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款准则》 第1章 雨夜惊鸿 子夜的雨像是断了线的铅珠,砸在码头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响声,混着江风里卷来的腥气,把整个区域浸成一片湿冷的泥潭。集装箱的钢铁外壳被雨浇得发亮,锈迹在水光里晕开,像一块块凝固的血斑,沉默地堆叠在黑暗里。 江劲述靠在“B-03”号货柜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折叠短刃的纹路。刃口极薄,在远处塔吊微弱的探照灯下泛着冷光,映出他半张隐在暗处的脸——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窝在阴影里陷成两道深沟,唯有瞳孔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冷静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耳机里传来“影”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目标张启明已进入三号货柜区,随身带加密硬盘。四个保镖,配的都是□□92,腰间有备用弹匣。另外,市局的人比预计早到八分钟,带队的是卫悸临。” “卫悸临。”江劲述低声重复这个名字,舌尖碾过齿间,带出一点几不可闻的笑意。资料里的照片算不上清晰,但能看出这人肩背挺直,眉宇间有种压不住的锐气,像刚出鞘的新刀。据说他是市局近年最年轻的刑警队长,破过几个棘手的陈年旧案,手段硬,性子更硬。 “影”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补充道:“他们盯张启明很久了,这次行动可能是收到了线报。” 江劲述没接话,只是抬眼看向货柜区深处。那里堆着十几个高低错落的集装箱,像一群蹲伏的巨兽,张着黑洞洞的入口。张启明就在那片阴影里,正对着手机大声嚷嚷,声音隔着雨幕飘过来,又尖又利:“……五百万,少一分都别想拿走那批货!我告诉你,硬盘在我手里,你们谁也别想耍花样!” 他身边的四个保镖呈扇形散开,两人手按在腰后——那里藏着枪,另外两人警惕地扫视四周,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在雨声里格外清晰。但他们的视线扫过集装箱顶部时,都下意识地避开了最暗处,那里正有一道身影贴着锈蚀的铁皮,像壁虎一样无声地移动。 江劲述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他从集装箱顶部翻落,落地时膝盖微弯,缓冲掉所有声响,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最左侧的保镖刚察觉到气流变动,还没来得及转头,后颈就被精准地按住,颈椎处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软倒在地。江劲述顺势接住他,轻轻放在积水里,连水花溅起的声音都被雨声吞没。 右侧的保镖听到同伴倒地的闷响,猛地转身,手刚摸到枪套,就被江劲述抬脚踹中膝盖。“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那人单膝跪地,江劲述的短刃已经抵在他颈动脉上。“闭嘴。”声音冷得像贴在皮肤上的冰,保镖瞬间僵住,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 剩下的两个保镖终于反应过来,枪声在雨幕里炸开闷响。江劲述早已翻滚到一堆废弃木箱后,子弹穿透木板的碎屑溅在他肩头。他抓起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手腕一甩,钢管带着风声砸中左侧持枪者的手腕,枪脱手飞出,在积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另一人刚要调整瞄准,江劲述已欺近身前,手肘撞在他肋骨上,力道控制得极好——足够让对方瞬间失去行动力,却没伤及要害。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现场就混乱不堪 张启明吓得瘫在地上,肥硕的身躯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手里紧紧攥着个黑色硬盘。江劲述缓步走到他面前,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却没模糊那双冷冽的眼睛。 “东叔的货,你也敢动?”江劲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静水,在雨声里荡开清晰的涟漪。 张启明涕泪横流:“我错了!硬盘给你,求你放我……” 话没说完,就被江劲述抬手敲晕。他弯腰捡起硬盘,指尖捏着边缘转了半圈,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手套渗进来,刚好压下一点莫名的烦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的锐鸣,红蓝交替的灯光刺破雨幕,像两把不安分的刀,正一点点割开这片浓稠的黑暗。 江劲述挑眉,看了眼腕表——离预定撤离时间还有一分二十秒。足够他看场好戏。 他退到集装箱的夹缝里,目光投向码头入口。警车呈战术队形停下,车门打开的瞬间,一群穿雨衣的警察迅速散开,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狼群。而狼群的头狼,正站在警戒线最前端。 卫悸临没穿雨衣,深蓝色警服被雨水浇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又重重砸在锁骨处。他手里举着对讲机,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冷静得像冻在冰里的石头: “顾凛带一组清左侧货柜,保持交叉掩护,注意脚下证物。” “通知沈法医,从西侧通道进来,正门留给技术队。” “跟严队说一声,现场处理很专业,让技术科多带点显影剂。” 指令简洁,没有一句废话,连语速都平稳得惊人。江劲述看着他蹲下身,手指在被打晕的保镖颈后轻按,随即起身对身边警员低语——那是在判断击晕的手法,眉头微蹙的样子,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方程式。 这人的观察力,比资料里写的更敏锐。 江劲述的指尖在口袋里动了动,那里有个微型定位器。本来是准备贴在张启明身上的,现在却突然改了主意。他手腕一甩,定位器划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弧线,“啪”地贴在卫悸临身后的警服下摆上,位置刚好被腰带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像在棋盘上落下一颗棋子,无关胜负,却足够搅起些波澜。 卫悸临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扫向江劲述藏身的方向。那双眼睛在红□□光下亮得惊人,像两盏穿透浓雾的探照灯,带着股不容错辨的锐利。江劲述却没动,反而迎着那道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在欣赏对手落下的一步好棋。 “对方可能还在附近。”卫悸临对着对讲机说,声音里多了点警惕,“让狙击手占领制高点,封锁所有出口。” “头儿,这雨太大,视线受阻——”对讲机里传来顾凛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 “执行。”卫悸临的语气不容置疑,转身走向张启明晕倒的位置。他蹲下身,指尖在张启明眉心那道浅浅的划痕上顿了顿——那是江劲述故意留下的,像在画上签下一个隐秘的落款。 撤离时间到了。 江劲述最后看了一眼卫悸临。他正低头检查那枚被遗落的硬盘,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连睫毛上沾着的雨珠都看得分明。明明身处血腥的凶案现场,身上却有种干净利落的气场,像一把刚擦拭过的手术刀,冷静地等待解剖真相。 有点意思。 江劲述转身,没入集装箱之间的阴影。他的脚步很轻,每一步都踩在积水最少的水泥缝里,像猫爪踏过地毯,几乎听不到声音。他熟练地绕开监控死角,沿着预先规划的路线穿过三道铁丝网,翻上码头边缘的围墙。 翻身落下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卫悸临已经站起身,正仰头看着货柜区的方向,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眼神专注得像在追踪一道无形的轨迹。警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把他的轮廓刻得愈发清晰。 江劲述勾了勾唇角,转身消失在废弃工厂的黑暗里。 耳机里“影”的声音适时响起:“卫悸临让技术队查了周边五公里的监控,我已经处理干净。不过他刚给严正鸿打电话,说‘清道夫’这次的手法有点怪,像是……故意留了线索。” “是吗?”江劲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穿过雨幕,“那他倒是有点眼光。” 至少,比那些只会追着尾巴跑的蠢货有趣多了。 ***货柜区里,卫悸临收起对讲机,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触到皮肤的冰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雨里站了快十分钟。 严正鸿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担忧:“这‘清道夫’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次却留了四个活口,还在张启明眉心划了道痕,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小心点,别中了他的圈套。” “我知道,师父。”卫悸临望着江劲述消失的方向,雨幕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却仿佛能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正融入更深的黑暗里。 他走到被打晕的保镖旁,顾凛正指挥警员给他们上铐,嘴里骂骂咧咧:“下手真他妈黑,这一下够躺半个月。” 卫悸临蹲下身,手指在保镖后颈的穴位上轻按:“是专业手法,精准打击迷走神经,力度控制得极好——既让对方瞬间失去行动力,又没造成永久性损伤。” “比咱特警队的手法还利落?”顾凛咋舌。 “更利落。”卫悸临起身,目光扫过散落的武器,“没有弹道残留,没有指纹,连脚印都被雨水冲得干净。但他故意留了活口,还在张启明眉心划了道痕——这不是失误,是刻意为之。” “想干嘛?挑衅?” “可能。”卫悸临看向技术队正在打捞的平板电脑,屏幕已经彻底黑了,泡在水里像块废铁,“硬盘呢?” “被水泡透了,技术队说恢复数据的可能性不大。” “没关系。”卫悸临的视线落在货柜区深处,“他要的不是硬盘,至少不全是。” 这时,沈微月带着法医组赶到了。她穿着白色防护服,口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冷静的眼睛,蹲下身检查张启明的状态:“轻微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心率异常,是过度惊吓引发的应激反应。” “‘清道夫’没杀他。”卫悸临道。 “不符合他的作案模式。”沈微月推了推眼镜,“近三年的七起案子,目标均当场死亡,且致命伤一致——精准刺穿心脏。这次却只是击晕,确实反常。” 卫悸临没说话,走到被江劲述砸落的枪旁。枪身干净得像洗过,却在扳机护圈内侧,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像是被某种锐器刻意留下的,细得像根头发丝。 他用证物袋将枪收好,对顾凛道:“查这把枪的来源,还有张启明近一个月的所有通讯记录。另外,调阅码头周边三个月的监控,重点查可疑车辆和行人。” “头儿,这雨毁了不少痕迹,工作量太大了——” “工作量大,就加班。”卫悸临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心,“‘清道夫’不是幽灵,他总会留下痕迹。” 顾凛撇撇嘴,转身去安排了。他跟了卫悸临五年,知道这人一旦盯上什么,就绝不会放手。 雨还在下,砸在集装箱上的声音像无数只手在叩门。卫悸临站在警戒线边缘,仰头望着货柜区纵横交错的阴影,总觉得那黑暗里,有一双眼睛还在注视着这里。那眼神不像罪犯的仓皇,反而带着种……玩味的审视,像猫看着爪子下的老鼠,不急着扑杀,先逗弄几下。 他拿出手机,给妹妹卫晓晓发了条信息:“睡了吗?” 很快收到回复:“没呢哥,刚画完画!外面雨好大,你还在加班?” “嗯,有点事。”卫悸临打字,“你直觉准,帮我想想——如果一个从不失手的杀手,突然改变手法,留了活口,可能是什么原因?”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回复跳出来:“要么是目标不值得他动手,要么……是他觉得追他的人太无趣,想加点难度?” 卫悸临的指尖顿在屏幕上。 加点难度? 他抬头望向雨幕深处,那里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唇角却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也好,他倒要看看,这场“游戏”,对方能玩出什么花样。 而此时,废弃工厂的天台上,江劲述正看着战术腕表上跳动的红点。那是他贴在卫悸临身上的定位器,此刻正随着主人的移动,在屏幕上缓缓跳动,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影,查一下卫悸临的日程表。”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江劲述望着码头方向的警灯,雨丝在他眼底织成一张网,“看看这把刀,平时都磨在哪里。” 耳机里传来“影”无奈的叹息,随即响起键盘敲击的声音。江劲述靠在天台边缘,夜风卷起他湿透的衣角,猎猎作响。雨还在下,但他知道,这场雨浇不灭的,除了码头的血腥气,还有某种刚被点燃的、带着危险气息的兴致。 卫悸临。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像在品尝一杯烈度刚好的酒,辛辣感从舌尖窜到胃里,最后在心底燃起一点燎原的火。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第2章 暖汤与寒刃 卫家的晚餐总带着股草木清香。 客厅的顶灯是苏婉心亲手选的,暖黄色的光透过磨砂玻璃漫下来,落在红木餐桌上,给一碟清蒸鲈鱼、一碗冬瓜排骨汤都镀了层柔和的边。卫明远刚从院子里回来,手里还捏着片新鲜的桂叶,进门时带进来半袖的晚风,混着厨房里飘出的米饭香,把整个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小临回来了?”苏婉心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最后一盘清炒时蔬,看见玄关处换鞋的卫悸临,眼睛笑成了弯月,“快洗手吃饭,等你好久了。” 卫悸临脱下雨靴,鞋面上还沾着码头的泥水,他皱了皱眉,把鞋放进阳台的消毒盆里:“妈,跟你说过不用等我。” “等你才叫一家人吃饭。”卫明远放下桂叶,拿起桌边的茶壶给儿子倒了杯温水,“今天案子棘手?看你脸色不太好。” 卫悸临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才觉出浑身的寒气散了些。码头的雨太大,寒气顺着衣领往里钻,直到此刻被暖光裹住,骨头缝里的冷意才慢慢褪下去。他扯了扯领带,声音有些疲惫:“还行,抓到个走私犯,不过让主谋跑了。” “又是那个‘清道夫’?”卫晓晓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支画笔,鼻尖沾了点油彩,像只偷喝了墨水的小猫。她是美院大三的学生,对哥哥的案子总带着种艺术家式的好奇。 卫悸临看她一眼,没直接回答,只是扬了扬下巴:“去把脸洗干净。” “哦。”卫晓晓吐了吐舌头,溜进卫生间前又回头补充,“哥,我今天画了幅画,等下给你看,感觉特别奇怪,像……像黑夜里藏着双眼睛。” 卫悸临的手顿了顿。 黑夜里的眼睛。 码头货柜区的雨幕突然撞进脑海——集装箱锈蚀的铁皮上流淌的雨水,张启明瘫在地上时惊恐的脸,还有……那道隐在阴影里的身影。短刃划破空气的轻响,被打晕的保镖软倒的闷声,最后那双看向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刀,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小临?发什么呆?”苏婉心把筷子递到他手里,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淋雨了?” “没事。”卫悸临回神,接过筷子,夹了块鲈鱼放进母亲碗里,“今天雨太大,不小心溅了点。” 卫明远看着儿子,这位以沉稳著称的园林大师,此刻眉宇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严队刚才打电话来,问你回没回家。他说今天码头那案子……不简单。” “是不简单。”卫悸临喝了口排骨汤,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头那点异样,“对方手法太专业,而且……”他顿了顿,想起那道刻意留下的划痕,“像是故意留了线索。” “故意?”卫晓晓擦着脸出来,正好听见这句,好奇地凑过来,“哥,你是说那个杀手想让你找到他?” “别瞎说。”苏婉心拍了下女儿的手背,“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 卫晓晓吐吐舌头,却还是盯着卫悸临:“可我觉得有可能啊。就像……就像猫抓老鼠,总要逗够了才下手。” 猫抓老鼠。 这词让卫悸临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紧。 他想起那双在雨幕里看向他的眼睛,确实像猫盯着爪子下的猎物,不急着扑杀,反而带着种审视的玩味。那种感觉很奇怪,不像罪犯面对警察的警惕,更像……棋逢对手的试探。 “吃饭吧。”卫悸临避开妹妹的目光,给她夹了块排骨,“明天还要上课,别熬夜。” “知道啦。”卫晓晓低头扒饭,嘴里却嘟囔着,“我今天画的画真的很奇怪,一团黑影里有双眼睛,看得我后背发凉……” 卫悸临没再接话,只是默默地喝着汤。暖汤滑进胃里,却驱不散脑海里的寒意。他想起卫晓晓刚才的话——猫抓老鼠。如果对方真是那只猫,那这只猫的耐心,恐怕比他想象的要足得多。 ***晚餐过半时,卫悸临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严队”两个字。 他起身走到阳台,雨已经小了很多,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像无数根细针。晚风带着桂花香飘进来,混着屋里的饭菜香,却压不住电话那头传来的火药味。 “小临,你到家了?”严正鸿的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背景里隐约有摔东西的脆响。 “到了,严队。您那边……没事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长叹:“没事,跟语冰吵了几句。” 严语冰是严正鸿的女儿,卫悸临见过几次。小姑娘性子烈,像头没驯好的小兽,跟沉稳的严正鸿截然相反。听说她最近跟家里闹得厉害,好像是想退学去学摇滚,气得严正鸿把她的吉他都砸了。 “她还是不同意去警校?”卫悸临问。 “同意?她现在连家门都不想进。”严正鸿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刚才跟我吵,说我眼里只有案子,根本不管她死活……小临,你说我这当爹的,到底哪里做错了?” 卫悸临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被雨水打湿的灌木丛。严正鸿对他如师如父,教他查案,教他做人,可面对自己的女儿,却总像隔着道无形的墙。 “语冰还小,再过两年就懂您的苦心了。” “小?都十九了!”严正鸿的声音拔高了些,又很快压下去,“不说她了,跟你说案子。码头那现场,技术队初步勘察完了,跟你判断的一样,对方是行家。沈法医那边也有消息,被打晕的四个保镖,颈后都有精准的穴位损伤,手法跟三年前‘清道夫’在城西留下的痕迹高度吻合。” 卫悸临的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击:“确定是他?” “**不离十。”严正鸿顿了顿,“但有个奇怪的地方,沈法医说,其中一个保镖的手机里,有个匿名号码发的短信,时间就在你到现场前五分钟,内容是‘警察来了,快走’。” 卫悸临皱眉:“‘清道夫’给保镖报信?” “不像。更像是……有人在暗中观察,故意搅局。”严正鸿的声音沉了些,“小临,这案子不简单,‘清道夫’突然改变手法,还可能有同伙,你千万小心。” “我知道。” “对了,语冰刚才跑出去了,我让她去你家待两天,你多照看一下。”严正鸿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点恳求,“她跟你还算能说上两句话。” 卫悸临刚想答应,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砰”的摔门声,接着是严语冰带着哭腔的嘶吼:“我死也不去他家!别管我!” 然后是严正鸿的怒吼和追出去的脚步声,电话就此挂断。 卫悸临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晚风吹得他有些冷。他想起严语冰倔强的脸,像极了年轻时的严正鸿,一样的嘴硬,一样的不肯低头。 “哥,谁的电话啊?”卫晓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悸临回头,看见妹妹举着他的外套:“妈让我给你拿的,外面凉。严队的电话?是不是严语冰又跟他吵架了?” “嗯。”卫悸临接过外套穿上,“她跑出去了。” “那要不要去找找?”卫晓晓皱起眉,“晚上下雨,她一个女孩子……” “我会联系她的。”卫悸临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别担心,吃饭去吧。” 回到餐桌时,苏婉心已经把碗筷收拾好了,正坐在沙发上看卫明远新修剪的盆景。那是株雀梅,枝干虬曲,却在顶端开着细碎的白花,透着股韧劲。 “严队家的事,你也别太操心。”苏婉心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卫悸临坐下,看着那株雀梅,突然想起码头雨幕里的身影。那人的身手像这株雀梅的枝干,看似随意,却藏着千锤百炼的力道。而那双眼睛…… “哥,你在想什么?”卫晓晓凑过来,手里拿着她的画,“你看,就是这幅。” 画纸上是片浓得化不开的黑影,用深灰和墨蓝层层叠叠地涂着,几乎看不出轮廓。但在黑影最深处,有两点极亮的白,像两颗嵌在墨里的碎钻,带着种说不出的寒意。 “我今天下午画画的时候,突然就想画这个。”卫晓晓指着那两点白,“感觉这双眼睛在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卫悸临的呼吸顿了顿。 这双眼睛,像极了他在码头看到的那双。 与此同时,城南的一条老巷子里,严语冰把滑板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T恤,新买的马丁靴沾满了泥,可她像是感觉不到,靠着斑驳的墙根蹲下,把脸埋在膝盖里。 刚才跟父亲吵架的画面还在脑子里转——父亲摔碎了她的吉他,嘶吼着让她“别学那些不正经的东西”,她喊着“你根本不懂我”,然后摔门跑了出来。 其实她不是气吉他被摔,是气父亲永远把她当小孩,永远觉得她的梦想是“不正经的东西”。就像父亲永远不懂,她为什么喜欢在深夜的街头滑板,为什么喜欢那些嘶吼的歌词——那是她对抗这个世界的方式,笨拙,却用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卫悸临发来的短信:“在哪?我去接你。” 严语冰咬着唇,打字回复:“不用。” 她不想去卫悸临家,不想听他讲那些大道理,更不想从他眼里看到跟父亲一样的担忧。她只想一个人待着,待在这被雨水打湿的巷子里,听着远处传来的车流声,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的委屈都冲掉。 雨又开始下大了,砸在巷口的铁皮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严语冰缩了缩脖子,突然觉得有点冷。她抬头望向巷子深处,那里一片漆黑,像个张开嘴的巨兽。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严语冰猛地抬头,看见一道身影站在雨里,撑着把黑色的伞,看不清脸。 “谁?”她警惕地站起来,手摸向口袋里的美工刀——那是她用来画滑板贴纸的。 那人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路灯的光透过雨幕落在他脸上,露出半张被阴影遮住的脸,嘴角似乎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躲雨。”他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意,像猫爪轻轻挠过心尖。 严语冰皱起眉,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她握紧美工刀,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低笑一声,没再往前走,只是靠在巷口的墙上,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小姑娘,跟家里吵架了?” “关你屁事。”严语冰别过脸,不想跟陌生人说话。 “我以前也总跟人吵架。”那人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后来发现,吵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严语冰没接话,心里却有点奇怪。这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明明站在雨里,却不像普通人那样狼狈,反而带着种……掌控一切的闲适,像潜伏在暗处的豹,看似慵懒,却随时能扑向猎物。 她突然想起卫悸临偶尔提起的那个杀手——“清道夫”。 心脏猛地一缩。 “你是谁?”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握紧美工刀的手沁出了汗。 那人没回答,只是抬了抬伞沿,露出双在暗处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扫过她,带着点审视,又有点玩味,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 “你不会想知道我的名字。”他说,然后转身,撑着伞走进了雨幕深处,脚步声很快就被雨声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严语冰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刚才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像针一样扎进心里,让她后背瞬间起了层冷汗。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与那个让市局头疼了很久的“清道夫”,擦肩而过。 更不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和卫悸临的世界里,都激起层层涟漪。 卫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卫悸临站在阳台上,看着手机里严语冰没再回复的短信,眉头微蹙。他给顾凛发了条信息,让他帮忙留意严语冰的踪迹,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书桌上还摊着码头案的现场照片,张启明眉心的划痕、被打晕的保镖、散落的武器……每一张都透着专业的冷酷。 他拿起那张拍有集装箱阴影的照片,放大,再放大。在照片的角落,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影,像被雨水洇开的墨渍。 这就是“清道夫”留下的唯一痕迹。 卫悸临的指尖落在那道黑影上,冰凉的玻璃触感让他想起雨夜里那双眼睛。 猫抓老鼠吗? 他低声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那也要看看,谁是猫,谁是老鼠。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首没尽头的催眠曲。但卫悸临知道,这个夜晚还没结束,有些东西,已经在雨幕里悄然改变了轨迹。 就像那碗暖汤驱散不了的寒意,和那道藏在阴影里的身影,都开始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第3章 温润下的暗流 楼道的声控灯在“滋啦”声里忽明忽暗,卫悸临刚踏上二楼,就看见纸箱堆里蹲着个男人。那人正用螺丝刀拧画框,手腕转得又快又稳,螺丝刀每次落下都精准卡在螺孔中心,像在拆解什么精密器械。 听见脚步声,男人抬头的瞬间,卫悸临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光——快得像刀光划过水面,随即就被一层温和的笑意盖住。他站起身时膝盖没发半点响,白T恤下的肩背绷得很紧,像拉满的弓弦藏在棉布里。 “江砚,刚搬来。”他伸手,指腹的薄茧不算稀奇,但虎口那块硬茧形状太规整,是常年握某种硬家伙磨出来的,绝不是画笔能蹭出来的。 卫悸临伸手碰了下,对方手凉得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力道比看着沉,指尖一触就收,快得像怕留下什么痕迹。“卫悸临。”他声音带着靶场的燥气,目光扫过地上的纸箱,最上面那只敞着,里面的油画笔触狠得像用刀刮,和这人的笑脸对不上号。 江砚笑出点眼角纹,视线在他臂弯的制服外套上掠了下,快得像没停过:“对门?幸会,卫警官。” 卫悸临的指节在身侧蜷了蜷。这楼除了分局的人,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你怎么知道的?” 江劲述弯腰搬箱子,三十斤的重量被他轻放在墙角,水泥地没震起半点灰。“楼下张大妈说的,”他拍了拍手,语气听不出波澜,“说对门住着位警官。” 卫悸临没接话。张大妈上周还把他认成送水的,连他住三楼都记混。他盯着江劲述的鞋——休闲皮鞋看着普通,鞋底纹路却深,前掌内侧磨出个斜角,是总在光滑地面急停、变向才会有的痕迹,这种磨法,要么是常年追逃,要么是常年被追。 “搞艺术的?”他踢了踢旁边的箱子,里面传来“哐当”声,硬邦邦的不像画布。 “帮画廊策展。”江劲述摸出钥匙,开锁时拇指死死扣着锁芯,其他手指蜷成拳,是怕留下指纹的架势,“老楼清静。” 声控灯突然灭了。 黑暗涌上来的瞬间,卫悸临听见布料摩擦的轻响——对方调整了站姿,重心压在前脚掌,像随时能扑过来。更清楚的是声“咔”,像小铁片滑进卡槽,从江劲述腰侧传来,被风裹着快得要消失。 他抬手拍墙,灯亮起时,江劲述正蹲在箱旁叠布,指节泛着白,像是攥得太用力。箱子里露着个黑皮本,边角磨得发亮,不像策展人会用的东西。 “还没弄完?”卫悸临往旁边挪了挪,肩膀蹭过栏杆,铁锈味混着江劲述身上的气息——不是松节油味,是种淡得很的腥气,像铁上凝了血,被风吹散了大半。 江劲述的指尖在箱沿敲了三下,笃笃笃,节奏匀得像数数。“快了,剩两幅。”他往旁边挪了挪,又往楼梯转角的监控瞥了眼,快得像眨眼,“不耽误你。” 卫悸临上了两级台阶,忽然停住。身后传来拉链声,涩拉拉的,是军用包才有的防水链。他用眼角瞟着扶手的反光,看见江劲述甩上肩的黑布袋,鼓鼓囊囊的,边角硬得像藏着根钢管。 “刚搬来就出去?”他的声音在楼道里撞出回音,带着不易察的紧绷。 反光里的人影顿了顿,江劲述的声音沉了些:“缺管红颜料,画廊等着用。” 卫悸临没再说话,转身上楼。到三楼门口,听见楼下门“咔嗒”合上,轻得像片纸落地——老楼的弹簧门从不会这么静,除非有人用手控着力道,一点一点带上门。 钥匙插进锁孔时,楼下传来脚步声,步频稳得像尺子量过,踩在砖缝上没多余响。卫悸临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江劲述正走出单元门,黑布袋斜挎着,步伐不快,脚却总踩在阴影边上,像在算着什么。到巷口老槐树下,他忽然回头。 四目撞上。 江砚脸上还笑着,眼底却淬着冰,那道目光像刀,直戳卫悸临的眼睛——和三年前边境丛林里,锁定他的狙击镜反光一个样。 卫悸临的心跳漏了拍,立马蹲下,手下意识摸向空枪套。江劲述已转身拐进胡同,布袋晃着,轮廓是折叠弩的形状。 “喂,帮我查个人,三号楼二单元,一个叫江砚,搞艺术的。”卫悸临拨通电话,盯着胡同口,“比对指纹库,看看跟武器案子有关没,快点。” 挂了电话,他看着手心。刚才握手时,江劲述的指尖避开了他虎口那道疤——那疤才三厘米,藏在指缝里,只有同类才会留意。 楼下的灯彻底灭了。黑暗里,像有两道目光在较劲,一道藏着刀,一道握着枪。卫悸临扯了扯嘴角,这新邻居,是个硬茬。 但他卫悸临,专啃硬茬。 第4章 沙龙偶遇,无声的硝烟 鎏金吊灯的光线透过水晶棱镜,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碎钻。艺术沙龙里弥漫着香槟的甜香与松节油的冷冽,穿黑色礼服的侍者托着银盘穿梭在人群中,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混着大提琴的独奏,织成一张精致的网。 卫悸临站在二楼露台的阴影里,黑色西装熨得笔挺,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肩背绷得发紧的线条。他今天的身份是安保顾问。 听上层说,“清道夫”会秘密来这次的展会,要求他们每个人都严阵以待,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搜查“清道夫”,但不能打草惊蛇。 耳麦里不时传来同事的汇报,目光却像雷达般扫过楼下的人群。 视线掠过挂在展厅中央的《月夜归航》时,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江劲述就站在那幅画前,穿着深灰色高定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是低调的铂金款,正侧耳听着画廊老板说话。他微微偏头时,灯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既不显得热络,也不至于疏离,举手投足间全是“江砚”该有的优雅,仿佛上午在楼道里那个虎口带茧的男人只是卫悸临的错觉。 可卫悸临知道不是。 江劲述的目光看似落在画布上,余光却像附了磁,精准地锁在二楼露台上。那道视线不重,却带着穿透力,像极细的针,一下下刺在卫悸临的后颈上。他在警队练了十年的反侦察,对这种被锁定的感觉敏感到骨子里——哪怕隔着五十米人群,哪怕对方脸上还挂着笑。 江劲述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忽然转过身,目光穿越攒动的人头,精准地与他对上。 没有惊讶,没有躲闪,甚至连笑容都没变。他举起手中的香槟杯,遥遥示意了一下,动作流畅得像在跟老朋友打招呼。灯光落在他眼里,映出一片坦荡的笑意,可那笑意没达眼底,深处藏着的东西像结了冰的湖,深不见底。 卫悸临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移开视线,看向斜前方的展柜。那里摆着幅莫奈的仿作,笔触粗糙得可笑,却被装在价值不菲的古董画框里。他知道江劲述在看他,那道目光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来,带着若有似无的挑衅。 “那幅《睡莲》是赝品。”一个清冷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卫悸临侧头,看见个穿丝绒长裙的女人,正盯着展柜里的仿作,指尖轻轻点着下巴。她的指甲涂着哑光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目光落在画布左下角的颜料上,眼神锐利。“钴蓝颜料里掺了钛白,莫奈从不用这种廉价混合剂。” “沈老师看得挺准。” 沈微月没看他,视线仍锁在那幅画上,语气平淡:“何止颜料,连画布的经纬密度都不对。有意思的是,仿得这么糙,却敢摆在这种场合,像故意留着破绽。” 她忽然抬眼,目光在卫悸临脸上转了圈,“你在看江砚?” 卫悸临没否认:“新邻居。” “他刚拍下了那幅《荒原》。”沈微月朝展厅西侧偏了偏头,那里挂着幅色块沉郁的油画,“开价很爽快,不像懂画的,倒像在买别的东西。”她顿了顿,指尖在展柜玻璃上划了道弧线,“他的袖口沾了点赭石颜料,干得太快,是工业级速干剂,画画的人不会用这种伤画笔的东西。” 卫悸临的目光再次投向江劲述,对方正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说话,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他又想起在楼道里那次熄灯的瞬间,虽然只有一会,但却勾起了卫悸临的注意。 新搬来的人,又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楼下的张大妈记不住自己家的门牌号,又怎么知道他的对门。 “江砚。”卫悸临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个名字,总觉得事情没这简单。 “卫哥,发什么呆呢?”旁边的年轻安保碰了碰他的胳膊,“刚进来那几个看着有点眼熟,是不是上周在画展闹过事的?” 卫悸临回过神,眼底的波澜瞬间敛去,又变回那个冷静果决的安保组长:“去查一下那几个人,等等……” 他眯起眼,仔细看了看门口的人“那不是顾凛说过的可疑人员吗?” 而大厅另一角的花艺区,温念初正蹲在地上整理刚送来的白色洋桔梗。 她穿着米白色的亚麻连衣裙,头发松松挽成个髻,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被暖光染成了浅金色。指尖抚过花瓣上的露珠,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什么。她负责这次沙龙的花艺布置,原本该在后台准备,却被顾凛硬拉到了前厅,美其名曰“让你看看成果”。她无奈的笑了声,随后低下头轻轻抚摸这些鲜嫩的花朵。 可这时,一个带着金色框架眼镜的男人正摇摇晃晃地想要靠近温念初,嘴里还含糊的说着什么。 “离她远点。”顾凛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耐烦的低哑。 温念初抬头,看见顾凛正皱着眉,挡在男人面前。那男人显然喝多了,望着眼前这高大的身影,慌张收回手,酒都醒了几分。顾凛没碰他,只是微微侧身,就用肩膀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先生,醉酒了就不要随意乱走了吧,否则闹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不好,您说对吗?”说完顾凛还往前凑了凑,直视对方的眼睛。 男人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悻悻地走了。顾凛这才转过身,蹲到温念初身边,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有点委屈:“不是让你在后台待着吗?这里人杂。” “没关系呀,”温念初把一朵蔫了的桔梗挑出来,“你看这束配得挺好的,刚才插花阿姨还夸了呢。”说着还取下一朵花想要放到顾凛头上,他摆手笑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哎,你别逃啊”温念初追在他后面,把手里的花向顾凛头上插去,忽然一个行色匆匆的服务员经过,不小心撞到了温念初的后背,她踉跄一下,眼看就要摔倒,顾凛急忙伸手去扶,指尖触到她手肘的温度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耳根悄悄红了。 “对不起啊,我不小心滑了一下”温念初有些羞恼的说,轻轻推开他,低下头,整理了耳边的碎发。 “没什么,”他低声说,整理了一下完全没有乱的衣领,声音有点闷,“早点弄完,我送你回去。” 温念初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怒吼打断了。 “你干什么吃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声音来自露台方向,一个戴着金项链,留着光头,身材肥壮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一个服务员破口大骂,顾凛眯了眯眼,发现那个服务员貌似就是刚刚那个撞了温念初的人。他向温念初交代完事情,告了别就一路小跑到露台的左侧,混入人群中,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容。 伴随着周围人的惊呼,江劲述手里的酒杯摔在了地上,琥珀色的液体在瓷砖上漫开,像一摊凝固的血。他弯腰去捡碎片,指尖被划破了,渗出一点鲜红的血珠。 “江总!”周围的人惊呼着递纸巾。 此时刚刚那个中年男人搓了搓手跑过来,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江总,您没事吧,这个服务员我已经教训过了,实在是非常抱歉,让您在展会上有了不悦 您放心我一定马上开除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江劲述笑了笑,说了句“没事” 卫悸临早就注意到这边了,他在二楼将这一切都看到清清楚楚,看到了服务员是怎么冲出来撞到江劲述的,看到了周围人是怎么做戏的,看到了…江劲述是怎么小心谨慎的把那张沾了血的纸巾放进口袋的。 沈微月端着酒杯,站在吧台前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她注意到江劲述杯子掉落的瞬间,那幅挂着赝品的展墙旁,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悄悄退进了阴影里。 空气中的爵士乐还在流淌,香槟的气泡仍在升腾,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已经变了。像平静的水面下突然游过一条鲨鱼,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寒意,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卫悸临深吸一口气,对着耳麦低声说:“各单位注意,加强巡逻,看看有无什么可疑人员,若有情况,及时报告。” 江劲述和人聊的有些累了,但脸上的微笑却始终保持在一个完好的弧度,他想离场了,不仅是因为这无聊的展会和无聊的人,而是他口袋里那张带有他血液的纸巾。 “哎,真是可惜,今天本来想早点睡的。”他低低的说。 展会结束后,人们都纷纷离场,各自聊着对画作的看法和创新点,又或是聊聊今晚的月色。而另一边的警队却是愁颜,“头儿,上级不是说今天的画廊展会,‘清道夫’会来吗?怎都到退场了也没见查到个影子。” 卫悸临摩挲着自己的袖口:“别着急,这才刚入夜。‘清道夫’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发现,那就不是他了,估计第二天会被笑上新闻头条吧,什么顶级杀手因在画展上看画太入迷,一不小心开口暴露了身份,这也太荒诞了。”嘴上是这么说,但没有人比卫悸临更想要抓到“清道夫”。毕竟抓到他是卫悸临最大也是最危险的目标。 警员们都被卫悸临的话逗笑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和卫队搭档,在他们队里流传着一个传说,传说中的卫队专破陈年老案,冷脸面对一切,无论什么遇上大事都不会慌,即使是在血腥的案发现场,他都能坐下来给你仔细分析案情,还能沏杯茶。 这样看来,原来卫队也没有那么冰山,反而挺平易近人的。 “唉,等吧,继续查吧。” 突然。 “啊!!!”一阵凄惨的尖叫撕裂夜幕,卫悸临皱起眉,立刻摸出口袋里枪,与队员一同前往声源地。 是一个馆院旁的小巷子。 一个女人瘫坐在地上,看到警察来了,惊恐的指了指旁边,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卫悸临望向一旁,心口一紧,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枪。那个在展会上撞了江劲述的服务员正倒在血泊中央,心口处明晃晃的有一个致命伤口,这血迹随着女人脚边一路漫延到那,像是凶手将他击倒后,还故意留着他一口气,看着他仓皇的想要逃,却无力的像条狗,看他痛苦的挪动身躯,直至死亡。 谁会有如此的恶趣?卫悸临慢慢的来到血泊旁,蹲下身想要仔细的观察一番,意外发现服务员的额头处有一个标记,他想起在展会上的服务员额头处并没有标记,在展馆时没有,那就只能是凶手干的。 忽然,他愣在原地,手止不住的发抖,这个念头让他寒毛竖立。 是“清道夫”干的,因为额头处不是普通的标记,而是一个用刀尖刻成的蛇标。看见蛇标的那刻起,卫悸临就确定了,“清道夫”热爱在目标额头上刻下各种标记,而这蛇标是“清道夫”最喜欢,也是用的最多的。这么多年来能在出场到展会散场这么短的时间内,消灭目标,并设法折磨的人,就只有“清道夫”了。 卫悸临终于移开了视线。他知道,这次看似平静的沙龙,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奏,那些藏在画作后的阴谋与真相都将与“清道夫”一同浮出水面。 他与他注定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