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为你而来》 第1章 重逢 八月二十七日。 对言舒而言,这一天是人生新篇章的扉页——大学开学的日子。 然而,这本该由全家簇拥的隆重启程,却染上了一丝孤单。 母亲学校开学事务繁杂如乱麻,难以抽身;父亲深陷关键生意的谈判桌,分身乏术。 言舒理解父母的忙碌,心中虽有失落,却也更添了独立前行的决心。 幸好,还有程果。 下午阳光透过高铁站巨大的玻璃幕墙,温柔地洒在入口处。 程果如约而至,风风火火跳下车,一把抢过言舒手中鼓鼓囊囊的行李箱。 “走啦走啦,大学霸!”她故作轻松地笑着,试图驱散离别的愁云。 言舒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里面装着录取通知书、证件、相机、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随身物品,像整装待发的探险家。 检票口人声鼎沸,送行的、独行的、结伴的,汇成喧嚣的海洋。 程果拖着箱子,言舒紧跟其后,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到相对靠前的位置。 看着眼前即将消失的队伍,程果脸上的笑容淡了,侧身轻轻碰了碰言舒: “你不在了,谁陪我逛街吐槽、听我半夜发疯?” “最重要的是,万一你去了大学,被哪个宁大帅哥迷得七荤八素,见色忘义,把我这‘糟糠之友’一脚踢开,那我岂不是孤苦伶仃,凄凄惨惨戚戚了?” 言舒被她逗得噗嗤一笑,离愁稍散,也学着她挑眉: “哎呀,这个嘛……可能性相当大!听说我们机械学院男生比例可观,帅哥资源丰富!不过放心,我一定擦亮眼睛,帮你好好物色,有好的立马视频‘验货’!” “够义气!这才是我宇宙第一好的闺蜜!不过重点还是你自己!找个宇宙级大帅哥当男朋友!啧啧,想想你和顶级帅哥手牵手漫步在宁大林荫道上的样子,那画面,绝对养眼到爆表!” “好啦,要是有合适的,我肯定不会亏待自己。倒是你,在宜市也要加油,遇到好的也别放过!” 程果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叹了口气,收起玩笑,认真道: “唉,我说你啊,还是赶紧把‘那个谁’彻底翻篇吧!你看我,当初说放手就放手,多潇洒!虽然高中三年也没遇到比他更顺眼的,但姐相信,大学里肯定有更好的等着!而且啊,” 她凑得更近,带着点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青春期这三年,男生变化可大了!说不定他现在又矮又挫,还……没考上大学呢!” 言舒微微一怔,脑海中那个清俊的少年身影模糊又清晰。 她沉默片刻,最终只是牵起嘴角,露出一丝释然又惘然的微笑:“嗯……时间确实会改变很多。” 她看了看表,又望了望渐近的检票队伍,“真得走了,再磨蹭赶不上车了。到了打给你。” “嗯!”程果用力点头。 无需多言,两个女孩张开双臂,紧紧相拥,将所有的鼓励、祝福与不舍都揉进彼此的身体里。 言舒感到程果微微颤抖的肩膀,自己的鼻尖也阵阵发酸。 周遭的喧嚣模糊成背景,唯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清晰可闻。 片刻,言舒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声音努力平稳:“……真得进去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眼眶都泛着红。 言舒不想让离别太过伤感,更不想让程果担心,她迅速低下头,拉起行李箱,近乎仓促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向检票闸机,一次也未回头。 程果踮起脚尖,在攒动的人头中奋力搜寻那个熟悉的背影。 眼看言舒即将消失在闸机口,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力朝那个方向大喊:“舒舒!记得到了大学多交新朋友!但是——我必须是永远的第一名!永远最好的那个!听到没?!” 闸机口的身影顿了一瞬。 言舒没有回头,只是高高举起手臂,用力挥了挥,大声回应:“嗯!必须的!!”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脸上强撑的微笑在转身的刹那崩塌,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被她飞快用手背抹去。 拖着箱子,背着沉重的背包,言舒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行。 找到座位,安置好行李,她疲惫地靠窗坐下。 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言舒望着,心底漫起一丝恍惚。 人生这条奔流的长河,多少人与你同舟一程,却在某个不经意的路口悄然离散,沉入茫茫人海,再无音讯。 如同记忆深处的季尘泽。 中考的路口,便已走散。 此刻的他,是否也在同样的离愁里,奔赴人生的下一程? 言舒怔怔地想:还会再见吗? 转念间,却又自嘲。 再见又如何? 或许,也不过是相视一笑,道一句:“老同学,好久不见。” 然而,程果那张明媚的笑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言舒心中蓦地无比笃定——她和果果,绝不会走散。 四个小时在思绪纷飞中悄然流逝。 高铁平稳停靠在宁市站台,言舒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踏上了陌生的土地。 宁市高铁站宏大现代,与锦城并无太大不同,但一股崭新的力量却在她心中涌起。 几小时前的离愁仿佛被新环境的风吹散了大半。 她挺直脊背,心中默念:将高中所有的不愉快都留在这里吧! 这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她要在这座城市、这所大学,开启一段肆意而充实的四年。 尽管她清楚自己离“肆意潇洒”尚有距离,对交到知心好友或开启恋情也不抱太大期待,但至少,她坚信能学有所成,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地铁站标识清晰,无处不在。 言舒跟着人潮,从容地拖着箱子,一手拿手机对照入学指引,目光快速扫过指示牌,坚定地走向A2出站口。 验票出闸,外面的世界豁然开朗,也更加喧嚣。 接站私家车排成长龙,人群中,高举“XX大学欢迎新生”横幅的学长学姐格外显眼。 言舒目光扫过,未见“宁大”,便准备前行。 前方一个女孩突然停下,兴奋踮脚朝远处挥手。 人潮停滞,言舒也只得停下。 等人群恢复流动,刚走出拥挤通道,言舒便看见那女孩像只欢快的小鸟,飞扑进一个等候的男孩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低头耳语,旁若无人。 这亲昵的一幕像颗小石子投入言舒心湖。 她恍惚地想:如果有一天,在这陌生的宁市站,也有人这样等着我,会是谁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名字跳入脑海——季尘泽。 她甚至不知他如今的模样和去向,只是这个名字,带着旧时光的温度,自然而然地浮现。 随即,言舒对自己脑海中这俗套的画面感到一丝丝嫌弃…… 她收回目光,低头将身份证收进背包。 就在这时,视线掠过不远处的人群,蓦然定格——“宁大欢迎你!”鲜红的横幅映入眼帘。 找到了! 心中一松,正准备收回视线赶路,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横幅旁一个身影上。 挺拔、熟悉,却又带着时光打磨过的陌生感。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果然,不管时光如何流转,彼此如何改变,有些印记早已刻入骨髓。 言舒瞬间确认——是他,季尘泽。 他似乎正朝这个方向望来。 言舒像受惊的小鹿,猛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背包带子,假装专注地整理着其实无需整理的背包。 内心慌乱祈祷:他应该认不出我了吧? 现在的我,与初中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女判若两人: 个子拔高了,标志性的马尾换成了利落短发,皮肤更显苍白。 松松垮垮的灰色T恤、洗白牛仔裤和黑色板鞋,透着刻意的不羁,与记忆中乖巧温暖的自己毫无关联。 想到这些显著变化,言舒稍定,努力平复心绪。 快速盘算: 是大大方方过去,像普通老同学平静招呼? 还是……干脆假装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走过? 毕竟,初三毕业时那场近乎决裂的告别,还历历在目。 就在天人交战之际,一个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穿透嘈杂,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言舒?” 声音很近。 言舒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几乎是机械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视线所及,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离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 如此近的距离,足以看清每个细节:季尘泽的头发剪得很短,露出清晰的额角和鬓角,干净利落。 五官褪去少年的圆润,线条硬朗分明,下颌线清晰流畅。 一件质地良好的浅蓝色休闲衬衫,袖子随意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下身是合身的深色休闲裤,简约运动鞋,整个人修长挺拔。 车站顶棚的灯光洒落,那份熟悉的少年气犹在,却又糅合了沉稳内敛的气度,如一棵抽枝展叶的青松。 言舒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脸上瞬间堆满夸张的惊讶: “季尘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舌头。 演技太浮夸了!她迅速调整表情,试图回归“自然”,心里七上八下,唯恐被看穿内心的惊涛骇浪。 季尘泽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稍纵即逝的弧度: “我以为,你刚才已经看见我了。” “……” 言舒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果然,心虚藏不住!她懊恼地想。 但转念又释然:何必刻意?大大方方承认看见了又如何? “我是来接叶云峰的。” 季尘泽语气依旧平淡,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朝言舒走近一步。 “到了这里他才发信息说,看错票上的时间了。” 他的目光落在言舒的行李箱上。 第2章 巧合 三年。 整整三年,杳无音信。 言舒从未在社交平台上看到季尘泽的任何动态,她偶尔发布的心情或照片,也从未捕捉到他的足迹。 这个人,如同人间蒸发般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三年多。 然而,他又像从未离开过,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存在于她的记忆深处。 她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在街角的书店,在某个景点的偶遇,甚至在同学聚会的喧闹中…… 却唯独没有料到,会是在这开学的第一天,在这人潮汹涌的宁市高铁站,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 更没想到,自己会表现得如此局促不安。 她下意识地在他的脸上、眼中搜寻着,试图找到一丝一毫与自己相似的波澜——惊讶?喜悦?哪怕是一点点的尴尬也好。 然而,让她感到一丝挫败甚至……失落的是,季尘泽平静得可怕。 他看起来就像是遇到了一个昨天才刚见过面的普通同学,那份坦然自若,反而让言舒觉得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初二,他们很熟稔,但也仅仅只是熟稔的同学而已。 这份平静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言舒心头。 她分辨不清此刻是喜是悲,只能努力模仿着他的平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僵硬: “那……叶云峰什么时候到?” “不等他了。” 季尘泽回答得干脆,“明天的票。” “这……也能搞错?” 她简直不知道是该吐槽叶云峰的粗心,还是该吐槽季尘泽白跑一趟的“傻气”。 等等! 季尘泽特意来接叶云峰,难道他们都在宁市上大学? 初中时他俩关系就好,没想到上大学竟然也选择了同一个城市?这份友谊有点让人佩服。 “我送送你吧。” 季尘泽的目光再次落到言舒的行李箱上,“箱子给我。” “啊,谢谢。” 言舒有些意外,随即指了指不远处“宁大学欢迎你”的横幅,“不过我们学校有校车的,你帮我送到校车那里就好。”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行李箱的拉杆递了过去。 季尘泽极其自然地接过箱子,“顺路而已,我也是宁大的。” “嗯?” 言舒这次是真的愣住了,脚步都顿在原地。 她和季尘泽……竟然是同一所大学? 这巧合也太……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着季尘泽已经迈步,她才如梦初醒,赶紧快步跟上。 言舒偷偷打量着身边人的侧影。 他性格上似乎也有变化…… 但是,她却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同,也许,这就是成长的痕迹吧。 不过,这意外的重逢所带来的巨大情感冲击,似乎也因他这份近乎“冷淡”的平静而稍稍平息了一些。 “那……还真是巧哈。” 言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不一会儿,两人就跟着指示牌走到了校车停靠的停车场。 几辆印着“宁大学”标志的大巴整齐地停放着。 戴着工作牌的学生会成员正忙碌地引导着新生和家长们排队。 季尘泽拉着言舒的箱子,径直走向其中一辆看起来人还不算太多的队伍。 排队的过程异常顺利,几乎没怎么等待,就轮到了他们。 上车后,言舒目光迅速扫过车厢,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中间一排的两人座,侧身坐进了靠窗的位置。 季尘泽先将她的行李箱妥帖地放入行李舱,才跟着上车。 他走到言舒座位旁的过道停下,一手随意地搭在行李架上,微微侧身问道: “你的包,要放上面吗?”声音不高,在略显嘈杂的车厢里却很清晰。 “喔,不用,我抱着就好。” 季尘泽点点头,随即利落地躬身,钻进了她旁边的座位。 刚坐稳,他裸露在外的小臂就不经意地、极其短暂地贴上了言舒的胳膊。 那瞬间的温热触感,像一枚微小的火星溅落在干燥的心弦上,猛地一颤。 言舒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将手臂往里收了收,紧贴着冰凉的车窗壁。 校车满载着新生与期待,缓缓驶离车站,驶向宁大。 车厢的座位间距设计得并不算狭窄,然而季尘泽的存在感太强。 他修长的腿,放松时搭在膝盖上的手臂,总会在车辆颠簸或他调整姿势时,不经意地越过那看不见的座位中线。 每一次微小的越界,都让言舒的神经绷紧一分。 她只能再次,更努力地、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往车窗方向压缩,试图在方寸之间筑起一道隔绝接触的墙。 可是,城市的道路并非坦途。 启动时的推背感,刹车时的前倾,转弯时的离心力……每一次晃动,都带来无法预料的、极其短暂的肢体触碰。 那感觉如同细小的静电,倏忽窜过相贴的皮肤,留下微麻的震颤,瞬间点燃言舒的心跳。 她只能强压下胸腔里的擂鼓,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目光固执地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车程预计一个小时。 车厢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低沉持续的轰鸣,以及窗外飞速流动的城市光影,在窗玻璃上投下明明灭灭的碎片。 沉默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两人之间那一点点空间。 言舒感觉时间仿佛被黏稠的空气拉长了,每一秒都充斥着微妙的尴尬和无声的张力。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我是工业设计专业。” 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控制的平稳,“你呢?” “法学。” 其实在言舒的印象中,以季尘泽的聪明和成绩,应该能去排名更靠前的顶尖学府。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会去更好的学校呢!” 季尘泽终于转过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嘴角似乎又弯起了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和你一样,我也以为你会去更好的学校。” 他顿了顿,“不过,看来你对我还挺有信心的?但于我而言,能考上宁大,已经是拼尽了全力,我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你呢?是对学校不满意,还是对专业有想法?” 言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解释: “挺满意的啊!毕竟是985呢!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更没想到我们成了校友。” 说完又觉得这话容易引起歧义,赶紧转移话题,“不过三年不见,你变化真的好大!” 季尘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要确认什么,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玩味: “看来你不是对学校和专业不满意,是对我这个‘故人’不满意?” “唉!”言舒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那点紧张反而被这熟悉的“攻击性”冲淡了一些,“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还是和原来一样……” 一样得理不饶人! 对于他口中这个“故人”,言舒内心其实是……非常满意的。 但这个答案,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季尘泽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神情依旧淡然,但声音却透出一种奇异的真诚,“你也还是和原来一样。” 言舒心头猛地一跳。 一样?怎么可能一样! 她自觉变化翻天覆地!无论是外在还是心境。 她几乎要脱口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争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呢?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你是什么时候来学校的呢?” 言舒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今天一早来报道的。”季尘泽的回答依旧简短。 ……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言舒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抠弄着背包带子粗糙的边缘,那细小的摩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而微不足道的支点。 那句在她心底盘旋了许久,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话——“季尘泽,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问候简单得近乎苍白,却又承载着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重量。 或许,正是因为高中那三年,她曾在泥泞里跋涉,尝过太多酸涩与黯淡,才更执着地希望,至少他,能拥有顺遂明亮的光景。 那是她心底一片未曾熄灭的微光,照向那个曾占据了她整个懵懂青春的身影。 可是,看着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听着他平淡如水的“今天一早来报到的”,所有的勇气和酝酿好的情绪,都像泄了气的皮球,终究没能说出口。 关于初中时代,关于初三那场不欢而散的毕业季。 关于那些懵懂又别扭的心事,关于她最后拒绝与他单独合影时他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那些尘封的往事,此刻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重逢的震动下隐隐有复苏的迹象。 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或许,在分别的那一刻,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了吧? 言舒的心口泛起一丝细微却清晰的抽痛。 第3章 朋友 校车终于平稳地驶入了宁大校园。 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路灯和教学楼透出的灯光交织成一片温暖的海洋。 车停稳后,季尘泽先下车,在车门口帮言舒取下了行李箱。 这时,旁边一个戴着“迎新志愿者”绶带、笑容甜美的学姐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笑着问言舒: “同学你好!送你来学校的是你男朋友呀?还是哥哥呀?” “嗯……” 言舒被问得措手不及,刚想解释“都不是”。 “朋友。” 季尘泽的声音比她更快,清晰而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同时将箱子稳稳地放在她脚边。 “朋友?” 学姐显然不信,带着善意的促狭,“哈哈,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吧?” 这关系根本说不清,言舒只得含糊地附和道: “对……现在也是校友。” 心里暗叹:这学姐的八卦雷达也太敏锐了! “哦~~~校友啊!” 学姐拉长了语调,笑得更加意味深长,“那更要好好珍惜缘分啦!祝你们早日修成正果哦!” 她俏皮地眨眨眼。 “……”言舒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了,幸好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她正搜肠刮肚想解释一下这“纯洁的校友关系”,季尘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束话题的意味: “谢谢学姐,那我们先走了。” 他自然地提起言舒的行李箱,示意她跟上。 走出几步,远离了学姐的视线,季尘泽才侧头对言舒解释道: “不用在意,反正不认识。主要是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得先找到寝室安顿下来,收拾好才能休息。其他入学手续明天再办也来得及。你住哪栋寝室?我顺道送你过去。” 言舒被他这份理所当然的“顺道”说服了: “嗯,那就麻烦你了。8栋。” 她想起自己带了床单被套,但棉絮和床垫还没着落,赶紧问道: “对了,你知道现在哪里还能买到棉絮和床垫吗?超市还开着吗?” “8栋楼下就有个小超市,应该还开着,里面生活用品很全,棉絮床垫都有,就是价格可能稍贵一点。” 季尘泽对校园显然比她熟悉得多: “还有就是,通常新生报到这几天,宿舍楼下会有学长学姐摆摊卖这些,价格可能便宜些,但质量和价格波动比较大,如果会砍价的话能淘到性价比不错的。” “那还是去小超市吧。” 言舒毫不犹豫地说。她对砍价一窍不通,去地摊肯定会被当“冤大头”宰。 两人很快在8栋楼下的小超市买齐了必需品。 季尘泽帮她把沉重的棉絮和行李箱一起提到寝室楼大厅。 言舒找到宿管阿姨登记信息,领了钥匙。 一切办妥,她转过身,对一直等在旁边的季尘泽真诚地说: “我看网上说这栋楼有电梯的,东西放这里就好,我自己多跑两趟搬上去。今天真的特别谢谢你!太麻烦你了,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季尘泽点点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好。那你先上去吧,早点休息。” “嗯,今天麻烦你了!” 言舒再次道谢,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 随后,她拿起背包,抱起刚买的棉絮,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楼内的电梯间走去。 她的步伐刻意显得很轻松,甚至带着点“潇洒”。 心里却在暗暗较劲: 看看人家季尘泽,从头到尾都那么淡定,仿佛只是顺手帮了个普通同学。 自己这一路上又是紧张又是胡思乱想,真是太没出息了! 尤其想到他那副“淡然处之”的样子,言舒心里莫名地有点……来气。 刚走到电梯间的拐角,言舒按下向上的按钮,抬头看着电梯还停留在顶楼的数字。 鬼使神差地,她脚步一顿,悄悄地、小心翼翼地从拐角处探出半个身子,目光投向大厅门口。 季尘泽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外。 昏黄的路灯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步伐不疾不徐,渐渐融入外面的夜色里。 就在那个背影即将完全消失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失落和不舍毫无预兆地席卷了言舒。 眼里的泪水,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哭? 是因为在这陌生的城市,他是唯一熟悉的“旧识”带来的依赖感? 还是因为这重逢的冲击比她想象中更强烈? 抑或是……他那份过分的平静,让她感到了委屈? 思绪像脱缰的野马。 思绪翻涌如沸。 恍惚间,她跌回初一那个燥热的午后。 教室弥漫着新集体的喧嚣。 言舒伏桌小憩,恍惚听见自己的名字。 茫然抬头——窗外,几个高年级模样的女生正肆无忌惮地指点着她: “喏!田老二说的那个最好看的新生!漂亮吧?” “啧,皮肤白得像剥壳鸡蛋!” “浓眉大眼,气质是真好!” …… 这些赞誉如同冰雹,砸得她措手不及,瞬间激起恐慌。 她猛地想起同学绘声绘色描述过的: 高年级“大姐头”如何因嫉妒欺凌低年级的漂亮女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更要命的是,教室里原本闲聊的目光,此刻也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带着**的好奇或探究。 脸颊滚烫,她不自在地扶额,窗外的议论声尖锐刺耳,像无数细针扎在皮肤上。 就在她几乎要落荒而逃时—— “唰!” 窗边那个男生——季尘泽,带着一脸被吵醒的烦躁,猛地拉上了窗户,将那些目光与议论粗暴地隔绝在外。 随后,他像拂去一只扰人飞虫般,又漠然地趴回桌上。 世界骤然安静。 言舒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 那个微小的、近乎无意的举动,在十二岁的言舒心里,却像一道坚固的屏障,瞬间隔绝了所有难堪的喧嚣,带来一种深沉的、令人安心的庇护。 十二岁的她,将那份庇护当作懵懂的感激。 十八岁的她,在这异乡的夜色里,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却因为这熟悉的“安全感”而泪流满面。 言舒放纵自己,隔着朦胧的泪眼,紧紧追随着那个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直到那身影彻底融入夜色,再也看不见,她才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那份汹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她挺直脊背,抱起沉重的棉絮,走向已经抵达一楼的电梯。 推开寝室门,一股新家具混合着清洁剂的味道钻进鼻腔。 四人间,上床下桌。 与已到的室友简单打过招呼,又分别给父母和程果报了平安。 匆匆收拾停当,言舒洗漱完爬上床,将自己裹进铺好的被窝里。 寝室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室友们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然而,她的脑海深处,却似惊涛拍岸,喧嚣不息。 …… 就在今天之前,她还在计划着,要在大学这四年里,彻底了断这段漫长的暗恋。 她相信时间、距离和新环境的力量足以冲淡一切。 她要心无旁骛地学习,为未来经济独立、独自精彩的人生打下基础。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所有精心规划的心理建设,都在大学开学的第一天,在宁市高铁站的出站口,被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撞得粉碎。 他们竟然在同一所大学! 未来四年,他们将呼吸着同一个校园的空气,行走在同一条林荫道上,可能出现在同一个食堂,甚至同一场讲座……她怎么可能忽视他的存在? 怎么可能装作心如止水? 如今在陌生的城市重逢,言舒也在想,那时的自己,那样决绝,连一张照片都不肯留下。 他会偶尔想起初中时的自己吗? 如果想起,又会是怎样的心情?是怀念?是遗憾? 还是……早已释然,甚至觉得幼稚可笑? 无数的问题缠绕着她,像一张无形的网。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朦胧的光斑。 言舒望着那片光斑,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 唯一清晰的是,那颗本以为沉寂的心,正有力地、不受控制地,重新为那个名叫“季尘泽”的名字而跳动。 第4章 好巧 大一的生活节奏,像一首刚找到调子的新曲,虽不似高考前那般紧绷得令人窒息,却也并非全然悠闲。 一个寻常的周三午后,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慵懒,慷慨地泼洒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下课铃响,总与言舒同行的室友许思思,照例背着她的播音稿,步履轻快,径直奔向她心心念念的广播站——那里是她声音构筑的王国。 言舒只得独自走向食堂,却在食堂外的下沉小广场上,被一块色彩鲜艳、引人注目的展板拦住了脚步。 展板是校学生会宣传部联合后勤集团共同设立的,主题是“绿色校园·创意未来”环保广告设计大赛。 言舒停下脚步,仔细阅读着参赛细则。 线上或线下提交作品,评审过程匿名,获奖不仅有证书、奖品,还能加宝贵的综测分……更重要的是,它完美契合了言舒的需求 ——基本无需与人面对面交流,只需在截止日期前交出自己的创意结晶。 这对于喜欢沉浸在自己世界、对社交场合仍有些许怯意的言舒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制的机会! 她眼睛亮了起来。 虽然对专业的设计软件还一窍不通,但她有扎实的绘画功底,而广告设计的核心,不就是创意和表达吗? 言舒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的小火苗。 接下来的日子,她除了按部就班地上课、自习,更多了一项“任务” ——泡在图书馆的艺术设计区或安静的角落,翻看历年优秀广告作品集,寻找灵感火花,偶尔在速写本上勾勒些模糊的构思。 与此同时,季尘泽在军训结束后,也仿佛开启了高速运转模式。 课程、家教、学生会的事务,加上他不知何时搞起来的网上小生意,把他的时间切割得七零八落。 最近,好不容易从几项事务中暂时抽身,喘了口气,他便恢复了来图书馆自习的习惯。 其实,他已经“偶遇”言舒好几次了,但每次她身边都有其他人。 今天却有些不同,当他抱着书走进熟悉的阅览区时,一眼就看到了靠窗位置那个熟悉的身影 ——言舒独自一人,正埋首于一本厚厚的画册中,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她低垂的短发上跳跃。 季尘泽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距离言舒的桌子还有几步之遥时,一个陌生的男生抢先一步,走到了言舒桌旁,微微弯下腰,脸上带着礼貌又略显羞涩的笑容,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言舒抬起头,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用温和但坚定的语气婉拒这种突如其来的“搭讪”。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目光恰好与正打算在她对面位置坐下的季尘泽撞了个正着!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要微信的男生顺着言舒的目光也看到了季尘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了然,立刻直起身,对着言舒有些慌乱地笑了笑: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便像被烫到似的迅速转身离开了。 季尘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极其自然地拉开言舒对面的椅子坐下,将书本轻轻放在桌上。 随即,他目光落在言舒的额前,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那被刘海巧妙遮掩的位置,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好了么?” 他问的,正是那处被刘海覆盖的淤青。 ——四天前的场景瞬间在言舒脑中炸开: 社牛室友白亦雪在寝室群里招呼大家“一会请大家吃饭,都给我空着肚子来!” 言舒和另一个室友到了才惊觉是白亦雪的生日派对。 餐厅里挤满了人,除了同寝室的,还有许多言舒从未见过的面孔,大概是白亦雪在学生会呼朋引伴的成果。 晚餐后的狂欢移师学校足球场,进入了“互抹蛋糕”的混乱环节。 言舒对这种喧闹场合本能地抗拒,早早退到了人群的最外围。 然而,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兴致高昂的男生,举着一大块奶油蛋糕就朝她冲了过来! 言舒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慌乱中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额头结结实实地、毫无缓冲地亲吻上了冰凉的、坚硬的体育场大门铁柱! “嘶——”尖锐的剧痛让她瞬间倒抽冷气,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舞。 那恶作剧的男生也被这惨烈的“事故”惊呆了,举着蛋糕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讪讪地缩回,飞快地挤进了喧闹的人群。 周围的哄笑声和喧哗声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数道或好奇或关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言舒只觉得额头痛得发麻,脸颊却烫得像要烧起来,巨大的窘迫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一手死死按住额头上迅速鼓起的、触感清晰的大包,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冰冷的铁门柱,借力勉强撑起发软的身体 ——那一刻,她只想原地消失,或者钻进地缝! “言舒?”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好巧不巧,结束家教归来的季尘泽,恰好目睹了这场“灾难”的全过程。 后来,还是他陪着她去了药房,买了一瓶药。 此刻,图书馆的阳光依旧明媚,但言舒却觉得比撞上铁柱时还要尴尬万分。 她努力压下翻涌的窘迫,身体微微前倾,故作轻松地压低声音回答: “嗯,已经好了,消肿止痛酊确实管用。” 话一说完,她就立刻低下头,把脸埋进摊开的画册里,假装全神贯注,其实书页上的线条和色彩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作响的声音,脸颊微微发烫。 她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那过于喧嚣的心跳,生怕这隐秘的波动被对面的人察觉。 季尘泽看着那颗快埋进书页里的脑袋,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没再说话,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专业书和笔记本,也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学习世界里。 一时间,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流淌。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阳光从柔和变得明亮,渐渐爬上了书桌的一角。 言舒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想起开学时,季尘泽帮她搬行李、带路的情谊。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请他吃个饭,算是小小的感谢吧。 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小小的便利贴,想了想,在上面写下: “中午,我请你吃食堂吧?[笑脸]” 然后,她将纸条轻轻推到桌子对面,指尖因为一丝紧张而微微蜷缩。 季尘泽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纸条上。 他看了看纸条,又抬眼看了看言舒,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点点头,同样在便利贴上回了一个字: “好”。 言舒松了口气,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书本和笔,准备只带必需品去吃饭,下午再回来继续。 她背上书包起身时,却见季尘泽只拿了手机和校园卡,书本文具都原封不动地留在桌上。 言舒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他下午还要回来这里自习!那我下午岂不是……得和他“绑定”在这个位置了? 这还怎么专心看书? 满脑子胡思乱想效率肯定低得吓人! 不行不行……得找个机会开溜,学习为重! 言舒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逃跑计划”,一边跟上季尘泽的脚步。 第5章 彼此彼此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午间的阳光带着暖意。 他们随意地聊着天,话题围绕着各自专业的课程安排 ——言舒吐槽工业设计那些让人头大的结构素描和软件入门,季尘泽则分享法学那些浩如烟海的法条和案例。 气氛轻松到了食堂门口。 “我知道三楼有家豌豆面特别好吃!豌豆炖得又耙又糯,肉臊子也香!” 言舒眼睛亮晶晶地推荐道,带着点分享宝藏的小雀跃。 “我都可以,不挑。”季尘泽的回答依旧简洁而万能。 “好!那我去买!” “嗯。” 季尘泽应了一声,目光却转向了旁边飘着浓郁香气的卤味窗口,抬步走了过去。 言舒在豌豆面窗口前排着队,刷完卡,看着师傅熟练地烫面、浇汤、码料。 等待的间隙里,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不远处的卤味档口。 只见两个打扮入时、面容姣好的女生正站在季尘泽身侧,其中一个落落大方地举着手机,脸上挂着甜美自信的笑容,显然是在索要联系方式。 旁边的同伴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然而,季尘泽只是神色平静地微微摇了摇头,嘴唇开合说了句什么。 两个女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作掩饰不住的尴尬和失落,她们对视一眼,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果然,他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的焦点。 这场景,瞬间将她拽回了军训那个尘土飞扬的下午。 匕首操方阵完成检阅后,被命令在场边原地休息。 言舒摘下闷热的迷彩帽,深深吸了几口滚烫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气血和尚未平息的激动。 汗水顺着被帽檐压湿的鬓角蜿蜒而下,蒸腾的热气让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 就在这时,隔壁男子方阵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跺脚声和一声撼人心魄的齐吼: “哈——!” 言舒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迷彩的浪潮汹涌澎湃,动作整齐划一,充满刚猛的力量。 就在这片几乎难以分辨个体的绿色洪流之中,一个弓步冲拳、动作标准到极致的背影,却像一道精准无比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喧嚣的烟尘与模糊的视线,牢牢地攫住了她的心神! 是季尘泽! 言舒还记得,在收势口令发出的瞬间,季尘泽胸膛剧烈起伏着,急促地喘息。 紧接着,教官的口令如惊雷炸响: “向后——转!” 整个军体拳方阵“唰”地一声,整齐划一地转向了匕首操方阵的方向。 隔着几十米燥热的空气,隔着攒动的人头和蒸腾的地气,言舒的心跳骤然失序,猛地漏了一拍。 她恍惚觉得……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似乎穿透了重重人影,准确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错觉吗?阳光太毒辣,汗水刺得眼睛生疼,她根本无法分辨。 或许,这就是太过在意一个人的后遗症吧? “同学,面好了!”师傅的吆喝将言舒从回忆中惊醒。 她点的一大一小两份豌豆面正好出锅,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几乎同时,季尘泽也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过来,餐盘里放着一碟切得薄厚均匀的卤牛肉和一碟翠绿爽口的凉拌三丝。 他极其自然地将餐盘递向言舒:“拿着。” 言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季尘泽则伸手端起了那两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 两人配合默契,像演练过无数次,一前一后走向旁边的空餐桌,面对面坐下。 言舒放下餐盘,看着对面神色如常的季尘泽,忍不住带着点调侃的笑意开口: “啧啧,我们季同学魅力不减当年啊,到了大学这‘万人迷’体质还是这么稳定输出!”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心底那一丝细微的酸涩和探究。 “彼此彼此。” 季尘泽抬眼看了她一下,语气平淡,手上动作没停,将小份的那碗面推到言舒面前,大份的留给自己。 言舒拿起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条,装作不经意地继续试探: “不过……刚才那个女生挺漂亮的呀,就这样拒绝了,不可惜吗?” 她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其实带着一种近乎“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勇气。 她想确认,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如果他告诉自己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或者很快就会有女朋友,或许……自己就能彻底死心,早点放下这段无望的暗恋? 她这样近乎残酷地“安慰”着自己。 季尘泽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言舒,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言舒耳中: “长得漂亮的就可惜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才接着说,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 “那我觉得……你长得更漂亮,岂不是更可惜?” “轰——” 言舒的大脑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一片空白! 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红。他……他刚才说什么?什么意思?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呆呆地看着季尘泽。 就在这短暂的失神中,一个迟来的念头像闪电般劈进她的脑海——天啊!他们重逢这么久,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加微信! 这个发现让她瞬间回神。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迅速调出自己的二维码,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季尘泽,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对喔!我们还没加微信呢!要不……你扫我吧?” 季尘泽显然没料到话题会如此跳跃地转到加微信上。 他看着言舒递过来的二维码,眼神里也掠过一丝明显的怔忡。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扫一扫功能。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言舒的手机屏幕亮起。 言舒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飞快地点击通过,然后立刻点开新好友的对话框,郑重其事地将备注名修改为“季尘泽”。 看着那个名字安静地躺在好友列表里,她才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而对面,季尘泽只是看了一眼新添加的好友,连备注都没改,就直接锁屏,将手机塞回了裤兜。 随后,他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语气变得更加平淡,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离,补充道: “不过,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所以……”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言舒,“也不想给自己增加无谓的烦恼。”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言舒心中刚刚因那句“你更漂亮”和成功加上微信而燃起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小火苗。 原来……是这样。 那句“不想增加无谓的烦恼”,更像是一种明确的界限划分,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要对他抱有朋友之外的期待吗? 言舒的心沉了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难堪涌上心头。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便也埋头专注地吃起自己碗里的面,仿佛那碗面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周围食堂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言舒味同嚼蜡地吃着,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下午的“脱身大计”。 不行,绝对不能再回图书馆和他面对面坐着了! 效率也绝对为零!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正当的、能立刻离开的理由。 就在她绞尽脑汁时,手机屏幕适时地亮了一下。 是寝室群的消息,无关紧要。 但言舒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迅速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假装快速地敲打了几下,然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匆忙”,对季尘泽说: “对了,刚刚我室友发信息给我,说下午有点事找我,挺急的……” 她顿了顿,因为撒谎,耳根微微发热,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所以……我一会就不回图书馆自习了。” “有事?” 季尘泽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看向她,眼底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失望,但转瞬即逝,快得让言舒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点了点头: “嗯,没事,那你先去忙。” “嗯!” 言舒连忙点头,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那一会吃完东西,我和你一起去图书馆,我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带走。” 说完,她立刻低下头,更加努力地对付碗里的面条,仿佛要把所有的心虚和慌乱都吞咽下去,不敢再与他对视。 第6章 告白 11月11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躁动。 对于有些人,这是庆祝单身的狂欢日;对于另一些人,这是网购血拼的战场;还有一部分人,则将它视为脱单的绝佳契机。 而言舒,这个夜晚只想在自习室的宁静中度过。 几天前,许思思和陈桃就约好了这天在网上血拼,所以傍晚时分,言舒是和寝室长白亦雪一起在三号教学楼自习。 三教毗邻职工食堂,两人为了避开用餐高峰,特意拖到很晚才去吃饭。 食堂里人已不多,暖黄的灯光下,食物的香气也显得有些寥落。 言舒本打算饭后继续回教室啃书。 然而,饭吃到一半,白亦雪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低声交谈了几句,脸上露出些许“抱歉”的神情,挂了电话对言舒说: “舒舒,不好意思啊,刚接到学生会的通知,有点急事需要我马上回寝室用电脑处理一下。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在寝室自习也一样。” 言舒看了看手机,时间已指向晚上七点半。 她叹了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唉,好吧。明天又是满课,今天就当给自己放个小假吧。” 学习计划被打乱,她心里有点无奈,但也能接受。 两人收拾好背包,并肩走出食堂。 时节行至初冬,夜风却依旧温煦。 她们挽着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离宿舍楼还有一段距离,就隐约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阵哄闹声、口哨声,还有隐约的音乐节奏。 走近转角,只见8栋楼下的小广场上黑压压围了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像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闪烁的光点从人墙缝隙中透出,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淡淡的蜡油燃烧的味道。 白亦雪瞬间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眼睛一亮: “哇!有热闹看!” 她不由分说地抓紧言舒的手臂,兴奋地就要往人堆里挤。 言舒心里“咯噔”一下,本能地抗拒。 她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 “亦雪!你不是有急事要回寝室处理吗?我们先回去吧!” 她试图挣脱白亦雪的手,身体微微向后缩,语气带着恳求。 “哎呀,急也不急这一会儿!” 白亦雪兴致勃勃,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了,半拖半拽地把言舒往人群中心带,“走走走,就看看!” 言舒拗不过她的热情和力气,又想着只是远远看一眼就离开,便放弃了挣扎,任由白亦雪拉着她往人潮中心钻。 人群拥挤而喧闹,言舒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漩涡的叶子,身不由己。 很快,她就被白亦雪带到了围观圈的前排。 眼前的一幕印证了猜想: 一圈燃烧的红色蜡烛围成一个巨大而完美的心形,烛火在微风中摇曳,映照着心形区域内铺满的、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瓣。 心形蜡烛圈外,还点缀着许多飘浮的粉色和红色气球,营造出一种梦幻又俗套的浪漫氛围。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告白仪式。 言舒对这种当众表白的戏码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反感。 她拉了拉白亦雪的衣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是告白!你都看过多少回了,没什么新意的,我们快走吧!” 她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不适的环境。 “哎呀,来都来了,看看嘛!看看女主角是谁!” 白亦雪兴致正浓,完全没理会言舒的请求,反而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张望。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放起了背景音乐,一首甜腻的情歌《爱的就是你》在夜空中响起: “在爱的幸福国度,你就是我唯一,我唯一爱的就是你,我真的爱的就是你……” 歌声响起的瞬间,言舒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目光似乎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无数道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脸上,带着好奇、审视、起哄的笑意。 她浑身一僵,一股强烈的被窥视感和不自在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就想后退,想把自己藏进身后的人群里,消失在黑暗中。 然而,就在她后退的刹那,背后不知是谁猛地用力推了她一把! “啊!” 言舒惊呼一声,完全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正好狼狈地跌进了那个精心布置的蜡烛心形圈里! 铺满花瓣的地面让她差点滑倒,她慌忙稳住身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还没等她站稳喘口气,一抬头,她清晰地看到了旁边两个同学高高举起的巨大横幅! 鲜红的布面上,用醒目的白色大字写着: “言舒做我女朋友吧!” 轰——! 言舒的大脑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怎么会是她?! 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环顾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 一张张模糊、陌生的面孔,带着兴奋、期待、看热闹的表情,他们的嘴巴在动,似乎在喊着什么,但言舒的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她很想生气,很想怒吼,很想质问是谁策划了这一切,但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展示板上的蝴蝶,连愤怒都失去了自由,只剩下无边的恐慌和窒息感。 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视野开始发黑,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就在这时,人群自发分开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挺括风衣、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生 ——学生会的风云人物,宣传部的部长江朔 ——手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脸上带着深情款款的笑容,一步步朝她走来。 江朔走到她面前,开始了他的“告白演说”。 他的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内容充满了对言舒的“欣赏”和“倾慕”,言辞华丽,情感充沛。 然而,那些溢美之词,那些所谓的“了解”,在言舒听来都无比刺耳和虚假。 他描绘的“言舒”,根本不是她! 这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言舒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和厌恶。 她想逃! 双脚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想开口拒绝! 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力控制着微微颤抖的身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对抗这灭顶的恐慌和屈辱。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眶发热发胀,泪水在眼里倔强地打转。 江朔似乎对言舒的沉默和抗拒毫无察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将手中的玫瑰花束递到了言舒面前。 与此同时,围观的人群像是得到了指令,爆发出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呐喊: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像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言舒紧绷的神经上。 她看着眼前刺目的玫瑰,听着耳边震天的呼喊,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向她挤压过来。 她没有伸手,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流逝。 江朔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挂不住,他向前又逼近了一步,试图将花束直接塞进言舒怀里。 人群的呐喊也适时地变了调: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这句充满恶意的起哄,像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引爆了言舒积压到顶点的恐惧和愤怒!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她猛地抬起双手,用尽全力狠狠推向江朔的胸膛! “砰!” 江朔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踉跄着后退了小半步才勉强站稳。 他脸上那完美的深情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错愕,还有一丝被当众拒绝的羞恼。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爆发出如此力量、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女孩。 周围鼎沸的人声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戛然而止,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充满了惊诧和探究。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而浑厚的中年男声穿透了寂静: “校园里面严禁使用明火!赶紧把蜡烛灭了!谁搞的?!” 是巡逻的保安大叔!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慌忙去踩灭蜡烛。 混乱中,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言舒冰冷僵硬的手腕! 言舒像受惊的兔子,本能地拼命往回抽手,想要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束缚。 然而对方的力量极大,她非但没能挣脱,反而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着,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拽离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心形圈! “放开我!” 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带着决绝的哭腔。 “是我。” 一个低沉、冷静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言舒挣扎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愕然抬头,泪眼朦胧中,撞进了季尘泽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愤怒,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看清是他的一刹那,言舒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裂! 悬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汹涌地滚落下来。 心中那块压得她无法呼吸的巨石轰然落地,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委屈和后怕。 她赶紧别过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哭泣的样子。 但身体却诚实地放弃了抵抗,任由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快步穿过混乱而好奇的人群,朝着远离喧嚣和灯光的黑暗处走去。 第7章 第 7 章 他们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身后宿舍楼的喧嚣和烛光彻底被抛在远方。 冬夜的寒气包裹着他们,只有远处路灯投下昏黄模糊的光晕。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错的脚步声。 季尘泽终于停下脚步,松开了紧握着言舒手腕的手。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她。 昏暗中,他微微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肩膀还在微微颤抖、满脸泪痕的女孩,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你……还好吗?” 言舒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她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季尘泽,努力想挤出一个表示“没事”的微笑,但嘴角的弧度却僵硬而苦涩。 “我……”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我想坐一会儿。” “好。” 季尘泽立刻应道,目光快速扫视四周,指向不远处一片相对僻静、路灯照射不到的草坪。 “那里可以吗?人少,也安静。” 言舒点点头,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般,机械地走到那片黑暗笼罩的草坪上,放下书包,曲起腿坐下。 她把脸深深埋进环抱着膝盖的双臂里,身体微微蜷缩,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安全的壳里。 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勾勒出她单薄而脆弱的轮廓。 季尘泽无声地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一点距离,没有贸然靠近。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沉重的静默,只有夜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和言舒努力压抑的、细碎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言舒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的光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 她像被烫到般,猛地从臂弯里抬起头,拿出手机。 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红肿的眼睛和未干的泪痕。 是江朔发来的微信: 江朔:言舒,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今天晚上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让你难堪了!原本没计划用蜡烛的,是帮忙的同学看到现场有就临时用上了,没想到会引来保安…[委屈] 但是请你相信,我的心意绝对是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私下聊聊? 看着屏幕上虚伪的道歉和依旧不死心的纠缠,言舒只觉得一股怒火混杂着恶心直冲头顶! 她手指冰冷而僵硬,却异常迅速地敲击着屏幕,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的力度: 言舒: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以后请不要再联系我。谢谢。 点击发送。 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她点开江朔的头像,进入设置,找到“加入黑名单”,确认。 接着,她长按手机侧键,直接关机。 屏幕彻底暗下去,像切断了与那个令人窒息夜晚的最后一丝联系。 她将手机扔在旁边的草地上,仿佛扔掉一件肮脏的东西,然后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远处高楼星星点点的灯火,眼神空洞而疲惫。 “你~还好吗?” 季尘泽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轻柔,像怕惊飞一只受惊的鸟儿。 言舒缓缓转过头,黑暗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清晰,里面盛满了真切的关心。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还好吧。” 停顿了一下,她苦笑着补充,“或者……比刚才好一点了。” “你不喜欢江朔?还是……单纯不喜欢这种……” 季尘泽试探着问。 “都不喜欢!” 言舒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未消的怒气和委屈,随即又低落下去,瘪着嘴,像是要哭出来,但最终只是化作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看向季尘泽。 “我……我只是和他因为之前的一个比赛有几次交集而已,我觉得我和他根本就不熟!” “你认识江朔?”言舒有些意外。 “嗯,”季尘泽点点头。 “我加入了学生会的宣传部,他是宣传部的部长,工作上有些接触,所以认识。” “那你和他——”言舒想问他们关系如何,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这并不重要。 “我和他仅限于工作上的点头之交,私下没有任何接接触。” 季尘泽立刻澄清,随即眉头紧锁,“你刚才说……你和他不熟?那他怎么会搞这么一出?”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解和隐隐的怒意。 冷静下来,言舒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白亦雪所谓的“回寝室有急事”,根本就是骗她来“见证惊喜”的借口。 而刚才在人群中,背后那只把她狠狠推进蜡烛圈的手,除了白亦雪,还能有谁? 一股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不能怪白亦雪“好心办坏事”吗?也许可以。 但她此刻只觉得心寒和愤怒。 不是她心胸狭窄,而是她真的累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努力迎合,努力融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内耗了太多太多。 她只想活得轻松一点,简单一点,远离这些令人心累的“热闹”和“好意”。 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手臂上,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疏离: “也许……他觉得这样很浪漫,很让人感动吧。谁知道呢?” 沉默片刻,她忽然低低地问,带着一丝自我怀疑和脆弱: “季尘泽,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奇怪的?别人被告白可能会惊喜,会害羞,而我……只有害怕。我现在,真的很有社交恐惧。我很不喜欢……被人围观的感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呢喃,像是把深藏心底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揭开给他看。 “不,言舒,你一点都不奇怪。” 季尘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在黑暗中侧过身,认真凝视着她模糊的侧脸轮廓: “问题在江朔!他那根本就不是告白,是情感绑架!” 言舒心头一震。 是的,她何尝不明白? 江朔从未确认她的心意,便擅自将她推到聚光灯下,用横幅、人群制造无形的压力 ——这分明是利用群体氛围逼迫她就范的恶劣行径! 抗拒、害怕、不喜欢……这些反应再正常不过,错的是他的自私、鲁莽与不尊重! 然而,即使道理清晰如斯,季尘泽低沉而清晰的话语,依然像一剂强心针,精准注入她混乱而自我否定的心田。 她怔怔听着,眼眶再次发热。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委屈,而是被深深理解、被坚定肯定的酸楚漫溢开来。 “我……” 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只是想,若是初中时的我,面对这场面,大概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像个废物。” “不许这样说自己!” 季尘泽的声音罕见地染上急切。 他太懂了,巨大的改变背后,必有深埋的根由——他自己就是如此。 开学时高铁站的重逢画面瞬间浮现:她衣着黯淡随意,眼中曾有的阳光暖意被疏离取代,人消瘦苍白,唯有眉宇间那份倔强依稀如昨。 此刻他才恍然,当时第一眼的心痛感从何而来 ——在他缺席的三年里,她独自舔舐着不为人知的伤口。 正因如此,那个曾自信、阳光、骄傲的女孩,才会对人群、对公开的关注产生如此剧烈的惊惧。 季尘泽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言舒,听我说,现在的你,依然很好!你依然是你!这份‘不一样’,不是你变差了,而是风雨刻下的印记,它同样是你的一部分。” “谢谢你,季尘泽……” 言舒的眼泪无声滑落,这一次,苦涩中混杂着释然与暖流。 她想起从前,总想拼命抹掉那些晦暗的经历,把自己硬生生掰回“无忧无虑”的旧模样。 挣扎了太久,撞了太多次南墙,才渐渐认清:自己并非无所不能。 是的,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些苦,咽下了就是刻进了骨血。 过去如同石上的刻痕,无法磨平。 她如今……是在学着与它们共存。 总揪着痛苦不放,只会将自己困死在原地。接纳自己,连同那些伤痕与不完美,或许才是避免重蹈覆辙的唯一出路。 她牵起一丝苦笑,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可是……现在的我,还做得不够好。有时像惊弓之鸟,一点风声便杯弓蛇影;有时又像个破罐子,心想反正都这样了,不如摔个痛快……” 季尘泽静静地听着,心口像是被浸满了柠檬汁的海绵堵住,酸涩得发胀,沉重得发痛。 一半是为言舒所经历的、他尚不知晓的伤痛;另一半,是为自己,为当下和过去的无能为力。 他很想知道她高中的三年经历了什么? 是什么让曾经那个在课堂上据理力争、敢和班上的混世魔王打架的女孩,变成了如今这个在人群中恐慌无助的模样? 但他不敢问。 他怕自己的询问,会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打开她好不容易才锁上的痛苦之门,让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 他更怕自己笨拙的言语,不仅无法抚慰,反而会加深她的伤痛。 有些痛苦,注定只能由时间慢慢风化......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尴尬,而是一种带着理解和慰藉的安宁。 夜风似乎也温柔了些许。 “今天,谢谢你。” 言舒再次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季尘泽。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劫后余生的真诚感激,“真的,非常感谢你。” “碰巧而已。” 季尘泽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他的内心却远非表面这般平静。 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搅。 …… 他望着黑暗中言舒模糊的侧影,喉结滚动了一下,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地吐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言舒似乎听到了细微的声音,疑惑地歪过头,看向他: “嗯?你,说什么?”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澈,带着劫后余生的真诚和尚未散尽的脆弱。 季尘泽看着她的眼睛,那句“对不起”终究无法再说出口。 他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 第8章 第 8 章 江朔那场轰动全校的“蜡烛”表白事件,在言舒的冷淡处理和时间的冲刷下,渐渐平息。 她的生活回归了图书馆、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简单轨道。 除了偶尔和远方的好友程果聊一聊心事。 大多数时候,身边陪伴的是性格直爽、大大咧咧的许思思。 两人一起占座自习,一起吐槽食堂的黑暗料理,一起在熄灯后分享零食。 言舒觉得,这样平静、没有波澜的日子,也挺好。 她像一只受过惊吓的蜗牛,小心翼翼地缩回自己的壳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 直到那天,手机屏幕亮起,跳出季尘泽发来的微信: 季尘泽:下午有空吗?一起吃个晚饭?二食堂。 简短的一句话,却在言舒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字: 言舒:好。 言舒如约来到二食堂。 周末的午餐时间尚早,偌大的食堂里人迹寥寥,只有零星几个窗口亮着灯,空气里飘散着食物刚出锅的香气。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季尘泽。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身姿挺拔,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 两人各自点了餐,面对面坐下。 言舒小口吃着碗里的面,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他今天突然约饭的目的。 她抬起眼,试探着问:“你今天找我有事啊?” 季尘泽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目光沉静地看向她,那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潭水。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郑重: “就是想问问你,言舒,你……想谈恋爱吗?” “咳!” 言舒被这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心跳瞬间漏跳一拍,紧接着便像擂鼓般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她猛地抬头看向季尘泽,试图从他脸上捕捉一丝玩笑的痕迹。 然而,没有。他表情认真,眼神专注。 言舒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脸颊。 这个问题,如果是别人问,她可以一笑置之,可以敷衍说“没兴趣”、“学习为重”。 可偏偏是季尘泽!是她心底埋藏了那么多年,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秘密。 她想吗?她当然想!可是……她害怕。 害怕这只是一场幻梦,害怕打破现状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害怕自己承受不起期待的落空。 空气仿佛凝固了。 言舒慌乱地避开他灼人的视线,低头假装在包里翻找纸巾,指尖都有些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季尘泽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如……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吧!” “噗——” 言舒这次是真的没忍住,幸好嘴里没东西。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神,季尘泽接下来的话,又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头刚刚燃起的、不切实际的火焰: “有个名义上的男女朋友,我们都会避免很多麻烦。” 他补充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名义上的……” 言舒喃喃重复,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一股失落的酸涩涌上心头,却又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 原来如此。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是我?” 季尘泽似乎早有预料,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能……我觉得其他女生打不过你。” 看到言舒瞬间瞪圆了眼睛,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才慢悠悠地补充,眼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我的意思是,你特别漂亮,别的女生看到你,就会知难而退!省心。” 言舒看着他故作真诚实则狡黠的眼神,心里那点失落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她明白他的用意 ——他是想用这种方式,给她一个“护身符”,帮她挡掉像江朔那样不请自来的麻烦。 这份笨拙却细心的保护,像一股暖流,瞬间充盈了她的胸腔。 她低下头,掩饰住嘴角忍不住扬起的弧度,轻声说:“谢谢你。” “所以……你答应了?”季尘泽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言舒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他深邃的眼眸,尽管知道这只是一场“戏”,但能光明正大地拥有这个“名义”,对她而言,已是求之不得的奢侈。 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嗯!”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季尘泽的唇角克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虽浅,却足以点亮他整张沉静的侧脸,驱散了眉宇间惯有的疏离。 然而,这短暂的微光很快被现实的重压覆盖。 季尘泽瞥了一眼时间,眉峰几不可察地轻蹙。 匆匆解决完眼前的食物,他带着明显的歉意起身: “抱歉,我还有点事得先走。” 他看着言舒,眼神深邃,“后面……我可能有事‘麻烦’你。” 他特意加重了“麻烦”二字,带着点只有他们俩才懂的意味。 言舒还沉浸在刚才的冲击中,有些茫然: “嗯?” “等我消息。” 季尘泽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转身大步离开了食堂。 回到寝室,言舒坐在书桌前,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名义情侣? 听起来如此离谱,可她的嘴角却忍不住一直上扬。 心里像揣了一只欢快的小鸟,扑棱着翅膀。 她忍不住拿起手机,给远方的闺蜜程果发了条信息: 言舒:果果!我好像……有男朋友了! 信息刚发出去没几秒,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程果直接打来了电话! “喂?”言舒刚接起,那边就传来程果激动到破音的声音: “舒舒!你这也太神速了吧!快说快说!是不是你们班哪个帅哥?我就说大学是恋爱的沃土!不过你刚才说‘好像有’?啥意思啊?” 言舒被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头晕,赶紧打断: “停停停!严格来讲……还不算男朋友。而且,这个人你也知道,只是没见过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惊呼: “天呐!不会吧?!难道……是季尘泽?!” “嗯……” 言舒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涩和不确定。 “啊啊啊啊啊!” 程果的尖叫几乎要穿透话筒,“言舒你出息了!我要视频验货!亲眼看看这个人你迷恋了几年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言舒哭笑不得: “这恐怕有点难度。我们俩现在……其实还不是很熟。” 她斟酌着用词。 “还不熟?” 程果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声音充满了疑惑,“你们这是啥情况啊?什么叫‘还不熟’啊?” “就是不久前才加的微信,聊天记录才一次,两句话……” 言舒叹了口气,感觉一团乱麻,“具体啥情况我现在自己都是一头雾水。等我……等我理清楚了再跟你细说行吗?” 程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带着了然和鼓励: “嗯?莫非革命尚未完全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不过舒舒,我看好你!你俩这缘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能在一个大学,简直是老天爷写好的剧本!加油!” 挂掉程果的电话,言舒脸上的热度还没完全褪去。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绪纷乱。 “名义上的男朋友……”她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季尘泽说得对,这确实能省掉很多麻烦。 可是……如果只有他们俩知道这个“秘密”,那这层关系还有什么意义? 挡箭牌的作用如何发挥? 但如果要“公开”……言舒的心猛地一跳。 一旦公开,在所有人眼里,他们就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了。 那些她曾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期待,会不会在日复一日的扮演中悄然变质? 第9章 第 9 章 仅仅过去几天,季尘泽就用一个简单直接的方式,为她那悬而未决的担忧画上了句号 ——他邀请言舒和他的室友们共进晚餐。 此刻,尽管时序已迈入深秋,空气里却依旧弥漫着不合时宜的、温吞的暖意。 午后的阳光筛过窗玻璃,在地板上留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言舒站在敞开的衣柜前,指尖划过一件件衣服,心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蹦跳得厉害。 今天下午要和季尘泽一起去和他的室友们吃饭 ——这个念头本身就让她既忐忑又隐秘地雀跃。 虽然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名义上”的配合,是为了“避免麻烦”的权宜之计,但一想到要以“季尘泽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脸颊就不由自主地发烫。 她和季尘泽的这层“新关系”,还没告诉许思思。 一方面,她觉得这“关系”本身就像个肥皂泡,一戳就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另一方面,江朔那场让她心有余悸的公开表白才过去不到半个月,她不想再成为任何八卦的中心,更不想引来不必要的误会和解读。 低调,是她目前最渴望的状态。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思思探出头,睡眼惺忪却带着八卦雷达般的敏锐: “舒舒,挑这么认真?跟你吃饭这人……很重要?” 她拖长了语调,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 言舒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掩饰性地抽出一件藏青色的POLO领连衣裙,举到身前: “这件怎么样?” 许思思立刻来了精神,坐起身仔细端详: “嗯,这件好!藏青色显气质,POLO领又带点学院风,关键是这剪裁,完美修饰你的腰线!显得你腰细腿长,皮肤白得简直要发光!” 她跳下床,绕着言舒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 “再简单扎个半丸子头,青春无敌,活力四射!简直是行走的校园女神啊!迷死人不偿命那种!” 言舒被夸得耳根发热,看了看镜子中自己的头发,确实可以扎起来了。 许思思的肯定也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甚至涌起一丝小小的得意。 她拿出唯一一双干净的小白板鞋换上,又挎上一个简约的帆布小包,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中的女孩清新利落,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也透出青春特有的光彩。 “完美!” 许思思拍手定论,“简直是去约会的最佳战袍!” 言舒被“约会”这个词烫了一下,含糊地应了声: “嗯啦。” 许思思还建议她化个淡妆,被言舒坚决拒绝了。 她平时就没有化妆的习惯,更不想在今天这种场合显得过于刻意。 自然一点,随意一点,或许能缓解那份难以言说的尴尬。 刚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寝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逛街的白亦雪和陈桃满载而归。 两人一进门,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换了发型,看起来焕然一新的言舒身上,瞬间惊艳。 “哇塞!舒舒!” 白亦雪夸张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你今天是要去相亲吗?” 陈桃则摸着下巴,恍然大悟般指着言舒: “等等!这个架势……该不会是去见楼下的那位吧?就是亦雪生日那天,在足球场大门口遇到的哪位帅哥?你初中同学!” 她的语气充满了“果然如此”的笃定。 这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寝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楼下有人等?” “初中同学?” “舒舒!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早就有情况了?当时问你,你还不承认!” “难怪打扮这么用心!” 七嘴八舌的追问像潮水般涌来。 言舒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番茄。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看时间,一边语无伦次地求饶: “是…是他!但时间来不及了!我回来再跟你们解释好不好?保证交代清楚!” 她瞥见手机屏幕上季尘泽发来的“已到楼下”的信息,更是心急如焚,生怕让他等太久。 她像逃难似的抓起包就往门口冲。 没想到许思思反应神速,脚踩拖鞋,抓起一件薄外套往身上一披,一把拉住旁边看好戏的王心怡,狡黠一笑: “走!姐妹们!咱们去送送舒舒。” 意图再明显不过——看帅哥! “哎!别……” 言舒的拒绝被淹没。 白亦雪也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半推半搡地把她拉出了门: “走走走,看看是何方神圣把我们舒舒迷成这样!” 言舒被三个“热情过度”的室友簇拥着下了楼,内心哀嚎一片。 这阵仗,也太尴尬了吧! 她和季尘泽现在算什么?演戏还没对过台词呢! 刚走出宿舍楼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言舒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花坛边的身影。 季尘泽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POLO衫,搭配一条剪裁合体的藏青色休闲裤和一双干净的黑白拼色运动鞋。 简单的穿着,却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挺拔如松的身形。 阳光洒在他身上,清爽利落,带着一种干净而沉稳的少年感。 他似乎有些出神,微微侧头看着花坛里摇曳的小花,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言舒的心跳猛地停滞了一瞬,随即更加剧烈地鼓动起来。 眼前的画面,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她忍不住想: 如果他们真的是情侣,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带着耐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在楼下安静地等她? 这个念头像一颗蜜糖,猝不及防地在她心底化开,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幸福感,让她脸颊的温度急剧攀升。 她赶紧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过快的心跳。 “哇……” 许思思在她耳边发出低低的惊叹,“舒舒,这就是你初中同学?可以啊!这外形,这气质,满分!” 陈桃更是双眼放光,压低声音兴奋地说: “快看快看!你俩这‘情侣装’!站一起绝对养眼!” 白亦雪则直接凑到言舒耳边,用气声调侃: “这身高差,这颜值配比,简直绝了!你俩走一起,说是偶像剧男女主角都有人信!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暗度陈仓了?” 言舒被她们说得面红耳赤,正想开口阻止她们继续“口无遮拦”,季尘泽已经注意到了她们,转过身,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先落在言舒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和暖意,随即礼貌地转向她的室友们,微微颔首,声音清朗: “你们好,我是季尘泽。” “你好你好!” 许思思作为代表,落落大方地回应,眼神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季同学是吧?你把我们寝室的宝贝舒舒都‘拐’走了,是不是该有点表示?比如……请我们娘家人吃顿饭?” 她故意把“拐”字咬得很重。 言舒心头一紧,正要开口替季尘泽解围,却听季尘泽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话茬,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嗯,这是应该的。时间、地点,你们定就好。” 白亦雪反应最快,立刻眉开眼笑地拍板: “那行!我们商量好了就让舒舒告诉你!放心,我们很好打发的!” 她朝言舒挤了挤眼。 陈桃也见好就收,识趣地拉住还想再八卦两句的许思思和白亦雪: “好啦好啦,人送到了,咱们就不当电灯泡了!季同学,下次见!舒舒,好好‘约会’哦!” 她故意加重了“约会”二字,然后笑嘻嘻地拉着一步三回头的两人往宿舍楼里走。 “下次见。” 季尘泽从容地回应,然后转向言舒,眼神询问,“我们也走吧?” 言舒还沉浸在刚才室友们制造的巨大“误会”和季尘泽过于“入戏”的应对中,脑子有点懵。 她跟在季尘泽身边,走出几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窘迫解释道: “那个……刚才她们……请客的事,我回头跟她们解释清楚就好。” “言舒,今天你能来,我很感谢。” 季尘泽侧过头看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请你的室友吃饭,表达一下谢意,也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些,“我觉得这也是作为“名义男朋友”基本的‘礼仪’。而且,” 他声音放低,带着安抚的意味,“我们以前怎么相处,现在就还怎么相处,不用觉得别扭。就当……演一场轻松的戏?” 他平静而坦诚的话语,像一阵清风,吹散了言舒心头的局促和不安。 她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那份真诚让她无法反驳,也让她心底那点小小的、对“假戏”的期待悄悄冒了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用力点了点头: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