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树似河》 第1章 水杉林 清桐小镇上 阳光慵懒,丝丝缕缕地笼罩在镇上的一栋小楼上。 南方清晨的夏日还不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它从三楼窗户没拉紧的窗帘那钻了进去,一束光影在女生的脸上晃。 房间里 陈斯欢被白色金毛用头给拱醒。 “福佑你让我再睡会吧。”陈斯欢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抽出一个手把白色金毛的头给揽住,不让它动。 原本福佑也想直接顺着主人的手接着睡了,但是它听到门口角落发出的咕噜声——狸花猫美芽正用压迫感的眼神盯着福佑。 “阿呜…”福佑委屈地挣脱掉陈斯欢的手,继续用头拱她。 陈斯欢认命地爬起来,她闭着眼都知道是谁的主意,看向门口角落的狸花猫,说:“我现在就起床给你们弄吃的。” 这是一栋小复式别墅,有三层楼,是陈斯欢偶然地便宜租到好心奶奶的房子,那奶奶随儿子出国享福去了。 装饰基本没变,和街道隔着有些高度建了一小部分台阶,直接通上二楼,而二楼被分出两块地方,一边是奶奶留下的满院子的花花草草,一边是陈斯欢稍微改了装修的书店,面向街道那是一整面的玻璃,店里是挨着玻璃安装了高脚吧台靠紧玻璃,供人看书、办公。 三楼。 陈斯欢换掉睡衣,洗漱过就简单把长发都编成一股麻花辫垂在身后——她平时都这样,麻花辫简单而且不碍事。 从二楼修在外面的楼梯下去,这楼梯直接通二楼书店后的小厨房。 陈斯欢一看才知道,这两小家伙的碗里早就空了,难怪一大早就喊她起来。 翻箱倒柜好一会儿,陈斯欢扶着流理台缓冲刚刚一下子站起来的眩晕,她看过了,真的是一点存货都没有。 “走吧,去陆庚午的宠物店里买。” 陈斯欢下到一楼,把房子的镂空铁门从里打开,看了眼铁门中间挂着“休息中”的牌子,她懒得把另一边“营业中”那面转过来。 最近她太忙了,就连书店一连几天都没开门。 陈斯欢更喜欢把二楼当作书屋,一开始她就是想打造个大书房来看书的。 清桐小镇是这两年才发展起来的旅游业,之前只是个在山区里名不见经传的偏远镇。 后来因为来这旅游的游客拍了美芽、福佑以及别墅院子的环境发到网上,算是小火了一把,渐渐这就成了镇上的打卡点。 “斯欢今天起那么早啊。”开早餐店的刘阿姨牵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路过书屋,和陈斯欢打招呼。 “刘阿姨早,这是要送球球去上学吗?”陈斯欢点点头,问刘阿姨。 “可不是嘛,他爸今天去买食材赶不回来,得快点送他去学校回来开店呢,等会过来买点你爱吃的小笼包啊,今天一大早蒸出来的。”刘阿姨应着,话毕就急急忙忙拉着球球走了。 “好。”陈斯欢站在原地小声回答,不管刘阿姨有没有听到。 她转身,从下至上俯瞰着身后的小楼。 这是她来到清桐小镇住的第四年,已经住了许久的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关系,比起之前在老家华阳镇,她对这里更有熟悉的感觉。 美芽留家里看店,陈斯欢推着购物小车带福佑去镇上唯一的宠物店——陆庚午这个有钱得没处花、非要开在镇上偏地方的傻姑娘的店。 但其实书屋的位置也偏,一个在镇南边,一个在镇北边。 “老板她出去了,说是去市里参加个宠物医生交流会。”宠物店店员金轩解释,边扫商标码过电脑,边红着脸、偷瞄陈斯欢。 “噢噢,原来是这样。”陈斯欢对于情感并不迟钝 ,甚至第一次注意到金轩看她的眼神,她就猜到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并不喜欢他,而且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上,于是明确拒绝过他的许多次示好。 一般都是挑陆庚午在店里,陈斯欢才会过来。 陆庚午平时都会给自己打个电话说要外出的,正想着今天怎么没打,手机铃声响起。 是钢琴曲,陈斯欢喜欢安静。 “欢欢,我昨天忘记跟你说我回邢市给我妈过生日了,今天晚上才回。”陆庚午欢快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如果陈斯欢是冰,那么陆庚午就是火。 “好,那你回来注意安全。”陈斯欢叮嘱她。 “嗯嗯。” 听到回答,电话被陈斯欢挂断,她实在是不习惯和人打交道,就算是认识了三年的陆庚午,也是只能说些平常话。 在宠物店付好钱,陈斯欢就赶紧带着福佑和购物小车闪人。 刚刚走到书屋附近的巷子,就见书屋门口有两个女生朝里面探头探脑。 女生注意到陈斯欢,又看向她旁边的白色金毛,她认出是网上别人发出来拍到的小狗,激动地说:“姐姐你好,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这应该就是福佑了吧!” “对,它是福佑,你们是想进去是吗,等一下先,福佑和美芽还没吃饭,可以先到二楼的院子里坐一会。”陈斯欢和她们解释。 两个女生乖乖地点头,跟着陈斯欢进去。 书屋里面布置得十分小清新,一进门就能直接看到一个大大的“T”型书架,书籍被分门别类放好,靠近小厨房的地方有一张实木桌子,上面有个小窝和一个扫描机,平时都是美芽躺在旁边看着客人自动付款。 给美芽和福佑都吃饱后,两个小家伙十分愿意配合那两个女生拍照。 可以可以,自家的小孩懂事了,陈斯欢欣慰地看着。 “姐姐,你可不可以和它们一起拍张照呀,我们想把姐姐一起发上网可以吗?”其中一个小女生看着陈斯欢说。 “是呀,姐姐你这里没有招牌,大家都是看着地址找过来的,如果姐姐露脸那这里就有标志性了。”另一个女生附和。 陈斯欢抿着唇,心里是有些抗拒的。 她一开始没打算把书屋当作生活上赚钱的工具,只当是个兴趣。 但耐不住两个女生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陈斯欢无奈,表示愿意配合。 “姐姐笑一笑呀,你那么好看,笑起来肯定更加好看。”拿着手机的女生看着陈斯欢。 陈斯欢听到这句话时,神情恍惚了一瞬,以前有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最后用手机拍出来的照片里,陈斯欢没笑。 送那两个女生到一楼铁门离开,没拿手机拍照的女生给陈斯欢手里塞了张拍立得。 拍立得里的画面和手机拍到的不一样,这张捕捉到了陈斯欢的神情,嘴角微微笑起,眼神温柔地看向相机外的地方,麻花辫斜斜地搭在胸前,一副银边半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为素净的小脸增加了装饰,多了几丝文艺气息。 陈斯欢刚想回去,不远处跑来个一米七几的男生。 “师姐,真的是你啊!”付琛兴奋地喊。 男生身后还有个男人,穿着套西装,头发整齐地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略带英气眉眼,眼尾上挑,神情淡淡地朝陈斯欢点头算作打招呼。 陈斯欢同样点头回应打招呼,没说话。 这个男人前几天来过,他是律师,询问想要看书屋的监控,他现在的状态和前几天一模一样,像是比她要像冰的性格。 付琛感觉到周延忱走进,只好放下想要和陈斯欢叙旧的心思,正经地问:“师姐,我们这次是想来再看一次你书屋的监控,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们拷贝回去吗?” 陈斯欢面无表情地应他:“上次就已经解释过了,监控是真的坏掉了,电脑保存下来的画面都是黑屏。” 她为人处世的法则就是不八卦,不多管闲事。 前几天周延忱来的时候,她本着什么都不清楚也不打听的态度,给他看了监控,解释监控坏了却没修的缘由,周延忱倒是比看起来好说话,听懂之后没多做纠缠直接离开了。 但这付琛可能就不好打发了,他是个不轻易肯罢休的人。 对于付琛,陈斯欢有些印象,在南浦市里读大学时,陈斯欢有次偶然捡到了付琛的校卡,拿去广播站归还后才知道原来他是法学院同专业、比她小一级的师弟。 从那之后,付琛便像个尾巴似的,天天到图书馆找陈斯欢,甩都甩不掉,说要感谢她追求她。 直到陈斯欢因为自己的事提前修完学分来到清桐小镇后,这个人才没再出现。 “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接的案件里所知道的有效证据只能从你这里入手,坏了的话我们可以想办法,所以很抱歉再打扰你一次。”周延忱开口解释。 付琛在一旁点头。 看他们这架势,应该是不答应就不肯罢休了。 陈斯欢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领他们到二楼的院子坐,又到三楼房间拿电脑。 美芽懒懒得躺在小窝里,福佑警惕地守在院子里。 把电脑打开给周延忱后,陈斯欢刚刚坐下,付琛就凑过来。 “我前几天听老大说这间书屋老板的名字时还不敢相信,没想到真的是师姐你。”付琛傻气地笑着。 “嗯。”陈斯欢敷衍地应他,拿去院子石桌上的壶倒了杯金银花茶出来,自己喝了两口才想起来忘了什么 “你们要喝什么吗?” 周延忱闻言,抬头看着她说:“都行,谢谢。” “师姐,我想喝冰的,好热啊。”付琛扯了下白衬衫领口散热。 “我这里只有常温的金银花茶和水。”陈斯欢只把桌上的杯子倒翻过来给到了一杯金银花茶,推倒周延忱面前,才解释说,“街口有家奶茶店,你可以去那买。” 对于付琛这种,陈斯欢大学就总结出经验,对他不能太礼貌体贴,不然又会闹误会。 周延忱撇了眼付琛,说:“我来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说实话,付琛是不怕周延忱的,因为周延忱平时接人待物都很谦和有礼,专业能力还强,一回国就在他们律所升成了付琛的顶头上司,只是他一工作起来就严肃的不得了。 “不能给人添麻烦,那我自己去行了吧。”付琛看见了周延忱的眼神,他缩缩脖子起身出去。 [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水杉林 第2章 银杏树 付琛走后,院子里只剩下陈斯欢和周延忱。 在喝了第三杯茶后,陈斯欢看了眼石桌对面的人。 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仔细的看黑屏的监控视频。 “周律师,那你慢慢看,我先进去忙了。”陈斯欢在心里想了想他的名字,确认自己没记错,说。 周延忱在电脑前抬起头,看向陈斯欢,开口:“好的,麻烦你了。” 陈斯欢点点头,走进书屋的T型书架前整理书籍。 这是真的她,他真的找到她了。 嘴角与眼睛都流露出喜悦,周延忱在陈斯欢背过身的瞬间看向她。 …… 时针从九点转到十一点。 周延忱把近三个月的监控都拷贝到U盘里,然后关上电脑。 他正在疑惑付琛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想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忽然有个人从一楼的楼梯跑上来。 “斯欢,快来,刚刚有个小伙来我这买奶茶,然后帮我抬奶茶桶时给砸到了,我打了120,但是他现在被几个大桶给压着,我抬不动呀。”奶茶店老板娘秀华着急地说,扶住书屋门框喘气。 在秀华说完后,陈斯欢和周延忱一下子想到去买奶茶的付琛,两人跟着秀华一起赶去奶茶店。 奶茶店 付琛看到他们俩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简直想把他们当再生父母,挣扎着动了下。 “别乱动。”陈斯欢和周延忱一齐出声制止他的动作。 陈斯欢看到旁边散落着装小料的盆,捡起两个,把另一个递给离她最近的周延忱,说:“先把桶里剩下的奶茶倒出来,等下好搬走那些大桶。” 周延忱接过,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从桶里仍在流淌出来的奶茶,回答:“好。” 随后秀华从惊吓中醒过来,一起帮忙。 忙活了好一会儿,奶茶已经被全部倒出,空桶也被立到一边,但他们怕付琛伤到内里,没冒然扶他起来。 陈斯欢站起的一瞬,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手里的盆没拿稳,掉到地上,她身体有些不受控向后栽去。 恍惚间,她看见那个人又出现了。 陈斯欢没有摔到,她强行稳住了身体。 同时,周延忱刚刚就站在她身后,察觉到她不对劲,伸手扶住了她。 “坐吧。”他从一边拿来张椅子,扶着陈斯欢坐下。 “师姐你没事吧?”付琛看到陈斯欢被扶着,关心地问她。 “没事。”陈斯欢摇摇头,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背到身后,用右手抓住发颤的左手。 她身体时不时会出现躯体化特征,甚至五感也有影响。 那个人对她的影响真的太大了。 周延忱看到她的动作,在脑海里寻找原因,但他们已经11年没见过面了,那点记忆完全没有用。 他微垂下头,敛起眉眼看着她。 秀华看着这两人,因为心有余悸,没直接八卦他们,感谢地说:“幸好斯欢你在家,不然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要怎么办,谢谢你啊!” 陈斯欢是外冷内热的性格,虽然不怎么和街里街坊闲聊,但平时谁家有点需要她帮忙的事,她都乐意帮忙的,事后也不需要什么感谢,会悄无声息离开。 清桐小镇民风淳朴,大家都是明眼人,街里街坊都理解她,平时也是直接拿家里的一些好吃给她,熟稔地喊她斯欢。 这次正巧秀华老公振国有事外出了,秀华夫妻俩是镇上出名的恩爱夫妻,平时都是振国干活多,秀华就算算账的。 陈斯欢说话声音有些小而细:“不用客气。” 她话少在镇上是众所周知的。 “你说你总那么热心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呀。”秀华想了想,一拍大腿,“要不以后你想喝奶茶,就来我这,我给你免单怎么样?” “不用,我不爱喝奶茶。”陈斯欢还是话少,说完就没了下文。 在地上躺着的付琛倒是开口了:“老板娘,你怎么忘了我啊,怎么说,我也是给你挡了一灾啊。” “诶呦,我肯定没忘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当然得有别的感谢呀。”秀华过去蹲下,和付琛加了微信,两人如火如荼聊了起来。 身边终于安静下来,陈斯欢松开不再颤抖的手,轻轻吐出一口气。 周延忱从始至终都离陈斯欢不远,他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状态。 她这是身体不舒服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难道是当年的后遗症吗? 他走近,在陈斯欢面前蹲下,视线与她交汇,问她:“你需不需要帮忙?” 陈斯欢疑惑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正想开口,救护车的鸣笛声传来, 一阵忙活后,医护人员把付琛抬上担架, “需要一个人陪同,你们谁去?”医护人员问他们三人。 “我去吧。”周延忱跟着上车。 秀华在一旁站着,朝车里喊:“付小哥,我明天就去看看你。” 车离开后,陈斯欢突然意识到一个事。 她问秀华:“你打的120是市里的?” “对啊,大医院更好啊。”秀华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 难怪救护车那么久才到,那幸好付琛伤的不重,还挺命大的。 陈斯欢没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兀自回了书屋。 陈斯欢面无表情,不,是无奈到不想表露情绪了,她拿出手机付款。 本以为早上的事已经和她没关系了,谁知道又发生了意外,振国的母亲在家下楼梯没注意,闪了腰,老人身体不好得住院,秀华忙着照顾人。这时候,周延忱通过付琛微信联系上秀华,说他的公文包和U盘都在陈斯欢家院子里。 于是,给他送东西的人就变成了陈斯欢。 吃过晚饭,她照例把美芽和福佑送到宠物店玩,平时她有事出远门不放心它们就都这样,没想到正巧陆庚午从邢市回来了。 在来店里的路上,陆庚午已经从邻居们口中听到了一些,所以她很大方地把自己的大G借给陈斯欢开,目的是为了跟去吃瓜。 “你快跟我说说他们长啥样?”陆庚午好奇地频频看向驾驶座的陈斯欢,问她。 陈斯欢在想要不要说实话,她其实根本给认真看过他们的长相。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自己看吧。” “好吧。” 总算是敷衍过去了。 市人民医院 陈斯欢和陆庚午到护士站问清楚付琛病房的路怎么走之后出找过去。 她停在病房门口,轻敲了两下门板。 陆庚午在她后面探出头,期待着。 “请进。”周延忱过来打开门看见是陈斯欢时愣了一下,随后侧身让路。 他想到今天早上陈斯欢毫无怨言在奶茶店帮忙时的表现,如果秀华有事,那她确实会再帮一次忙。 陈斯欢朝他点头,刚想介绍陆庚午,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开口。 “啊,原来是延忱哥啊,我还以为真的有新鲜人看呢。”陆庚午在开门的一瞬间挤到陈斯欢身边,在看见是认识的人后,失落地趴在陈斯欢肩膀上。 “小午,你这么失望是什么意思?”周延忱用开玩笑地口吻逗她,“我要是和你哥说,你上个月去酒吧玩,而且还不告诉他,你说他会怎么样呢?” 周延忱突然想起上个月被客户约去酒吧谈事时,偶然碰到陆庚午。 果然还是那个嘴上不饶人的周延忱,陆庚午在心里蛐蛐他,但面上还是捧起笑容,说:“别,我那是脸长得脸臭,延忱哥你误会啦。” “你们认识?那我不介绍了。”陈斯欢不傻,听到对话已经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人了,她直接走进去办正事。 付琛刚刚听着门口的对话,正好奇,抬头一看是陈斯欢便立马坐起,傻乎乎的举起手朝她打招呼。 “师姐,你这是担心我来看我了吗?快坐快坐。” 又看见另一个人进来后,付琛疑惑:“诶这位美女是?” “你好呀,我是欢欢的朋友,我是医生哦。”陆庚午笑嘻嘻地说。 陈斯欢和周延忱听到这话,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你们俩在笑什么?医生可是很厉害的好吗?!”付琛单纯地批评他们。 “哈哈笑是因为我是兽医,治不了你的病。” 最后,陆庚午跟付琛解释了下,两个话唠自己聊上了。 病房是间小单人房,只有一张椅子和桌子,里面的两人手舞足蹈地聊,人多起来房间就不好站,所以他们此时是在病房外的走廊说话。 “你的东西。”陈斯欢把公文包给周延忱,接着说,“U盘也放进去了。” “好,谢谢”周延忱站在她面前,微微垂下视线,看着她翘起的睫毛应。 “对了,这是付琛的医药费,秀华姐让我帮忙缴费,她和付琛说好了的。”陈斯欢拿出手机,打开VX里和秀华的聊天框,然后举到周延忱面前给他看。 其实这是件小事,但女孩脸上是认真的神情。 周延忱比忱斯欢高出一个头,走廊上的顶灯在他头上,没被他遮挡住的光有一些投射到陈斯欢手上。 是啊,他记得从认识她起,她就是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的性格。 “好,我知道了,那我带你去缴费。”周延忱把公文包放到病房里的桌子上。 “呼~”陈斯欢轻轻吐出一口气,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着自己,虽然在别人说话时看是正常行为,但早上在奶茶店时周延忱也是这样垂着头看她。 陈斯欢跟在周延忱身侧,目光盯着前面。 她有点路痴,来时全靠陆庚午听懂了护士的指路,才找到病房的。 两人谁都没说话。 周延忱用余光悄悄地再次去看陈斯欢。 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深蓝色牛仔裤,外面搭着一件长到小腿的浅绿色薄衫。 在经过走廊没关上的窗边时,晚风轻轻撩起薄衫的衣角。 “陆庚午让我转述,她说她今晚住市里,因为她哥刚刚给她打电话时知道她在医院,不放心她晚上开车,然后让我开她车送你回去。”周延忱意识到自己这样不礼貌,收回目光,开口。 突然听到身旁的人说话,陈斯欢微微侧抬起头看向周延忱,大而明亮的杏眼因为在消化他说的话,迷惑地眨了眨。 她是南方人的长相,鹅蛋脸型,高鼻梁,嘴巴小巧微凸,因为要开车的缘故,鼻梁上戴着她的半框黑边眼镜修饰着素脸,加上今天简单的穿着,陈斯欢身上温婉的气质很突出。 “不用了,这太麻烦你,我可以自己回。”陈斯欢斟酌了下说辞,拒绝他。 “你看看外面天是不是全黑了?你眼睛应该不方便开车吧。”周延忱没把她的拒绝听进去,反而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敲下窗户。 夏天的夜晚来的总会比冬天要更加变幻莫测,刚刚天空中还晕染着橙黄色,现在却被覆盖上布满星辰的黑幕布,外面的路灯亮起,一些小飞虫围着飞。 陈斯欢看了下窗外,闭上眼,然后摘下眼镜,有些头疼地想:她夜盲啊,这怎么办? 果然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早知道就老实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调理身体了。 “你怎么知道我晚上不好开车?” “陆庚午给我发信息了。”周延忱解释完就先往前走了两步。 这个原因陈斯欢倒是不疑有他,毕竟她这些小毛病陆庚午的确知道。 见陈斯欢跟上后,周延忱在心里松了口气,刚刚心想挺怕骗不过她的。 现在想着,傻子,这样就信了,怕是被我给卖了都不知道。 内容提要是欢欢和阿忱的心声,第一章是欢欢,这一章是阿忱,轮流交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银杏树 第3章 水杉林 付清住院费后,周延忱带陈斯欢到停车场。 真不知道有时候是世界太小,还是人的社交圈太大。 两人刚刚找到车,车旁边就走出来一个人,穿着黑色冲锋衣,桃花眼、薄唇,左耳戴着枚耳钉,身高和周延忱不相上下。 他是陆庚午的哥哥,陆庚煦。 本来陈斯欢到这里想赶紧上车回家,没成想碰到了认识的人,不只是陈斯欢认识,周延忱和陆庚煦居然是高中同学。 “刚刚我妹给我发消息说见到你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好久不见兄弟,我当初真以为你不会回来。”陆庚煦脸上带着惊讶的神色。 周延忱嘴角勾起笑了下,伸手拍陆庚煦的肩膀,回答:“当然会回来,这里有我一直牵挂着的人。” 说完,周延忱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和他隔着几步距离的陈斯欢。 陈斯欢和陆庚煦打了个招呼:“庚煦哥。” “嗯,对了,你和阿忱认识?”陆庚煦高兴过头,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周延忱没等陈斯欢答,自己先接话:“就有点事认识了,她是来帮别人忙的。” 也是,周延忱这人以前和女生多有距离感,他不可能主动去追求别人的,只有那个女生才行。陆庚煦想到了这点,也没再问陈斯欢别的。 / 夏天的风总是闷热,但好像今晚例外,是清爽凉快的风,风吹拂过脸颊时,像小时候在外婆家院子里乘凉、看着漫天的星星的感觉,很惬意。 陈斯欢不知道蹲了多久、数了多少蚂蚁。 刚刚陆庚煦突然接了个客户电话,然后拜托周延忱现在帮忙改个合同。 周延忱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第一时间问陈斯欢:“你赶时间吗?” 陈斯欢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就点头说:“不急,你先忙。” 谁知道那客户那么难搞,改好一遍发过去又挑毛病发回来…… “我大概知道他的要求了,今晚迟点改完再发你,我先送她回去,你也赶紧接你妹走吧,小姑娘和不熟的男的聊那么久不安全。”周延忱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蹲着的女孩身上。 他想骂自己,不应该私心想和她多待而让她等那么久的。 陆庚煦一听到陆庚午是和男的待那么久,也就没管别的了,说了句晚点聊后,赶忙往医院里走。 “起来吧,送你回家。”周延忱觉得她蹲着那么久,腿应该酸了,下意识把手伸向陈斯欢。 陈斯欢看到他的手就在眼前时愣了一下,她能感知到内心是不排斥的,但她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她对所有人都是十分淡漠的态度的,包括熟人,并不是不信任,而是下意识排斥。 因着这个疑惑,陈斯欢拒绝了,说:“不用,谢谢。” 周延忱闻言收回手,在陈斯欢站起、走到后座门前那半分钟时间里,他用左手打了右手一巴掌,又想骂自己了,还是改不掉一见到她就脑子掉链子的毛病。 / 陆庚煦刚刚走到停车场出口就被突然从暗处跳出来的陆庚午给吓到。 “你躲着干嘛?”陆庚煦拍了下陆庚午的脑袋 “哥你好没眼力见啊,要不是我给延忱哥发消息提醒,你能站那和他唠一晚上吧。”陆庚午无语地朝他翻白眼 “什么意思?”陆庚煦问完, 看到陆庚午的白眼翻地更明显后,他突然懂了,原来陈斯欢就是周延忱牵挂的那个人啊,就说这狗东西怎么愿意自己送女生回家。 / 车子驶上道路后,车外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车内静谧无比。 趁等红绿灯的间隙,周延忱抬头看向中央后视镜里的女孩 陈斯欢的眼睛闭着,嘴唇微张,途中她嫌热就把车窗降下一半,一缕碎发挡在眉毛和眼睛间。 看来是睡着了。 “滴~”绿灯亮了,后面的车见周延忱不动,按了下喇叭催促他。 周延忱收回视线,踩下油门驶离路口。 书屋门口。 “谢谢你。”陈斯欢在下车前向周延忱道谢。 “嗯,不客气。”周延忱停顿了下,接着说,“再见,陈斯欢。” 再见?他们为什么要再见,监控不是都给他了吗? 陈斯欢没回答,朝主驾驶座点点头后下车,走进屋里。 周延忱一直看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开车离开。 / 车一离开,铁门后走出一个人,刚刚她站在周延忱的视觉盲区里。 陈斯欢把铁门重新关上,走去宠物店接美芽和福佑。 幸好金轩愿意晚点关门,不然陈斯欢就得明天才能见到两个小家伙了。 接到他们回家后,陈斯欢洗了个澡,一只手抱着福佑、一只手撸美芽,嘴里自言自语。 “今天真奇怪,碰上的全是认识的人,除了那个周延忱。” “说到他,我觉得他更奇怪,老是看我……” 陈斯欢说到这,脑海里浮现周延忱看她的场景:奶茶店、医院、车里 。 “为什么要看我呢?” 但其实陈斯欢不排斥,因为周延忱的眼神十分澄净,不带任何情绪,甚至让她感觉到熟悉。 “福佑,你说说。”陈斯欢拍了两下金毛的肚子,虽然知道它不会说话,仍还是问它。 福佑没听懂陈斯欢说的话,不过它能感知到陈斯欢情绪还好,于是用头拱了两下她的手作回应。 “算了,还是美芽你说说吧。” 美芽和福佑都三岁了,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就比27的陈斯欢还大一岁了,福佑平时很活泼好动,美芽倒是很符合年龄的沉稳。 听到陈斯欢喊自己的瞬间,美芽先是轻轻喵了声作回应,后又重重喵了声,在昏暗灯光下变成圆形的瞳孔盯着陈斯欢。 “好好好,我不问了,睡觉。”虽然陈斯欢听不懂猫语,但是养久了就明白美芽这是在催她睡觉。 陈斯欢拥着福佑和美芽躺下,慢慢进入梦乡。 / 房间里的说话声随微风来到了医院,从走廊的窗户进去,一个人倚靠在墙边和电话里的人聊天。 周延忱回到病房后就改起了合同,改完之后刚刚发给陆庚煦,结果那边像是等着他一样,马上发了个视频过来。 看见病床上睡得正香的付琛,周延忱把视频挂掉,起身出去,然后才给陆庚煦重新拨了视频回去。 “我靠,你居然挂我电话!”陆庚煦大嗓门吼着。 周延忱预料到他会这样,早早把话筒远离耳朵,开听筒。 “喊什么,我还在医院里。”周延忱笑着‘啧’一声,吐槽,“你就挺一惊一乍的,别老是说你妹。” “不跟你斗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陆庚煦尴尬地咳了两声,“陈斯欢就是你一直想着的欢欢?” 外面的风再次吹了进来,走廊上很安静,好像只有风在认真地回答刚刚的问题。 “怎么不说话?”陆庚煦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还在通话中,又问他。 周延忱的意识回笼,他刚刚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陈斯欢的场景。 “嗯,是她,如假包换。”周延忱回答刚刚那个问题后,也有疑问,“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在停车场时我看你没有什么反应,而且我没有给你们看过她的照片。” 这下轮到陆庚煦回答不上来了。 他和周延忱表妹罗简言、周延忱初中同桌殷颢嘉有个八卦小群,叫‘周延忱追不上的人’。 他们是在高中毕业周延忱要出国留学那年给他送行的聚会上认识的,先前陆庚午的话给了陆庚煦一个提醒,于是他就把陆庚午发在朋友圈她和陈斯欢的合照,单独截陈斯欢出来转到了小群里, 结果就是,另外两人都炸了: “兄弟,就是她,你在哪里遇到她了?”刚刚主持完晚会下班的殷颢嘉,顶着卸了一半的妆回消息。 “我天,我哥的眼光真绝,这小脸我看着都想摸一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高清照片诶。”在M国给学历镀金、还在上课偷偷回消息的罗简言也秒回。 …… “还聊不聊,不说话我挂了。”周延忱不耐烦地说。 “别,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你在停车场看她的时候的眼神,跟你以前喝醉盯着酒瓶时一模一样。”陆庚煦模棱两可地答。 周延忱看陆庚煦那么久才回答,也就懒得多想他的话,在涉及陈斯欢的事情上,他永远都会是肯定且唯一的答案。 而且他并不想在朋友面前装不认识她,因为陈斯欢对周延忱来说,从来都不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存在。 “那,你什么时候跟她表白?”陆庚煦把视频画面缩成小框,照着小群里另外两人发的消息问周延忱。 周延忱没忍住笑了下。 那声音直接从听筒很清楚地传过来,陆庚煦差点没拿稳手机。 这狗东西,笑声都那么妖孽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话有多一板一眼,比殷颢嘉练口语还呆,谁让你怎么问的?罗简言?” 周延忱几乎是一听到那句话就瞬间猜到是他表妹。 陆庚煦咽了下口水,心虚地把他和周延忱视频页面放大,装得坦荡反驳他:“没有啊,就问我自己好奇,那你不想答就不答呗,转移话题算什么。” “没说不答,只是我还没想过要跟她表白,从认识她起我就没想过,我只想陪着她。”周延忱收起笑容,认真地说,“以前我心里总是想着永远看着她就好,结果就是她消失了八年,现在再见到她的时候,我不敢再那么贪心了,只求一个时刻。” 风带走了这里的人心里的遗憾和后怕。 话音毕,周延忱忽略陆庚煦哑口无言的表情,挂掉了电话。 他耳边响起病房里监测心脏仪器发出的‘滋滋’声。 / 看完陆庚煦录屏的视频后,群里刚刚还在激情开麦的两人顿时呆如木鸡。 “我哥已经病到这种程度了吗?”罗简言看到录屏里周延忱说最后那番话的表情时,简直头皮发麻。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阿忱这样,果然,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只有她。”殷颢嘉把敷着的面膜撕掉,又用手拍两下脸,试图让不知是因为敷太久面膜,还是因为周延忱说的话而僵住的脸活过来。 …… 群里回复热火朝天的聊天时,罗简言正被殷颢嘉说周延忱谈起恋爱肯定很风骚给逗笑,突然聊天框跳出另一条消息提示 来自:肯定不周延-哥 肯定不周延:【我看了你的课表,明后两天你没课,帮我买篮车厘子,你那边的甜,报销机票。】 简言之:【我不,那么远,坐飞机好累…】 肯定不周延:【你别因为陆庚煦不说我就猜不到你是出馊主意的那个,带不回来你后面几个月的零花钱我就不给了,问小姑要吧。】 罗简言一脸怨愤地打字,手机屏幕都要被她戳烂。 简言之:【好的呢,小罗外卖一定准时送达。】 回完消息,留下两行清泪的罗简言不停地迷惑自己:为了我的珍妮包包,我忍! 欢欢内心:这个人奇奇怪怪的,敢不敢大胆点说出你的意图? 阿忱:说了怕吓到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水杉林 第4章 银杏树 次日,天气依旧艳阳高照,书屋的矮墙上爬着的绿萝被晒得叶片都萎缩了起来。 陆庚午今天一早就开着陆庚煦帮忙开回家的大G回到镇上。 和平时闲着没事就来书屋玩不同,陆庚午是来八卦的。 正巧陈斯欢在做好饭准备吃午饭,她就顺便蹭顿饭。 “欢欢,你做饭真的比我哥好吃多了!”陆庚午边往嘴里扒肉,边夸她。 陈斯欢笑笑没应,她饭量小,这会是在等着陆庚午吃完好收碗。 其实以前她也不会做饭的,都是吃外卖和速食,但偶然捡到美芽后发现它身体不好,需要自己做辅食,并且做饭原理都大差不差,索性就一起学来方便生活。 “对了,欢欢,你和延忱哥以前认识吗?”陆庚午似不经意问。 话题一下转变太快,陈斯欢没懂她想问什么:“嗯?” “就是我看延忱哥昨天不对劲,因为他之前都不会和别的女生单独一起的。”陆庚午放下吃干净的碗,给陈斯欢解释。 “这样吗?”陈斯欢在记忆里搜索,回答,“我以前不认识他,前几天才见过的。” 说完,陈斯欢起身把碗筷收拾拿到小厨房里洗。 “哥,欢欢她说和延忱哥不认识啊。”陆庚午鬼鬼祟祟地拿出手机给陆庚煦发消息。 她本来想八卦来着,但看到陈斯欢是真的不认识的表情和回答后,回完消息就把手机静音了,然后去帮陈斯欢整理没归类的书。 / “对了,千奶奶今年回来过年吗?”陆庚午在地上给书排序,抬头问站在架子上的陈斯欢。 千奶奶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和儿子到国外生活去了,往年在过年都会回来和陈斯欢一起过年,千奶奶其实是想念千爷爷了。 “不知道,奶奶都是国庆那段时间才给我发消息说回不回的。”陈斯欢手里拿着个小刷子,在给书籍扫灰尘。 陆庚午闻言,心里失落了一下,她是想问千子昂回不回的,不过好像也不用问了,千奶奶都不回,那她儿子肯定是不回的。 只有大吊扇在咯吱咯吱转动的声音。 因为身体不时会出现躯体化,医生建议陈斯欢要多感受正常的温度,所以她平时的生活空间都没装空调。 “别想了,子昂哥不是都发了朋友圈说有女朋友了吗?”陈斯欢听着风扇声,听出她的话外之意,笨拙地安慰陆庚午。 陆庚午是让陈斯欢能够感知到生活的好友,她很羡慕陆庚午的性格,整天都是乐呵呵地说个不停,敢爱敢恨,不服就干,纯真。 这样的人为平时静谧的书屋增添了许多欢快。 只是每每提及千子昂,陆庚午就会变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诶呦,我没事啦。”陆庚午挤出来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庚午,你笑不出来可以不笑的。”陈斯欢直白地说出来,她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陆庚午。 陆庚午听到后不笑了,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家欢欢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不过你说,明明我也谈过两次,但心里却还是想着子昂哥,这是为什么呢?” 陈斯欢放下手里的小刷子,从架子上下来,走到收银台那倒了杯金银花茶喝,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可能是子昂哥在你心里是很惊艳的人吧,庚午你有认真地想过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吗,人和人之间的情感不只是有爱情。” 陆庚午不太明白陈斯欢说的话,但令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千子昂的场景。 “我知道啦,我会好好思考的。”陆庚午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真正开心地笑出来,“难得啊,你居然安慰了我几句话。” 陈斯欢自己也没想到,她破天荒地安慰了人。 可能是看到陆庚午失落的表情,她很心疼,而且令她脑海深处的那个人再次出现了——初中时的学姐伊凡。 陈斯欢手中握着的杯子突然晃了一下,一点茶水被晃出来,溅到台子上。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反感周延忱一而再、再而三的注视了,因为周延忱看她时很像以前伊凡看她时的眼神,干净纯粹。 想通这个,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出现躯体化,陈斯欢突然耳鸣,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她忘了,医生说过不能想这个人的。 陈斯欢身体出现躯体化的主要原因是伊凡,还有当年发生那件事。 “欢欢你怎么了!”陆庚午原本还在思考她说的话,被陈斯欢手里的玻璃杯突然在地上摔出的响声吓到。 而当事人陈斯欢却像个木头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站在原地,眼神空洞。 七月的暑气从门口闯进来,但却浸染不了手脚冰冷的陈斯欢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书屋门口冲进来。 周延忱直接把陈斯欢抱起,带她离开脚边七零八落的那堆玻璃碎片。 “庚午,你先扫一下玻璃,扫把在厨房里。”周延忱怀里抱着陈斯欢,回头对陆庚午说。 陆庚午慌得赶紧听周延忱说的去拿扫把打扫玻璃。 “欢欢?”周延忱把陈斯欢抱到院子外,小心地松开她,放她坐在石凳上,蹲在陈斯欢面前,很焦急地呼唤她。 而陈斯欢混沌的视线,在听到脑海里和现实中重合的熟悉声音后,慢慢聚焦了起来。 “你叫我什么?”陈斯欢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后,马上往旁边挪动。 周延忱注意到她疏离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笑,他并不恼,只是有些难受,刚刚自己那么担心她,但却丝毫不被领情。 “陈斯欢,我刚刚叫的是你的名字。”周延忱站起来,往后退开。 一时间,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热浪在空中翻滚,蝉振翅的声音显得异常大声,美芽和福佑担心地跟出来看到主人没事后,又走后书屋里乘凉。 “你感觉怎么样,身体不舒服吗?”周延忱先出声打破这份尴尬。 “我没事,谢谢你。”陈斯欢摸了下脖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周延忱倒是没想让她提话题,他知道陈斯欢不爱和不熟的人聊天,只是心里总归会有些酸涩。 “进去吧,外面热,我来是有事找你的。”周延忱说。这人,总是给她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陈斯欢在心里嘀咕着,走进书屋里。 / 陆庚午早就收拾好了玻璃,本来是坐在高脚凳上往院子探头看,见两人要进来后,又赶紧跑到书架边上假装整理书籍。 “我昨天请人帮忙恢复了监控的声音,你来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印象?”周延忱把自己因为着急丢到门口的电脑包捡起,跟陈斯欢说刚刚提起来找她的事。 “你们是要工作吗?我需不需要回避一下?”陆庚午问。 陈斯欢说:“不用,他现在还是证据搜寻阶段,你不是当事人,不影响的。” “差点忘了,我们欢欢也是律师哈,那行,你们聊吧,我不打扰。”陆庚午也不装干活了,拿出手机刷视频。 / 两人来到大面玻璃窗前的高脚凳坐下。 周延忱打开其中一段监控视频,播放: ''我求求你了…我不会了,我求求你放过我…… ''臭婆娘,你以为说这两句话我还会信吗,你不是想查我吗,不想去也得去…… 视频断断续续出现一些画面和声音,随后还有: ''福佑你要跑去哪,外面下雨了。 ''汪汪—— “我和福佑的声音?”陈斯欢正疑惑着视频出现的人是谁,结果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对,就在视频出现的两个人声音消失后的五分钟,你和狗狗就出来了,后面的视频就无法恢复了。”周延忱解释,“所以现在需要你回忆一下这是什么时候,还有想一下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陈斯欢没有犹豫,说:“没有,我对他们没有印象。” 周延忱肯定地点头,问:“那什么时候你能想起来吗?” 这次陈斯欢倒是没有立马回答,她微微皱起眉头,在脑海里搜寻记忆,手指习惯性随着思考在桌子上点。 还真是什么都没变啊, 周延忱盯着面前的女孩,他想起陈斯欢初中做题思考时也会这样点桌子。 只是忘了自己而已,不,应该是在她心里从来都没有过自己才对,周延忱在心里嘲讽着自己,露出苦涩的笑容。 从陆庚午的视角看过去,周延忱的笑特别像是大灰狼盯着小白兔,她突然好担心陈斯欢被吃掉。 “我想起来了,那天下了大雨,大概是九点多,镇上老人多,他们基本都在家睡觉了,所以街道上就没什么人。” “福佑那个时候突然从铁门跑出去,我就撑着雨伞追它。” “然后在镇上的大超市停车场里找到了它,当时,停车场里一辆车很快地开出去,但是我没有看清楚是谁,因为那天下雨,停车场的太阳能灯不怎么亮,但我没有带手机。”陈斯欢一股脑把想起来的画面说出来。 “喝口水,别急。”周延忱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倒了杯金银花茶。 陈斯欢道了声谢,接过喝了两口。 “我也想起来了,那天我刚准备关门,结果就见你带着湿漉漉的福佑来我着洗澡。”陆庚午被陈斯欢说的话触发记忆。 “什么时候记得吗,监控上的时间是错乱的,我没办法确定具体时间。”周延忱没直接问陈斯欢,问的陆庚午,他想让她歇会儿。 陆庚午打开相册找了下,说:“我记得那天拍了照,因为欢欢那天也淋湿了,看起来像个被打湿的小蘑菇,我觉得好笑就拍了下来。” “啊 找到了!” 陆庚午走过去,把手机递给周延忱。 一张照片就條然出现在他面前 拍到的画面中的陈斯欢正在给白色金毛抹沐浴露,手上粘满了泡沫,她被福佑蹭脸,所以陈斯欢脸上和脑袋上也有泡沫,福佑张开嘴巴吐舌头,陈斯欢笑得很开心。 周延忱不自觉地笑了,看着陈斯欢的笑容,说:“很可爱。” “?”陈斯欢被莫名的夸了,她疑惑的拿走周延忱手里的手机看。 这不就是丑照吗,他眼神有问题?还是说他夸的是福佑? 不对,她为什么要在意他夸的是谁。 陈斯欢把心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清空。 “这个可以看到时间,你还有别的事吗?”陈斯欢还手机给周延忱,问他。 周延忱清楚地看到陈斯欢的耳朵红了,他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的她。 “没了,谢谢你们配合。”周延忱顺着她的话结束,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陈斯欢闻言,没应,逃也似地上楼。 陆庚午觉得今天陈斯欢好反常啊。 “做个交易怎么样?”周延忱拍下照片时间,收拾好电脑,从高脚凳上下来,问陆庚午,“你把这张照片原图发给我,我就把你去酒吧没跟你哥说那件事烂在心里,就算他知道也绝不会是从我这里知道的。” “成交!”陆庚午没有一秒犹豫就答应了,因为昨晚回来前陆庚煦还警告着她不准去酒吧。 “那么快就答应,不和陈斯欢商量一下?不怕我是拿来干坏事?”周延忱挑眉。 陆庚午摇头,说:“我有女人的直觉,延忱哥你肯定不会。” 内心忏悔:对不起了姐妹,延忱哥是个好人,应该不会把你的照片挂网上的吧。 第5章 水杉林 “他怎么还没回来啊……”罗简言从早上下飞机等到太阳都快落山,怀里抱着一篮车厘子。 正当她准备在心里骂第八遍周延忱时,罗简言面前一户一梯的电梯门终于打开,有个人走出来。 “等很久了?抱歉,新案子比较麻烦,耽误了时间。”周延忱边按指纹开门,边跟她解释。 罗简言鼓起嘴,正想说他。 “小姑那边我去劝了,明年你毕业就可以回国住。”突然周延忱丢了个重量级炸弹。 罗简言直接懵住,她的母上大人居然同意她回国?! 因为高中的时候打架被学校退学之后,罗简言就一直一个人在国外读书生活。 于是,罗简言也不气了,还特别懂事地把车厘子和行李箱全自己一个人搬进屋里。 周延忱走进书房放好文件包和电脑后,系上围裙,拿着个鸡毛掸子出来。 他正进行他每日回家必做的一件事:给客厅沙发后的那幅壁画掸灰尘。 罗简言搬好东西就在沙发上葛优躺着,一抬头吃了一嘴灰,边咳边说:“哥你能不能轻点,明明没啥灰尘都硬是给你掸出来了!” “你去餐桌那边坐。”周延忱注意力全在那幅壁画上。 / “我跟你们说,我哥好像又魔怔了。”罗简言在三人小群里发消息。 陆庚煦秒回【怎么说?】 简言之【他现在特别认真地擦壁画,我之前看他都是偶尔擦的。】 殷颢嘉【可能他今天见到陈斯欢了吧?】 这话倒是给了罗简言一个提醒,她大着胆子问:“哥,今天的斯欢姐好看吗?” “好看啊。”周延忱不暇思索地回答。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 周延忱把鸡毛掸子放到茶几底下的柜子里,走进餐桌,狭长的眼型给柔和的脸庞带来攻击性,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你想说什么?”周延忱看了眼罗简言亮着的手机屏幕,问她。 罗简言最怕周延忱这样看着她说话,她视线心虚地盯着壁画,说:“就好奇一下啊,之前你都没跟我们说过斯欢姐的事,我甚至一直没见过她本人。” 她是美术生,在M国的一个名牌大学进修,曾经得过一次他们学校的金奖时罗简言特意和周延忱炫耀,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十分有天分,直到在周延忱家里看见这幅壁画,罗简言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这幅壁画不仅展现了画手精湛的技艺,画里甚至饱含画手细腻的情感。 “因为她不记得我了,就觉得没必要和你还有其他人说她的事。”周延忱也回头看壁画,在他眼里这不仅是自己的人物画作,更是一个活生生的陈斯欢。 壁画中是一颗大树占满上部分,树下一个女生坐在树周围的石墩上,阳光恰到好处笼罩在半弯着腰喂小猫的女生的身上,发丝柔和地流淌在女生肩上,而女生只有侧脸,因为笑着,嘴角旁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罗简言被周延忱的话给哽住了,她表哥还真是深陷其中啊…… 周延忱从画上思绪回笼,说:“不过,陆庚煦应该给你们看过照片了吧,别给我装傻。” 这……他怎么知道的? 罗简言瞬间嬉皮笑脸起来,想着糊弄过去,说:“没有,真没有,天地良心,哥我可是最拥护你和斯欢姐CP的人。” “手机给我。”周延忱半个字都不信,修长的手反过来伸到餐桌上躺着,又用两根手指敲了下桌面,“不然你今晚就回家睡。” 一说到要回家住,罗简言手比脑子快,马上把手机递出去给他。 她特意问过家里的保姆阿姨,知道今晚她母上大人会在家,罗简言直接怵住,在这个世界上,她第二怕的是周延忱,第一怕的就是自己的母上周曼青女士。 罗简言和周延忱算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了,从小他们的父母都是放养模式,只是初中时周延忱到爷爷奶奶那读初中分开过,后面都是住一起、吃保姆阿姨做的饭,两人的父母基本都在外面忙。 一入眼帘的聊天页面里,陈斯欢的照片十分清晰的挂在上面。 “哪里来的照片?”周延忱问。 罗简言在纠结要不要出卖陆庚煦时,在周延忱手里的手机突然又响了一下。 陆庚煦【话说,我一直有个疑问,阿忱不是有我妹的微信吗?我是因为没见过阿忱宝贝似的那张照片和壁画才没认出来,那阿忱是因为什么?】 殷颢嘉【你忘了他这人十年不发一个朋友圈吗,看别人朋友圈就更加不可能了。】 周延忱抬了下握在手里的手机,朝罗简言说:“我给他们发个消息。” 简言之 语音——我有两个微信,加你们的那个平时只回消息,另一个是工作微信用的多,没有看朋友圈的需要。 ……群里突然似一潭死水 殷颢嘉发起了群视频 周延忱接听后把手机还给罗简言。 陆庚煦:“不是,阿忱你怎么用简之的手机发消息,差点没给我吓死。” 殷嘉颢:“阿忱你没生气吧?” 罗简言:“我哥才不理我们,他在洗那篮车厘子,我猜他肯定是要送斯欢姐的。” / 太阳即将落山,最后一丝微光照在书屋未关上的铁门上,这时已经消去了中午时的暑气,一阵清凉的风吹起,矮墙上的绿萝叶子随之舞动。 福佑坨着几本书,跟在陈斯欢后面出去。 陈斯欢把书卸下放在靠矮墙外面的长木椅子上,椅子是她拿书屋装修剩的木料组装成的。 “小望还没来吗?”陆庚午嘴里叼着根去小卖铺买的冰棍,从街头走回,问她。 陈斯欢看了眼已经亮起来的路灯,摇头说:“没有,可能是给小和开家长会多耽误了些时间。” 小望和小和是青桐镇上的贫困户姐弟,父母出去做生意时发生意外没了,姐姐上高中,弟弟上小学,现在靠低保和政府救济度日,平时住在镇上的福利院。 “姐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小望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歉。 陈斯欢从口袋里拿出包纸巾递给面前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说:“不晚,先擦擦汗。” “谢谢姐姐!”小望接过纸巾,小心的扯出一张擦汗。 她觉得很愧疚,每次陈斯欢会特意把书屋里适合她复习的书留出来,免费借给她读,而且那些书基本都是全新的,她觉得这样太麻烦陈斯欢了。 陈斯欢倒没觉得麻烦,毕竟她是在小望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才会动恻隐之心,也算是帮曾经那个没有任何人在意的自己一把。 她把用带子扎好的书捧起,蓝色的带子和陈斯欢的发梢都被风轻轻撩起,温柔地抚在小望的手上。 “里面有本鲁迅散文集,我记得小和上次来问我借。”陈斯欢解释,“复习看不懂、还有散文集读不明白的时候可以来问我,不用怕麻烦我。” 小望感激地点头,正想像平时一样朝陈斯欢鞠躬。 突然间一道稚嫩的男声出现打断了。 “姐姐们好。”小和骑着一辆高出他身高的自行车。 最后,陈斯欢以自己要赶着做饭的理由打发走都要朝她鞠躬的姐弟俩。 “这两小孩真可怜,害,我要是他们父母肯定心疼死。”陆庚午用小望还给陈斯欢的纸巾包过来冰棍吃剩的棍,感叹道。 “可怜吗?我觉得有人能一起同甘共苦是件幸事。”陈斯欢从长椅子上起身,带着福佑走进书屋里。 只是她也想知道离世的人真的会牵挂着在世的人吗?陈斯欢听着陆庚午的唏嘘,想起自己那因为执行灭火任务、双双殉职的父母。 陆庚午是粗线条性格,没感觉到陈斯欢的低气压,也跟着走进书屋,挽上陈斯欢的手臂,笑嘻嘻地问:“欢欢,我们今晚吃什么呀?” “辣椒炒肉。”陈斯欢因着陆庚午欢快的声音,情绪没有继续深入。 “好诶,果然欢欢大厨是最爱我的,中午说想吃,晚上就做给我吃啦!”陆庚午笑地更开心了。 / 周延忱端着刚刚煲好的汤从厨房出来,就听到罗简言在瞎叫唤。 “哥,没想到斯欢姐也会做饭诶,陆庚午发朋友圈了。”罗简言看着陆庚煦发在小群里的截图惊讶。 周延忱闻言,放下汤煲在桌上,瞥了眼罗简言转手机过来给他看的图片。 看着是挺色香味俱全的,欢欢真棒!周延忱不动声色地掩饰着心里的想法。 “放下手机先吃饭,她做的你又吃不到。” 果然还是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周延忱。 罗简言叹气:“哥,你这样是追不到人的,夸奖是很重要的情感支持。” 周延忱懒得听她这个同样母胎SOLO的人讲课,自顾自先吃了,但同时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去看陆庚午发的朋友圈。 他收回“没有看朋友圈的需要”那句话。 在陆庚煦、殷颢嘉和罗简言视频时,他们说的话周延忱都听到了, 其实陆庚煦提出那个疑问时,他已经在心里后悔过为什么不看朋友圈,如果看的话,就能更早一些找到陈斯欢了。 “但现在也不晚。”周延忱突然说了句话。 罗简言被吓了一跳,正往下咽的汤给她呛住了,她惊恐地给群里的两人说这事。 简言之【我明天下午回M国了,你们俩有空来陪陪我哥,我觉得他在精神病的边界徘徊着了。】 殷颢嘉【我这快忙完了,过两天就去看看,顺便见见老同学。】 陆庚煦【@简言之 明天要我送你去机场吗?】 “哥,你明天有空送我去机场吗?”罗简言问了一嘴坐她对面吃饭的男人。 “没空,明天我还要去取证,你自己打车吧。”周延忱已经放下了手机。 看着对面斯斯文文吃着饭的周延忱,罗简言突然天马行空地想到陈斯欢的脸。 简言之【@陆庚煦 你有空就送我一趟吧,我哥现在完全不管我了。】 【@所有人真不敢想象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斯欢姐是好看,但我觉得我哥不像见色起意的人啊,不然当年那个追到我哥家门口的李路路不就成功了吗?】 殷颢嘉【不能这样下定论,反正初中跟阿忱做同桌时我只知道他喜欢的人在我们班,也是后来毕业时他说出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是陈斯欢,不然根本猜不到,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他们两个是一点交集都没有的。】 / 等罗简言吃完后,周延忱收拾好厨房就回到了卧室里。 他走进卧室里的小隔间。 隔间的墙上挂着不同画风的画,但都是和壁画一模一样的人物,只有桌上的一幅不同——是那天在医院时站在窗边的陈斯欢。 看着那些画,周延忱思绪飘远。 突然下起了雨,且有愈演愈烈的感觉,它们丝丝缕缕地拍打在紧紧关闭的窗户上。 周延忱在微弱月光照亮的隔间里突然轻笑了一声,而后感叹:“我真是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