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说我们BE了》 第1章 第 1 章 “忠臣?狗都不当!” 宁妄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勉强掀开一条缝,入目的不是笔记本电脑幽幽的蓝光,也不是堆满参考书的凌乱书桌,而是一顶……绣着莲花纹样的锦帐? 他猛地睁大眼。 头顶是繁复精美的木质承尘,雕刻着祥云瑞兽,四角还垂着流苏。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锦被,带着淡淡的、清雅的熏香。空气里只有一种干净、温暖的,像是阳光晒过草木的气息。 “嘶——”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更惊悚的是,他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嫩、肉乎乎、明显属于孩童的小手。 宁妄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他,宁妄,二十一世纪历史学研究生,熬了三个通宵,正在键盘上激情输出一篇名为《论宁霁之愚忠:一个时代悲剧的缩影》的论文,把那位史书上记载的、为了个昏聩皇帝慷慨赴死的古代名臣宁霁,从政治智慧到个人操守批了个体无完肤,就差没骂他是封建礼教洗脑的典范了。 然后,他就眼前一黑。 再然后…… 他就躺在了这张古色古香的拔步床上,还缩水成了一个小孩?! “噩梦,一定是噩梦……” 宁妄喃喃自语,试图闭上眼再睁开,回到他那堆满论文的狗窝。 然而,视野里依旧是那顶精致的帐幔,以及透过薄薄窗纱洒进来的、带着暖意的晨光。 就在他大脑一片混乱,试图理解现状时,一段如同跗骨之蛆般深埋的记忆碎片,突然被这诡异的情景狠狠撬动,隐隐浮现出来。 《青云录》! 那本他为了写论文翻阅了无数遍,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史书残卷。 里面记载着那位他刚刚痛骂过的“愚忠”典范宁霁的生平。 “宁霁,少聪颖,八岁能诗,有神童之誉……性端方,刚直不阿……后帝昏聩,佞臣当道……宁公力谏,触怒天颜……帝赐鸩酒,宁公慨然饮之,曰:‘臣死不足惜,唯愿陛下明察秋毫,社稷为重!’……卒,年方三十有二,天下悲恸……” 冰冷的文字仿佛带着血淋淋的寒气,瞬间攫住了宁妄的心脏。 他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死了。 那个宁霁,三十二岁就被皇帝一杯毒酒送走了。 死得“壮烈”,死得“愚忠”,还成了后世史书上的道德标杆! 而他、他好像……穿成了这个宁霁?! 还是幼年版的?! 宁妄猛地低头,再次确认自己这只属于孩童的小手,一股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记得《青云录》里提过,宁霁出身显赫,是尚书令宁大人之子。 这环境,这年纪,对上了。 “不,不行!绝对不行!” 宁妄在心里疯狂呐喊,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要走那个宁霁的老路。什么忠臣,什么死谏,什么青史留名,都是虚的!活着不好吗?吃香喝辣不好吗? 他一个现代人,大好年华还没享受,穿过来就是为了给一个昏君当垫脚石,三十二岁就嗝屁?!还要被后世的研究生写论文痛批“愚忠”?! “忠臣?狗都不当!” 宁妄咬牙切齿,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震惊和茫然。 他得跑,得改变,得离那个该死的朝廷,该死的皇帝远远的。 躺平,苟住,坚决不能走上那条作死的不归路! 他努力回忆《青云录》里关于宁霁更多的细节,想找出破局的关键点。 那个最终导致他赴死的昏君是谁? 具体是哪一年? 那个所谓的“佞臣”又是谁? 宁霁是怎么一步步走到那一步的? 然而,越是想,记忆就越发模糊混乱。 那些曾经为了论文而强行塞进脑子里的史料细节,此刻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 他记得宁霁很出名,记得他死的很“忠烈”,记得自己骂得很痛快,可具体的时间节点、关键人物、事件的详细脉络等等,竟然怎么也想不真切了。 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名为“愚忠赴死”的恐怖结局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这种感觉糟透了。 就像知道前方有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却记不清它具体在哪个位置,长什么样子。 “啊!” 宁妄烦躁地低吼一声,泄愤似的捶了一下软绵绵的被子。 这一下动静不小,立刻惊动了外面。 “吱呀”一声,雕花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浅碧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探进头来,圆圆的脸上带着关切:“小公子?您醒啦?可是梦魇着了?” 宁妄瞬间僵住,像被点了穴。 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活生生的、穿着古装的少女,大脑飞速运转。 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回答? 这小公子……是叫我? 见他不说话,只是瞪着自己,小丫鬟也不恼,反而抿嘴一笑,轻快地走了进来:“小公子今日醒得倒早。夫人吩咐了,说您昨儿背书辛苦,让您多睡会儿呢。” 她走到床边,动作麻利地撩开帐幔挂好,晨光一下子涌了进来,照亮了宁妄那张写满“我是谁我在哪”的、属于八岁孩童的精致小脸。 “来,奴婢伺候您起身。” 丫鬟说着,就要伸手来扶他。 宁妄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脱口而出:“别碰我!”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明显的童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果然,那小丫鬟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小公子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没睡醒,跟奴婢闹脾气呢?” 她语气轻松,显然平时和这位“小公子”关系颇为亲近。 宁妄:“……” 我不是闹脾气,我是怕露馅啊,我这芯子都换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记忆中影视剧里小少爷的派头,板起小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一点:“咳……我、我自己能起。你……你叫什么名字?” 先套点基本信息总没错。 丫鬟又是一愣,随即笑得更欢了,像看什么稀奇似的:“小公子您真睡糊涂啦?奴婢是云舒呀!伺候您都两年了,您今儿个怎么连奴婢都不认得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还是伸手来扶,“快别闹了,夫人熬了您最爱的碧粳米粥,还有新腌的脆黄瓜,再不起,粥可要凉了。” 碧粳米粥?脆黄瓜? 宁妄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这才感觉到强烈的饥饿感。 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露馅就露馅吧,先填饱肚子再说。 在云舒的帮助下,宁妄笨手笨脚地穿上了对他来说过于繁复的衣物。 月白色的细棉布里衣,外罩一件天青色绣着竹叶纹的锦缎小袍子,腰间系着同色丝绦。 看着铜镜里那个粉雕玉琢、眉眼清俊,却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小男孩,宁妄再次确认:嗯,这壳子卖相是真不错,难怪能被写进史书。 可惜啊,是个英年早逝的命。 他默默在心里给镜子里的小人儿点了个蜡。 · 被云舒牵着手,走出那间布置得雅致温馨的卧房,穿过抄手游廊,宁妄一路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假山流水,处处透着大户人家的底蕴和雅致。 来往的仆人不多,但都衣着整洁,见到他这位“小公子”都恭敬地行礼,眼神里透着善意的亲近。 看来这个宁家,家风不错,氛围也挺宽松和谐。 宁妄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不是那种规矩森严、动辄打骂的封建牢笼。 刚走到一处月亮门附近,就听到旁边暖阁里传来一阵压抑着的、低低的啜泣声,还夹杂着女子轻柔的安抚。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我的儿。不就是背错了几句书吗?夫子也是为你好,怕你懈怠了功课嘛。” 一个温柔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奈和宠溺。 “呜呜……可是、可是夫子罚我抄十遍《千字文》……我的手都要断了……” 一个更稚嫩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委屈巴巴地抱怨。 宁妄脚步一顿,好奇地探头望去。 只见暖阁里,一个穿着鹅黄衣裙、气质温婉娴静的年轻妇人正搂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哭得眼睛红红像个小兔子的小女孩在哄。 那妇人眉目间与宁妄,或者说宁霁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母亲了。 小女孩则是他的妹妹? “阿霁来了?” 那妇人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宁妄和云舒,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的笑容,朝宁妄招手,“快进来。瞧瞧你妹妹,被夫子罚了抄书,正委屈着呢。” 宁妄被那笑容晃了一下,心里莫名地一暖。 他努力扮演一个“八岁神童”该有的样子,迈着小短腿走进去,对着妇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这动作他刚才在房里对着镜子偷偷练了好几下,云舒还夸他今天格外懂礼数了。 “母亲安好。”声音还是奶乎乎的,但努力端着架子。 “哎,乖。” 宁夫人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伸手将他揽到身边,“我们阿霁最懂事了。来,看看你妹妹,羞不羞,这么大点事就哭鼻子。” 虽是嗔怪,语气却满是宠溺。 小女孩看到哥哥,哭得更委屈了,抽抽噎噎地告状:“哥哥……夫子好坏……十遍……好多……” 宁妄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团子,再看看温柔的母亲,一种奇异的、属于“宁霁”的亲情羁绊悄然滋生。 他学着母亲的样子,伸出小胖手,笨拙地拍了拍妹妹的头,清了清嗓子,努力用“小大人”的口吻安慰道:“晴儿莫哭。《千字文》乃蒙学根基,抄录亦是温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字字珠玑,多写几遍,方能牢记于心。” 他顿了顿,想起了自己“狗都不当忠臣”的誓言,但安慰妹妹是另一回事。 “那哥哥、哥哥陪你抄几页可好?” 这话一出,宁夫人和旁边的云舒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夫人捏了捏宁妄的小脸:“你这孩子,倒会引经据典地哄妹妹。不过夫子罚的是她,你帮了,她下次还是记不住。” 她又低头哄小女儿,“晴儿乖,娘陪你抄,咱们慢慢写,好不好?写完了,娘让厨房给你做糖蒸酥酪。” 小宁晴听到最爱的点心,哭声渐渐小了,只是还抽噎着,瓮声瓮气地问:“真的?”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宁夫人笑着保证。 看着这一幕母慈女孝的温馨画面,宁妄心里那点穿越的恐慌和对未来的焦虑,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 至少,这个“家”是温暖的。 这让他更坚定了决心:一定要改变那个该死的“愚忠”结局,为了自己,也为了眼前这些真心待他的家人。 “好了,都别在这儿耗着了。” 宁夫人一手牵起宁妄,一手牵起小女儿,“走,用早膳去。我们阿霁昨儿用功,娘特意熬了碧粳米粥给你补补神。” 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你爹今早出门前还念叨呢,说昨儿得了些上好的雨前龙井,等你下了学,要考校你功课,顺便请你品一品。” 考校功课?!品茶?! 宁妄刚刚放松的小心脏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背书?品茶? 他一个现代历史系研究生,背书倒不怕,可万一考的是他没研究过的领域呢? 品茶? 他理论知识有,实践可不多啊。 还有那个“爹”,尚书令大人,一听就是个古板严肃的大家长形象。 万一考校时露了现代思维的馅儿怎么办?会不会被当成妖孽? “母亲……” 宁妄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孩儿、孩儿觉得晨起仍有些昏沉,昨儿所读之书,似是而非,恐有负父亲考校。不若,今日告假?” 宁夫人闻言,果然关切地停下脚步,弯下腰仔细看他脸色,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烫啊?真不舒服?莫不是昨晚用功太晚,神思倦怠了?” 她眼中满是心疼,“若真不适,今日就歇一天也无妨。只是你爹那里……” “无妨无妨。” 宁妄赶紧摇头,生怕母亲反悔,“孩儿略歇息半日,或可清明。不必惊动父亲!” 宁夫人看着他急切的小模样,又忍不住笑了,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小滑头。罢了,今日就允你歇一日。不过书还是要温的,不可懈怠。云舒,去书院跟夫子说一声,小公子今日身体微恙,告假一日。” “是,夫人。”云舒笑着应声去了。 宁妄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长长舒了口气。 认命了…第一次弄这个然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点成了添加文章而不是存稿() 好了好了我将双开(庆幸自己马上放假了 那么今天开始我们宁妄(宁霁)和裴风和大家见面啦~ 是个日常(微群像)的小甜文~ 麻烦大家点点收藏(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忠臣?狗都不当!” 第2章 第 2 章 “对啊,搞钱!” 早膳摆在花厅里。一张红木圆桌,铺着素雅的桌布。 食物很简单,却透着用心:熬得浓稠软糯、散发着米香的碧粳米粥;几碟清爽可口的小菜,除了云舒说的脆黄瓜,还有香油拌的笋丝、酱瓜丁;一小笼晶莹剔透的虾饺;还有几块看着就松软可口的枣泥糕。 宁夫人亲自给宁妄和小女儿盛粥。 小宁晴大概是被糖蒸酥酪安抚了,又或许是哭饿了,捧着碗小口小口吃得香甜。 宁妄看着眼前这色香味俱全的早餐,穿越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些许慰藉。 他学着妹妹的样子,拿起调羹,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带着天然的清甜,瞬间熨帖了空荡荡的胃。 再夹一筷子脆黄瓜,酸爽开胃,嚼起来咯吱作响,异常爽口;虾饺皮薄馅大,鲜香弹牙;枣泥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宁妄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暂时把什么“愚忠”、“赴死”的烦恼抛到了脑后。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比熬夜啃泡面写论文强一百倍啊。 他决定了,不仅要改变命运,还要在这个时代努力活成一条幸福的咸鱼! “慢点用,莫急。” 宁夫人看着儿子吃得香,比自己吃还开心,不停地给他夹菜,“多用些,我们阿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嗯嗯,谢母亲。” 宁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应着,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穿越以来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宁夫人被他逗笑了,掏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沾的一点粥渍,动作轻柔又自然。 宁妄心里也暖洋洋的。 正吃着,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夫人,阿霁今日可好些了?” 宁妄心里咯噔一下。 爹来了。 那个要考校他功课的尚书令爹! 他赶紧把嘴里的虾饺咽下去,正襟危坐,小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只见门帘一挑,一个身着深青色常服、面容端肃、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约莫四十出头,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书卷气的清正。 正是当朝尚书令,宁霁的父亲,宁清远。 宁夫人起身相迎:“老爷下朝了?阿霁说还有些昏沉,刚用了点粥,看着精神倒还好。” 她笑着替儿子解释了一句。 宁清远的目光落在了宁妄身上。 明明是温和的,宁妄却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赶紧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揖礼:“父亲安好。” “嗯。”宁清远淡淡应了一声,在主位坐下。 有侍女立刻奉上热茶。他端起茶盏,用盖子轻轻撇着浮沫。 “身子不适?” 他看向宁妄,语气听不出喜怒,“昨日夫子所授《孟子·告子上》‘恻隐之心’一章,可还记得?” 来了来了,都知道逃不过。 不过还好,是《孟子》,他熟。 宁妄的心跳依然很快,但底气足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童音显得清晰沉稳:“回父亲,夫子昨日所授,乃《孟子·告子上》‘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一节。‘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他流畅地背诵了一段,字正腔圆。 宁清远呷了口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继续理解。 宁妄知道这是要考释义了。 他略一思索,结合现代理解,尽量用符合当下语境的话说:“此章大意,是说人人皆有怜悯体恤他人的本心。譬如见孩童落井,必生惊骇同情。此乃仁义礼智之发端。若无此心,则非人也。” 解释得中规中矩。 宁清远放下茶盏,声音依旧平淡:“背得尚可。释义也还通达。只是,” 他话锋一转,“夫子昨日重点讲的,是‘恻隐之心’与‘仁政’之关联,以及何以‘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你可有所得?” 宁妄:“……” 原来重点是这个?! 他哪里记得那么细,而且这明显在往治国理政上引啊,一个八岁小孩理解这个是不是有点超纲?! 他急中生智,小脸微皱,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状:“回父亲,孩儿、孩儿晨起昏沉,此节精微之处,一时、一时未能参透。” 宁夫人见状,立刻心疼地护犊子:“老爷!孩子都说昏沉了,您还考他这些作甚?大夫都说了,小孩子家,神思未定,循序渐进方是正理。” 她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又转向宁妄,温声道,“阿霁快坐下,喝口水。这些道理,日后慢慢体悟便是。” 宁清远看着儿子略显苍白的小脸和妻子护短的样子,威严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追问。 “罢了,身体要紧。” 他重新端起茶,语气缓和了些,“今日早朝,陈阁老再提江南赋役折银之议,言辞峻切,陛下似乎颇为意动。唉,此议看似便民,实则牵动国本,利弊难测啊。”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妻子说,眉头微锁,显露出几分朝堂重臣的忧色。 宁夫人给他添了茶,温言劝道:“朝堂之事,妾身愚钝。只是老爷也要多顾惜自己。江南乃赋税重地,折银一事关系甚大,自有公卿大臣们议处,老爷也不必过于劳神。” 宁清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但宁妄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话语里透露的信息。 江南赋役折银?陈阁老?皇帝意动? 还有父亲眉宇间那抹忧虑。 这平静温馨的家庭早餐桌下,似乎也隐隐流动着朝堂的暗涌。 那个最终会赐死“宁霁”的昏君,此刻还坐在龙椅上吗? 那些未来的“佞臣”,是否已经开始在暗中布局? 一丝寒意再次爬上宁妄的心头。 他低头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碧粳米粥,忽然觉得没那么香了。 他只想当咸鱼,可这身份,这家庭,似乎注定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对了,”宁清远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宁妄,“前几日,三皇子殿下在陛下面前称许太学新进的几位学子才思敏捷,其中似有太傅颇为赏识之人……” “太傅”两个字,如同两颗冰珠投入宁妄耳中,让他浑身一激灵。 他虽然记不清《青云录》的全部细节,但“太傅”这个称谓,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瞬间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这个人,似乎和未来的某种巨大阴谋有关? 是那个导致宁霁赴死的导火索吗? 宁夫人脸色也微微一变,低声道:“老爷,慎言。皇子与太傅之事,非臣下宜论。莫要徒惹是非,也莫吓着孩子。” 宁清远也意识到在妻儿面前说这些不妥,便住了口,只是那眉头锁得更深了些。 宁妄的心却沉了下去。 三皇子?太傅? 这些名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混乱的记忆里激起了一圈圈危险的涟漪。 朝堂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他这只刚穿越过来、只想苟命的小虾米,真的能避开那汹涌的暗流和注定的结局吗? 宁妄三两口扒完碗里的粥,放下筷子,努力挤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父亲,母亲,孩儿用好了,头还有些昏沉,想回房再歇息片刻。” 他现在急需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顺便想想怎么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安全地……躺平。 · 回到自己精致的小房间,屏退了云舒,宁妄把自己整个儿摔进柔软的锦被里,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宁静安详的气息。 这本该是个慵懒惬意的上午,可宁妄的心却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字:宁霁、愚忠、毒酒、三十二岁、太傅、三皇子……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坐起来,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虽然记忆模糊,但核心矛盾很清晰:他不能重蹈史书上宁霁的覆辙,必须改变。 怎么改? 对啊,搞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有了钱,才能有选择权,才能远离那个该死的朝堂漩涡。 宁妄仿佛看到无数金元宝在向他招手,未来的咸鱼生活充满了光明。 就在宁妄沉浸在自己“低调发财,富甲一方,迎娶……呃,不对,是独自美丽”的美好蓝图里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公子?您醒着吗?”是云舒的声音。 “啊?在、在呢。”宁妄赶紧收起脸上的傻笑,正襟危坐。 云舒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笑:“夫人说,您要是歇息好了,闷在屋里也不好。今日秋高气爽,花园里新移了几株墨菊,开得正盛,夫人请您和晴小姐过去赏玩,散散心呢。小厨房新做了桂花糕,也一并送过去了。” 桂花糕! 宁妄的眼睛瞬间又亮了。 美食的诱惑是无法抵挡的。 而且出去透透气也好,也正好出去熟悉一下这个“家”的环境,为未来的发财大计踩踩点。 “好,我这就去。”宁妄立刻跳下床,刚才的烦恼暂时被抛到脑后。 来啦~以后也是晚20:30更新 “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引自《孟子·告子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对啊,搞钱!” 第3章 第 3 章 “将门枯骨守国门。” 宁府的花园很大,亭台楼阁,曲径通幽,秋日的色彩斑斓而浓郁。 宁夫人带着小女儿宁晴,还有几个丫鬟仆妇,正坐在一处临水的敞轩里。 石桌上摆着茶具和几碟精致的点心,最显眼的就是那碟金黄油亮、散发着浓郁甜香的桂花糕。 “哥哥快来!” 小宁晴看到宁妄,立刻兴奋地招手,小脸上早就没了早上的泪痕,只剩下看到点心的雀跃。 宁妄走过去,先给母亲行了礼,然后就被宁晴塞了一块桂花糕在手里。 他咬了一口,软糯香甜,带着浓郁的桂花香,甜而不腻,好吃得他眯起了眼睛。 果然,任何时代,甜食都是治愈焦虑的良药啊。 “慢些用,莫急。” 宁夫人笑着递过一杯温热的清茶,“看这园中秋色正浓,那几株墨菊是花匠费心培育的,色如点漆,姿态清奇,阿霁看看可入眼?” 宁妄顺着母亲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几丛开得正盛的菊花。 花瓣是少见的深紫近墨色,在阳光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在一众红黄粉白中显得格外独特沉静。 “嗯,确实不凡。” 宁妄点头,他虽不太懂花,但这颜色和形态确实别致,“‘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墨菊之韵,更在紫黄之外,别有风骨。” 宁夫人和旁边的妇人都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宁夫人道:“你这孩子,书读得倒通。墨菊是珍品,取其‘墨守本心’之意,你父亲也很是喜欢。” 墨守本心? 宁妄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好寓意。 不过他现在只想“墨守苟命”之心。 他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花园很大,假山后面似乎还有一片空地? 他目光扫过水边的一个小水车,这动力结构似乎可以改良一下? 或许可以搞点小发明? 就在他思维发散,规划着未来“科技兴家”的蓝图时,一阵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嬉笑议论声,从不远处假山的另一侧传了过来。 “瞧见没?那个就是裴风,裴大将军的儿子。” “呸!什么大将军,通敌叛国,死有余辜。全家都死绝了,就剩他一个野种!” “就是啊,你看他那张死人脸,克父克母的丧门星!晦气!” “他养父也真是,收留这么个东西干嘛?也不怕沾了晦气!听说在禁军里也是个闷葫芦,没人搭理……” 刻薄、恶毒、充满优越感的童声,像毒针一样扎过来。 宁妄眉头一皱。 裴风?有点熟悉。 但他们这是在,欺凌弱小?还是在这种地方? 他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假山旁的鹅卵石小径上,几个穿着华贵锦袍、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围着一个身影,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恶意。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少年…… 那少年身形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挺拔,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劲装,背脊挺得笔直。 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还有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就那样沉默地站着,像一块被风雨侵蚀却依旧倔强矗立的顽石,承受着四周恶意的狂风暴雨,没有反驳,也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孤狼般的隐忍和冰冷。 一股莫名的怒火“腾”地一下冲上了宁妄的头顶。 “住口!” 一声清脆的童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凛然正气,猛地响起。 宁妄几步就从敞轩里冲了出来,小小的身影挡在了那个沉默的蓝衣少年身前,仰着头,毫不畏惧地瞪视着那几个明显比他高壮的纨绔子弟。 他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气势却像只护崽的幼虎。 那几个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轻蔑。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宁尚书家的小神童啊?” 为首一个胖墩墩的男孩嗤笑一声,语气满是嘲讽,“怎么?想替这个克死全家的野种出头?也不怕沾了晦气,把你那点神童灵气给克没了?” “就是,宁霁,我劝你少管闲事!赶紧回去读你的圣贤书吧!”另一个瘦高个帮腔道。 宁妄气得小脸通红,胸脯剧烈起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青云录》里关于裴大将军的零星记载。 虽模糊,但知其是战死,再结合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一股属于历史研究者的正义感和对“愚忠”结局的逆反心理交织在一起,化作了冲口而出的铿锵话语,声音因激动而格外清亮:“圣贤书教尔等在此狺狺狂吠、欺凌孤弱了吗?!” 宁妄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穿透力,“裴大将军为国捐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此乃《国殇》所颂,‘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之壮烈!岂容尔等纨绔,在此信口雌黄,污蔑忠魂,折辱其后?!” 他伸手指着那几个被骂懵的男孩,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带着金石之音: “将军枯骨守国门!尔等蛀虫,怎敢辱没忠烈之后?!”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瞬间劈开了花园里所有的嘈杂。 那几个纨绔子弟被这突如其来的又气势十足的斥责震得目瞪口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宁妄身后的蓝衣少年,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尚带稚气却已显露出锐利锋芒的脸庞,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因为极度震惊而剧烈地波动着。 他死死地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小小的、月青色的背影,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宁夫人和丫鬟们也听到了动静,匆匆走了过来。 宁夫人看着眼前对峙的场景,尤其是儿子那副引经据典、正气凛然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与骄傲。 她并未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你、你……” 胖墩男孩反应过来,气得脸都扭曲了,“宁霁,你竟敢骂我们是蛀虫?!你等着!我告诉我爹去!” “随你的便。” 宁妄毫不示弱,挺着小胸脯,“令尊若明事理,正该听听其子是如何在他人府邸,肆意侮辱为国捐躯的忠臣良将及其遗孤的。” “我倒要看看,是何等‘家风’,能教出如此‘知礼’的子弟!” 这话说得太狠了。 几个男孩虽然跋扈,但也知道真闹到长辈面前,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胖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宁妄“你你你”了半天,最终狠狠一跺脚:“哼!我们走,宁霁,你给本少爷等着!” 说罢,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跑去找自家长辈了。 · 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花园里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宁妄看着那几个跑远的背影,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腿软。 刚才真是,冲动是魔鬼啊。 他懊恼地揉了揉眉心。 说好了要低调做事的呢……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带着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少年声音: “为何?” 宁妄一愣,转过身。 只见那个蓝衣少年,裴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疑惑、探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与炽热。 “为何帮我?” 裴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用尽了力气才问出口。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站得笔直,像一株刚经历风雪却更显峥嵘的青松。 那双眼睛,不再仅仅是冰冷和隐忍,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熊熊燃烧。 宁妄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刚才怼人的气势瞬间泄了。 他挠了挠头,看着手里那半块被捏得有点变形的桂花糕,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回答裴风,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就、就看不惯他们那样说呗。忠臣良将,蒙冤受屈,青史尚待昭雪,岂能再容宵小折辱其后?” 他顿了顿,想起自己“狗都不当忠臣”的誓言,又有点心虚地补充了一句,“呃……虽然青史留名,听着也挺累人的。” 裴风似乎没太听清他后面那句嘀咕,只是那句“忠臣良将,蒙冤受屈,青史尚待昭雪,岂能再容宵小折辱其后”,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深深地看了宁妄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人看穿,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温度。 他没有道谢,只是微微颔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然后,用他那略显生硬却无比清晰、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 “宁霁。我记住你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沉稳却略显急促的步子,很快消失在花园的月洞门后。 宁妄站在原地,捏着那半块桂花糕,看着裴风消失的方向,还有点懵。 记住我?记住我干嘛?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桂花糕,刚才那点英雄气概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懊恼和后怕。 宁妄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桂花糕,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底那点莫名的不安和一丝被那双炽热眼眸烙印下的悸动。 · 而此刻,假山阴影处,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正紧紧扣着粗糙的石壁,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裴风背靠着冰冷的山石,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腾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更有一种近乎虔诚的炽热。 “将军枯骨守国门……”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也点燃了他沉寂的生命。“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从未有人……从未有人如此掷地有声地维护过他父亲的名誉,亦从未有人如此坚定无畏地站在他这个“罪将之后”、“克星野种”的身前。 裴风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石壁硌出深深的红痕,甚至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的迷茫和脆弱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坚定专注。 宁霁。 他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记住你了。” 裴风无声地、无比郑重地重复。 来啦~ 裴风也就这一章看起来深沉一点了…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引自李商隐的咏物诗 《菊花》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引自屈原的《九歌·国殇》 其实我昨天发错了 发成了第四章的内容 不过没关系我看了点击零人在看()所以我改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将门枯骨守国门。” 第4章 第 4 章“美人嘛,总是招人惦记的。” 宁妄装病的逍遥日子只过了两天,就被迫重新踏上了十年寒窗求学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原因无他,他那尚书令爹宁清远,在休沐结束的第一个清晨,就用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外加几句看似平淡实则重逾千斤的勉励,彻底粉碎了他继续苟在房里搞发财大计的梦想。 “阿霁既已无碍,便不可荒废学业。你天资聪颖,更当勤勉。” 宁清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官袍的袖口,目光落在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企图降低存在感的宁妄身上。 “今日便随为父一同出门,去学宫上学吧。莫要让夫子久等。” 宁妄:“……” 他这两天已经从云舒那里翘出了不少情报。 其中就有他一月前刚考上了学宫,所以这月正是去学宫报道的日子。 人生苦短,他要回到古代开卷吗? 可是爹啊,我的亲爹!我只是想当条咸鱼啊! 然而,在宁尚书令那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下,宁妄只能含泪咽下“我想再病两天”的申诉。 乖乖地换上那身象征“好学生”的月白细布学子服,被云舒打点得整整齐齐,塞进了宁父那辆低调却处处透着底蕴的马车里。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宁妄趴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小脸皱成一团,内心充满了对未知学宫的忐忑。 和再来十年寒窗的命苦感。 “父亲,”宁妄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小脸看起来天真又困惑。 “孩儿昨日躺了一天,好像、好像之前背的书,真的忘了很多。去了学宫,若是答不上夫子的问,岂不丢了父亲的脸面?不如,让孩儿在家再多温习两日?” 宁清远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宁妄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忘便忘了,重新记过便是。学问之道,贵在持之以恒,不在急功近利。” 宁清远语气淡然,“至于脸面,为父的脸面还不需要一个八岁稚童来挣。你只需记住,学宫乃清静向学之地,尊师重道,友爱同窗,谨言慎行即可。” 宁妄:“……是,父亲。” 得,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反正没饶过他。 宁妄只能默默祈祷希望学宫的夫子别太较真,希望同窗别太难搞,希望别再遇到裴风那个眼神吓人的家伙。 可惜,天道依然没听到他后半截的祈祷。 · 马车在城东一处环境清幽、门庭开阔的宅院前停下。 这里并非官办的最高学府太学,而是京城一些清贵或富庶人家为子弟开设的联合私塾,请的也是颇有学识的大儒,学风相对宽松自由些。 能进来的孩子都是在家里请过先生先行教导过,然后再考进来的。 宁清远亲自将宁妄送到门口,嘱咐了守门的老仆几句,便匆匆上朝去了。 宁妄深吸一口气,抱着云舒塞给他的小书箱,迈着小短腿,带着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心情,踏进了这座名为“明德堂”的私塾学宫。 一进门,喧嚣的童音便扑面而来。 庭院宽敞,古树参天,几间敞亮的学舍依势而建。 穿着各色学子服的少年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追逐嬉闹,或争论辩题,或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充满了蓬勃的生气。 宁妄这个生面孔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尤其是一些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更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眉目精致、气质干净的小公子。 宁妄努力维持着镇定,按照老仆的指引,朝着自己所属的“蒙学丙班”走去。 心里默念:低调,低调,我是空气,我是尘埃,我是大地…… “哎哟喂!这是打哪儿掉下来的小仙童啊?” 一个带着夸张赞叹、尾音上扬的少年声音,突兀地在宁妄身后响起。 宁妄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穿着骚包亮眼绯红色锦袍、腰间挂着一串价值不菲玉坠子的身影就绕到了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来人约莫十岁出头,比宁妄高了大半个头,生得唇红齿白。 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把洒金折扇,活脱脱一个富贵风流小少爷。 “啧啧啧,”绯衣少年绕着宁妄转了小半圈,那双桃花眼亮得惊人,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宁妄,尤其在宁妄那张清俊的小脸上停留最久。 “瞧瞧这眉眼,这气质!小兄弟,贵姓?家住何方?年方几何?可曾婚配啊……呃,不是,可有定亲?” 他越说越离谱,折扇“啪”地一声合拢,就想用扇子去挑宁妄的下巴。 宁妄:“……”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登徒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油腻的吗?! 还有,婚配是什么鬼!所以我是穿越到了巴蜀一带吗? 哈、哈、哈。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那柄不怀好意的扇子,板起小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这位同窗,请自重。在下宁……霁,初来乍到,正要前往丙班报道。烦请让路。” “宁霁?嗷!” 绯衣少年一拍折扇,恍然大悟状,“你就是宁尚书家那位‘八岁能诗’的小神童啊!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他嘴上说着久仰失敬,动作却一点也不客气,自来熟地一把揽住宁妄的肩膀。 宁妄被他带个趔趄,皱着眉看向毫无分寸感的年少gay子。 少年丝毫不觉笑嘻嘻道,“我叫苏既归,家父是城南做点小生意的苏万三。以后咱们就是同窗啦!宁小霁,你这模样长得可真对哥哥胃口!放心,以后在学宫,哥哥罩着你嗷。” 宁妄被他这声“宁小霁”雷得外焦里嫩,又被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挣扎着想摆脱这热情的桎梏。 “苏、苏兄,请、请放手,我自己能走!” “哎,别见外嘛!” 苏既归非但没放手,反而搂得更紧,凑近宁妄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宁小霁,告诉你个秘密,哥哥我啊,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 “你这模样,搁我们苏家商队里,那绝对是头牌……呃,不是,是头一份的赏心悦目。走走走,哥哥带你去丙班!” 宁妄被他半拖半拽地往前走,内心哀嚎:救命!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怪不得前几日他写论文格外顺畅,原来命运给他的报应全在后头等着。 · 丙班的学舍宽敞明亮,摆放着十几张矮几和蒲团。 此时已坐了大半学生,夫子还未到。 苏既归这个大喇叭一进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嘿,大伙儿都瞧瞧,看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苏既归得意洋洋地揽着宁妄的肩膀,把他推到众人面前,“咱们明德堂新晋的头号小仙童,尚书令宁大人的公子,宁霁。就是‘八岁能诗’的那位。以后呢,就是咱们丙班的人了!都欢迎欢迎!” 学舍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好奇、探究、羡慕、甚至夹杂着几丝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宁妄身上。 宁妄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努力想挣脱苏既归的魔爪,小脸憋得通红:“苏兄,你、你快放开我!” “哎哟,还害羞了!” 苏既归哈哈一笑,这才松开了手,却依旧站在宁妄身边,一副“这是我罩着的人”的架势。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怯懦的声音响起:“苏、苏既归,你旁边那个位置,是我的。” 宁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旧青色学子服、身形瘦弱、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男孩,正指着苏既归旁边的位置小声说道。 “你的?” 苏既归眉毛一挑,折扇“唰”地展开,扇了两下,桃花眼一眯,带着点痞气。 “郭亮,这位置风水好,阳光足,最适合咱们新来的小仙童了。你嘛……喏,那边角落不是还有个空位?去那儿坐去!” 他用扇子随意指了指学舍最里面光线较暗的一个位置。 那叫郭亮的男孩脸色涨红,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反驳,但在苏既归那看似带笑实则隐含威慑的目光下,最终还是没敢说什么,低着头,默默地抱起自己的书袋,走向了角落。 宁妄看得眉头直皱。 “苏兄,”宁妄正色道,“不必如此。那位置既是这位同窗的,我便坐其他地方即可。” 他说着,就要往旁边一个空位走去。 “哎哎哎,别呀!” 苏既归连忙拉住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凑近低声道,“宁小霁,哥哥是为你好!那郭亮身上……咳,味儿有点大,怕熏着你!你坐这儿,干净!” 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又眨了眨眼,“而且,坐哥哥旁边,没人敢欺负你。包括那个整天板着脸装深沉的家伙!”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朝学舍另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宁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在学舍靠窗的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安静地坐着。 深蓝色的劲装洗得有些发白,在一众宽袍大袖的学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背脊挺得笔直,面前摊着一本书,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穿透了窗棂,不知落在院中的何处。 阳光勾勒出他略显冷硬的侧脸轮廓,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裴风。 他竟然也在这里。 宁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正好撞上了裴风不知何时转回来的目光。 那目光依旧深邃锐利,如同实质般落在宁妄身上。 但与上次花园初见时的震惊和探究不同。 这次,宁妄莫名地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审视?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尤其在看到他身边还在和他勾肩搭背的苏既归时,那眼神似乎更冷了几分。 宁妄被看得头皮发麻,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书箱。 苏既归显然也注意到了裴风的目光,但他非但不怕,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桃花眼里的兴味更浓了。 他用手肘碰了碰宁妄,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兴奋:“嘿,看见没?那个就是裴风!裴大将军的儿子!整天跟个冰坨子似的,谁都不搭理!不过……” 他摸着下巴,贼兮兮地笑道,“他刚才好像一直在看你?啧啧啧,有情况啊宁小霁,难道是被你的仙姿玉貌吸引了?” 宁妄对他这离谱的脑补不敢恭维,小脸瞬间爆红:“苏既归,你胡说什么啊。” 什么仙姿玉貌!什么被吸引!这都哪跟哪啊! “哎呀,害羞了害羞了。” 苏既归笑道,“放心放心,哥哥懂。美人嘛,总是招人惦记的。不过裴风那家伙太闷,没意思。还是跟着哥哥玩有意思!待会儿下了学,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 “夫子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学舍里瞬间安静下来。 苏既归也立刻收起嬉皮笑脸,正襟危坐,变脸速度之快让宁妄叹为观止。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老者,缓步走了进来。 他目光平和地扫视了一圈学舍,在宁妄这个新面孔上略作停留,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便走到上首的讲席坐下。 “今日,我们继续讲《论语·学而篇》” 老夫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瞬间将学子们引入了知识的氛围。 宁妄松了口气,暂时摆脱了苏既归的聒噪和裴风那如有实质的目光。 他翻开面前崭新的《论语》,看着上面熟悉的“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心里百感交集。 前世为了各种考试也背过,没想到穿越了还得重温。不过,好歹是熟悉的内容,总算给了他一点底气。 老夫子讲得深入浅出,引经据典。 宁妄仗着前世的基础和成年人的理解力,倒也能跟上,甚至偶尔还能结合历史背景和现代视角,在心里默默点评几句。 讲到“巧言令色,鲜矣仁”,他就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装得一本正经的苏既归:这家伙绝对是个反面教材。 · 一堂课在朗朗读书声和夫子醇厚的讲解中度过。 中间休息时,苏既归果然又凑了过来,开始大谈特谈他爹商队里的奇闻异事。 什么西域的宝石有拳头大,南海的珍珠会唱歌,听得宁妄哭笑不得,但也确实冲淡了他初来乍到的紧张感。 就在苏既归唾沫横飞地吹嘘他见过的“会跳舞的蛇”时,一个轻柔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既归,你又在胡诌吓唬新同窗了?” 宁妄和苏既归同时转头。只见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站在旁边,手里捧着几卷书。 她约莫**岁年纪,生得眉目清秀,眼神清澈,此刻正略带无奈地看着苏既归。 “哟,明姝妹妹!” 苏既归一见她,立刻收起那副夸张的表情,笑嘻嘻地打招呼,“我这怎么是胡诌呢?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对吧,宁小霁?” 他还不忘拉宁妄下水。 宁妄没理他,而是看向这位气质出众的少女,心里有了几分好感。 总算来了个看起来正常的。 少女对着宁妄微微福了一礼,声音清越:“宁公子安好。我叫周明姝,家父是国子监司业周正清。方才苏既归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周小姐客气了。” 宁妄连忙起身回礼,动作还有些生疏,“在下宁霁。苏兄……呃,性情爽朗,并无唐突。” 他努力让自己的言行符合这个时代小公子的标准。 周明姝抿嘴一笑,笑容温婉:“宁公子初来,若有课业上的疑问,或是对学宫不熟悉之处,尽可问我。我就在隔壁的乙班。” 她指了指旁边的学舍。 “多谢周小姐。” 宁妄真心道谢。 这位周明姝一看就是那种知书达理、心思细腻的学霸型人物,比苏既归靠谱多了。是个可以安静交流学问的对象。 苏既归在旁边酸溜溜地插嘴:“喂喂喂,明姝妹妹,你这也太偏心了!我才是你的老同窗啊,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热情?” 周明姝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苏公子若是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多看看圣贤书,或许也能让人热情些。” “噗” 宁妄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既归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状:“明姝妹妹,你这话太伤哥哥的心了。宁小霁,你看她……” “好了,快上课了。宁公子,告辞。” 周明姝不理他,对着宁妄又行了一礼,捧着书转身回自己班了。 苏既归看着她的背影,啧啧两声,转头对宁妄挤眉弄眼:“瞧见没?咱们明德堂的才女,周明姝!学问那是顶顶好的,就是性子太静了,没意思。还是宁小霁你可爱!” 他说着又想上手。 宁妄赶紧躲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苏兄,夫子要来了!” 来啦~ 苏既归你使劲作 后年几十年你都会发现自己莫名背针对(bush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美人嘛,总是招人惦记的。” 第5章 第 5 章“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宁妄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刨了老天爷的祖坟,不然不能解释他穿越后的日子为何如此“丰富多彩”。 昨日那句“明日见”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一晚上。 导致他今早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被云舒塞进马车时,整个人都是蔫的。 “小公子昨夜没睡好?”云舒关切地问。 宁妄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无妨,思考人生罢了。” 云舒不明觉厉,只加快了速度收拾东西,对车夫说去学堂。 马车在明德堂门口停下。 宁妄深吸一口气,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悲壮心态,迈进了学宫大门。 · 事实证明,裴风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说“明日见”,就真的“见”了,而且见的方式极其具有个人特色。 对宁妄全方位、无死角、存在感拉满的凝视。 宁妄刚走到丙班学舍所在的回廊,就感觉后背一凉。 他僵硬地转头。 果然,靠窗那个专属角落,裴风已经在了。他今天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深蓝劲装,坐姿笔直。 宁妄一出现,裴风的目光就“嗖”地一下锁定了他。 宁妄:“……” 救命!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努力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同手同脚地走进学舍。 宁妄只觉得后脑勺那块头皮都快被盯穿了。 他坐立不安,感觉椅子上长了钉子。 “宁小霁,你咋了?屁股长疮了?扭来扭去的。” 苏既归叼着一块芝麻糖,凑过来好奇地问。 宁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没感觉吗?后面!” 苏既归回头,正好对上裴风那双深邃的、毫无波澜的眼睛。 苏既归夸张地打了个寒颤,缩回脖子:“嘶,这冰坨子,大早上的就开始释放冷气了?宁小霁,他是不是还记恨你昨天那块噎死人的桂花糕,想用找你报仇?” “闭嘴吧你!”宁妄恨不得拿书堵住他的嘴。 什么噎死人。 明明是裴风自己吃相太难看了,少来碰瓷我。 他强迫自己拿出书,试图用“学而时习之”的圣贤光辉驱散后脑勺的寒意。 然而,效果甚微。 裴风的实现,仿佛自带穿透力,让他如芒在背。 直到夫子走进来,开始讲课,那道目光才似乎收敛了些,但宁妄知道,它还在。 · 下午第一节课是经义课,讲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时,夫子捋着胡须,然后说:“对这句话,诸位有和理解,先细细思考一番,我一会抽查。” 说完,夫子就坐在讲席上,闭目养神去了。 学舍里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都苦着脸捉摸着去理解。 宁妄也拿出纸笔,开始体验他的古代小生生活。 想当年学历史的他劝他舍友。 学历史吧,不能急,要慢慢熬,多看参考文献,历史思维要拓宽,要试着自己写东西。 刚开始什么都不会很正常,时间久了自然就跳楼了。 所以是谁在祈祷文科生要回古代的? 这机会给你你要不要? 停…… 宁妄揉了揉太阳穴,抬头想休息一下,却看到裴风趴在桌子上,竟然睡着了。 他看着裴风熟睡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平日里紧绷的嘴角也放松下来,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稚气。 宁妄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话音刚落,旁边的苏既归就凑了过来,好奇地问:“宁小霁,你说什么呢?什么狼啊敌啊的?” 宁妄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脸上有些发烫:“没、没什么,我随便说说。” 苏既归却不肯罢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明明听到你说‘前狼假寐,盖以诱敌’,是不是在说谁啊?” 他顺着宁妄的目光望去,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裴风,顿时恍然大悟,拍了下手。 “哦,我知道了,你是在说裴风啊!” 宁妄赶紧摆手:“你别胡说,我才没有!” 就在这时,夫子忽然咳嗽了一声,学舍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既归坐回去小声嘀咕:“好吧好吧,没有就没有,还和我急眼了。” 夫子睁开眼睛,目光扫视着学舍里的学子,缓缓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抽查吧。” 宁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夫子,不知道他会先抽中谁。 苏既归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小声对宁妄说:“千万别抽中我,千万别抽中我……” 夫子捋着胡须,目光扫视全场:“治国之道,德主刑辅,教化之功,远胜苛法。此乃圣贤明训。诸位以为如何?宁霁,你初来,不妨说说你的见解。” 突然被点名,宁妄心里一紧。看来他一如既往的运气很好。 这算是第一次考验他“神童”人设的时刻。 宁妄努力回忆着学过的历史课和政治课的内容,组织着语言,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 “回夫子,学生浅见,圣人之言,深谙治国安邦之根本。然……” 他顿了顿,小心地抛出一点现代思维,“学生以为,德与法,犹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缺一不可。” “唯有德法相济,宽严相宜,既重教化人心,使民知耻向善,又明典正刑,令奸恶无所遁形,方能真正达成‘有耻且格’之治世。” “善!” 夫子颔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小年纪,能有此等见识,不拘泥于字面,已属难得。宁霁所言,虽略显稚嫩,然已窥得其中辩证之理。德法相济,确为至理。坐下吧。” 宁妄松了口气,赶紧坐下,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还好蒙混过关了。 旁边苏既归对他挤眉弄眼,无声地比了个大拇指。 然而,宁妄能感觉到,另一道来自角落的目光,似乎比夫子的赞赏更让他如芒在背。 裴风似乎已经醒了。 因为宁妄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 宁妄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强迫自己盯着眼前的书本,心里默念:别看我别看我…… · 下午,则是宁妄最害怕的课程。 骑射。 明德堂虽重文,但世家子弟,骑射亦是必修。 学宫后有一片开阔的跑马场。 当宁妄磨磨蹭蹭地跟着大部队来到马场,看到那一匹匹高大神骏,打着响鼻,肌肉贲张的骏马时,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本以为他这个文科生回了古代能大展宏图人生辉煌…… 不是,能安全地当个咸鱼。 废话,那古代老祖宗的官场是他一个清澈愚蠢的研究生玩儿得过来了的吗? 看着那离地一人多高的马背,他只觉得头晕目眩。 “今日练习控缰慢步。各自去牵自己的马。” 教授骑射的武夫子是个身材魁梧、声如洪钟的中年汉子,姓王。 学生们都兴奋地涌向马厩。 苏既归更是摩拳擦掌,他家商队多,他从小就在马背上打滚,骑术相当不错。 隔壁班的周明姝虽为女子,但家学渊源,骑术也颇为娴熟,挑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 只有宁妄,像根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小脸煞白。 “宁霁?怎么不去牵马?” 王夫子走到他面前,声如洪钟地问道。 “夫、夫子……” 宁妄声音都在发颤,“学生、学生今日,略感不适,能否、能否……” “不适?”王夫子浓眉一拧,上下打量着他。 “看着气色尚可。小小年纪,莫要学那些文弱书生怯懦之风!骑马乃君子六艺之一,岂能荒废?去,牵马!” 宁妄快哭了:“夫子,学生、学生真的怕高,看到马就头晕!” 他这次真的不是装的,是真怕。 王夫子看他小脸煞白、冷汗涔涔的样子不像作伪,皱了皱眉,语气缓和了些。 “既如此,你今日便先在旁边观摩,看看同窗们如何驾驭。待克服了畏怯之心,再上马不迟。” 宁妄如蒙大赦,连声道谢,赶紧退到马场边缘的树荫下,找了个石墩坐下,抚着还在狂跳的小心脏,长长舒了口气。 能逃过一劫是一劫。 与其逼自己一把,不如放自己一马,也放马一把。 就当行善积德了。 · 马场上很快热闹起来。 苏既归骑着一匹枣红马,意气风发,绕着场子小跑,还时不时冲宁妄挥手,引来阵阵喝彩。 周明姝姿态优雅,控马娴熟,颇有大家闺秀的英气。 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裴风。 他牵出的是一匹通体漆黑、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那马神骏异常,眼神桀骜,一看就不好驾驭。 但当裴风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落在马背上时,那匹烈马只是打了个响鼻,竟异常温顺地低下头颅。 裴风甚至没有用马鞭,只是轻轻一夹马腹,低喝一声:“驾!” 那匹黑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去,带起一阵劲风。 裴风的身体随着骏马的奔腾起伏,仿佛与马融为一体,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他控缰的手稳如磐石,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地直视前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沙场驰骋,一往无前的锐气。 与平日那个沉默冰冷的少年判若两人。 “好!” “裴风好厉害!” “不愧是裴将军的儿子!” 场边响起一片由衷的赞叹声,连王夫子都捋着短须,连连点头。 宁妄坐在树荫下,看着马场上那个纵马飞驰,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天地的身影,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呆了。 阳光洒在裴风深蓝色的劲装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他身子随马起伏,衣角被风掀起,猎猎作响。 过弯道时,他微微侧过身,黑发被吹得贴在额角,眼睛亮得像盛着光,嘴角抿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这才是真正的裴风吧? 那个将门虎子,那个或许会在沙场建功立业的少年将军。 所以裴风在《青云渡》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值不值得自己深交? 来啦来啦 我昨天忘记了 以为今天周二 滑跪道歉OuO 明天周四双更[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前狼假寐,盖以诱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