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 第1章 是林公子啊 暴雨倾盆,阴风四起,雨珠如同石刺般重重坠入林青宴的身体里,额头的伤口处尚未止血,混合着冰凉的雨水沿着脖颈流下,难以抑制的窒息感压迫而下,逼得他眼前止不住的晕眩。 荣家的残余部下元重,刚刚在这里趁他不备一剑刺穿了他的前胸,此刻刚离去不久。 身上多处几近穿骨的伤口,还有胸前的贯穿伤给了冷气可乘之机,要在林青宴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要他痛苦至极。 密集的雨打在脸上,划破天际的雷电在漆黑的夜苍白而又爆裂的闪过,林青宴在这一黑一白的恍惚之中感觉濒临要窒息,他尝试大口的喘息,意识却仍然逐渐昏沉。 不知是不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亦或者走马灯之类的,林青宴感觉自己像是死过好几次,总是能感觉到胸前的伤口从刚开始的剧痛无比到他因为窒息而慢慢感受不到痛苦,最后像是窒息而亡,却又重新感到了胸口的剧痛,这样的过程似乎持续了十多次。 林青宴几乎有些绝望了,恐怕再坚强的人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都会有点恐惧,时间久了林青宴都有点分不清,流在脸颊上的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了。 又是一轮,死亡的引路人仿佛就站在远处嘲笑他的弱小狼狈,又好像嬉笑着劝导他去向他早就该遁入的深渊。 林青宴哽咽了一声,狠狠地咳出了一口血,他颤颤地抬起手想要拿到自己面前的剑。 好痛啊……就这样结束好不好?不要再从头来过…… 林青宴有些绝望地想,意识昏沉。 而正当他堪堪碰到剑柄,一道焦急的女声从浓厚的雨雾中穿透而来,那道声音听起来清脆,像是年龄比较小的人,正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林青宴一时间有些愣神,恍神间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随后不可抑制的昏睡过去了。 晴空万里,春风和煦,持续了几天的残酷暴雨在林青宴醒来的晚上悄无声息地停了,只是他那时不太清醒,身上也还难受得很,所以没醒多久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刺痛。 柔软的布料和床铺极大程度的减弱了剐蹭伤口所带来的疼痛,林青宴尝试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上半身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想必是当初胸口的贯穿伤给身体造成的伤害太大了,现在也还没缓过来。 林青宴凝神,再次起身依旧无果,动作间余光打量着现在身处的房间。 房间采光比较好,即使没开门窗,屋内也并不暗沉,而从房间内的布局看来这里应该是一间客房,没有太多的东西内容朴素,极品红木的桌具和御赐的檀香低调的摆在不起眼的位置,甚至是角落的地方,不显奢华,却侧面给出了林青宴一个对他而言很坏的结论。 红山瑰木置客室,稀有檀香饰偏房,除了京都顾家与丞相府,林青宴想不到还有哪个家族或人有这样的殷实的家底,但是世人皆知,当今丞相不喜焚香,尤厌檀香…… 所以现在的情况不言而喻。 荣家在皇室斗争中站错了队,而林青宴作为荣家的刺客虽然曾差点被内部吞杀,但毕竟明面上还是败党一部残员,如今他无论落到谁手里恐怕都会生不如死,尤其是现在的高门势力,他们基本都受当年荣家的迫害威胁,协助新皇才一步一步杀出一条血路,恨不得荣家的人都碎尸万段,被五马分尸。 而顾府却可以算是特例之一,但即使是特例,顾府也有一个让林青宴无法忽视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然而不等林青宴细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一阵推门声响起。 顾笙探了探头,一只脚轻轻的迈了进来,前些日子她大费周章地把林青宴从血坑里拖回来安置,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这还是她回来以后第一次来厢房看他。 顾笙蹑手蹑脚地走到林青宴旁边。 顾笙现在的身份是顾府不谙世事的二小姐,魂穿之前在现实世界则是顾家的私生女,在七岁被领回家门,不过虽然是私生女,顾笙却也从没受过什么委屈,要硬说有什么不好,就是家人有点冷淡。 总之无论是哪个世界的顾笙,都是不沾血腥阴谋的,因而此刻她虽然细细地看着林青宴苍白的脸,对此感到心痛,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这俊俏的容貌,这精瘦的身材,这盖世无双天下独一份的清冷美人不愧是我儿子啊!】 “……?” 林青宴心中大震,面上发红,眉心也止不住微微皱了皱。 【‘严格而言,您与目标并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抚养与被抚养关系,所以目标并不能算您的儿子。’】 冰冷的声音在临近床边的位置响起,不留情面的戳穿顾笙对林青宴这个“儿子”的种种幻想,祂望向趴在床边的小女孩,看着她眼中的落空和难以置信,眼睫垂了垂。 话一出口,顾笙脸上的笑容一滞,僵硬的扭头看向身旁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对上那人毫无表情的面瘫脸,又是无语又是气愤。 【大兄弟,你有必要这么刻薄较真吗?你不是个任务人机吗,管那么多我的是干什么!况且正主又不知道,我想怎么叫怎么叫啊!】 但是事实上,正主已经知道了哈,不仅知道了,还惊的直冒冷汗,有点想当场跳起来的意思哈。 “任务人机”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装睡的林青宴,随后眼睛里似乎浮现一层淡淡的疑惑,【‘您不也说了吗?我是人机啊,作为人工智能及时纠正您的错误,保证绝对正确是我的职责所在,而且我个人认为让您听得懂的刻薄是好刻薄。’】 说完,“完美小生”双手上摊,微微举起,摆出一个不解的动作,但是动作十分僵硬,位置谨遵程序设定完美对齐,看起来反而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 顾笙望着机械的肢体和与肢体语言相反依旧死人脸的“完美小生”一时语塞。 【淮啊,你还是不要再模仿人类了,这活不适合你,而且,】顾笙指了指阿淮举在空中的两只手,【你现在像人工智障。】 阿淮直直地看着顾笙,反应了一下随即缓慢而又尽量流畅的收起自己的手。 顾笙看着阿淮收起来的手,啊了一声,说“这才对嘛。”随后又重新把视线转移在床上人脸上。 林青宴的面容苍白,但唇角微微上扬面容舒展,加上五官柔和,虽不显女气,但仍给人一种柔善可欺的感觉,此刻躺在床上虽然在客观上是重伤未愈的病人,但却一点都看不出憔悴,就像是只是单纯疲惫,沉沉的睡去了一样。 顾笙的目光静静地扶过的面庞,有些心疼的看着,却也只是叹了一声气,随后小心翼翼的给林青宴掖了掖被角,就转身不舍的离去了。 门扉合拢,重伤未愈的患者悄无声息的睁开了双眼,扭头紧盯向紧闭的房门,目光警惕而又迷茫。 过了约莫一刻钟后的一处顾府书房里,顾随正坐在书案前起草奏折。 虽然已经到了《回冬》的结局,但上一代的皇帝也是本文的反派之一给主角团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而顾随虽然是主要的男配,在男主也是当今皇帝曾经的成功路上添砖加瓦,但现在的他不一样了,只是一味的想要退休。 他闭上眼使劲揉了揉眉心,轻轻地睁开眼睛,里面是掩藏不下的疲惫。 他看着面前“未成型”的奏折不得不提起一丝力气在上面落下几笔,但还没几个字就被一声几近爆破的声音打断了。 一位身着蓝衣的年轻男子破门而入,一脸兴奋的看着顾随,喊了一声:“殿下!” 顾随一脸复杂地看向来人,又看了看被撞到来回颤动的门,嘴角抿了抿,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顾随的语气十分平淡,听起来与平常无异,但许小五还是从他殿下垂落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难言的空洞,就像是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无从悲伤的样子。 半个月前的殿下还处于一种中了彩票头奖,或是有人杀了他全家虽然,假设不成立,但是即将大仇得报的极度兴奋之中,但是三天前回来后突然变得像,像?对!像弃妇啊! 许小五不理解,但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将兴奋的语气往下压了压,毕竟没人敢去碰老虎屁股。 “殿下,我发现二小姐这些天都在做什么了。” 顾随没抬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 许小五往前走了一步,两只手撑在桌案前,对着顾随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 “小姐绑了个男人回来啊!” “哦,什么样的男人。” “浑身是血的男人啊!” 顾随的目光短暂凝滞了一下,随后慢慢冷了下来,他懒懒地直起身倚靠进宽大的椅背里,视线越过许小五看向门外。 “李医师,请进吧。” “砰”一声刚才在门口堪堪偷听了半句的李医师推门轻轻地而入,一只手还揉了揉刚撞到门的脑袋,脸上有些尴尬。 李医师躬了躬身,随手将手里的木盒递给了许小五。 顾随手指轻点桌面,目光紧盯面前的宣纸像是要从上面烧出个洞来,一想到自家妹妹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捡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顾随的语气就不自觉冷了下来。 “偏房里的人怎么样了。” 李医师前两天去看的林青宴,受顾二小姐委托,不让他告诉任何人,眼下听着顾随似是责问的话,脸上冒了些冷汗。 “回殿下,偏房里那人来顾府有五天了,起初昏迷不醒,现下方才转危为安,不过他身上有多处暗伤,且处处凶险致命,能在这样的伤势中还留有一命,实在是老天眷顾啊。” 李医师抬头观察顾随的神色,见顾随全无方才紧绷的神情,反倒一脸轻松。 “转危为安就是快好了吧,既然如此,那过几天悄无声息地扔出去吧。” “……” “好的”许小五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话就已经接上了。 他转过身,刚准备出去,就猛地定住了。 大脑突然重连,许小五嘴角抖了抖,一脸震惊就好像是听到顾随明天就要把自己阉了一样,扭头看向顾随,有些不确定地问:“殿下,我没听错吧,扔二小姐的人,您同小姐的关系本来就不亲近,您这一扔,好家伙,亲人变仇人啊!” 许小五语气激动,放下手中的药箱,一个箭步冲到桌案前,语气惋惜悲伤,可嘴角却快拉到了耳朵根,一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边捶胸顿足:“殿下啊!三思啊!卑职不想看到咱们顾府妻离子散啊!” “许侍从,这‘妻离子散’可不是这么用的啊!而且咱们殿下同二小姐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差啊。” 李医师有些心疼地上前把许小五刚才放在地上的药箱拿起来,这里面放的可都是跟着李医师好些年的老伙计,可不能摔坏了吧! “好了,我意已决,速速去办了吧,阿笙那里我会去说。”顾随有些不适地捏了捏眉心,不去看撑在自己面前快憋不住笑故作担忧的许小五。 许小五放下眼边假装抹泪的手,问:“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就这样扔出去不好吧?” 顾随表情有些轻蔑,冷哼一声,抬头看向许小五,“顾府什么时候成了什么人都可以小住的地方了,陛下登基不久,京城方才安定,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身份不明还背负着这样凶狠的伤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许小五不禁被顾随突然的凶狠镇住了,平时的顾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更不会凶府上的任何人,更别说漏出这样狠厉的表情了。 许小五于是低低地哦了一声,随即有些忧郁地低着头准备出去了。 李医师则见机向前一步,开口道:“殿下,偏房里的人真的不留吗?若是现下将他赶出去,这位公子怕是会重伤复发,性命难保啊。” “李医师,你何时也这么啰嗦了,我说了,不留,景陵王府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想留就留的。” 李医师躬了躬身以示歉意,还是顶着压力开口道:“是,殿下,”李医师面色突然犹豫了起来,回想起二小姐说过的话和躺在床铺上那张苍白的脸,狠下心来,“可,那躺在偏房里的人,似乎是林青宴,林公子啊。” 第2章 林青宴,找到你了 “嘀嗒”一滴墨汁落在了纯白的宣纸上,随着时间慢慢晕染开。 顾随愣怔片刻,随即缓缓抬起头,他感觉浑身颤抖,耳膜鼓胀,绝望又夹杂着希冀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面前微微弯着腰的人,声音都止不住地抖。 “你说,躺在偏院的…是谁?” “回殿下,老夫若还没老眼昏花的话,恐怕那就是林青宴小公子了。” “嘀嗒”又一滴墨水滴落,落在先前的墨点上,晕染出一朵孤独痛苦的花。 顾随猛地站起身,手上的毛笔被他随意地扔在桌上,随即他便慌乱地夺门而出,满脸凌乱全然顾不上自己的形象。 书房里的香烟被顾随破门而出引进来的一阵冷风打的散了些,而林青宴所处的偏房里却还十分安稳的燃着,缓慢而又轻柔地安抚着床上虚弱的人。 不过多时,林青宴便在这一阵温和地气息中悠悠着醒来。 入眼是一阵模糊,林青宴喉头干涩,有些艰难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浑身僵硬。 他颤巍巍的想要坐起身,却牵动了胸口处的伤痕,痛的重新倒了下去。 林青宴轻轻地呼吸了一口,略微减轻了身上的痛感,正打算再撑起手臂,突然门口一阵十分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林青宴重复起身的动作,他将双手放平,闭上眼睛放轻呼吸,模仿着人深度睡眠时放松的状态,技艺精湛,看起来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推门声响起,却迟迟没有脚步声出现,林青宴不动声色静静地感受着。 一股灼热的视线穿过帷幔落在他身上,深切而又颤抖。 由远及近,来人走的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又沉重,但声音却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床上的人。 然而事与愿违,林青宴几乎是在他刚迈出两步的时候就大脑宕机,心情如台风过境然后一路直奔撒哈拉沙漠种下两颗雨林树苗然后将脑子里的水倒出来浇树随即失去思考和处理能力无可奈何的,百思不得其解的认出并确定了,是他,是他,就是他! 林青宴大脑疯狂运转,思索着…… 为什么顾随会在这里啊! 现在还装睡合适吗?更重要的是思索自己接下来会是什么下场…… 会被顾随干脆利落的一箭穿心吗!可是这样好像有点疼……或者更糟一点,被顾随缓慢的掐死窒息!可是这样好难受啊,而且死相会有一点难看吧…… 要不,掀了这被子和他拼了!虽然伤还没好,但或许打得过呢?可是…… 林青宴想到这儿已经有点想把自己缩起来了,他现在是有点怵顾随的,想立马拍晕人就跑,可是又忍不住想着:可是,顾随的伤好了吗…还会疼吗? 当年迫于一些复杂的原因,林青宴不得不刺了顾随一剑,虽未刺中要处,却伤得极深。林青宴想,顾随应该是恨极了他,虽然他想以顾随的智商不会看不出他那一剑看似是想要他命,实则是在救他,可到后来林青宴再见到顾随时,那人脸色苍白,眼底阴鸷可怖,隔老远林青宴都仿佛听到了顾随捏着拳头咔嚓作响,然后那人大走上前…… 林青宴不愿也不敢再回想。 不过林青宴也始终不明白,顾随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哼,小气鬼啊! 脚步声在床前停下,床帘抖了抖,一束暖黄的光芒急不可耐地闯了进来,洒在林青宴胸前。 失去视力后,林青宴的耳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他听到一阵阵克制而又难耐的低喘。 床前人收敛住自己难以抑制的痛苦声音,也隐蔽起自己呼之欲出的情绪,最后都化作喉头哽咽,静静地呼出,然后湮灭在了洒在林青宴身前的光束里。 顾随蹲下身,看了一会儿躺在床上似在沉眠的人,两只手十分仔细小心地将那人垂落在床边的手握起,小心翼翼的捂着。 顾随刚才一路小跑过来,身上上冷风都刮透了,可双手却还是那么温暖,甚至比一直躺在被窝里的林青宴的还要热上几分。 他耐心的将自己的温度慢慢传给林青宴,待林青宴的手暖和一些后,见床上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顾随轻柔而又缓慢的将林青宴的手抬起。 床上人的手十分苍白细长,带有许多薄茧,尤在指腹,那是林青宴早些年练武留下的,因为林青宴玩阴的玩的比较多,所以指腹上的茧比别处都明显的多,也正因林青宴玩的阴,京中许多与他交过手的人都十分厌恶他,恨不得把林青宴使在他们身上的阴招都百倍奉还,更有甚者说,要在抓到林青宴后,手起刀落让他变成小女子,然后卖到花青坊去,但“小女子”对此不置可否。 顾随双手捧起,然后握着林青宴的手,用了些力。 掌心温暖,林青宴一直被他握着手,竟然错意的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 突然,指背上传来一丝凉意,如同狂风入境,打破了林青宴心中短暂的迷茫安宁,他顿时慌乱了起来,感觉整个人都在手心愈发明显的寒意中发着细细的抖。 顾随捧着他的手抚上了他自己的脸。 顾随的面部轮廓很锋利,鼻梁高挺,虽生的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但因为常年挂着冰霜般冷漠疏离,一眼望进去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风情万种而是浓浓的压迫感,总结下来就是标准的浓颜系帅哥,在《回冬》这本书中,虽然颜值排不上第一,却也只比主角也就是当今天子差一点。 林青宴抚着顾随的脸,按着他脸颊的位置能清晰地感觉到顾随明显是消瘦了的。 他倏然想起他十八岁的那个灰默夹杂着爆鸣的夜…… 二十六岁的顾随黑到透蓝的眼睛在狭小的矮巷之中盛着淡淡光影,像是阴沉的夜,寒凉无比,那时却充盈着暴怒与痛苦,浓厚到即使无法呼之于口,只看着也叫人心惊。 林青宴的双手紧紧地环抱住顾随不让他冲出去。 血光冲天,火光炸响,巷外街对面的楼阁被火焰吞没无可挽回的走向倾颓。叫骂爆破声不绝于耳,整个世界都染上鲜艳的红,拉着无数冤屈的魂灵绝望的投身阎罗…… “等我回来,好吗……” 林青宴轻捧着顾随的脸,外面热气蒸人,火势不消,顾随的脸却透骨的凉,仿佛已经随着倒血泊里的人一起堕入阎罗。 那人的眼睛隐在浓厚的阴影之中,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风声乍起,不待思考,一个不起眼的身影缓缓站起,望着烈焰的刑场,沉重地踏出一步。 突然,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林青宴毫不犹豫果断地抽回了手,心脏好像有些钝痛,林青宴迷茫了一下,正欲离开,眼前却一阵眩晕。 黑暗袭来,林青宴挣扎着想要拨开,却越陷越深,最终一片柔软将他稳稳接住。 得救了吗…… 太好了,被接住了…… 不对,被接住了……? 为什会被接住?被什么接住了? 林青宴霎时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垂在床侧的手上还有丝丝余温,明明方才床边人也没用太大力,林青宴却觉得手腕那出的皮肤要烧起来了一样。 好的,这下真有点心脏疼了,可能是心梗了。 而床边人看着方才大力挣脱开他的手,两只手,两只健全有力手的人。 睡着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顾随看着林青宴平和的睡颜不疑有他,个鬼啊! 良久,床上的人不动,床边的人也一声不吱,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林青宴顶不住了,他试图回避现在僵持不变的境况,于是果断出手… 以自己的正面为平面,以自己的右胳膊为轴,虽然僵硬但是也并不柔和的把身体旋转了180°,虽然没有构成图形,但是也把自己从位于床边脸朝上翻转成了床里脸朝下并狠狠地给予自己的鼻子以沉重一击! 林青宴忍住没有闷哼出声,整个脸扑在了枕头上把有些扭曲的表情埋下。 空气彻底静了,连带着寒风吹动门扉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只是床边人没有丝毫动静。 于是林青宴十分体贴的问候了自己为什么要干这种神经事并默默地往里又挪了挪。 “哼啊” 少顷床边人看着挨在床紧里面有些狼狈的人哼笑出声,不像是被气笑了,而是有点嘲笑的意思。 虽然是做了蠢事,但林青宴还是有些羞恼,毕竟是在熟人面前,左不过是十九出头的人,还年轻的很,气性大也有些好面子。 这一下摔的有些重,不仅磕到了小林子的鼻子,也重重压到了胸口处的伤口,疼的林青宴难耐的动了动,尽量轻地调整姿势,不然疼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轻微挪动间几缕头发从林青宴耳边垂落,露出一片光洁的侧颈,蜿蜒向下,陷进薄软的里衣中。 顾随没有在意林青宴明显蠕动过的身躯,只是在望见那一片雪白的时候顿了一下,旋即起身又俯下,停在林青宴身上的位置,挨得很近,近到顾随能感受到林青宴的温度。 他日思夜想的温度。 一只有力的手穿过林青宴的脖颈,微微扶着他的脸将林青宴正了过来,顿时林青宴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得救的小林子贪婪而又胆怯地小口呼吸,不过还没等他多想点什么,顾随的一句话便让他呼吸一滞。 “林青宴,你在我面前这样自欺欺人合适吗。” 顾随的话给了林青宴一记重锤,顾随的语气则让林青宴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是一个问句,句尾却是平调,并不像是责问,更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阐述一个林青宴不想面对他,甚至到了做出这样离谱的动作的地步。 林青宴不敢睁眼,怕看到顾随面带讥讽的脸,尽管他也不确定顾随到底是什么态度,但仍控制着自己的睫毛别煽动,呼吸却因为顾随的靠近明显的乱了。 “好,”顾随的话一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了捏林青宴的后颈,有条不紊地说:“林青宴,睡着的人是不会浑身僵硬的。” 说完这句话,顾随的目光便定住了。 他能感觉到,身下人好像突然有些愣住了,似乎是惊讶于他就说这个,过了一小会儿试探性的放松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先前绷跟要准备工作了一样,职业特殊,开工前有些紧张在所难免。 林青宴的身体慢慢松弛开来,像被捏了的海绵慢慢恢复原状。 不待林青宴再有何反应,顾随紧接着便道:“林青宴,你演戏只演脖子以下?还是脖子以上你自有安排。” …… 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安排…… 林青宴有0个反制方法回应顾随的刻薄一击,于是老实地在顾随的揉捏之下变软。 感觉到手里的脖颈不再僵直,顾随又摸弄了几下便轻轻地将手抽了出来。 “我这几天有些忙,等到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再来看你。” 林青宴正松了口气。 这是要走了啊! 岂料顾随突然不算温柔的捏起了他的下巴,凑到他耳边。 温热的气息洒在林青宴发耳廓边,林青宴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慢慢涨上了他的脸颊,被顾随靠近的地方泛着密密的痒。 顾随轻笑一声,声音有些发抖。 “林青宴,找到你了。” 我真的懒得写啊[心碎]我要慢慢的写[紫心]高考假我尽量多写[抱抱][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林青宴,找到你了 第3章 梦游吗 林青宴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脖子无意识地缩了缩,幅度很小地耸了耸肩——这是一个能让林青宴感到有一丝安全感的姿势。 看林青宴这样,顾随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打算先放过他了,毕竟人在自己手里,什么时候“算账”都不算晚。 就这样,顾随直起身,深深地望了一眼陷在柔软床塌里的人,旋即转身离去,离开时还轻轻地合上了门。 十分平静,屋子里的香也淡定地燃着,就好像刚才招笑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顾随只是来看了一眼林青宴,而林青宴技艺精湛并没有被看穿是在装睡,两人就这般相安无事直到顾随离开…… 顾随可能是这么想的,所以很安静地走了,但小林子明显不是这么想,他现在内里翻江倒海,猛地一起身,毫不意外地牵动了伤口,于是还没能站起来耍威风就先破了功。 林青宴小心地捂着伤口,懊悔自己刚才不应如此行事,心中闪过的念头却也愈发清晰。 跑!必须跑!马上就跑,刻不容缓! 想着,林青宴顾不得疼痛,十分利落地爬到床边,从床尾处的地板上看到一双灰色织有比较复杂条纹的鞋。 他直起身手忙脚乱地套上一只鞋底,心里不忘规划自己逃亡路线的同时,也止不住地发慌。 不是,顾随到底怎么了?脑子磕坏了吗,和荣兴打赢了高兴疯了? 林青宴腹诽着顾同学,手上则麻利地穿好鞋,然后理着衣服,不过现在穿在林青宴身上的衣服与他曾穿过的都不同,衣带有些混乱也有些复杂,林青宴一时有些弄不清,只得解开再重新系上,不然松松垮垮根本没法穿。 绳结错杂,可能是林青宴睡着时攒乱的,不过林青宴毕竟是做暗杀型杀手的,手指比一般人都更纤长,更灵活很多,不消片刻,复杂的绳结就要被解好了。 林青宴原本神情有些许紧张,此刻脸上浮现出一丝明显笑意。 “咣当!” 突然一阵强风袭来,颤颤巍巍地吹开半扇窗随后一窝疯的冲进来,原本平衡温暖的氛围霎时间便被打破了。 林青宴被声音惊到,手上的动作一停,下意识目光凌厉,警惕地抬头一看,所幸并无大事。 只是破了一扇窗。 额上渗出一丝冷汗,林青宴没空抹去,只继续解着绳结。 冷风冷不防地刮进来,冻得林青宴手指有些微微发僵,不过所幸并无大的影响,还恰好吹散了林青宴心口的一股郁结之气。 冷风吹着,明明都快把林青宴身上本就不足的暖意吹末了,却仍让他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兴奋——他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 从未有此刻这般近过,从未有此刻,如此接近自由! 这般想着,林青宴手上的动作不由加快。 风铃振响,被吹进来的风掀地摇摇晃晃,叮铃作响,不过听起来并不显得杂乱,一轻响,一重响,十分有节奏的摇曳着。 不消多时,绳结解开,一条素白的衣带轻轻滑落,落在柔顺的里衣上,又紧接着随着林青宴的动作移到他布满伤疤的小腹上。 恰好一阵风涌了进来,吹的林青宴不禁瑟缩了一下。 他急切地提起一边衣带,想赶紧系上穿好衣服走人。 多绕一个结这件衣服才能系紧。 刚才林青宴便观察到,这套衣服很是奇怪,比起寻常里衣松垮许多,也有可能不是松垮,只是比他原先的身量大上很多,而且上面用着很精细的工角还绣有暗纹,感觉并不像贴身穿的里衣那样简朴柔软。 “嘭嗯”窗被风吹得撞了一下。 林青宴想着东西似乎是没听到这阵动静一样,直到又被风吹了个激灵,才回过神不再琢磨。 他低下头找衣带。 然而不等他动手将另一边垂落的衣带拾起,一只线条流畅,骨骼分明的手将便那条衣带捻起,十分自然的递到了林青宴面前。 林青宴大脑嗡的一声,霎时间便僵住了,迟钝地注意到身前不知何时便已投下的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罩起来的阴影,捏着衣带的手突然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就那么静静地横在那里没有动静了。 顾随倒显得很冷静,见林青宴毫无动作,他缓缓半蹲在林青宴面前,顿时那骇人的压迫感便去了一大半。 顾随看着面前快把脸埋到胸口里的林青宴,眉头微微皱着,但在看到对方身上披着的单薄衣衫时,原本有些沉着的脸竟以一种极其僵硬的方式慢慢缓和了下来。 他脱下外袍裹在看起来十分单薄的林青宴身上,又看了看他这敞着衣襟,漏出一片光洁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着,轻颤着…… 而这一片白皙之中,横亘着一道狰狞丑陋的伤疤,伴着林青宴的呼吸,它也轻轻地动着,血肉缓慢的愈合长闭,结成无法消泯的痕迹。 不得不说,此刻的林青宴看起来十分脆弱,是一种顾随从未见过的脆弱。 一白一黑的对称十分明显,林青宴常年裹在层层衣衫之下的皮肤本就因为不见光而分外白皙,又因为他经年活在夜里,是个不能更自觉不配活在晴朗天空下的人,所以脸上也总挂着一张苍白的假面,简单点说就是看起来像死人,眼下本就重伤未愈,高烧几天后的身体瘦削的像是一阵狂风便能吹倒。 干瘪的身体不明显地瑟缩着,林青宴的头不安地垂落,和顾随记忆中闯了祸挨教训时害怕低头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他就静静地蹲在他面前,看着林青宴糟乱的发顶,不动神色地挡住了闯进来的那一阵狂风。 “梦游了?”顾随温厚的嗓音闯进林青宴僵直的思维里,完全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林青宴想顾随应该是在逗自己玩,不敢抬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顾随没怎么在意这蚊虫叮咛般的动静,看了眼林青宴身前袒露的一片胸膛,起身去把作乱的窗户关上了,又折返回来,不轻不重地揉了揉林青宴的发顶。 “我什么时候不知道,你竟然有梦游的习惯了?” “……” “冻着了,爬起来给自己穿衣服了?” “……” 林青宴不应声也不动作,顾随也不逼他,只半跪在林青宴身前,伸手替他将衣带仔细系好,又把披在林青宴身上的玄色大氅紧了紧。 顾随本身就比林青宴高上许多,加上床檐比较矮,所以即使顾随是半跪在林青宴面前,小林子低垂着的目光也只能看见身前人垂落的几缕发丝。 从前的顾随不喜散发,总是将头发高高束起。 想害他的人太多了,散着头发打起架来极其不便,包括林青宴常是束发也是这个缘由。 “冷了不知道往被子里钻,倒爬起来给自己的衣服解开了,”顾随望着面前缩着装乌龟的人,他怎么会不明白林青宴到底想干嘛呢?“林青宴,你不会照顾自己吗?做这么犯蠢般的事,你平时那股盛气凌人的聪明劲去哪里了。” 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有些愣住了,突然而来的怨火将两个人都不同程度的灼伤了,顾随面上不显,但更是在话出口后就后悔了,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说了这么伤人的话。 可他气,他怨,他这样的情绪,面对只想逃避的林青宴实在不知如何应对,他没对林青宴发过几次火,看着在听了自己话后僵住的人,嘴长了长,最后又重重地抿上了。 顾随眼眶微微红了,盯着面前的人想说话却总也发不出声。 突然,面前的人伸出一只手拽住了顾随面前的一缕头发,有些重地往下拽了一下。 其实林青宴在听完顾随的话后不觉得特别难过,只是有些太突然了给了他一些冲击,回过神后本想回一句“顾随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但又想这样对说出这样话看样子是真的正在气头上的顾随他会不会恼羞成怒砍了自己。 不行,说他他会不高兴啊。 林青宴想着却也始终有些憋屈,于是伸手自有点狠地拽了一下身前人的头发,但是…… 我很大力吗?他怎么不说话了? 空气一时有些沉默,顾随能感觉到林青宴的手愣住了,随即有像是安抚又像是试探般地轻轻往下拽了拽,看起来像在把玩那一小撮头发一样。 林青宴搓着手里的头发感觉那一小缕东西在自己手里都快烧起来了,他每拽两下见顾随没反应手上的力道便再轻一分,一直到林青宴感觉自己的手指好像是从顾随的头发上滑下来一样,面前人也未动分毫,不出一言。 重伤的人刚醒来往往没什么力气,加上情绪输出便很容易疲劳,林青宴又是运动又是受惊,先下已经泄了气,手垂着就要往下坠。 突然面前人欺身向前,握住了林青宴欲落的手。 “最近几天可能要下雨,下完雨就要冷了,你待在屋子里别往外跑,我处理完眼下的事,我们再来好好算账。” 说完,顾随的目光落在林青宴乱糟糟的发顶,作弄他头发的手停了,片刻后无力地从顾随的手之间滑了下去。 “梦游累了就躺在床上再睡会儿,外袍不想披了直接扔地上就行。”顾随抬手将林青宴头顶柔软的发丝拨了拨,又低头把林青宴的鞋脱了下来,动作十分自然,像是先前两人之间顾随就是如此熟练的照顾林青宴一般,而整个过程林青宴也都静静地丝毫不反抗。 顾随继而完全跪坐在林青宴面前,尽管顾随比林青宴高许多,但此刻顾随十分刻意地做低了姿势,就这样仰视着林青宴。 林青宴自知再装下去实在过于低端了,对上眼前人的目光,正欲说些什么,却见顾随忽的露出一个浅淡笑容,说:“不过,林青宴,我的衣服,穿着可喜欢吗。” 林青宴霎时间就定住了,看着面前嬉笑之人感觉耳朵被激地不受控的动了动,脸上原本淡淡的表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俊美的五官都不自觉皱在一起,比平时睁得都大了些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要脸吗!”。 “顾随!” 林青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啊! 醒来的第一句话,原本就重伤高烧多日,醒后又滴水未进,此刻的嗓音低哑到有些让本人都吃惊的地步。 顾随将林青宴的反应全都收入眼底,很轻地哼笑一声,脸上倏地盛满笑意。 顾随出的声音不大,但这么近的距离,林青宴肯定听见了,他怒瞪一眼顾随,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愤愤不满的目光一直停在顾随身上。 “别气,没在笑你。”顾随从自下而上的角度望着林青宴,伸手轻轻掐了掐林青宴的下巴然后站了起来。 “顾笙这孩子,竟把我的衣物都给你偷出来了,还不忘把我好的都挑去。” 顾随伸手把外袍都拢到林青宴身前罩着身子的同时也把腿盖住了。 “你别怪她,最近府上财良支出我看的很严,毕竟最近有些乱,她要是给你买新的恐会担心我发现你,”虽然我早就发现了,“给你别人的又觉得太糙的料子委屈了你这病人,才拿了我的给你穿。” 林青宴望着顾随毫无编造痕迹说的十分舒畅的脸大为震撼,对顾府这位二小姐的为人有了一个全新而又大胆的认识。 简单点,他觉得这位二小姐可能是被夺舍了。 他之前见过这位小姐,完全就是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啊,先不说见天上午她在自己床边和不知道是谁说了些什么让林青宴难以理解的奇言怪语,就!就!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不过说到底也是为自己好,林青宴不耗多时便接受了。 回过神来,顾随正站在自己身前,轻轻地捏着他脖颈间的衣角,不知是不是林青宴的错觉,他竟认为眼前的顾随没有片刻前的顾随那么有压迫感了,也可能是顾随看起来没那么想问他的错一样。 “他没拿到我的里衣,贴身的衣物她总不好拿,”顾随的手指摩挲着,“不过这件还是糙了些,毕竟不是贴着身子穿的。”随即十分关切地看向林青宴,那人的表情还有点懵,似乎是不太明白他在表达什么。 “有没有磨得你不舒服?” 林青宴正欲回答,又突兀地想到了什么,就咳了咳清清嗓子,旋即开口。 “没有,还好,没那么娇贵。” 顾随闻言突然目光炯炯,很认真地看着林青宴。 “你可以那么娇贵。” 一句话让林青宴顿感不对经,但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心脏跳的很快,其实这样一句话对林青宴而言并不重要,只是这样诚恳热忱的目光像是把林青宴拖进了一个无法躲避的温热之中。 火焰正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燃着,就这样小心翼翼的暖着林青宴。 他能感觉到,顾随好像有一些异常,但他又说服自己,应该是自己还没好利索,顾随是不会有问题的,他一直看着很正常! 这样想着,林青宴竟真觉得自己胸口处好像有些隐隐作痛啊。 林青宴的脑回路一看没边了,顾随也适时地后退,还不能逼得太紧。 于是,在把林青宴抱回床上又适当嘱咐了几句后,顾随就离开了。 第4章 欺负一只“小狗”(上) 像是应了顾随的话,接连两日,天气一天比一天沉,然而这场雨却始终没有落下,厚重的云层黑压压的顶在天上,沉重的像是随时要坠落,却又岿然不动,酝酿着。 这两天来林青宴屋中的只有医师和送衣服与吃食的人,旁的人,别说顾随,他连把他救回府上的顾笙本人都再没见过。 终于在五天以后,一个天气暗沉的午后,林青宴跑了。 林青宴跑之前没做什么准备,算好每天医师和送饭的人固定会来的时间,确定不会有任何人来以后便决定现下就要离开。 不过这个任何人不包括顾随。 曾经的顾随对于林青宴而言是一个从不越界,从不多疑的盟友。 当年在林青宴反水给罗采鹭当她在荣家的卧底后,顾随是他除了采鹭姐以外唯一接触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人,虽然当时他已经被二皇子的人挂上了通缉榜,但他从认识到信任顾随只用了五天的时间。 因为顾随太弱了。 当时林青宴巧合之下救了被荣家人暗算围攻的顾随,那时候顾随才二十四五,看起来无欲无求,实际上傲得很,在知道林青宴就是挂在榜上赫赫有名的“太监”后,顾随当即垂死病中惊坐起,死活不愿意接受林青宴的帮助。 虽然当时顾随没做什么拔刀相向,怒放狂言,直接输出一段大丈夫宁死不屈的豪言壮志之类的,但他对于林青宴疑似故意折磨他般的“救助手段”没有任何好脸色,甚至还与林青宴在半夜上演了一出——霸道总裁之男人你要带着我的纱布去哪里!的离谱桥段。 于是脾气一向很好的林青宴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拒接沟通的顾随绑在竹椅里,然后掐着顾随一直偏向一边的脸,跟他发起决战邀请。 不是不服吗?不是要跑吗?好,真男人是吧,跟我拳头说去吧! 虽然最后不是肉搏,但林青宴还是很轻松的把顾随打赢了。 也是从那场对决以后,尽管顾随任然没有轻易放下对林青宴的敌意和警惕,但林青宴已经统统不在乎了。 这么弱的男人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但是当弟弟可以! 林青宴总是对像顾随这样并不弱但在他眼里很弱的人抱有一种难言的保护欲,所以那天以后林青宴看向顾随的目光总有一种兄长看幼弟的慈祥,并主动要求当顾随的老师教他剑法,传授阴招,当然顾同学并没有察觉到林青宴对他的“怜爱”。 后来两人关系缓和,直到熟到两人可以互相信任背对背睡在同一张床上,顾随对林青宴说过的最不官方家常的话也只是他的同袍怀疑他是不是叛变和某位小女子滚在一起了,不然最近出的计谋怎么都这么损? 顾随不喜欢表达,只用眼睛说话,但林青宴看不懂。 所以现下顾随的温柔温情,就像一场裹在糖霜脆皮里的美梦,如此甜腻易碎,若即若离,让林青宴既想靠近,又不得不遵从先前的人生经验做出离开的选择。 素帘摇曳,烟斜雾横,青烟缥缈盘桓间,一阵冷风袭来,撞碎了原本浑圆的烟团,裹挟的湿气刮过燃着的火星,险些直接将其灭了,不过残灰飘落,药香又弱弱地燃着。 林青宴的动作幅度并不大,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但因为林青宴本身面相柔和,眉眼温润,所以就算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也很亲和。 林青宴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人在一个很普通的早晨打开房门观察天气一样,微微抬头望向天边云霭,远处天色暗沉,风雨欲来,明明十分压抑林青宴的眉目却舒展了,面色闲适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老大爷一般伸伸懒腰,抻抻胳膊,看着十分放松,只不过他按在门板上的手指尖却微微泛白,指尖离开时,几乎在门框上留下了一个发白的印记,就像是掉漆了一样。 警惕地穿过小连廊,矮灌连丛,时节已入秋末,这一处偏僻之地整体都显得灰败,墙砖脱色,枯枝疯长,残叶累累安静的堆在角落,一面屏风将这一亩分院与正厅与庭院隔离开,杳无人烟。 顾笙把他放在这里确实安全,只是不知如何就让顾随知晓了。 离屏风不远处,在一处老旧破损的墙角,林青宴走到那出墙角,背对墙壁很缓慢地半蹲下来,微微偏头听着墙角的声音,墙皮粗糙冰凉,林青宴贴上去时冷不防打了一个激灵,微微避开发凉的墙体,把后脑勺完全倚在了墙上,身体放松,还没完全坐下,腰间一阵细痒,干枯的矮草成群不经意刮过林青宴衣角粘上泥痕。 林青宴偏头,看见后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有些难受了,随即便用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蹲的较矮的腿整个跪了下去,身体顿时就轻松了许多。 不过就是身体素质再厉害的人,被擦着心脏捅了个对穿,还只在床上躺约莫半个月还没有接受太久的正经治疗,在原本就天气阴冷,湿气入体还心情焦躁的情况下,身体都不会能撑太久。 林青宴也毫不意外,在跪了半天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后,他明显有些焦急,面上虽然不显,但动作已经有了要离开的趋势。 又等了片刻,不闻一语,林青宴支起了手,躬身准备站起来。 “我觉得前几日来府上的那位小姐就很不错啊!与我们王爷多般配啊!” 起身的动作骤然停下,隔着一面墙淅淅索索传来了并不太清晰的声音,不过因为那人本身声音比较大,林青宴听的不算太难。 “萍姐你小声点,”一个更为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不算大,听着像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别人听见,但她们已经很接近林青宴所在的墙角了,加上林青宴的五感都尤为敏锐,听墙角的事对林青宴而言仿若直接加入对方的聊天,毫无障碍。 “殿下的婚事还没底,京城的小姐们愿不愿意嫁给咱们殿下还说不准呢,况且这么大声的议论殿下的事,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捅到殿下面前可怎么好。” 这个稚嫩的声音的主人似乎很紧张,十分刻意地将声音压低,不过被风吹得细碎的话语还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林青宴的耳朵里。 “小桃啊,你就是太老实了才总被小太监欺负,你没听他们说,殿下要最早三天以后才会回来吗,再说了,他们平时不也……” 风声渐起,几片枯叶被从枝头吹落,飘飘然落在林青宴面前,刮过他的鼻翼才勉强换回他的神智。 冷风将叶片带走,却把彻骨的寒凉留在了林青宴身边,它们不作声地顺着衣袖钻入,紧贴着林青宴。 黏腻的湿气攀在林青宴的身上,渗入他的骨骼,让他难受的恨不能把自己的皮扒掉一层。 林青宴认为自己应该是还没好利索,他觉得心脏有一点钝痛,像是那阵湿气箍住了他,慢慢收紧,将他的心脏挤压成了可怜的小小一块。 林青宴有些迷茫的揉着胸口,但却总找不到痛处,想着可能是里面还没长好,伤口有些崩开了。 可他不通医术,对此束手无策,索性不再多想,能活活,不能活就想办法多活! 玄天色的身影旋即起身,离开了小草丛。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林青宴换上了一件不知从哪个小房间里翻出来的像是宫中侍卫的衣服,对此林青宴心中止止不住地感慨——圣上同顾随关系真好,竟连随身的侍卫都赏赐给了他用。 不愧是同甘共苦的表兄弟,林青宴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衣服,用手上下摸索,突然得出一个有些让他吃惊的结论。 这件衣服的手感比先前顾笙从顾随房间里偷的那几件还舒服啊! 顾随怎么混得还没皇帝身边的侍卫好啊。 林青宴叹了一口气,“顾随啊顾随,你果然是个弟弟啊,”林青宴轻轻地怕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十分慷慨地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过几日让我来接济接济你吧。” 于是林青宴与远隔天际的顾随许下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约定。 又绕了几大圈,林青宴也有些给自己绕晕了,突然走到一片开阔的空地,原本应十分繁忙的时间却空无一人,像是原本该有的人都被风吹走了一样,但他还是仔细观察后小心鬼祟地跑开了。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自从醒来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像化掉了一样,之前的藏匿和跟踪的本领跟在梦里消化掉了一样,眼下没人,正好方便了他。 等到穿过一条角落镂空的廊道,光影斑驳,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假山树丛,巍峨的假山环伺在一池浅湖旁,几道水流从假山上潺潺淌下。 林青宴唇角微微上扬,看向假山的神情满是惊喜。 从前林青宴在顾府小住的时候,他就发现,这里的假山会武功的人稍微费些功夫就可以顺着它攀上房檐然后跳出去,不仅水流声可以遮掩翻墙爬山的声音,而且这面墙外还刚好有着不多不少的干草,不至于让人跳下去摔断了腿,简直没有比这里还好的脱身之路了! 他身手利落,脚尖点在假山凹陷处,一只手卡住石间缝隙,稍一用力,便翻身上山,再身子微拱,纵身一跃,脚踩悬枝,精瘦矫健的身姿穿过枝丫绿叶,一头墨发不经意间捎带上几片红褐色的嫩叶。 林青宴没耗多少时间便攀到,准确说是跃到了房檐上。 他跳到砖瓦上,在落下的那一刻便欺身半跪下来,整个上半身都压的极低。 他敲了敲脚旁边的砖瓦,发现虽是暗淡藏灰甚至有些微微发黑的红砖,但却异常的结实,就像是被提前加固的一样。 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林青宴连忙起身翻过正脊,果不其然,原本堆在小巷里无人在意的干草被清理的一干二净,连一丝草屑都没有。 林青宴嘴角不自觉向下,眉毛堆在眉心的位置,眼睛却微微睁大了,愠怒地盯着墙下的地砖恨不能盯出个洞来。 但是盯出个洞来跳下去应该会摔的更惨,所以林青宴决定沿路折返,顾随算到了他的行动,让下人回避却变相堵死了他出去的路,但俗话说的好,徒弟再好,跳不出师傅的掌心!顾随从他身上学来的小阴招他认可了,但比起逃跑这项技术,顾随还是没能摸清他的全部套路,想溜绰绰有余啊。 想到这里,林青宴又弯起唇角,眉心舒展,哼笑一声,转身准备跳回草坪上。 林青宴看清脚下路然后转身顺着砖瓦上工角更为顺滑的位置向下滑了几步。 与此同时,一声浑厚的狼嚎刺破空气从林青宴身下的位置传来,霎时间林青宴浑身肌肉紧绷,下滑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此时林青宴身子正微微前倾,他有些怀疑自己应该是幻听了,但还是起身弯腰向下低头,犹疑的目光往下探去。 措不及防,视线所及是一头蹲坐在草坪上正仰头望着他的成狼,在尚未开花的花树下又紧贴墙壁位置,完美坐到了林青宴的视野盲区,林青宴只有趴下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才能勉强看到它。 琥珀色的瞳孔隔着几米的距离安静地凝望林青宴,灰白色的毛发柔顺的随风轻晃,y它蹲坐在草坪上,上身高高昂起,看起来颇有气势。 林青宴远远望去,观察到它身上一处毛结都没有,也并无半点脏污,体型又如此巨大,看起来比一般野狼还大上一倍,肯定是被它的主人照顾的很仔细才这样干净。 像是意识到林青宴现在看它的姿势有些不适,它主动后退到一片没有树木遮挡,林青宴还可以轻易望到的空地处,随即又坐了下来,一瞬不瞬地望着林青宴。 林青宴旋即站起身,远远地望着眼前温顺的家伙,走到房檐边,矮下身来,动作流畅地翻了下来,稳稳地落到了草坪上。 家人们,等到7.15开始一日一更[熊猫头] 关于为什么是“太监”,因为二皇子的人之前不是说要把小林子手起刀落变成小女子吗,那时在内部的人已经在心里把小林子手动变“小女子”了,所以其实小林子虽然有江湖上的代号,但二皇子的人都给他取外号为太监[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欺负一只“小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