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家》 1、白潋 伴着一缕日光的浮现,一声气昂昂的鸡叫在十里村里响起。 村南的一处小屋里,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拿起门边放着的锄头扛在肩头就要往地里去。 出了泥堆砌而成的小院子,还没走出三步,隔壁的婶子听见动静叫住了她,“白潋,给你个饼子,边走边吃。” 名叫白潋的少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今天她今年十七了,从五岁她父母离世开始,到现在她都吃了大家多少个饼子了。 由于父母早早病死,在村里又没有其他亲戚,白潋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主要养白潋长大的一共有三户人家,分别是村长家、王婶家、张铁他奶家,有些别的人家有余粮时也会接济,因此白潋才能长到这么大。 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张嘴的事。孩子嘛,吃着吃着就长大了。 大家都算不上富裕,白潋已经很感激了。 为了不荒掉白潋家的地,这几家人搭手,又把她家的地给耕了,每季收的粮食蔬菜卖了换钱,大头给了白潋,一小部分充了公。 “不用了,婶儿。”听到她这么说,王婶瞬间拉下脸,一改和煦的往态,音量都大了起来,“吃,不吃也得吃。” 这死心眼的孩子,自从她不收白潋的饭钱,白潋都躲了她半个月了。 还好今天她天没亮就起了,把人抓了个正着。 白潋差点要跳起来,照这个音量,马上就会传到其他人家去了。 下一瞬,她手上就被塞了一个饼。 白潋感动地道了声谢,“婶,明儿我会烙饼明儿个吃,你就不用给我准备了,谢谢婶子。” 白潋心里有些尴尬,她之前还说会自己准备干粮,没想到昨天太累了没做,今天就被抓到了。 王婶子挥挥手示意她不要这么多话,忽然想起什么,旋即拉白潋到一边,“小潋,你中什么样的?” “啊?”白潋下意识的想跑开,她一点也不想成亲呢,王婶儿今天是怎么了。 王婶她汉子在镇上的猪肉铺子干活帮衬挣点工钱,家里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大些,女儿小点。但女儿王丫也大了白潋半年,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正好最近可以帮白潋看看也没有合适的。 王婶用力一扯,白潋像小鸡崽似的被她逮住了,“我给你留意留意。” 这孩子,虽然比王丫小点,但也可以成亲了。若是家里有了人帮衬帮衬,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苦。 白潋见她认真,只好硬着头皮应付道,“我要吃得少,干得多的。” 这只想找劳力呢?王婶儿眼前一黑,这娃娃究竟有没有把她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 “没了?” “没了。” 王婶儿孔武有力的食指戳白潋,“你买头牛得了!” 白潋听了,眼睛一亮,“婶儿!你咋知道的?我真想买!” “好啦好啦,你个娃娃看样子还没长大。”王婶儿嘀咕两声,走了。 王婶本想问问白潋觉得自家小子王柱子怎样,随即她又轻轻叹气,若是两人之间有什么,她早就看出来了。 走在路上,白潋把饼掰成两半,她心里都明白王婶的好意。 可成亲这事儿,是她要嫁去别人家,她还想多守几年呢,而且她实在对男的不感兴趣,再说了,她靠自己也会活得很好。 一边吃着饼,一边想着过去的十几年,白潋热泪盈眶。 幸好自己是在十里村里长大。村里人都对她多有照顾,但是自己现在已经到了自力更生的年纪,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接受他们的好意了。 说起十里村,这个小村子所在的州在整个国家的东部,有一条大河经过。 十里村和那条大河挨得并不太近,不过附近有个县,县里又好几个镇子,这样一来,集市也多了。 十里村离他们不远不近,也算是沾了光,这几年村里人的生活比起几十年前,也好上不少。 以前,每个月每家几乎都不怎么能吃上肉,现在嘛,大部分的每个月至少能吃上一两顿了。 十里村南边还有一片山,白潋听村里出过远门的读书人说——像波浪一样。 山浪绵绵的,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会结出好果子。 因此这小村子勉强能称作依山傍水,风水好,也算得上民风淳朴了。但也不敢说全部,只能说是大部分人。 十四岁的时候,白潋从村长手里拿到了自家的地契。手里有了地,再勤快些,换的银钱也就多了些。 自己住的是间茅草屋,也是爹娘留下的。虽说是茅草屋,但当年爹娘请人建的时候,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坚固得很呢。 边走边想,她天生腿长手长,没一会儿就到了她家的一亩地旁。 她刚接手自家的地没两年,凭着自己的双手和老人的传授,慢慢积累了种地的经验。 现在到了春天,白茫茫的雪都已消融,化成水钻进了地里。 她得赶紧趁这个机会种点东西,等收获了就能拿到集市上卖了。 她越想越美,脸上呵呵笑得很是高兴。这三年她自己攒了有二两多的银子,都是她省吃俭用,抠抠搜搜给省下来的。 再加上前几年三家人卖了白家地里的粮食换的钱,现在全身上下一共有五两三百文钱。 不过这段时间菜价、布价、油价肉价都涨了,单是每人每年吃喝拉撒穿的开销,再怎么节省,也得花上差不多二两。 若想建一座普通的砖房,起码得准备六十两银子往上,按照她现在这个攒钱的速度,还得再过二十年左右才行。 想到这里,白潋的脸色一肃,浑身上下都郑重了起来。 不行,她得赶紧干活了。 白潋锄地。太阳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热。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到下巴,再啪嗒啪嗒的掉进地里。 要想干活轻松点,要买头牛才行。白潋忍不住盘算,可一头牛卖五贯钱,照现在的身家来看,要买牛还得到明年,但她也舍不得手里的钱。 她一个姑娘,身体倍儿棒,身高和旁边的张铁都不相上下了,白潋催眠自己——一天不干活就难受! 没多久,越来越多的人到了地里,有男有女。大部分女人是来给家里的男人送饭的。 “哎喂!”一个老婆婆大声叫起来,近六十岁的人叫出了三十岁的音量,“你们两个快过来!” “小潋。这是你的。”等白潋两人到了,佝着腰的老太太把饭菜也放好了。 白潋左边的地是村里汉子张刀家的,今天只有他儿子张铁来翻土,平时张铁他奶或者他娘会来送饭,白潋和人家商量了,说给她家饭钱,顺道的把白潋的也送一份。 右边的地则是孙兰孙小娘家的,小娘家只有她自己和一个三岁的女儿,她汉子前年摔断了腿,伤势严重,家里的钱也不够治的,去年就一命呜呼了。 这儿的地嘛,孙小娘有空会来锄锄。今儿个估计是家里有事,没有来。 孙小娘身体也不行,白潋和张铁两人有时看不过去,就会帮帮忙。 “谢谢三婆婆。”白潋乖巧地说。 这奶奶是村里年纪第三大的老奶奶。这个年代能活到七十岁,已经是极其长寿了。要是谁家里有个长寿的老人,那这户人家都会以此为荣。 所以他们有的也会用年纪的排序称呼老人家。 “谢嘛呢?”老三婆有些不高兴,脸颊的皱纹直往下拉,“听铁娃他娘说,你还给了好多钱是不是?” 白潋边吃边点头,抬起头干笑几声,又埋头继续吃饭了。张铁她家平时吃肉的话也会给她带,要是只给那么点,她也不好意思吃啊。 张铁嘴里的饭还没吞下去,他知道他奶说起这个会停不下来,就忍不住开口,“好啦,奶,你快回去吧,外面晒呢。” “晒得慌了。我走过来,真是热得要命!”老三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慢悠悠地走到两家人的地旁,忍不住哎哟一声,“小潋好争气!比铁娃干得都强。” 张铁一噎,脸上臊得红彤彤,也不怪他奶这么说,今儿早白潋是真像头牛一样。 两个年轻人吃着饭没有搭话,老三婆又慢慢悠悠地走到树底下,看看两边又看看他们,“你们知道不?村里的私塾扩得更宽敞了。” “这不是去年说的事吗?早听过咯,耳朵都起茧子了。”张铁不知道他奶问这个干什么,“怎么滴?奶,你也想上?” “你这个臭小子,你奶我都快入土了,净说混账话。” “咦?那是不是要多请一个夫子了?”白潋想到这个,遂问出口。他们村虽说不上多穷,但也称不上太富,自古来他们这些小村子教书的,都是一些失意的读书人。 他们村里识字的不多,读过书的就更少了。现在上私塾的,也只有村里六七个小孩。 至于其他的小孩,大多都是帮着家里干活的较多。 要是扩建,估计得请个新夫子,现在私塾教书的只有陈老夫子一个呢。对付那么多的调皮娃娃,一个老人家怎么忙得过来。 “是哟。”老三婆婆的注意力被拉回来,笑眯眯地说,“听说马上要来的教书先生,是从益州来的。” 这话让白潋和张铁都一愣。他们出门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的镇子了。 益州那是真没听说过。 老三婆一扬眉,但她老得连眉毛都不见几根了,气势也不是很足。 “长安,京城知道吗?” 白潋和张铁说,这个他们知道。 “扬州知道吗?” 白潋点点头,这个她也知道。 张铁迟疑,也跟着点头。 “长安皇上在,它是第一,扬州钱最多,它是排在长安后面。益州,钱第二多,排在扬州后面。”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俩傻孩子。 “益州那么有钱,先生怎么会过来?”张铁质疑。 老三婆摆摆手,“不知道啊,可能想不开吧。” “那里离我们村,肯定很远。”白潋望着南边,心里对这位还没见面的教书先生,已经产生了敬意。 老三婆嘬着旱烟杆子,“可远嘞!”她朝掌心啐口唾沫,把烟丝按得紧实,“前儿个听学堂陈夫子说,先得在江面上晃悠二十天船板子,骨头都颠散了,下船还得再坐二十天木头轱辘车,后腰能酸得直不起来!” “到时候村长和里正肯定会招待他的。”张铁把碗里的饭刨干净,让他奶别操心了。 “急什么?”老三婆瞪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把你这臭泥洼撵去读书了。” “我可不去,我要种地。”张铁挥挥手,坚决道,“我又考不上童生,更考不上秀才。不去不去。” “泥娃。”老三婆接过两人已经吃光光的饭碗,又忍不住给了张铁一呱嘣,往回走了。 “哎哟。” 白潋在旁边偷笑,休息了一会儿,拿起身边的锄头,又继续干活去了。忙到太阳下山时,白潋才就着落日回小茅屋里。 哼着歌儿,结果碰到了蹲在门口的村长。 “潋娃娃!”老村长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站起来,“可把你盼回来了,日头都要钻进山后头咯!”【你现在阅读的是 】 2、桑麻镇的新夫子(捉虫.修) 白潋见到村长如此这般,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问道,“怎么了村长爷爷?” 村长却是没直接回答,而是用拐杖戳了戳白潋布鞋边的土,语气有点心疼,“累不累?女娃娃晒得都黑咯。” 听到他这么说,白潋瞅了瞅自己的撸起袖子的前臂,她的皮肤确实算不上白。 这儿的风气并不过于传统,虽然对于女人的着装也有要求,可挽个袖子露出一点皮肤来,也没人在意。 毕竟庄稼人嘛,地里干活露皮肤的多了去了,只要不过分,谁在乎呢?自己在乎还可以说是自我要求较多,别人在乎是多管闲事不正派!这是白潋一贯的想法。 村长更是如此了,他从小看着白潋长大,把白潋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孙辈。 “晒太阳哪有不黑的道理呀?要是我白了,那才奇怪。”白潋扶着他慢慢走到自己家里,拿出个椅子给村长坐下。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白潋紧接着问。 村长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地想起自个儿来的由头,笑道,“瞧我这记性,一唠嗑就把正事给抛脑后了!头一遭来,是惦记着你身子骨咋样,吃饭香不香、干活儿还有劲儿不?再就是还真有件事,得你来搭把手。” “村老爷爷你折煞我了。”白潋皱着眉,“怎么这么客气?您直说就好。” 村长笑了笑,“这么直接?真不再合计合计?” 闻言,白潋有些警惕,不过马上她十分轻松地说,“您又不会害我,怕什么?” 见她这样,村长更是哈哈大笑,“好好好。你知道咱们村里马上要来个新夫子的事吧?再过几天,新夫子就到了。可咱村马上要祭土公了,我们几个走不开,陈夫子年纪大了,就想着找你们这些年轻人去。” 老爷子伸出三根手指,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听说新夫子比你大不了三岁的模样,到时候夫子在前边的桑麻镇落脚,我觉得你比较稳称,到时候你和在私塾里读书的陈平安一起去把夫子给接回来。我们就在村里等你们,好好准备给夫子接风洗尘!” 白潋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可她仔细想想,“爷爷,我一来一回,还要等新夫子,得花上两三天时间。马上就要播种了,万一正好错过了时间,这——”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村长抚了抚稀少的白胡须,“庄稼是我们的命,我肯定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放心去吧。” 白潋露出了笑容,从角落里找到种子交给了村老爷。 “这是葵菜种。另一亩地我打算还是像去年一样,种红薯了。” 红薯不用种子种。挑好红薯埋进暖苗床,等长出薯藤后剪成小段,斜插到地里,浇透水。这样种出来的红薯又大又甜。 两人相视一笑,很是愉快。 白潋想到老三婆的话,好奇地问,“爷爷,咱们村离益州那么远,益州又那么有钱,新夫子怎么跑到我们这边来呢?” 村长沉思半晌,也很疑惑地摇摇头,“我也想不明白啊,或许是什么穷则管好自己一人身的,富就接济天下吧。就是陈夫子经常说的那句话。好像这个新来的夫子,和陈夫子有什么关系,前段时间给他来了封信。对了,那夫子姓伏,伏棂。记住咯。” “这样啊。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明儿正午,陈平安来找你。”村长摸了摸胡须,拿出一个小布袋,“这里边有半贯,到时候你瞧着,看要等几天。” 白潋摆摆手。村长把布袋塞给她,“要是在那边待久了,就住客栈去。你们去办事,当然是村里出钱。到时候有剩下的,还来就好。” 白潋认真听着,只好点点头,“我一定把夫子带回来。” “咕咕咕——”白潋的肚子叫了,准备去生火做晚饭,“村长爷爷留下来一起吃吗?” “不啦。”村长站起来拄着拐杖,“不要老是吃稀饭,多放点米,等过几天我给你送点来。” 又老又沧桑的声音出了门,越走越远。 白潋送他出去,等人走远后,才回到屋里。把自家的东西收拾收拾后,白潋起火做饭,草草吃过后,烧水清洗了一番。 许多权贵都是五日一洗沐,多的五日两次。 有钱人出汗少,可庄稼人和他们可不同,每天都出那么多汗,浸得汗涔涔的,要是五天才洗一次澡。身上的臭味都能把作物熏死。 不过他们洗澡就没有那么注重放什么花瓣香料了,夏天到了有时甚至不烧水,到井边打一桶水回来,再冲冲干净也就没了。 白潋爱干净,更讲究些,还特意花钱买了一块皂角。 一切都收拾好后,白潋满身疲惫,砰的一下扑到床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 第二天正午,白潋刚把东西收拾好,门就被敲响。 门一开,眼前出现个秀气白净、头戴头巾的书生。他朝白潋微微一笑,欠身拱手道,“白小姐,小生叨扰。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白潋觉得凉飕飕的:白小姐——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叫过他呢。 今儿是头一回。 陈平安是村里正的儿子,也是私塾陈夫子的学生。虽同姓,但他俩并不是亲戚。 村里正是前些年刚搬来十里村的,他儿子陈平安也跟着搬了过来,因此她和陈平安没见过几面。 陈平安长得白白净净,有时候就拿着扇子在村里晃悠,见着村姑都要念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自诩为风流才子。 农忙时让他下地帮忙,他就皱着眉头嫌泥点子脏了长衫,还鼻孔朝天说“君子远庖厨,更不应事稼穑”,气得他爹抄起扫帚追着他满院子跑。 又因为陈平安懒,村里正还得“请”别人帮帮忙,有时候也不会给钱,这些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白潋朝他笑笑。 陈平安心里一阵嘀咕,这白潋虽然姓白,可也不白。 白潋的玩伴,村里同岁的有一半都是,男男女女都有,但相比起男孩来,白潋自小就更喜欢亲近女孩。 不论如何,这些人是从小玩到大的,白潋自小就从村头跑到村尾,又从村尾跑到村头,一来二去就都很熟了。 眼下各个都忙了起来,他们见的也不多。 要说,问题还是出在白潋这,她每天太阳起了她也起,一头栽进地里去。太阳落了她才回,发小们只能在路上碰巧见到她打个招呼。 更何况这其中有的男孩女孩,家里已经开始给他们说亲了,自个都忙碌碌的,也没时间找白潋来了。 “哎。”白潋假装听不到白小姐这个称呼,听着怪别扭的,“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陈平安微微颔首,转身往带来的牛车走去。看着慢悠悠的老黄牛,他不禁皱起了眉——要是有马车就好了。 刚刚赶这牛车,自己也不熟悉,被这牛气得要命。坐着这个牛车,得多花多少时间。 白潋见有牛车坐,乐呵呵地摸了摸牛背——要是这头牛是她的就好了,得节省多少力气,地肯定被犁得又快又好。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牛车。 陈平安握住牛辔(pei),还没来得及扯一扯。白潋出声说,“我来吧。” 陈平安没听懂她说的意思,正发愣呢,白潋已经到了他身边,“我来赶车,你要不去休息吧?” “辛苦白——白姑娘了。”陈平安对着要赶牛车的白潋,实在说不出小姐两个字了,转头坐到了后边去。 白潋不知他心里几个意思,但听到他换了称呼,自己心里舒服多了。 “驾!”她心软,没舍得真拿鞭子抽,只在空中轻轻一甩,这头大黄牛就乖乖迈步走起来。 她还没赶过牛车呢,托新夫子的福,总算体验了一会儿。 “哼哼哼——”白潋坐着牛车,感觉可真舒服,这一趟加强了她买头牛的决心。 两人出了村,在去桑麻镇的必经之路上。路上除了风景,也没什么好消遣的了。陈平安忍不住先开口,“白姑娘,你到桑麻镇去,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白潋奇怪他怎么明知故问,但还是回答道,“是,我们要去接新夫子回来。” 陈平安脑袋一疼,果然和他们说话,要直来直去才好,不然白潋是反应不过来的。他想问的是,接夫子这种事,他一个人去完全也可以,怎么平白无故地还要一个姑娘家跟着去,想不明白。 正在陈平安想怎么委婉地问出口时,白潋忍不住一笑,“或许是我上次和村老爷说了,想去镇上买点东西,他记着呢,就叫我跟你一块了。" “啊、啊,原来如此。” 白潋没再说话,她和这个陈平安算不上一路人,有些东西,还是少说为好。 其实啊,村老爷是想给白潋寻一桩亲事,但对象却不是他,而是新来的夫子。 如果动了心,两人有缘的话,白潋也不用每天那么辛苦地下地种田了。 退一步讲,两人没有缘分,但经此一遭,日后也能搭上话,这新来的夫子念着白潋接过他的份上,有念一份人情在,不管人情多寡,有总是好的。 三则呢,白潋每天待在地里干得比牛还多,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累倒在地里,倒不如抓着这个机会去镇上到处走走散散心。 但村老爷自己也知道,如果那夫子真是青年才俊,估计是对于白潋不会有成亲的心思,毕竟两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可奈何,在他眼中,白潋这娃娃就是哪儿都好! 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两人坐着牛车到了桑麻镇上。 眼下已是酉时,日头马上要落了,两人找到了信中说新夫子要住下的客栈,问了店小二,得知客栈里还没有一个姓伏的夫子入住后,便叮嘱了几句,住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伏棂(捉虫) 在桑麻镇的客栈等了两天,依旧没有把人等到。 尽管如此,白潋还是有收获的,她在桑麻镇的集市逛了一圈,货比三家,总算是找到了更便宜的调味料。平时炒个菜啥的也没有那么心疼了。 她高高兴兴地把东西提到客栈,店小二跑过来告诉她伏夫子还没到。 白潋点点头,转身把东西放到了自己住的房间里,收拾妥当后便又下到了一楼等着。 陈平安这时也来了,两人一齐坐着话家常。 这几天两人算是熟了些,陈平安说,“我看白姑娘这两天常去集市,料想伏夫子明日就要到了。白姑娘若是还想买些东西,得抓紧些。” 白潋点头,陈平安轻咳两声,又说,“如果东西太多,叫上小生也是无碍。” 白潋笑了笑,她倒不怕拿不动,她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更何况,按照陈平安的性格,这儿估计也是随便说说的漂亮话,当不得真。 “我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就待在客栈里好了。” “两位是想再住两天?”店小二闻声笑嘻嘻地端着茶水小跑过来,“您二位尽管住,咱们给二位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店小二也是个人精,见他们要等的是一个教书先生,这几天给他们忙前忙后,小姐公子的叫着。 如果新夫子今天还没到,他们估计就要多花一两百文了。想到这里,白潋有些肉疼,钱怎么像流水一样就走了呢。 陈平安估计也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叹了几口气,“怎么还没到呢?不应该啊!” 白潋晃着他那把扇子,“这路太长了,夫子奔波久了也会累。而且估计是要坐船来的,多个几天也是正常。” “话虽如此。”陈平安嘀咕几声,没再说话了。 对于新来的夫子,当他听陈夫子说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多,就很不服气了。自己也算是刻苦了,怎么姓伏的就能当夫子,他不行?说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听他爹说,在官场上,买卖官职都是有的,更不要说当个夫子了。 等那夫子来了,他就好好考他一考。 “这位小姐,您一位?”店门口的招待见一个小姐来了,赶紧跟上去接待。 紧跟在后边的另一个姑娘,听到店小二这么说,顿时气鼓鼓的,“还有我呢!” 店小二见后面的姑娘是丫鬟打扮,心里也明白了,心道这丫鬟脾气竟比小姐还大。 不过他也知道,就算是个丫鬟婢女,那也是富贵人家的,断不能惹了她,于是他赶紧找补,“小的一时眼拙了,没见到明月般的姑娘哟。” “小瑶。”女人笑了笑,转头和店小二说,“两位”,紧接着抬脚就往里去。 “哼。”丫鬟小瑶在心里轻哼,见她家小姐喊她了,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两人客人眼生,敢问贵姓?”店小二殷勤地端茶倒水,又冲小瑶嘿嘿笑,“这位小姐?” 小瑶等着伏棂开口,她当然是跟她小姐姓了。 “免贵姓伏。”伏棂说,“来几样你们店里的招牌吧。” “得嘞。伏小姐?巧着呢。”店小二乐呵呵地搭话。 小瑶跟着坐下,把包裹一放,狐疑地问,“我们家小姐第一次来,哪里巧了?” 原本就十分留意这边的白潋闻言,也是竖起耳朵,这姓和他们要等的人,似乎是一个姓。 难道这个姓的人都那么特别,她听这姑娘说话,觉得她声音好听极了。要是他们是同一个人就好了。 当然,好像也是很好看的。而且眼睛有神,嘴唇红润,一定是个身体健康的人。方才这小姐进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只是觉得一直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才赶紧挪开了眼。 她不识字,这几天问了陈平安,堪堪记住了。不知道这小姐的姓只是读起来像,还是一模一样? 陈平安佯装自顾自地抿着茶,一副不上心的模样。 但耐不住这位小姐面容姣好,即使是那个小丫鬟,模样也是可人,所以他偷偷看了好几眼。 “店里有两位客人,正好在等和您同姓的教书先生。”店小二往白潋两人那边示意,“现在他们也在。” 女人回头,往店小二说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姑娘,看起来挺朴实可爱。 这是伏棂对白潋的第一印象。 哦,旁边还有个男的。 “那是有些巧了。我也等人。”伏棂朝白潋微微致意。 “哎哟,这几天等人的客人怎么多起来了。”大声吩咐完后厨的店小二听到这话,诧异说。 伏棂笑了笑,回道,“春波送浆,游子归乡。” “哦!原来如此,是啊是啊。伏小姐,您要等的人叫什么名?是哪儿的人?小的可以帮您留意留意。” 白潋侧耳听。 “附近的十里村人。”伏棂问,“小二哥,你们店有这村子来的人吗?” “哎?这两位也是了。” 白潋揣着激动的心情站了起来,难不成这人真是新来的夫子。 当真是心想事成。白潋刚想说话,陈平安却抢先一步走了过去,“你是伏夫子?” 新来的夫子是个女人,他是着实没想到,导致说话也磕磕巴巴,几股情绪在心里横冲直撞,搅成一团,“在下、陈平安,有幸与姑娘相会,啊,与夫子相识。” 白潋站在陈平安身后,保持着非常有礼貌的笑容。 小瑶在后边悄悄地撇了撇嘴,这个男的真不靠谱,说句话都说不利索。 她母鸡护小鸡似的,不动声色地换了位置坐下,隔着陈平安和伏棂两人。 伏棂忍不住莞尔一笑,却不是因为陈平安,而是因为白潋的笑容太过僵硬。 “嗯。”伏棂道,“请坐。” 陈平安听了,直接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接着他就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伏棂也有礼貌地回话,道出自己的姓名。 白潋拘谨地笑,见气氛有点尴尬,她赶忙又说,“夫子一路过来,应该很辛苦。” 伏棂见她紧张,忍不住想逗逗她,“一路上看些美景,倒也不觉得累了。请问姑娘姓名?” 在伏棂眼里,白潋微笑就像那个被捏好的小泥人一样,质朴纯粹。 “我叫白潋,白布的白。”白潋脸色微红,至于潋字嘛,她自己还不会组词,也不好在人家小姐面前乱说,怕丢了脸面,叫伏棂笑话。 她深怕被人识破自己的尴尬,就问伏棂的意思,“伏夫子用完晚饭,要不要在镇上歇一晚?明早再出发也不着急。” “嗯,正是如此。”陈平安也搭上话,新夫子是个漂亮姑娘,他也想表现自己,“今晚这顿我请了。” 白潋心里哇了一声,这陈平安也是很大方了,方才伏棂点的这一顿,都是招牌,再加上茶水,再怎么着也有三百来文了。 客栈里的饭食太贵,所以这几天她都是在外边买了馒头回来吃的。 “不必了,多谢好意。”伏棂道了声谢,这些钱她也不是没有,何必在这落人口舌,多欠个人情。 没想过会被拒绝,陈平安脸色尴尬。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陈夫子知不知道这回事。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叨扰了。明早我们再启程。”陈平安起身,往二楼去。他自己也是有傲气的,他自认为怎么样自己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没想到受了挫。 此时菜也要上了,白潋也站起来,朝伏棂说,“伏夫子慢用,我去外边走走。” 见她马上离开,伏棂不禁伸手拉住了她,“白潋。” 陌生的、细腻的皮肤碰到白潋的手,让她几乎想弹到屋梁上。 她转身,“怎么啦?” “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饭吧?” 白潋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馒头,“夫子,我有吃的。” “叫我伏棂就好了。”伏棂看着她的馒头,心想这么点她怎么吃得饱,但她怕伤了白潋的心,也就没提这回事。 白潋脸上又是一红,是吃不饱,她不是故意想吃很多的,她不是饭桶呀。 小瑶见白潋磨磨唧唧磨磨蹭蹭的,似乎很是羞臊,就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按着坐下了。 小姐的话,听就是了。 “正好我有些十里村的事想问问你呢。”伏棂水汪汪的眼露着真诚二字,让白潋无法说不,再加上她的肚子这时候“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让她更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谢谢。”白潋重新坐下,叫店小二又多送来几个碗,把两个馒头分别倒在了两个碗里推给伏棂和小瑶,“他们家的馒头很好吃的。” 小瑶心想这姑娘人是不错的,尽管两个馒头在这堆菜里逊色不少,不过心意到了就好。 菜彻底上齐了,饭香直往白潋脸上扑,但有别人在这里,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吃相。 “村里适龄孩童有几个?”伏棂问。 白潋一想,“村里有一百零三户人家,六七岁这样年纪的娃娃约有五十来个。” “男女都包括吗?” “是,男女一起约有五十来个。”白潋肯定道。伏棂问的是适龄孩童,又不是男娃娃或者女娃娃,她肯定要把男女娃娃都算上了。 伏棂追问,“那上得起的,大约又有多少呢?” 白潋闻言,有些犯难。说实话,按照村里现在的条件,吃饱对大多人家来说不成问题,但每个月供娃娃上学堂,一年算下来至少要一二两银子,这样就多出一笔额外的支出了,他们还是要谨慎考虑的。 她把情况和伏棂讲,伏棂了然。 两人又交流一番,都是关于十里村的。 白潋想问问伏棂,为什么要来十里村当教书先生,又怕冒冒然的说到不好的地方,平白惹伏棂伤心,也就把好奇心压了回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白潋是什么心思? 三人用完饭,白潋见她们把她的馒头也吃了,心里松了口气,浑身似乎轻松了一些。 “天色晚了,要先回去休息吗?”白潋恭敬道。 伏棂点了点头,赶了许久的路,她是累了的。 小瑶早已昏昏欲睡了,几人各回各屋。 白潋躺在床上,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和今天见到的伏棂,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日升照树,风爽拂庐。 四人都起了个大早,白潋起得最早,她趁着早市跑去买了些东西才回来。 陈平安见天气太好,忍不住念了一句,“悠然尘世里,好景正相宜。” 白潋听了,微微低头,走到客栈保管的牛车旁,牵出了店门口。 这时伏棂也跟了出来,白潋扶了扶她,“夫子,小心。” 小瑶也坐了上去。 见她们都坐好了,白潋跳了上去,拿出两小包零嘴,一包塞到了伏棂手里,“这是我今早买的,在路上可以解闷。” 另一包她则塞给了稍微还有点没睁开眼的小瑶,没等人反应过来,白潋赶紧朝陈平安喊道,“要走了。” 她答应了村长爷爷要好好招待伏棂,带他们回来,路上的烦闷无趣自然也要考虑怎么解决。 陈平安快跑几步,也上了车,“我来赶车吧。白姑娘多休息。” 白潋犹豫片刻,说实话,和伏棂一起坐在后面聊聊天说说话的诱惑很大,但看了看前面的大黄牛,她摇摇头,“我来吧,不要紧。” 没等陈平安说话,白潋已经赶牛了,“趋——” 陈平安心中一喜,心说这样正好,是白潋自己要做的,他往后挪,和伏棂搭话,“伏夫子女中豪杰,在路上可有碰到什么新鲜事?” 闻言,伏棂微微颔首,黛眉轻抬,眼波流转间自有几分清冷书卷气,“都是些寻常事。” “啊,等我们到了之后,陈师傅要是见到伏夫子,肯定会很高兴的。”陈平安问,“伏夫子不待在家里,何苦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当教书先生?” 伏棂唇角轻勾,“方才你说悠然尘世里,好景正相宜。我也这么想,所以出门走走。” 陈平安关切说,“原来如此。不过在外多有危险,小生觉得,女子还是在家中安全。” 小瑶一听就不乐意了,她哪里能让小姐在这种地方吃瘪,冷哼一声说,“我倒觉得男子不出门,女子出门更安全。” 陈平安这下领会了小瑶的厉害,也不敢再多舌,讪笑两声。在伏棂面前,他还想好好表现,看这丫鬟很受器重,得罪不得。 白潋在前面听得云里雾里,没怎么听懂,不过她感受到了陈平安的吃瘪。 小瑶见陈平安没再说话了,心中也是高兴。小姐当初选中她,有很大的缘由就是她的性子,小瑶得意地朝伏棂邀功。 牛车坐了许久后,终于见到了十里村的路口。 每个村子都有一个说八卦唠家常的地方,十里村也是如此,且这个场所,就在十里村的村口。 无事可做时,有些人就会在村口聚上一聚,至于为什么选在村口里,当然是为了方便观察进进出出村子的人,这样才会有更多的话题了。 白潋伸手遮着太阳光,只见前边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 村里有些地位的都来了,可见他们对伏棂的重视。村口坐着话家常的人,也都翘首以盼。 白潋朝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回来了,呲着大白牙笑,“我们把夫子接回来了。” 可牛车越来越近,村长和其他几人越是面面相觑,怎么接回来了两个姑娘?三姑六婆们也纷纷出声,纷纷问起伏棂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跟着白潋回来了。 白潋和陈平安先后下了牛车,白潋接过伏棂的包裹,又把她扶下来。 伏棂轻声道了声谢,朝他们微微点头,大方笑说,“在下伏棂,是新来教书的。” 几人里陈夫子反应最快,“贤侄女,一路累坏了。” 村长也是明白了,他没怀疑伏棂的身份,不管男女,能教好娃娃就行。所以对伏棂,他自然是以礼相待。 不过白潋的婚事,倒是可惜了。 尽管有一两个人有点异议,但其他人都客客气气的,他们不好当这个出头鸟,于是也笑呵呵的。 倒是白潋的几个玩伴,不管男女,皆是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显而易见的很高兴。 这其中有个姑娘就是王婶家的女儿王丫。 白潋几天不见她们,心里也是高兴得很,对村长兴奋道,“村长爷爷,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再来找你。” 走出几步,白潋想到什么,转头对伏棂喊道,“伏——子,我马上找你。” 伏棂轻笑几声,这村人和她父亲说的一样,都有意思,特别是白潋,好玩,有趣,朴实,她喜欢。 几人各做各的去了,陈平安跟着他父亲离开了。 里正只是管理户籍的,和村里私塾的事没什么关系,他今天来只是走个过程。 村长拄着拐杖,和伏棂说得有来有回。 了解完伏棂下定决心来十里村教书之后,他的老眼里泛起了泪花,这一个两个姑娘,怎么都这么好呢?愿意千里迢迢跑到一个小村子,还是两个女娃娃。 “我带贤侄女去私塾看看吧。”陈夫子提议说,说起这个他的话像洪水一般袭来。 从村口到私塾的路上,他们碰到了不少人,见到伏棂这个新面孔都十分好奇,有些胆子大的就会跑来问问。 “这是咱们村新来的夫子。” 不一会儿,伏棂的名头在十里村彻底打响。 —— 这边白潋和几个朋友道别后,把从桑麻镇集市买来的东西带回了家简单收拾了会儿,把要给村长和伏棂的东西抱在怀里就跑。 她先跑去了村长家,把东西塞给了村婆子,没等村长老婆叫住她又一溜烟的跑了。 她揣着伏棂的那份和要给村长的钱跑出了门,一时有了顿住,嘀咕说,“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白潋随手逮住一个人问,“你见到村长和夫子他们了吗?” “听说在私塾里呢,白潋,听说新夫子是女人,真的吗?” 白潋肯定地点了点头,何止是个女人,还是个聪明漂亮很厉害的女人。 她跑到了私塾,见他们几人果然还在这里,松了口气,不然得把她累死了。 “村长,这是这几天剩下的钱。”白潋掏出剩下的铜板塞给村长。 村长收下,发觉这重量不对,赶忙问她,“怎么还剩这么多?” “我花不完。”白潋笑了笑,问要不要她先走开,等他们谈话。 陈夫子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他心里暗自感叹白潋还是明白礼数的。 但伏棂截胡了,“不用了,我们快说完了。” 她说的确实不错,该需要知道的和了解的,她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村长见状,笑眯眯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那今晚我们给伏夫子接风洗尘,一切都备好咯。” 白潋点头,伏棂被这样重视得对待,她心里高兴,尽管不知道为什么。 “多谢乡老。”伏棂笑问,“白潋也一起来吗?” 白潋一怔,却听村长连连应声,“来,都来。” 见白潋大包小包的揣着东西,几人心知她找伏棂有事,也就识趣的先离开了。 伏棂见这人有点呆了,朝她挑了挑眉,“怎么了?魂儿被什么勾了?” 面前的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放在桌上跟她说,“夫、” “没人的时候叫我名字就好,好吗?”伏棂坐下来,撑着下巴看她,“倘若大家都像你一样,那我还有谁可以谈心呢?” 白潋磕磕巴巴地回答,“瑶姑娘呢。” “小瑶去收拾东西了。”伏棂淡淡一笑,回答说。 白潋听了一愣,她的意思明明是说瑶姑娘可以谈心。 伏棂岔开话题,“这些是?” 白潋小心翼翼打开带来的东西,“来的都是客人,这是我送给你的。” 这里面,都是一些日常生活要用的物品。 伏棂展颜一笑,“都说无功不受禄,为什么给我?” 白潋低下头,“你刚来这里,缺东西,我觉得这些你能用上。” 其实伏棂兜里还有几百两银子,这也是她包裹小小的原因,反正到哪里都能买东西,何必背着沉重的包裹赶路?白潋送给她的东西,按价值来说,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不过可贵的是心意嘛,伏棂想到这里,拿起今早白潋买的零嘴,捏起一个,朝她笑了笑,“那这个——又为什么买给我?” “给夫子解闷用的。”白潋一板一眼的答。 “嗯?”伏棂尾音上扬。 “怎么了吗?”白潋听到这种音调,心里顿时紧张,回想自己有没有犯错。 见她这副模样,伏棂心里暗笑,这白潋真是可爱,好玩好玩,“我们说好,在没人的时候叫我名字。” 白潋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了尊敬的夫子一眼,泄气道,“我错了。” “真错了?” 白潋点点头,老实说,“错了。” “错了就该罚。”伏棂拿出夫子的气势,“你说是也不是?” “是。”白潋愈发紧张。 “好!那你说,罚什么好?” 白潋眼眸乌黑发亮,居然要她自己罚自己,难道不怕她投机取巧吗? “只要不让我不吃饭,什么都行。”白潋思索一番,认真道。 伏棂嘴角微扬,笑意盈盈,“那就罚你——”她捻起一颗糖,正想喂给白潋,手到半空时又发觉自己这般太过越界,便放到了白潋的手掌心里,“吃了它。” 白潋都已经微微张开了嘴,见状赶忙合上,她又低头,瞧见自己和伏棂的肤色差太过明显,颇不好意思地攥着糖,把手放到了后背去。 “是,夫——”白潋反应过来,快速换音,“伏棂。” 她吃着糖的时候琢磨半天伏棂的意图,如果她一直喊夫子,岂不是天天有糖吃?片刻后她眼神一亮,果然不愧是伏棂,她肯定是在考验自己! 伏棂拉着白潋问她的家在哪,白潋如实相告。 过了一会儿,来了人请两人去约好的地方吃饭。整一晚吃饱喝足后,白潋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她睡了个好觉,早上因为习惯又早早起了床,赶到地里发现自家的地被村长安排得妥妥当当,自己说要种的都种了下去,当即也是大松一口气。 隔壁的张铁见她来了,和她打了个招呼。 两人边干活边闲聊,毫不意外地说到了伏棂身上。张铁四面瞅瞅,跑过来问她,“听说新来的女夫子可厉害了。” 白潋哼哼一声,为伏棂说话,“可不得是,而且认得的字可多了。” 张铁抬了抬下巴,“哎,那你觉得她脾气咋样,性格好不?” “你想干嘛?”白潋警惕道。不怪她想歪,张铁也是要成亲的年纪了,他爹娘之前还想撮合他们两个,给两人通通回绝了,才收回主意。 “你想到哪去了?我就好奇问问。” “呵呵。”白潋斜视着他,和他聊了一会儿。 见隔壁的孙小娘身子骨弱一点,干了许久还没两人干得多,白潋和张铁帮忙干了点活。 庄稼人靠庄稼吃饭,农时不等人,能帮一点是一点。孙小娘连声道谢,得空喘了口气,赶忙去喝口水。 忙完后,白潋看着大片的地,心里满是喜悦,一切顺利的话,今年会是一个大丰收。 赶明儿她还会去南边的山采春笋。俗语说,二月二,龙抬头,春笋破土冒出头。 但十里村处于整个国家的偏北边,春笋冒头的时间就晚了些。到了现在,正是挖笋的好时节。 春笋不管怎么做都好吃,更重要的是好卖。 每年一到集市上卖春笋,一下就会卖个干净。过去她年纪小,速度太慢了,现在她长大了,那不得满满当当。 她挖笋时,一般是约着几个好友一起去。 白潋扛着农具挑着水桶,和张铁几句话约好明早进山的时间。 他们早早去,是想早早回来,不然顶着大太阳走那么久,不得热死个人。 路过王婶儿家,白潋敲了门,想让王婶把话带给王丫兄妹俩。 白潋探头看看,见家中只有王婶一人,她知道她家汉子在镇上杀猪还没回来,只好奇问王丫兄妹去哪儿了。 “他俩都往私塾去了,今儿村长叫人来找,说学舍的扩建还差一咪就成了,喊他俩去帮一小会儿忙,还给了十六文呢。” 王婶见她失魂落魄,忙拍她手臂,安慰说,“他们知道你在地里忙活,就没特意去寻你。” 白潋振作,王婶说得不错。 她心想没什么,两个人十六文,一个人八文,还是地更重要一点。 忽然她眼前一亮,“那我现在去找他们俩说说明早的事,婶儿,我走了。” 她挥挥手,一溜烟跑没了影。 “这孩子。”王婶在后面叫她跑慢点,就回去淘米了。 一路小跑到村东边的私塾,白潋左瞅瞅右瞧瞧,就看到王丫和王柱子在收尾了,她几步走到他们身边,“大明天早早的咱们采笋去。丫,你去不去?” 王丫摸了把汗,“去,必须去。” 伏棂出来,一眼就看见背着筐的白潋站着在和王丫说话。 “白潋。”等他们说完了,伏棂朝她招招手。白潋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怎么啦?” 伏棂递了条帕子给她,“擦擦汗,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不用不用。”白潋忙摆手,她不敢把人家的干净帕子沾一身热汗,弄脏了可怎么办,“我来这里——” 她突然话锋一转,“我来找王丫兄妹俩。” “哦?”伏棂挑眉,她看得出白潋是故意不说全给她听的,但她没多问,只是收回了帕子,转身就往另一边去了。 “夫子?夫子你去哪?”白潋跟在后边问。 伏棂斜眼看她,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我去找陈夫子。你要一起来吗?” 白潋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陈夫子文绉绉的,爱唠叨。她最怕陈夫子了。 白潋看着伏棂远去的背影,眨了眨眼,回头和王丫几个交代了一下,就跑到村旁的小河边去了。 村边的小河曲曲折折绕着十里村,河面不宽,却足够映出两岸歪脖子柳树的影子。 水底的石头被河水冲刷得溜圆,踩着能打滑。 早些年,村里汉子们常举着鱼叉在这捕鱼,后来有人一不留神扎穿了自己的脚背,鲜血染红了河面,给了人警醒,一些生手不敢再胡叉。 再加上春是鱼儿下崽的时节,老辈人念叨着“留得鱼儿在,不怕没鱼吃”,所以如今河边空荡荡的,连渔网都少见。 白潋背着筐,蹲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伸手探进水里。 前段时间她在河滩边发现了几丛野薄荷,彼时还没小着呢,到现在了,应该正是鲜嫩的时候,想着采些回去。 一来能晒干了泡水喝,听说这东西最是提神。二来等立夏前后,她还想做薄荷叶饼,提前备些准没错。 拨开岸边湿漉漉的杂草,白潋眼睛一亮。那几丛野薄荷果然还在,叶子绿得发亮,透着股清冽的香气。 她轻手轻脚地采着,生怕碰坏了嫩叶。正忙活着,忽然听见上游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惊了她。 “什么东西?”白潋边打量边不忘把薄荷叶都放好,抬起头,就见上游飘来半截枯枝,在石头上撞得“哗啦”响。 她刚松了口气,忽然传来细碎的扑棱声,像是翅膀拍打水面的动静。 往上游走去,仔细一瞧,竟是只雪色信鸽,正歪着脑袋,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 水里染了些红色,这小家伙受了伤了。 白潋心里一揪,赶紧把它带了出来。 这小家伙身上热乎乎的,血顺着羽毛往下滴,把她的粗布衣裳都染湿了一片。 她拔腿就往家跑,脚下的土坷垃硌得脚底板生疼。 冲进家门,她把信鸽轻轻放在灶台上,转身就翻墙角的破陶罐。 里头存着晒干的药草叶子,是去年秋天跟着村里老人采的,平时受伤了她自个用来涂抹伤口。又摸出块猪油——那是她攒下的,一直舍不得用。 信鸽“咕咕”叫,血点子溅得灶台到处都是。 她把草药嚼碎,混着猪油和成泥,嘴里满是苦涩味儿。“乖乖别动啊。” 她哄着不停扑腾的信鸽,手却没停,蘸着凉水擦洗伤口。 白潋边忙活边琢磨信鸽怎么受的伤。 开春后,村里不少人在林子里支起粘网,保不准这信鸽飞得低了,一头撞了上去,挣扎时被网绳缠住,慌乱中又撞上了树杈,把翅膀给刮伤了。 包扎好伤口,她看见信鸽腿上绑着个小包。 白潋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打开,反正打开了一个字也不认得。 她拍了拍信鸽,“等你伤好了,咱再把这玩意儿送出去。” 说着,又去舀了点米,煮软了,一点点喂给这可怜的小东西。【你现在阅读的是 】 5、梦到伏棂 把信鸽安顿在闲置的陶罐旁,白潋才觉着肚子咕咕叫得厉害。 还剩半块硬邦邦的锅巴,她就着腌菜缸里的酸黄瓜啃了几口,又掰下小半条咸鱼——鱼是用最便宜的麦穗鱼腌的,指头长的小鱼干,在太阳底下晒得梆硬,咸得直齁嗓子。 咸鱼还有五十来条,倒不是她阔绰了,这里面的有四十九条都是麦穗鱼,剩下的两条都是不大的草鱼。 麦穗鱼是一种比较小又便宜的鱼类,一条麦穗鱼的长度大约在一个人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缸里的有一部分是她在鱼贩那儿以一斤八文的价格买来的,当然她也没买到一斤,只花了四文钱。剩下的则是她自己捞的。 平时吃饭的时候就拿一条出来,也省得每天花太多时间在做饭上。 说起做饭,白潋的厨艺算得挺好的,只是一个人的精力实在有限,每天在地里忙活多了,回家只想多休息会儿。 至于剩下的那两条草鱼,是她琢磨着以后可能有人留在她家吃顿饭,特意买来的,毕竟待客嘛。 她捧着碗就着水往下咽。 其实每次吃饭都不敢多盛,总想着能省一口是一口。 但想是那么想,一饿了吃得还得多。 碗底的米粥清得能照见人影,糙米在汤里打着转。 填饱肚子后,白潋把碗筷一泡,把它们洗干净了。 外头的天已经擦黑,她摸黑给门前的水缸打满水,才拖着酸胀的腿爬上床。 脑袋刚沾枕头,就迷迷糊糊做起了梦,梦里漫山遍野都是冒尖的春笋,她背着鼓鼓囊囊的背篓,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潋就醒了,翻身坐起,摸黑穿上衣裳。白潋刚想出名猛地僵住了——昨儿救回来的信鸽还在屋里! 外头天还墨黑墨黑的,村里这会儿除了他们这群挖笋的醒了,哪有人能帮着喂?连鸡都没打鸣呢。 她往锅里添了瓢凉水,抓了把碎糙米丢进去。 火苗舔着锅底,她蹲在灶坑边,眼睛盯着咕嘟冒泡的粥,耳朵却竖着听外头动静。 粥煮得黏糊糊了,她舀了半碗,又从水缸里舀了瓢清水,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信鸽见她进来,扑棱着翅膀。 “别急别急。”白潋蹲下身,把粥碗和水瓢轻轻推过去,“慢慢吃,吃完好好歇着。”信鸽低头啄了啄,溅起的粥点落在她手背,温温热热的。 临走前,白潋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还特意用木杠子抵紧。 “可别乱跑。”她隔着门缝小声念叨,“等我挖完笋就回来。” 路过王婶儿家的院子时,她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王丫兄妹俩在洗漱了。 她没留在门口多等,径直往村口走去,按照惯例,他们都是在村口集合的,这时候还没人来,等了一会儿,剩下的人稀稀拉拉的都来了。 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人到齐,就出发了。 几个人往山里的方向走,白潋回头看了一眼,被王丫逮住了,“白潋,你看啥呢?” 白潋笑笑,“没呢。” 要跟着来的王丫的小表妹翠儿踮着脚挤到跟前,辫子晃得像拨浪鼓,“白潋姐,你说今儿能挖到胖笋不?” 白潋还没答话,王柱子突然闷声闷气接话,“肯定能!那片鸟粪多,老辈人说这地儿养笋。” 这话逗得人哄笑。 王丫边笑边抹眼泪,“你可真行,合着咱们挖笋还得看鸟拉屎!” 白潋也跟着乐。气氛渐渐热闹起来,走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一群人就到了山上。 春笋这儿一丛那儿一簇,把地上的枯叶顶得东倒西歪。 白潋蹲下身扒拉地上的烂竹叶。这地儿她熟,去年就在这儿挖到过好笋。 没过一会儿,“在这!”她眼睛一亮,枯枝堆里冒出个带绒毛的笋尖,裹着层泥壳子,像个没洗脸的娃娃。 她抄起锄头往旁边一插,使巧劲撬了撬,黑土簌簌往下掉,“挖的时候都小心点,别伤到竹鞭!竹鞭断了,往后这片竹林可就不长笋了!” 其他人都应好。 白潋顺着笋身慢慢挖,等锄头卡准位置,手腕猛地一使劲儿,“咔嚓”一声脆响,笋就到了手里,还带着股鲜腥味。 腐叶混着新泥的味儿直往鼻子里钻,白潋又挖了几株,正往背篓里塞呢,就听见竹林那头传来“哎哟”一声。 王丫喊,“白潋!快看我挖到个大胖墩!”扭头一瞧,王丫抱着根比手腕还粗的春笋,脸涨得通红。 “你这运气!” ...... 抬眼扫过四周,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冲远处喊,“差不多了!” 走了好久,进了村口,白潋摸了摸背篓里的春笋,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村门口坐着的张铁他奶,就是三婆婆,朝他们打了招呼。 有几个人看见他们背篓里都满满当当的,馋得直流口水。 懒汉周顺问抬了抬下巴,问王丫她表妹翠儿背得累不累,要不要他帮帮忙背回去。 其他人都暗暗地想这个周懒汉真是会看人下菜碟,这些人里头翠儿年纪是最小的,才十一岁不到,还是个女娃娃,脾气又不臭,顺走几个翠儿也不敢说什么的。 王柱子喊了句他丫的,“我们又不是死的,收收你的心。” 翠儿躲到王柱子和王丫几人身后。 这个周顺屋前杂草长得比人高,破窗纸被风刮得哗啦响也不补。 每天太阳晒屁股才慢悠悠爬起来,不是蹲在墙根跟老头们唠闲嗑,就是跑去村口老槐树下蹭别人家的瓜子吃。 “这天热得能把人晒化,哪有力气干活?”家里米缸见底了,就厚着脸皮去兄弟家蹭饭,被嫂子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觉得害臊。 不过有个人开口,其他人扯犊子的勇气也上来了,平日爱嚼舌根的吴肃芬,一把年纪了,嘴巴也越来越厉害,每天哔哔叭叭的比陈夫子还多,这次她瞄准了沉默的白潋,“白家的娃,一会儿给我和里正家、村长家都送点来,我瞅瞅今年的笋儿嫩不嫩。” 白潋没想到自己这么努力降低存在感,还是被发现了,她最烦的就是这个吴肃芬和村里的另一个婆娘胡秀花,还有刚刚的周懒汉,只要见到了她都躲着走。 白潋眼观鼻鼻观心,压根不理她,而且她实在累得没力气说话了,用胳膊肘肘了肘身边的王丫,示意她们得快点回去。 其他来的人都稀稀拉拉地各回各家,张铁刚刚打了声招呼,也跟着他奶回去了。 王柱子把背篓给了王丫,自己背着翠儿的背篓回她家去了。王丫和白潋两个一起抬着王柱的背篓往回走,没想到这个吴肃芬还不消停,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枉老娘小时候还抱过你,真是白瞎了。” 王丫听了忍不住笑,谁求她抱了真是。 白潋想了想,村长家还是要送一点过去的。 至于里正家就算了,里正是外来户,没来几年,两家不熟,她也不想花费心思讨好谁,至于吴家更是不用想了。三婆婆家和王婶儿家,他们家今天都去了,也不需要再送过去。 白潋脑海里浮现出伏棂的身影,她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伏棂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做什么。 白潋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得送点到伏棂的家里去。 王丫见她好像想东西想得入神,问了几声也没搭理自己,就抬高了音量,雷声般的在白潋耳边炸开,“白潋我们到家了!!!!!! “哦哦。”白潋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回了自己家,见鸟儿面前的粥和水还剩着,且它还活蹦乱跳的,白潋也就放了心。 她把笋儿都洗干净了,挑出了几个嫩极了的,飞也似的跑走了。 白潋先去了村长家,村长爷爷不在家,独子张树生和她娘去了镇上,倒是张树生他媳妇秀娥在,白潋和嫂子打了招呼,秀娥招呼她喝口水,两人唠了会儿家常。 秀娥给了她几个梅子叫她吃了,“镇上买来的,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谢谢嫂子。”白潋也不客气,丢了一颗进嘴里,含着细细品味,她可舍不得一下就嚼没了。 白潋看看天,月亮已经出来了,将炎热一扫而空。 见白潋一副着急的样子,手里又还抱着一篮笋儿,秀娥知道她还要去别人家,也没再抓着她说话,“今晚就炒点笋吃,等老人家回来了,我和他们说一声。” 白潋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嫂子我先走了。” 到了伏棂住的地方,白潋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终于抬手敲了门,“伏棂,是我。我是白潋。” 小瑶听到外边的动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把门给打开了。 白潋一看是小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瑶姑娘。” “什么瑶姑娘。”小瑶摆摆手,“叫我小瑶就好了。” “好嘞,瑶姑娘,你家小姐呢?” 小瑶生觉她在和一头小牛说话,小姐之前教过她一个什么来着,噢,对牛弹琴。 她见白潋一脸局促地递上了手里的篮子,低头一看,是新鲜娇嫩的笋儿,不禁动容,白潋这人,还是很朴实真挚的。 “小姐在里头呢。”小瑶示意她进来。 伏棂听见动静,也出来了,瞧见白潋带来的胖笋。 今天她忙着和陈夫子讨论以后教书的事宜,不得不说,她这个远房表叔还是很靠谱的,就是唠叨了点。 就像村里传的那样,伏棂是从益州来的。 益州富庶,伏棂家是富庶中的富庶,她是家中最小的,上头有个哥哥和姐姐,爹娘恩爱,也没纳妾,她与家里人的关系向来很好。 这次来到这里,主要是好奇,她爹说祖上是从这小村子出来的,还常念着十里村,所以来看看,就当作是游历了。 而且,她实在是想换个环境休息一下,那边虽然富庶,于她而言,现下事却太多了。 她今年十九了,马上二十,但还不想成亲。 爹娘前几年想着在家多陪陪他们也好,再加上也舍不得她,所以就被伏棂糊弄过去了。 但近来,爹娘两人又生了心思,她那两个已成婚的哥姐不忍心看到小妹因为这个愁眉苦脸的,就打听好关系以表侄的名头给十里村这边的陈夫子来了信,让她来这里躲一躲。 这一路上,都少不了她哥的侍卫的护送,这才和小瑶安然来到这里。 到了桑麻镇后,伏棂便让其他人回去了。 有点刺激,伏棂回味一番逃跑的过程,莫名地开始兴奋,说话时尾音忍不住上扬,“给我糖,给我梅子,又给我笋?” 伏棂笑眯眯地戳了戳嫩笋儿,看着白潋脸色通红又似乎有点委屈巴巴的神情,她忽然觉得白潋像在带着一个小崽来家里,自己则是负心汉,要把人赶出去。 白潋结结巴巴,反问道,“不可以吗?”她也是好心,怎么伏棂像质问似的。 伏棂笑了笑,不再逗她。 白潋松了一口气,把篮子放在角落,人就要走。 “哎。”伏棂叫住她,“喝杯茶。” 小瑶双手把茶奉上,用眼神示意她快接过,不然一直捧着累死了。 白潋心想这伏棂的丫鬟和伏棂完全不同嘛,好似比伏棂脾气还大些。 “哦哦好。”白潋胡乱点头,接过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了。 “昨天怎么不告诉我是去挖笋了?”伏棂问,昨天白潋遮遮掩掩的,她以为是什么秘密,结果是挖笋,白潋居然也不告诉她。 白潋被问得浑身一僵,她昨天脑子也是丢了,心里是想着今天挖了笋回来给伏棂一个惊喜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白潋闭上了嘴,慌忙找了别的话题,“伏棂,你今天都在做什么?” 伏棂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朝白潋眨眼睛,“我在发愁呢。” “发愁?”白潋想不通,伏棂不缺吃了喝了,怎么还会发愁呢? “总之,白潋,谢谢你送来的笋。”伏棂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累吗?” 白潋脑袋顶忽然被拍了几下,她愣愣地摇头。 “还要多谢你。”伏棂轻声说,她知道这几天白潋一直都在别人面前帮她说话。 今天白潋不在村里的时候,过来的张铁她奶还特意和她说了,说白潋似乎很喜欢她。 三婆婆今天还说,“肯定是你对了她胃口!伏姑娘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就应该和好孩子走一起去。” 白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村里好不容易多了个夫子,怎么样也要对人家好一点,让人喜欢这里。而且她私心里也喜欢她,觉得她人好,有眼缘,想和她交朋友。 白潋虽然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教养,可喂养她的几家人都还不错,因此她的性子既单纯善良又小心谨慎,她交朋友的方式也纯粹得很,喜欢谁就对谁好。 她摇摇头,说应该的,应该的。 伏棂看着眼前人,心想她明明比自己还小一些,却比自己照顾她还要照顾自己。 她叹了口气,对于白潋的遭遇在这几天早已听村里的人三姑六婆们说了,心中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怜惜,一时间情不自禁地开口,“白潋,你还没吃晚饭吧?” 白潋说没有。 “那留下来——”伏棂一顿,她怎么傻了,自己可不会做饭的。 伏棂和小瑶相视一眼,小瑶为难地摇了摇头,她家主子自然也是知道的,她也不会烧菜做饭之类的活。 “留下来?”白潋见她话说一半,就想知道伏棂要她留下来干什么。 伏棂尴尬地红了脸,这两天的饭食都是陈夫子或者村长请的,她们自个布置这个小家,俩还真没自己做过饭。 赶路的时候,也是吃的干粮,要么就是去客栈饭馆里头吃,哪有机会自己做饭。 白潋脑中灵光闪过,也明白了她们的意思,“我来帮忙?” 小瑶欢欢喜喜地先应了好,伏棂歉意地朝白潋笑笑。 白潋带着食材去了厨房,她叫小瑶来,生火给她看,三两下演示完了,又叮嘱她以后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去村南找自己。 白潋麻利地把铁锅架上灶台,往灶膛塞进干柴。火苗窜起来后,她取下村长送来的腊肉,“当当”切成薄片。 小瑶在旁笨手笨脚择菜,菜叶掉了一地,白潋笑着说,“碎点不打紧。” 伏棂要帮忙添柴,被白潋拦住,“快别沾了灰!” “炒肉得大火快炒。”白潋边说边颠锅,肉片翻飞。接着下青菜、加盐。 三个人好一顿忙,主要是白潋要教她们俩基本的做法,免得到时候她们自己手忙脚乱的出意外。 饭菜上桌,小瑶吃得直哈气。伏棂小口慢品,点头称赞。 几人吃过饭。白潋趁着月光回了家,把自家的笋儿都给收拾好了,忙到夜深,她才停下来,明儿个她要去一趟镇里,把一部分笋给卖了,好换点钱回来。 收拾背篓的时候,她瞧见了里边的一个红红的果子,白潋伸手一抓,捏在了手里。 这果子她见得多了,山上许多都是,但都没人吃,像这种野果,吃了怕是会死人的。 白潋正想随手扔了,想到什么又止住了动作,不如拿着它去问问伏棂好了,也正好找个由头和伏棂多说说话。 白潋小心翼翼地把果子收好,生怕把它压到了或者掐爆了。 梦里白潋梦到了好多白花花的银子和沉甸甸的粮食,可迷惑不解的是,伏棂就在旁边,朝她笑。 她梦到伏棂干什么,白潋一头雾水。【你现在阅读的是 】 6、赚钱的生意(修) 牛车吱呀摇晃,车上早坐满了赶集的人。 有人瞅见白潋背着背篓走过来,忙招呼,“白潋,快上来挤挤!这日头毒得很,别把脚底板走废了!” 白潋笑着摆摆手,“我年轻腿脚利索!走一个时辰就到乌镇,就当遛弯儿了!” 其实哪是遛弯儿,白潋心里跟明镜似的。 等牛车晃悠着走远,她悄悄摸了摸藏在暗袋的小包,里头的钱硌得胸口发疼,却让她莫名踏实。 三十多斤春笋压得背篓带子深深勒进肩膀,白潋却走得脚底生风。 到的时候,乌镇的市集已经闹哄哄的了。 白潋在街角寻了块空地,铺上草席,解开背篓上的麻绳。 带泥的春笋还冒着山林的潮气。 “卖春笋嘞!三文钱一束!” 日头升到头顶时,背篓终于见底,她喉咙干得直冒烟。 好在今天收获不错,全给卖出去了,一共得了两百一十三文。 她把钱仔细塞进荷包,背起空篓往家走。 想到家里还留着几株嫩笋,晚上能炒盘菜,脚步又轻快起来。 推开家门,天快黑了。 陶罐旁边,信鸽正用尖嘴梳理羽毛,翅膀上的伤口结了淡粉色的痂。 白潋蹲下来,指尖刚碰到温热的羽毛,眼眶突然发涩。 这些天她顿顿省下半碗粥,把野菜嚼碎了喂它,换药时被啄得满手是血痕也没舍得凶它。 “快走吧,你主人该盼急了。”她轻轻捧起信鸽,往窗外一送。 小家伙“咕咕”叫着跳上窗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摸出个硬邦邦的冷窝头,烧了点柴火弄软了才吃下去。不然窝头干得像石头,扎得嗓子生疼。 与此同时,伏棂正就着油灯拆信鸽腿上的竹筒。 她发现了鸽子身上的伤口,也明了鸟儿这是受了伤,遇到了好心人,才来晚了。 她摸了摸鸽子,暗叹辛苦了。 信纸展开的瞬间,伏棂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处。 离家半月,终于能给哥姐报声平安。 写罢信,她轻抚信鸽翅膀上的绷带,喃喃道,“一切安好。”烛火摇曳间,她提笔又添一句:此间遇一有趣之人,质朴热忱,倒让乡野日子多了几分滋味。 第二天,白潋吃了个窝窝头和一条小鱼干,随后把果子仔细用帕子包好,特意换上补丁最少的衣裳,往伏棂家去。 “伏棂,你读书多见识广,能不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白潋拿出果子。 这果子拳头大小,表皮密密麻麻全是小凸起,红得发紫。 “你的手怎么了?”伏棂却没先看果子,第一眼反而看到了白潋手上的伤。 “这个啊,前几天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鸽子。被它啄的。”白潋捂着自己的手。 伏棂微微动容,想起昨天看到的鸽子的伤疤,看来那只信鸽的救命恩人就是白潋了。 她拿出药给白潋涂抹伤疤,一时无话。 等结束了,伏棂才拿果子左看右看,连鬓角的头发垂下来挡住眼睛都没察觉。“你先放这儿,我翻翻书查查。” 说着转身翻箱倒柜。 白潋瞧着直想笑,原来大户小姐找书,跟自己找腌菜坛子一个样儿。 告别伏棂,白潋往田里去。 这些地一部分还是像去年那样用来种了红薯,一部分则种了葵菜。 去年种的红薯卖的卖了,留着吃的也吃光了。她觉得味道还不错,拿来煮红薯粥还能省点米呢,饱腹又扛饿。 白潋这两年之所以钟情于种红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怕有旱灾。 而红薯本身就是耐旱的作物,若是真有了旱,也不用过于担心。 白潋小时候就经历过一次旱灾,幸运的是那年的灾情不算严重,扛着捱着,也算是活了下来。 回到家时,王丫拎着竹篮气喘吁吁跑来,“白潋!我娘腌了新蒜,给你送两把!” 白潋忙用衣角擦手,接过蒜薹往屋里让,“正好,晚上炒笋丝配着吃!” 两人坐在门槛上择菜,王丫突然压低声音,脑袋往白潋这边凑了凑:“听说胡秀花和吴肃芬跟人嚼舌根呢,说你天天往伏姑娘那儿跑,还说什么……”她顿了顿,偷瞄了眼白潋的脸色,才接着说,“还说伏姑娘是城里来的大小姐,你上赶着贴上去,指不定图人家啥呢。” 白潋剥蒜的手猛地顿住。 她抿了抿嘴唇,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剥蒜,只是手上的力气比刚才大了些,“嘴长在他脸上,爱说啥说啥。” 话虽这么说,可耳尖还是泛起红晕,想起昨日伏棂翻书时垂落的发丝,扫过她手背,痒痒的,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王丫见她不接话,急得直跺脚,“你咋还不着急呢!有人家的听了这话,在田里干活时都拿这打趣我,说我跟你学,专爱往大户人跟前凑。” 王丫把手里的蒜薹一扔,气鼓鼓地说,“要我说,咱就该去跟他们理论理论!” 白潋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蒜,拍了拍王丫的手,“跟他们置气做什么?我是觉得伏姑娘人好,懂的又多。”她捡起地上的蒜薹,语气淡淡的,“等过些日子,他们没了新鲜劲儿,自然就不说了。” 可王丫还是气不过,嘴里还在嘟囔,“她们就是看不得别人好。去年你家的红薯比他家收成好,吴肃芬就到处说你是偷了他家的……” 白潋没再搭话,只是低头剥蒜,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给伏棂送些山里的东西,跟她请教些问题,竟能被人编出这么多闲话。 王丫见白潋低头不言语,赶忙又抓过一把蒜薹往她手里塞,“你别往心里去!我是觉得伏姑娘顶好的。村里人大多心里有数,就吴肃芬那张嘴没把门的。” 白潋笑了笑,“我知道,你就是怕我委屈。” 王丫突然眼睛一亮,抓起白潋的手,“要不咱明儿去伏姑娘那儿,让她给评评理!她读的书多,保准能说得吴肃芬哑口无言!” 白潋被逗得笑出声,“伏姑娘忙着呢,哪有闲工夫管这些家长里短。” 白潋拍了拍脑袋,把那些闲言碎语都抛到脑后,灶膛里的火还烧得旺旺的,心想管别人说什么,日子还不是得自己过。 ———— 到了和伏棂约好的日子。 还没到院门口,就听见小瑶在里头喊,“白潋来啦!小姐刚从私塾回来,正在屋里擦手呢,先进来坐!” 白潋推开半掩的门,院子里晾着几床洗好的被单,在风里轻轻晃悠。 小瑶抱着一摞要洗的粗布衣裳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笑,“快进屋!今儿可热闹了,小姐特意从镇上请了个厨子来。” 小瑶很是高兴,她终于算是不用做饭了。 凭她的手艺,只能说是饿不死她和小姐。 进了堂屋,桌上摊着几本书。 小瑶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念叨,“小姐这些天可忙坏了,白天去私塾,晚上就点灯翻书。为了查你那果子,昨儿翻箱倒柜折腾到后半夜,饭都没好好吃。” 白潋听着小瑶的话,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她喉咙发紧,想起自己不过随手拿了个野果子来问,伏棂却这么上心。 “为了我的事,让她受累了。” 小瑶把衣裳摞在桌边,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要我说,也就你拿来的东西,能让小姐这么费神。” 这话让白潋耳朵一热,忙低下头掩饰。 正说着,里屋传来脚步声,伏棂换了身青布衣裳,头发松松挽着,“让你久等了。”她指了指桌上的碗,“刚烧的水,兑了点白糖。” 白潋捧着碗喝了两口,甜味直沁到心里。 伏棂此时说,“可算找着了。”她把果子放在书上比了比,“这叫构棘,你看,书上画的和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能吃吗?”白潋伸长脖子看。 伏棂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故意皱着眉头叹气道,“能吃是能吃,不过是酸甜酸甜的,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见白潋瞬间瞪圆眼睛,往后缩了缩脖子,伏棂笑了笑,才接着说,“不过这果子和根茎叶子都是药材,但比起后者,果子入药就比较少了。你可以晒干了果子,把干果和茎叶送到医馆,卖些价钱。” 白潋眼睛一下子亮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碗沿,“真的?我还以为就是个野果子……” “自然是真的,不过像这样的,你得到大点的、有名的医馆药铺卖,怕小医馆认不得,也不收。”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到时候你发了财,可别装作不认识我。” 白潋被这话惊得呛了口水,慌忙擦嘴,一抬头正撞见伏棂似笑非笑的眼神,慌得赶紧低头盯着碗。 那碗里的白糖水晃啊晃的,晃得她心里也跟着发慌。 “哪能忘了!”白潋憋出一句,耳朵烫得厉害。 她偷偷瞅了眼伏棂,突然觉得伏棂这位大小姐此刻不像绸缎,倒像是棉被,看着暖和又亲近。 “晒干得挑连着三天大太阳,切根要用快刀,不然药汁都跑没了。” 白潋手心全是汗。 外头风灌进堂屋,卷起桌上几张纸,她伸手去压,结果和伏棂的手叠在了一起。 两人都跟被烫着似的猛地缩回来,白潋的后脑勺“咚”地撞上椅背,疼得直咧嘴。 伏棂“噗嗤”笑出声,伸手想帮她揉,半路又缩了回去。 白潋摸着后脑勺也跟着傻笑,心里头乱糟糟的。 这时小瑶在厨房喊“糖糕出锅了”,两人才跟惊醒似的分开,白潋起身太急,又带翻了脚边的竹凳,“哐当”一声响,惊得外边的鸟儿扑棱棱乱飞。 伏棂见白潋揉着后脑勺直咧嘴,她用帕子按了按,“你别放在心上,要说谢,该我谢你才是。” 白潋一愣,“谢我做啥?明明是我麻烦你……” “要不是你来找我,我怎么能知道这构棘的门道?”伏棂端起茶碗抿了口,“我翻了好几本书,倒跟着长了不少见识。”她突然凑近,道,“说起来,往后医馆收了药材,你还得给我分两文钱当学费呢。” 这话逗得白潋憋不住笑,刚要接话,小瑶的喊声又从厨房传来,催着人尝尝,“糖糕出锅啦!小姐快尝尝李婶子的手艺!” 白潋望着伏棂的青布裙摆扫过门槛,后知后觉发现对方连发髻都没好好挽,几缕碎发垂在耳后。 “怎么呆愣呆愣的。”伏棂在门口回头,“再不来,待会儿可就被小瑶偷吃光了。” 小瑶完全不知她家小姐这样毁坏她的形象,此时正在摆放糕点。 白潋慌忙起身,她能感觉到伏棂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烫得后颈热乎。 她跟着伏棂到了厨房,厨房门帘一掀,走进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壮实妇人。她额角沁着汗珠,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盘,笑起来眼角堆着褶子,“这次糖放得足,面发得也好!小姐姑娘们快快来吃,我看着你们吃得香,比自个儿吃上了还高兴!”她搓着沾了面粉的手,眼神里满是期待。 白潋咬下一口糖糕,甜味在嘴里散开。 “好吃吗?”伏棂的声音带着笑意。 白潋点点头,腮帮子鼓得老高,突然听见对方轻声说,“瞧你吃东西的样子,倒让这糖糕看着更香了。” 这话惊得白潋差点噎着,慌忙端起水猛灌。 她的脸“腾”地烧起来。 白潋的肤色有点像小麦色,脸红旁人瞧不真切,可自己却知道发烫得厉害。 她听见李婶子在旁念叨,“好!好!这火候果然没白守!” 伏棂轻笑,叫白潋小心点,她自己拿起一块也吃了。 李婶子站在一旁,眼睛笑得眯成缝,不时用围裙擦擦手,“小姐这吃法才叫讲究,不像我,囫囵吞枣跟填鸭似的!” 小瑶听有人夸伏棂,自己也很是高兴,笑眯眯地也吃着糖糕。 白潋看着伏棂的模样,心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她见过村里人吃东西狼吞虎咽,打工时也见过富贵人家用餐慢条斯理,却从没见过有人把普通糖糕吃得这般让人挪不开眼。 她见伏棂正用帕子沾着唇角的糖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伏棂做出来却特别不一样。 白潋盯着伏棂咬过的糖糕边角,心里想不明白——明明是块普通的糖糕,怎么就甜得让人坐不住呢? 伏棂这样的大小姐,肯定吃过数不清的稀罕点心,可自己竟能和她在这,分食几块糖糕。 外头的鸟儿又扑棱着飞过屋檐,白潋听着伏棂和小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她想起那些闲话,此时觉得,就算村里人再说些什么,能换来此刻坐在这儿,看伏棂吃得香甜的模样,好像也不算亏。 糖糕吃完,伏棂把法子仔仔细细又给白潋说了三遍,连晒到几成干都说了清清楚楚。 “这构棘的事儿,别跟村里人说太多。知道的人多了,价就压下来了,但可以请信得过的人帮忙。”不是她心眼坏,只是道理就是这样,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也就不值钱了。 她之所以提醒白潋,就是觉得这人有时执拗,又较朴实,指不定就告诉村里去了。 从伏棂家出来,白潋心里直打鼓。 当晚白潋就去了王丫家。她进了门,就看见王丫蹲在院子里喂鸡。白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拽着王丫的胳膊说,“我有个能挣钱的门道,你想不想干?” 王丫眼睛一亮,“什么门道?快说快说!” 白潋掏出怀里的构棘果子,“伏小姐查了医书,说这东西是个药材,能卖给医馆。这东西山上最多,我们一起去?” 王丫一拍大腿,“咱俩从小在一块儿,你还信不过我?我叫上我哥,他力气大,最在行!” 可还缺个会赶车的。白潋咬着嘴唇琢磨,找准机会在村口堵住了张铁。 “铁子,等等!”白潋追着扛起锄头要下地的张铁,“问你个事儿,要是有个能换钱的活,你干不干?” 张铁停下脚步,问她是啥。 白潋赶紧把伏棂画的图展开,“这果子叫构棘,伏姑娘说晒干了能入药。现在算上我们俩,就有四个人。” 张铁盯着图看了好一会儿,问清楚其他两人是谁后,挠挠头,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白潋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行吧,算我一个。我家板车能装不少,明儿一早老槐树下见。” 第二天,老槐树下,王丫兄妹扛着竹竿和锄头,张铁把板车擦得锃亮。 白潋搓着手,王丫大手一挥,“走!” 一行人往老鹰崖去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白潋望着身边熟悉的身影,心里踏实了不少。 四个人趁着露水还没散就到了山上。 漫山遍野的构棘枝杈横生,红得发紫的果子藏在带刺的叶片间。 白潋给大伙比划,“果子要连着果柄摘,切根茎用快刀,别伤了根里子,还得长呢。” 几人分工,配合得很是默契。 “这事儿我们就烂在肚子里。”休息时,白潋掰了块硬馒头,“这东西得送到大药铺去,到时候我们上镇去。” 王丫啃着馒头点头,“我看,白潋你拿大头的,咱们三个也没怎么忙活,不过过几天,我娘得让我去相门户了,我哥他要去镇上给爹打下手,咱俩的随便分点就行。” 白潋听到她说她要看亲去了,心里百感交集,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大多都得成亲了,时间可真快。 张铁叹了口气,也说,“我也是,孙小娘子的地还得我帮忙干点,回了村里可能抽不开身,还是白潋花的力气多,我也拿一小点就行。” 张铁又接着解释说,“白潋一个大闺女,我成天往你家里跑也不合适。让他们那些多嘴的说了不好。” 白潋和王家兄妹都奇怪地看他,这句话倒是不错,但他每天帮孙小娘干活,多嘴的说的闲话也不少呀。 张铁涨红了脸,“你们这样看着我干甚?那刘大夫那儿卖不卖?他不是也收草药吗?” 村里刘赤脚五十多,挎破药箱认草药,瞧病收钱少,村民都信他。 见他故意打岔,王柱子抹了把汗,“我瞧他收的都是柴胡、艾草这些常见的。再说这构棘,他见了也可能不认得。” 白链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不行的话分两次再去也成。 板车和背篓都装得满满当当。 下山路上,王柱子哼起了小调,张铁推着车“吱呀吱呀”地响。 王柱子扛着树枝挡在车边,王丫故意摆车上干草,把果子遮得严严实实。 板车吱呀作响往白潋家赶,远远瞧见人,张铁就扯着嗓子喊,“借过借过!粪车来咯!” 这是他们早就想好的,果不其然,村里人捏着鼻子躲得老远,压根没人凑近看。 到了白潋家,几人累得直喘气。 大伙七手八脚把果子和茎叶搬进屋里,靠墙堆成小山。白潋从缸底摸出几个硬窝窝头塞给大家,“家里东西,垫垫肚子。” 王丫啃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去镇上吃热乎包子!” 张铁蹲下身扒拉果子,发现有几个被压坏的,随手扔了,“明儿我带几块木板来,搭个架子晒得快。” 日头彻底落了山,白潋送走几人,摸着墙角的果子傻笑。 —— 另一边,油灯将熄未熄,伏棂对着账本发呆。 粗算下来,私塾每月二两银子的束脩,扣除她和小瑶两人的日常用度还有李大娘的工钱,也不剩多少了。她指尖摩挲着纸页,窗外虫鸣此起彼伏。 她想着挣出个名堂。 这想法倒不是心血来潮。 记得小时候,父亲总带着她逛自家商铺,看掌柜的拨弄算盘,听账房先生报流水。 等抽了空,就去镇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契机。【你现在阅读的是 】 7、商人沈念 白潋看着家里堆得满满的如同小山一样多的构棘,伸了个懒腰,要处理起来,还真挺麻烦的。 不过再难她也愿意,一想到手里满满的都是铜板,她就充满了干劲儿。 白潋站在外边,眯着眼看天色,对于接下来的天气有了基本的把握。 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这几天应该不会下雨的,真要晾晒果子也很方便。 但这些东西她也没处理过,虽然有法子在,但她还是有点不知从何下手。 她想着伏棂的提醒,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做出来。不过此时她又有了好主意,就是不一定要像伏棂说的那样,把构棘的果子也制成药干卖给药铺。 既然有梅子干、蜜饯之类的——虽然她没吃过蜜饯,但她听说过做法,和伏棂教给她的也差不多。 那能不能把构棘果子也做成果干,拿去卖? 白潋灵光乍现,此时活力满满,跃跃欲试。她赶紧挑着一些看起来还不错的果子洗了洗,扔进嘴里吃。 前几个果子都是软硬适中的,按白潋不多的经验,看起来还行。没想到吃进去酸味较重。 她又连续吃了其他几个,不是太硬了就是太酸了。差不多吃了十几二十个以后,她也就知道了怎么挑那些味道好的。 吃到好果子的时候,白潋两眼放光,这果子的味道极好,比甜甜或咸咸话梅干吃起来还另有一番风味。 果实带刺的壳子扎掌心,却不疼。白潋剥开,露出莹莹的果肉,闻着有股说不上来的清甜,像灶台上蒸着的新米香。 果肉咬下去软软乎乎,酸甜味儿一下窜满了整个口腔,越嚼越有劲儿。 好的构棘果子,吃起来酸甜软硬适中,特别可口,虽然个头不大,但吃着也不累人。 好吃!只有用这样的好果子,才能做出好果干。 白潋小心翼翼地开始挑拣,把那些烂果全都给放到了同一个地方,对于那些已然熟透的,她又放到另一个地方,剩下的自然是那些还没熟,仍然青涩的果子。 照她的想法,她打算把那些熟透的果子明早就拉到镇上卖,看看反响。顺便把做果干的东西给买些回来。还没熟的再等几天,自然就熟了,趁这个空隙,她还能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制果干。 至于那些烂的,她还没想好怎么利用。 一直忙了许久,到天黑了,她才堪堪分拣好。 白潋抽出几条小鱼干,吃了晚饭,突然想到了前几天的小鸽子,也不知道它后面怎么样了。 希望一切都好啊。 她心里清楚,如果鸟儿目的地是十里村,估计就是来找伏棂、陈夫子、村长或者里正他们家的。 村里认得字的大人不多,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要说是送信给读私塾的小娃娃的,她觉得这就有点胡扯了,压根不可能嘛。 最有可能的,白潋觉得还是伏棂或者陈夫子的。 她庆幸当时自己并没有乱动小鸽子的传信,否则伏棂有可能会降低对十里村的好感。 想到这里,她低头抿嘴憨笑,要是能帮上伏棂的忙就太好了。 小院子里,白潋看着紧闭的院门,感谢父母留下了两亩地和这个小院子,又想到他们早早离开人世走了,心情不禁有点低落。 翌日,白潋看着三处果子,由于分拣了,熟透的果子其实并没有多少,大多都是青涩果。把这些熟的果子送到镇上,她一个人就够了。 白潋就挑着两筐构棘果往乌镇赶,筐子垫了新洗的粗麻布。 路不好走,她特意换了双补丁摞补丁的旧布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露水,倒把裤脚溅湿了半截。 好不容易到了,镇口摆摊的地方早被占满了,白潋在寻到巴掌大的空地。 还没等吆喝,几个挎着竹篮的大娘出于好奇,都凑过来,浑浊的眼睛盯着筐里带刺的果子直转。 “这浑身长刺的是啥?能吃?”有个穿靛蓝布衫的婶子伸手想摸,又被扎得缩回手,夸张地喊,“哟哟,这尖刺比绣花针还利!” 白潋忙把筐子往怀里搂,露出个憨厚的笑,“婶子,这是山里的构棘果,我用山泉水洗了,干净着呢!” 她这话却引来一阵窃笑,旁边卖菜的老汉摇了摇头,搭腔,“小丫头片子,莫不是想拿野果子骗城里人?这东西丢在地上都没人捡!” “就是啊,就是。”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把不少人给引了过来。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一个个的都以为这有什么热闹看,看到白潋怀里的竹篓,也是伸手指指点点,没一个敢买。 旁边那个老汉眯着眼打量,眼珠子一转,哈哈招呼人,“大家伙,都来看看咱的菜,新鲜!可比那带刺的果子好多了,谁知道果子是不是有毒?”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湖面,原本还好奇的人往后退了半步,几个小娃娃甚至躲到大人身后,叽叽喳喳说这果子像“妖怪的眼珠子”。 白潋急得额头冒汗,忍住没跺脚。 “各位叔伯婶子,这果子没毒!我吃给你们看!”白潋扯开嗓子。 当着众人的面,她先掏出怀里的粗布帕子,仔仔细细把果子擦了三遍,又摸出把磨得发亮的小刀,小心翼翼削去外壳。紫莹莹的果肉一露出来,酸甜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别啊孩子。”最初来叽叽喳喳的几个大娘赶伸手忙拦她,“万一吃出什么事,怎么办?你就快回去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几位婶子,真没事!”白潋咬下一口,连忙说,“你们看,酸甜口的,开胃!家里如果有娃娃不爱吃饭,可以吃个试试。” 旁边的老汉冷哼一声,“乡下丫头嘴馋,吃出毛病可别赖咱们,说是我们逼你吃的。” 这话像根刺扎进白潋心里,她眼眶发烫,偏生要强的性子上来,又连吃了两个果子。 白潋这时候才体会到卖这果子有多难,“要不,你们先尝尝?前十个不要钱的!” 听了她的话,果然引来了一些人的兴趣,又见她自己都吃了,都就说要尝尝。 卖菜的老汉见她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也伸了手,白潋摇摇头,没给他。 “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其他人都能吃,就我要花钱?” 白潋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吃素的,她清楚这样的人,以后最会找事,万一有个肚子疼发烧脑袋热啥的,指不定到时候还会说是都是吃了这果子吃出来的。 她不敢冒这个险,边卖边嘱咐来的人不要多吃,还说了个“过犹不及”,这话是伏棂教她的,她全给牢牢记着。 老头尴尬得满脸通红,卯足了劲儿要跟她抢客人。 不过卖菜的摊子农户太多了,就算他喊再大声,别儿个看了也没有几个人买,而且瞧他个气恼的模样,又怕招事,以至于老头今天生意格外差,没到收摊的时间就走人了。 反观白潋,笑眯眯的,人也纯朴,虽然心里有气,但她也知道第一次卖这个有人质疑很正常,再加上现在买的人多了,她的难过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有个瞧着三十出头的布庄老板,眉梢带利,眼含锋芒,发髻高挽,透着精明。 她试吃了一个后,一口气买了十包,说是带回去给家里的丫头们尝尝鲜,“小妮子真有本事,明儿还来不?” “哎!明儿不来了,过几天会来,到时候有果干呢。您要是想要,我给留着。”白潋看着她说话和善,人也大方,乐得和她多讲。 “果干?这果子制的?”这老板觉得新奇,于是说,“我是沈念,里街的沈家布庄的老板,你要是上镇来了,给我留个几包送过去,你看成不?” “成!”白潋高兴坏了。里街沈家布庄的名字,她虽然没买过,但还是听过的。 这个泰和县不大,算是不上不下的水准,被它管着的有五个镇子和旁的一些村子,分别是青崖镇、桑麻镇、乌镇、大洼镇和河沿镇。 这乌镇离十里村是最近的,因此十里村民们一般都是到乌镇赶集。 乌镇的发展在几个镇子里也是不上不下,但乌镇的里街却十分出名,有人提起时,还会说是里街的乌镇,却没什么人说是乌镇的里街。 原因就在于这里街,算是集齐了泰和县四宝。 陈家米糕坊——蒸出的米糕像云,咬下去能拉出丝,来买的人络绎不绝。 沈家布庄的花布早出了名,布料密实得连风都钻不进,十里八乡娶媳妇的红盖头、嫁女儿的陪嫁被面,全是这儿扯的布。 还有一家铁匠铺的门脸看着老旧,可门槛都被磨得发亮。老板打了四十年铁器,打出的镰刀割麦不沾茬,锄头刨地不吃力。 最后就是聚源酒坊里的酒了,入口绵柔不上头,庄稼汉干完活总要打半斤,就着花生米,喝得满脸舒坦,连老人都能抿两口。 但众人近些年对陈家米糕坊有了点意见,陈家糕点坊这几年愈发倚仗老招牌,用料却逐年克扣,价格反倒一涨再涨。起初不过是将糯米粉掺着杂粮粉做饼,后来连馅料里的果仁都少得可怜。 即便如此,每回推出新品都要抬价,原本三文钱的枣泥酥涨到五文,五文钱的桂花糕涨到八文。老街坊们抱怨归抱怨。 镇上糕点铺子不多,集市里的点心也都是散卖的,且最后还是会被陈家给收了。 白潋心想,这沈老板人真好,这还是第一次她东西还没做出来,就有人预定了。 等沈念走了,没一会儿,白潋也卖了个干净。构棘果子新鲜好吃,她卖得也不算贵,大家伙都想尝鲜,所以这一天的功夫就赚了有百来文钱。 要是一个月三十天,那就有三两的银子了。 只可惜,这东西就像笋儿一样,不是每天都有的。 她兜里揣着铜板,直奔杂货店。她盯着货架上的盐、糖、各种材料心里肉疼得紧,这铜板都没揣多久,就要送出去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钱,最后咬咬牙给买了回去。 尽管卖笋卖果子让白潋赚了不少,可说到底,她还是更喜欢种田。 虽说从前有好心人给她一口饭吃,她没怎么饿过肚子。但她自从长大,手里拿到爹娘留下的地契之后,她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以后再也不用去别人家吃饭了,自己家的粮食一定要满满当当,多到吃不完。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个姑娘家,却始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学绣工做绣活,而是年年都扛着锄头往地里跑。 —————— 接下来的天气,果然如同白潋料想的那般,晴朗得很。日头充足,制果干,晾晒起这些果子来十分方便。 她并没有一次性全都把果子铺开,白潋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意外。如果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自己找谁哭去。 而且这也是怕自己哪个步骤没做好,所有的都坏了,那到时可真是白忙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放心上 由于果子卖得不错,白潋觉得这活还能继续干。 就是在铜板子的分配上,得仔细琢磨琢磨,王丫那几个帮了自己的忙,出了不少力,自己也不能给太少了。 白潋想了半天,总觉得拿不定主意。 买了做果干的材料,现在兜里还有八十多个铜板,白潋觉得他们说自个拿个大头,再分下去,也太寒碜了。 怎么说,他们三人也是累了大半天的。 可要自己等把果干做好卖了再分,按她对那几个品性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会多拿的。 白潋左思右想,最后捏着几十个铜板到了伏棂家里去。 伏棂在私塾忙了一天,这些日子虽然辛苦,但也充实,甚至比在家里还要自在一些。 自己在家时,爹娘虽然宠爱她,可终究不是当家人。在十里村却不一样了,她可以完全地凭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主要是爹娘不在耳边唠叨那些成亲的事,她清净多了。就是现在也该知道自己的去向了。不过等他们真找来了,自己也该扎根了。 大不了,再跑掉就是。 今天她叫小瑶去镇上打听打听空铺子。小瑶有时人有些跳脱,但需要她的时候都很靠谱。这不找到了几个好地方,眼下她还在考量。 两间恐怕有点难为。她浑身上下只有五百多两,一份地契商铺这些全部筹办下来,好一点的怎么着也得花上两百两左右。 所以还真是头大。 但是好铺子难寻,要是不快点拿下,说不定就被别人买了。 按照小瑶的找到信息,她其实已经有了想法,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尽快找个时间去镇上亲自看看。 正想着呢,外边传来了说话声,听声音,是小瑶和厨娘李婶在和一个人讲话。那人的声音也很熟悉,伏棂心中有了答案。 李婶因为几乎每天都要在这儿当厨娘,老是在十里村和镇上来回跑累得慌,索性就让她住家里了。每十五天放一天假,她也可以回去和家人见见。 由于伏棂给的待遇够好,李婶也不觉得不怎么回家有什么,十分珍惜这份活计。 她的工钱也是十五天发一次,半个月就有三百文。这价钱开得高,一是李婶会的花样确实多,做得东西也好,二是她人不错,伏棂也不想亏待了她。 她走到窗边,仔细瞧了瞧,心道那人果然是白潋。 白潋和小瑶李大娘两人说着话呢,就见伏棂在窗子里瞧她,白潋人一怔,就有些发愣了。 伏棂生得是真好看,白潋捂了捂心口,就和小瑶两人说了,“我去找一下伏夫子。” 小瑶见状,也是十分识趣地拉着李大娘去忙了。 小姐脾气好,可自己也不能这样偷懒了,她有些心虚,就朝伏棂讪笑。 伏棂嗔了一眼她,只见白潋出现在了门口。 “怎么不进来呢?” “这是你的房间,我身上太脏了。”白潋不好意思地说,她鞋底的泥沙,待会儿全给带进去了。 伏棂无奈地摇摇头,这人可真是客气有礼貌的,“你真是的。不碍事,快进来吧。” “天都黑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呢?”伏棂好奇问,她知道白潋的性格,而且白潋也从没这么晚来找过她。 刚刚和小瑶李大娘聊得太高兴,差点儿就把正事忘了。 白潋掏出装铜板的小袋子放在桌上,羞涩得搓了搓手,“我来交学费。” “嗯?”伏棂闻言,也是一愣,难不成白潋想读书了。那是极好的。 “前几天你说,要是赚了钱,得交学费。”白潋老实答道,“而且还有件事想请教你。” 伏棂捂嘴轻笑起来,觉得这姑娘人真可爱,她随口说的玩笑话,居然被记住了。她浅浅解释了一下,白潋的耳根就欻的一下红了。 “不过呢,我很高兴。”伏棂又鼓励了一下白潋的这种行为,朝她眨了眨眼,“我最喜欢有人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她说得轻轻,白潋却感觉心被重重地砸了一下,随即白潋点点头,憋出一句,“你喜欢就好。” 伏棂打心底里觉得,这句话没什么,这也是她的真心话。 说到底,还是白潋太实诚了,伏棂没有收白潋的钱,换了个话题,“你还有其他的事要找我,对不对?” 白潋有些局促,把原委讲了一遍,说自己如果不早点把这件事想明白了,今晚怕是会失眠。所以才赶来找伏棂。 但她也清楚这是她的借口罢了,她就单纯想知道,伏棂今天怎么样了,都做了什么,适应得可还行。 伏棂听完后,若有所思。 白潋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她觉得像伏棂这样读了很多书的人,一定知道怎么做比较好。 想到读书,白潋又忍不住想到了陈平安,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这几天在私塾,和伏棂肯定有不少的交集。她想了许多,还在神游天外的时候,伏棂把她叫回了神。 伏棂惊叹于她的做法比自己的想法要好很多,自己当时怎么就笨了吧唧的,连做果干都没想到?果然白潋还是挺聪明的。 “你现在手上那果子卖剩的,还有八十五文?”伏棂和她再次确认,见白潋点头,她沉吟片刻,又问,“我的想法是,你自己再添点上去,凑够九十文,再分给他们三人。这样也好看” 见白潋果然疑惑,伏棂示意她别着急,继续说道,“你如今请他们帮忙,就按照请人做事的工钱每人每天三十文结算,也够了。” 寻常百姓一个月也只挣四百来文,这一天就分了三十文,他们几个也不会不满,甚至还会高兴,剩下的他们也说了没空做,白潋拿卖果干和药材的钱也差不多了。 白潋心中自然是知道的,按照这个价钱请他们,他们肯定痛快。 “等你分完这次后,过几天不是还要把果干拿到镇上卖么?那时你就不用再分了。”伏棂满含深意地看着她,“亲兄弟还得算明账。你们虽然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可论起钱来,还是要清楚一点。” 伏棂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她总觉得是自己以小人度君子之腹了,但提醒提醒白潋,总归是没错的。 “你的身份特殊,更要记得财不外露。这果子制成果干,肯定能卖得很好。到时你若赚了大钱,是把果干分给他们尝鲜,或者再每个人分个十几文,都随你的心意。”伏棂笑道,“如果以后你赚的钱比较多,也可用二十文每人每天的价格请他们继续摘果子。” 白潋迷迷糊糊的被灌了那么多话,但大致也都能理解伏棂的苦心。 她说自己明白了,决定就按伏棂说的那样做。 伏棂见她眉目清明,知道她把自己说的话听了进去,想到白潋要做的果干,心中又有了想法,但此时说还是太早了,便换了话题,又拉着她说了多些。直到小瑶进来,提醒伏棂该休息了。 小瑶给白潋使眼色,白潋也识趣的离开了。那情景颇有些一步三回头的架势,最终还是离开了伏棂家。 等白潋离开后,伏棂才打了个哈欠。小瑶看见了,给她铺好床,点上从家中带来的有助眠作用的香,无奈地嘀咕起来,“小姐您呀,对她可真好。” 伏棂闻言,稍微来了点精神,“她对我更好。你这是——” 她的脑袋此时生了锈,怎么也想不出来如何形容小瑶行为的词来,遂作罢,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小瑶见伏棂睡熟了,将灯一吹,往厢房走去。 在十里村呆了几天,她发觉这儿的人大部分还是很不错的,一小部分的,就得防着些。 还有那个陈平安,这几天老在小姐面前晃,天天扇他的扇子,这还没到夏天呢。 ———— 白潋照着伏棂的话那么做了,从自己的积蓄里掏了点出来,贴给了王丫三人。 几人摸着白潋递来的铜板,心里很是惊喜,“咋回事?居然赚了那么多?” 白潋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有一些还没卖呢。估计是他们瞧着新鲜,所以都来买了,剩下的我还得再加工加工。这不把钱送过来让你们也先高兴高兴。” 张铁咽了咽唾沫,一脸震惊,居然还没卖完就有那么多,“哎?白潋,那加上你自个儿的,岂不是更多了。” 白潋嘿嘿笑笑,“我自个没留,都分给你们仨先。” 王丫不乐意了,“你自个儿都顾不上了,居然还都分给我们。” 王柱子也附和,拿了十文给白潋。 “这不是还有没卖出去的吗?我还得再忙活一阵子。”白潋摆摆手,“我还想找你们商量,若这活计真是个好法子,以后到了这个时节,就雇你们陪我上山摘果子去。” “嘿!白老板。”王丫兄妹两人异口同声,“那敢情好。” 张铁见她决定好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我就先走了。咱们都各忙各的去吧。”白潋朝他们挥挥手,往地的方向赶。 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好好关心她的地了,总感觉有点不能安心。 她挑了水给地浇水除草施肥,见都没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你现在阅读的是 】 9、香囊 今天的农活做完了,白潋四处瞅瞅,发现隔壁张铁的和孙小娘的也都播了种。 回到家,白潋仔细想了想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些果子,才好做成果干。 她先取来陶瓮盛满井水,将熟度正好的构棘果尽数浸入,以粗麻布细细搓洗,去净表皮绒毛与尘土。 吃起来虽然简单,做起来实在不容易,大半天的功夫过去,白潋才洗完了一半。 “白潋,是我。” 这时候院门突然响了,白潋心中微动,洗洗手,走到院门处,把门打开了。 眼前之人正是伏棂,伏棂眼眸亮晶晶的,问,“我可以进去吗?” 白潋稍显慌乱,院子里正乱得很呢。 不过伏棂上门,她心里雀跃起来,这可是伏棂第一次来找她。 白潋手忙脚乱地把人请进门,看着满院子的果子,“里边有点乱,你别嫌弃。” 伏棂走进她洗果子的地方,弯腰瞧了瞧,“怎么会嫌弃,这是要做果干了?” 白潋把门一关,三步并两步走近她,拿起一个洗干净的给处理好了,“正在准备,这果子可好吃了。”她又伸手一指,“那儿的是最好的,但还没熟透,等熟透了,我给你送过去。” 伏棂吃了她处理干净的果子,酸酸甜甜的确实好吃,她满足地眯着眼。 白潋好奇问,“你今天怎么来我家里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伏棂摇了摇头,嗔她一眼,“怎么?有事才能来么?我又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这段时间我该熟悉和处理的事情都差不多了,今天空了时间,我想着来你这里看看。我早就应该上门拜访的。” 白潋微微摆手,“当然不是,你想来就来,我我我欢迎得很!而且不要和我客气,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我可不会和你客气。”伏棂轻哼一声,“倒是你,整日和我客气。”她拿出一包小香囊,散发着一股香味,好闻极了。 “这可真漂亮。”白潋赞叹一声,她说的不错,这小香囊上面绣着的小花栩栩如生,很是逼真。 伏棂把香囊放在她手掌心里,“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感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闻言,白潋十分惊喜,“送给我的?”她将香囊瞧了又瞧,欢欢喜喜地道谢,随即又有点疑惑,心知这做工,这材料,应该得花不少银子,“可这太贵重了,我只是帮了点小忙。” 伏棂微微摇头,“你可是我在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 白潋心中微烫,也不再多言,视若珍宝地把它收进了衣服的内兜里。 “这个香囊,里面还放了避蚊虫的药材,能用很久。我看夏天也快到了,你说不定能用上。”伏棂解释,又提醒她,“放在身边,蚊子就不会叮你了。若之后有蚊子叮你咬你,就来找我,我再添一点药材进去。” 她当然还有更贵的东西,像那些簪子钗子耳饰手镯,可这些东西太显眼,且白潋每天都会干活,送那些估计白潋少有机会用上。 香囊就不同了,随身带着也不麻烦,还顶用。 “谢谢你。”白潋低声说,每到夏天被蚊虫叮咬,她就只能干忍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这个。 伏棂轻笑,知道她有情难表,索性谈起了别的,“这果干要做多久呢?都要做些什么?”她还没见过果干是怎么做的,现在也来了兴趣。 白潋眼神一亮,忽然想到伏棂吃过许多好吃的糕点,那邀请她品尝之后自己再做改进,肯定能做得更好吃。 到时再拿去卖,岂不是能卖更多价钱。 她稍微和伏棂一提,伏棂自然是答应了。 白潋和她解释果干的做法,那便是洗干净后,用小刀削去果蒂,剜除果核,而后将果肉置于粗陶大盆中。 伏棂一瞧,院中央果然放着一个大盆。 “到时候在灶上架个锅,添柴烧旺。等水沸了,我就把果肉倒进去。然后再拿着长勺,不时搅动,撇去浮沫,直至果肉熟透、色泽透亮。” 白潋又指了指她准备好的筛子,“最后再沥干果肉的水分,平铺在竹匾上,借太阳晾晒。” 每隔两个时辰,就用干净的粗布帕子垫手,小心翻动果肉,使其均匀受晒。 最后等果肉稍显柔韧,再移至屋檐下,用麻绳串起竹匾悬挂,通风阴干三五日,直至果干彻底成型,收进陶制瓮罐封存即可。 说着简单,但其实很麻烦,这其中的火候用料,她都没经验,还不知要做多久。 伏棂点点头,她对这事不熟,自然也给不了什么建议。 “不过——如果你有问题,可以去请教李婶,或许她做过呢。” 白潋眼睛一亮,这她怎么没想到呢,“好。”她应下来。 两人说了许多,到这里时做果干的话题也讲得差不多了,一时之间停了话头。 “哎——”白潋三两下又开了个果子,“给。” 伏棂接连被喂了两三个,吃完之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并排洗了手,白潋为了打破这阵诡异的感觉,连忙想了个话题,“你最近怎么样?在村里还习惯吗?” 伏棂笑笑,“私塾里的孩子都乖巧。” “那就好。”白潋松了口气,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伏棂有没有听到胡秀花和吴肃芬的闲话,除了她俩,说不定还有那个周顺在中间作梗,至于其他人,听听说说的,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了。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问出口。 伏棂诚实地回道,“我自然是都听说了。” “那你——”白潋迟疑,“对不住,我下次会注意的。”她有些羞愧,都是自己才让伏棂也成了别人的饭后谈资。 “注意什么?”伏棂诧异道,“以后不和我来往了?不和我好了?” “怎么可能!”白潋赶紧否认,“我才不会因为他们说闲话,就不和你来往了。” “哼哼,算你识相。”伏棂淡淡一笑,在别人面前,她从未露出过这副模样,当然,小瑶和家里人除外。 她半威胁半认真,“如果你不和我来往了,我也不会理你了。” “不敢不敢。”白潋额头冒汗,“我觉得你人好,我要和你交朋友。” “交朋友?”好朋友伏棂又忍不住逗她,“那你可知道送香囊是什么意思?” “意思?”白潋一头雾水,送香囊的意思就是送香囊呀。难不成伏棂还有隐喻? 伏棂见她愣愣的,笑得更是开怀,她就知道白潋会这副模样。 伏棂指尖发痒,鬼使神差地捏了捏那发烫的耳垂,看她浑身僵成木桩的模样,心里竟涌上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快意。自离开家来到这十里村,她整日周旋在孩童与书本间,唯有对着眼前这个笨拙又赤诚的姑娘,才能卸下满身防备。 “罢了,日后你便知晓了。”伏棂收回手时,故意拖长尾音,瞧着白潋慌乱转移话题的样子,暗笑她连掩饰窘迫都做得这般直白。 当然,她心里是没什么意思的,这么说就想逗她,伏棂自认自个儿纯坏。 日后?白潋脑袋一转,“要不,今天留在我家里吃饭?” 留她吃饭的邀约让伏棂心头微动,这也是头一遭呢,伏棂点点头。但白潋又紧接着说道,“小瑶会不会着急?我去和她说一声。” 伏棂摇头说,“我和她说过了,说来了你这儿。她知道的。” 白潋只好作罢。 跟在白潋身后进厨房,看着她因自己的目光而愈发僵硬的动作,伏棂倚着门框,浑身放松下来。 灶膛里的火光映得白潋脸颊红扑扑的,白潋切豆腐时专注的模样透着股憨劲儿,伏棂故意盯着她侧脸,瞧着她睫毛扑簌簌地抖,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 这笑声惊得白潋手一抖,险些将木勺掉进锅里,伏棂忙伸手去扶——这般轻易就能扰乱她心绪,倒比预期更有趣。 白潋不让她上手帮忙,她只好做个端菜上桌的活。 等她伸手去接白潋递来的青菜,指尖相触的瞬间,敏锐察觉到对方触电般的轻颤,这反应让她莫名愉悦。 饭桌上,白潋递汤时指尖还带着方才洗碗的水珠,沾到了伏棂,凉丝丝的。 看着她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伏棂忽然觉得这粗茶淡饭比从前吃过的珍馐都可口。 她不是没见过人尴尬,可白潋的每丝窘迫都透着不加掩饰的真诚,像山间最清冽的泉水,直撞进她心里。 白潋有些忐忑地看着伏棂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 伏棂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惊喜,“竟能做得这般好吃!” 她又舀了一勺青菜豆腐汤,细细品味后,由衷感叹道,“汤鲜味美,我从前吃过的那些,都比不上你的手艺。” 白潋顿时喜笑颜开,脸颊微红,局促地搓着衣角,“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不合你口味呢。” “何止是喜欢,这手艺,怕是能开个饭馆了!” 白潋被她夸得很不好意思,惹得伏棂忽然有些恍惚——自己究竟是想逗她,还是被这份纯粹吸引得忍不住靠近? “咚咚咚——” 院外的敲门声惊散了这来之不易的氛围,伏棂见白潋落荒而逃,笑意更浓。【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分红与新衣(捉虫) 白潋逃了,她去开了门,发现来的人是小瑶。 小瑶两手捧着一盒糕点,她就送来了,“小姐在里边吗?” “在里边呢。”白潋说。 小瑶探头看看,“这是李大娘刚做好的糕点。” “多谢。”伏棂自然是连声道谢,又和小瑶解释道,“你家小姐说,今天留在我家吃了。 小瑶拍了拍她的肩膀,“待会儿用完了饭,劳烦你送送?” 说完,她还行了个礼。 小瑶也没等她说话,自个儿转身走了,走两步又回来,把门给关上了。 她只是怕天太黑,要是碰到哪个小流氓,就怕小姐被人欺负了,所以放不下心才来看看。眼下确定没事,又想到白潋是本地人,就请她照看一二。 白潋走了回来,告诉伏棂这件事。 伏棂心里一暖,也顺势请白潋待会儿送自己回去。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白潋招呼她吃饭,再这么这样下去,自己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暮色浓了。 吃完饭的两人慢悠悠地往伏棂家中走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此时的沉默却是十分融洽,再不见方才白潋手忙脚乱的尴尬。白潋惬意地看着天上的云彩,心想,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等把人送到了,白潋依依不舍地告别,跑回去却是撒开腿跑的,自个儿院子里还有要处理的构棘呢。差点就忘了。 她就这么忙了好几天。 白潋这段时间除了下地,就是往伏棂家里跑,但这回找的可不是伏棂,而是她家厨娘李大娘。 李大娘见这姑娘这么热情,自己也被点燃了,倾尽所能来帮白潋研究怎么把果干做得更好吃。 村口老树下的闲话早变了茬,讲闲话的,不是嘴碎的,就是实在无聊的,要说谁对白潋和伏棂两人有什么不满,那定是不会有的。 更何况这个刚讲完,那个就来了,这些事情很快被村里的姨婶叔舅的抛在了脑后,他们又讲起了别的来。 白潋自己的心,也更沉静了。 这期间,王丫张铁也能见到白潋几面,但大多时候白潋都急匆匆忙慌慌的,他们也说不上话。 等好不容易碰面的时候,白潋知道了王丫一直找不到喜欢的,王婶儿这几天是叫苦不迭的喊她姑奶奶。 “我就是不想这么快成亲,所以才一直挑剔他们毛病。”王丫愁容满面的,“而且我也确实没喜欢的。难不成要我赶鸭子上架,随便找个结了。” 白潋语重心长,一脸认真地对她说,“你可不许那样。” “我当然不会了。我和你说,”王丫蹲在井台边绞水,木桶里晃出她的脸,“我哥可找到了,他和人家姑娘看对眼了,我爹娘有一阵子忙了,先不用管我了。” “哎?”白潋来了兴趣,“是哪家的姑娘?” 她寻思王柱子在镇上的时间比较多,姑娘应该也是镇上的。 “镇上的,是我爹隔壁肉铺大伯的女儿,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就有了感情。” “那感情好,对头变亲友。”白潋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快被乐得找不到北了。 ———— 今天,白潋的果干总算大功告成了。 她给伏棂试吃过几次,这是综合了伏棂小瑶和李大娘的建议做成的最终版本,味道极其不错。 等到时她送个几罐子给别家吃吃。 她揣着一个小罐子,敲了伏棂家的门。 今天李大娘放了假,回家去了,家中只有小瑶和伏棂两人。但伏棂还没回来。 白潋就递给了小瑶,小瑶收了罐子放好,见白潋要走,连忙叫住她,“哎——白潋,你先别走,在这儿呆一会儿?” 白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啦?” “是小姐有事想和你说。” “噢——成。对了,小瑶。”白潋假装不经意问,“送香囊是什么意思?” 她自幼长在泥巴里,没人教她这些。 现在趁伏棂不在,赶紧逮住了小瑶问问。 这个问题让小瑶摸不着诧异,紧接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问,“是谁送了你香囊?你告诉我是谁,我就和你说。” 白潋问是偷偷问的,伏棂送是偷偷送的。故而小瑶也不清楚,当事人正是伏棂。 白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小瑶盯着她看的眼神让她觉得可怕极了,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白潋顶着这眼神琢磨了一瞬,最后摇摇头,“那我还是问别人好了。” “切。”小瑶拍手,突然凑到她耳边,兴奋地说,“这香囊啊,可是定情妙物!就好比在月老的红线上打了死结——非君不嫁的意思!”她忽地捂嘴笑得花枝乱颤,“不过也可能是觉得那人生得俊,当行走的衣架子挂着好看~” 小瑶说着捏起兰花指,学着唱戏,“莫不是有人想同您结香囊良缘,往后朝朝暮暮,形影不离?” 白潋心里打起了雷,伏棂会是那个意思吗。 她见小瑶在这乱猜,急忙摆摆手,又问她,“那姑娘送姑娘呢?” 小瑶一听这话,兰花指瞬间翘得更高,“哎哟——妹妹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呀!姑娘送姑娘嘛,自然是‘愿与卿做双生花,同枝同叶同风华’,同吃同住同玩耍,香囊一送,那就是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她突然眼珠一转,猛地凑近白潋,挤眉弄眼道,“不过江湖上也有传闻,有些侠女会把香囊送给心仪的姑娘,说是什么‘愿与君共执剑,天涯海角不分离’,比男子表白还大胆呢!到底是谁送的香囊,怎么还牵扯出两位姑娘啦?” 白潋的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上上下下的,听到可能是好友情,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郁闷了,听到侠女送姑娘,心里的石头一下又提起来,却生出隐秘的兴奋。 她摆摆手说没有的事,只可惜她没有撒谎的天赋,破绽连连出。 小瑶见她实在不想说,也没有再追问。 “对了!你不许和别人说我今儿问你的这事。”末了,白潋又加上一句,“你家小姐也不行。” “你就放心。”小瑶指了指自己,“我绝对不会主动和别人说的。”她自己在心里添上——她只说了不主动和别人说,要是小姐自己问她,那就不一定。 小瑶见时间到了,连忙开始做饭。白潋正闲着也没事,干脆帮忙了。 等做得差不多了,白潋掀开锅盖,锅里的土豆炖鸡块咕嘟咕嘟冒着泡,鸡肉炖得酥烂,土豆吸饱了汤汁,金黄油亮的模样瞧着就馋人。 “小瑶的手艺是进步了?”外边传来伏棂的说话声,手上拿着书,轻轻晃了晃。 见到厨房里的白潋,伏棂无奈地摇头,心想果然如此,“原来是有贵人相助。” 白潋不好意思笑了笑,“不是贵人相助,是我闲不住。” 白潋望着伏棂的脸颊,那双漂亮的眼嗔她一眼。 这下,连白潋也说不出话了,她得数她心里怦怦的跳了多少下。 伏棂见她们两个串通一气,也很是无奈,请白潋留下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白潋听她这么说,也记起来了,对她说,“我也做好果干了,正想邀你尝尝。可惜李大娘这会儿不在,不然我就能给她点带回去给她家孩子吃了。” 上了饭桌,伏棂开口道,“明日我想去镇上瞧瞧铺子。” 她眼神落向白潋送来的果干罐,“若是顺利,想谈下一间卖点心。” 小瑶正捧着碗喝汤,闻言连忙停下来,“小姐要开点心铺?” 伏棂笑着点头,她望向白潋,目光坦诚,“比如下回你做的这些果干,就卖给我,如何?” 白潋想了想,山上的构棘果还有大半山的都没摘完,她就同意了。 “若是按行情,你这果干有两种卖法。一是我按月给你固定银钱,你只消按时供货;二是按卖出去的份数分红,赚多赚少随市面走。” 白潋不解,“分红是啥?” 伏棂耐心解释,“好比卖出去十文钱,你分得一些,我分得一些。但若遇着天灾人祸卖不动,你便分文不得。你想选哪样?” 白潋盯着碗里的汤汁,“我选分红。” 伏棂挑眉,“不后悔?固定的银钱虽不多,却稳当。” 白潋抬头,目光撞上伏棂眼底的赞许,忽然笑了,“做人不能只图稳当。” 小瑶在旁听得似懂非懂,却跟着拍起手,“好胆识!” 伏棂微微一笑,“既如此,我们便一起去镇上。” 小瑶正往嘴里扒拉饭,闻言忙咽下,“小姐要出门?那我——” “你留家里看家。”伏棂截断她的话,夹了块鸡肉放进她碗里,她语气柔和却透着决断。 小瑶见状,吃掉了伏棂夹来的鸡肉,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伏棂又看向白潋,顿了顿,“只是路程......” 白潋忙摆手,“我惯走路,你和我一起,怕是费脚。” “不是让你走路。”伏棂忍不住笑,“今早托人租了牛车,宽敞着。” 小瑶咽下吃食,在旁解说,“小姐早就算计好了!” 白潋这才反应过来,耳尖渐渐发烫。 结束之后,白潋正要走,伏棂拉住她,“去镇上陪我谈生意的话,可要换件衣裳?” 白潋低头,赧然道,“哪有什么好看衣裳......”她的衣裳几乎都是一个款式,只管种地干活的时候方不方便。 话未说完,伏棂狡黠一笑,取出件崭新的长衫塞给她,“是去年的旧物,不小心买大了,别嫌弃。”【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旧相识? 白潋收下了伏棂送的衣服,衣服不大不小,刚好合身。她不是傻子,自然也不会相信是去年买的旧衣物这样的话。 去乌镇的时候,她也穿上了这件长衫。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白潋显得清秀漂亮了,还把她的身段衬得利落。 伏棂挨着她坐上车板,笑眯了眼,“此衣与白潋,有‘天然去雕饰’之美。” 白潋攥着牛辔的手紧了紧,她知道伏棂在夸她呢,可伏棂一夸她,她都不敢轻易说话了,只好扬鞭轻喝一声“驾”。 牛车“吱呀吱呀”地走。 半个时辰过去,就到了乌镇。 包子铺的蒸汽裹着肉香扑面而来,茶馆伙计的吆喝、铁匠铺的叮当声撞进耳朵。 白潋重新整了整果干,记起来上回里街的沈家布庄的老板沈念,连忙和伏棂说起沈念托自己做的事。还好自己想起来了,不然岂不是失约了, 伏棂若有所思,“我们也不急这一会儿,那我和你一起去找她吧。” 白潋点点头,满怀歉意,“让你等我了。” 伏棂笑笑说没关系,白潋也不扭捏,让伏棂坐好,自己下车拉起牛就往里街走。 本朝律令规定,镇及以上治所所在之地,严禁乘骑驱驰。若需通行,须下马下车牵引马匹、车辆缓行。 若有违者,轻则罚银十两,重则押解至衙门受三日笞刑。 白潋引着牛车到了里街,这儿热闹非凡,她找了一会儿,最后在沈家布庄前停了下来。 她拎着袋子让伏棂在外边等等她,伏棂却摇摇头,说是要一起进去。 白潋的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意外之喜。 饶是她刚来,也听说了里街的名声。可想而知,如果她的铺子能开在这里头,生意会有多好。 可小瑶打听了好几个铺子,没一个是里街的。只能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没人卖这里的商铺,另一个就是没有关系买不到这里商铺。 这布庄老板既然能让她的布成四宝之一,说明是个厉害人物。如果能在她这里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位置。 伏棂理了理衣裳,和白潋一起走了进去。 沈家布庄生意果然好,店里边也是挤挤攘攘的。白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怀里的果干罐子,就怕被人弄碎了。 伏棂请了个伙计帮忙看着点外面的牛车,另一个伙计笑着迎上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不知两位客官想瞧些什么料子?我取来给二位比划比划?” “不用了。”白潋止住他,“沈老板之前让我给她送点东西来。” 白潋刚想说清原委,伏棂腰背挺直,按住了她的手,声音温和有礼,“麻烦小哥跑一趟,就说有旧相识带了桩生意,想和沈老板当面聊聊。” 她目光沉稳,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要是错过了,沈老板往后怕是会觉得可惜。” “原来如此,两位请随我来。”小二闻言,不敢怠慢。 他把伏棂两人领到雅间,又急匆匆离去了。 方才白潋不好问,现在可以开口了,她好奇道,“你认识沈老板吗?” 伏棂说不认识。 白潋睁圆了眼,“可方才你说,是旧相识。” “你与她,不就是旧相识么?”伏棂得逞地笑。 “可我们只见过一面。”白潋担心道,“万一待会儿沈老板生气了,觉得我们浪费她时间可怎么办。” 伏棂见她小心谨慎,心中一软,抬手替白潋理了理被人群蹭乱的鬓发,“不怕。若她真要发火,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但你一会儿得乖乖听我的。”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沈念推门进来了。 见到白潋,她是眼熟的,又看见白潋身边还坐着个眼生的小姐,心中也是了然。她做生意的,见过多少人,心里也知道这是伏棂的主意。 两人起身和沈念打了个招呼,沈念自然也是寒暄一阵,又对白潋说,“上回从你那儿买的果子味道真不错,你这一会儿是要送果干来了?我还怕你忘了呢,再不来,可把府里的丫鬟小厮都给馋死了。” 白潋见终于说到了果子,赶紧把果干罐子打开,一股香甜扑了出来。 沈念尝了尝,心说果然好吃,她合上罐盖子,“这样吧,你现在一共有多少?我全都收下了。” 白潋想了想,家里还有一些,不过到时候要送给王婶几家尝尝,“车上还有二十五袋。” 伏棂戳她的腰眼,对沈念微微一笑,“恐怕这回我们只能卖给沈老板二十袋,不知沈老板做不做这生意?” 见她不肯全卖,沈念好奇心也上来了,全卖给沈家岂不省事许多,她似笑非笑,“怎么不全卖给我?难不成两位还有别的旧相识?还是说,不怕得罪了大客户?” 伏棂狡猾地暗示,“难道沈家布庄的布,也只卖给一户?我们多寻几条销路,不过是在学沈老板。” 是个聪明人。沈念的兴趣愈发浓烈,要是都卖给自己了,以后沈家如果不收她们的果干,她们到时还要另寻渠道。 沈念心里想了个数,“那这样吧,你这一袋,我就给一百五十文,如何?” 白潋听了,脑袋一晕,居然这么多,二十袋就是三两银子了。 以往她辛苦一个月,也不过能挣两百到四百多文钱。 三两银子折合成铜钱足有三千文,这能买下六石白米,够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口粮,而她家只有她一个人,这么算下去够她吃一两年的了。 白潋强忍心头的雀跃,如果这里没人,她真想大叫几声。可想起伏棂说了,要乖乖听她的话,便安静地坐着。 沈念也看得出来,这两人中,做主的是伏棂。 伏棂自然是接受了这个价钱,但她看得出来,沈念这个人精,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她们开那么高价,其中定有缘由。 毕竟这果干就算再稀罕,也值不了这么多。 沈念差人拿了三两银子,白潋银子到手,这下已经抑制不住笑了,整个人热情高涨。 “既然这一桩事了,就该谈谈下一个生意了?”在方才谈话的时候,沈念已经清楚了二人的名字,心想着伏棂伏棂,果然很灵动。 白潋闻言诧异,怎么还有下一个生意。当然,伏棂不走她也不会走的,看来是伏棂的生意。 伏棂见她听出来了自己的言外之意,索性坦诚道,“我想请沈老板帮我寻间里街的铺子。” “哦?” 伏棂生在商贾之家,自幼年起就见过许多商人,和沈念这样的人交谈起来,不至于会落下风。 她笑意恬淡,一副不疾不徐的从容模样,“沈老板若肯相助,往后果干都以沈家商号作保,让整条街、整个镇子整个县,甚至可能是整个州都知道这是沈老板点的好货。沈老板知道,这果干是新鲜玩意,买的人家肯定不少。” 沈念摩挲着下颌,眼里泛起兴味——用他人招牌为自家造势,这算盘倒是打得精巧。但她摇摇头,“你说得轻巧,倘若你这果干一个不好,我沈家也遭殃。” 白潋听了,接话说,“我会好好做的,绝不坏了自己和沈老板的名声。” “口说无凭。”沈念摇了摇头,“你提出的条件不错,但还得用别的做抵押。” 伏棂沉思片刻,“这样吧,若是我们制作过程中出了问题,导致沈家名声受损,届时我们就把这制果干的方子双手奉上。且以后,再不碰它。” 白潋心里暗想,她做的构棘果干,好似也没什么法子,不过是按照制普通果干的顺序做了一遍罢了。 但这种话,她当然不会说给沈念听。 沈念手指敲着桌面,盯着伏棂的眼睛盘算。果干方子虽然不难,但她们能做出名堂肯定有窍门,要是拿到手,沈家就能多门生意。 就算不用,也能断了别人的财路。再看两人敢拿方子抵押,八成是有把握。 “行。”她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我给你们找间好铺子,你们这个时间来寻我即可。但你们给不给得起盘铺子的银钱,可得好好琢磨琢磨。至于文书,等到了看好了铺子,我们再说。” “多谢沈老板。” “不必言谢。”沈念摆摆手,她做事只求一个互惠互利,“只是我奇怪,你们怎么不去找陈家?你们虽一个是果干,一个是糕点,可论实质都差不离。” 伏棂诚恳地朝沈念望去,“虽是如此,可陈家怕是更想收方子,定不会答应盘里街铺子这种近乎抢生意的要求。更何况——想必沈老板不想再和泰和四宝排在一块了。” 沈念不由得欣赏起这个人才来。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泰和四宝虽名声在外,可百姓提起时,总把布庄与酒坊、米糕、铁器具混作一谈,她更想要的是单独被人们谈起。更何况,今儿碰到了这两个妙人,慢慢的也可以把手放到除了布庄以外了。 她出身贫寒,从小跟着父亲走街串巷卖布。父亲病倒后,她独自撑起生意。靠着挑好布、卖实价,闯出了点名堂。 如今沈念已不满足“泰和四宝”的虚名,一心要让沈家布庄成为独树一帜的金字招牌。 三人说好后。 白潋和伏棂离开了沈家布庄,驾牛车离开了。 走出一会儿后,白潋的声线都颤抖了,“伏棂,这是我第一次花了那么一会儿赚这么多。” “日后还有更多。”伏棂见她这样,笑得开怀。 白潋在心里打好主意,这三两,她得分一半给伏棂。剩下的一两半,她扣掉罐子和其他成本,还能净赚一两。 “咱们去集市上把剩下的五罐卖了吧。” 白潋应了声,经过伏棂和沈念的谈话,她自己也明白了伏棂留五罐的由头。 眼熟她的有来问她还卖不卖那果子,白潋见来了生意,连忙让他们看果干。 照着之前的法子,伏棂很快把剩下的五罐给卖光了。五个罐子都蛮大,她学聪明了,把五罐分成了小份小份地卖给别人。 就是不能完全均匀分得每一份都一样多一样重,导致花费了不少时间。 最后一罐果干卖完,伏棂掏出块绣着花的帕子,抬手就擦她脸上的汗,“瞧你热的。” 见白潋往后躲,伏棂故意将帕子悬在她鼻尖晃悠,心里直乐——这姑娘。 “怎么,嫌我手脏?”伏棂佯装委屈,看着白潋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她就把帕子整个蒙在她白潋脸上,趁机凑近低声道,“还敢不敢躲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赚钱新菜种 白潋视线被挡,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抓,一抓就抓中了伏棂的手腕。 “伏、伏棂。”白潋结结巴巴的,想直接问出口香囊的事。 伏棂这时已经把帕子从她脸上拿开,挑眉问,“为什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敢告诉我?” “没有,没有。”白潋急忙否认,天可怜见,她是个守礼守法守规矩的好姑娘,从不干坏事。 想到这里,白潋稍稍心虚,小时候还是干过的。 比如八岁那年,和同村小孩们用泥巴在村口捏了条“大龙”,害得赶集的牛车差点陷进去。 “那好吧。”伏棂饶了她。 白潋也没再问出口,就在她刚刚准备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想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答案。既然想不通,干脆不问就好了。 白潋自欺欺人地想。 “过段时间,我再去一趟河沿镇。”白潋思量着,她家院子里还有一堆处理好的构棘茎叶可以卖给药铺。 她打算卖到河沿镇的药铺医馆去,那儿来来往往的人多,也是个大镇子,药铺掌柜应当认得这味药材。 之所以今天不直接再往河沿镇去,是因为乌镇与河沿镇之间距离较远,来回要花上近两天呢。 河沿河沿,顾名思义,就是在大河边的镇子。 伏棂有一段路是水路,自然也有经过那,对于两地的脚程,她还是有深刻印象的。她还得回十里村去,下次只能是白潋自己去或者和别人去了。 “既然咱们都来了,我们去逛逛吧?”看着天色还早,白潋笑指周围一圈,“你刚来这里不久,我带你熟悉熟悉?” “好啊。”伏棂应得很快。 哎,白潋一拍脑门,先把银子分了。“这有你的一半。” 伏棂大大方方地接过,“既然如此,就谢谢你了。不过——我只是出了个主意,值不了多少钱。”她又给了白潋一半,“一会儿我想买什么,你帮我付了。” “嗯?”白潋愣了愣,但听她这么说,也就答应了。伏棂真是个好人,她要给伏棂买很多好东西报答她。 两人把牛车拉到一个客栈,给了点保管费,说一会儿就回来取。 紧接着就逛了起来。 逛了一圈之后,白潋和伏棂手上都提满了东西。白潋这时候才完全意识到她手里近二两银子的可怕,她直嘀咕,走了大半天,才花出去两百文。 不过以后一定要省着点花了。 “走这么多路,累不累?”白潋偷瞄伏棂。 伏棂:“不累。跟你一起,很有趣味。” 白潋感觉喉咙突然像塞了团棉花,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伏棂感觉到了,两人并肩走时,白潋总下意识离她半尺远。 两人到了托管牛车的客栈,走到牛车旁。 伏棂要上车,白潋伸手扶她,“小心,我托着你。” 掌心隔着布。都能感觉到伏棂轻轻一颤。 伏棂的衣裳料子很好,白潋有点舍不得了。等伏棂坐稳,白潋牵着牛往乌镇外走。 出了镇口,土路平坦起来。 白潋正要爬上车,伏棂突然伸手,指尖擦过她的手,“上来。”她声音闷得像含了块糖,偏过头不看白潋,可攥着她手的手却没松开。 白潋往车上一跨,牛车吱呀一沉,两人的膝盖轻轻撞在一起,谁也没躲。 风裹着路边野花香吹过来,白潋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车轮轱辘响。 天完全黑时,两人才回到十里村。好在两人在镇上吃过了晚饭,现在并不饿。 白潋驾着牛车到了伏棂家门口,小瑶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了。小姐不回来她吃饭都不香了,总怕小姐出事。但又想想白潋,她一把子力气,应当是能照看照看自家小姐的。 见人到了,小瑶一个箭步冲上去,叽叽喳喳的和两人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白潋听了听,是些家长里短的。 白潋帮忙把牛车给人家送回去了。 临走前,伏棂让白潋帮她个忙,等她过几天去河沿镇经过乌镇时,帮她买辆牛车。伏棂虽也想要马车,可马车对于这十里村来说,显得太阔绰了。 十里村里有钱的老地主,家里也没有马车。更何况,等过一两月,哥姐送来的护卫到了,马车估计也有了。 她请白潋帮这个忙,也是有方便白潋的意思,她到时从乌镇直接驱车去河沿镇也方便。 白潋没有深究背后的原因,只是羡慕了一会儿。 第二日,白潋把家里还有的果干整理好成几份,给王家、村长家和张铁家送了过去。 除了王丫兄弟和张铁知道这是白潋自己做的,但他们也没和别人说。 白潋把王丫和张铁喊了出来,问要雇他们干活,他们应不应。 两人自然都是应的。 白潋也没有和他们说方子的事,毕竟伏棂给她说过,这事要保密。他们既然答应了沈念出了事将方子抵给她,那就要真正郑重地对待这方子,绝不能外传。 她说是伏棂想雇他们专门采那果子,这山上的果子估摸着摘一个月能全部摘完。 所以伏棂出五百文钱一个人。但其实这钱呢,是伏棂和白潋一起出的。不过伏棂想着白潋不能一下有那么多钱,起码在别人看来,不能像是有一笔横财的样子,就提醒她不要说出去。 伏棂见过那么多,心里想的眼睛看的也比白潋多一点, 见伏棂大方,这两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但伏棂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烂果坏果不能多。 两人对伏棂的好感自然是节节攀升了。 白潋见安排好这些事情,正打算走,想了想又对王丫道,“丫,我明后天要去河沿镇一趟,把构棘那药给卖了。你有空帮我盯着点地里,等回来了,我再把钱分你们。” 王丫摸了摸脑袋,嘿了一声让她别放在心上,“看你说得多大事一样。不过你一个人去够不够?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地里可以让张铁帮忙看看。” 她有点不放心白潋带着那么重的东西赶路。 “就是张铁这小子得帮孙小娘呢。”王丫促狭一笑,“我看他那模样,就是家里那关难过了。” 白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过这都是张铁自己的心思,到时候看他怎么做就好了。 想到王丫刚刚问自己的,白潋摇了摇头,“你还是在家吧,这路远,王婶担心你呢。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 “好吧,你当心着点。”王丫不放心嘱咐道。 “成。对了,这几天怎么没见到翠儿?”白潋想起来王丫她表妹翠儿,就问道。 “翠儿啊,这个点估计在缠着伏夫子。”王丫听了,很是羡慕的说,小孩就是好,时间多。伏棂人也好,不像陈夫子那样唠唠叨叨,说话也一阵见血公正,脾气还温柔。听说小孩子们都喜欢她。 白潋听她讲着讲着谈到伏棂身上去了,也乐得听。 听到大家都尊重伏棂,喜欢伏棂,她自己也高兴,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那可不?知道我们伏夫子的厉害了吧。哼哼。” 王丫见到她这副模样,哈哈大笑,给了她一脚。 等两人告了别,白潋回家收好了构棘药材。 翌日,白潋依旧起了个大早,揣着伏棂给的买牛车的钱,背着处理好的构棘往乌镇去。 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等白潋到了乌镇,天也彻底亮了。 白潋到了车行,细细打量,终于发现了辆柏木牛车,拉车的黄牛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好牛。 “车架木料是好,牛也不错,我就要这个了。” 卖家原本笑眯的眼立刻瞪大,“姑娘好眼光,这牛少说还能拉七年!您要诚心买,六两银子?” 白潋掏出银子在掌心拍得脆响,“五两,再送套新绳。您要不卖,前头其他车行还等着我。” 讨价还价好一阵子,白潋最后以五两二百一十文的价钱买了下来。 白潋赶着牛车,从早到晚,才到了河沿镇。河沿镇靠着大河。 河面总看得见船,运货的、载人的,来回穿梭。 码头上许多麻袋和人,搬运工喊口号。 这地方连空气里有河水味。 河上有人划竹筏卖鱼虾,竹篓里螃蟹乱爬。 白潋进了镇子,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向路人打听药铺位置,来到“济生堂”门前,只见门脸挂着木质招牌。 白潋把牛车拴在街边的石桩上,整了整衣襟,背着构棘药材跨进门槛。 药铺里弥漫着草药混合的气味,柜台后的老药师正低头称药。 白潋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开口,“掌柜的,我这有处理好的构棘,您给掌掌眼,收不收?” 老药师抬起头,仔细翻看,又捻起几片构棘叶搓了搓、闻了闻,才点点头,“成色不错。” 他将药材搬上秤,秤砣一压,报出数,“二十七斤整,按市价,每斤十四文钱,共三百七十八文。” 白潋又是一番讲价,给讲到了每斤十五文,一共卖了四百零五文。 她收好钱走出药铺,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才想起天不亮就出门,到现在水米未进。 牵着牛车,顺着街道走,瞧见个卖炊饼的摊子,花一文钱买了个两大饼,伴着酱咬着饼,几口就吞了下去。 填饱肚子后,她晃悠到河边,一艘大船靠了岸,船商正吆喝货物。 她还没坐过船,上去走了几步,觉得还挺好玩,然后一眼瞥见有个角落里装着褐色颗粒的小布袋,看着像种子。 “这是什么的种子?”白潋指着里面的东西问。 船商长得不像本国人,他咧嘴笑道,“从我们波斯运来的,叫波棱,种出来的菜嫩,炒着吃煮汤都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大小姐傲娇一点怎么了 白潋蹲下身,捻起几颗种子搓了搓。 “原来你们是从波斯来的。”她说道。 船商听她语气,以为她知道自己国家,高兴地说,“对对对。波斯!你有听说过吗?” 白潋笑了笑,“听说是个漂亮厉害的国家。” 其实她怎么会听说过,连益州她都要琢磨琢磨,不过嘛,外乡游子大概没有一个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家乡的。 波斯商人带着波斯口音,滔滔不绝地讲起来,白潋像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得知波斯的几个商队去年就被批准进入大虞朝了,他们这一支来到这里只是经过,没几天他们又要走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白潋重新打听起波棱。 “嘿!都没人买,他们说自己不会种。”船商遗憾地摇摇头,“我们的皇室商队,其实前年冬天就有拿这个献给了你们的皇帝!你们的京城长安,早就有人种这个了,可惜现在到了这里,没有人信。” 白潋作为一个庄稼人,自然知道异物乱田的道理。 老辈人总说地里的东西都有定数。 要是突然冒出来从没见过的玩意儿,把庄稼地搅得一团糟,大伙就管这叫“异物之害”。 比如有些不知道哪里的草,疯长得到处都是,把正经的麦苗都盖住了,收成少了大半,这就是“异物乱田”。 还有些从外头传进来的种子,种下去长出的东西抢地力、引虫灾,老人们见了直摇头,念叨着“不该让这些生面孔坏了老规矩”。 白潋向他了解一番菠薐是如何生长的,思虑再三,决定买下菠薐种子。 她喜爱种田,对蔬菜种子自然是特别有好感,又听说长安那边也有种的,皇帝也批准了。那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从刚刚的介绍得知,这菜种生性皮实好养活。 宜在秋凉时播种,那时天高气爽,不寒不燥,种子撒下五六日便能破土发芽。 也可以在开春播种,只是时气转暖快,得抓紧要务。 菠薐菜长出四五片真叶便可收割。秋播的能一茬茬收,从下种到次年开春回暖前,能割上三四回。 春播的长得急,约莫二十来日就能收头茬,但入夏后易抽薹开花,至多只能收一次。 等她回去了,把这菜种给伏棂看看。虽然伏棂没有种过地,可她觉着伏棂这么聪明,说不定会有更多奇思妙想。 经构棘果一事,白潋算是彻底拜在了伏棂裙下。 波斯船商见她算爽快的,两眼一眯,正想宰一宰,“这种子珍贵。” 白潋往后退半步,亮了亮袖口补丁,“河沿镇不比长安,您少算些钱。” 船商叹了口气,忽然拍腿,“好!三袋种子全给你,一百文,够种好几亩地了,而且能收好多菜!来,我再送你点葡萄干。” 他觉得这种子要是不抓紧时间全卖了,不知道后面还在手里放多久。而且这种子,最多就保存两年的,早卖早好。 白潋想了想,虽说比普通种子贵了点,但毕竟是新鲜物事,量也多,这个价钱能接受。 况且到了今年秋天,再种下也不迟,她推算推算,应该不会误事。 白潋买下了波棱,又看看天色,忙活一天,天全黑了, 她想着到底是现在就赶路,还是歇息一晚上再回好,想了一会儿,她选择了住客栈。毕竟夜里赶车不安全,虽然她也想省点钱,但这种关于性命的事情,她有分寸,不能省。 ———— 回到十里村,是第二天下午的事,白潋一夜没睡地赶了一晚上的路,累人得很。 把牛车交给了伏家的李大娘,嘱咐李大娘记得喂些草料给牛吃,白潋问伏棂和小瑶的去向。 哪成想李大娘还没开口,小瑶就急匆匆地边喊李大娘边跑了进来。 看见白潋回来了,小瑶愣了下,赶紧招呼他们两个,“小姐要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白潋心中一惊,让小瑶先别着急,慢慢说。 “小姐好端端的在私塾教着书,我在学舍帮忙整理。结果一大群人来把小姐叫走了,说到地里去。我怕我一个人不顶用,就回来找李大娘。” 小瑶气喘吁吁的,怕得要命。那阵仗,忒吓人了。 白潋边走边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熟悉的人在里头。 小瑶点点头,说是有好些眼熟的,而且王丫她们也在。 听到这里,白潋松了口气,王丫在就好,说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好不容易赶到,白潋远远的就看到有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白潋挤进去,到了伏棂身边,见她没事,便松了口气。 赵家举着锄头说钱家过了界,钱家抄起木棍,咬定是赵家想冤枉他们。 这两家,赵家人是有钱些,钱家穷些。 “且慢。”伏棂温和道,说出口的话却不容置喙,“本朝律令说了,盗耕要打板子。如今不仅要打板子,你们吵成这般,还把邻居情分吵没了。” 钱家媳妇脖子一梗,“地本来就是俺家的!” 伏棂叹了口气,“前朝有两家争地,闹到知府那儿。知府让人来回挪了三次界碑,最后两家才明白,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赵家人不说话。钱家人挠挠头,“俺也不是不讲理,就是怕吃亏。” 陈平安咳嗽两声,“你们两家给个面子,看在我和伏小姐的份上,不要吵了。” 白潋听了,心里很不高兴,这陈平安什么意思。 陈平安朝白潋笑笑,白潋都觉得他似乎在挑衅。但她在这方面上,是个闷葫芦。 伏棂没怎么搭理陈平安,看赵钱两家的神态,都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走近瞧那被两家人当作界限的大石块。 地上有痕迹,不像是搬的,倒像是拖出来的。 她心中了然,便问赵家,“你家是不是有头牛?” 赵家人点头,自家确实有头牛,还是新买的。 “近来犁地,休息时是不是会把牛栓在这石块上?” 赵家人面面相觑,说是。 伏棂指着地上的痕迹,“这石块移动,是牛拖动而成,不是有人故意搬动的。你们看这痕迹。”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赵家人红了脸,“没留意牛踩松了根基……” 钱家媳妇摆手,“俺也不该吵。” 围观的人拍着大腿笑,“伏夫子厉害!这都能看出门道!你们两家就不要吵了!” 众人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走散了。两家人朝伏棂道了谢,羞愧地离开了。 伏棂让小瑶和李大娘先回去,不然家里没人照看着。 陈平安见伏棂和白潋马上也要走了,连忙拦下她,“伏小姐,明天我想宴请你,不知可否——” 白潋心紧了紧,她可不希望伏棂答应他。 “这几天我还有事。”伏棂婉拒了,又拉了拉白潋,“你说是不是?” 白潋喜笑颜开,“对,我们伏棂很忙的。” 陈平安脸色僵住,却也只好离开了。 “我们伏棂?”伏棂见陈平安走远,才和白潋说话,“什么时候成‘我们伏棂’?” 她伸手轻轻戳了戳白潋肩膀,“听着倒像是你自家开的地儿。”不等对方回答,又凑近了些,“说吧,把我也算进‘我们’里,是不是有什么私心?” “没有!”白潋慌慌张张的否认,她觉得伏棂这人坏死了,居然抓着这儿四个字不放。她能有什么私心?白潋赶紧举例澄清自己的无辜,“我还会说,我们王丫,我们翠儿,我们王婶,我们三婆婆,我们秀娥嫂子,我们——” 伏棂听着白潋连珠炮似的列举,指尖慢慢从白潋肩膀上滑落,微微抿起嘴唇,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伏棂看着白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自己和白潋说话,可能稍微有点越界了,以后还是... 白潋察觉到伏棂情绪不对,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等气氛伏棂问起白潋去河沿镇的经历,白潋见她感兴趣,自然是全盘托出。 听到白潋买了波斯来的波棱,伏棂眼睛一亮,为她高兴。 但她敛了敛神色,停下来转身就要走,“那我先回私塾,你快回去歇息歇息,忙了两天恐怕是累坏了。” “我不累。”白潋连忙跟上去,“在路上我也有好好歇息。现在精神得很。”她还有好多话没和伏棂说呢,像她在船上听波斯商人讲的那些奇闻轶事,可有意思了,她全都巴巴记着。 伏棂也不知道自己在倔个什么劲儿,可她现在心里就是被堵了一样,虽然知道白潋那样说……不代表她心里有想什么。 伏棂是什么人,虽然平时平易近人得很,可自小就被当作宝贝一样养大的,心底多少都有点傲气,在白潋面前,傲气自然就变成了娇矜。 “你就是累了。”伏棂偏了偏脑袋,问她,“你听不听我的,回去休息?” 白潋一脸懵,但也只好点点头,“听。 ”她看得出来,要是对着来,伏棂可不会轻易饶了她。 “那便是了,快快回去休息。”伏棂转身走了。 白潋看着伏棂的身影,不知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惹了伏棂。她一边失魂落魄地走回家,一边回想方才的场景。 她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个所以然,只知道伏棂是因为她不开心了。 但她心里又隐隐升起一股得意——伏棂是因为她才会这样的,换成别人可不一定会。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陈平安的脸,危机感变得十分强烈,可不能让陈平安趁这个机会,让伏棂和他好起来。不然自己一定会后悔死的。 白潋边想,边把菠棱子藏好,这种子贵,得好好放着,今年秋收后,她再种下去。 紧接着她又把卖构棘药材的钱分给了另外三人,是多是少,都要分下去,毕竟收集茎叶的时候人家都有帮忙。 ———— 到了和沈念约好的看铺子日子,白潋蔫巴巴蹲在伏家院门口。她只是想撞撞运气,因为这铺子是伏棂要盘下的,看铺子当然也是伏棂亲自去看。 不过就算没有她,伏棂也能拿准主意。 所以她要不要一起去看铺子,就只看伏棂了。 自打上次那回,白潋见到伏棂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生怕一张嘴又捅娄子。 小瑶想出来丢垃圾,结果一开门,瞅见白潋跟个木桩子似的戳在那儿,手一哆嗦差点把笤帚扔了,“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学门神守宅啊?” 白潋赶紧堆起笑,脖子伸得跟鹅似的往院里探,“那个……伏小姐在不?” 小瑶往门框上一靠,挤眉弄眼,“巧了!今儿我们小姐要去镇上谈买卖,正收拾呢。” 说着拍拍胸脯,“换旁人我可不说,不过白潋呀,你跟小姐是啥交情——?而且我们两个也算说朋友了,我才和你说的。” 白潋耳朵倏地红了,赶紧摆手,“打住打住!我就顺道路过……”话没说完就泄了气,小瑶好像也不忙。伏棂都没有叫人来喊她,应该是不想让自己一起跟着去了。 她脚尖碾着地上的土坷垃,“那好吧,那我走了啊,走了。” 白潋刚挪两步又回头,跟做贼似的压低声音,“千万别跟你家小姐提我来过!” 小瑶瞅着她背影直乐,等白潋转过墙角,立马颠颠跑回屋,“小姐小姐!方才白潋来过啦,跟个霜打茄子似的,还不让我和你说。” 伏棂手里的木梳“咔嗒”磕在妆奁上,耳尖发烫。 她对着镜子拨弄发梢,明明都梳好了,偏要挑出几缕重新编。 伏棂心里跟有只小蚂蚁乱爬,她来做什么? 又说“路过”……难不成真是路过?伏棂指尖绞着发尾,忽然“嗤”地笑出声——自己这是魔怔了,管她路过还是专程,关我什么事? 院子里的树叶子沙沙响,伏棂对着镜子瞪自己一眼,猛地把梳子拍在桌上。 真该把人抓回来! 小瑶缩着脖子躲到门后,心想小姐今儿这脾气,怕是连老虎来了都得夹着尾巴绕道走。 白潋下了地,伏棂出了村。 两人心里都揣着对方,偶尔就会走神了。伏棂还好些,她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该控制住。 白潋不一样,年岁小些,情绪都摆在脸上。 王丫见她这副样子,也忍不住问她,“白潋,你今天咋了这是。” “没呢。”白潋无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 “还想骗我呢。你心里肯定有事。” “哪有什么,你别乱猜。”没过一会儿,白潋却脑筋一动,“那我问你。” 白潋用手比划了一下,“喜欢别人是什么感觉?” “啥感觉?”王丫心说白潋这丫头真是太为难她了,她想了想,半天憋道,“可能就跟看见刚蒸好的白面馍似的——老远就闻着香,想咬一口又怕人瞅见,说我只能吃窝窝头!” 白潋笑得直拍大腿,“没出息!” 王丫又说,“可能和喜欢的人说话,就跟中了邪似的,脑袋里跟塞了半筐浆糊,连一句‘吃了吗’都问不利索。” 她忽然说,“哎,就像你和伏夫子说话时,舌头打结那样。” 白潋手一抖,赶紧澄清,“胡、胡扯!我跟她说话顺溜着,就跟……就跟锄地一样,一锄头是一锄头!” 这回轮到王丫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去你的!敢情你把伏夫子当成一块地来锄了?” 白潋走开了些,再和王丫说下去,恐怕就跑远了。她边走边嘀咕,“好像和锄地也差不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两人各干各的去了。 从早忙到晚,白潋顺便又约了张铁和王丫明天去摘构棘果子,忙起来才能让人不乱想啊。 那一边,伏棂已经把铺子给盘下来了,是里街的好地段。她拿了契书,在镇上歇息了一晚上才和小瑶回村里。 结果回到村里的时候,白潋不在村,去山上摘果子了。 连着几天,两人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都没有见到彼此的面。 这种反常王丫也看了出来,逮着白潋就问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和伏棂吵架了。 白潋连忙否认,伏棂脾气那么好,她们怎么吵得起来。都是自己这几天,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去见她。 王丫叹了口气,她看得出来白潋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应该就是因为伏棂。 “什么时候这么墨迹的了?你要是还想和人家交朋友,就爽快一点,别自己搁着猜来猜去的。我看着都替你难受。”王丫大声问道,“要不要我替你去问?” 白潋沉默一会儿,说,“我自己来。”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成!”王丫见她终于有了点活人气息,也是松了口气。 听了王丫的话,动手收了下院里的构棘,打算以又摘了许多构棘果子的由头,去问问伏棂铺子的事怎么样了。 装了一筐顶好的构棘果子,白潋出了门,半路的时候瞧见了过来找她的,小瑶。 小瑶见到她,打了个招呼,“我正想去找你呢。小姐叫我请你去,说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白潋心里一喜,迈起步子来像风似的。 小瑶在后边跟得气喘吁吁,边走边问她,“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呀?” 白潋说自个忙着去山上采果子,又是下地又是烧饭的,说得小瑶忍不住点点头,“这么忙!怪不得这几天没见过你几面。昨天小姐说来你家找你,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开,原来是去山上采果子去了。” 白潋心里一喜,瞬间又遗憾了,早知道昨天自己就不出门了。也省得自己再猜半天,可不出门也不行,她还要种地,还要摘果子呢。 到了伏家,伏棂坐在堂屋里,翻着书。看到她来了,心里不知为何也有点紧张。 白潋满腔想表达的,全都堵在了咽喉。 小瑶颇有眼色,跑了出去,还把门给关上了。她可不想让小姐每天想这想那的,一整天都不快活。得让她们俩早点说清楚。 白潋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也不知先说什么好。 伏棂问,“你为何躲我?”其实她也有点私心,毕竟她也有躲白潋,要是先被逮住错处就不好了。伏棂有些尴尬地想。 这问话太直白了,直白到让白潋差点招架不住,她闭了闭眼,想到王丫说的,勇敢一点,爽快一点,别磨磨唧唧的。 “我怕你不不想和我好了。”白潋说着说着,越说越畅快,越说越直白,“那天我看出来你有点不高兴,我以为我惹了你,不敢见你。” 从前若说她和朋友有什么矛盾,都是直接说的,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纠结的时候。 “原来还是个小怂包。”伏棂叹了口气,叫她过来。 小怂包白潋充分发挥听话的特长,几步走到椅子边坐下。 伏棂心说,自己不是因为白潋不高兴,只是当时白潋说了那些话,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知晓的,我从未有疏离的意思。前日、昨日,我都有去找你,奈何不巧,未能得见。” “那我能不能问,你那天,为什么不高兴?”白潋趁火打劫,不,趁热打铁,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她这几天琢磨,自己有了想法,可不听伏棂亲口说,她不敢那么想。 “我、我。。。”伏棂欲言又止,她偏过头,“我当时想到了别的,不是因为你。” 想到了别的? 白潋心里顿时泛酸,她当时在伏棂身边和她好好说着话,她居然能想到别处去。 她很想问问,伏棂当时究竟在想什么?看来她也不是很重要,白潋胡思乱想好几阵,觉得是自己原先想多了,伏棂对她压根没有那个意思。 伏棂见白潋一会儿伤心,一会儿释然的模样,不知她在想什么,就说,“你莫想歪,我这话里头,没有其他意思。我也不该那样——乱起脾气。” 白潋心里顿时又苦又甜,说话声音还带了点委屈,“我没有想多。你放心吧。对了,小瑶说你找我,是想商量事情,是什么事?” 伏棂想起正事,连忙说,“是以后果干售价定价的事,我对这物价没有你了解的多,所以想问问你的建议。”【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投我以木桃(捉虫) 听说是这么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白潋收了收情绪,和伏棂报价钱。 “枣干六文钱能买小半袋,约莫够寻常人家吃三日了。梅干更便宜,三文钱能称半斤。葡萄乾稀罕些,十二文钱才得一斤,掺了糖的葡萄干,味道虽好,却又要多花几文。” 歇了口气,白潋又说,“再说糕点,麦面饼子最是便宜,正常价格的话,两文钱能买三个。若是加了糖霜的甜糕,便要两文钱一个。包了枣泥、豆沙的,更是要三文钱。” 白潋说的这些都是平民百姓吃的价钱,要是富贵人家吃的,还要更贵,一文钱一个枣干都不夸张。 但她对于那些专门卖富贵人家的糕点果干的价钱都不太清楚,毕竟她连门都没进去过。平时也只是听听十里村的地主富农们说起过。 不过就算是三文钱半斤的梅干,她都只买过一次,也就去年秋收,红薯卖了个大好,她才抠了三文钱出去买了半斤梅子回家吃。 所以当时沈念花那么多钱买她的果干,她那么震惊。原来他们出手都那么阔绰。 “原是这般。”伏棂沉吟片刻,想到前几日白潋一个袋子装了将近三斤半的果子,算下来每斤沈念给的价钱是四十二文钱左右。 这对比起其他果脯糕点,已经算得上是天价了。 伏棂和白潋坦言,“我去看铺子的时候,沈老板问了我,这果干打算怎么卖。你怎么看呢?” 白潋想了一会儿,她觉得这果干不值得那么多钱,就算想赚钱,也不能卖高价,不然大家伙都是平民,谁会像沈老板那样花一百五十文每袋的价钱来买。 她和伏棂说了她的想法,伏棂深以为然,沈念的意思,估计也是在考她,看她们会不会定和卖给沈念的一样高的价格。 白潋说,“我看我们在集市上卖的时候,半斤五文钱的价格,大家掏钱也爽快,要不咱们按这个价卖?” 伏棂点了点头,这个果干卖是要卖给老百姓的,她们刚起步,切忌攀高。 况且她既然说了要帮忙推沈家布庄打亮名头,自然要先从平民百姓着手。 伏棂和白潋两人商定好方向,又把小瑶和李大娘叫来,有了她们帮忙参谋,决断的速度要快上不少。 李大娘是厨娘,对于集市上各种材料的价钱的了解上,比起白潋是只多不少。小瑶虽是伏棂的贴身丫鬟,但对于外面的世界,比起伏棂还是要更了解一些。 最后伏棂决定了,就按照五文钱半斤,九文钱一斤的价格来卖。 今天她去看完铺子,沈念告诉她,过个五日,差不多就能全部拾掇好。 且沈念又说了,既然她做了这生意,又认为伏棂和白潋两人不错,是个能长期合作的,这铺子的装饰她自然会卖个好给两人,所以就包揽了。 “这段时间还辛苦你们摘果子了,等开业了,我相信,你做的果干会卖得很好。”伏棂微微一笑,对白潋说。 见伏棂充满热情,白潋的激情也被点燃,方才的那点酸涩全被抛掷脑后了,她点点头,对白潋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不会辜负你。” 伏棂的心一颤,白潋的眼眸太亮了,语气又那么认真、肯定,似乎在说——我完完全全地相信你。 小瑶和李大娘也为她们高兴,这时候小瑶想到铺子名,连忙问,“小姐,这铺子名叫什么呢?” 两个人回神,错开视线,白潋轻咳一声,也说,“是啊,这铺子名叫什么好。” 伏棂思索起来,饶是她饱读诗书,可在给她的第一间铺子取名这事上,还是犯了难。 既然是面向老百姓的,就不能取那些听起来就过于文雅、晦涩难懂或高高在上、不接地气的名字。 李大娘猛的一拍手,把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我有个主意,小姐姑娘们,你们说‘百福点心铺’怎么样?白姑娘的白,伏小姐的伏,连着读起来,可不就是百福么!百福点心,进了百福点心铺的人,都是百福临门的!” 李大娘越说越激动,她觉得自己想出了个好主意,百福百福,多妙! 被李大娘这么一解释,小瑶也连连念叨,说好极了。 可两位百福点心铺的主人公却不知为何羞了脸,似乎是被李大娘的话戳破了某件她们都没想明白的心事。 白潋轻声说,“我只是做点果干,把我的姓也加在铺子上,怕是不太好。” “没有哪里不好的,我喜欢这名。”铺子主人伏棂下了决定,“就叫百福点心铺。” 李大娘和小瑶相互望望,欢喜拍手。 她们的笑容太灿烂,白潋和伏棂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伏棂对着李大娘道谢,“今天铺子名的事,麻烦大娘了。”她当家,向来都是有奖有罚,既然李大娘为她解决了一件事,她也不能小气。 伏棂赏了点钱,算是对李大娘的嘉奖。 李大娘自然也是欢欢喜喜地道了谢,看到了时辰,连忙做晚饭去了。 不一会儿,屋里头又只剩了伏棂和白潋两人。 白潋朝对面的伏小姐笑,那一点酸涩早已灰飞烟灭,她又忍不住找起了话题和伏棂聊了起来。 等后来躺在家里的木板床上的时候,白潋摸了摸心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一见到伏棂就忍不住怦怦跳得心恁快。 她难道是真的心里有了伏棂了,还是和伏棂经历的事情都太兴奋了? 才和伏棂认识那么点时间,她就赚到了那么多的银子,能不兴奋么? 哎,白潋的心颤巍巍的,她又想到如果自己是因为钱所以才这样,自己就太混蛋了。 忽然的,她的脑子里蹦出来她答应过伏棂的话——不会因为别人就不跟她好了,可如今竟然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就让两人产生了那些误会。 白潋又忍不住想,如果伏棂是个穷光蛋,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不行,她不能让伏棂当穷光蛋。白潋想象伏棂吃不饱饭的样子,心疼起来,以后自己一定要对伏棂更好,她想把好东西都给伏棂。 伏棂还不知道自己在某人的脑海里如今是多么可怜兮兮的,只不过这么晚了,她也还没睡着。 ———— 构棘果干的制作很是顺利,等做好时已是十日之后。“闭关结束”的白潋给王丫和张铁两个结了工钱,“我看山上的果子,还够我们摘到下一个月。” 两人听了很是高兴,以前他们哪能两个月就赚了一两银子,赚的最多的时候,大多都是秋收时,现在有了这么多,家里老人也很欢喜。 这期间,百福点心铺已安好了招牌,什么都办得妥妥当当了。 伏棂请了两个点心师父和两个伙计和一个代管事的。 点心师父的技艺比不比得上陈家糕点坊的另说。她如今主推的就是白潋做的那款构棘果干,其他的算是陪衬。 只要其他点心吃起来还不错,价钱定得比陈家糕点坊便宜,来买的人依旧不会少。 至于答应沈念的事,她当然也不会忘记。 尽管伏棂做事利索,但她每日还要教书,因此也显而易见地忙了。 白潋把构棘果干送到了百福点心铺里,几个伙计见她来了,都颇有眼力见的迎上去帮忙卸货。不一会儿就收拾得整整齐齐了。 伏棂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几个人老实守信干活卖力又安静。白潋记在心里,看着百福点心铺五个大字直乐。 明天就是开张的时候,白潋明儿也是要过来的,小瑶也会跟着她们过来看一看。 沈家早早的就问这间百福点心铺造了势,但显而易见的,她也得罪了陈家。陈家糕点坊和沈家布庄两个原先进水不犯河水的时候,见了面是客客气气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沈家的手伸到了其他地方,犯了陈家的利益,就连底下的人在街上碰到,也是冷哼一声,袖子一甩。 陈家自然也有采取应对的措施,还指使伙计到处嘀咕“百福用的是陈年霉粮”。 但这些招数沈家和伏棂也有应对的办法,且之前买过白潋构棘果干的人,到处夸果干味道好。街坊邻居听了,都好奇得很,想着点心铺里其他东西肯定也不错。大家都盼着百福点心铺开张,好去尝尝鲜。 又因为陈家糕点坊这几年越发欺客,老街坊们早有了怨言,只是因为镇上糕点铺少,只能无奈接受。 镇上也曾有几家别的的糕点铺子,可陈家在这地界经营数十年,上上下下早有盘根错节的门道。新铺子刚支起招牌,不是被断了原料供应,就是遭地痞无赖滋扰,寻常百姓哪敢跟这等“老字号”较劲,纵是有心想帮衬新店,也怕惹来麻烦。 一来二去,敢跟陈家叫板的铺子越来越少。 这次也是伏棂找对了人,沈念是个野心大的。 开张这天,百福点心铺前头排起长队。 陈家人伸长脖子偷看,只见顾客们咬着新出炉的糕点,捧着果干袋子,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要问来客为什么眉开眼笑,那就得看看他们手里的嘴里的点心了。 百福点心铺卖的东西便宜又好吃,你说人家技术或许比比不上陈家米糕坊,可百福点心铺用料实在,这一口咬下去,满满的甜香。 何况伏棂亲自监做,点心师傅们又老实,也不会偷工减料的。 伙计们十分热情,有人进店了,都贵客一位,贵客两位的喊着,哄得人非得买两块尝尝不可。 但卖得最好的,还是出自白潋双手的构棘果干。这原料是构棘果,说除了他们几个没旁人看过实在夸张,可旁人从未想过这东西是可以吃的。 那山离这些镇子都远,离它最近的,还真就是十里村。再加上伏棂自小长在城里,是富贵人家,饱读诗书且又愿意为了白潋的一个问题花费心思。 最后又有沈家在后边撑腰,宣传了这果干,又回击了陈家,才让这原本岌岌无名的‘百福点心铺’在开业的第一天就卖了个精光。 白潋为她高兴,小瑶合不拢嘴,在店里帮忙。 伏棂暗捋,她身边亲近的人不多,自己也不可能在乌镇和十里村间来回奔波。 得培养培养小瑶才是,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的,实则心细如发,若有个机会,定能有一番好表现。 原本伏棂是可以辞了夫子这一事,可想起村里的那些小娃娃和白潋,她莫名的被牵绊住了。 好在这事不着急,伏棂既然请了可靠的管事盯着铺面,那她自己只需定期查账本、抽空来店里看两眼就行。 她倚在柜台边,心里暗暗盘算着分红的账。 “白潋,来这。”伏棂朝她招了招手。 白潋凑过来,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伏棂拨拉着算盘,“今天的构棘果干赚了五两九,还有......接着再扣掉我们提供的材料的本钱……”她指尖在算珠上飞快跳动,“按我们说好的三七分红,你该拿二两七。” 白潋闻言睁大了眼,“这么多?” 来买的人那么多,这个数虽在她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伏棂笑着从抽屉里取出个纸包,里头是碎银和铜钱。 白潋抓在心里,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充实感。她从不怀疑伏棂会给她算假账,因此也没有多问一句。 白潋心想,她一样果干,三七分就分了二两七的银子。伏棂这家铺子,赚得肯定还更多。白潋喜滋滋的,伏棂原来是个经商的天才。 按照存货,她还能供个三次的货,加起来她怎么着也能挣个五两了。 伏棂摇摇头,笑说,“但也要看情况呢。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很多人都是由于好奇来的,若是他们觉得不合口,那明天指不定也不来了。更何况还有陈家,毕竟是老字号,不是好惹的。往后的麻烦会更多。” 白潋心头一紧,心想她不在的话伏棂不会遇到什么事吧。她听说书的说那些恶霸欺人,是很可怕的,“有人欺负你,你和我说,我帮你。” 伏棂眼波流转,“哦?可若是我的错,你又该如何?” “不管怎么样——”有样东西和白潋的道德底线在打架,“他们也不能打人呀。” 伏棂戳她的肩膀,“那若我欺负的人是你呢?记得《诗经》里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若我偏要‘投你以荆枝’,你可会‘报我以顽石’?” 白潋拧着眉认真思索,“你若给我树杈子,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白潋忽然抬头,眼神亮晶晶的,“那我就编成花环送给你,你说不定就消气了!” 伏棂长长的噢——了一声,“那我要你按三钱的样做五钱的糕点。”她故意板起脸,“你可会骂我胡闹?” “哪能骂!”白潋急得直摆手,“我就,我就把用三钱的料做成五钱两字的样!” 伏棂终于绷不住,“好个妙人。”她眼尾漾起狡黠的笑,“若我明明不会绣花却硬要给你绣帕子——你可会夸我‘别具一格’?” 白潋看着她眼里的促狭,忽然鼓起勇气,伸手握住她指尖,“就算针脚像蚂蚁爬,也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可那样,还是不要绣帕子了,手疼。” 伏棂的指尖被她抓住,原先还肆意逗弄白潋的人也手足无措了,拿开她又怕伤了白潋的心,可不拿开,是不是不太好? 握了一会,白潋梦如初醒一般,向后退了几步,“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 “刚刚碰了你的手。”白潋不好意思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跟疯了似的。 “这有什么。”伏棂忍不住反驳她,她的手又不是金子做的,被白潋碰一碰还会掉块肉不成。 白潋连忙转过身假装看看门外的动静掩饰自己的尴尬,天杀的,自己真是太胆大包天了。 晚上,白潋先回去了。伏棂却不能跟着一起回去,她在镇上住个几天打理打理铺子的事情。 当然,伏棂也不是有了钱就把要教书的事情抛掷脑后的。 她回村前,就支取些银钱买点新书,放在私塾里供学童们观阅。【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那天你陪我? 俯仰之间,两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百福点心铺大赚特赚,期间虽有陈家米糕坊的打压,但在沈家的帮衬下,算是度过了难关。 伏棂没有忘记答应沈念的事情,在卖果干的同时也不忘为沈家布庄宣传一番。 沈家布庄的美名伴着百福点心铺传开了,可谓是两全其美。 其他镇子的人,不辞辛苦跑到乌镇买份构棘果干,来了里街,自然也会顺道去沈家布庄走走。 如此一来,沈家布庄的生意比之从前更好了。 里街出了这么一位人物,又见沈家得的好处,东南西北的商铺老板自然都想认识认识,这里街虽然不长,可人情世故太多。 伏棂深知不能沾沾自喜,有些事情得一步一步来。沈家既然能帮她,在她尚微末之时,也能够将她压下去。 因此除了必要的往来,其他的她都推脱了。 这两个月,百福点心铺赚了不少,伏棂算了算,扣掉工钱、材料钱、修缮钱,账面上还剩五十七两银子。 这生意算是慢慢稳定下来。 白潋两个月分得的钱,对她来说,依旧是一笔巨款。 张铁和王丫得了好,贼使劲儿,他俩没几天就把成熟了的果子给摘了个一干二净。 镇上的生意有掌柜的操心,伏棂不会想把所有的事牢牢地全抓着手里,她深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伏棂也照原先所想,花二两银子买了三十多本书。 这些书并不单是《论语》《三字经》,也有的是《山海经》《古异闻录》《宣室志》一类的故事书。 买那么多故事书,伏棂心中有考量。十里村的小孩子们,据她这些时间的观察,并没有几个志在科举的。这些学童的爹娘也大多是希望他们认得几个字,也不求他们能考个秀才回来。 这稚龄孩童,正是爱听故事的年岁。以故事为引,既能勾起他们求知兴致,又能将生字新词不着痕迹地融入其中。 孩子们听得入迷,再以故事里的人物善恶、因果得失,细细讲述为人处世的道理,岂不比生硬说教更易入耳? 待他们识字渐多、明理通透,再接触四书五经时,自能领会其中深意。如此才是良方。 回村路上,伏棂拐去了村里的老木匠家。老李正在院子里刨木头,木屑飞得到处都是。 “李叔,我想打个书架。”伏棂说。 “多大的? “能放五十来本书就行,放在私塾里。” 三天后,书架做好了。它被摆在私塾西墙边,伏棂把自己的书一本本放上去。 书架还空着一大半,但也不差,以后慢慢填满就好。 轮到伏棂上课时,她拿出新买的书。“今天讲个新故事。” 小孩们立刻来了精神。 伏棂讲故事不像老夫子那样摇头晃脑,她讲讲故事,又讲讲正经的典籍,小孩子们听得入迷。 没过几天,伏棂发现窗外总有动静。有次她故意提高声音讲故事,突然停下来,就听见窗外“哎呀”一声。 她走出去一看,几个小孩慌慌张张地跑开,其中就有翠儿。 伏棂经常看见她在私塾外面转悠,眼睛老是往里面瞟。 那天放学后,伏棂在河边找到翠儿。小姑娘正在洗衣服。 “喜欢听故事?” 翠儿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掉进水里。她低着头不说话,耳朵尖都红了。 “明天申时,我给你们讲故事。”伏棂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翠儿和另外五六个没上私塾的孩子围着她。伏棂讲了个鲤鱼跳龙门的故事。 这事很快传开了。 来听故事的孩子越来越多,有的带一把花生,有的带几个野果,算是谢礼。伏棂都收下,分了一起吃。 陈老夫子知道了很不高兴。“不合规矩,”他说,“没交束脩怎么能听课?” 伏棂想了想,“那我不在私塾里讲,在院子里讲。申时都放学了,不算占用。” 陈老夫子摇摇头走了。 每天申时,伏棂就在私塾院子里讲故事。翠儿总是最早来,帮伏棂搬凳子、摆桌子。有次下雨,她还跑回家拿来蓑衣给伏棂披上。 伏棂发现翠儿记性特别好,听过的故事都能复述出来。有次她嗓子疼,翠儿就站出来说,“我替夫子讲。” 她讲得有声有色,其他孩子都鼓掌。 一段时间后,伏棂教翠儿认字,用的是树枝在沙地上写。翠儿学得很快,没几天就能写自己的名字了。 有天翠儿没来听故事。伏棂去她家找,看见小姑娘躺在床上,额头滚烫。 她娘说翠儿上山采药,想卖了钱交束脩,结果淋雨着了凉。 翠儿她娘受宠若惊,早听说这个伏夫子是个顶好的人,就因着翠儿今天没去听故事,居然亲自来她家跑一趟。 看来她妹子,也就是王婶,说得果然不错。 伏棂掏出二十文钱放在桌上,“给孩子买点药。” 翠儿娘死活不肯收,伏棂摇摇头,“算我借给翠儿的,等她好了来私塾帮忙抵债。” 说完她就走了。 翠儿病好后,真的来私塾帮忙扫地、擦桌子。 陈夫子知道,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这些天,他看得出这个远房侄女想做什么,是拦不住的,索性全听伏棂的了。 书架上的书渐渐多了起来。有伏棂买的,也有村民送的。 还有个走货郎送来一本,说是听故事的孩子们凑钱买的。 这事传开来,羡慕的白潋也想凑过去听听,但她没那空。只有平时和伏棂说到这事,才会求伏棂给她讲几个。 两个月光景,这春衫还没穿旧,日头愈发毒辣。 蝉晚晚扯着嗓子叫,老黄狗都趴在墙根,直喘气,尾巴都懒得摇一下。 相较于他人,白潋的这个夏天过得很好,有伏棂送的香囊护身,连只蚊子都不见咬的。 这天早上,白潋拿出了存放许久的薄荷叶粉,就是用她之前摘下来的薄荷叶晒干了磨成的粉。 如今算是到了吃的时候。 薄荷饼在夏天吃起来,更爽口。凉凉的,一口下去不仅赶跑了炎热,还振奋了精神。 每年的大暑,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她算了算时间,已经到了。 谁能拒绝在大暑前后吃一份薄荷饼呢? 此刻她就戴着香囊,做着薄荷饼。 如今白潋的兜里有不少钱,可她还是不敢乱花。像买这些面粉时,她费了不少功夫讲价。 这天气闷热得慌,薄荷饼清香清凉,适合在暑热季节或油腻饮食后食用,既能解暑开胃,又能解腻醒神。 这薄荷叶,只消放一点点,整个饼子就都有味了。 别小看桌上放着的几片薄荷叶,等她都碾碎,够她烙二十几张饼了。 只是这薄荷叶虽然好找,可健康茁壮的薄荷叶就难寻了。 有的薄荷叶病怏怏,叶片发黄蜷曲,像被火燎过,边缘焦黑卷曲,叶脉间还爬着细密的灰白色的网,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 这段时间她又瞧见了些薄荷叶,但没有一株让她满意的。 等把这二十多张薄荷饼做完,已经是下午了。此时太阳快下山,天渐渐凉了。 白潋给自己留了四张,又把另外的十六份按几家的人数量分好,一一送了过去。他们对自己那么好,自己有了好东西,也不能亏了别人的。 前几天王婶儿和三婆婆家还给她送来了不少绿豆汤和小木瓜呢。 最后一家,是伏棂家。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两个人亲近不少。 自从那天白潋抓住了伏棂的手,白潋心里像上瘾了一样,还想多牵几次。可惜,有这贼心,没这贼胆。 在伏棂面前,她总是怂得不行。 这一次还没敲门,伏棂的身影从她身后传来,“找我呀?” 白潋身体一僵,她还在打腹稿,想着一会儿见到了伏棂怎么说,怎么伏棂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故作镇定地问伏棂刚从哪回来,伏棂笑了笑,说从私塾回来。 两个人进了院子,在树荫下吃着白潋做的饼,说些家常话。 如今是六月下旬,想到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乞巧,伏棂沉吟片刻,问在旁边高高兴兴吃饼的女人,“七月初七那天,你要去忙吗?” 白潋咦了一声,说不忙,问她有什么事。 “那天你陪我去镇上走走吧?我看我们已经很久没出去玩过了。” 白潋点点头,却是一头雾水,白潋不是半个月前才去过镇上一趟么,半个月怎么也算不上久的。 白潋没多问,虽然她对于玩并不热衷,可和伏棂一起,她倒是蛮期待,忽然她想到,“小瑶在家里看着吗?这回要不要把她也带上?” 伏棂恼她不解风情,却也耐心,“小瑶她这回——是自愿留在家里的。” 小瑶被伏棂派去店里学着管事去了,现下还未回来,否则她知道伏棂在七月初七约了人,定然会蹦起来,至少跳个三千尺远。 要是知道伏棂约了个女人,她还得再蹦回来。 可惜这事现在只有伏棂和白潋两个人知道。 李大娘忙着做晚饭,在她耳朵里,柴火的噼啪声比院子里两人的说话声还大。 哪儿能听见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