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主,你马甲掉了》 第1章 老娘活啦!!! 一口老井,三千年无人靠近。 井口原本盖着一块镇邪石板,半尺厚,两尺见方,传说里镇着一只祸世的恶妖。村里人都知道这块石头动不得。 然而今日,这块无人敢动的石板,却被人用尽了力气,生生掀翻在一旁,露出了底下漆黑如深渊的井口。 井边,正有一个女子在哭。 那哭声已然嘶哑,像是磨破了喉咙,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只剩下绝望的抽噎。她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裳,几缕枯草似的乱发粘在苍白的脸上,嘴唇毫无血色,一直在抖。 “……我不活了……我真的不活了……”她喃喃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宁愿跳这井,也绝不嫁给那个瘸子……” 她似乎怕得厉害,一边哭着往井边挪,一边又本能地想后退。如此反复几次,最后才哆哆嗦嗦地站在了井口边缘,脚下的碎石簌簌地滚落进那片漆黑里,连个回声都听不见。 她闭上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心一横,身子便猛地向前倾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即将坠入深渊的一刹那,井底深处,竟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哐啷——!” 那声音像是无数条沉重无比的铁链被一股巨力同时挣断。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青黑之气,如狼烟般从井底猛地冲出,迅疾如电,瞬间扑入了那女子的身体! 女子的身形在半空中诡异地一颤,下坠之势竟生生顿住。她整个人僵直了一瞬,仿佛魂魄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拽了回来,又狠狠地塞回了这具皮囊。 下一瞬,她睁开了眼。 “老娘——活——了!!!” 三千年。 对凡人而言,是百代更迭,沧海桑田。对神仙来说,或许不过是天宫里的一场棋局,一次闭关。 而对她楚褚而言,是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黑暗孤寂。 她本是九重天上天刑宫的一名小仙童。 说起天刑宫,在天界也算是个响当当的名号,司掌天规戒律,宫主天刑玄女林刑霜更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仙法高深。楚褚是她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天生慧根,资质绝佳,旁人要花百年才能参透的仙法,她往往看一眼便能心领神会。她要是循着这条煌煌正道走下去,日后位列仙班,受万众景仰,也并非难事。 可惜啊......她这颗“慧根”,从一开始就长歪了。 她生来阴寒覆命,魂质幽冷,与讲求清正平和的仙道格格不入。别的仙童吐纳的是天地灵炁,吸入的是日月精华,她倒好,身子像个无底洞,什么都吸。九幽之下的阴火,冥府深处的鬼煞,但凡是阴邪污秽之物,都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楚褚自己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修的是师尊亲传的正法,炼出来的却总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邪玩意儿。 为此,她没少被师尊责罚,关在思过崖面壁更是家常便饭。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也想做个根正苗红的好仙童,可这身子它不听话啊。 直到她一千岁生辰那日,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那一日,她体内的阴寒魂火毫无预兆地彻底爆发。那幽黑的魔焰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经脉中疯狂流窜,所过之处,仙元尽数被吞噬。最终,在她彻底失控之下,那股力量竟从她天灵盖冲出,撕裂了天刑宫上空的虚空! 一道漆黑的裂痕,仿佛天空被生生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直冲云霄,硬生生烧穿了九重云海。 这下,篓子可就捅破天了。 天尊震怒,当庭痛斥天刑玄女林刑霜教徒无方,纵容门下弟子修炼邪术。更是给她楚褚定了天大的罪名,称其乃“幽冥旧灵转世,邪魔外道附体”,欲借仙身重塑妖骨,其心可诛,图谋颠覆天界! “呵,我区区一个小仙童,也能吞天食地?天尊您老人家,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楚褚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她被捆仙索五花大绑、押至凌霄宝殿时,听到天尊这番“诛心之论”,她没忍住,当着满天神佛的面,冷笑出了声。 那一日,她的师尊,天刑玄女林刑霜,褪去了一身宫主的威严,长跪在冰冷光滑的玉阶之下。她素来如青松般挺直的脊背,第一次微微佝偻了下去。 “天尊明鉴!”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楚褚虽魂质特殊,但耳濡目染皆为天道正法,绝无祸乱天界之心!” 高坐于云台之上的天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冷笑一声:“哦?天刑玄女,你身为一宫之主,竟还敢在此包庇邪魔。看来,你这天刑宫,从根上就烂了。天刑宫上下,皆难辞其咎。” 楚褚眼睁睁看着天尊面无表情地大手一挥,殿外的天兵天将便如潮水一般,浩浩荡荡地涌向了天刑宫的方向。 她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从那场铺天盖地的围剿中活下来的,或者说,是怎么被师尊林刑霜拼上了一切送出来的。 她的记忆里,只剩下漫天的血色与灰土寒烟,取代了昔日缭绕的仙光。天刑宫那连绵的仙山一座座崩塌,琼楼玉宇在神火下化为焦土。 而她的师尊,为了护住她最后一缕魂火不灭,竟以自身仙元为引,以仙身为盾,硬生生替她承受了天尊降下的九道灭魂神雷! 每一道神雷落下,天地震颤,而她的师尊,仙基寸寸尽毁,灵脉寸寸断绝。 最后,楚褚自己,则被天尊以无上法力,将她那缕残破的魂魄,生生世世封印于凡间这口枯井之下,缚以镇魂铁链,永受镇压,不得超生。 美其名曰:“以凡尘浊气,洗涤其魔性。” 实则,不过是要让她在这无尽的孤寂与绝望中,被折磨得神魂俱灭,永不为人所记起罢了。 楚褚缓缓站起身,一种骨肉重生的撕裂感与神魂归位的眩晕感同时涌上。她晃晃悠悠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摇摇欲坠的破房子一间。 屋内一角摆着一张木桌,台面上立着半面铜镜。 她站定,低头一照。 镜子里映出一张女人的脸,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眼窝深陷,活像刚从土里被刨出来一样。 “……”楚褚盯着那张陌生的脸看了三秒,随即无所谓地转过了身。 “罢了。” 正事要紧,脸这种东西,可以先凑合着用。 她抬手给自己摸了摸脉,好消息是,这身体的原主死得透透的,她的魂体与这副皮囊贴合得严丝合缝,像是量身定做。坏消息是,这副身体里空空如也,别说灵气了,连一丝一毫的修为根基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一介凡人之躯。 楚褚正盘算着,该从哪里下手,炼出一点真气来自保,猛然听见“哐啷”一声巨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被人从外面一脚给踹开了! 一股子馊酒味混着烂肉的臭气扑鼻而来,紧接着,一个粗重的脚步声重重地碾进了屋子。 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踉跄着走了进来,身上披着件破了三个大口子的夹袄,头发油得像是能直接点着。他一双眼睛熬得通红,酒气熏天,鼻头也是红的,手里还死死拽着另一个人。 “死丫头!还敢装死?出来接客了!” 楚褚抬眼一看。 他身后那人,卖相比他还要精彩几分——竟是个瘸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脸上还长了几块烂疮,嘴歪眼斜,活脱脱像山里跑出来的精怪。那瘸子走得虽慢,一双眼睛却像毒蛇一般,从门口一进来,就牢牢地钉在了楚褚身上,来回打量。 那佝偻男人见楚褚还站着,嘿嘿一笑,回头对瘸子说:“瞧!我没骗你吧?活的,早上还哭着要寻死觅活呢!现在不也老实了!” 瘸子“嘿嘿”笑了两声,他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叠纸钱,也不知是真是假,“啪”地一下拍在了男人手里。 “这是定金,”瘸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人过了门,我再补你两只肥鸡。” “哎哟好咧!好咧!”男人收钱收得喜不自胜,立马换了副嘴脸,指着楚褚的鼻子道,“听见没?这就是你男人了!懂不懂?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人——” 瘸子给他递了个眼色。 那男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对对,我先出去,你们俩……你们俩自己先说说话,熟悉熟悉……啊对了!”他走到门口,还不忘回过身,从外面把门给锁上了,“别想着跑啊!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咔哒。” 门,锁上了。 屋内的光线顿时又暗了几分。 “你爹说,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他嘴角扯出一个令人作呕的弧度,牙缝里还卡着黄色的烟草碎末,一边说着,一边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已经开始去解自己的裤腰带,“那可得……好好验验货。” 楚褚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癞皮狗。 直到那股恶臭逼近到三步之内,她才低声开口。 “真晦气。” 第一次写文,希望大家多包涵~ 嘎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老娘活啦!!! 第2章 凡间小儿,休得再此聒噪! 天色将明未明,雾气里,村东头那座年久失修的李家小院,早被围得水泄不通。三三两两的村民站在院墙外,探头探脑,脖子伸得老长,一个个脸色发白、神情惶惶,嘴里压低了声音议论,却又谁也不敢离得太近。 老李头和赵瘸子,死了。 死在李家的院子里,死状离奇,面容扭曲,双目圆睁,仿佛在死前见到了世间最可怖的厉鬼。 县衙的捕快们先赶到的,可一见这景象,腿肚子都直哆嗦,没一个敢上前。最后还是差人快马加鞭,往城里仙门设在此地的联络点递了消息。 不过片刻,一道剑光破雾而来,稳稳在院墙之上。 来者是一女子,三十上下,一身青色短打,袖口收紧,利落干净,身姿挺拔如松。发以乌簪束起,背后斜斜一柄破魔驽。 她正是此地专管妖邪事件的捕头——薛影。 薛影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地无声。空气中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儿,还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让她这等常年与非人之物打交道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蹲在两具早已僵硬的尸身旁,眉头蹙起。 “是谁第一个发现的?”薛影的声音有些沙哑。 旁边一个腿脚还在发软的小捕快连忙躬身回道:“是......是隔壁村的货郎老刘。他每日都从这院墙经过,今日见大门虚掩,喊了几声没人应,推进来看了一眼,就......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薛影起身,绕着那两具尸身走了两圈。那肢体扭曲的弧度,筋骨断折的方向,根本不是人力所能为。 她修行二十余载,斩过的凶尸恶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什么穷凶极恶的邪祟没见过?可眼前这两具,不像是被单纯的怨气所杀,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抽干了精气,只留下一具被恐惧所撑破的皮囊。 “邪门,真是邪门......”另一个胆子稍大的捕快压低了声音,“捕头,这......这不会是遇上什么陈年的大粽子了吧?” 薛影横了他一眼:“少胡说八道。” 话虽如此,她自己心头也隐隐发虚。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拈指成诀,于符纸上凌空一划,符文飞旋,青光跃动,片刻便绘出那两具尸体的惨状,一丝不漏,仿佛印象投影。 她又取出一只小小的千纸鹤,将那画好了的符纸往纸鹤背上一贴。 “去。”她轻声一唤。 那千纸鹤仿佛得了生命,翅膀一振,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冲天而起,消失在浓雾之中。 一一 而此刻,那始作俑者正两手空空地在街头晃荡。 昨夜那俩“老不死”被她已结结实实地打回地府,心情痛快得很。楚褚本想着趁着天亮,去那村头揪几个村民问问这世道的情况,怎奈四下一个人都没影,比坟头还清净,连条鬼影都懒得冒头。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 紧的是——她饿了。 这等滋味,她活了数百年还头一遭。在天刑宫时,她饮的是仙露琼浆;即便后来身死神囚,镇于井底,神魂之体,也无食欲可言。 可如今,这副凡胎□□,竟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向她抗议。肚腹如擂鼓,内脏相争,那声音,“咕噜噜”一响,不争气得如鼓点催命。 偏偏就在这时,那勾魂摄魄般的肉香,从街尾悠悠飘来。 楚褚眼睛一亮,如同猎犬捕到了味儿,循着香气,跌跌撞撞地出了巷口。 巷子不远,一家灯火通明的小面馆,门前两盏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屋内热气蒸腾,人声鼎沸。她停在门口,看了许久。 只见店中江湖客、脚夫、挑担小贩,人人低头吃面,埋首于比脸还大的瓷碗之中,满头大汗,食得酣畅淋漓。 楚褚看得直咽口水。 她一脚踢开那扇嘎吱作响的破木门。 门内众人顿时一静,筷子纷纷停在半空,几十道目光刷地望来。 只见门口立着一人,披头散发,灰头土脸,像极了刚从坟里爬出的女鬼。 而她却面不改色,双目如星,直盯着那口热气滚滚的大锅。 她径直走到一个角落的空位上坐下,对着那个正忙得脚不沾地的店老板,扬声唤道:“店家,来碗面。要肉最多的,汤最浓的那种。 声音不大,却清亮清脆,在这喧哗纷杂的烟火气中,叫人偏偏就听得真切。 原本鼎沸的面馆,忽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便是一片哄笑之声此起彼伏。 “瞧她那打扮......是叫花子吧?” “还点肉最多的?啧,饿疯了罢。” 掌柜的从锅边抬头,抹了把油汗,他上下打量楚褚几眼,那副褴褛模样,怕不是来吃霸王餐的,于是不禁皱眉喝道:“哪来的小叫花子?滚滚滚,别在这儿影响老子做生意!” 楚褚闻言,眉头一挑。好歹她也曾是九重天上的仙人,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凡间小儿!”她一拍桌子,“休得在此聒噪!” 这话一出口,不止掌柜,就连四周食客都笑出了声。 “疯的吧?” “哪来的戏台上跑下来的神婆?” “还‘凡间小儿’...她倒以为自己是哪尊神明转世?” 掌柜的也乐了,乐得嘴角直抽。他将大汤勺重重往桌上一顿,汤星四溅,喝骂道: “嘿!你可真行,吃不起还装神弄鬼,赶紧给老子滚出去!” 他一边骂,一边卷起袖子,作势就要上手抓人。 “掌柜的,消消气。”一道温柔软糯的女声悠悠响起,“看她这样,怕是脑子不大清楚。这顿我请了,您看如何?” 掌柜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说话的是邻桌那位紫衣女子,此时正微笑着看着这边。 店老板见有人付钱,便也借坡下驴,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哼一声,嘟囔了几句“算你走运”,便转身回后厨骂骂咧咧地下面去了。 那女子见状,便端着自己的那碗面,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坐到了楚褚的对面:“妹妹莫怕,坐吧,没人赶你了。” 楚褚慢慢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向自己面前那碗热腾腾、堆得满满当当的牛肉面。 她能“闻”到。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笑得人畜无害,宛如菩萨,但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混杂了阴邪之气与胭脂水粉的诡异味道,却比这碗牛肉面的香气,还要“浓郁”上几分。 楚褚唇角一勾。 有意思。 她端起碗,埋头便吃,毫不客气,几大口下去,面条入口即断,汤汁浓烈滚烫,直冲天灵。她吃得风卷残云,汤底一滴未剩,最后还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她抬头,那张因饱腹而有些油光光的小脸露出几分愉快,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对面女子,像只吃饱了的兔子。 那女子,自称吴三娘。 “妹妹,怎么称呼?”吴三娘见她吃完,不急不慢的问道,“家住哪里?可是同家里人吵了架,才一个人跑出来的?” 楚褚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摇头,吐出三个字: “不记得。” 吴三娘眸中微微一亮。 不记得? 好得很。 果然是个“傻子”!还是个失魂落魄的“傻子”! 瞧她这模样,魂浮气虚,根骨空灵,身带未合之阴,一看就是世上难寻的“炉鼎”上品。 简直是她吴三娘命里该有的机缘! 与此同时, 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府邸,琼楼玉宇,气派非凡。正中的一座大殿,匾额上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三个大字——偏灵司。 府内,最高的一座观星台上,一个身影凭栏而立。 她一身月白色的裁剪得体的道袍,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住,腰间束着一根银丝鸾鸟纹的腰带,衬得身形笔挺利落。 忽然,她微微抬眸,伸出修长的手指。一道流光从天边疾驰而至,正是一只载着讯息的千纸鹤,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她的指尖。 纸鹤化作符纸,她垂眸看去。 符纸展平,赫然显出两具尸骸,模样扭曲,死状骇人。可真正引起她注意的,不是腐烂血肉,而是—— 那两具尸体之上,缠绕不去的阴黑怨气。 “豢怨之法……”她低语。 林与轻目色微沉,片刻后,冷声开口:“调栎阳城三日内所有堪舆扰乱记录,半炷香之内,呈上来。” “遵命,司主。”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应答,随即又归于沉寂。 她走向台前,立于高处,俯瞰下方。云海浮动,人间如在波底。 可这人间,看似安稳,实则早已暗潮涌动。 是人非人,是鬼非鬼。执念如瘴,怨魂化形。那些曾被当作茶余饭后说书人口中的鬼怪传闻,如今皆已化为兵刃,游荡在人世之间。 而撑着这副破败天下最后的骨架的,便是四大司——偏灵、祭门、归度、断狱。 林与轻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一片阴沉沉的天幕上。她忽然有种奇异的预感——像是,某个早该被封死的裂缝,正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被什么东西……慢慢地,重新撕开了。 二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凡间小儿,休得再此聒噪! 第3章 无上血祖?是个什么东西? 栎阳城西郊,有处荒废的乱葬岗,岗下有条寻常人地图上寻不见的巷子,入夜方“活”。修真界里有些门道的,都管它叫“销骨巷”。 楚褚裹着件不合身的灰布袍子,低眉顺眼地跟在一个名叫吴三娘的女人身后。这女人约莫三十来岁,一双眼睛却精明得像成了精的狐狸,是这城里专做“鬼媒”生意的掮客。 楚褚扮作一个被吓坏了脑子的孤女,恰好被她“捡”了去,说是要给寻个“天大的好去处”。 这“好去处”的入口,是两棵歪脖子老槐树,树上各挂了一盏惨绿的灯笼,火光幽幽,像是死人的眼珠子。一踏入巷中,阳世的喧嚣便被隔绝在外,周遭顿时阴冷了三分。 巷子不宽,青石板路坑坑洼洼,缝隙里渗着暗红色的水渍,两旁的摊贩,正口齿不清地叫卖着。 “上好的养尸土!埋上七七四十九天,保准你家老太爷起尸后刀枪不入!” “刚出炉的怨婴骨,一罐只收三钱银!” “来看看,来看看,新鲜的噬魂蝶!喂饱了派出去,能吸干你仇家三魂七魄!” 血腥气、尸臭、劣质的香料味和若有若无的腐肉味混在一起,饶是楚褚这等神魂,被这股味道一冲,也觉得这副凡人肉身有些恶心反胃。她恰到好处地白了脸,脚步踉跄了一下,扶住墙角,露出一副想吐又不敢吐的怯懦模样。 吴三娘回头瞥了她一眼,嘴上热络道:“妹妹莫怕,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吓唬人的。有姐姐在,保你无事。” 她话音刚落,便被一个独眼龙摊主拉到一旁,那摊主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耳语了几句。 “……张大师的法事马上要开了。” 吴三娘眼中精光一闪,回来便一把拉住楚褚的手,笑得愈发亲热:“走,姐姐这就带你去见一位真正的高人,让你开开眼界,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两人穿过一个栅栏门,眼前竟是一条蜿蜒向下的石阶。三娘悄声叮嘱:“待会儿见了张大师,你记着,要机灵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少说话,多磕头。大师是真正的有道高人,瞧着你顺眼了,随便指点你一二,就够你受用一辈子了。” 楚褚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石阶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石门,门口守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吴三娘熟门熟路地从怀里摸出一块黑木令牌,在那两人眼前一晃,他们才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石门。 一股更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石室颇为宽敞,正中央的香案上供着一尊泥塑的神像,神像雕工粗糙,面目模糊,瞧不出是哪路神仙。神像四周,竟摆着七八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笼中关着几个凡人,男女都有,个个神情萎靡,嘴里塞着布团,眼中满是绝望。 一个身穿宽大红袍的矮胖男人,正盘腿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他便是吴三娘口中的“张大师”。此人面色油黄,眼袋深重,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唯独一双眼睛黑得瘆人,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墨点。 “大师,”吴三娘一进去,腰就弯了下去,“您瞧,人我给您带来了。” 张大师的目光在楚褚身上来回爬了一圈,半晌,才满意地点点头:“嗯.....根骨寻常,但皮相干净,三魂七魄也未曾被污过,不错,是块上好的鼎炉材料。” 他说话的口气,像是在菜市场评价一头待宰的肥猪。 “她疯疯癫癫的,也没家没业,扔了也是个死,不如成就大师的功德。”吴可辛低声讨好。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张大师似乎颇为受用,随意地一挥手,“赏钱去账房领。把人绑了,排到第二个。” 两个壮汉立刻上前,楚褚则顺势“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任由他们将自己手脚捆了,丢在笼子旁边的角落里。她垂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这间所谓的“法坛”。 活人献祭,抽魂炼器......啧,真是好大的手笔。看这香案上的法器,怨气缠绕,血光隐现,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了。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学人修炼邪术了。 不多时,时辰到了。 张大师从蒲团上站起身,他并未立刻走向那些祭品,而是先从香案上取了三支手指粗的黑香,以符火点燃。那香烟古怪得很,不往上飘,反而像三条有生命的黑蛇,贴着冰冷的地砖,蜿蜒游弋,最终丝丝缕缕地钻进了神像前的一口半人高的青铜大鼎里。 “血祖享祭,魂归我身!佑我神通,万鬼听令!”张大师口中念念有词。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走向了第一个铁笼。 笼子里关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身上还穿着某家武馆的短打劲装,此刻早已吓得涕泪横流,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 “莫怕,莫怕。”张大师打开笼门,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拽了出来,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脸,笑得和善,“你年纪轻,阳气足,魂魄最是鲜活,用来给血祖开个胃,算是你的福分。” 他嘴上说着温言软语,手下动作却狠戾至极。他一把撕开那男子的上衣,露出还算结实的胸膛,随即从案上取来一柄刃口泛着乌光的短刃。 “嗤啦——” 他手腕一翻,竟在青年胸口飞快地划开一个形状酷似蝙蝠的图案!鲜血喷涌而出,青年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便痛得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张大师对喷溅到自己袍子上的鲜血恍若未闻,他伸出两指,蘸着那温热的血液,在那符文的中心画下最后一笔,口中厉喝一声:“起!” 只见一团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虚影,被这一声断喝,硬生生从青年天灵盖里拽了出来!那虚影扭曲着,隐约是那男子的模样。 “好一道生魂!”张大师眼中贪婪之色大盛,竟张开嘴,对着那生魂猛地一吸! “滋溜”一声。 那生魂竟被他像吃一根面条一样,囫囵个地吸进了嘴里。他闭着眼,喉结上下滚动,脸上露出极为陶醉享受的神情,仿佛品尝到了世间最顶级的美味。 片刻之后,他才猛地睁眼,对着那口青铜大鼎,“噗”地一下,喷出一口混杂着黑气的白雾。 白雾触及鼎中便立刻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像是滚油泼入冷水,鼎内香气愈发浓郁。 而被抽走魂魄的青年,则瞬间停止了抽搐,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冰冷尸体。两个壮汉面无表情地上前,将尸体拖到角落,如同处理垃圾。 楚褚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生吞魂魄,再用自己的阴气污了,吐出去当引子......这法子,粗糙得像是最不入流的小妖才会用的伎俩。就这点本事,也敢称‘大师’?” 终于,张大师的目光,落在了楚褚身上。 “轮到你了。”他笑着走来,满身的血腥味和口臭令人作呕。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那只沾满了血污和尸气的手,朝楚褚那张还算干净的脸颊摸去。 就在他那肮脏的指尖,即将碰到楚褚皮肤的瞬间—— 天地静默,风声全无。 张大师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不是停了,而是被某种不可违逆的力量,硬生生按死了所有动作的可能性。 “砰!” 他双膝一软,竟在满堂鬼火与血影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形伏地如犬! 他满眼惊骇地抬头,只见原本低眉顺目的少女,正慢慢地、宛若神祇般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黑白分明,没有丝毫惊惧,只映出他狼狈如狗的模样,像是盯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虫豸。 她一言未发。 但一个穿透魂魄的声音,陡然在他识海之中炸响: ——“废物。” 仅两字,犹如惊雷,震得张大师七窍流血,神魂激荡! 他喉咙一哽,满口腥甜翻涌而上,猛地喷出一口暗红的血。 那已非凡间术法。 那是言出法随,神魂压制! “你……你……”他想尖叫,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楚褚缓缓站起身,捆在她身上的绳索,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她慢悠悠地走到那尊面目模糊的泥胎神像前。 “无上血祖?”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泥胎,发出“叩叩”的声响,像是在叩问,又像是在嘲讽,“藏头露尾的,是个什么东西?” 张大师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比死亡更深的恐惧!那是他的根基,是他所有力量的来源!是他用上百条人命供奉起来的“本命邪神”! “前辈!前辈饶命!”他终于冲破那压在魂魄上的威势,扑地磕头,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如鬼啼,“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真神!求前辈看在同道份上,饶我一命!我愿献上所有……” “同道?”楚褚懒洋洋地打断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也配?” 紧接着,她那张沾了些许灰尘的脸上,绽出一个宛如孩童般无害的笑来。 “你方才,不是挺喜欢生吞魂魄么?那你说,我若是把你这辛辛苦苦供奉的‘老祖宗’,从这泥壳子里活生生地拽出来,当着你的面,一口一口地吃了……” 她顿了顿,笑意更甚,“你会不会觉得,挺有趣?” 杀人诛身,折人诛心。 这句话,如同利刃,插进了张大师心口最软、最怕的地方!他最恐惧的事情,竟被对方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不!你不能!你敢动血祖,祂、祂不会放过你的——” “聒噪。” 楚褚懒得再听他废话。她并指如剑,对着那泥胎,看似随意地凌空一划! “嗤啦——!” 并无惊雷乍响,也无灵力乱舞,那坚硬如铁的泥胎神像,竟像是被利刃划开的豆腐,从头到脚,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整齐的缝隙。 刹那间,乌云翻涌,邪风骤起! “吼——!!!” 神像中传出一声惨烈鬼啸。下一瞬,一个形如血肉烂团、全身长满眼球、如蛆般蠕动的怪物虚影猛地冲天而起! “血祖!”张大师目眦欲裂,心神俱碎。他跪爬着扑过去,却刚动半步,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按倒在地。 “出来吧,别躲了。” 楚褚淡淡开口,对着那裂缝,素手轻轻一招,仿佛在召唤一只不听话的小狗。 那在凡人眼中不可一世、凶残至极的“血祖”,发出一声悲鸣,一点一点地从庇护了它百年的神像中,拖了出来! 三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无上血祖?是个什么东西? 第4章 她的演技,堪称登峰造极。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来是只被打残了魂魄,只能靠吸食凡人精血苟延残喘的阴沟血蝠。”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石室中每一个活人的耳朵里,“就这种货色,也配称‘祖’?” “这……就是你信奉的东西?”楚褚指尖绕着那团怪物虚影,像是在逗弄一只被蛛网缠住的可怜飞虫。她偏过头,看向已经瘫软如泥的张大师,脸上带着恶魔般纯粹的微笑,“看起来……味道不怎么样啊。” “不……不要吃我……上仙……上仙饶命啊!”那怪物虚影,竟口吐人言,哪里还有半分“血祖”的威严。 楚褚闻言,却笑了,笑得天真烂漫。 “不好意思,”她慢悠悠地说,“我饿了,现在……正缺些开胃小点。” 说罢,她微微张开嘴,对着那团拼命挣扎的血色虚影,轻轻一吸。 那“血祖”,连同它周身那足以污人神魂的滔天邪气,竟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黑红气流,不受控制地被拉长、扭曲,最终悉数没入楚褚口中! 她咂了咂嘴,眉头微微蹙起。 “真难吃。” “噗——!!!” 本命邪神被当面吞噬,张大师如遭九天神雷轰顶,心神俱裂,一口黑血狂喷而出。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脸上如同风干了半年的橘子皮。 道基被毁,邪神被吞,他完了。 但楚褚的“飨宴”,才刚刚开始。 “你喜欢活人献祭?”楚褚一步一步走向他,“那正好,我这个人呢,一向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话音未落,抬手一挥。 那口半人高的青铜大鼎,“轰隆”一声,拔地而起,飞到石室中央,稳稳地悬浮在半空! 鼎内的血水剧烈沸腾起来,冒着诡异的黑泡。之前被张大师献祭的那些生魂,此刻竟一个个从血水中缓缓浮现,他们脸上不再是死前的痛苦,而是一种诡异的、麻木的狞笑。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不带任何感情地盯住了他们的“造物主”——张大师! “去吧,”楚褚下令,“去享用你们的‘大餐’。” 随着她一声令下,那数百道冤魂厉鬼,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发出一阵阵尖啸,化作一道道黑气,铺天盖地地朝着地上的张大师涌去! “啊啊啊啊——!滚开!你们这群贱畜!是我给了你们永生!滚开!” 张大师彻底疯了!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挥舞着双手,想要驱赶这些曾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祭品”。但如今,他法力尽失,这些被他亲手炼化的冤魂,便成了催他命的阎罗! 黑气瞬间将他层层包裹,形成一个不断蠕动的黑色巨茧。茧内,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魂魄被一片片撕咬、啃噬的痛苦,远比凡间任何一种□□凌迟要可怕万倍! “救我……救我啊!” 但没人能救他。 惨叫声持续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黑气散去,地上哪里还有张大师的影子,只剩下一滩污秽的、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物。他的魂魄,已经被那些他亲手制造出的冤魂,撕咬得一干二净,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那些冤魂,在完成了复仇之后,身上的怨气不减反增。它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地转向了楚褚,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似乎还想攻击她这个新的、更强大的“目标”。 “不知死活的东西。” 楚褚冷哼一声,对着那口大鼎,屈指一弹。 一簇幽冥火,悄无声息地落入鼎中。鼎内那沸腾的血水瞬间被点燃,魔焰升腾,将数百道冤魂尽数卷入其中,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 不过片刻,鼎内魔焰渐渐熄灭。 她转过身,正准备处理掉剩下的几个活口,以绝后患。 就在这时—— “砰!” 石室那扇厚重的石门,竟被一股刚猛的力道从外面暴力轰开,顿时碎石四溅。 “御邪卫办案!” 十几个腰佩官刀和符袋的捕快冲了进来,将这里团团围住。他们训练有素,站位分明,显然不是普通的衙役。 为首的一名女子,正是御邪卫的捕头薛影。 她看着一地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而在这地狱般的场景中央,亭亭玉立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神情冷漠的少女。 薛影的心里一惊,她缓缓举起手中的一柄特制法器,那法器形似短弩,前端闪烁着破魔灵光。她将弩口,稳稳地对准了楚褚的眉心。 “妖物报上真名!” “嗯?” 楚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回荡在死寂的石室。 眼前这个少女,太不对劲了。 面对十几个能瞬间击溃寻常妖邪的“破魔弩”,她非但没有半分害怕,那眼神,那姿态,仿佛他们这些朝廷的执法者,才是待宰的羔羊。 “奉《阴阳律》缉拿妖祟,尔等速现原型!否则格杀勿论!”薛影厉声喝道,手指已经搭在了破魔弩的机括上。 楚褚笑了,她正准备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官差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 然而,就在她准备催动魂力的瞬间,一股源自这具凡人肉身的虚弱感,如同决堤的潮水般猛地涌了上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五脏六腑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糟了。 刚才为了“杀人诛心”,更是为了补充一点力量,她强行吞噬了那只被供奉的“血祖”邪神。那东西虽是个垃圾,却也蕴含着上百条生魂的怨力和血蝠的本源邪气,能量驳杂而狂暴。以她如今这缕虚弱不堪的魂火,去消化这等“垃圾食品”,本就极为勉强。 更何况,她还动用了本源的幽冥火,去炼化那口青铜鼎和数百冤魂。那几乎是压榨了她魂魄深处最后一丝力量。 别说大开杀戒,她现在感觉,连站稳都有些费力了。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和僵直,在薛影眼中,成了另一种信号。 她对身旁一个年轻捕快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猛地一个箭步上前,手中官刀不出鞘,只用刀柄狠狠地击向楚褚持幡的手腕! 楚褚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劲风袭来,她想躲,身体却完全跟不上念头。手腕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外两名捕快合力上前,用一副专门用来锁人灵脉的“缚灵锁”,“咔哒”一声,将她那双纤细的手腕死死铐住! 冰冷的触感,让楚褚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竟然被一群连仙门都还没摸到的凡人官差,给抓了? “带走!”薛影见状,终于松了口气,沉声下令。 混乱的现场很快被控制起来,而楚褚,则被两名高大的捕快一左一右地押着,朝外走去。 路过墙角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吴三娘。 她正被一名捕快盘问,当楚褚的目光扫过她时,吴三娘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朝那捕快身后缩了缩。 楚褚心中了然。 是她报的官。 在看到楚褚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张大师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比张大师恐怖百倍的存在。无论是谁赢,她这个“引路人”都绝对没有好下场。 她在赌,赌这些御灵司的官差们,能制住这个“怪物”。 现在看来,她赌赢了。 一一 御邪卫,问案之厅。 案几之后,还是捕头薛影。她执着一支符笔,轻轻在玉简上敲了敲,抬眼淡淡道:“姓名。” “……”楚褚缓缓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没错,她开始“演”了。 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硬碰硬是蠢货才会干的事。当务之急,是利用这具身体天生的“优势”,骗过眼前这些自诩为民除害的官差。 别怕。”案侧那名年轻捕快低声安抚,“我们乃御邪卫,职责便是斩妖除邪。只需如实告知,便自有公道。” 楚褚仿若被他的话打动,眼眶一红,泪珠子如断线珠串般坠下,声音哽咽:“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可怕……” 那模样,梨花带雨,柔弱得像一阵风都能吹倒,旁人瞧了,只怕都会心生不忍。 “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还记得吗?”薛影目光微凝,换了种方式问道。 楚褚仍是茫然摇头,抽泣更甚:“我醒来时,就在那个可怕的地方……满地是血,好多人倒在地上……还有那个穿红衣的人,他、他要杀我……” 她的演技,堪称登峰造极。 毕竟,她可是活了三千年。论演戏,这些最多不过百来岁的凡人官差,还嫩了点。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无论薛影如何盘问,楚褚却始终只回三句:“不记得”、“好害怕”、“求你们放过我”。哭得几次险些晕厥,仿佛再多说一个字,便要魂飞魄散一般。 薛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难道,她真的只是个被牵连的可怜人? 正当她思忖未定,问案厅外忽然响起轻叩之声。 一名快探入内,低声在她耳畔言语几句。 薛影的神色,瞬间变了。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楚褚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锐利。 “李小花。”她缓缓开口,吐出了一个名字。 正在低头抽泣的楚褚,身体微微地僵了一下。 这个名字,属于这具身体的原主。 薛影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说道:“你是城东李家村,樵户李春根的独女。昨日,有村人发现李春根与邻人刘瘸子死于你家院中,尸骸惨不忍睹。。” “而你,作为唯一的家人,却在案发当日无影无踪。” [抱抱][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她的演技,堪称登峰造极。 第5章 防我什么?防我吃了她不成? 身份暴露了。 楚褚心中暗啧一声:这些凡夫俗子,倒也不是全然无用,查起户籍来,倒还有几分手段。 薛影端坐案后,眼神冷厉,像要从她这副泪痕斑斑的小脸上剖出一丝破绽来:“李小花,昨日清晨,你在何处?” 楚褚脸上却不显半分惧意,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双眸盈盈似水,唇角轻轻颤动,竟是带了几分委屈。她小声开口,泣意未歇,却不失楚楚可怜之态: “……好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呀?李春根……是谁?我不认识他……而且……我也不叫李小花……” 她说到最后,声线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快没了。 薛影沉默了。 两桩命案,一脉指向。尸身残破不堪,石室之中怨气冲霄,绝非人力所为。更有鬼市中那报案的吴三娘,口齿混乱,三番五次提到“妖法”、“鬼术”、“摄魂”的字眼…… 种种迹象,皆非寻常凶案。 她心下已有计较:此案之中,怕早已潜伏着非常之物——非她一个寻常捕头可轻启的风浪。 随后,薛影缓缓起身,自腰间取下一枚暗纹缠绕的玉佩。 她将灵力渡入其中,玉佩登时光华微漾,如星芒乍起。她低语道: “御邪卫薛影,有要案在身,特遣符至偏灵司,速派人协办。” 半个时辰后。 一辆四只神俊非凡的麒麟牵引的马车,无声无息地驶入御邪卫衙署,未闻车响,不见尘扬,落地之时,竟比月下鬼影还要安静。 薛影早已候在正门,望见那车影现身,面上神色顿时肃然数分。 片刻后,车门“吱呀”一声自内而开,一道身形修长的人影自其中迈步而出。 那人外披一袭月白玄袍,腰间束得极紧,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束起,不饰他物。她未语未动,仅是立于廊下,却叫人不敢逼近。 只有薛影立刻趋步上前,将案情略作呈报。 来人神情不变,只那双浅色眼眸静静落在薛影眉间,良久,她只淡淡道一句:“带我去见她。” 审室之内,木窗紧闭,灯焰微明。 那少女似是困顿至极,伏在桌上不省人事。墨发披落,遮了大半张脸,唯见肩头一抖一抖的,像是哭得累极了,竟睡了过去。 她听见了脚步声。 忽而,门扉轻响,两道脚步声相继而入。 一道稳而沉,是那女捕头的。另一道,却轻得近乎无声,仿若风穿竹林,雪落琼台。 然而每一步落下,楚褚体内那团被鬼气反噬得几欲炸裂的魂火,竟诡异地安静了几分。 看来来人……修为极深。 她原本闭着眼,忽而心头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觉。 那人气息冷清、洁净、如清霜拂脉……竟有几分熟悉。 有点像...... 不对。 楚褚心中立刻否了这个念头。那气息虽有几分相似的底子,却早已被尘世杂气冲刷得支离破碎,真要比起来,根基浅得可笑。 她记得师尊的仙元,浩瀚如星海,而眼下这点灵息,不过是萤火之光,怎配与皓月相提并论? 多半是哪个修了相似功法的凡人罢了。 她暗自下了结论,依旧伏案装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林司主,就是她。”薛影的声音响起,比方才低了几分,语气也恭敬许多。 楚褚听在耳中,心道:“好家伙,这个‘林司主’倒有点意思。” 未及她琢磨出什么,那人终于开了口。 “你们先出去。” “是。” 薛影应声,带人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一瞬间,房内只剩二人。 楚褚依旧伏于案上,纹丝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她倒要瞧瞧,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光阴在这死寂中,一寸寸磨过。 那人既不近前,也不开口,静静立于屋中,不声不响。 可那道目光,却泠泠然落在她身上,无处不在,叫人避无可避。 楚褚心下渐生一丝不耐。 这是作甚?与我比耐性不成?可笑。想当年,老娘被镇于渊底三千年,日月无光,四下无声,除了枯坐,便是枯坐。莫说在此与你耗上十天半月,便是十年八年,老娘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念及此处,她心下一松,却也知不能僵太久,须得起个头。 于是她慢悠悠地支起身子,作出才将将转醒的模样,抬手揉了揉那双早已被她自个儿掐得红肿不堪的眼,声线又怯又糯,幽幽然问道: “姐姐……这、这还要审到何时?我……我好生困倦……” 她抬起眼帘,水雾朦胧间,这才将那人样貌瞧了个分明。 只此一眼,饶是楚褚自诩见惯了九天仙子、阆苑仙葩,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一句:好个清冷绝尘的妙人。 可惜,她从未见过这张脸。更可惜的是——这般好皮囊,竟是个麻烦角色。 林与轻目光垂落,静静看着那双故作无辜的眼睛,沉默片刻。 随即,她启唇道:“销骨巷一带,我探得一缕幽冥火残息。” 楚褚心头“咯噔”一下。 嘿,好家伙。竟能识得幽冥火?看来这偏灵司,倒当真有些门道。此女,棘手得很。 “姐姐……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楚褚身子不由一僵,这回,倒有七分是真。 林与轻却不理她这一套,换了个话头道:“李春根,与另一名死者,尸身之上,皆有同等阴煞缠体。你,与此事是否有关?” 此问,可谓字字诛心。 楚褚死死咬住下唇,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只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那模样,当真是冤沉海底,百口莫辩。 “没有干系……当真没有干系……” 林与轻不言,只默默注视着她。良久,她忽而起身,玄袍一拂,气势由静入肃,由缓转凌,已非方才问案之人,而是一派之尊。 “够了。”她对楚褚道,“你,随我回偏灵司,以魂鉴观真。” 说罢,她径自转身,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 门外,薛影闻声迎上,忙问道:“林司主,可有结论?” 林与轻淡声回道:“疑点甚多,然证据不足。我要将她带回司中。” “您要独自押送?”薛影闻言一怔,望了眼那屋内柔弱少女,低声道:“司主,这女子行踪诡谲,身份未明,不可掉以轻心。属下愿调人相随,以防万一。” 林与轻回身,淡淡一瞥道:“不必。” “她伤不了我。” 随后略一侧身,朝里间道:“出来罢。” 楚褚垂着首,当真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从审椅上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林与轻身后。 与那薛影擦身而过时,只听她仍不放心,又追上一句:“司主务必小心。” 楚褚心下只觉好笑。 小心?防我什么?防我吃了她不成? 我又非什么不讲理的疯魔,见人就噬。方才那几个,是自个儿撞上了枪口,死有余辜。眼前这个姓林的,只要她安分守己,莫动什么歪念,我非但不会伤她分毫,待日后得了空,修为恢复,说不准还能指点她一二呢。 这起子凡人,委实是少见多怪。 她心中腹诽,人已被带出了御邪卫,立于一驾通体玄黑的机关车前。车门洞开,一股淡雅沉香裹挟着清冽之气扑面而来,与那林司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楚褚入了车内,身下软锦垫子甚是舒服,倒驱散了些许疲乏。 “坐稳了。”身侧人说罢,便驱动了机关车。 车体初起还算平稳,可不过片刻,疾驰如风,那些被她视作窗景的街道,倏忽间便化作一片模糊光影,眼花缭乱。 她一个没坐稳,便被突如其来的急转生生甩向一侧,撞在车壁上,生疼得五脏六腑都要错位。 “呃啊……”她咬牙压下那口险些呛出口的咒骂,手忙脚乱地想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身形,却连个像样的扶手都没有! 车内机关阵法全靠灵石催动,驱力强横,每每一转一提,她便如破布娃娃般在车厢内东倒西歪,狼狈至极。眼看又一个急弯将至,楚褚咬牙,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地扑向座位。 “可恶……这破玩意到底谁设计的!” 她刚稳下半个身子,下一瞬又被弹得几乎翻过去,一头撞进一旁的锦垫中。 而那始作俑者——林与轻,却安然坐在一旁。衣袂未动,镇静自若,仿佛整个车厢的动荡,皆与她无关。 楚褚看得牙痒。她偷偷探出一缕神识,想以灵力锁住座位好歹稳一稳自己,可手才抬到半空,又倏地顿住。 不行。 她眼底一暗。 此身不过凡人皮囊,若贸然动用灵力,稍有不慎便可能惊动旁人——而这个旁人,深不可测,此刻定然在暗中观察自己。若是在此时动用灵力,岂不是当场就暴露了自己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现在暴露......还不是时候。 就在她认命之际, “唰——”的一声 一缕冰凉柔软的绫罗,猛地自旁飞出,缠上她的腰肢。 楚褚眼前一花,还未反应过来,那道绫带已将她牢牢带回座位,轻柔却极其稳固地将她束在软垫之上。 她还来不及挣扎,身侧已传来林与轻那冷淡的声音: “安分些。” 这话瞬间气的楚褚火冒三丈,是她不想安分吗?明明就是这破玩意设计的有问题!正当她想破口大骂时,身侧人仿佛看穿了她般,轻声道: “再闹,就不是这么绑了。” 司主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防我什么?防我吃了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