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直男酷哥在贵族学校被迫修罗场》 第1章 新生入学 细雨濛濛。 雨,不停下。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来。圣亚瑟特有的,细密,绵长,不休不止。 雨水悄无声息地渗透着一切——鹅卵石路面被浸润得油黑发亮,瓦埃尔河不再是那条闪光的缎带,灰暗的灯光下,它几乎流淌着一条粘稠的、墨绿的冷冽水霞。 行人的伞顶汇成一片水雾,匆匆踏过积水,越往上游廊桥方向走,伞群越显稀疏。不断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响声,过了一会儿,一辆通体漆黑的Bentley慕尚压低水花,徐徐停靠在泛起粼粼水光的玄武岩拱门外。 黑色宾利的前灯闪烁了一下,片刻后,后车门打开,一把宽大的黑伞“唰”地撑开,先于主人探入雨中。伞下,井浦凛关上车门,抬手看了看腕表。 距离新生周开放还有三十分钟。 他环顾四周,圣亚瑟门前空无一人,只有雨脚在石阶上溅起细碎银冠。雨幕让整个圣亚瑟学院都蒙上一层灰纱。 圣亚瑟古堡主楼在细雨中轮廓模糊。高耸尖顶隐没在低垂的雨云里,只留下巨大沉重的阴影。湿透的深绿色常春藤紧贴着冰冷的石壁。拱形门廊入口黑洞洞的。湿滑的石阶上积着反光的水洼。 “凛。”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井浦凛脚步未停,只是几不可察地偏了下头,嘴角似乎松动了那么一丝丝。是谢琮。 谢琮步履从容地跟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不热络、不疏离。一身不识品牌的午夜蓝羊绒西装,袖口裸出一道白衬衫切边:不难想象他在亚瑟圆环和球会的游刃有余。 他极其自然地走到凛的左手边,伸出手,熟稔地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凛垂在身侧的手腕外侧,带着点“我来了”的意味,然后手就顺势滑下,顺手从凛背包敞开的侧袋里,抽走了那瓶瓶身还凝着冰凉水珠的进口气泡水。 谢琮的声音不高,带有了然,他拧开气泡水瓶盖喝了一口,“停车场没见你那辆劳斯莱斯,就知道你嫌麻烦,走低调路线了。”他目光扫过凛肩上的包,笑意里多了几分心照不宣。 “嗯。”凛应了一声,对谢琮抽水的动作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瓶子本就是为他准备的。手腕被捏那一下的触感也瞬间消散,习以为常。和谢琮相处,有种无需多言的省心。 闲聊半晌,雨渐渐停了。新生逐渐聚集在校门口,空气里浮动着兴奋的喧哗、各种香水的潮湿,古堡黑墙混着雨水的铁锈味。 拉开的铁门发出一阵轰响,眨眼功夫,新生们如潮水般涌入圣亚瑟。 井浦凛和谢琮并肩行进了偌大的圣亚瑟。他们近乎踏着同样的步调,井浦凛的牛津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架空长廊响彻着闷涨的回音。 新生注册日集中开放的物资中心已经站满了人,井浦凛将目光从谢琮焕着绿光的轮廓上收回,然后直愣地,钉住前方的队列,满眼俱是新生的后背:金灿灿的后脑勺、乌黑的后脑勺、密密匝匝地挤在一块儿。物资中心的铜门在柔光下反倒有些刺眼。 谢琮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很自然地用拿着水瓶的手背,轻轻碰了碰凛的手臂外侧,示意他看路前方斜伸出来的一根低矮树枝。“传承楼位置没变,清净,就是路远,树都老得爱挡道了。”他语气平和,像是在聊天气。 “哦对了,”他目光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人群中心,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内幕的随意,“看到那个穿米白卫衣的没?埃米尔,这届的平民焦点。还有,德拉克。”他下巴朝那个正与人优雅交谈、衣着无可挑剔的身影微抬,“对他兴趣浓厚,开学典礼才散场,这已经是第四次‘偶遇’了。这耐心,啧啧。” 井浦凛冷淡地瞥了一眼。埃米尔正温和地应对着周围的热情,德拉克则像一位完美的社交家,目光精准地锁在埃米尔身上。井浦凛收回视线,眼底一片漠然。 “无聊。”他言简意赅。小孩才会买账的把戏,浅薄得令人乏味。 “确实费功夫。”谢琮笑着附和,语气听不出情绪,通透的旁观者。他不再多言,只是很自然地又用手肘外侧,极其轻微地碰了碰凛的上臂,示意他看路。 前面的新生已陆续流入物资中心,二人迈开脚步,也准备往里走。 物资中心温煦暖和,祛除了秋日雨季的凉意,人潮如同泡腾片,拥挤喧闹地沸腾开来。 突然,意外发生了。一个穿着崭新、logo巨大的潮牌卫衣、头发用发胶抓得很有“型”的新生,正兴奋地对着几个同伴手舞足蹈地展示手里的限量版咖啡杯,倒退着转身时,没注意身后,结结实实撞在了走在前面的谢琮肩上。 新生惊呼,身体失衡,手中滚烫的咖啡猛地泼了出去。 深褐色的液体在空中飞溅,目标直指——走在谢琮外侧、正微微侧头避开门柱的井浦凛! 井浦凛反应极快,腰身一拧,敏捷地向后撤步。滚烫的咖啡险险擦过他深灰色定制羊绒混纺外套的昂贵面料,几滴飞溅在他脚边……更多的,则泼在了旁边一个低头看手机、步履匆匆的清秀男生的小腿和崭新的浅色牛仔裤上。 井浦凛拿出手帕对着外套擦了擦,立马回神。看到眼前的景象,正思索着,不自觉眯起了眼:浅色牛仔裤,米白色遮臀的卫衣,柔软服帖的亚麻色短发——毕恭毕敬的姿态。 叫什么来着......埃米尔? “啊!”埃米尔痛呼一声,踉跄后退,裤子和运动鞋瞬间染上大片深褐污渍,狼狈不堪。 新生站稳,一看没泼到眼前的黑发男生,反而弄脏了埃米尔,又惊又恼。他的目光落在井浦凛身上——那张过分英俊却冷得像冰雕的脸,那身看不出牌子但剪裁、质感都透着无声优越感的行头,那股子事不关己、仿佛周遭一切喧嚣都与他隔绝的淡漠劲儿……一股混合着嫉妒和被彻底无视的邪火“噌”地窜了上来!装逼犯。 “你他妈瞎啊?!躲什么躲?!”新生指着井浦凛的鼻子,声音拔高,明显迁怒和找茬,“挡在路中间害老子咖啡泼了!知道这杯子多贵吗?还有埃米尔这身!你丫赔得起吗?!”他完全忽略是自己撞人,只想把责任和怒火都倾泻到这个“装逼犯”身上。 井浦凛的眼神瞬间降至冰点。他低头,淡淡看了一眼自己袖口上溅到的一粒微尘般的褐色污点,再抬眼,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刺新生。 “第一,你撞人。”声音不高,清晰冷硬,字字如冰珠砸落,“第二,你的咖啡,泼的是他。”他下巴朝疼得皱眉的埃米尔点了点,陈述事实,不带情绪,“第三,”他语气里的厌恶如同实质,“滚开。” “操!你他妈跟谁俩呢?!”泰顿被这眼神和“滚开”二字彻底点燃,尤其是在埃米尔咬着唇看过来、以及德拉克快步走近的情况下,更觉颜面扫地,“穿得人模狗样就拽上天了?赔钱!道歉!不然老子让你好看!”他色厉内荏地叫嚣着,试图用音量弥补心虚。 德拉克快步走近,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埃米尔被弄脏的裤腿上,眉头微蹙,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埃米尔同学,烫伤了吗?需要立刻处理一下。”语气温和。随即转向冲突中心,目光扫过气急败坏的阿超,责备道:“泰顿,冷静点,怎么回事?” 目光不经意扫过井浦凛,眼底藏着评估。 “哥!真不怪我!”泰顿立刻指着井浦凛,语气愤懑,“是他突然挡道,害我泼了埃米尔。他还骂人!你看他那拽样!” 德拉克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在井浦凛身上。那双善于权衡的眼睛在看清凛面容的瞬间,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那完美的亲和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近乎僵硬的停顿。 德拉克迅速调整表情,但语气里那份公式化的亲和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慎重、甚至带着忌惮的审视,“这位……是井浦凛同学?”他直接点出了名字,声音平稳,仍让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 井浦凛?! 泰顿嚣张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像被按了暂停键。他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凛,刚才那股邪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只剩下惊愕和迅速蔓延的恐慌。井浦家?那个……井浦家?!他……他刚才指着鼻子骂的人是……井浦凛?! 井浦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对德拉克的询问和身份点破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他甚至微微侧头,对着旁边一直沉默观察、此刻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玩味笑意的谢琮,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其冷淡地吐出两个字:“聒噪。” 仿佛在评价一只烦人的苍蝇。 谢琮接收到凛的“吐槽”,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点,极其自然地抬手,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凛结实的小臂外侧,带着点“知道了,忍忍”的安抚意味。 井浦凛对此毫无表示,目光掠过泰顿那张由红转白、写满惊惧的脸,掠过德拉克眼中那抹深藏的算计,最后停留在埃米尔裤腿上那片污渍上。麻烦。他厌烦这种无谓的纠缠。 “该道歉赔偿的,是他。”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指向已经傻掉的泰顿,目光精准投向不远处树杈上的监控探头,“需要调取你的珍贵影像吗?”语调平直,便是底气,无需证明。 泰顿的脸彻底白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惶恐。他求助地看向德拉克。 德拉克脸上那点残余的亲和彻底消失,眼底一片深沉。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和井浦凛对上。这个没落的继承人,比他预想的更……棘手且目中无人。 “看来是一场误会。”德拉克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一种息事宁人的官方口吻,“泰顿,不快给埃米尔同学道歉?你的莽撞给别人添麻烦了。” 他直接略过了井浦凛,将矛头转向泰顿,试图尽快结束这场对他不利的闹剧。 泰顿如蒙大赦,连忙对着埃米尔点头哈腰:“对、对不起埃米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赔!我赔你裤子!”他看都不敢再看井浦凛一眼。 井浦凛与泰顿擦肩而过。 购置完标准化校服单品后,井浦凛和谢琮还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图书馆深色制服、气质儒雅的老先生,捧着一个用特制无酸纸包裹的厚书,步履沉稳地寻了过来。 “井浦凛同学,”老先生的声音蕴含学者的温和与庄严的敬意,他径直走到井浦凛面前,将书递上。 “您家早年捐赠给学院的那批珍本中,东陆矿业考略的原始手稿,我们已完成初步的处理。纸张状况尚可,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里面有不少私人批注,笔迹情绪……颇为激越,尤其是关于墨山矿脉的几处边注,措辞相当……嗯,直白。我们不敢擅动,需请您有空时亲自过目一下。” 井浦凛平静地接过书,指尖触到纸张特有的微凉和岁月感。他没有翻开,只是对老先生微微颔首:“有劳。” 他刚把书拿稳,旁边的谢琮就极其自然地探过头来,修长的手指极其熟稔地掀开了包裹书角的一点点无酸纸,飞快地瞄了一眼里面泛黄脆弱的书页边缘,啧了一声:“嚯,这纸脆得跟薯片似的,老爷子当年下手够狠的啊。” 语气里颇具调侃,还有一毫感叹。 井浦凛没阻止他,只是在他手指碰到书页边缘时,手腕轻微往回带了一下,避开了谢琮的手指直接接触脆弱的纸张,同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谢琮立刻收回手,笑嘻嘻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表示自己知道轻重。 他抱着那本承载着家族过往的旧书,转身就走。谢琮也立刻跟上,与他并肩而行,在井浦凛迈步的瞬间,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掌心极其快速地、安抚性地贴了一下井浦凛紧绷的后腰中心位置,一触即分,快得像是错觉,然后手就插回了裤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井浦凛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或紊乱。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同步,迈着同样沉稳而带着无形疏离的步伐,径直走向井浦凛此行的目的地——林荫道深处那栋沉默的传承楼宿舍。 第2章 传承楼阴影 传承楼的橡木楼梯踩出沉重的“咚咚”声,井浦凛的皮鞋碾过台阶缝隙里的灰尘。 走廊尽头的拱形窗户透进点灰黄色的冷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衣服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着,肩背线条利落克制。 谢琮跟在后面,拎着从物资中心拿的金属书签,看着井浦凛用黄铜钥匙开309的门。“跨系分配真没道理。”他撇撇嘴,扫了眼门牌号,“307那屋我瞅了,比这小点儿,亏了。” 井浦凛没应声,推门进去。房间跟307格局差不多,斜顶子上吊着铁吊灯,墙角立着老式铸铁暖气片,书架是深棕色胡桃木的,第三层摆着几本烫金封皮的旧书。窗台上没那盆快死的多肉,放了个青瓷笔洗,里面插着几支狼毫笔。 书桌前坐着个人,背对着门,正低头用放大镜看本摊开的羊皮卷。他穿深灰色高领毛衣,深棕色头发显着点自然卷,溜溜搭在脖子后面。他听见动静转过身——眉骨高,鼻梁直,嘴唇挺薄,浅灰色的眼睛蒙了层雾,没什么表情。 “井浦凛?”他说话带点东欧卷舌口音,“莱奥,历史系的。” 凛的目光落在他摊开的羊皮卷上。“古典文学系,井浦凛。”他简单应了句,把祖父的手稿放进书架最上层的防潮箱,铜锁咔嗒一声扣上。 莱奥瞥了眼防潮箱角上图书馆的火漆印,没说话,又低下头去。他捏着放大镜的姿势很稳,皮肤冷白,手上青色的血管看得清楚,和凛有几分相似。 谢琮扫了眼莱奥桌上的银羽毛笔和半块墨,又看见木盒里露出来的绒布长条,挑眉:“历史系还练剑?” “家里传的礼仪剑。”莱奥翻过一页羊皮卷,声音平淡,“我爸是古董兵器修复师。”他站起来的时候没出声,比井浦凛略高点,背挺得很直。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不算轻。有人在门外轻叩两下,语气拿腔拿调:“学生会纪律部的,检查。” 井浦凛拉开门,外面站个穿深灰制服的男生,胸牌别着“纪律部副部长”,戴细框眼镜,身后跟着两个跟班,手里拿着登记本,眼神扫过房间,探头探脑地打量。 “井浦凛同学,莱奥同学。”男生推了推眼镜,“学校规定,传承楼里放古董得提前登记。有人反映,这儿有没登记的古籍?”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书架最上层的防潮箱上,封皮隐约露出泛黄的纸页边缘。 谢琮嗤笑一声,“眼睛挺尖。那是图书馆暂存的,有馆长签字的凭证,用给你拿出来看看?” 男生没理他,还盯着防潮箱,“按规矩,就算图书馆暂存,也得在宿舍登记。”他往前挪了半步,语气硬了些,“麻烦打开核对下编号,省得后面出问题。” 井浦凛站在原地没动,指尖轻轻搭在书架边,右手在灯光下泛着点青,“上礼拜在教务处备案了,编号A-073。”他顿了顿,声音没起伏,“登记本在档案室第三排,你们可以去查。” 男生的动作停住了。他其实没查过备案,就听德拉克说井浦凛带了本“家里藏的古籍”,想来看看,要是真有备案,再揪着不放就太刻意了。 跟班之一忍不住开口:“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里面藏了别的——” “那叫馆长来。”莱奥突然抬头,浅灰色的眼睛看向那跟班,“他这会儿应该在古籍修复室,步行十分钟到。”他语气平淡,万分笃定。 男生脸上有点挂不住。馆长在学校里出了名护短。真把人叫来,讨不到好。他推了推眼镜,掩饰着尴尬:“既然有备案,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扫了眼防潮箱,没再坚持,“打扰了。”带着跟班走了,脚步声在走廊里慢慢远了,不算狼狈,可也没占到啥便宜。 门阖上,谢琮靠在书架上笑,“卡伦这趟白跑了,没查备案就来挑刺。”他走到凛旁边,指尖碰了下防潮箱的铜锁,“德拉克倒会挑时候,知道你刚把东西放进来就派人来。” 凛没接话,正用软布擦书桌边缘的灰尘。阳光穿过窗玻璃照在他手上,皮肤很白,手指有点发红,跟他平时冷硬的样子不太一样。 “下午剑术课去不去?”井浦凛突然开口,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老霍克上礼拜还问起你。” “去啊,咋不去。”谢琮凑过来,下巴差点搁到凛肩上,被井浦凛侧身躲开,只好悻悻站直,“他更惦记你那把18世纪的古董剑吧?上次还跟我说,剑身的纹刻最地道。” 提到剑,井浦凛的眼神柔和了点。他打开衣柜,最上层挂着那把剑,黑色皮鞘上的银搭扣磨得发亮。 走廊里又有脚步声,比刚才轻,可听得更清楚。谢琮给井浦凛使了个眼色,走到窗边撩开厚窗帘一角——楼下石板路上,德拉克站在307窗底下,手里转着手机,目光精准地投向309的窗口。 四目相对时,德拉克举着手机晃了晃,像打招呼,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 “正主来了。”谢琮放下窗帘,“要见吗?” 井浦凛拿起课程表,笔尖在剑术课那栏画了个圈:“不见。”拿起椅背上的毛衣外套,“去物资中心买瓶剑油。” 谢琮笑着跟上:“帮我带盒玛格丽特修女做的巧克力,上次被谢泉抢了半盒。”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莱奥,语气有点护短:“我舍友要是受欺负,我可不干。” 莱奥翻过一页羊皮卷,没抬头:“我不爱惹麻烦。” 谢琮“嗤”了一声,跟着凛走出去了。 309的门缓缓合上,屋里只剩翻书的沙沙声。莱奥合上书,走到凛的书桌前——刚才凛擦拭过的地方留着点布痕,他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下,浅灰色的眼睛里浮出一点好奇。 他打开自己的衣柜,从最底下拖出个长木箱,里面躺着把跟凛那把样式相似的礼仪剑,剑鞘上的纹章是只衔着羽毛笔的鹰。 楼下传来谢琮和凛的说话声,渐行渐远。莱奥拿起剑对着光看,忽然低低笑了声。 两人走到楼梯口,撞见捧了一摞书的埃米尔。他显然没料到会遇上他们,脚步猛地顿住,怀里的书哗啦掉了几本,其中一本红色封面的书落在井浦凛脚边。 埃米尔脸瞬间涨红了,慌忙蹲下去捡,亚麻色的头发挡着到眼睛,露出来的后颈皮肤很白,脆弱极了。“对、对不起!”他声音发紧,手忙脚乱地去够书,不小心碰到了凛的皮鞋。 井浦凛弯腰捡起书,封皮上沾了点灰,用指尖轻轻掸了掸,递过去时,恍惚间看见埃米尔手腕上有道浅疤,像被什么勒过。 “谢谢……”埃米尔接过书,手指不小心碰到凛的手心,被烫到似的赶紧缩回去,抱着书快步跑开,亚麻色的头发在走廊尽头晃了晃,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谢琮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比泰顿机灵点。” 凛没说话,捏了捏手里的剑油瓶。刚才埃米尔的指尖挺凉。 走廊里的风从窗户钻进来,潮湿而丰沛的草木气,吹得廊灯轻轻晃荡。309的窗台上,笔洗的水面起了层细波纹。 主楼的哥特式拱窗把晨光切成菱形,薄薄一层光线,尽落到拉丁语课本的羊皮纸页上。 笔尖悬在笔记纸上方,墨滴在纸面晕开个极小的圆点——井浦凛听老教授讲西塞罗的演说词,指尖敲着桌面,窗外的鸽子振翅欲飞。 谢琮在他斜后方,用课本挡着脸打哈欠,铅笔差点掉在地上。前排传来窸窣声,埃米尔的亚麻色头发在晨光里泛着浅金,他正低头把一支折断的羽毛笔扔进笔袋,侧脸绷得很紧,像是在忍什么。 “叮咚——” 课前预备铃响时,教室后门被推开。德拉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学生会的干事,胸牌上的银鹰徽章在灯光下闪了闪。他没坐往常的位置,反而选了埃米尔斜后方的空位,放下书包时动作很轻,目光却越过椅背,落在埃米尔握着钢笔的手上。那只手在发抖。 井浦凛的笔尖终于落在纸上,写下“ratio”(理性)这个词。 老教授还没到,教室里的喧闹像被投入热水的糖块,慢慢化开。 谢琮用笔戳了戳凛的后背,压低声音:“看见没?德拉克昨天在办公室待到半夜,听说在统计各年级的支持票。” 凛没回头,课本翻过一页,拉丁文的长句在他眼里拆解成清晰的语法结构。 “今年骑士团主席换届,老主席要毕业,德拉克盯这个位置很久了。”谢琮的声音更轻,“他最近跟纪律部那帮人走得特别近,卡伦今天早上还去低年级班‘拜访’了,说是‘了解学风’,谁不知道是拉票。” 笔尖顿了顿,在“ratio”旁边添了个注释符号。 突然,教室前门一阵骚动。泰顿捧着一大束红玫瑰闯了进来,潮牌卫衣的帽子歪在脑后,脸上带着刻意耍帅的笑容,径直走向埃米尔的座位。 “埃米尔!”他把玫瑰往桌上一放,花瓣掉了几片在埃米尔的笔记上,“我问过玛格丽特修女了,你喜欢吃草莓挞,下午茶我订了两盒,一起?” 埃米尔是圣亚瑟学院里极少数的平民学生。这所学校的主体是贵族子弟,平民学生每年录取不超过20人,占比不到1%。 选拔极严:不仅要通过远超常规的学术测试,还要经过多轮综合素质评估,最后得提交详细的经济状况证明,确保“无家族背景干扰”。这些平民学生全靠全额奖学金就读,资源远不如贵族学生。他们既是学校宣传“多元包容”的例子,也常被额外关注——像埃米尔,从入学起就因身份特殊,成了不少贵族学生眼里的“异类焦点”。 就像这样。 周围响起低低的哄笑。埃米尔的脸瞬间涨红,手忙脚乱地把玫瑰往旁边推,却被泰顿按住手腕:“别呀,我特意让花店包的,跟你头发颜色很配——” “泰顿同学。”德拉克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教室静了半秒,“上课铃快响了。”他的目光落在埃米尔发红的耳尖上,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而且,强迫别人接受礼物,不太符合学生会提倡的绅士准则吧?” 泰顿的脸一下子沉了,但看到德拉克身后两个干事的眼神,还是悻悻地松了手,“算我没说。”抓起玫瑰转身时,故意撞了下埃米尔的椅背,花瓣又掉了一地。 埃米尔低着头,手指用力捏住钢笔,晨光落在他颤抖的肩膀上,落了层细雪。 井浦凛终于抬起头,却不是看这场闹剧——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一只鸽子正用喙啄着窗台上的面包屑,啄得很急。 “老狐狸。”谢琮在后面嗤了声,“德拉克这是明着帮埃米尔,实则是给泰顿下套。泰顿他哥是学生会财务部的,德拉克这是敲山震虎。” 井浦凛的视线回到课本上,把“ratio”的注释补全。 西塞罗论理性与**的制衡。 老教授抱着讲义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 拉丁文的音节在空气中浮动,埃米尔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他偷偷抬眼,看见德拉克正低头翻书,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刚才泰顿松手时,他感觉到德拉克的目光在自己手腕上停了半晌。 后排的泰顿在转笔,笔帽时不时敲着桌面,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德拉克的背影。 井浦凛的笔记写得很整齐,每个词的尾格都对齐了页边的红线。他在“**”这个词下面画了道浅线,笔尖抬起时,正好看见德拉克的手指在课本边轻轻敲击。 窗外的鸽子飞走了,留下几片羽毛在窗台上打转。 下课铃响时,德拉克起身经过埃米尔的座位,“不小心”碰掉了他的笔袋。钢笔滚落一地,他弯腰去捡,指尖在埃米尔的手背上擦过,他道:“抱歉。”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埃米尔猛地缩回手,脸比刚才更红了。 谢琮撞了撞凛的胳膊:“瞧见没?德拉克这是连埃米尔都想拉上船。” 井浦凛把笔记本合上,拉丁文词句在合上的瞬间隐入黑暗。他起身时,托比正堵在走廊里,对着德拉克嚷嚷:“你少装好人!不就是想当主席吗?真以为没人敢跟你抢?” 德拉克笑得温和:“同学,竞选是光明正大的事,别这么激动。”他侧身让开,正好看见井浦凛走过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带着点探究,“井浦同学,晚上学生会有茶话会,来吗?认识些新朋友。” 凛没应声,径直走过。谢琮跟在后面,路过时对着德拉克做了个口型:“做梦。” 走廊尽头,埃米尔抱着书快步走,泰顿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埃米尔你等等!我真的喜欢你!” 井浦凛上楼梯时,脚步声盖过了身后的争执。阳光从旋转楼梯的彩绘玻璃透进来,剥开层透明壳,在他身上投下五颜六色的光斑,把所有杂音都挡在了外面。他的拉丁语课本夹在胳膊底下,封面上的西塞罗肖像,正对着远处喧闹的人群。 圣亚瑟的清晨,雾还没散。传承区的石板路湿冷,几个穿灰褂子的服务生弓着背扫落叶,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宛若没上油的齿轮在转。他们住西边的“灰棚”,离这里隔着三道无形的墙——传承楼的铁门、新光塔的玻璃门、青藤舍的木栅栏。 雾里钻出来几辆跑车,引擎声撕破安静。新贵子弟们搂着肩膀下来,潮牌卫衣的帽子歪在头上,把车钥匙扔给跑过来的服务生,笑骂着往主教学楼走。穿洗旧校服的平民学生夹在中间,抱着书低着头,被潮水推着走。青藤舍那边,体育生光着膀子在空地上折返跑,汗珠子砸在地上,很快洇成一小片深色。 圣亚瑟的地图,是本阶级簿。传承楼藏在最里面,爬满常春藤;新贵的新光塔戳在路口,玻璃墙能照见自己的影子;平民的青藤舍挤在边角,晾衣绳上的衣服仿若挂满彩旗。 敲门声笃笃响了三下。 “进。”井浦凛对着窗外,手里转着支钢笔。 谢琮推门进来,白瓷杯里的咖啡冒热气。 他制服熨得笔挺,袖口露出点银表链,轻轻笑着,嘴角出现两个梨涡。 “刚从晨会过来,德拉克那提案,校董那边已经过了初审。” 井浦凛转笔的动作顿了顿。 “砍两个平民代表,塞他的人。”谢琮靠在窗台,喝了口咖啡,“他说要效率。古文献修复的钱,要挪去给他家的科技孵化中心。” 他瞥了眼楼下扫落叶的服务生,“老规矩,这种事得传承代表签字才算数。” “据我所知,今年传承楼代表有且仅有一位。”谢琮将飘忽的目光瞄准井浦凛。 “不签。”凛把钢笔扔在桌上。 谢琮挑了挑眉:“沃斯那边怕是要炸。提案动了他家三个项目的拨款,昨天在灰雀酒吧,他叔伯的人跟他吵起来,据说砸了一屋子酒瓶。”他顿了顿,“老爷子还在医院躺着,现在,他跟被逼到墙角的野狗似的。” 凯·沃斯,沃斯家族的继承人,明面上防务集团少主,暗掌地下军火网,黑白通吃。脾气火爆,行事狠辣直接,信奉力量。 规则?在他这儿,只有“他要不要”。 井浦凛没说话,他活动手腕,关节发出喀哧一声。麻烦像雾,绕着传承楼不散。 第3章 对峙 下午的古籍区,光线昏暗,如蒙了层布。橡木书架排得密,空气里飘着旧纸和樟脑的味。厚眼镜的男生踮脚够最高层的书,手指刚碰到书脊,又赶紧缩回来,生怕碰掉旁边的线装本。两个新光区的男生靠着书架玩手机,屏幕光映在脸上,嘻嘻哈哈的声儿压得低。 “哐当!” 巨响炸得人耳朵疼。活动书架被人从墙上拽下来,金属轨道“嘎吱”地尖叫,灰尘往下掉,扑簌簌。 戴眼镜的男生手一抖,书砸在地上。新光区的男生收起手机,眼里闪过困惑。 一个穿着黑背心的英俊男人,身量高大,身姿挺拔,他肩上挂着挺括的圣亚瑟制服,狮鬃般的须发在朔风中猎猎翻飞,他瞪着那双焚烧的、红棕色的眸子。稍显不羁。他不耐烦地将飘在眉前的发丝用手向后耙。身后的跟班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努了怒嘴,低声说了什么。 “账册。找,找不到今天拆了这破地方。” 管理员老头跑过来,声音发颤:“同学,这书不能……”话没说完,就被跟班推得撞在书架上,眼镜摔在夜泉凛脚边,镜片登时开裂,变成反光的蛛网。 沃斯没看老头,跟班正要用蛮力掀另一排书架。顶上几本厚书晃了晃,直挺挺往下掉——砸向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井浦凛几乎是本能地动了。他抄起旁边的黄铜书立,往前一扔,书立撞在书架上,震得那几本厚书偏了方向,“砰”地砸在空地上。 戴眼镜的男生脸都白了,蹲在地上不敢动。 沃斯这才看向井浦凛,眼神像淬了火的钉子:“你他妈谁?” 井浦凛捡起地上的碎镜片,扔到垃圾桶。“这里是看书的地方。” “滚。”沃斯往前走了两步,呼吸喷到井浦凛脸上, 井浦凛抬起眼,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影子顺道投在沃斯脚边。“要找东西,去新光区的仓库翻。”他扯了扯嘴角,“这里的书,比你命值钱。” 沃斯的拳头“咔”地捏紧了。他盯着井浦凛的脸,那双眼太静,静的,如同看一具尸体。“你再说一遍?” “我说,”井浦凛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平旷,是冷而沉静的冰面,“滚出去。” 空气里的樟脑味突然变得格外呛人。新光区的男生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沃斯的胸腔起伏得厉害,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 “好。”他突然笑了。 他倾身上前,拳头发力,青筋暴起,登时揪住井浦凛的衣领。 指节紧掐井浦凛的下颌,肉贴着骨头的钝痛。井浦凛的脸上瞬间长出一块红印。 井浦凛喘着粗气,咬紧的牙关溢出一句模糊的字眼。“畜生......”但依旧被沃斯捕捉到了。 沃斯被那句“畜生”彻底点燃,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几乎贴肩,沃斯岩石般的肩膀狠狠撞在井浦凛胳膊上——“砰”的一声闷响,蕴着他浑身贲张的戾气。 井浦凛被撞得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冷的书架上,胸腔里气血翻涌。他没顾得上揉被撞的胳膊,反而抬眼,眼刀直扎沃斯:“急了?被我说中痛处?” 沃斯的呼吸喷在夜泉凛颈侧,带着烟草和汗水的混着的粗气。他的手已经扬了起来,指节上的金属环闪着凶光,眼看就要挥下去——却在离井浦凛脸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不是他想停,是井浦凛突然抬手,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没他宽大,指节却硬得像铁,力道大得惊人。沃斯挣了一下,没挣开。两人的小臂交叠在一起,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两根互不相让的钢筋在较劲。 “放手!”沃斯低吼,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井浦凛没放,反而更用力地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沃斯手腕的皮肉里。他的脸离沃斯很近,能看清对方布满血丝的眼底,宛若两簇簇行将燃烧殆尽的野火。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个戴眼镜的平民学生吓得捂住了嘴,两个男生忘了尖叫,连空气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肢体纠缠冻住了——谁都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沃斯硬碰硬,更没见过两个高大的新生敢在古籍区里,以这样近乎角力的姿态对峙着。 沃斯的手腕被攥得生疼,怒火中烧,瞥见井浦凛紧抿的唇线时,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荒诞。他活了十八年,打架无数,从没被人这样攥着手腕动弹不得,尤其对方还是个看着比他瘦半圈的老钱子弟。 “你他妈……”沃斯还想说什么,井浦凛突然松了手。 力道骤减,沃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攥出几道红痕,跟被铁钳夹过似的,他眸子染了墨色,紧接着冷笑几声。 井浦凛揉了揉自己被撞的胳膊,刚才那下撞得确实不轻。他没再看沃斯,转身弯腰去捡地上那本被踩烂的古籍,指尖拂过破损的封面时,动作很轻。 “滚。”他头也没抬,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不由分说的寒冷。 沃斯盯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痕,突然觉得一股邪火没处发。他冲身后的跟班嚷了句“走”,转身时故意用肩膀撞了井浦凛一下——这次井浦凛没躲,硬生生受了,只是翻书的指尖顿了顿,书页被捏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等人都走光了,周老头才敢凑过来,看着井浦凛胳膊上被撞出的红印,小声说:“小凛,你这脾气……跟你爷爷年轻时一模一样。” 井浦凛没接话,只是把那本破书小心翼翼地放进修复袋。手腕和下颌上的挫伤提醒着他荒谬的一切?沃斯?自己疯了?突然跟这种人较劲。他觉得这人像块没脑子的石头,撞得人骨头疼。 而另一边,沃斯走出图书馆,跟班递上根烟,他叼在嘴里,打火机“咔哒”响了好几下才点着。吸了两口,他突然低头看自己的手腕,红痕还没消。 “操。”他骂了句脏话,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脑子闪过刚才夜泉凛攥着他手腕时,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 ——这老贵族家的小子,手劲倒是不小。 ...... 宿舍的灯是打开的,井浦凛回身将门锁好。谢琮笑眯眯地迎接他,金棕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像一块万年不化的金色琥珀。 “莱奥呢。”井浦凛躬身除掉牛津鞋,一面询问。 “去教务室捣鼓终端上的学校内部系统了,他那儿好像出bug了。”谢琮说道,突然眼神一暗,他探过身来,“你脸怎么弄的。” 井浦凛正弯着腰,将头向左上转了转,黑色碎发落到耳后,两人视线忽地撞在一起,谢琮深琮色的虹膜透过室内光,给照成肉桂色,盈亮亮的,几乎可以透出空气。 “你脸怎么弄的。”见井浦凛半晌没回答,谢琮又穷追不舍地问了一遍,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严厉。 “图书馆里碰见那个沃斯家的少爷。跟他打了一架。”井浦凛说得挺快的,不知道是不是谢琮的错觉,他竟然从其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想被夸赞的味道。 “你赢了?”谢琮呼出气声。 井浦凛突然站起来,黑色碎发赶巧被笼到脑后去,露出一张略微倔强的,冷漠的,白皙的,处在少年与青年分界线的脸。他的眉头拧开,冷酷的五官平添不少犀利。 片刻后,井浦凛从行李中拿出洗漱用品。 “学校内部系统?”他想起来,转头。 “你还没装吗?” 在谢琮的指导下,圣亚瑟校园内部系统安装完毕。 手机里弹出缀满黑色晶钻的花体字,Lyceum。虹膜扫描登录后,出现以深紫和鎏金为主调的界面,首页悬浮着家族纹章的动态。 主要有四个功能,后面还附着贴心注解。 一、元老院圈层:仅限贵族学生的加密论坛,讨论家族联姻、矿产投资等议题,发言需绑定家族资产证明。 二、古籍密卷:通过App预约校藏孤本,需上传家族信照片认证,平民学生仅能查看扫描版。 三、血色契约:匿名发布任务,用虚拟货币「桂冠」交易,贵族初始拥有1000桂冠,平民需完成校工任务赚取。 四、狩猎场:实时更新校园内「猎物」信息,贵族可组队「捕猎」,得分计入家族荣耀榜。 “狩猎场?”井浦凛扭头问。 他发现自己手滑点进了“狩猎场”频道,版头的红字大大方方地悬着平民学生“埃米尔”的名号。 谢琮凑过来,将手虚虚搭在井浦凛的腰上,他撇了撇嘴,藏了点不太乐意的劲头。“专针对平民的东西。猎物信息。”他列了列,“包括平民丑闻......弱点......之类的。” 谢琮又领着井浦凛将视线朝上移了移。“血色契约,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以发布关于替考,传递违禁品的任务。” “这里是学院的灰色地带,学生**权保护很到位,极少发生信息泄露的事情,因此大多用户都会选择匿名。校董事的手也不一定能伸到这里。”谢琮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叹气。 井浦凛打开“元老院圈层”,畅通无阻。忽然,一个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论坛首页的帖子,旁边还飘着“加热”两个大字——我天!深夜蹲图书馆时,撞见沃斯把古籍往墙上砸,井浦凛就蹲旁边,眼镜碎了。 井浦凛动了动手指,帖子下面的留言即刻便加载出来。 1L 匿名用户 ?卧槽?谁眼镜碎了?井浦凛被沃斯打了? 2L 匿名用户 吃瓜,蹲个事情原委。 3L 面包屑收集者无图无真相 4L 73292 井浦凛今年入学?长啥样?好神秘。 5L 匿名用户井浦凛不是据说挺低调的?怎么把沃斯惹了?沃斯家不是练拳击的吗,帅归帅,路上看到他我得绕着走 只看了几个评论,井浦凛指节狠狠地颤了几下,脸登时拉下来。 他将手机熄屏,将后背摔在宿舍的床上。灯光有些刺眼,他拿手心遮开半截,轻声嘟囔。 “......我不戴眼镜。” 古籍区的木门“砰”地合上,震落一批灰尘。周老头蹲在地上捡碎书皮,戴眼镜的平民男生还在发抖,两个女生对着手机飞快打字,大概是在传刚才的冲突。 “埃米尔呢?”林野突然想起什么,往借阅区张望——刚才混乱时,埃米尔说去查一本书的借阅记录,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埃米尔就从走廊尽头拐进来。他怀里抱着两本书,校服袖口沾了点灰,大概是蹭到了书架,看到满地狼藉,脚步顿了顿,目光先落身上周老头身上——他正弯腰整理被踩烂的古籍。 “刚、刚才怎么了?”埃米尔把书放在桌上,声音还有点发紧。 林野刚要开口,门口突然传来皮鞋声。德拉克的助手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个烫金信封,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径直走向埃米尔:“科瓦奇同学,会长让我交给你。” 信封很薄,边角烫着银线,在昏暗的古籍区里翻着扎眼的光。 周围的议论声突然起来了—— “那是……新光奖学金的邀请函?” “会长怎么看上他了?” “呵,平民想往上爬,不都得靠这个?” 埃米尔的脸“唰”地红了,手僵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下意识看向助理,对方刚好抬开眼,目光在他和林野之间扫了一眼,没什么情绪。 那眼神太凉,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埃米尔指尖莫名打起颤。 “会长说,”助理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都听见,“你暑期提交的论文很有价值,想请你参加下周三的奖学金晚宴,顺便聊聊模型的完善——需要的数据库权限,晚宴后会给你开放。” “数据库权限”——埃米尔的心猛地一跳。他调查矿业数据时,平民区的公共数据库根本查不到核心资料,德拉克这是在递梯子。 可周围的目光像兜头而来的铁针,他后背发紧。他听到一个男生讪笑一声:“晚宴?穿他那洗旧的衣服去?” 埃米尔的手指蜷了蜷,刚要开口说“我不去”,助理已经把信封塞进他手里,转身时“不小心”撞了下埃米尔的胳膊。 助理识趣地走了,留下埃米尔捏着信封站在原地,被固定在众人的目光里。 “拿着吧,”林野凑过来,小声劝,“你不是一直想查十年前的矿难数据吗?这是机会。” 埃米尔低头看着信封上的银线,又瞥了眼周老头——他已经把破书放进修复袋,正收拾东西准备走。 晚上八点的的传承区餐厅。井浦凛刚坐在橡木长桌的末端,谢琮就端着餐盘走过来,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元老院圈层的论坛。 “刚刷到的,”谢琮把手机往他面前一递,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照片——地点应该是古籍区,一个戴着眼镜的学生正把信封递给亚麻色头发的背影,洗旧的衣服,攥死的指尖。那家伙垂着头,耳尖红得太显眼。标题加粗:德拉克会长破格给平民递橄榄枝,是拉拢还是另有所图? “看样子是德拉克的助理。” 另一个人,不用多说,特征鲜明。 埃米尔。 井浦凛扫了眼,没说话,切牛排的刀叉“咔”地碰到盘底。 “德拉克这手玩得溜,”谢琮嚼着面包,声音含糊,“一边搞提案砍平民代表,一边给埃米尔这种‘有用的平民’抛糖衣炮弹,既堵了悠悠众口,又能安插自己人——你猜他会不会让埃米尔在委员会上替他说话?” 井浦凛的刀顿了顿。 此时,几个平民新生端着汤和面包从两人身边掠过,几人相视而去,嘴里时不时泄露出旁门左道的八卦。 “德拉克现在正在追求埃米尔。” “你没看出来?” “我今天看见德拉克从四楼餐厅下来,给埃米尔送了很贵的早餐。” “无聊。”井浦凛吐出两个字,把牛排塞进嘴里。 “无聊?”谢琮挑眉,“你昨天在outfitter,看埃米尔的眼神可不算无聊。” 井浦凛抬眼,道:“我只是在看,有人为了点权限,连立场都能卖。” 这话刚落,餐厅门口就传来一阵轻响。德拉克陪着埃米尔走进来,前者穿着白西装,后者换了件干净的校服,手里还捏着那个烫金信封,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哟,正主来了。”谢琮吹了声口哨。 德拉克显然看到了他们。 埃米尔的脚步僵了僵,目光撞过井浦凛的视线,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移开,耳根又红了。 井浦凛把餐盘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刀叉碰撞的脆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德拉克拉着埃米尔在邻桌坐下,故意提高声音:“埃米尔模型缺十年前的矿难数据吧?我让档案室把原始报告调出来了,下午带你去看。” 周围立刻响起抽气声——原始报告?那可是连很多圣亚瑟高年级学生都没权限看的东西。 谢琮用胳膊肘碰了井浦凛,牛排在嘴里嚼动:“听见没?” 井浦凛没说话,只是看着埃米尔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校服内袋,跟藏什么秘密似的。他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一句话,最毒的饵,往往裹着最甜的糖。 埃米尔大概不知道,他攥在手里的不是权限,是德拉克递来的枷锁——戴上了,就再也摘不掉“家族附庸”的标签。 而此刻的埃米尔,正低着头,感觉井浦凛的目光像道无形的线,缠在他攥着信封的手上。他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或许是怕那个总是冷冰冰的人,真的把他当成了见利忘义的小人。 餐厅的水晶灯折射出琐碎的光,落在每个人脸上。井浦凛切着牛排,谢琮刷着论坛,德拉克贴着埃米尔的耳朵说话,埃米尔攥着信封红着脸。 这场无声的角力,注定应在风暴来临前开始。 第4章 秋影 圣亚瑟的秋意浸在砖缝里。校区的梧桐叶落得铺天盖地,厚厚一层压在石板路上。络绎不绝的人潮,周而复始,踩在百年光阴里。传承区的石砌钟楼爬满枯藤,尖顶刺破秋云,影子投在新光区的玻璃幕墙上,硬生生分出一道冷硬的界线。大礼堂门前的白玉兰树落尽了叶,光秃秃的枝桠伸向无边无际的天空,枝节遒劲。 礼堂本身就像块浸了油的老木头,铜制门环被摸得发亮,敲上去“嗡”的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这地方有年头了,新生典礼、校董会、甚至贵族联姻的订婚宴都在这办,墙角的铭牌刻着历任校长的名字,最底下那行已经模糊不清。 学生们顺着长阶往上走,黑压压一片。新生穿统一的灰校服,规规矩矩地贴着阶边;新光区的子弟勾肩搭背走在中间,潮牌外套敞开着,笑声撞在石墙上反弹回来;传承区的人来得晚,三三两两地落在最后,深色校服一丝不苟,像融进秋影里的墨点。 井浦凛站在阶底的阴影里,没急着上去。他看着德拉克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上台阶,白西装在秋阳下格外扎眼,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质校徽,时不时侧头跟身边的人说笑,嘴角弯得恰到好处。 那是新贵们最擅长的“亲民”表情,既显得随和,又透着“我在高处”的从容。 礼堂里的木椅泛着旧光,前排坐着校领导和老教授,后排被新生和老生填满。德拉克的演讲刚开场,声音透过麦克风漫开来,意外的温吞,和加了奶的咖啡差不多。他做着老套的开场陈词,一刻钟过去了,才逐渐牵起听众步入关窍。 “圣亚瑟的魅力,在于新旧共生。就像这礼堂的木梁,既要承住老祖宗的分量,也得架起新添的吊灯——资源也是一个理,流动起来才值钱,对吧?” 底下响起礼貌的掌声。话里的“流动”,是让传承区的老资源,往新光区的口袋里流。 井浦凛在后排找了个角落坐下,视线越过人头,落在主席台旁边的壁画上。画的是圣亚瑟创始人与各界名流的合影,颜料已经发暗,角落里几个平民仆役的脸模糊不清,已经被时光磨平了。 “所以我提议,”德拉克的声音拔高了些,手里的银校徽转得更快,“骑士团成立‘资源协调小组’,由新光区和传承区各出三人,平民代表……可以列席旁听,参与意见。” 这话裹着蜜糖,“列席旁听”四个字说得轻,却筑开道无形的墙,把“参与者”和“旁观者”分得明明白白。 新贵们的掌声更响了,几个平民学生想鼓掌,手抬到一半又放下,显得有些尴尬。 谢琮坐在前排,手指敲着膝盖,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眼神却没什么温度。他知道德拉克这是在逼宫——协调小组听着中立,实权却攥在新光区手里,传承区的人不过是个摆设。 就在这时,礼堂的侧门被“砰”地推开,冷风卷着几片枯叶灌进来。沃斯斜倚在门框上,黑T恤的领口敞着,露出半截银色项链,身后跟着两个跟班,鞋跟踩在地板上“噔噔”响,在肃穆的气氛里格外刺耳。 全场的目光都黏了过去。德拉克的演讲顿了顿,随即又扬起笑,像没看见似的:“……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圣亚瑟会越来越好。” 沃斯没往前排走,径直往后排的新生区闯,经过新光区子弟的座位时,跟班故意把腿往过道中间一伸。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没留神,绊了个趔趄,手里的笔记本摔在地上,纸页散了一地。 “走路不长眼?”沃斯的跟班吼了一声,抬脚就要去踩那笔记本。 “算了。”沃斯突然开口,纵然声音懒洋洋,含混着股压人的戾气。他弯腰捡起笔记本,扔回给那男生,封面“啪”地拍在对方手背上,“会长的场子,别扫兴。” 那男生脸都白了,捂着笔记本不敢说话。 德拉克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银校徽转得更快了,“沃斯同学来得巧,刚好赶上讨论‘协调小组’的人选——你对新光区的代表人选,有什么意见吗?”他这话问得客气,却把“新光区代表”几个字咬得很轻,似乎在提醒沃斯:这儿轮不到你说话。 沃斯嗤笑一声,找了个空位坐下,二郎腿翘得老高,鞋跟磕在椅腿上“哒哒”响,“意见没有,就是觉得——”他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全场,“有些人总把‘协调’挂在嘴边,其实心里的小算盘,比谁打得都响。” 这话如根细针,轻轻扎破了德拉克那层“公允”的糖衣。前排的老教授皱起眉,新贵们的脸色沉了沉,只有新生们还在懵懂地左看右看。 镜头悄悄移到平民队伍的角落。埃米尔坐在最靠边的位置,灰校服的领口系得很紧,遮住了半张脸。他没看沃斯,也没看德拉克,手指在膝盖上轻划,嘴里无意识咬着笔,最便宜的塑料款。 直到德拉克提到“协调小组将优先审批新光区的科技项目”,他的指尖才极快地顿了一下。 谢琮这时慢悠悠地举了手,声音不高不低:“会长的提议很好,只是‘协调’二字,总得双方情愿。传承区的古籍修复经费,怕是不方便‘协调’给科技项目——老祖宗的东西,修坏了赔不起。” 他这话软中带硬,既没直接反对,又把传承区的底线划得明明白白。几个老教授跟着点头,德拉克的银校徽停住了,脸上依旧笑着:“谢少说的是,特殊项目特殊对待。” 沃斯在后排“嗤”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咔哒”“咔哒”地打着火玩,火苗在他指间明灭,映得他眼底一片暗。 井浦凛始终没动。他看着德拉克如何用微笑化解谢琮的制衡,看着沃斯如何用小动作发泄不满,看着埃米尔如何用低头掩饰情绪。礼堂里的空气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每个人都在演,每个人都在看,只有那幅褪色的壁画,沉默地俯瞰着这一切,看一场重复了百年的戏。 秋阳透过高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把人群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德拉克的演讲还在继续,声音温和得像秋风。 而角落里的井浦凛,终于抬了下眼,目光掠过那片光斑,落在埃米尔颤抖的手上。 从礼堂出来,秋阳晒得人发暖。新光区的咖啡厅外停着辆亮黄色的跑车,引擎没熄,“嗡嗡”地抖着,像只不安分的甲虫。夜泉凛走得近了,跑车突然往前窜了半米,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堪堪停在他脚边。 车窗摇下来,露出张染着金发的脸,是新光区的赵家小子,家里做地产的,典型的暴发户,匮乏底蕴,品德败坏。他叼着根烟,冲井浦凛吹了声口哨:“同学?差点撞到你,抱歉啊。” 语气里的轻佻藏不住,眼神在井浦凛脸上打了个转,“去哪儿?我送你。” 井浦凛没看他,甚至没停步,径直从跑车旁走了过去,皮鞋踩在落叶上,“沙沙”声盖过了引擎的嗡鸣。 赵家小子脸上的笑僵住了,烟掉在腿上都没察觉。他愣了两秒,猛地按了下车喇叭,“嘀——”的一声长鸣,在安静的秋午后格外刺耳。“操!什么玩意儿!”他骂了句,看着井浦凛越走越远的背影,拳头在方向盘上砸了一下。 不远处的银杏树下,两个穿深色校服的新生正凑在一起,其中一个指着井浦凛的方向,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看!那就是井浦家的凛少爷!果然跟传说中一样……连赵坤那蠢货都懒得理。” 另一个面露讶异,呆滞地点点头,眼神里带着点敬畏,“他是井浦凛?冷冰冰的......但是好帅。” “他爷爷当年啊......” 一根手指横在两位说悄悄话的新生之间。 “一句话......能让赵坤他爸…….站着往嘴里灌完整桌人的威士忌。” 咖啡厅里暖气很足,混合着咖啡豆的焦香。井浦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杯黑咖啡,没加糖,旁边摊着本翻开的旧书。细密丝网般的周围目光。时不时往他这边瞟——有人偷偷拿手机拍照,有人假装看菜单实则用余光打量,还有新光区的女生聚在吧台旁,小声议论着他的侧脸。 他像没领会,指尖在书页上慢慢划过。 “这位同学,介意拼个桌吗?” 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很刻意的温和。 井浦凛没抬头。 来人是李家的小儿子,算旁支的老贵族,仗着家里跟谢琮家沾点远亲,总爱往核心圈子凑。他带着三个跟班,手里端着咖啡杯,笑容满面地站在桌旁,眼神里的打量毫不掩饰。“我叫李明宇,家父是校董会的……” “滚。” 井浦凛的声音很轻,冰粒落在热咖啡里,“滋”的一声,瞬间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李明宇脸上的笑僵住了,跟班立刻瞪起了眼:“你他妈说什么?知道我们是谁吗?” 李明宇按住跟班的胳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当众呵斥,面子挂不住,火气涌上来,拳头握得咯吱响。 就在这时,一道目光扫了过来——德拉克坐在斜对面的卡座里,正慢条斯理地用小勺搅着咖啡,看似没留意这边,眼神却在李明宇脸上顿了半秒,楞是让人品出点不易察觉的轻蔑。 李明宇的火气顿时泄了大半。他知道德拉克跟井浦凛不对付,但这不代表他能替出头——井浦家再没落,也不是他这种旁支能随便得罪的。 “行,算你狠。”他咬了咬牙,带着跟班悻悻地走了,路过德拉克的卡座时,脚步顿了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下去,拍照的手也收了回去。吧台旁的女生们交换了个眼神,眼里多了点兴奋——这才是传说中的井浦凛,冷得像块冰,却让人移不开眼。 谢琮端着杯拿铁走过来时,正好看见李明宇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他在井浦凛对面坐下,笑了笑:“又把人得罪了?” 井浦凛翻过一页书,没理他。 “李明宇他爸最近想跟德拉克家合作,”谢琮啜了口咖啡,声音压得低,“这小子是想在德拉克面前表现表现,没想到撞到你枪口上。” 井浦凛的指尖在书页上停了停。 “一群苍蝇。”他低声说,像是在骂书里的某个名字,又像是在说刚才的闹剧。 谢琮挑了挑眉,没再接话。他看着井浦凛低头看书的样子,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突然觉得,这地方的秋意再浓,也冻不烂这小子骨子里的那股冷。 窗外的跑车早就开走了,那棵老银杏树还在落叶,一片一片,落在咖啡厅的窗台上。 银杏叶被秋风刮开,向深远的大道漂流而去。 井浦凛合上书时,咖啡已经凉透了。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滑,在橡木桌面上洇出个浅痕。 谢琮正对着手机皱眉,屏幕上是Lyceum的新帖,标题刺眼——协调小组内定名单?新光区占四席,传承区仅留两个空额。他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屏幕,“德拉克这手玩得脏,把莱奥也算进传承区代表里,沃斯家肯定不买账。” 井浦凛没接话,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开窗台上的银杏。他往图书馆走,皮鞋碾过落叶的声音匀称,漾起点沙哑的厮磨声。 走廊里撞见埃米尔,怀里抱着的书滑出来一本,正好落在井浦凛脚边。埃米尔慌忙去捡,手指擦过井浦凛的鞋尖,猛地缩回手,脸涨得很红。“对、对不起!” 井浦凛弯腰拾起书,封面沾着片碎银杏叶,他捏着叶梗抖了抖,递过去。 “谢、谢谢……”埃米尔接过书时,指腹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又像被烫到似的弹开,抱着书快步往反方向走,帆布球鞋踩在地板上,鸡飞狗跳,只被惊飞的麻雀。 谢琮从后面跟上来,看着埃米尔的背影笑,“这小子见你跟见狼似的,上次泰顿堵他,他都没这么慌。” 井浦凛没回头,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新贴的协调小组名单用标准字体打印,德拉克的名字排在最前,旁边用小字标着“负责人”。莱奥的名字在传承区那一栏,挨着个陌生姓氏。 他们两个的视线默契地聚焦在一处。 平民区,埃米尔·科瓦奇。 谢琮挑眉,“还真把他给弄上去了?” 进了图书馆,管理员老弗林正蹲在地上给底部的图书除尘。昨天沃斯砸坏的古籍修复台还没修好,旁边堆着几卷泛黄的宣纸,墨香混着灰尘味。 “井浦少爷。”老弗林抬头,眼镜霎时滑到鼻尖,“您要的书,我找出来了。” 井浦凛点点头,走向最深处的保存区。那里的书架比别处高,顶到斜屋顶,每层都挂了家族纹章,井浦家的狼徽在第三排,旁边是沃斯家的鹰徽。 他抽出旧书,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莱奥站在书架另一头,手里拿着本兵器考,浅灰色的眼睛落在他手里的旧书上,“你也对矿业感兴趣?” “家族旧业。”井浦凛将旧书放进阅览袋,不紧不慢。他扬起头向窗外望了望。初秋,圣亚瑟本逢雨季,而这两天天气却意外的好,天色湛蓝。 提着阅览袋,他穿行在建筑结构复杂的圣亚瑟图书馆,廊柱和雕刻装饰将光点镂空,变成斑点状的图纹,崎岖的影子堪堪掩盖了半张脸。他绕过黑暗的空间,终于嗅到一点干燥空气的芳香。 图书馆大门。 门口的阳光并不刺目,显足了温和的调子。那些开着炫酷跑车的纨绔已然在主楼这块空地解散了。四周静得让人无法习惯。 下午的空隙,井浦凛踏着稳当的步伐进入东翼教学楼。 运动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嗒、嗒”声,没有消散,在空旷的大厅里被放大,拉长。 今天下午的时间已经被课表排满,古典文学课,拉丁语课...... 井浦凛翻开腕表。午后的阳光被彩色玻璃切开、过滤、化成一道道彩色光柱,落在他后背。空气里起舞的尘埃无处遁形。 第5章 猎物的气息 拉丁语课的尾音,像一枚落入深井的石子,余波在闷热的空气里散尽。井浦凛回到宿舍,将那本厚重的西塞罗文选放在书桌上。 现在,他需要用一种绝对的安静,来对抗内心那股莫名的烦躁。 门被从外面用钥匙打开,谢琮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的气泡水。 “就知道你又躲回来了。”谢琮将其中一瓶扔给井浦凛,凛头也没回,反手精准地接住。这个动作,他们之间重复了无数次,早已成为肌肉记忆。 谢琮没有坐下,而是靠在井浦凛的书桌旁,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晚上的剑道社团建,老霍克又在念叨你。他说,圣亚瑟的剑要是生锈了,他这个教练可是要负责任的。” 井浦凛凛“嗤”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拉开椅子坐下,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气泡水,喉结滚动,碳酸的刺激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有事?”井浦凛问。他太了解谢琮了,如果只是为了叫他去团建,谢琮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聪明。”谢琮笑了,但笑意未达眼底。他将手中的水瓶放在桌上,声音沉了下来,“早上,纪律部的卡伦来找我。记得他吗?德拉克的人,想动传承楼的自治章程。” 井浦凛转笔的动作停住了,黑色的眼眸瞬间变得锐利。 传承楼,是他们这些被新贵势力不断挤压的旧贵族子弟,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块“自留地”。它的自治权,象征着旧钱最后的体面和话语权。 “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井浦凛的声音很冷。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学生会。”谢琮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新生,“他在测试我们的底线,凛。他想看看,我们这群‘老古董’,还剩下多少反抗的力气。” 谢琮转过身,目光平视着凛,那是一种盟友之间、开诚布公的眼神。 “下周的楼内会议,会讨论这件事。我需要你。不,是我们需要你。”他纠正道,“在传承楼,‘井浦’这个姓氏代表的‘精神’,和‘谢’家代表的‘秩序’,缺一不可。你是我们的‘剑’,而我,负责为你指出挥剑的方向。” 这番话说得坦诚而有力。他将两人放在了完全平等的位置上——一个是精神领袖与最锋利的刀,一个是运筹帷幄的头脑与规则的守护者。 井浦凛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 谢琮这才真正地笑了,仿佛卸下了一层重担。“我就知道。”他重新拿起水瓶,碰了一下凛的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对手’,今天下午在中央广场,又准备上演哪一出好戏?” “不去。”凛的回答依旧干脆,“吵。”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谢琮的语气里,是属于挚友间的了然和一丝无奈,“那我替你去刺探军情。你养精蓄锐,准备好下周的战争就行。” 谢琮离开后,井浦凛看着桌上那瓶被他碰过的气泡水,水珠正沿着瓶壁滑落。他相信谢琮,就像相信自己手中的剑一样。他们是这个日益没落的阵营里,唯一能背靠背作战的伙伴。 但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却并没有因为这次“盟友的交心”而有丝毫减退。 井浦凛转着笔。冷空气在室内嗡嗡作响,窗外的雨声反而更像是一种清醒的折磨。他的思绪不在剑法、古籍、抑或者是西塞罗的句法结构上,而在那些不断闪回的、毫无逻辑的画面里。 沃斯那双燃烧的、红棕色的眸子。德拉克镜片后滴水不漏的微笑。还有……谢琮。 局面有些不可控了。 他皱起眉头,没有节奏地重重敲击着桌面。 他想起昨天傍晚,谢琮也是这样,带着温和的、不容置疑的笑意,将一套熨烫平整的定制礼服放在了他的床沿。 “凛,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谢琮的声音很轻,“但德拉克这次的酒会,请了校董会里好几位新晋的理事。我们得去听听风声。就当是……陪我,好吗?” 他用了“陪我”这个词,而不是“你需要去”。 井浦凛最终还是去了。在那个充斥着香水、酒精和虚伪笑声的空间里,他像一个与环境不兼容的错误程序,沉默地站在角落,看着谢琮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看着他与那些脑满肠肥的“理事”们碰杯,谈论着他最为厌恶的商业合作。 牙尖嘴利、口蜜腹剑的商人。 他只觉得吵。 所以当今天德拉克再次上演类似的戏码时,他选择了回避。 他需要一个能让大脑和身体都回归秩序的地方。 “凛。”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井浦凛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谢琮。那种独特的、混杂着东方茶香和琥珀的气息,十几年,他很熟悉。 “晚上的剑道社团建,别忘了。”谢琮的声音追了上来,带着一丝笑意,“老霍克说,你要是再不去,他就要把你那把宝贝古董剑没收了,挂在他的办公室里当镇馆之宝。” 井浦凛的脚步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挥了挥,算是回应。 他没打算去什么团建。他只想一个人,在剑道馆里,把身体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全部挥洒出去。 然而,通往体育馆区的路上,必然会经过学生会大楼前的中央广场。今天,这里显然被包场了。 草坪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侍者端着香槟和精致的点心穿梭其间。这是一场由德拉克以学生会的名义,举办的小型“新生精英欢迎酒会”。被邀请的,无一不是各个领域的新生翘楚,或是背后有家族支持的潜力股。 井浦凛的目光掠过那些言笑晏晏的面孔,没有丝毫停留,准备从广场边缘绕过去。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埃米尔。 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大概是学校统一发放的侍者制服,正端着一个银质托盘,在人群中笨拙地穿行。他低着头,亚麻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请不要看到我”的卑微气息。 然后,德拉克走向了他。 这位学生会会长,今天穿着一身无可挑剔的白色西装,像个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用丝带精心包装的礼盒,当着所有人的面,递给了苏遥。 “埃米尔同学,”德拉克的声音通过便携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我读了你入学时提交的那篇关于计量经济模型的论文,非常有见地。这套经济学书籍的原版,希望能对你未来的研究有所帮助。知识,是送给最优秀头脑的礼物。” 广场上响起一片恰到好处的掌声和艳羡的私语。德拉克完美地塑造了自己礼贤下士、爱才如命的形象。而埃米尔,在众目睽睽之下,脸颊涨得通红,抱着那个沉重的礼盒,显得愈发手足无措。 井浦凛在远处的一棵橡树下停住了脚步。他看着这一幕,内心毫无波澜,只是觉得又一场他看不懂的、但无疑很昂贵的戏剧开演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撕裂空气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几辆造型夸张的重型机车,像一群黑色的猛兽,闯入了这片优雅的领地。为首的那辆,是沃斯。 他和他的骑士团跟班们,显然只是路过,却被眼前这副“惺惺作态”的画面,成功地恶心到了。 德拉克这个伪君子,又在玩他那套收买人心的把戏。那个看起来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矮冬瓜是谁?德拉克就喜欢这种货色? 他身后的跟班盖奇,最会察言观色。他看到老大脸上不爽的表情,立刻想在老大面前表现一下。他故意将机车龙头一甩,后轮在草坪上划出一道丑陋的泥痕,带起的狂风将埃米尔手中一本没拿稳的笔记本吹落在地。 埃米尔惊呼一声,慌忙弯腰去捡。 德拉克眉头一蹙,也立刻俯身,想展现自己绅士风度,抢先一步帮埃米尔捡起。 然而,一道黑影比他更快。 沃斯长腿一伸,从机车上跨了下来。他没有弯腰,而是用脚尖,轻蔑地将那本笔记本挑了起来,然后伸手接住。他用那双戴着露指皮手套的手,将笔记本拿在手里,像掂量一件没有价值的物品一样,随意地抛了抛。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德拉克会长,”沃斯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挑衅,“你的人,好像连本书都拿不稳啊?” 德拉克直起身,脸上的微笑没有变,但眼底的温度却降了下来。“沃斯同学,我想,这是埃米尔同学的书。而且,你的车轮,压坏了草坪。” “是吗?”沃斯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个已经吓傻了的、抱着礼盒的埃米尔。他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匹小马驹的成色,充满了侵略性。“你,叫埃米尔?” 埃米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沃斯嗤笑一声,将笔记本直接扔到埃米尔怀里,动作粗暴,砸得埃米尔一个踉跄。“拿好了。下次再掉,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井浦凛在树荫下,看着这一切。他看到埃米尔在德拉克的温和与沃斯的粗暴之间,像一片被两股反向气流撕扯的叶子,无助而可怜。 他的大脑自动开始分析。 德拉克,通过“赠予”建立优越感和控制权,是精神上的驯养。 沃斯,通过“威慑”来宣告所有权,是物理上的标记。 目的相同,手段不同。 而那个埃米尔…… 井浦凛的内心毫无波澜地得出一个结论:新的玩具出现了。 他转身,离开了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草坪。他不想被卷入,也不感兴趣。 然而,井浦凛的离开,却像一个无声的暂停信号。 沃斯骑上机车,引擎再次轰鸣。他戴上头盔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埃米尔那副快要哭出来的、受惊小动物般的模样,又看了一眼德拉克对他那副志在必得的保护姿态。 一股纯粹的、原始的胜负欲和抢夺欲,在他心中猛然升起。 “德拉克想要的……”他低声对自己说,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笑,“老子偏要抢过来,玩玩。” 而在另一边,德拉克正温声安抚着埃米尔,帮他整理被弄乱的衣领。他的目光却越过埃米尔的肩膀,精准地捕捉到了井浦凛凛消失在橡树林尽头的那个冷漠的背影。 他的助理走上前,低声问:“会长,需要处理一下沃斯吗?” “不用。”德拉克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完美无瑕,“一只没脑子的野兽罢了。比起他……我对我们那位‘旁观者’,更感兴趣。” 他看着埃米尔手中那本厚重的经济学著作,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这颗棋子,不仅要用来牵制沃斯,或许……还能用来敲开另一扇更有趣的大门。 广场上的酒会还在继续,但空气中的味道已经变了。一场围绕着“猎物”展开的、新的狩猎游戏,在所有人都还未察觉的时候,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酒会结束后,德拉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助理正在向他汇报。 “会长,沃斯已经离开了,他好像……对埃米尔同学产生了兴趣。”助理的语气有些担忧。 “意料之中。”德拉克解开领口的扣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那副完美的笑容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运筹帷幄的平静。“沃斯就是一头野兽,他看不懂我送的书的价值,但他看得懂‘我在意的’这个事实。他不是对埃米尔感兴趣,他只是对‘从我手里抢东西’这件事感兴趣。” “那我们需要……保护埃米尔同学吗?” “保护?”德拉克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不,让他去抢。一条被两头狮子争夺的羚羊,才最有价值。我需要埃米尔,需要他成为我插进平民学生和旧贵族势力之间的一根钉子。沃斯的争夺,只会让这根钉子的分量更重。”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谢琮呢?他有什么动静?” “他参加了酒会,但只是和几个老派的理事聊了聊,没有与您直接接触。哦,对了,”助理想起了什么,“他今天下午,在井浦凛的宿舍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德拉克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井浦凛……”他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那头被谢琮圈养起来的、沉睡的孤狼。他今天也看到广场上那一幕了。” “是的,会长。但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当然。”德拉克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华灯初上的校园,“他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局外人。谢琮把他呵护得也太好了。” 他拿起手机,调出了之前井浦凛与沃斯在古籍区对峙的照片,放大,目光停留在井浦凛那双冰冷的眼睛上。 “通知下去,”德拉克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关于修改传承楼自治章程的提案,可以正式提交了。我要看看,当有人要拆掉他唯一的‘窝’时,这头孤狼,还会不会继续睡下去。” ...... “咔嚓”,剑道室的复合木门被打开的声音。谢琮猫着腰进来,他在门口换好鞋,抬头便看见井浦凛褪掉夹克上衣,用覆着青色筋络的手背去擦拭额上的热汗。 沿着冷硬的脸部线条,晶莹的汗水一点点滑落,最终挂在井浦凛窄而紧俏的下颌上,残阳点亮了他鼻梁与人中之间的弧度。晚霞从半封闭的纱窗泻进来,静谧地,将他的侧脸及脖间照出水光的冷紫。 谢琮的目光略微下移。 井浦凛微微侧头,这使得他的肩背形成一道尤为优美的流线型,干脆而不夸张的肌肉紧实地附在骨骼上,他雪白的胸腹在运动后泛起一层薄红。 谢琮的喉结浑然不觉地滚动了一下。 难以言喻的......倔强和脆弱? 谢琮突然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出现一道裂痕。 而井浦凛一无所知。他现在似乎才察觉到谢琮的到来,刚才和莱恩投入得太过尽兴。很热,很累,便随手擦掉了眉前的汗珠。 这几日累积的阴霾,都在一场剑术比拼之后消散了。 谢琮好一半会才收拾好心情,他放下要和井浦凛切磋的打算。从裤腰下摸出手机,看到血色契约的悬赏消息,他有些震惊地挑挑眉。 没等井浦凛穿好上衣,他直接招呼对方过来。 运动完的体肤潮气喷薄在谢琮的锁骨上。他顺手拍了拍井浦凛的背,像给动物顺毛似的。 顺着谢琮示意的悬赏令看去,也让井浦凛眉头紧紧锁了一秒钟。 A级悬赏 500桂冠任务名称:【迷乱的香槟】 任务描述:在埃米尔的香槟杯里,加入某种能让人意识模糊、行为失控的药物(非致命性,但效果显著)。在他药效发作后,引导他做出一些疯狂、不得体的举动,比如脱衣服、大声唱歌、骚扰重要宾客等。需全程录像。 发布者留言:我要亲手撕碎他那张纯洁无辜的假面,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放浪形骸的真面目。尤其是让德拉克和沃斯看看,他们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那种不安感和厌恶感重新席卷上井浦凛的心脏,谢琮拧过头,井浦凛的脸色并不好,整个人笼罩在一股巨大的低气压里。 他果然漏掉了重要的事。井浦凛想。 不,准确说是遗忘。 新生舞会。 新生舞会是圣亚瑟学院最悠久的传统之一,起源于学院成立之初,旨在为新入学的贵族子弟提供一个正式的社交平台。历经百余年演变,已成为各大家族各抒己见的舞台。 每年秋季学期开学后的第三个周六夜晚,将在学院历史最悠久的“星穹大厅”准时举办。 但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冠冕堂皇。 圣亚瑟学院的新生舞会,从不只是一场简单的迎新派对。 它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不成文的授勋仪式与血统巡礼。 舞会的入场资格,本身就是第一道无形的门槛。每一封用烫金花体字书写的邀请函,都代表着一种身份的认可。而在这里,人们的站位、交谈的对象、甚至手中酒杯的品牌,都是一套精密而残酷的社交仪式。 新生舞会,从来都不是为了“欢迎”。 是为了展示——展示财富,展示权力,展示血统。 是为了评估——评估谁是未来的盟友,谁是潜在的对手,谁又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更是为了狩猎——在这片由水晶、大理石和虚伪微笑构成的华丽猎场上,一场关于尊严、**和阶级地位的无声狩猎。 井浦凛腰侧的拳头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