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是怎样炼成的》 第1章 叛逃 楼道很长,爬上来一路没亮几盏灯,这使这条通道昏暗黑沉,唯一的动静是墙壁上晃荡的灯影。一个身影忽然闪进来,鞋跟蹬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响声,披风随着她的走动轻扬。她终于走到了最顶,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沉重的金属质门,露出里面装饰一般的木质小门。 她抬手敲了敲。 门边的蜡烛发出细微的燃烧响声,等了半晌,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像是预感到什么,她神色一变,一把将面前的木门拉开! 房间空荡荡的,仿佛从没有人待在这里过。 …… 梁珍压低帽檐,黑色的尖顶帽下只露出一截尖下巴。他抬起脸,被扎在脑后的银色长发没有绑紧,垂了一截落在脸侧。银白的眼瞳被从身旁建筑上反射过来的光映亮,像落入凡尘的星。 “多谢阁下。”他的声音缓而轻,像在空中晃悠的羽毛。 身旁的少年随意扯动嘴角:“陛下说笑了。”和梁珍不同,他完全没有要遮掩身形的意思,华丽的宫廷制服闪着暗金的光,他身姿挺拔,仿佛正在参加什么庄重的宴会,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身为贵族的仪态。 与那身高贵气质极其不符的,是他脸上明明白白摊开着的嘲讽意味。 他的脸庞很稚嫩,眼尾十分有特色地向上扬,此刻那双满是邪气的眼睛盯视着虚空,端的是孩童一般的恶劣笑意。他的目光落处,正是远处那有着奇怪方顶但高耸而宏伟的教堂建筑。 大陆上最年轻的伯爵。 和教廷名义上的掌权者,教皇陛下。 他们站在教堂之外,站在被建筑棚顶笼罩的阴影处,仿佛黑夜中的窥视者,只待伺机而噬。 梁珍微微低着头,只盯着脚边的一丛杂草:“伯爵先生果真手眼通天,令人钦佩。” “陛下以为谁都和您一样么?”伯爵十分无礼地说。 梁珍侧头看过来,眼睛眨了眨。 …… 直到几十分钟前,梁珍都仍旧待在布鲁海中央那座孤独的灯塔上。 长老会的人把他关在这,似乎觉得被剥夺了武器的他毫无威慑力,还贴心地在房间里开了个小窗。这里的视野很好,梁珍那作为教皇的金色长袍被拿走了,只穿着一身白色的短袖和宽松黑裤。他同前几日一样站在窗前,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发呆。 窗前突然冒出了一张脸。 “陛下,好久不见啊。”年轻的伯爵跳了上来,站在房间里朝他弯眼睛,“您是在扮演童话里的长发公主吗?” “怎么会,白雪公主才是被小矮人救的那一位。”伯爵毫无自知之明地站在他身边,很明显比他矮了半个头,于是梁珍毫不客气,张嘴就怼了回去。 见伯爵瞪着自己,梁珍毫无歉意地说:“真对不起罗蒂,我总是忘记你最讨厌有人说你矮。” “……” “你来得好慢。” “……”罗蒂深吸一口气,“陛下实在英明,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定位器居然是被定位的人想开就开想关就关的。这是什么新型通讯器吗?” “对啊。”梁珍说,“这可不是单向,如果你在那边企图打开我的定位,我也是能收到消息的。哎,罗蒂,所以你每一次想知道我在哪的时候,我都能知道哦。” 这话说得实在太欠揍,罗蒂震惊且愤怒地翻了个白眼。 但正事要紧:“刚刚来的路上我看见你的侍女在往这边走,陛下还是先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吧。”仿佛他不是什么尊贵的教皇陛下,而是一个阶下囚,一个逃犯。 梁珍没有啰嗦,从床上捞起一个背包甩在背上,坐在了罗蒂召唤出的巨型水晶球上。 这是罗蒂的契约武器,梁珍原本也有一把刀,但在不久前的动乱中被长老会的人收缴了。 罗蒂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包上:“你对武器的依赖是不是太重了点?没了武器连储物的能力都没了?” “你有病,”梁珍撇了下嘴,“我都被关着了,能储存东西的手表当然也给我一起收走了。” 罗蒂的手撇了撇外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见我这衣服上的宝石没有?”他指的是纽扣位置一串排下去的红宝石,“每一颗,都有储物能力。” “那你送我一件。” “……” “我明明早就给你开了定位让你来救我,为什么现在才来?” “我哪像您啊,明明是教皇,结果天天游手好闲什么事不用干,我忙得很呢。” 不知道怎么惹着罗蒂了,对他怨气实在不小,这么一会逮着他身为教皇却没实权的事儿说了好几回了。 二人都已经坐在水晶球上,罗蒂打了个响指就要走,然而又被梁珍拦下。 “你抬头。”梁珍说。 他的手指向灯塔顶的一颗巨型蓝色宝石。 “灯塔明明已经有了照明的灯,还要这么一颗宝石干什么。尊贵的伯爵先生,把它收进咱们储物器怎么样?” …… 二人一路到了教堂外的街上。 水晶球在天上飞并不低调,哪怕看不见地上人的神情,也能猜到这会在大陆上掀起什么风浪。 “刚和长老会撕破脸,你就要把我放明面上来?” “没关系啊,”梁珍无所谓地一笑,“我又不止你这一张底牌。” 一直在这里站到太阳升到天幕中央,梁珍才终于转头:“走吧。” 教廷是这片大陆上最受推崇的宗教,其总部,大概是想“唤起人们对于远古时期的记忆,永远不要忘记那时候的美好”,建筑修得古朴大气,门上花纹也复杂而华丽。 梁珍走到了门前站定,罗蒂上前一步,替他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大殿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提着一盏从不离手的花灯,烛火在其中明明灭灭,照亮他的一片袍角。随着大门开启,有更多的光涌了进来,他的身形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下。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暴露在外的皮肤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周身的黑袍半遮半掩,看过去那片白倒扎眼得很。他把刘海留得很长,几乎将眼睛遮挡彻底,栗色发尾堪堪搭在肩膀——在这样的场景下,极为阴郁瘆人。 “大长老,”梁珍神色自如,“怎么不开灯?” “未曾料到陛下亲临。” “哦……我还以为你站这,是在等我呢。” “陛下是来取夜半钟的吗?”大长老站得稳当,仍自顾自接话,“您之前交与在下替您修补,现在,也不在在下手中。” 夜半钟就是梁珍的武器。他盯着对方看几秒,突然毫无预兆地笑起来——那张脸上的神采几乎要将这满堂都映亮了。 走上前几步,梁珍伸手,在对方的盯视中,稍微一使劲将那盏花灯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 在拿到手的瞬间,里面原本正常的烛火突然转变为了蓝色! 但梁珍视若无睹,反倒是大长老很感兴趣似的朝花灯望了一眼。 “这么几日,想必也已经修好,现在天气不错,不如我陪长老去取?” 大长老平静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半晌淡淡“嗯”了一声。 “嗯?”罗蒂在旁边从头到尾被忽视了个彻底,终于出声打断,“陛下这是……不需要在下了?” 于是大长老的眼珠转过来,还想起来跟他打了个招呼:“是伯爵送陛下来的?” “没了武器意味着什么,大长老还需要我提醒?”梁珍将流泻的长发撇到身后,“多亏伯爵先生路过,看见我在灯塔上,出于好心搭了把手而已。” “既然如此,也不必多劳动陛下和伯爵先生了。”大长老说,“依我看,匠人多半已将您的武器修理完成,我让他们现在送来。” “哦?”梁珍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大长老没理会他的神情,右手打了个响指,原本被梁珍拿在手上的花灯凭空消失,又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伸手,那花灯的纸罩像液体一般,任他的手融了进去。 下一秒他收回手,掌中多了一把冰蓝色的细窄长刀。 “陛下。”他单手递给梁珍。 武器拿到手,再在这里停留已经没多大意义,梁珍轻微颔首便要离开。 “陛下。”大长老突然出声。 “嗯?” “原本应该由您的侍女告诉您的,但既然不巧没有来得及遇上,就由我来转告吧。”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很小弧度的微笑,“陛下这段时间忙着清理内部蛀虫,想必没有关注教廷之外的事件。最近一个自称为异教徒的组织活动频繁,据说他们在计划推翻您的统治。依我之见,陛下倒不如趁世上没几人知道您的真实样貌,离开总部先暂避一段时间,否则被人趁乱带走就难以抽身了。” “大长老对自己没信心?”梁珍仰脸,手中长刀突然消失,是被他收回了体内,“但没关系,我还挺相信自己的。” 这一次没人再说话。梁珍拉上罗蒂离开了教堂。 “短期内我不会再回我那房子,给我找个地方住?”一出教廷总部,梁珍立刻说,还从兜里掏出一瓶漆黑液体,干脆地倒进了嘴。 下一秒,他的头发飞速缩短,不过堪堪遮住耳朵。连那漂亮的银色也褪去,变成墨一般的黑。 与他那套休闲短袖倒相搭了些,现在看上去,除了脸蛋过于漂亮和奇怪的瞳色外,倒与普通百姓没多大差别。 “时效多久?”罗蒂问。 “一瓶管七天。无所谓,我多的是。”梁珍将空瓶往兜里一揣。 “间谍生活……” “也不是很难。” [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叛逃 第2章 净化 “依老师,那就麻烦你了。”男人冲他点点头,关上门走了。 门被关上,黑发银瞳的青年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三天,他联系上了自己之前安排的在各地活动的牧师,顶替了那人职位,还和一直都在到处寻找牧师的异教徒组织搭上了线。 牧师在大陆上是一个极为特殊的职业。这个世界与几百年前大不相同,自从与另一个世界因为时空裂缝缓慢融合后,那个从前一心发展科技的世界发生了几乎算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动物有了各式各样的强化方面与能力,成了所谓魔兽,而人类中的一部分可以从自己身体里召唤武器,也可以猎杀高级魔兽将其炼成武器。 人类与魔兽争斗不息,但魔兽不知道是哪个方面与人类不同,受另一个世界的影响要比人类大得多,当人类与魔兽打斗时,魔兽身上会有一种奇怪能量溢出,人类被这种能量感染,寻常医药无法治愈。 而牧师——一群武器具有净化能力的人类——就成了人类的战后医疗资源。 牧师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更何况拥有净化能力的人还稀少,在当初意识到他们的珍贵时,大陆上掀起了一阵抢夺牧师的狂潮,迫使部分牧师为其驱使。 为了保护,也为了垄断,教廷以强硬手段收编了大陆上所有牧师,并为其分发了象征身份的圣杯头罩。 但再怎么垄断,也不可能真的把世界上所有牧师都登记上。这次,梁珍要扮演的就是一个据说实力强大且神秘的“民间牧师”。 刚和异教徒联系上,就被一路严密保护着来到这里,说明这次被感染的人一定情况紧急,而且地位不低。 这个牧师走哪都戴着一个黑色的面罩,但在异教徒的武力压制下,梁珍最终还是佯装屈服,任由那张有金色刺绣的黑色面罩被摘下,让对方登记了他的外貌数据。 牧师净化时不得有旁人在场,梁珍转头看了一眼关上的门,身体放松,慢慢走近了床铺。 尽管被感染的患者会因为失去理智成为牧师治疗时的危险因素,但对于梁珍来说,这当然不足为惧。 略显简陋的单人床上,躺着一个身材颀长而略微壮硕的男人。 他皮肤有点黑,五官凌厉,哪怕现在闭眼躺着,也能看出其中几乎满溢而出的匪气。 但不得不承认,非常帅气。 梁珍很少有机会碰见这样类型的人,乍一遇到,也不免多看了两眼。 因为正处于被感染时期的折磨之中,他皱着眉,似乎竭力忍受着痛苦。汗水几乎将眉眼染透了,脖颈上的黑纹从衣领处延伸出来,仿佛藤蔓般缠绕着整个脖子,甚至到了下颌处。 情况不太好。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他这位有两把刷子的教皇,要净化他还真没这么容易。 梁珍没有犹豫,手腕一翻,指尖便出现了一枚几乎有手掌长的金针。针尖刺破手指,有鲜红血液淌过。 下一秒,他将金针按在了男人的头顶! 几乎有一大半都没入了那一茬黑发,梁珍手没松劲,依旧死死地把住。同时,男人浑身猛地一抖,不受控制地发出短促喊声,居然在下一秒睁开了眼睛!仿佛一头野兽,他向梁珍扑过来,将其按倒在地! 脸色发着青,男人的眼珠四周泛起血丝,仿佛是下意识的,他手臂青筋暴凸,宽大手掌欲落在纤细脖颈处,然而刚挨上那处的细腻肌肤,梁珍便眼神发狠,一脚将其踹开! 下一秒,他又被男人扑过来狠狠拥住了。可能是那枚针起了效果,尽管对方神色仍旧隐忍而痛苦,但眼神却明显清明不少。 半晌,对方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得像被刀磨过:“你是……是……” 梁珍抓紧时机开口:“我是来给你净化的牧师,松手!” 那双手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肩,很疼。 闻言,男人缓缓地放松了自己的力道。他能感受到后脑勺刺痛,抬手想摸,然而手碰上那根长针,神情僵硬一瞬。 “这是你的武器?”他轻声问。 “嗯。”见他平静下来,梁珍也放松了些,任凭自己躺在地上,看男人慢慢地直起身,蹲坐在一旁。 那双眼睛低垂着,仍旧被红血丝包围的黑色眼珠缓慢转动,在自己身上上下扫视,看着莫名有些诡谲。 “……我叫段牧。”他盯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 “依笙。”梁珍回应,翻身坐起来,“你去床上躺着吧。”这是这个身份原本那人对外的名号。 “医生?”哪知对方并不配合,反而嗤笑一声,极具压迫性地垂首,眼睛没有一刻从自己脸上离开,“战地医生,行。” 这人真的很高,哪怕梁珍现在直起身坐着,依旧只能以仰望的状态看他。 非常弱势的位置。 他不喜欢。 于是梁珍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那张越凑越近的脸,顺势起身坐到了那张小床上。 看着简陋,坐起来还挺舒服的。 段牧非常明显地愣了几秒,转头望着他。现在轮到对方来仰视自己了。 “医生挺自来熟啊?”段牧笑着,倒是半点也没有不满的信号。 梁珍闭上眼睛。尽管这次净化其实不需要费多大劲,但他却好像虚弱得很,在床上坐足了五分钟。 直到他再次将眼睁开,段牧也一直没变过位置,只是坐在地上,手掌在身后撑着地板,始终一副散漫闲适的模样。 “……”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梁珍凑近,从他后脑勺把那根长针小心地抽出来。他侧头观察几秒,金针看上去更亮了一点。 净化完成,他转身往门口走,“你被感染的很严重,明天我还会过来一次。” “明天?”段牧重复了一遍,慢悠悠地,“明天怕是没有时间啊。” “……”还没等梁珍再说什么,段牧便又道,“不过如果有时间的话,就还是让人去接牧师大人吧?你明天一整天都在家吗?” “你觉得可能吗?” “那就说定了。”段牧仿佛没听见梁珍的冷哼,笑眯眯的。 梁珍没多大反应地“嗯”一声,在推门出去前,还是多说了一句:“好好躺着。” 这一天下来,梁珍几乎把异教徒里还有救的感染者全净化了一遍,异教徒这边自然是毕恭毕敬,一路把他护送到了家楼下。 那辆送自己回来的车越来越远,梁珍收回目光,按下门把手进了屋。 浴室里的灯亮起来,水声落在地上哗哗作响,门上只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一个白蒙蒙的身影像烟一般在房间中腾起,不过几十秒,就慢慢变得凝实,甚至能分辨得出这人大概的五官。 他望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开始在房间中肆无忌惮地飘来飘去。 咔嗒一声,浴室门开了,里面的水汽争先恐后从门缝里涌出来,顷刻间便“入侵”进了客厅。在这一片朦胧中,纤细的身姿完全展露在空气中,连一片浴巾也没为自己裹上。他的身量依旧单薄但又蕴含着力量,容貌依旧精致完美得近乎惊心动魄,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门口的那道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立在了浴室门前,随着梁珍往前走,它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背后。 梁珍脑后的黑色短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长,已经长到了背部的位置。 但对方却似乎没有看见它。 梁珍进了卧室,翻翻找找又咽下那瓶药水——他又变成了那个黑发银瞳的普通青年。 影子注视半晌,在空中慢慢消散了。 …… 第二天梁珍起得很早。 当阳光倾泻到窗边的木质地板上时,他已经坐在餐桌前,专心致志地啃着一块三明治。 几下解决掉早餐,梁珍伸手拿起那摆在他面前手表样式的通讯器——这是罗蒂派人一大早给他送过来的——也是他早起的真正原因。 通讯器里只有一堆广泛分布在各行各业里的人,以此坐实他四处游历的牧师身份。罗蒂不愧是他最认可的“助理”,办事总这么贴心且高效。 异教徒来得很快,出乎意料地快。原本梁珍以为他们会拿腔拿调地晾他一会,但他显然低估了未编牧师在这个世界的稀缺程度。 下了车,他饶有兴趣地环顾一圈。 这里,不是王宫吗? 原来这群异教徒背后的势力……居然和王室有关吗? 王宫像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广的花园,四周是漂亮又繁复的各种景色,“花园”正中央是一座宏伟的城堡。 异教徒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一路领着他往里面走,不管是上楼还是穿过走廊,居然一个侍从也没有碰见。 他们停下了。 “就这里吗?”梁珍偏头看了这些人一眼,收获一堆肯定的眼神。 “你们在这等我?” “不不不,我们不能多待的,看待会老大跟您说怎么出去。我们在王宫外等您。” 没再多说,他推门走进去。 门里不是什么房间,倒像是另一个走廊,连接着更多的房间。他回头望,却发现身后的门已经被贴心地关上了。 在城堡里乱走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正犹豫着,左边的一扇房门忽然被人拉开。 “牧师大人?”男人倚着门框,头几乎要顶在房门顶上。 “这儿呢。”段牧伸出只手来冲他挥了两下,眼睛顺着他的身形上下扫视两圈,又猝然收回目光,转身进屋。 梁珍面色无常地跟上。 这次净化依旧很顺利,但不知道段牧到底干了些什么,居然能染上这么强的魔息,这得是多强的魔兽? “已经净化完成了。遇到那种看上去就全身黑气不好惹的魔兽,尽量不要硬碰硬,不要被它直接伤害到最好。要是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能给你净化干净。” “那要是遇上一身白色的呢?危险吗?”段牧望着他,眼睛明亮异常,像燃着一簇火。 梁珍认真思考两秒:“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既然是魔兽,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还是和上次一样,现在先不要乱动,休息十分钟再说。” 段牧乖顺地“哦”了一声。 净化完成,梁珍也该走了。他没有任何要留下的意思,站起身来就转身推门。段牧在背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门被关上了。 但梁珍当然不会就这样离开。来都来了,不探查一番多可惜。 正往其他房间走,身后的屋子却传来一声响,很轻,但梁珍还是注意到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转身回走,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第3章 追踪 什么东西? 段牧猛地从床上一骨碌滚下来,顺势手撑地发力站起。 有人袭击! 他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可疑目标。屋子里的一切都好好的,既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任何缺失。 他摸了摸后脑勺,那里刚刚还被那根长针扎过,此刻却有一块皮肤发着疼。 谁砸了他。 而且这个砸他的东西,他还没有找到。 净化不是什么好受的体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理,这两次净化完他都没什么力气,此刻只能蹲着背靠墙,眼珠转动着观察四周。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笑。本就是神经紧绷的时刻,这声音如此突兀,以至于段牧立刻就循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目光猛地移过去。 窗户外跳进了一个身影。 “段牧哥,你变了好多哦。”巧笑嫣兮,神态自如。 信。 …… 房间里哗啦一声响,像是窗户被撞开的声音。 净化后还有副作用,发生什么了? 在意识到这点的下一秒,梁珍就已经决定好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没有多耽误时间,他转身重新冲进房间。出乎意料的是,房间窗户大开着,仿佛生怕别人找不见他的路线。 与梁珍预想的暗门截然不同。 微微呼出一口气,他能感受到窗外没有人在埋伏,于是悍然从窗户跳了出去,扒在了城堡的外墙壁上! 目光在四周搜寻一圈,却看见了一个明显不属于这个王宫里的人。 纤细的身躯在外墙壁上腾挪,手里还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在空中摇摇晃晃,似乎已经晕过去了。 “……”他原本没听见什么响动,还以为只是事急从权从窗户离开,结果居然是被抓走了?! 他这么弱的? 梁珍难得开始怀疑自己挑盟友的眼光,但此刻已经来不及后悔了,他全身贴着墙壁,无声无息朝对方追去。 离目标还差十米左右,那少女往后回了一下头。他看见对方的半截侧脸,顿时有一种极其危险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梁珍跟着她一路走。 对方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一路上完全没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就这样顺利地来到了王宫外。 但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一路带着段牧到了郊外的森林。 直到偏远得一定没有人类经过,那人才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梁珍。 “跟着我做什么?”少女翘起一边嘴角,好奇地盯着他。 梁珍瞥了两眼段牧的状况。很明显对方完全没有要照顾他体验的意思,这一路上磕磕绊绊,一会撞墙一会拖地,眼下被少女扛到肩上,从这看过去,后脑勺的黑发上顶了一头泥土和草屑,看上去格外狼狈可怜。 “……”梁珍理所当然没有回答,二人无声对峙着,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静止了。静默两秒后,他往前一扑,就要去夺少女扛在肩上的人! 对方的反应很快,随手把段牧往外一扔,就要迎上梁珍的攻势。然而梁珍并不执着于与她交手,转向就要去捞段牧! 少女眼神一闪,早有预料一般毫不停顿地也转身,一脚就要踹上梁珍的腹部! 于是段牧睁开眼的第一幕,就是梁珍被她一脚蹬出了几米远! “!”段牧张了张嘴,然而之前在房间中时不知道拿什么砸了他,似乎是融入进了他的身体,此时情况危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颓然倒在地面,费劲地仰头去看二人的战况。 少女见梁珍几乎没有反抗之力,歪着头观察两秒,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又转头盯上了醒过来的段牧。 “……信。”段牧的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被称作信的少女蹲下来朝他笑:“段牧哥,你战斗力不太行哦。” 眼见信的注意力从现在还不知情况如何的梁珍身上移开,段牧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专心对付起她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说。 “哎呀,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就来找你玩,本来其实没抱什么希望的,结果......我运气果然很好啊。”信笑起来,带着些独属于少女的娇俏,却无端令人毛骨悚然。 段牧喘了口气。他现在脑袋一阵阵地发晕,视野几乎被黑白像素侵吞完全,只能凭着意志力勉强撑着自己不被黑暗彻底吞噬。 “凯特让你来的?” 就算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信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欲盖弥彰地道:“段牧哥管别人组织那么多事做什么。” 下一秒她又高兴起来:“我劝段牧哥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怎么才能少耽误些时间,或者运气差一些死在这里了也不一定。” “这里是郊外森林的最中央哦。现在你身上肯定没有力气吧?”她伸手试了下段牧额头的温度,段牧下意识地仰头躲,却丝毫没有反抗余地,只能听见信继续道,“还发烧了,你那个,想救你的同伴,我刚刚听见他骨头响了哎,不会断了吧?” “你们老弱病残的,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眼前像是变成了黑色的泥沼,段牧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信格外猖狂地笑着,大概是撇下他们扬长而去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闭上眼睛。 ......“醒了吗?”耳边有轻柔的声音响起。 段牧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一张靠得极近的白皙的脸。对方眨了眨眼睛,银色的瞳孔忽闪忽闪,仿佛是世界的唯一亮色。他含着笑,与曾经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段牧突然愣了一瞬。下意识晃了下脑袋,把那些场景全部甩出去。 “你……”开口时,他嗓音沙哑,勉强咳几声,段牧坐了起来,朝四周望一望,“这是哪儿?” 梁珍往后一仰拉开距离,将他们所处的环境都展示在段牧眼前——是一处山洞。 “那个人把我们扔在外面,我醒之后到处逛了一下,找到这之后就把你背来了。” “……”心头猛地一颤,段牧没忘记信说的梁珍骨头断了的事,迅速把他全身上下都扫视了一遍,除了衣服灰扑扑的,看上去倒没什么大碍。 “有哪里不舒服吗?”他皱着眉头,很严肃的样子。 “没有啊。”梁珍摇头,“我虽然晕了一会看着是挺严重,但是我掉在土上,也没感觉哪痛。我是牧师,虽然主攻净化吧,但也有足够的医学知识,不舒服会说的。反倒是你,你在发烧。” 段牧像没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他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检视了很多遍。 梁珍欲盖弥彰地偏开脸,正想说些其他的转移话题,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然而段牧说了一个字,又骤然停下了话头。 他想说的话太多了,既然对方不在意不想说,那他也没必要缠着这个问题不放。于是在梁珍惊讶看过来之前,他又猛地松了手,想跟着站起来,“既然这样,我们再休息一会就……呃!” 太阳穴突然痛的厉害,他捂住额角,缓了十几秒才又抬头,勉强补完了这句话,“就往外走吧。” “你确定?”梁珍犹豫地看着他,但对方神色坚定,便也不再多管闲事,闭上了嘴。 山洞外成片的叶子哗啦啦地响,然而这小小空间里却安静得出奇。 梁珍往外张望了一会,突然道:“下雨了。” 段牧跟着将视线投过去。 刚刚还一片阳光的林子,突然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段牧看了几眼梁珍沉默的侧脸,又往外望过去,突然觉得这雨声真的很吵,几乎吵得有些令人心烦了。 同样有一个山洞,甚至是同样的人,但无论是心境还是其他,都与曾经不再一样了。 段牧垂下眼睫,突然失去了再开口说些其他什么的兴趣。 不知道这雨究竟下了多久,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似乎连时间也流逝得极其缓慢。梁珍也不是一点伤没受,早就站不住坐在段牧的身边。 很奇怪,明明他们彼此并不熟悉,但梁珍却没觉得有那种和陌生人独处的尴尬难受,反而像是早已习惯了有这个人的存在。 “……刚刚那个人,你认识吗?” 梁珍问。他只见过信的视频和资料,这次倒是第一次和真人交手。 “……信。她叫信。”段牧慢吞吞地说,“是残皎的二把手。你可能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但她另一个称号你应该听说过。” 梁珍偏头看过来。 “月光骑士。” “……” 梁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听过月光骑士很正常,要知道,残皎这个组织的领头人凯特是本国的前王子,几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逐出了王室,事情闹得很大。 而月光骑士,从那场闹剧时就从未离开过凯特王子的身边,说是对方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剑也不为过。 她再次出现在王宫,只是偷袭段牧然后把他扔到了郊外森林? 为什么?拖延什么时间吗? “她跟你有什么仇吗?”梁珍轻声说,像是担心自己的话会被怀疑是打听**似的,神情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段牧气闷地呼出一口气,低声地,“谁知道。本来就是敌对关系,心情不好了什么的都可能找上我啊。” 大概是身体还发着烫的原因,他难得露出了些委屈可怜的意味。 没想到他会表现出这一面,梁珍被惊了一下,随即配合地接口:“那你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去找他们玩?”说着笑起来。 段牧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幽深如一汪泉,倒是没有否认。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段牧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走吧,不然就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梁珍“嗯”了一声。 “饿不饿?” “嗯?” “快一天没吃饭了,你不饿吗?”段牧平静地回望向他,“我还挺饿的。” “要走出去确实应该先补充一些体力。”梁珍赞同地点点头,“我刚刚拖你来的路上看见不少野果子,去给你摘点?”他往外望,“刚好雨也停了。” 外面的雨在倾泻了一段时间后,到现在只在空中飘点绒毛似的雨丝,走出去迎上,附在脸颊浅浅一层。 段牧站在山洞中,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见他居然真的要独自一人去摘野果,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喊:“等一下!” 梁珍回头望过来。 “……”段牧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走过来与他并肩,“我与你一起,不然迷路了怎么办。” 梁珍就笑:“不会的。”但看段牧似乎神色坚定不容更改的样子,便只是弯了弯眼睛,带着他往外面走。 山洞被他们落在身后,直到走出很远,被层层树木草丛掩盖,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