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夫君一直在骗我》 第1章 重逢 雨后,灵凌蹲在后山那棵老松树下扒药草时,手里的小银锄正卡在一株七叶兰的根茎里。 她咬着牙往后拽,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不是锄柄断了,是松枝被什么重物压折的动静。 下一秒,一道黑影裹着腥风砸下来,正正落在她面前三尺远的泥地里,溅了她满脸土。 那黑影挣扎着想爬起来,背后却“嗖嗖”射来几支骨箭,箭尾还缠着猩红魔气,擦着他的耳际钉进松树干,把树皮灼得滋滋冒烟。 “臭小子!别跑!”几个披头散发的魔修举着骨刃冲过来,为首的那个脸上还画着歪歪扭扭的血色符咒,看起来倒像刚从灶台里钻出来的,满脸埋汰。 灵凌吓得手里的银锄“当啷”掉在地上。她这才看清那黑影穿了身白青仙袍,带着玄铁面具。 只是前襟破了个大洞,露出的锁骨处还沾着片枯黄的落叶,倒不像个正道高人,更像被狂风卷来的稻草人。 那“稻草人”踉跄着站直,手里突然多了把长剑,剑穗上还挂着个歪歪扭扭的布老虎。 他挥剑挡开魔修的骨刃,动作倒还算利落,嘴里却在碎碎念:“都说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认错了认错了……” 魔修们显然不听,嗷嗷叫着扑上来。 灵凌缩在松树后,眼看那修士就要被骨刃劈中,情急之下抓起地上的银锄就往前扔,她本想砸魔修的腿,谁知银锄在空中转了个圈,“梆”一声敲在道袍修士的后脑勺上。 修士:“……” 魔修:“……” 道袍修士晃了晃脑袋,直挺挺地往前栽,正好撞在最前面那个魔修的肚子上。 两人滚作一团,魔修手里的骨刃脱手飞出去,竟不偏不倚冲向旁边的茅厕,“砰”的一声,溅了其余几个魔修一脸秽物。 “呕——”魔修们捂着鼻子后退,看灵凌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邪物。 仙袍修士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后脑勺瞪她:“你……” “对不住对不住!”灵凌赶紧摆手,“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那几个魔修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又举着骨刃冲上来。 修士叹了口气,拽起灵凌的手腕就跑,速度快得像阵风,嘴里还不忘纠正:“在下桑樾,正道修士。姑娘别怕,我护你周全。” 灵凌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又气又急地挣扎:“护我周全?分明是你突然冒出来,那些魔族才追过来的!我好端端采我的药,招谁惹谁了?” 她回头看见那几个魔修追了没几步,竟因为刚才被粪水溅了眼睛,互相撞在一起滚成了一团,连骨刃都扔得满地都是。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追杀……怎么比村口王二婶追偷鸡的黄鼠狼还潦草? 桑樾把她拽到一处隐蔽的山涧旁才停下,松开手时。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副正经模样:“姑娘,此地不宜久留,那些魔修怕是还会再来。” 灵凌望着他摸了摸后脑勺,又想起多日未归的兄长,心里忽然一动。 她抿了抿唇,刚要开口问什么,却见桑樾突然捂住胸口咳嗽起来,咳得肩膀都在颤。 喉间滚出声闷咳,伸手摘了脸上的玄铁面具。 灵凌刚要问兄长的事,目光撞进他摘面具后的脸,瞬间凝重。 他眉长入鬓,线条柔和,墨色衬得眼窝清深。垂眸时眉影添清隽,静看俊逸难言。 分明是梦里那个哄得她掏心掏肺,最后弑子的负心汉! “你……”灵凌瞳孔骤缩,梦里的痛太真实,她几乎是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竟真别着把防身的小匕首,是兄长留下的。 桑樾狐疑时,就见灵凌眼神发直,猛地抽出匕首,带着哭腔朝他肩膀扎去:“骗子!又是你!” 匕首“噗嗤”扎进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仙袍。 桑樾懵了,疼得嘶了声,举着刚摘下来的面具僵在原地,面具边缘还刮着根草。 他看着肩膀上的匕首,又看看灵凌泛红的眼眶,一脸茫然:“你……你这是做什么?” 山涧水流声突然变得刺耳,灵凌握着匕首的手在抖,梦里的背叛与眼前的刺痛重叠,她吼道:“你还敢问?!” 桑樾更懵了。 他救了人,挨了锄,刚摘下面具,还没说上三句话,怎么就被捅了?这姑娘……怕不是被魔修追得失了心神? 他忍着肩头的疼,皱眉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何来负心汉一说?” “素不相识?”灵凌被这话戳了一下,握着匕首的手松了松。 她回神,借着山涧的水光仔细看向他,他眼底的茫然与痛楚那样真切,全然没有梦中那人的暴戾与嘲讽。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灵凌后退半步,看着他肩头渗血的伤口,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原来……真的认错了。 更何况,那不过是场荒诞的梦。 她张了张嘴,想说句“对不起”,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桑樾捂着肩膀,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 山涧的水流声依旧哗哗响,却衬得这山间的沉默格外尴尬。 灵凌捡起地上的匕首,目光落在他渗血的肩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对不住……我刚才……是认错人了。” 桑樾挑眉,没追问,只是按着伤口轻轻喘了口气。 灵凌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碎发,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我兄长是求仙问道之人,家里设了结界,寻常魔修闯不进去。这儿离城镇不远,我家就在山脚下。” 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你伤成这样,总不能一直待在山里。若是不嫌弃……可愿去我那儿疗伤?住上些时日也无妨。” 说完又赶紧补充:“结界稳固,定能护你周全。” 桑樾望着她泛红的耳根,又看了看自己淌血的肩膀,他扯了扯嘴角,声音还有点哑:“姑娘不记恨我这‘骗子’身份,还肯收留?” “方才是我莽撞。”灵凌垂着眼,“你救了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二人在山涧稍作清理,顺着山径往下走,刚进镇子口,灵凌就察觉不对。 卖豆腐的张婶端着木盘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桑樾,打铁匠王大叔抡着锤子的手顿了顿,火星子溅在脚上也没察觉,连趴在墙头上的半大孩子都忘了啃手里的糖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灵凌脸上有点发烫,侧身凑近桑樾低声解释:“镇上的人都知道我和兄长相依为命,他常年在外求仙,大家平日里多照拂我些。许是看我突然带了个陌生人回来,才这般好奇。” 桑樾“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些打量的视线,倒也不局促,只是抬手按了按还在渗血的肩头,脚步慢了些。 灵凌见状,赶紧加快步子引着他往家走,心里暗暗嘀咕:“也难怪大家看他,这人虽脸上沾着些泥污,露出来的眉眼却生得实在惹眼,更别说身上还穿着件破了洞,染了血的仙袍,怎么看都和这镇子格格不入。” 快到家门口时,灵凌回头看了眼被落在身后半步的桑樾,见他正望着街角那棵老槐树出神,忍不住提醒:“快到了,我家结界在院墙外,进去就安全了。” 桑樾闻声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入屋,灵凌将桑樾安顿在软榻上,自个为他准备一些外敷药物。 灵凌身后就传来桑樾低哑的声音:“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灵凌。”她头也不回地应着,指尖已经摸到了药箱的铜锁。 桑樾靠着软榻坐直些,忍着痛打量这间屋子,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墙角堆着半篓晒干的草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 他视线落回灵凌的背影,轻声道:“灵凌姑娘,方才在后山,看你像是常去采药?” “嗯。”灵凌掀开药箱盖子,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后山草药多。” “可山里不太平,”桑樾眉峰微蹙,“你一个小姑娘家,独自去那种地方,就不怕遇到方才的魔修?或是别的危险?” 灵凌拿着瓷瓶和棉布转过身,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低头用布蘸了些烈酒,走到他面前,沉声道:“我从未见过,这是第一次” 桑樾故意说了说屋子挺好的,掩饰尴尬。 他问道:“你经常采药?”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用布擦着周围的血渍,声音轻了些:“我兄长每次外出求仙问道,回来时总带着伤。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去后山采药等着他。他说过,这些草药能救急,等他回来了,看见药篓是满的,就知道我在好好等他。” 棉布碰到伤口边缘,桑樾疼得咬咬牙,却没动。 桑樾看着她专注包扎的侧脸,忽然开口:“我倒是认识一位求仙之人,名唤灵无忧,可是你兄长?” 灵凌手上的动作停住,眼睛唰地亮起来,抬头时连声音都带着颤:“是!他就是我兄长!你可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桑樾顿了顿才道:“你不必担心,他已入仙宗,过得很好。”见灵凌眼里的急切丝毫未减,又补了句,“不过……应该快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灵凌追问,眼里满是探究。 桑樾迎上她的目光,嘴角勾了个浅淡的弧度,语气竟带了点漫不经心:“猜的。” 灵凌愣了愣,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神色坦然,不像是说谎,却也摸不透这“猜的”究竟有几分真。 她抿了抿唇,没再追问,只是低下头继续为他缠绷带,只是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放轻了些,心里却像揣了颗石子,半信半疑地悬着。 绷带在肩头打了个利落的结,灵凌往后退了半步,低声道:“多谢你告知这些。”语气里那份戒备,倒是比刚才松了些。 灵凌转身离去,准备草药熬药。 桑樾看着她身影,忽然笑了笑,语气轻快了些:“你想不想学仙法?” 灵凌猛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活停了下来,回头应着:“我?学仙法?”她慌忙摇头,“不行的,兄长说过,我体质特殊,根本不能修炼。” 桑樾皱眉狐疑。 “就是……不能。”灵凌被问得有些结巴,又重复了一遍,“兄长特意叮嘱过的,我练不了那些东西。” 桑樾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修炼之法特殊,或许……你可以试试。” 灵凌愣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重新聚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期盼:“真的?”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发颤,“那我……那我学会了,以后是不是也能保护兄长了?” 桑樾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嗯。” 灵凌的心跳突然快起来,手忙脚乱的熬药,指尖却忍不住微颤,我真的能行吗? 灵凌正低头,还没反应过来,身侧忽然出现身影。 她愣了愣,偏头看去。 桑樾语气平淡:“我也略懂医术。” 灵凌“哦”了一声。 灶台边堆着刚采的草药,灵凌正弯腰去搬陶罐,他已经伸手提了起来,稳稳放在灶上:“药引放哪了?” 灵凌指了指墙角的竹篮。 看着他熟稔地分拣药材、添水引火,动作虽因伤有些滞涩,却条理分明,倒真不像信口胡说。 火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陶罐里的药草渐渐翻滚起来,冒出带着苦味的白汽。 灵凌蹲在灶前添柴,偶尔抬头,能看见桑樾正低头看着药汁的色泽,侧脸在火光里柔和了许多,倒让她暂时忘了方才的冲撞与尴尬。 桑樾端起瓷碗,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预想中的苦涩并未袭来,反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甜,像掺了点蜜水。 他抬眼看向灶边收拾药渣的灵凌。 “多谢。”他扬声说了句。 灵凌的背影顿了顿,应了声“不客气” 夜色渐深时,灵凌引着桑樾往西厢房走:“这是我兄长的屋子,他常年在外,你暂且住这儿吧,清净。” 推开门,屋里陈设简单,案上还摆着半卷没看完的道家典籍,墙角立着柄蒙了薄尘的长剑,处处透着主人的气息。 桑樾看着那卷典籍,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低声道:“叨扰了。” 灵凌摇摇头,放下一盏油灯:“夜里凉,柜子里有薄毯。有事……你喊我便是。”说完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门刚合上,桑樾脸上的温和就散了,眉眼间只剩清冷,让人不敢靠近。 他望着门框,低声道:“竟舍得自己妹妹在人间度日如年。”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沉沉的冷。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桑樾脸上的清冷瞬间褪去,眉眼又染上几分柔和。 “还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灵凌站在门口,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就是那个……修炼的事情……” 桑樾笑了笑,声音温缓:“今日先好生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我便教你。” “真的?”灵凌眼睛一亮,见他点头,立刻笑开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也早点歇息!” 说完,门重新合上,桑樾望着她的脸庞消失在门框,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桑樾望着窗外摇曳的槐树枝桠,冷笑道:“你倒是舍得此树,我寻了凌儿百年,竟被你藏在这。”顿了顿“若不是阿影路过报信,我还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眼底的温和彻底散去,只剩下翻涌的沉郁,像藏了百年的寒潭,深不见底。 第2章 兄长被偷家了 片刻,桑樾身旁多了个影子。 桑樾道:“何事?” 影子化作了一位女子,长发及腰,蓝瞳冷冽,面无表情,蓝黑袍衬得人如寒刃。 月影:“尊上,若您长留此地,他如何是好?” 桑樾思索片刻,呼出蓝气在掌心凝成一颗云雾缭绕的冥丹。 “这……”月影还未落音便被桑樾冷眸定住。 “别让他出事”递出冥丹。 月影接下行礼告退,遁入地下。 晨曦微露,薄雾漫过篱笆,林间鸟鸣一声声啄破寂静。 灵凌早早醒了,灶房里已温好两碗清粥,竹篮里摆着一碟脆生生的腌菜,两个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 她端着东西往院中的石桌走,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放下碗筷,她转身去小药园浇水,指尖拂过带露的药草,水珠滚落时,总忍不住抬眼往桑樾歇息的小屋瞟。 心里那点期待像发了芽的种子,悄悄拱着土,他说过要教仙法的。 可转念又想起他身上的伤,再看那扇紧闭的木门,终究是没敢出声。 还是等他自己醒吧,她想,低头继续给药苗培土,把那点雀跃小心地收进心里,和晨光一起慢慢等。 日头爬到半空时,灵凌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她望着那扇始终没动静的木门,犹豫再三,还是轻手轻脚走过去,指尖在门板上叩了叩,温言细语道:“桑樾?” 等了片刻没回应,她又喊了一声,门内才终于传来窸窣响动。 “早食我热了好几遍,还温着呢,你要吃吗?”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桑樾立在门内,脸色竟比昨日初见时还要苍白,唇色也淡得近乎透明。 他沙哑地应了个“吃”字,话音里竟带着股刺骨的寒气,像刚从冰窖里出来一般。 灵凌吓了一跳,忍不住追问:“你怎么了?” 桑樾嘴角上扬道:“修道之人,总有调息不顺的时候,不必担心。” 灵凌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好再问,只点点头,侧身引他往庭院走:“那快些吃吧,再放就凉透了。” 石桌上的粥碗还冒着丝丝热气。 桑樾道:“你想学什么?” 灵凌被问得一怔,手指不自觉绞着衣角。 眼珠转了两圈,心里七上八下的,说想学厉害的,会不会显得太贪心?说学简单的,又怕没什么用。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 桑樾看着她那副举棋不定、眼底掠过一丝淡笑,语气放缓了些:“我瞧你这院子里满是药草,想来平日与这些打交道最多。剑法耗损精力,你身子骨怕吃不消,不如我先教你些生机法术?” 灵凌眼睛倏地亮了,刚才的纠结一下子散了。 她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雀跃:“好啊!” 桑樾端起粥碗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苍白的脸上流出笑意,声音虽仍带点沙哑,却温和了些:“既合你意,吃完了,去你药园走走。” 药园里,桑樾指尖微动,一道淡青色灵光落在几株尚未发芽的药草上。 不过片刻,嫩芽便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拔高,转瞬便长至成熟,叶片肥厚油亮,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清冽中带着股饱满的生机。 灵凌惊得睁大了眼,这般长势,比她精心照料数月的还要好上数倍,绝非野外那些缺露少肥的可比。 灵凌学着桑樾的样子抬手掐诀,指尖只弱弱地泛起一点微光,像风中随时会灭的烛火。可她咬着唇,一遍遍地试,额角渗出细汗也没停。 桑樾看了眼高悬的日头,指尖轻弹,天际忽然漫起一片云海,将烈阳遮了个严实,院中的暑气顿时消了大半。 灵凌眼角余光瞥见那片云,手上的动作没停,心里的劲儿反倒更足了。就这么练着,不知不觉,日头已斜西沉,一下午竟就这么过去了。 灵凌正凝神掐诀,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不受控地往前倒去。桑樾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住,眉头瞬间蹙起。他掌心浮起一层淡淡的青芒,轻轻覆在她胸前,随着一股温和的气息注入,灵凌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她声音还有些虚浮,带着点懊恼。 桑樾松了眉,嘴角带着笑意:“怎么会,你是我见过最用心的人。” “可我还是学不会……”她垂下眼,小声嘟囔。 “寻常人想入门,快则数年,慢则终其一生都摸不到门道。你才学了半日,就已能引动灵光,还这般不满足?”桑樾语气带了点打趣,“真要论起来,该让旁人怎么自处?” 灵凌愣住,抬眼望他,眼里闪着不确定的光:“原来……我这么厉害?” 桑樾郑重地点点头,指尖替她拂去额角的汗:“歇会儿吧,急不得。”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刘婶挎着竹篮走进来,一眼就瞧见桑樾扶着灵凌的模样,当即露齿笑起来,眉头却轻轻皱着,那神情不是嫌弃,反倒像见了年轻儿女情长的老辈,满是藏不住的羡慕。 刘婶对灵凌照顾有加,平日里有什么是总会过来叮嘱。 灵凌脸一红,猛地从桑樾怀里挣开,站得笔直:“刘婶,您来了。” 刘婶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拉过灵凌就往旁边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嘀咕,眼睛却不住地往桑樾那边瞟,还冲他挤眉弄眼。 桑樾被她这举动看得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你这孩子,哪弄来这么个人?”刘婶终于收回目光,扯着灵凌问。 灵凌红着脸,把昨日事简单说了说。 刘婶听完点点头,忽然正色道:“这几日不太平,天城那边出了刺客,官兵正四处盘查呢。他这外来的,伤还没好,怕是要被盯上。” 灵凌心里一紧,还没想出对策,就听刘婶拍了下手:“不如这样,你们俩装成夫妻,也好躲过盘查。” “刘婶!您说什么呢!”灵凌惊得瞪圆了眼。 桑樾在一旁看着她俩嘀嘀咕咕,灵凌那副又羞又急的样子让他越发不解,忍不住蹙了眉。 刘婶却不管她,继续道:“就装装样子!你兄长许久没回来,正好让他替你搭把手干活。等他伤好了,打发走就是。” “这怎么行?这不是利用他吗?更何况……”灵凌话没说完,就被刘婶打断。 “更何况他长得这么俊,你不吃亏!”刘婶挤挤眼,“他要是敢欺负你,跟婶说,咱们这庄子上的人,保管闹到官府去治他!” “我……”灵凌被堵得说不出话。 “就这么定了!过几日官兵就该到了,得提前准备。我去跟大伙说,都知道是假的,给你圆着。” 说完,她冲桑樾扬了扬眉,又拍了拍灵凌的手背,挎着竹篮风风火火地走了。 桑樾看着刘婶远去的背影,眉头仍没松开,转头看向灵凌,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你这地方……会吃人?不然她为何对着我眉来眼去,神情古怪?” 灵凌脸上一阵发烫,连忙摆手,尬笑道:“没,没什么,我们这儿的人都热心,就……就习惯这样打招呼。”她支吾着,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个……晚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到时候细说。” 桑樾点头回应着。 夜幕降临,银月高悬,星河微明。 灵凌走到院中时,琴声正随着晚风轻轻传来。 她望着石台上的桑樾,他指尖在琴弦上流转,月光洒在他侧脸,竟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没想到修道之人竟还会这些东西,”她在一旁坐下,声音轻得怕扰了琴声,“还以为你们只会打打杀杀呢。” 桑樾指尖未停,乐曲依旧流淌,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修道之人路漫漫其修远兮,总不能时时剑拔弩张。抚琴静心,亦是修行。” 灵凌听着那熟悉的旋律,心头莫名一动,却想不起在哪听过,只静静望着他拨弦的手,任由琴声漫过夜色。 曲了,桑樾收了琴,指尖在弦上轻轻一顿:“有什么事,直说吧。” 灵凌攥了攥衣角,把刘婶的话和盘托出:“天城那边出了刺客,官兵正四处严查外来人。你如今有伤在身,又是陌生面孔,怕是容易引起怀疑……”她话说得有些急,抬眼看向他时,眼底带着几分为难。 桑樾神情凝重,等待灵凌下一步。 灵凌咬了咬唇,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局促:“刘婶说……不如我们暂以夫妻之名应着,先躲过这阵盘查。等你伤好了,便自行离去,绝不叨扰。”说完,她飞快低下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耳根悄悄红透了。 桑樾语气平淡道:“原来是这事,我还当是什么。确是我在此叨扰,惹了不便。我本不惧这些,但人间争端,牵连旁人总是不好。既如此,便依此计,先定下这‘婚约’,等我伤愈,自会离开。” 灵凌没想到他答应得这般干脆,愣了一下才点头:“既然你应了,那这几日我们便稍作准备,免得露了破绽。” “好。” 桑樾应了一声,目光转向天边的月牙,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风拂过,带起他衣袍一角,也吹得灵凌鬓边的碎发轻轻晃动,两人间一时静了下来,只有虫鸣在夜色里低吟。 桑樾忽然抬手,掌心腾起一簇幽蓝微光,转瞬凝成一朵蓝花 “既是做戏,索性做全些。”他将花递过来,语气依旧平淡,“我老家有这习俗,此花名为幽冥花,若凋零,便算男方变心。权当是个凭证吧。” 灵凌看着那朵蓝得近乎诡异的花,指尖微颤地接过来,花瓣微凉。 她攥紧花茎,不知怎的,心里竟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灵凌把那朵蓝彼岸小心揣着,心里琢磨着,总该回些什么才是。 她只是凡人,没什么能入修道者眼的物件,但转念想起他来这,除了院子几乎没出过门,便抬头笑道:“你刚答应了这事儿,我也没什么好回你的。今夜街头正热闹,不如我带你去逛逛?权当是……庆祝?” 她说着,眼睛亮闪闪的,倒比方才坦然了些。 毕竟是从小住惯的地方,提起街头的灯火与喧嚣,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熟稔的雀跃。 两人刚迈出院门,灵凌脚步忽然一顿,目光落在桑樾身上那身仙袍上。 料子清逸,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穿的。 她一拍额头,小声道:“糟了,忘了这茬。”说着拉着他往回走,“你这衣裳太惹眼了,镇上哪有这般打扮的?穿出去准被人盯着看,万一被官兵注意到就麻烦了。我去给你找身寻常的衣裳换上。” 转身进了屋,她翻出兄长留下的旧衣,虽不算新,却干净,样式也是镇上常见的,递过去时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委屈你了,先凑合用着。” “无碍” 灵凌拉着桑樾走到河边,河面上飘着点点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这条河养着镇上所有人,”她指着那些河灯,眼睛映着光,“大伙都爱往水里放灯,盼着它顺流漂远,替自己看看外面的光景。也有人会对着灯许愿,听说可灵了呢。”她忽然凑近桑樾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刘婶的丈夫,就是这么求来的。” 桑樾挑了挑眉,发出一声轻疑:“嗯?” “那年上元节,我还小呢,”灵凌笑着回忆,“刘婶就在这河边许愿,求老天爷赐她个丈夫。结果转天就遇见了现在的婶夫,他是从城府来的,刘婶不喜欢那边吵吵闹闹的,还总有些闲争端,婶夫就陪着她搬来了。所以啊,咱们这地方,比别处要安稳些呢。” 说话间,又有几盏河灯被放入水中,慢慢汇入远处的灯河。 “既如此,我们也放盏河灯吧,”桑樾望着水面上缓缓移动的光点,轻声道,“愿能顺遂渡过这次难关。” 灵凌用力点头,拉着他在岸边找了两盏现成的河灯。她取过笔,在灯壁上一笔一划写着“平安”二字,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个小小的“安”。 桑樾看着她写完,才接过笔。他写得极快,墨痕落处两字“冥途”。 两人捧着河灯走到水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水中。 烛光在灯里明明灭灭,载着字迹随波逐流,慢慢融进远处那片温暖的灯海。 刘婶家的布庄就在街口,门帘一掀,各色布料便映入眼帘,都是从城里挑来的好货,刘婶总按平价卖给乡邻,镇上人都爱来这儿扯布。 灵凌带着桑樾刚进门,刘婶就明白了来意,笑着拉过灵凌往货架前走:“快来快来,给你挑块鲜亮的,配着做身新衣裳,瞧着也喜庆。” 里屋传来动静,婶夫掀着布帘走出来,虽已两鬓染霜,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里透着股久经世事的锐利,依稀可见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看见桑樾,微微颔首。 两人闲聊几句,桑樾才知,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竟是异国曾经的将军。 当年遭人背叛,险些死于乱军之中,辗转来到天城,本想寻个安稳营生,却发现即便远离战场,商间的贪婪纷争也与朝堂无异,他越发厌倦。 直到那年,他在天城遇见了去买衣裳的刘婶。刘婶说话通透,不爱计较,更不喜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倒让他动了心。 不久后寻到这小镇时,恰逢刘婶前一日在河边许了愿,这般巧合,倒真像是老天爷应了刘婶的祈求。 桑樾听着,看向一旁正和刘婶说笑的灵凌,又望了眼窗外热闹的街景,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若有所思。 灵凌抱着挑好的布料走出来,见两人正站在门口说话,便笑着喊道:“刘婶,我们先走啦。” 刘婶挥挥手:“记得常来啊!” 桑樾对着婶夫微微拱手行礼,动作沉稳有度。婶夫也抬手回了一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笑着点头:“慢走。” 两人并肩走出布庄,晚风卷着街边摊贩的叫卖声过来,灵凌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布料,又瞥了眼身旁的桑樾,脚步轻快了些:“这布轻盈,给你正合适,回去我连夜赶赶,婚前定能穿上。” 桑樾见她怀里的布料堆得有些沉,伸手示意:“我来拿着吧。” 灵凌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摆手,却见他已经自然地接过布包,动作轻稳,仿佛只是拿起一片羽毛。 桑樾温言道:“我是外来之人,若是这些小事都帮不上,岂不是个废人了?” 灵凌瞅着他拎着布包的样子,忽然踮起脚凑近了些,语气带了点促狭:“按你说的,做戏得做全。那……你这‘夫君’,以后可得尽点责?” 桑樾侧头看她,语气笃定:“自然。” 简单两个字,被晚风送过来,竟让灵凌心里莫名一跳,她连忙别过脸,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声音里带着点掩饰的轻快:“那可说定了,可不能反悔。” 踏入院子,桑樾目光扫过院角那棵老槐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转瞬便隐去了。 与此同时,神域星辰阁内。 无梦君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声音里带着急色:“不好了大哥,被偷家了!” 灵无忧正凝视着星轨图,闻言抬眸,眉宇间凝着一丝威严:“你说什么?” “前几日,灵凌那丫头带回一个人,瞧着像是仙宗弟子,当时他受了伤,我想着没大碍就没跟你说,”无梦君语速飞快,“可今夜我听见了,她俩……她俩竟要办新婚!” “什么?!”灵无忧猛地拍案而起,周身灵力瞬间翻涌,“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忽悠我妹妹?”他眉头拧成一团,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罢了,这几日星辰运行正到关键处,我脱不开身。你给我盯紧了,那小子若是敢对凌儿乱来,定要他神魂俱灭!” 无梦君重重点头:“是!大哥放心!” 第3章 戏要做全 后厨里,火光跳动,映得两人身影暖融融的。 灵凌一边择着菜,一边抬眼看向正在劈柴的桑樾,他动作利落,木柴应声而裂,倒不像个养尊处优的修道人。 “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她忍不住问。 桑樾手上不停,淡淡道:“多着呢。” 灵凌眼珠转了转,想起自家兄长,忍不住撇撇嘴:“我以前总以为修道之人都跟我兄长一个样,好吃懒做,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还爱说些天花乱坠的大话糊弄人。” 桑樾闻言,手里的斧头顿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可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迅速收了笑意,板起脸恢复那副正经模样,只低声道:“修道之人,亦有不同。” 灵凌瞧着他这瞬间切换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觉得这人倒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饭菜很快摆了满桌,灵凌看着自己爱吃的几样菜,又看了看桑樾端上来的,发现竟都是合自己口味的,只当是两人碰巧投缘,胃口相近。 正低头扒饭,一双竹筷忽然伸到她碗里,夹了块她最爱的糖醋排骨。 桑樾动作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灵凌倒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一愣,脸颊微微发烫。 她攥着筷子,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口:“你……以前有过妻子吗?” 桑樾夹菜的手猛地一顿,眸色沉了沉,没立刻回答。 灵凌见他这反应,心里咯噔一下,忙摆手笑道:“哎呀不说这个了,你这排骨做得也太好吃了吧?比城上酒楼的还香!” 她正想把话题岔开,却听桑樾低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涩意:“有过。不过……她大概会恨我一辈子。” 灵凌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碗里的排骨忽然没了滋味。 这是别人家事,不论如何,灵凌不再多问。 桑樾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她脸上,又问:“你有过恨的人吗?” 灵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碗沿,沉默片刻,重重点头:“有!” “说说看。” “我偶尔会梦见一个人,”她声音低了些,带着压抑的厌恶,“那人看着温文尔雅,实则阴险狡诈,作恶多端。他一口一个说爱那个女子,结果……结果亲手毁掉了她腹里的孩子。” 她抬眼看向桑樾,眼神里带着点复杂:“说也奇怪,梦里那人的眉眼,竟有几分像你。所以初见那天,我才会那般唐突,你别往心里去。” 桑樾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冷冽:“这人确实该死。” 空气里静了一瞬,灵凌见他神色平静,才松了口气,夹起一块青菜塞进嘴里,试图冲淡刚才那点沉郁的气氛。 桑樾忽然开口:“不如婚前我们去一趟天城?” 灵凌愣了愣:“可去天城坐马车都要走几日呢。” 桑樾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我可会飞。” “就是那种一日可飞千里?”灵凌眼睛瞬间亮了,语气里满是惊奇。 桑樾故作得意地点点头。 “这才叫……千里马。”灵凌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连忙摆手,“我,我是说你很厉害!” 桑樾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眼底泛起笑意:“以后我教你。” “好呀!”灵凌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眼里的期待藏都藏不住,仿佛已经看见了乘风而起的景象。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男子,面容和善,身着一身素雅道袍,瞧着像是仙宗弟子。 他见了灵凌,先拱手行了一礼,问道:“你可是灵凌?” 灵凌点头应是,他便继续说道:“这些年你师兄迟迟未归,并非无情,实在是在外有所成就,这几日正忙着收尾。我是他师弟无梦君,特地过来照看你一二。” 说罢,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桑樾,方才还温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嘴角那点笑意也淡了下去,明显带着几分不爽。 灵凌见状忙笑着招呼:“正好饭刚做好,无梦君快进屋一起吃吧!” 三人围坐桌前,气氛却渐渐有些微妙。 桑樾自然地夹了一筷子灵凌爱吃的笋片,刚要放进她碗里,无梦君的筷子“啪”地一声横过来,把笋片截走,还瞪了桑樾一眼。 “哪来的野小子,敢在这儿动手动脚?”无梦君把笋片塞进自己嘴里,语气不善。 桑樾神色未变,慢悠悠道:“身为夫君,给妻子夹菜是天经地义。倒是你,身为凌儿兄长的同门,却口出恶言,怕是要坏了他的名声。” “你……”无梦君被噎了一下,气得脸都红了。 灵凌赶紧拿起筷子,给两人碗里各夹了一大块肉,打圆场道:“哎呀,都是自家人,快吃菜快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瞪了桑樾一眼,又朝无梦君挤挤眼,心里直叹气:“这刚安生没多久,怎么又起争执了?” 饭后院里再无空房,两人只得挤在一间屋。 灵凌笑着推他们进门:“正好好好培养培养感情。”话音未落,木门已“咔嗒”合上。 桑樾神色淡然,似是对此毫不在意。 无梦君却立刻沉下脸,盯着桑樾道:“小子,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灵凌不是你能随便靠近的。” 桑樾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诮:“这般絮叨,倒像那王八念经,我实在听不懂。看来是我学识浅薄,不知无梦君可否指点一二,何为‘王八语’?” 无梦君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桑樾的手都在抖:“你,你这混账!竟敢辱我!” 桑樾坐在桌旁倒茶,语气懒懒散散:“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头,探讨一下语言学问罢了。不知无梦君为何这般动怒?” “你!”无梦君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却偏偏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恨恨道,“我懒得跟你逞口舌之快!总之你给我老实点,要是敢对灵凌有半分不敬,我定让你尝尝星辰之力的厉害!” 桑樾扯了扯嘴角,没再接话,抿一口茶,望着窗外的月光,仿佛压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无梦君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屋里来回踱步,活像只被惹毛的猫。 夜色渐深,时间一分一秒溜走。桑樾率先上了床榻,闭目养神。 无梦君见状,故意凑过去往他身边挤了挤,想给他个下马威。谁知刚挨近,一股刺骨的寒气就扑面而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他猛地转头,瞪着桑樾低喝:“你干什么?” 桑樾眼皮都没抬,淡淡道:“抱歉,近来气息有些紊乱,夜里难免有寒气溢出。” 无梦君气得牙痒痒,却实在抵不住那股寒意,只能起身,在地上打铺。 可即便离得远了,那若有似无的寒气仍能入骨,他裹紧了身上的薄被,还是冻得缩成一团,心里把桑樾骂了千百遍。 次日一早,无梦君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喷嚏打个不停,显然是昨夜冻着了,发起了风寒。 灵凌端着姜汤进来,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关切地问:“无梦君,你这是怎么了?” 桑樾恰好从门外走进来,淡淡开口:“许是无梦君不适应此地气候。”他看向裹着厚毯还瑟瑟发抖的无梦君,语气平淡,“若是实在难受,不如先回去歇息?” “回去?怎么可能!”无梦君梗着脖子反驳,打了个喷嚏才强撑道,“不过是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这几日气息不稳罢了,不碍事!” 灵凌端着碗的手顿了顿,歪头想了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无梦君一愣:“啊?” 桑樾适时打断,看向灵凌:“不是说今日要去天城?该好好准备一番了。” 灵凌这才回过神,连连点头:“对对,差点忘了!我这就去收拾东西!”说着转身往外走,把满脑袋疑惑的无梦君抛在了脑后。 一切准备妥当,无梦君瞥了眼桑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直接飞着多颠簸,怕是不妥吧?”说着摊开手掌,一艘精致的浮舟缓缓浮现,散发着柔和的灵光,“灵凌,不如坐我的浮舟,安稳舒适,还能在上面歇息,小睡片刻就到天城了。” 桑樾没理会他,伸手扯下腰间剑穗上挂着的小小布老虎。 那布老虎本只有巴掌大,被他指尖灵力一碰,竟“呼”地涨大,变成了一只跟真老虎般大小的模样,浑身是柔软的布料,绣着憨态可掬的纹路,两只布耳朵支棱着,瞧着格外可爱。 灵凌双眼瞬间瞪得溜圆,亮晶晶的满是欢喜,想也没想就朝着布老虎跑过去:“我选这个!” 无梦君看着自己那艘流光溢彩的浮舟,又看看那只布老虎,脸都气绿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凌兴冲冲地爬上布老虎背,还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布尾巴。 无梦君见那布老虎新奇,忍不住凑过去,抬脚轻轻踹了踹虎腿,布料软乎乎的,倒有几分弹性。 桑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梦君若是喜欢,我送你一个。” “切,我一个大男人,谁要这小玩意儿。”无梦君嘴硬道,眼神却忍不住往布老虎身上瞟。 桑樾耸耸肩,也不勉强,又从剑穗上扯下一只小布老虎,随手一扬,那布老虎便涨大开来。他与灵凌一同跃上虎背,布老虎轻轻一跃,便载着两人冲向天际。 无梦君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后悔,啧了一声,驾着浮舟赶紧跟上。 看两人乘着布老虎在云海上灵活穿梭,时而翻转,时而急转,玩得不亦乐乎,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前面喊:“那个……能不能也给我一只?我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驯服它,展示下我的技术。” “好啊。”桑樾应了一声,指尖凝出灵力,化出一只布老虎,轻轻一推,便落在了无梦君的浮舟上。 无梦君先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见没什么异常,才放心坐上去,伸手抓住布老虎的耳朵。 谁知刚坐稳,布老虎突然“咻”地一下冲了出去,在云海里打着圈儿狂奔,翻来覆去,跟翻江倒海似的。 桑樾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忘了说,你那只脾气不太好,忍一忍吧。” “什么?这玩意儿还有脾气?你是故意的吧!”无梦君惊叫着,话音未落,布老虎又是一阵胡乱蹿腾,把他晃得头晕眼花,抓着布老虎耳朵的手都快攥不住了。 灵凌和桑樾并排,看着无梦君被布老虎折腾得东倒西歪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片刻后,三人已抵达天城城外。为免惹出是非,三人操控着布老虎缓缓降落于城外。 无梦君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显然还没缓过劲来。 灵凌回头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只听过晕马车、晕船的,还是头回见晕老虎的。” 无梦君狠狠瞪了桑樾一眼,咬牙道:“你肯定是故意的!” 灵凌连忙打圆场,转向桑樾:“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你带我们来天城,是要做什么?” 桑樾抬眼望向巍峨的城门,语气平静:“自然是来备婚服。” 灵凌皱了皱眉:“可刘婶那边不是已经在准备了吗?” “我早跟她说过了,”桑樾道,“带你来天城挑些更好的料子,毕竟……做戏要做全。” 灵凌闻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还真是执着于这场戏,我看你怕不是从戏班子里跑出来的吧?” “猜对了。”桑樾勾了勾唇角,语气似真似假。 身后的无梦君趁他们说话的功夫,悄悄在手心画了道传音符,指尖灵力微动,低声喃喃:“大哥,他们就是在做戏呢,你别担心,我这边应付得过来!”符纸化作一道微光,飞向天际。 三人正在布庄里细细挑拣布料,灵凌指尖抚过一匹绣着云纹的锦缎,正和桑樾说着颜色是否合适,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都听好了!”一名官兵扬着嗓子喊道,声音穿透布庄的门帘传进来,“近日天城周边有妖魔作祟,专在夜间摄人精魄,官府已加强巡查!尔等百姓切记,入夜后切勿出门,关好门窗,以防不测!” 话音落,脚步声渐渐远去。 布庄里顿时静了几分,掌柜的在柜台后皱起眉:“难怪这几日生意淡了,原来是出了这等事……” 灵凌看向桑樾,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妖魔摄命?听起来很棘手。” 桑樾指尖捻着一段金线,眸光微沉:“先挑完东西再说。” 身后的无梦君却悄悄挺直了腰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等事,可不正好是他显本事的机会? 此刻,冥域深处,寒气森森。 月影手持一条红荆鞭,对着面前悬浮的冰晶虚空一抽,鞭梢带着凌厉的劲风,“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殿内。“给我老实点,听见没有?” 冰晶中裹着一道模糊的虚影,被这一鞭震得瑟缩了一下,发出几声含混的哼哼,随即便沉寂下去,再不敢有异动。 这时,一位身着黑袍的长老缓步走来,看着那枚冰晶,眉头紧锁:“尊上这般强行压制,又借冰蚕净化冥气,长此以往,怕是会严重损耗神魂啊。” 月影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尊上的嘱托。为了隐匿冥域气息,顺利潜入院子,尊上只能将万年冰蚕引入体内,借冰蚕之力净化冥气,如此方能施展仙法不被察觉。 可这法子代价极大,冰蚕以神魂为食,日复一日啃噬下去,纵使尊上法力无边,终有一日也会撑不住。 她眉间凝起一丝忧色,却很快压了下去,冷声道:“尊上自有考量,轮不到你来置喙!可别忘了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长老叹了口气,见她态度坚决,只得躬身退下。殿内重归寂静,只有冰晶偶尔散发的寒气,与月影眼底深藏的忧虑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