文旅圈子深,选择合作伙伴更是重中之重不能存有一丝纰漏。况且亦科目前的情况你也清楚,是业内新企,新鲜血液万万能轻易下赌,剑走偏锋,后面赔钱的还是靠我们连宇呀。” “连宇之前几年做过的赔本项目还少吗?” 简游适时扯闲,也深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好循序渐进:“这事不急,我们可以慢慢谈。” 主要针对文旅项目进行多方分析,深入浅出后,二人各自收获颇丰,约好了中午约上李叔他们一起去健康步道散散步,顺便再把接下来的想法,以及规划共同坦诚以待。简游说了,亦科应出的财力他会自掏腰包出资百分之四十二,好久没见过有人会当面表示自己财大气粗了,话音刚落,苏悸点得他脑袋朝后微仰, 忍俊不禁:“你是真的很宠这个弟弟。” 随意笑笑,脑海深处闪过几片零碎记忆,心道糟了,连忙问:“现在几点?” “十点了,”苏悸下意识道,“怎么了你?急赤白脸的,要去厕所?” 一道人影掠过,简游黑线:“你别说话了。” “什么我就别说话一一” “哥。” “……”苏悸浑身一僵,余光一滞,“……我草。” 下一刻小幅度拉扯简游衣角,感叹万千:“这帅哥谁啊简游,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你眼瞎吗。”简游面无表情。 “你今天脾气真不对劲,怎么又骂我呢? 话音未落,就见原本噤声的简乌缓步走来,唇边含着浅淡笑意,可眸中情绪却大相径庭,甚至称得上是凉薄。本来说好九点前准时返回,都签字画押自纸黑字,谁能料到谈话过程能这么受益匪浅,一时上了兴致,等尽兴了才迟来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言而无信。 所以此时此刻,见对方逐步凑近,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空隙契合密实,简游立马低头。 “哦,你是那个……” 垂下的视野中,那双白色运动鞋停在原地。侥幸轻吐一口气,又听苏悸说:“亦科的简总,阿游的弟弟,是吧?” “难怪我刚刚看就觉得这人温润可爱,”苏悸笑眯了眼,礼貌邀请,“正好,反正现在也到饭点了,工作上的事待会一起谈吧。” 简乌剑眉微皱,歪了歪脑袋:“待会?你们是相互约了饭局吗?” 苏悸点头:“嗯。本来是先打算去健康步道走走,那里有餐馆,刚好能再一起吃顿午饭嘛。” 简乌含住一口气,左脸脸颊鼓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眉梢下垂,唇角略微绷直,双眸之下掩藏着的波涛骇浪随着温热夏风涌入心底。无意中对上青年深不可测的晦暗瞳孔,令他难免品出一丝捉摸不透后的心虚,简游发觉苏悸就这么把自己坑了,真的想让这位朋友先别说话:“这天气那么热,站太阳底下容易中暑的。” “也是。那现在就去吗?”苏悸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挺会卡点,我现在联系一下李叔他们。” 简乌紧握他的手腕,侧首沉声道:“怎么还有人?” 简游则认为他此刻的委屈来得十分蛮不讲理:“人家都奔五了,别闹。” 最后坐上车的只有四个人。 苏悸、简乌、简游、外带一个临时凑数叫上A单的赵楠一。 赵楠一上车后便埋头连蓝牙,喜滋滋挑着歌单,说:“李叔他们去老连宇了,反正我来也一样啊,还更有话题。” “好了热场小能手,”苏悸调高音量,歌曲正式开始播放前还扭头向后座二人看去,贴心询问,“嗨乐,你们听得习惯吧。” 简乌捻着耳垂,漫不经心地道:“还好。” “无所谓的,你们随意。”简游笑笑,“听什么都可以。” 最后历经精挑细选,考虑到简游才恢复回来的身体,还是打定主意,放了一首古色古香的古琴纯音乐。曲调空灵缓慢,沉稳轻柔,刹那间,仿佛眼前的高楼大厦被高山掩水尽数取而代之,耳边有瀑泉泠泠作响,恍惚中,居然还能嗅到若有若无的寺中檀香。 如听仙乐耳暂明。简游问:“这曲子叫什么?” “天地缓缓。” 被刻意降调的男声沙哑又低沉,只有语气称得上舒朗,吐息绕于耳尖,被炽热的呼吸烫到,简游说:“谢谢。” “不客气,”察觉到他的逃避,简乌识趣移远,挑眉道,“健康步道我去过。先带你去见山海喝点饮品,再去旋转天梯给你拍张照,怎么样?” 哄他还来不及。简游见他自己耐不住性子率先破冰,当然选择无条件迁就,仰脸微笑道:“好啊。” 归途路中,目光久久落在手机屏幕那张相片上,从未偏移,简游真心诚意夸赞:“你之前是不是报过摄影班?拍这么漂亮。” “有种可能是你这张脸漂亮,”接单抵达目的地的出租车晃晃车身,简乌抬腕瞥了眼钟表,说,“时间差不多了,下车吧。” 收好手机下了车,眼前赫然是一片陌生的中式建筑,心中讶然,侧脸,简乌面无表情解释:“三年前买的兰园,因为不常在这过夜,暂时先租了偏院给朋友。你不想看看风水怎么样吗?我特地以你的名义买的,精心布置了好久。” 看着面前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的雅致建筑群,简游一哽,只有天文数字环绕在他的脑海,不由发自内心感叹道:“哇……” “喜欢吗?”简乌笑笑。 “喜欢,”良久,才动作缓缓地点头,“难怪你半路非要单独打车走,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简乌撇嘴:“哥。” “嗯?” “你那位姓赵的好友,真的很不会说话。”简乌小声吐槽,“实在忍不了才想分开的,我不是故意的。” 默默为赵楠一点一根蜡烛,简游稀奇:“今天不去公司加班?” “亦科和连宇拼接上,无非只是后续需要填补一下资金缺漏,”越过安保,展示通行信息,两人踏入幽深的桃花林,“有朋友帮了忙,今天肯定要来亲自当面道谢。要不然没有诚意,下次出事怎么好意思请人出手。” 蝉鸣喧哗,简游踏上拱月木桥,指腹蹭着树木纹路:“眼光不错哎。” 视线放逐四方,唯独于桥下白荷绿叶停留颇久,说:“终于不养红莲了。” “红莲太招摇,”简乌盯着他露出的一小截白皙后颈,“白荷比较素些,淡淡的,好看。” 他站在简游侧后方,偷偷瞧着男人眉目舒展的侧颜,欲言又止,伸手揉乱对方发丝,对上疑惑的眼神,不禁莞尔。 其实他想说,这些白荷浸润似玉,清雅芳香,和你的气质符合,很有你的样子。 赶完[亲亲]明天不休息,[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你歇着吧祖宗,我来我来,”步入室内,远远望见杵在吧台的二人蜜里调油,黄衣男人将锅盖盖上,轻轻推搡着粉衣男人往一旁的高脚凳那边走,“坐椅子上看我做,无聊的话就那打开手机翻翻视频。” 粉衣男人仰头:“可是……” “哎呦我的天,这是哪位啊?”正欲转身找调料,余光冷不防瞥向门口,黄衣男人掂着炒菜用的木勺,咧嘴笑道,“简乌,你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座金屋了吗?” 简乌替简游脱下西服外套,闻言爱搭不理瞥了他一眼,语调懒散,非常漫不经心:“滚。” 紧接着,简游暗地掐住他侧腰肉。 “……滚……果然…你还记着我,”迅速改口,简乌皮笑肉不笑朝他扯扯唇角,背对简游冲黄衣男人翻白眼,并用口型无声威胁,“闭嘴,转回去,炒你的菜。” 从简乌口中知道他们是客,认为不能怠慢,简游卷起衬衫袖口堆叠到肘部,走过去,作势要帮忙:“需要搭把手么?我看食材挺多的,怕你转不过来。” 黄衣男人耸耸肩:“其实还好。” “不过,多个人帮忙,我也不介意,”说着,黄衣男人招呼另一个人过来,笑弯着眼介绍起来,“哥哥好,这位是我男朋友,你可以叫他关香月。他很乖的,就是,”微妙停顿,扫一眼神情略显局促的关香月,无声叹气,又说,“就是太内向了,有必要的话,哥哥能多和他聊几句吗?香月一直很想努力找人搭话。” “曲南绿!” 情急之下难得喊话一次,注意到旁人投来的视线,关香月火速低头,嘀咕道:“嘴巴那么大。” “……”曲南绿短暂无语,轻拍对方的肩膀,动作安抚,语气郑重,“他就交给你了,哥哥。” 简游十分自然揽过他的肩:“哎呀,长得好可爱啊。” 简乌斜眼:“……” 他难道就不可爱吗。 人高马大的“可爱”某企上司脸色森冷,但还是小心翼翼将手里那间西服外套折叠好,轻轻放在高脚椅上,随即认命般瞄准曲南绿身后堆积如山的新鲜食材,没辙似的低叹一气,卷起袖子走到他身边,高冷地吐出一个字:“刀。” 曲南绿鞠躬尽瘁,双手托刀,神情庄重:“遵命,陛下。” 临近傍晚,天色依旧湛蓝干净,连白云都稀薄朦胧,像是一层淡淡的、被烈阳烤化的奶油。别墅空间宽广,客厅与其他活动区域全是开放融合式,走下两级台阶,就拐到沙发休闲区。 透明玻璃矮式方桌上散落着几枝洋桔梗,雪白柔嫩,隐约有花香散逸,久久不能淡去。视野中还有一本翻开大半的外国读物,简游随手推到桌角,把花瓶挪近,侧首对关香月温柔淡笑,道:“你喜欢插花?” 正襟危坐,关香月每个神经细胞都在剧烈颤栗,屏着呼吸,声若细蚊道:“还好,确实挺喜欢的。但最近才接触,所以,嗯,不太熟练。” “这束洋桔梗是刚买回来的,还很漂亮,”关香月不太习惯被人盯着,正面迎接投射来的视线,艰难.吞.咽唾液,说,“我弄的很丑。” “不会呀,多漂亮,”大概是意识到他的不自在,简游转回去,拾起小剪刀裁去多余绿叶,温声道,“比如,如果你想营造杂质里面那些花艺所展示的干净单调感,可以尝试把多余的凸出部分适当裁去,保留一部分独有美感的花叶,按照自己脑海构想出的造型去让花材互相碰撞衬映。” “看你准备的这些花,洋桔梗,红色蝴蝶洋牡丹,紫芍药。”简游含笑说着,忽然停顿片刻。 橘黄清透的光潮袭卷客厅,整片落地窗流光熠熠,逐渐适应简游说话的风格,关香月心思微动,尝试着凑过去,捻起一枝芍药,严肃处理:“……我知道了。我试试。” 这一来二往,就尝试了半小时。 期间,关香月觉得自己受益匪浅,并且对插花艺术多有感悟,认为自己得到质的飞跃。合力完成一瓶作品,顿时喜形于色,小声对简游表达感激之情,立马捧着花瓶去找曲南绿了。 …… 在饭桌上就事论事表示感谢,简乌给了他一个承诺,说是以后如果有困难尽可找他出手相助,被曲南绿笑骂几句。 正是休假期,别墅家务阿姨不在,酒足饭饱四人洗了碗筷,简乌二人无意在兰园留宿,攀谈一时半刻,才以公务繁忙的借口驱车开上环岛路。 一路无言,只有英文歌在车内空间环绕,简游后脑抵上椅背,侧脸看向窗外。 今天下午插花有所感悟的不止关香月,简游在从头至尾认真裁剪,过于耗神,双眼酸涩。他伸手揉了揉,感慨真是年纪大了,半开玩笑道:“过段时间就三十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怎么?” 海际线橘紫升涌,车窗两侧不断有车影疾速掠过,海桥灯光虚晃成了点点光斑。 歌曲进入高.潮段落,简乌不着调地笑着:“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简游思索几秒,眨眨眼:“归根到底,还是脸的原因吧,你说我要不要提前去做些医美项目。” “……”简乌面无表情,“我觉得,今晚就应该早点睡。” 简游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啊?” 简乌斜睨:“多睡觉,少做梦。” 简游:“……” 脸侧不断有阴影滑过,有时是婆娑树影,有时是波光粼粼,有时是厦宇如林反射的光彩,更有时,是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群熙攘而过,各具形态的神情消散在风障中。 开心的,难过的;愤怒的,悲伤的。 世人皆苦,倒映在简游眼中,穿透那双脆弱美丽的造物,一切都在疯狂回溯。 “孩子留给你!” 潮湿冰冷的破旧出租屋传来尖锐争执声,匆忙上下楼的居民路过那扇微敞的铁门时频频回头,见是一对夫妻在吵闹,顿时失了兴趣,纷纷谩骂表示不满,便再次重回旧轨。 家里一片狼藉,杂物被他们充作发.泄情绪的工具,那对夫妻开始举起被爱意浸泡过的凶器互相伤害,碎裂爆响不绝于耳,在外人都察觉不到的卧房门后,蜷缩着一团小小的身躯。 那团弱小悲哀的身躯在细微颤抖,简游将脑袋缩进双臂,一双大眼睛水雾弥漫,红着眼眶死咬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滚你妈的,谁他妈要带个累赘过日子,他是你生的你给我带走!”又是一阵玻璃碎裂的刺耳动静,吓得简游瑟缩到更深处,剧颤的双手想要去捂住耳朵,“别以为老子不知道,结婚十五年来你其实早就对老子不满意了对吧?要不是前阵子隔壁老赵看到你跟那个奸.夫一起去发廊,啊?老子现在还特么戴着顶绿帽子被别人笑话!!我看着这小孩儿就恶心,谁知道是不是亲儿子?” “简栋彬!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行不行一一” “我说话难听?”卧房外,传来女人绝望崩溃的尖叫,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是你他妈给老子戴绿帽子,当外人把我当笑话看,你说我说话难听?!” “反正这孩子我不会要的,” 女人剧烈喘息,嘶吼道:“只要我一想起他是我和你生的,我就觉得恶心!!” 恶心…… 简游睁大眼睛,泪珠夺眶而出,失神呢喃,大脑嗡鸣。 他……很恶心吗? “我真他妈受够了一一” 咆哮声由远及近,紧紧挨着他的房门忽然被人拉开,逼.仄空间瞬间宽阔,简游刚恐惧抬头,便感觉头皮一阵钝痛,是他爸爸拽着自己的头发往客厅走去。 他挣扎过,央求过。 求饶过,也濒临死亡过。 那一天,母亲两手空空,擦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换上了新衣服,一身轻便得恍如他们刚谈恋爱的那段日子。然而,她在路过侧卧于血泊中奄奄一息的骨肉,丝毫不屑关心,眼神薄凉,含着最冰冷的光,涂上最艳丽的口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喂,别看了。” 泪水模糊视野,简游肩膀微颤,听到一道由于常年抽烟酗酒而导致暗哑枯槁的男声居高临下,无情砸入他的耳里。 简游头好痛,真的太痛。哽咽着自言自语:“你们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为什么不能…”简游努力睁开眼,他不能睡,他要活下去,“你们去死啊?” 没有人清楚那天夫妻争执过后发生了什么,更没人从中知道那天女人离开后的夜里,那个瘦弱无辜的男孩何去何从。唯独只在某天深夜,听到楼下日复一日的哀嚎不再继续,痛苦氛围也不再延续,男孩也不再逃跑,男人也不再出门。 那扇时常微敞的铁门更是不再漏风,反而诡异地紧闭,不留一丝缝隙。 之后,这栋老旧居民楼的居民还是会路过那扇门,下意识回头观望,在没看到期待的家.暴与哭鸣求饶时,又索然无趣扭回头,匆匆忙忙下楼去往各地。 他们或许是去工作,旅游。 职业可能是警察,医生,教师,学生。 凝聚一栋破败不堪的烂尾楼,都被头顶那盏被油光蒙上一层浊膜包裹其中,循环往复,心早就麻木不仁。 但是有一天,那扇充斥窒息绝望的铁门,缓缓开启一条空隙。 紧接着,一只黑白分明,而又眼神涣散的眼睛骤然紧贴,收缩瞳孔朝外审视,卧蚕微微扬起,显然是笑了。 “外面好破啊。” 男孩关上房门,头也不回地低声可惜:“你应该死在外面的。” 第12章 第 12 章 掌心抵住冰凉铁门,男孩伸出半截舌尖舔舐掉唇边血丝,踹上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随后路过茶几拎起那支锋利细长的剔骨刀,慢步走过去,走到庞大肉身边,蹲了下去。 窗户封死,窗帘埋葬最后一丝光明。 “爸爸,”男孩捧起男人赘肉肥腻的脸,轻声道,“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陪着你一起下地狱的。” 简栋彬神态癫狂,无助地张大嘴,但里面空洞漆黑,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男孩笑了笑,说:“爸爸。” 简栋彬苍白无力地发出难听含糊的声音,蠕动着断臂的身躯,朝门边爬去,似乎是想走出这间血腥浓郁的屋子。 “你别白费力气了,你逃不出去的。” 简游握住他的脚踝,在刺耳暗哑的嘶吼声中,笑容愈发烂漫,仿佛就想小时候他的父母每天会为他买来心爱的新玩具那样。 屋内没有监控,楼道也没有。 满脸血污地抬起头,黯淡下去的眼眸望向头顶的白炽灯,简游垂下唇角,用气音来为自己判刑:“我也该走了。” 他直起身,朝门边走去。 “晚安,” 至此,男孩也永远远离那间屋子,在男人狰狞暴怒的凝视中。 铁门最后一次闭合,他道:“祝你好梦。” …… 将近半年不曾踏入外面的天地,简游仰头观摩夜幕中的冲天血色,下巴掩进围巾,呼出一口白气,孤身往远方走去。 沿海贫民区总是飘渺一股味道,那是海风腐蚀建筑的铁锈味,或者海洋死物发烂腐臭的酸味,循环罔替笼罩这片居民区,令他都快记不清原本的空气该是什么气味了。 这天夜很长,路也很远。他身上没有钱,没有手机,一身轻便地走到深夜。一阵寒风斜刮而至,吹乱他的发丝,不可避免被雪雾迷了双眼。 随着时间的消耗,他走到一座灯塔前。 灯塔面前有条崎岖不平的昏暗长路,跨过去,就有灯火了。 简游沉默几秒,终于迈出步子,摸黑探向这条大道的尽头。 可等他进入那座被遗弃多年的灯塔后,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愣住了。 那盏唯一的灯火边,伏桌缩着一个小孩。 他没睡死,听到动静就睁开眼,立马看清了简游的外貌。目光落在那道血口,吓一跳。 “你还好吗?”小简乌关心地问。 小简乌跳下长椅,提着灯盏走过去,抱住了他瘦骨嶙峋硌人的腿:“哥哥,你和我长得好像啊。” 简游当时没说话。 可是当他再次凝视向外面的世界,眺望那片在深夜中激荡咆哮的大海,忽然没了要跳海自.杀的念头。 至于后面,小简乌父母领着警察一路寻找至此,推开灯塔木门后,看到的便是被简游抱在怀里,轻声哄睡过去的简乌;以及哄着哄着把自己哄困,斜倚着身体半靠在墙根的简游。 小简乌醒来后一直吵,舍不得和他分开。简游当时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在对方父母头大不知所措向自己求助时,暂时答应陪他们回家的请求。 简游说自己没父母,妈妈跟别人跑了,他爸死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简母抹去他积蓄在眼角的泪珠,心底酸软一片,“那你叫什么名字?” 简游撇开脸,压下哭腔,说:“简难。” “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简游当时抹了一把脸:“好讨厌。” “那我以后不叫你难难了,”简母心疼,张开双臂抱紧他,不多会,正跑出来偷拿零食吃的小简乌也发现了哥哥在哪,大叫一声急忙跳过去,也紧紧抱住他的腿。 他听到了欢声笑语,这个伟大的母亲对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妈妈,我们可以是你的家人。” 于是,他改名,被领着去□□件,一家人围簇着自己在外面瞎逛一圈,回来后自己早已翻天覆地。 有时候说不起他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究竟是灾祸还是希望,他杀过人,但是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上了大学后曾重返那片居民区,却发现那里早已被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对他说,五年前发生过一场海啸,住在那块的人都没逃过,全部都被卷入那片汪洋当中,再无痕迹。 侥幸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中,简游驻足在那片物是人非的疮痍之地已经很久,久到就连手机铃声响起好几次,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一接通,少年焦急关切的话便铺天盖地砸了过来:“哥你怎么回事啊,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怎么都不接?急死我了知道吗?我问了你同学他们都说不知道你跑哪去了,我靠,你再不接我电话,我觉得我真可以联系警察局上报失踪案了知道吗??” “……啊,”简游被训懵了,几乎是有些呆地回复,“对不起,刚刚没听到。” 简乌:“…………” 简乌气火攻心:“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在简游心里,如果那天夜晚他没有遇上那座灯塔,没有进去,没有遇见简乌,自己或许早已沉入海底,沦为一具尸骨。随之五年后,海啸注入,连死亡也逃不脱和简栋彬之间的联系。 所以,他愿意为了这一家人,牺牲自己的一切。 “我在……” 微妙停顿片刻,简游改口道:“我在环岛路。” …… “发什么呆呢?” “想点事情,”简游摁摁眉心,注意到窗外缓缓掠过的柠檬树,说,“只是忽然之间发现,其实自己挺幸运的。” 简乌一愣,随即踩下刹车。 猝不及防,简游身体向前倾,又被安全带阻拦,砸回靠椅。双手下意识叠在胸前,还没来得及询问情况,眉眼间扫来柔软发丝,触感微痒。 下一刻,唇瓣被狠狠咬住。 “唔,” 简游下意识推搡,却被侧身靠来的简乌压制双手。青年双掌托着他的脖颈,呢喃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我没有耿耿于怀,”争取几秒喘息时间,简游撑住他的肩膀,“只是有时候,我发现自己会不受控制去想。而且已经到了,连我自己都无法抑制的地步。” “再怎么样这些事也不配让你念念不忘,” 简乌收紧他的后腰,温热呼吸喷在耳侧:“哥,都是他们活该。” “我没说他们不活该。”简游无奈。 简乌惩罚意味地咬住他的耳尖,沉声笑笑:“你知道吗,哥。” 简游一抖:“嗯?” “其实七年前那场谋.杀,”青年唇角高扬,逆光倾身,将他掩入黑暗,“张嘉言那个废物的尸体,根本就没被警方捕捞到。” 简游被抵在车座里疯狂追吻,有些喘不上气:“什么…意思?” 简乌伸出舌尖,黏糊道:“意思是说,他的尸体,被我带走了。” 简游错愕睁眼。 “其实想想,要是早知道你当年要这么做,我可能就不会把他约到海边?” “可惜张嘉言这个人太蠢,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分不清真实与虚假,倒也合情合理,反而还助我一臂之力,我很感谢他,”简乌抬手,遮住他的双眼,“说起来还有一点逻辑思维漏洞存在。虽然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哥,你当初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时,难道就没注意到自己的微信昵称吗?” “我……” “如你所见,其实动点手脚真的很容易。只要趁你不注意,把哥的手机卡和我的互换一下,大致同步化一些无关紧要的表象,谁都不会发现。” “在我给他发消息时,看见张嘉言因为我装扮的你所热情回应,其实我真的,特别不爽。捏着手机,恨不得立马将他弄死。他凭什么对你说那些令人恶心的话?” “小乌,”简游摸上他的脸,艰难发音,“这些不是你做的,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而且关系非常紧密。” “要不然你给他打电话他为什么不愿接,发消息不带回,是因为在这个人的视角里,你一直是我啊。” 双唇微启,简乌双眸轻眯,拇指指尖卡进去:“你杀他的时候,我就在礁岸下面的山洞里。” 温吞的嗓音说着使人不寒而栗的真相,简游再也听不下去,想要用吻去阻止,却被对方更加凶狠的压在软垫里,剖开剩余的事实:“录音笔其实根本没有东西,真正有内容的那一支早就被我偷偷调包。那天,海浪很凶,你把杀他用的绳索匆忙解开,却被张嘉言锁住脖子,他在岸边疯狂砸着你的头,你流了好多好多血……” “他在挣扎,他在反抗,太害怕了。从那时开始他不再喜欢你,恐惧与愤怒刺激下他开始反杀你,” “你被他撞得意识混沌,当场昏死过去。” 语气渐渐急切高昂,简乌激动道:“所以我才在海里捅了他一刀,结果没想到海浪那么大,不需要我动手,尸体自己就不见了。” “那片海域可是我精挑细选,夜晚食人鲨最多的一片,”青年伸手,掌心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慰道,“否则在你计划开启前一天,我为什么会忽然提示你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地方,其实是早有预谋。” “他不值得你这么做,同样,也不值得我这么做,”简乌慢慢揭开覆在他双眼上的手,赠予一个温柔的吻,“哥。” 当濒临崩溃的简游颤抖着睁开眼,隔着水雾看向他,青年收敛锋芒,褪去阴霾,伸手将其用力揉进怀抱。 车内寂静,只能听到轻微的哽咽。 简乌感到心痛,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直用姿势最能赋予安全感的拥抱回应着这个破碎的灵魂,安慰道:“我很爱你。” “妈妈爱你,” “爸爸爱你,” “小时候的简乌也爱你,” 哽咽声逐渐微弱,偏头,只见简游双眼安然闭合,脑袋稍歪,原本力道不容拒绝的双臂也放松滑下自己的脊背。 简乌知道他是哭累了,他睡了,于是最后吻下他的唇角,垂眸:“简乌最爱你。” 写完!没有不良影响别锁我[亲亲]只是很正常的接吻没有下一步进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他说的一切属实,只是关于自己捅张嘉言这一点,略微进行了语言美化。 因为真相远不如他刚刚语言呈现的那么简明扼要,实际上有关互相厮杀,生死祸福,他并不愿意简游因此而费心过多,只要真正的经过无人知道,他自己清楚,这就足够了。 怀中人呼吸平缓,眼尾泪光闪烁。简乌静默良久,随即,抬起指腹,将抹去的泪水含进唇缝里,喉结一滚,落入躯体。 外界夜色暗涌,车内也没开灯。 只有头顶微弱的投射灯隐隐泛光,从头而下,一道鲜亮的疤痕将青年淡漠的俊脸分成两半。 “哥,有些事情不是你自己说承担就能承担的,”动作轻柔,挑开穿戴一丝不苟的领口,雪白肌肤映入眼帘,他眸光一暗,哑声道,“就好比现在,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说尊重……就能做到尊重的。” * 次日,简游几乎是踩着闹钟的尾巴起的床。 很难说后面有什么奇妙神奇的发展,反正至少简游从床上坐起来时,只穿了一件衬衫,下面都是不着.寸.缕的。大腿根处隐约浮现已经淡消下去的红痕,但并不痛,他思维凝固瞬息,尝试抬一抬腰。 嗯。 不痛不痒,不酸不累。 好身体。 简游放心了,轻轻呼出一口气,打算掀被而起。 紧接着,就和刚从浴室走出来的简乌打上了照面。 他攥着腿上被子,仰头看着他,简乌也放下拿来擦头发的浴巾,同样低头看着他。 似乎是能猜到对方的心声,简乌语气淡淡:“昨晚没发生什么事。” “嗯,”简游泰然自若,波澜不惊应了一声,“那我的腿是怎么回事?” 简乌微微一顿,犹豫道:“被桌子撞的。” 简游瞪大眼睛:“?” 简游捂住耳朵:“桌子能撞成这样的吗?” “别捂,我说真的,”看得好笑,简乌拿下他的双手,说,“你昨天在车里睡着了,到家后就只好抱着你回家。谁知道哥你睡觉还会揍人呢,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你扇了一巴掌,自己倒挣扎着跳下去,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至于后面,我来不及阻拦,你已经撞向桌角,恰好卡在双腿.中.间。大腿磕碰,那动静……” “惊天动地。”他认真斟酌,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 简乌一本正经:“据说整个养云都地震了。” 简游:“……” 简游先发制人:“你才是猪。” 简乌:“?”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猪了。 * 此次文旅项目能顺利推进,简游那一套口舌助攻至关重要,极大程度上避免了后续资金缺口、运转滞塞,以及争取到了日后与连宇的长长期性质的友好合作,在亦科里可谓是功成名就。 简游从衣橱间上百件款式相差无几的深黑西装,挑选途中分外纠结,最终还是拿下最右侧的那件胸口衣袋上绣着白兔图案的正装。 简乌没那么精致,胡乱穿戴,也不在意衣服昨天是否沾过身。抓抓额前碎发,随意拎一只表就往腕上圈,等二人一切收拾妥当,简游站在门口,眼底含笑打量着青年,还没发表什么感受,电梯到了。 “简总。” “简总好。” 停好车,大步流星踏入公司,一路倍受尊敬,他挨个回敬。 “谢谢,你们也好,”简乌路过某工位时步子停顿,曲起骨节敲敲挡板,随口提醒道,“上班期间不要剪花。” 被突击检查的员工吓一跳,连忙收回剪刀,点头认错:“好的,简总。” 简游粗略瞄一眼,真心夸赞:“剪得真漂亮。” 员工猝然抬头,一看清那张脸皱了下眉,随即见对方眉眼温柔,甚至还单独冲他笑,顿时脸红:“啊哈哈,是吗?我觉得我自己也很有修剪天赋啊!谢谢哈哈哈。” 简乌瞧他这副没出息的样,撇嘴,占有欲非常不知收敛地揽过简游腰际,一瞪:“不许傻乐,工作去。” 刚寻到各自位置坐下,办公室门紧接被人打开,掀目看去是石数理。 “付鱼晓今早登上回国的飞机,大概晚上就能落地,”他盯着手机屏幕,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没细说,但还是意味深长地思索,“嗯……” 简乌翻开资料,头也不抬:“别嗯。” 石数理下意识扫视坐在沙发里阅读书籍的简游,道:“但有人跟他一起买的票,所以这次回来的是两个人。不过那个人不是公司员工,不用刻意去联系参与私下聚餐。但是吧,这人的来头可能就有点儿……” 简乌不耐烦:“啰啰嗦嗦的,有话直说。” 简游也闻言偷偷看来。 “……”石数理无语,“张嘉珩也回国了。” 简游翻书的动作一顿。 垂落的睫羽因此轻颤,遮掩住失神美丽的眼珠,阻隔着光,凝聚下一片漆黑。 书籍遍布密密麻麻的英文,指尖擦过其中一行,感觉中,字符能被抹得模糊,墨迹仿佛就这么停留在他的肌肤之上,醒目刺眼。 话音未落,简乌握紧拳,压着嗓音道:“他是主动联系的付鱼晓吗?” “鱼哥跟我说是这样,”石数理走近,也体谅地放低音量,躲着简游说,“好像是这几年一直都在国外找你哥,七年了,他打算放弃了,所以才回的国。” “但我总是觉得奇怪。”沉思半天,他还是将心中疑惑袒.露。 石数理:“你哥消失七年,他也跟着消失了七年。现如今你哥终于回来没几天,他又要紧随其后回来,所以我认为他这种行为很诡异啊,我不太信是巧合。” “不过,我已经安排人盯着了,”他深吸一口气,祈祷,“但愿不要再闹事。” 简乌沉默几秒,道:“具体情况我知道了。” 替他合上资料,想起什么,石数理嗤笑一声:“这种社会败类就不该活着,我还没和他计较以前那些事,他居然敢主动联系付鱼晓回来。” “鱼哥也是傻,”石数理不禁吐槽,“这是在国外吃屎吃傻了吧。” 简乌皱眉,嫌恶道:“不要恶心。” “现在还是工作期间,这些私事暂时不要深究,免得分神,”简乌将资料递给他,下巴一抬,示意可以走了,“等下出去记得关好门。” 石数理被催着走:“喂。” 简乌皮笑肉不笑:“再见。” “我要去找人。” “你别在意。” 两道不同的音色同时响起。简乌一怔,随后蹙眉:“你要去找谁?” “找谁都可以,我必须离开,”简游慌乱错开视线,合上书,摇晃着身体就要站起来,“我必须离开……要是,要是被他发现我在这里,你会有麻烦的。” 简乌伸出手臂将他扶稳,神色阴森,开口语言温度蓦然低了八度:“我不会有麻烦的。” 简游竭尽全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张嘉言当初死因本就蹊跷,作为亲人他绝对有所怀疑。就跟刚刚你们说的那样,他能耗尽心力找我找了七年,如果真在国内碰上,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简乌敛去眸光,“你也该信我这么一次。” “我信你!” 简游握紧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双腕,反复强调事态严重性,语速加快:“我当然信你,但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他不愿放过任何查清真相的机会,就算瞒天过海七年也是没有用的,他还是会找上你。” “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出国,”说着说着,简游声音放轻,“出国他就找不到我,找不到我,就当我死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不会被收牵连,你也很安全。” “你他妈,” 简乌勉强咽下脏话,攥死他的脖颈:“别犯浑,”上身微倾,保持礼貌距离,可双眼却不容拒绝,狠戾目光逼近,砸在他的瞳孔里。察觉到简游的抗拒,简乌紧抿唇角,警告道:“简游,你看着我。” 这是二十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唤自己的全名。语气异常冰冷刺骨,简游抬眼。 青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表情远不像现在看上去的那么云淡风轻,不论是从腕部感受到的凶狠力道,还是脸侧紧绷的骨骼,抑或青筋暴凸的手背,无不彰显着这个人此时此刻难以压抑的滔天怒火。 因为怕吓到他所以耗尽全身理性去克制,简乌搓了搓指腹,再次说话时,语气比他还要镇定:“昨晚我说那些话,不是让你拿来给自己施加无用的压力。而是因为我想告诉你,那些将你逼上绝路的人,死了都是活该。你没错,你只是为了求生,你只是为了活下去,你逼不得已。” 当年真相实在过于复杂,七年以来,就算是简乌辗转奔波,也无法将完整的经过拼凑出来。 但至少他知道,张嘉言死的那一天,现场不止自己一个旁观者。 而死人生前曾犯下的过错,也同样远不止那么一两桩。 他不打算去问简游,自从回国后,暗中观察数天,简乌发现,简游大概率患有PTSD。 能让人堕入这种精神疾病境地的回忆,恐怕多半不是什么简单而又浅表的事。他经不起第二次刺激了,简乌垂下睫羽,心道。 “我们都会没事的。” 简乌舒展眉间,温柔地说:“哥,你信我吗?” 该信他吗? 简游茫然失措,目光涣散的双眼倒映一道人影,那道人影也把唯一的视线落向自己,他感觉混沌思绪正在回溯、恢复,再次彻底排列,恍惚中,好像是灵魂终于重回了肉.身。 能信他吗? 腕表时针速度均匀转动着。 嘀嗒,嘀嗒。 直达最后一秒,简游无意识地说:“……我不敢信。” 他不敢信任何人。 第14章 第 14 章 22岁那年,简游有史以来第一次胃出血。相较于之前那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这次发作毫无预兆,而且剧痛难耐,一阵一阵持续,他用掌心紧紧抵住胃部,整个人倒在办公桌上,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毫无血色的双唇颤抖起来,他抖着手拨电话,还没来得及输号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视线对上挂着点滴的高杆,手也被另一个掌心包裹住。简游努力抬了抬手指,简乌急忙凑过去。 视野间猛地出现一张脸,简游意识还迷蒙,下意识在病床上震了一下。 “啊对不起哥,”简乌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龟缩回去,关心道,“我不知道你刚醒……” 意识回笼,看向老实巴交站在病床边垂头委屈的简乌,他不禁失笑,张嘴想说话,奈何身体状况实在不好,真要发言也只能勉强哼几声意义不明的音节。再三挣扎之下,简游也累了,躺在床上,微拧着眉。 简乌听懵了,居然觉得他哥在撒娇。 原地震撼一会,察觉简游目光时不时瞥向床头柜上摆放的几瓶矿泉水,他心领神会,拧开,倒入清洗干净的玻璃杯,托着对方单薄的后背缓缓半坐起来,喂他喝水。 清凉液体润嗓,消去喉间干燥的灼烧感,简游长吁短叹,磕绊道:“你不是在上课吗?” “我放学了呀,”简乌扯来一张椅子,坐下去,揉揉酸涩的眼睛,后怕地说,“哥你真的是要吓死我。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一放学我就冲回家了,结果发现家里还没人。” 回想情景,他抹了把脸:“我以为你又去海边了,还打出租转了好几圈,后面去你公司找你,才发现你晕过去了。” 简游气色虚弱好多:“晕过去了?” “哼,是啊,” 简乌伸手替他拨开额前碎发,担心扎了眼睑。袭近时,嗅到少年身上清新含蓄的香水气息,待额心温热触感远离,简游眸光闪烁,不太满意气味短暂残留,眼神带有谴责意味扫了过去。 “……”简乌无话可说,“我都没来得及说你呢,你先凶起我来了。” 简游:“我没凶。” 简乌投降敷衍:“你没凶,我的错。” 他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星期,病假期间,孟慈识曾携司酌宴来探望过他,两手补品果篮令他应接不暇,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上司脸色一如既往地森冷,孟慈识觉得这有碍病员恢复,把人赶出病房后做到床边,跟自己说了许多体己话。 不过彼时他精神气不足,基本都是孟慈识在讲,他在听。必要时开口接下话尾,转眼半天就过去了。 到了高中生晚自习下课阶段,孟慈识看他疲色外显,临走前又特意帮他切好一些他暂且能吃的水果,才笑着与他道别。 作为一个常年不与员工打交道的上司,司酌宴临走时还是拐进房间给他掖了掖被子,高冷道:“早日康复。” 简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会争取早点回公司上班的。” “莫慌,”仗着孟慈识听不见,他语气淡淡,“没把身体养好,秘书这个职业你也别干了。” “……” 明白是关心,但这个人风格过于硬核的关心语句还是令他沉默良久,欲言又止,憋出一句:“……好。慢走。” 城市入了夜色,星光璀璨,灯火通明。简游披着外套走到窗边,远眺脚下厦宇密如林,人流喧嚣,将指尖抵在玻璃上,霎时晕开圈圈雾气。 呼出白气,氤氲迷蒙,简游失神赏景,看着玻璃外被白雾虚渺半掩过后的世界,正要将眉心贴上去,指尖抵住的那块玻璃,悠然飘来几片雪粒,就擦着他的手指。 猛然仰头,盯向头顶玻璃。 无数雪白渐渐分明,清晰,缓慢降落,被城市灯火照得流光溢彩。 下雪了。 简游唇角微扬,正要更贴近玻璃窗,将降雪过程中所有细节铭记于心,身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唉,忽然下雪,骑着自行车也能被堵在路上,”少年手里拎着路上买来的红围巾,抬手拍落肩膀与头顶覆着的干燥雪粒,侧身关门,“还好我带了伞,围巾没给弄湿。” “哥——” “小乌!” 由于养病期间身处.逼.仄密闭的空间,为了不让病员情绪因外界截然相反的环境形成消耗心理,这一周,窗帘都是严密遮掩,也因此,病房内没有开灯。 此时此刻,窗帘被撩开大半,落地窗朦胧一片,折射出楼下斑斑点点的绚烂光河,任由雪粒成片袭卷,抚摸着玻璃,扬在高空之中,像是成群的自由白鸽。 目光落在简游放在玻璃上的指尖,水痕蜿蜒曲折,最后一笔顿在来不及收回的掌心下。 那是一张笑脸。 短头发,鼻梁出点一颗痣,笑弯了眼睛,吐着一小截舌头。作画人甚至考虑到今晚是初雪,还为他画上一条围巾。 外面的世界为昏暗的房间镀上层温暖色彩,简游慌乱间收回手,生怕被发现。 但在看清简乌手上拿着的东西,还是笑着喊了他一声,道:“今天下雪了诶。” 一个人站在黑暗深处,背后是被阻隔在外的万家灯火;而另一个人站在光明的终极,背后是自由。 简游身材清瘦,一身病号服,外面敷衍罩上一件黑色外套,这一切都砸在简乌心里。引起阵阵涟漪,从未逃开。 “这叫什么,这叫老天爷都在为你出院高兴,”反应过来,简乌敏锐地观察到这人没穿鞋子,迅速把带来的一次性纯棉拖鞋放到他脚边,低头训斥,“多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身体刚有起色就这么糟.蹋,不穿鞋,你要冻死自己吗?” 乖乖穿好,简游右手攥住肩膀布料,俯首,浅笑:“我开暖气了,不冷的。” 站直身体,简乌抖开红围巾,绕到对方脖颈后方开始给他穿戴,趁机弹他脑门:“手都是凉的!” “我今天是来接你回家的呀,哥哥,”少年歪头,桃花眼里倒映着一切,亮晶晶,“欢迎回来。” 黑暗吞噬他的眼睛,因为角度问题,简乌只能看清他的下半张脸。 然而就是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那半张清瘦白净的脸僵硬一瞬,随即缓慢弯起唇,轻声回应:“我们一起回去吧。” 回到光明中。 回到光明—— 光——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回是你儿子先惹的事,跟我们可没有关系啊,街坊四邻都瞧清楚了没,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如果说,22岁的简游,有人愿意带他走出阴暗,那12岁的简游,就是被人恶意拽入罪恶的深渊。 “看看,看看,这小孩儿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我家孩子不过只是在他作业本上不小心划了几下,唉,他可就要打人啊!”妇人拽着自家儿子,将脸上那些伤痕尽数展示,哭天抢地,“我说简栋彬,你老婆不会教育孩子,你这个当爸爸的见着小孩惹是生非也不出手拦一下!想做什么?存心要把我儿子打死吗?!” 接到电话,简栋彬刚从单位赶回来,浑身上下略显狼狈,一踏进居民小区就被劈头盖脸辱骂一通,此刻脸色铁青,攥着公文包一言不发。 简游从地上爬起来,喊到:“我根本就没打他!是他自己放学和小混混互相约架!” 妇人挤眉弄眼,尖叫喊冤:“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臭,乱说话也不打草稿的呀!我家孩子每天都是一放学就回家,那时间都是我掐好了的,没有一次是超时!” “他就是约了那些小混混,我没说谎,”简游揉揉被打肿的脸颊,躲到简栋彬身后,咬牙切齿,“你不信,就去调监控,或者去学校找班主任,班主任都知道。” 眼见妇人真要去学校,她儿子情急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你也打我了,你就是打我了!” “你还打的那么用力,我嘴巴都裂了。” “我没有打你——” 话音未落,一道弧度凌厉的巴掌迎面而来,巨响过后,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啪—— 简游偏着脸,瞪大眼睛,愣住了。 “吵吵吵,吵什么吵!” 简栋彬浓眉倒竖,宽大的手掌推搡着小孩弱小的身躯,简游狠狠跌落在地,大脑嗡鸣,根本没办法将模糊的视野聚焦,头顶便凑来一片黑影,随即太阳穴传来爆裂般的剧痛,简游惨叫一声,下意识抬手捂住伤口。 “给别人道个歉会死?瞧瞧你给我干出来的好事,” 简栋彬脖子通红:“我他妈在外面累死累活给你挣学费,你不好好读书净给我整幺蛾子,你到底要干什么?翅膀硬了?!” 温热黏稠的液体喷溅而出,半张脸都被血污覆盖,简游看清掌心猩红,立马红了眼眶。 那妇人大概没想到简栋彬会踹得这么狠,看见简游脑袋一道豁开的血口,整个人心慌意乱,一把揪起坐在地上作妖的儿子,害怕引火烧身似的反过来装大度:“哎简栋彬,你也别打了,这次就算我们家倒霉,下次要是再来打我儿子,我就直接报到警察局!!” 她一退缩,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倒不乐意了。 “怎么就走了?” “去去去,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不是说要讨说法吗?这什么也没讨到呢,就走啦??” “没意思,我要回去煮饭了。” …… 树影斑驳,男人气急败坏,摔门谩骂。 只有小男孩,即使是被不分青红皂白踹得头破血流,却还是觉得是自己让爸爸生气了,源于自己不乖。 他躺在地上,适应了疼痛,将红领巾卸下来,堵住汩汩不断流血的豁口。抬起胳膊用力擦去脸蛋上的血污,拖着书包,摇摇晃晃,一瘸一拐地走上脏乱的台阶。 落日余晖殆尽,夜色还是清透的灰。树影轻轻摇曳,平地起风,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他要回家。 好虐。我边写边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关上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小男孩乖乖地把书包放在墙角,捂住伤口,慢腾腾蹭到主卧门边,扒着墙,小心翼翼往里面偷看。 “我儿子呢?” 女人被吵得十分暴躁,甩开简栋彬探来的手,作势要往外面走:“你让我教训人,行啊,那你不要拦我。” “谁他妈拦你,” 简栋彬气极反笑:“我都恨不得没这个扫把星。” 女人脚步一顿,转头咆哮:“你再说一句?你说谁扫把星?你说谁扫把星呢?” “你生的就是扫把星,真几.把晦气。我靠!” 那一天,是爸爸妈妈第一次吵架。虽然语言很偏激,行为也很恶劣,但到底也只是摔碎家具来发泄情绪,并没有动手使用暴力。简游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如果在傍晚,他能委屈一下,把所有错误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即使不是他做的,是被诬陷的,但至少,爸爸妈妈今天绝对不会互相谩骂。 而是像往常一样,在他回家后纷纷赠予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听他叙述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一家人开开心心去准备晚饭,然后互相道晚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妈妈抱着简游的小脑袋,眼中常含泪水,一边哽咽地问是不是很痛啊,一边窝囊似的向自己阐述事实。 家丑不可外扬,这道伤口,咱们自己养养就好了,犯不着去医院。 “可是妈妈,我好痛呀。” 凌晨,简游脑袋抽痛,他彻底失眠,抱着娃娃敲响妈妈的卧室。 “妈妈,我头好痛。” “妈妈——” 卧室内,一身貂皮大衣身材火辣的女人正叠腿坐在床边,默默抽着烟,另一只手里拿一叠厚厚的红色钞票点数,闻言瞥向门外,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扯着嗓子道:“简栋彬,你儿子好烦。” 简栋彬盘腿坐在她身边,将面露恐惧的简母绑在门后,神情颓废:“啊,小孩子嘛,要是不让他吵,只能去死啦。” 简母浑身一抖,眼见简栋彬伸出一条腿,抬起自己的下巴,左右打量过后使劲将她踹进门缝更深处,发出沉闷的巨响。 门外站着简游,他明显听到了这种不对劲的响声,短暂怔愣片刻,握拳用力砸门:“妈妈!妈妈!!!” 简母疯狂摇头,后背死死抵着门,嘴里塞了布团所以发音含糊不清。 窗外,月光幽幽,倾泻而来,将床边那两道人影拉得极长。 “妈妈,你没事吧?” 简母曲起腿,用后脑勺反复撞击门板,喉间爆发出时断时续的嘶哑吼叫,刘海在反抗过程中变的凌乱,被汗液浸湿,黏在脸侧。双目遍布血丝,瞳孔骤缩,感知到有只手握住脚踝,想要将她扯开,女人疯狂挣扎起来,梗着脖子无助惨叫。 “难难,快跑!” 脖侧青筋暴起,女人绝望喊道:“难难!你快跑!!” 简游后退几步,娃娃掉在地上。 “不要管妈妈,难难,快跑出去——” 12岁,简游失去了爸爸,那一晚,也被拽进了卧房门后,和妈妈共待了一整夜。从未合眼。 [妈妈的嗓子被喊坏了,说不了清晰的话,可是她还是竭尽所能把身躯靠过来,体温传到我的肌肤,很温暖,一直在哭,又一直在耳边轻轻哄着我,对我说对不起。 其实我真的很想说,妈妈,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 如果你没生下我,现在一定很快乐吧。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小胖今天傍晚放学的时候,一直对同学们说要带大家去小卖部买冰棍吃,但是我拒绝了的,他还是把我带了过去,”简游伸长脖颈,好让妈妈靠上去,仰头垂眼凝视月色,慢慢地说,“去小卖部挑好冰棍,要付钱,我没有选,他就说,我不买冰棍也没关系,他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那里的冰棍更好吃。” “虽然还是拒绝了,他也还是把我扯走。妈妈,他的力气好大呀,我根本挣脱不了啊……” “他让我相信他,一定会带我吃世界上最美味的冰棍的。” 房门由外反锁,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女人流着泪水,抽泣。 徒劳地动动手臂,被麻绳束缚,抬不起来。 简游注意到了,只是轻轻笑起来,歪着头。 “可是他是带我去打架的。” 简游难受死了,说话间,也染上哭腔:“妈妈,他把我扔给他们,说以后要是想揍人,就揍我吧。” “可是,可是……” 月辉穿透纱窗,空气中每一颗浮尘都格外清晰,飘摇,旋转,分散,凝聚。屋内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件衣柜,还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置烟灰缸,里面全是烟头。 空气全是冰冷的潮湿,简游在月光中眯了眯眼,哽咽起来,逐渐崩溃,低声呢喃:“可是他们说,要小胖先揍我。” 女人呜呜叫唤,一滴泪珠砸在男孩颈窝,泛动晶莹剔透的光泽。 后脑抵上墙壁,简游无力道:“妈妈,我真的好痛啊。” 他头痛,是因为爸爸,可是他现在胃也很痛,应该是坏掉了,是因为小胖。 所以他缓缓合上眼,见月光随着眼皮下垂而越来越暗,最终,不再见到。 “妈妈,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那你为什么不信我?”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阳光洒在整间办公室,简游脱力似的倒回沙发,嗓音沙哑,“……” “是不是吓到你了?”简乌后悔道,“是我的错,问得太犀利了。” 简游抬眼看他一眼,没说话。 相对安静的环境,简乌率先打破沉默:“抱歉,我不该这么问你的。” “没事的,” 简游头痛欲裂,强忍不适,端起茶几上那杯鲜奶喝了一口:“大概是最近一直没休息好,所以现在总是分神。也不是不信你,就是我这个人,或许过于敏感了点。” “过几天是我妈妈的忌日,”他抿了抿唇,“我得去看看她。” “这几天我可能都不会陪你来公司,你要乖,” 握住简乌伸来的手,搓了搓,笑着道:“等哥哥解决完所有事情,我再决定……”隐约发现对方双眉微蹙,情绪不大好,简游低下头,鼓起勇气,“我再决定,重新以另一个身份和你在一起,哥哥发誓给你听,好不好?” 简乌也垂下睫羽,闷闷的,心里其实早知道某种令他心痛的真相,此时却还是明知故问:“所以,你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完全接受过我,对吗?” “我没有这么觉得……” 话音未落,简乌毫无预兆抽回手,没有半点留恋。视线通过眼尾投射过来,简游这下是真愣住了。一丝温度也没有,语调也冰凉:“算了,我知道了。” 简游站起身想去抓住他的衣角,可他动作太快,踉跄两下恰好错过,于是只能欲言又止,最后狼狈握拳:“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 简乌停下,侧首道:“我会给你时间的。” 五指握紧又松开,简游狠狠闭了闭眼,走到办公室门边,搭上门把,轻声地说:“好。” 门关上,简乌单手揉摁山根,半晌,烦躁地骂了句脏。 “简游,你是真有能耐,”望向落地窗,磨动后槽牙,“什么都不跟我说。” 离开亦科后,站在高楼大厦面前左右环顾,努力将多余心思清空,简游戳了戳手机屏幕,给赵楠一甩过去一个电话。 响铃不到三秒,电话被接通,传来赵楠一大大咧咧又慵懒的声音:“喂?阿游?” “你现在有空吗,”简游情绪不高,“我想约你喝酒。” 赵楠一豁然从咸鱼瘫挺直腰板进化为标准端正坐姿,一只手遮住手机,小声道:“你居然也有约我喝酒的一天?我的天,你没出事吧?” 简游扯扯唇角,没什么表情:“你没空就算了。” “哎哎哎——” 赵楠一及时改口:“我有空,那我这就来接你?去酒吧怎么样?就花树区那家新开的蓝冰。” “之前请你喝酒你还不愿意去的,”简单辞别,赵楠一转着车钥匙,单手插兜往地下车库走,“喏,稀奇。” “心情不太好,”找了张椅子坐,随意叉开两条长腿,简游眨眨眼,“我之前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吧。” 赵楠一“嚯”了声,道:“您可真敢否认啊。” “我现在在路上,可能二十多分钟就能到,”音乐响起,准备挂电话,“那就先到这儿吧,我先挂了啊。” “好,你慢慢开车,路上注意安全。我在亦科楼下。”简游说完,也动作干脆地收回手机。 二十分钟后,一辆极具个人风格的荧光粉兰博基尼缓缓停在亦科楼下,颜色惹眼,扑面而来的骚.气与熏鼻的浓郁粉玫瑰香水味在车主降下车窗那瞬间朝四面迸发出去,波及范围甚广,引得亦科员工频频回头观望,窃窃私语。 赵楠一那个二货还往脑袋上扣了一只墨镜,爱心形桃粉镜片,抬起手朝简游打招呼时能看清特么的这傻子正装也还是粉红款的。 “……” 简游默不作声,暗中观察周围聚集的视线,花了五秒钟做好心理建设,长吸一口气,抬起长腿就走过去了。 开门,关门,关窗,系安全带。忍无可忍,扭过头委婉提醒:“你知不知道,其实在晴天下,你这辆车真的很刺别人的眼。” 赵楠一揉揉他的脑袋,笑嘻嘻:“啊,会吗?其实我自己觉得还好啊?” 见他揉得挺起劲,简游默默将脑袋送上去,低垂着脸,彻底自闭了。 后面大概两三章拿来写呦呦回忆,中间过渡一下就是呜呜的回忆了,不急,都有戏份。 由于从头至尾的回忆方式太占篇幅,而且也不好去写,要不然后续相关剧情没了回忆过于干巴,所以回忆是以零碎的片段小篇幅推进的[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蓝冰酒吧是最近新开,调酒佐料品种多,还新鲜,不过这一切也就仅仅是对他们两个人刻意展示出来的而已,问了一嘴才知道,这家酒店的老板是赵楠一新认识的朋友开的。 朋友叫沈堪洲,西装革履,捏着一只香槟杯,看到他们之后款款走来,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有自己的考量,看上去不像是善茬,应该习惯了审时度势。 大抵是气质温润冲淡了一些凌厉感,反正简游觉得,光看他的五官,就已经达到张扬嚣张的程度。按照以往,自己是绝对不会和面相不太有安全感的旁人有过多交集。 不过娱乐局,简游也不愿扫了兴。抬手和对方虚握,浅笑道:“沈老板。” “叫什么沈老板啊,听上去好显老,”沈堪洲挑眉,“你跟阿楠一样叫我堪洲就行了。” 赵楠一摘下心形墨镜,卡进沈堪洲口袋,胳膊搭在其肩上,不满地说:“你这家店位置有点偏,导航半天才找对路,险些给我开上国道了都。” 简游笑笑:“这不是不认路吗?” 沈堪洲也看着他笑:“位置的确有点偏,这就是我当初想要的结果,神秘感,对吧。” “……看你到时候倒贴关门时还笑不笑的出来,”赵楠一拍拍他的肩膀,越过他,“热死了,我先进去喝点冰酒。” 等那道粉嫩的身影消失在卡座,沈堪洲侧首,对简游温柔道:“我们也进去吧。” 简游轻笑:“好。” 体贴地替两人调好甜酒,沈堪洲手掌一拂,说:“一支甜辣,一支苦甜,喜欢哪支自己选吧。” 赵楠一先行拿走甜辣的:“阿游什么辣都不太能接受,你喝苦甜的吧,不会太苦,甜比较多。” “谢谢,”简游摇晃着剔透香槟杯中,绚烂灰黑的酒液,弯唇,“那我就喝这个。” 酒过三巡,何况这次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想要借酒消愁,没有节制,一连数十杯酒水淌入胃里,每一寸肌肤都在刺激的灼烧。 灰黑液体苦涩又甜腻,但他还是觉得太苦。昏昏沉沉中扶住太阳穴,简游在一切五彩缤纷的光海里眯了眯眼,思绪却远了,也愈发杂乱。 沈堪洲见赵楠一喝得东倒西歪,伸手去扶,笑骂道:“你是不是对自己的酒量有所误解啊阿楠,喝这么多,待会儿怎么把车开回去?” “阿游会开!” 赵楠一显然是喝懵了,嘴里叽里咕噜,指手画脚:“阿游一直以来很有分寸的,他肯定没喝多少,顶多抿一口。” “……” 目睹简游连灌三杯伏特加的沈堪洲,在听到他所说的这段胡话后,果断陷入沉思。 这也叫有分寸? 不理会这个醉鬼,沈堪洲费好大劲才把赵楠一扛到沙发上,直起腰来俯视这安然入眠的两坨,顿时很有些头疼。 “早知道不该上浓度烈酒的,”他扶额,迟来地感到追悔莫及,“谁知道你们两个这么能折腾,开什么喝什么,也不怕胃痛。” 合上眼后,头顶旋转变化的灯光还是不能彻底隔绝,视野间一片肉红色,简游于浅眠之中微蹙了眉,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的却不是酒吧的装饰。 面前榕树茂盛,暮色四合,秋风萧瑟地吹起落在地上的枯叶。这是一栋单元楼,破败程度就算放到现在也令寻常人都难以置信的单元楼。 默默垂眸,低头摊开手掌,发现肉.体边缘虚化,才惊奇反应过来自己是虚幻的。 恍然大悟。现在,他全身都是虚幻的。 简游惊讶片刻,正要再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狂风再次斜刮而至后,眼前黯淡下去,过了片刻逐渐清晰,场景改变了,他又身处在一扇铁门前。 简游指尖轻颤,摸上铁门那道豁开的裂缝,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陈旧的摆设,散发霉味的空气,酒瓶散乱一地的客厅,抱着书包缩在墙角认真写作业的—— 自己。 他抬步走近,蹲下身,正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厨房传来窸窣动静。 “难难,把书包带上,”随即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闪到门口,简母压低音量,招呼着墙角的小简游,“趁你爸爸还没醒,我们快走。” 简游猝然抬头,瞪大眼睛,像是恍然间再次见到好久不见的故人,鼻尖因此泛起一股剧烈的酸意。 耳边有翻动物品的响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小简游抱着书包轻手轻脚跑到妈妈身边。简母伸手,环住小孩的脑袋,向后方瞥去一眼,小心翼翼转动门锁。 咔嚓,咔嚓。 小简游不知不觉抱紧书包,轻轻扯了扯妈妈的衣角,清澈灵动的大眼睛充满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一点一点,看着门缝中洒入楼道的明媚阳光。 简母咬着牙,眼看锁扣只剩最后一点。 “你们在干什么?”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道声音,简游还是不可抑制地浑身一颤,紧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急忙靠过去,挡在妈妈与小时候的自己的面前。 尽管自己已经恐惧到极致,肢体也在再次看到童年恶魔那一刻起剧烈发抖,他也还是选择挡在他们面前,逼着自己直视那个男人。 简栋彬显然是刚醒酒,黑眼圈凸出来,胡茬泛青,手上拎着喝完的绿色酒瓶,一手抓墙,压着眼睑看过来,恶声恶气:“想跑?” “我没有想跑,”简母呼吸急促,下意识把孩子扯到自己身后,摇头道,“我只是在看门锁有没有坏。” 小简游:“妈妈……” 看到这里,简游想起来了。这是他14岁那年,刚上初二。 虽然平时他能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不过都很受限。因为简栋彬亲自负责接送,从市场上淘汰的二手轿车特地反锁所有车门,又在学校与各科老师打好商量,全方面监控,掌握着他的一举一动,以至于他连逃脱的最后一丝生机也荡然无存。 简游曾经尝试过翻墙去报警,可当警察来到家里时,只简单规劝几句,就走了。 那一晚,妈妈被打得更惨,连腿都快断了。 自那以后,小简游开始偷偷藏刀,藏一切锋利的东西,为了有备无患,情况危急时替妈妈解决这个人渣。 果不其然,待简游回神,简栋彬拿着玻璃瓶抬步靠近,小简游果断从书包里抽出一把水果刀。直直对着男人,眼神凶狠:“你滚开!” “……” 简游看着那把水果刀,已经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妈妈……妈妈你先走,”小简游朝前走几步,头也不回,“妈妈你快走!” 简游大脑嗡鸣,在小简游冲过去捅人那一瞬,也下意识伸出手—— 居然,能触碰。 错愕过后,简游急忙将小时候的自己扯到身后,把他推给站在门外的妈妈,回头嘶吼:“快走!” 简栋彬见他俩居然真敢逃,顿时怒火滔天,狠狠瞪了简游一眼,举起玻璃瓶就要往他头上砸。 “小游——” 是妈妈的声音。简游一时愣神,没来得及完全避开攻击,玻璃瓶实实在在于额角破裂,绿色碎片落了满地,连同血液一起混杂。 简栋彬显然认不出自己,还在那里狂怒。 “小游,快跑出来——” 简游牵动唇角,下巴凝聚一滴泪。 “对不起,妈妈,” 他低头,掐住简栋彬脖颈,语气很淡,却已经是自己耗尽全身力气压制情绪的成果。他拿起脚边滚来的水晶球,朝铁门那边砸去,促使铁门迅速关闭。 只剩一条缝隙,他对门外的二人温柔道:“自由快乐,妈妈。” “你要一切安好。” 当然,那一夜,简游抱着膝盖坐在简栋彬尸体旁,回想起已经发生且无法改变的曾经,一时感慨,释然般的笑了。 其实也不是很难嘛。 简游抱紧自己,下半张脸没入膝盖,又笑又哭,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难过还是开心。 因为他清楚自己只是活在梦里,过去的一切,在现实中仍未改变。 14岁那个夜晚,妈妈和他还是没能逃出地狱,因为妈妈实在太心软,而自己是唯一的软肋。他现在都快忘了,自己被简栋彬摁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时,妈妈是怎么拿着锄头回来的。 如果,如果自己能让妈妈彻底失去牵挂,能让她毫无留念的彻底远离,违心的话,也可以。 于是他抽烟,酗酒,陪小胖一起逃课偷窃,什么坏学什么,不务正业吊儿郎当的样,便成了击垮妈妈怀揣退缩的最后一丝稻草。 某天,简游从某户人家商量完事情回到家,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慢慢晃了回去。 那一次,是最彻底的家.暴。 失去很久的恐惧感再次袭卷而来,将他吞噬在黑暗中。他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好让简栋彬把他扯出门外,挣扎途中把匕首踢到妈妈脚边。简游抿紧唇角,想到已经把这段时间以来冒用另一个名义买来的用品全部用床单包好,就放在妈妈的行李箱旁边,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妈妈啊,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所以走得很果决,因为她厌恶所有和简栋彬相似的人。 意识模糊中,不出所料,透过门缝见到堵在门外砸门的人群,那是妈妈的家人。 她显然很激动,从那双含笑癫狂的双目就能看出来。简游长舒一口气,知道外面的人没注意到自己,仰躺血泊之中,盯着简栋彬,咧嘴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只想要她的爱吗?” 头顶灯光诡异闪烁,黑白交替,简游瞪眼:“你错了,我还要你死。” 男人眼球外凸,因为呼吸不过来,脸庞充满深紫色,发出难听的求饶。 “我要你死,”收回思绪,简游双手掐住男人粗.大的脖颈,将其用力甩在墙壁,双眼猩红,仿佛在杀死贯彻童年伤痛的罪恶源头,骨骼紧绷,嗓音沙哑,“你就该死,你最该死,你死了……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就没必要让妈妈讨厌自己,使尽浑身解数去做着自己厌恶的事。 也就没必要—— 也就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堪。 好啦,简游的回忆就到此结束!后续还有一些内容就慢慢写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女人死亡的消息传来时,简游正在上课。此刻他已经远离那片地狱,重新奔赴光明,正坐在位置上低头写字,阳光倾斜而来,岁月静好。 待他放学,背着书包正要拐到初中部找简乌一起回家,迎面撞来一个人,险些将他撞倒在地。 六月天高云淡,又是艳阳天。学校人行道栽满生机勃勃的香樟树,树影于地面铺展,被夏风吹得左右摇晃,像是潮水袭卷上少年的裤脚。 简游稳住身形,扶一下被冲击得有些歪斜的眼镜,眯着眼还没看清是谁呢,对方忽然抓住自己肩膀,语气焦灼,劈头盖脸一句:“你是简难吗?” 简游心底猛烈一颤,以为是简栋彬债主找上了门,便垂下头后退半步,矢口否认:“您认错人了。” “那你知道简难在几班吗?” “……”再三挣扎,简游试探道:“您找他做什么?” “哎呀他妈妈今天出事了,人去一趟海边不知道为啥就跳了,再不去医院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说,“人家亲戚托我来找人,这不,还有照片呢,”拿出相片反复辨认,无语至极,“学校那么多学生我怎么找得到?他们说这小孩初中是在这读的书,今年刚上高一没差的话多半也在这里。这不,我就来找了么?同学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向后踉跄。 简游双目微睁,全身忍不住颤动,随即抬起头面无血色地说:“她现在在哪?” 那人有点茫然了:“我问你呢?” “不用找了,我就是,”简游双目无神,霎时充满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能淌下来,“我妈现在在哪里?” 医院安静到落针可闻,一点动静都能被无限放大,简游背着书包在走廊上疾跑,目光疯狂掠过多余房牌,始终找不到简母那一间。 这间不是,这间也不是。 简游额间淌下冷汗,一口气堵在胸腔,窒息感无数次逼近大脑。当他停留在最后一间白色病房前,步伐却蓦然安静了下来,像是害怕吵到里面的人。 透过微敞的门缝,能看到病床之中骨瘦嶙峋,形如枯骨的女人。那张曾经万般风情的白净脸蛋,现如今灰黄收缩,面颊肌肤深凹进去;然而外貌实在瘆人,躯体犹如肌肉组织被蚕食鲸吞,只剩下骨骼与皮囊苟延残喘。那双小时候仿佛总有说不完的童话故事的皓眸,每日每夜都温柔地望向自己的黑色眼睛,也将不复存在,只剩血丝攀升直达外眶,眼白也是令人反胃的浑黄色。 她快不能呼吸,胸部起伏仿若无存。 简游感觉脊背开始变得冰冷,寒气冻住他的关节,令他在原地目睹母亲的惨状而动弹不得。 阻隔母子二人之间长达无数日夜的那道门,终究还是开了。 女人听到动静,努力瞪着眼球往门边看,简游合上病房门,悄声走近,放下书包,坐在母亲的床边。垂着头,一声不吭。 “难……” 简游红着眼抬头,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真哭出来。 “难……”简母张开蜷缩泛灰的双唇,艰难发音,“……难……难……” “是我,”终于装不下去,简游落了泪,情不自禁倾过身去,柔声道,“妈妈,难难来看你了。” 他包裹住对方冰凉硌人的手,细细摩挲,心脏酸涩到极点,挣扎着吸气,把喉间哽咽尽数咽下,才带有哭腔地道:“妈妈,难难来了,难难来看你了……你别走,好不好?” 简母努力扬着唇角,指尖仿佛在自己掌中抬了抬,她低眉望向自己,温柔喃喃:“妈妈对不住你……是,是妈妈……没用……妈妈已经知,道,那些……事情了……” 泪水低落她的指缝,简母浑浊不清的双眸居然也有了水雾,小心翼翼道:“难难……你,很乖……妈妈……很,爱你的。” “我也爱你,妈妈,”那一瞬间他溃不成军,简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近乎失控,后面连吐字都不能够清楚表达了,一切都被悲伤吞没,少年收着肩胛骨,“难难不怪你,难难一直都很爱你……小游也很爱你。” 医疗仪器响音愈发急切密集,简游下意识看向屏幕中那道刺眼的起伏线,完全失了理智,扯着妈妈的手,睁大眼睛反复呢喃:“妈妈,妈妈?” “妈妈……会一直,陪在……难难的身边。” 起伏线彻底绷直,响音刺耳,触目惊心,只剩最后一句话砸入他的心底。 “妈妈……爱你。” 流光溢彩的灯光下,一滴泪从眼尾滑落,被柔软棉巾轻轻擦去,简游转动眼珠,逐渐睁开被水雾迷了的双眸。 梦境与现实切换拼接,导致他怅然若失很久。直到坐在旁边收起棉巾的沈堪洲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才魂归故体,呆愣道:“嗯?” “做噩梦了?” 简游抬起指腹去碾眼尾水渍,果然一片潮湿,放下手搓了搓,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沈堪洲又抽了一张棉巾,递过去,笑说。 “现在是下午四点。而且这个时间段很难打到车,今晚你愿意和我们两个一起吃晚餐么?这样省事点,”沈堪洲捣鼓手机,这才发现是在挑选餐厅,预订位置,“不过我订的是四人包厢,阿楠说过还要带一位朋友。” 位置都订好了,怎么好意思拒绝,简游抿了抿唇,哑声道:“谢谢。” 赵楠一刚醒酒,苏悸就到了。 这位常年身居高位的职场精英总是打扮得一丝不苟,何况今天刚从杭州开完技术交流会议,还没来得及换件舒适宽松的常服,就被一电话给催了过来。此时见他一身西装革履,精致大背头,走入酒吧完全是与其格格不入的气质。 赵楠一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还要嘴臭点评:“衣冠禽兽。” 苏悸脚步一顿,朝他看去,痞痞一笑:“啧,少说点话你会死。” “阿游好啊,”简单打招呼,苏悸又对沈堪洲伸出手,“苏悸。你叫我小悸、或者阿悸什么的都行。” “幸会,”沈堪洲礼尚往来,“沈堪洲。就叫我堪洲吧,太亲密我会不好意思。” 各自收回手,苏悸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简游身上。明显看出他在强忍不适,关心询问:“阿游,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谢谢,身体没问题,”斑斓灯光下,简游掩着下巴,“可能是刚睡醒,得缓一缓。” 苏悸又看了眼桌上乱七八糟的空杯子与调酒佐料,心知肚明:“喝酒了吧。” 简游很诚实,点头:“嗯。” “……”苏悸无语,“我真服了你了,身体不好就不要乱喝酒了啊。” “一点点而已。” “……你觉得我会信?” “真的,一点点。” “闭嘴吧,”苏悸懒得跟醉鬼打交道,转头对杵在一旁看戏的沈堪洲说,“越晚人越多,我看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就走吧。” 沈堪洲敛去笑意,赞同道:“听你的。” 晚上七点半,简乌带着其余几人及时达到机场,打算把付鱼晓这不懂审时度势的二货亲自提溜回去。途中,洛萌掏出小梳子将赶路赶得有些凌乱的卷发梳理完美,又取出一直口红为唇瓣补色,全身上下精致明艳,跟石数理就不是同一个图层似的。 石数理静静看她补妆,末了,还是说了一句:“你觉没觉得……呜呜今天有点怪。” “你也察觉到啦?”洛萌面露惊喜,压低音量道,“我跟你说,我猜肯定是和他哥哥闹矛盾了所以才摆着张臭脸呢。要不你自己回想回想,今天除了早上见过他哥哥,接下来还有见着吗?” “说得也是哦。” 洛萌将耳边发丝挽至耳后,手指半掩嘴唇,悄悄八卦:“其实你不觉得呜呜哥哥其实真的很带劲吗。” 石数理听了,觉得很是对味。正要开口附和,耳边传来一声明显带有警告意味的咳嗽声。 简乌:“咳。” “对这些事这么好奇,”青年睨去,冷漠道,“需要我亲自跟你们讲一讲实际发展吗?” 洛萌:“……” 石数理:“……” 洛萌抬起指尖点着口红,扭过头四处张望。 不一会在通行路口搜索到付鱼晓的身影,举手挥了挥,洛萌侧首道:“唉,鱼晓到了,我们过去吧?” “终于到了吗,”石数理揉揉腰,“早知道就不那么早赶来的,谁知道还要顺带白站那么久啊,累死我了可。” 简乌从他身侧走过,闻言嘲笑道:“虚狗。” 石数理:“……” 石数理咬牙:“谁也别说谁。” “我就不一样啊,我就很健康,” 简乌慢条斯理,叙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就好比现在,同样是在机场站立三小时,我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是你,腰酸背痛——” 远处的两人发现这里,拖拉行李箱走来,简乌冷笑几下,最后那句话不知是谁给谁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废了。” 目睹多余的那个人朝洛萌伸手相握,还惺惺作态说了句“别来无恙”。 啧。 几秒过后,他又补充。 “哦,不对。” “这种语言表达不太完美,或许还要更准确点,”青年双手背于身后,垂眸前行,姿态透露出那股独有的慵懒感,可是眸光却陡然阴森,“倒不如说是这辈子都废了吧,还活着做什么。” 今天还有一更[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