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行止录》 第1章 要了个侍卫来 庆元十年,六月。 曜京正紧锣密鼓的筹备各大家十年一聚的问天会。 东区封家便是举办方之一。 封府。 “行止?你又在树上偷懒?还不下来,南老家主拜访,家主叫你去会客厅。” 张行止睁开眼睨了阿福一眼,不满他扰了自己的美梦,但也深吐一口气而后翻身下树。 阿福见他下来便扭身去了厨房,不满道:“南家来访,家主叫他一个侍卫做什么,害我好找。” 行止没听到他发牢骚,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便往会客厅去,进门便见那封家主正在会客厅接见阿福口中的南老家主。 南淮南家家主,因耳顺之年依旧坐着家主之位,因此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南老家主。因为问天会在即,老家主便带着唯一的金疙瘩孙女从南淮赶到曜京来参加。 “拜见家主,南老家主。”行止上前见礼,却依旧睡眼惺忪。 封家主见行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无奈摇头,微笑看向南老家主:“不知老家主要找的南淮张姓侍卫可是他?” “是他。”南老家主早就看到了迷迷瞪瞪从西院慢悠悠走过来的行止,“不知封家主能否割爱,让这侍卫日后到我南家当差?” 封心虽奇怪为何这南老头刚到曜京风尘仆仆还未歇脚,便跑到她府中来要一个平平无奇的侍卫,却还是拱手道:“行止既然与老家主有缘,我自然没有异议,只是老家主曾对我祖父有大恩,今日又将祖父遗物送回,却为何不将小女所赠金银一并带上呢?”封心是西漠人,祖上虽百年前便因发巨财迁家曜京,但封家人豪爽,为人仗义却的性子从未改变。 “不必,你祖父与我几十年老友,不必拘这些虚礼,老朽今日实在仓促,这便走了,留步,不必相送。”南老头风也似的拉着行止走了,全然不顾背后封心的诧异。 “家主,糕点好了,咦?南家主怎的走的如此之快?”阿福端着碟子姗姗来迟。 封心无奈道:“放着吧,夫君应当快回来了,给他吃了吧,别浪费了。”说着便往书房走去,大会筹办还在重要时期。 阿福狐疑的看向被拉走的张行止,将碟子放到桌上道:“是,家主。” 出了封府,行止才真正清醒,看着拽着自己胳膊健步如飞的老者,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弱弱开口道:“不知老家主要带卑职去何处?” 老家主看他清醒,放开他的胳膊说道:“云来客栈,快些走。” “是,家主。”行止搓搓被拽疼的胳膊,跨大步子跟上南老头。 曜京地处平原,受四方复杂地形保护,气候温和湿润,四季分明,千年前被老祖划为京都。千年经济文化交融之地,繁华自是不必说。夜幕时分,朱漆飞檐下悬着的千盏灯笼次第亮起,绛红、鹅黄、靛青的光晕交织,将整条东街浸染成流动的七彩绸缎。 从南淮引流的通济渠边,画舫载着酒香缓缓而行,船舷垂下的灯笼将河水染成碎金。两岸酒肆茶楼的雕花木窗次第推开,有人掷骰子的吆喝,有人抚琴吟唱的清雅,更有说书人拍响醒木,惊起河畔芦苇丛中的白鹭。云来客栈便建在通济渠边,距离封府也就一刻钟的脚程。 到了客栈,南家主将行止拉入包间,这才开口:“小伙子,老朽今日将你要来,便是有重要之事要交于你。” 行止虽疑惑,但认真的点点头。 南家主递给他一个令牌道:“我明日有万分紧急之事不得不离开曜京,四日后的问天会我的小孙女必须参加,你便以侍卫的身份护着她,这是你的问天会令牌,问天会结束后,封心家主会带着商队回西漠,你一路护着她跟随商队向西,必须确保她安全到达西漠吴家,可行?” 行止正色:“家主有令,行止必用性命保护孙小姐!” 南家主呼了口气:“好!老朽信你。南复,给他备好衣物用品,带他去多开的包间让他住下。” 看着行礼后被南管家带走的行止,南家主舒了口气,“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这孩子果真能护好我阿叙。” 张行止是南淮人,南淮张家曾是风光无限的富商,但到了行止父亲这一代早已没落,行止父亲张启最是没出息,花天酒地,又好赌博。行止是家中老二,还有一个胞姐青竹被糊涂父亲随意嫁给了一家富户,巨额聘礼也一并拿去赌,行止十三岁时张启欠了一屁股债被追债人乱棍打死,只留下夫人孩子和几房小妾。 行止母亲虞夫人早便受不了张启和这些烂摊子,她在张启死后卖了宅子和铺子,还了巨债,散了小妾,把行止送到女儿家里给了银钱,而后便在一个夜里带着行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可那富商姐夫并不待见行止,动辄侮辱打骂,姐姐性格绵软,知道自己护不住弟弟,哭着托人送走了行止。因此行止十四岁便自己去曜京闯荡,在封府谋了个侍卫当。封府虽富贵逼人,但曜京人人都知西漠封家天生便个个是武学好手,没人敢打封家金银的注意,因此行止这个侍卫便是个挂名闲职。 他混吃等死多年,没被几个人正眼瞧过,且南淮张家在西,南家在东,两家并无交集。今日自己为何会被老家主要了去保护南家的独苗小小姐,行止也百思不得其解。 收拾好衣物后,他托着下巴忘向窗外,在夜市的喧嚣中沉思。 “张侍卫,孙小姐回来了,叫你去拜见”南管家敲门道。 行止回过神,忙答应,便带着剑,出了包间。 南复领着行止,敲了敲对面包间的门:“大人,人我带来了。”房内传来一清脆女子的声音:“既然带到了,南叔便下去歇息吧,叫他一个人进来就好。” “是,大人。”南复退后一步抬手,“张侍卫请。” 第2章 天上掉下个李郎君 行止施礼,推门进入,只见窗前站着两名侍女,中间有一十七八岁的少女坐在桌案前微笑看着他,手中是刚放下的书,少女一袭鹅黄窄袖襦裙,衣袂间金线暗绣的卷云纹随动作流转微光。乌发高高绾作发髻,仅以一支素银簪固定。眉眼间凝着饱读诗书的沉静与自持,恰似春日新柳,柔而不折。身前的书案上,放着不少的书,看着像刚从铺中购回。 “你就是祖父为我找的侍卫?”南叙打量道。 “禀孙小姐,是卑职。” “不用叫我孙小姐,南府人人都唤我一声大人,你也这么叫吧。”她说着继续翻开书,“你平日里便跟在我身边,早晨卯时到位,夜里酉时便可回去休息。用餐皆是和我一起。每月工钱便同你原先在封府别无二致,你可有异议?” “皆听大人安排。”行止施礼退向一边。 “走了吗?”南叙装模作样一会后突然放下书,抬头看向身边的杜鹃“走了。”杜鹃笑道:“家主和南管家都已出了客栈,大人。” 南叙如释重负“终于走了,之后几日便是我一个人在这曜京了!”放下书,笑着对张行止道:“你过来,不必拘礼,坐坐坐。”南叙招呼着行止,“月季你去拿个软垫来。” 行止局促的坐向软垫,迷茫的看向面前的南叙。 南老家主与先夫人育有二子一女,夫人生第三子时难产仙去。他一人将三个孩儿养育成人,但三子无一人可用,长子年幼时残疾,且性格怪异,本事小脾气大,与白夫人成婚后二十年也无子。白夫人看见他发牢骚就烦,一点不想受委屈,这些年一直在白家做生意,逢年过节才回南府拜见家主。老二是南淮的母亲,与刘郎君生了南叙,她日日家中躺,要么看画本要么呼呼大睡,家中之事大小皆不管,南叙的父亲刘郎君性子软弱,只会伺候妻子,教育女儿的事都不敢插手。 幼子更是性情跳脱,没学得一点让老人家满意的本事,而且三十好几了也不成亲。 偌大的南家,只有南叙一人可堪重用,知书达理,满腹经纶,小小年纪便开始掌家,是南家主的心头宝,但奇怪的是这位南叙小姐自小便结不了金丹,学不会一点武式,因此出门时南老家主绝不放心她落单,行止看出她身边跟随的两位花朵姑娘便是内力深厚,武功高强之辈。 “你是南淮张家的小公子?”少女闪着激动的眸子望着行止,“那你们张家有名的金录二十三卷可在公子手中?” 金录二十三卷记录着万象域千年前有名的英雄事迹,由张家先祖夫人王氏所写。王夫人一生阅历丰富,生活多彩,文武律艺样样都学,但样样不精。二十三卷是王夫人二十岁时心血来潮,以自己的友人为原型写下的,虽文笔极差,逻辑迷糊,但卷中所录的英雄事迹却感人肺腑,这也是王夫人唯一一件从头到尾做完之事。 但王夫人个人不太满意自己所写,也实在不想花心思修改,因此不愿意把书传给自己姓氏的后人,所以二十三卷便留在了张家。殊不知世人却极爱王夫人笔下二十三位英雄的事迹,但因为多人传改,又年代久远,现在市面上的二十三卷远不及王夫人笔下的有灵魂。许多行家想得到这二十三卷原稿,但都被张家各代家主拒之门外。 本该是张家至宝,各家主代代相传,万金不换。却在张启将家底败光后,被宋家以高额聘礼哄骗了去。 一想到这个倒霉爹,行止就倍感羞耻,拱手道:“让大人失望了,卑职家中的二十三卷六年前便作为长姐的嫁妆送往南淮北区的宋家了,并不在卑职手中。” 南叙原本亮着光的眸子瞬间黯淡“我本侥幸你或者虞夫人会带走它。”她深叹一口气,“真是可惜,宋家唯利是图,那样的宝录落入宋烊手里,不被他榨干最后一两银子,他是不会放手的。” 张行止听她提及旧人,又想起还在宋家的阿姐,心便抽痛。南叙注意到行止的异常,连忙道:“对不住啊张小公子,我不是故意触及你的伤心事的。” “大人言重了,卑职的姐夫的确不是值得称道之人,大人所言也都是事实。”行止拱手道。 南叙微笑,慢慢靠近局促的张行止“我第一次到曜京,明日你能否和我一起去一趟西区的藏书阁?” - 翌日 曜京藏书阁 “这藏书阁足足有六层,果然要比我们南淮藏书阁要大的多了,大人你看!那楠木牌匾上的字竟是用金子镶的。”月季惊呼道。 “是啊大人,曜京果然繁华,只这藏书阁,都快赶上我们南家大院大了。”杜鹃用一只手挡着太阳,向上望着,“咦?那人怎么飞到天上了?” 众人跟着她的视线向上看去,只见藏书阁上空飞着一只巨翅大鸟,但若仔细看,便知那分明是一个插着两根木械翅膀的人。 但那翅膀忽然胡乱扑腾了几下便停止了挥舞,而后开始往地上落,“大鸟”开始尖叫并急速向藏书阁的方向猛冲。 “大人,小心!”张行止迅速挡在南叙身前。 只见那“大鸟”直直的撞上了月季口中的镶金楠木牌匾,连人带牌匾一齐重重的摔在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搓着屁股的是曜京李家的三公子李明暄,李家人擅机巧,他们做的器械注入灵气后飞天遁地皆不在话下。只是有时候血缘也并非绝对,李明暄的机械活就远远不如父亲和兄弟姐妹,家中对这个天赋一般的公子亦是不重视。 但这李明暄生的俊美又性子温和风趣,被颜控封心看上了,立马上门求婚。李家人自是不会错过这天大的良缘,欢天喜地的备好聘礼将他送入了封家做了便宜郎君,因为在封府除了哄夫人开心外和行止一样无用,两人便成了至交好友。 “行止?你不在府中巡逻,怎的跑到西区来了,这位小姐是谁啊?”李明暄站起的位置刚好面对张行止,“我昨日喝酒要找你也没找到,你去哪啦?” - 午时 藏书阁外的茶摊 “原来如此。”刚赔完牌匾钱的李明暄,又拉着他们到茶摊品茶,“早便听闻南家孙小姐喜欢读书,只是可惜,今日因为慕容家的人都忙着布置问天会场,藏书阁无人料理,今日歇业。” “会场不是早已布置好了吗?”行止疑惑道。 “你昨日酉时便出府了,自然不知为何。”李明暄将一块绿豆糕放入嘴中,“昨夜家主收到御令,今年的问天会,东阳也会有人来,筹备大会的家族先前并未准备他们的礼坐和餐食,今日自然要赶备一份了。” “东阳?”南叙疑惑道。 “对呀,我今日回李府拿我震天翅的时候,我阿弟和阿妹正在赶制他们的令牌呢。”李明暄举了举旁边的翅膀盒,嚼着糕点道。 作者客串夸大版[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天上掉下个李郎君 第3章 东阳的客人 千年前,千象域总共有五件天赐圣宝,曜京皇城外问心会场内的是问心剑,北疆玄武盾在参天山一个山洞内。西漠虎牙镖在青洲的圣池中。南淮的朱雀弓在淮江的源海边。而青龙剑则在东阳的桃林园内。 奇怪的是,三百年前问心剑有过一次异动,几乎在同一时间,东阳桃林的青龙剑突然消失。 东阳当时的守剑人林芙立马便入了皇城请罪。她出城后三日,圣上昭告天下,问心异动,降罪东阳,林氏一族不得离开桃林,东阳各家自请之后不再参加问心会,亦不再踏入曜京。 - “东阳今年居然有人来问心会,难道青龙剑找到了?”行止又为李明暄倒了杯茶。 “不知道,家主昨夜丑时便被御令叫走,我迷糊间见丫鬟服侍她穿衣,她正叮嘱阿福铺子里的事,我没听到多少。”李明暄又拿了一块杏仁酥。 南叙说道:“问天会只有三日了,事实如何,想必到时自会知道。”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 此时更钟敲响,已过午时。 “家主主应当要回府了。”李明暄急忙扔下糕点,起身对南叙拱手,“今日幸会,待问天会结束,一道回西漠时与孙小姐再见。行止,我们也回见。” 南叙还礼:“李郎君慢走。” 李明暄背着他的翅膀盒子快步出了茶摊。 “那我们也回客栈吧。”南叙向行止三人说道。 从曜京西区回云来客栈要套马车,四人回到云来客栈已快过未时三刻。 刚下马车,便见十余个风尘仆仆的黑衣卫在客栈狼吞虎咽,每人身侧都配着一柄剑。 南叙看一眼便猜到,这应当就是李明暄口中东阳的来客了。 小二见南叙回来,连忙招呼到:“南小姐回来了,可要传饭?今日客人多,要多等一会。” “无妨,今日的好菜给我们做着,不着急。”南叙道。 小二收拾出空桌,高兴道:“好嘞,小人给诸位备茶,诸位请坐。” 行止拦住他,“茶不必了,有酸梅汤吗?” 小二愣了一下:“有,刚冰好,客官等着。” 月季狐疑道:“大人,我们不久前才吃了糕点,现下怎么又吃啊?我吃不下了”她揉揉肚子,“您一直看着那伙人做什么?” 杜鹃打了她一下:“你傻啊?那一看就是东阳人,声音小一点,生怕别人听不见。” “行止,你可能看出,这是东阳哪家?”南叙看向张行止。 行止回答:“西边靠窗那一桌,女子内功奇高,男子拿着药材包袱,应当是梁家主和她的兄弟。” “兄便是兄,弟便是弟,为何是她兄弟啊?”月季挠了挠她简单的头。 行止笑着回答道:“他们是龙凤胎,但孰长孰次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我阿爹在东区运过武器,他同我讲过。”杜鹃压低声音,“十八年前,梁家先家主与林夫人在桃园生下了龙凤双子。他将双子抱回梁宅,交给了管家后又回到了桃林,只留下了名字。所以梁家双子是由梁府中人养大的。梁墨是练武奇才,梁砚只对制药感兴趣,所以在他们十五岁时,管家之权便交给了梁墨。多年来,东阳人猜来猜去,也没个定论。梁管家也说先家主并未告知他们究竟谁先出生。因此这双生子的生辰,便成为除梁喆夫妇外无人知道的秘密。” 月季听罢道:“那为何那先家主不说啊?” 杜鹃摊手:“那你去问先家主吧~” 月季听罢就要出拳揍,杜鹃大笑一声跳开,南叙和行止看着他们无奈的笑。 “敢问是南淮南叙大人吗?”刚还在用餐的女子突然便到了南叙身边身边拱手,“我叫梁墨,从东阳来,听闻问天会后,大人要去往西漠青洲,可否让我等跟随。” 行止错愕,她何时靠近自己,他竟毫无察觉。梁墨的武学,远比传闻中更可怖。 南叙赶紧站起,尴尬回礼,看梁墨眉眼温润,笑的清爽敞亮,便回答道:“不敢当,不敢当,梁家主既也要去青洲,我自是荣幸可以和家主一道。” “那便多谢了。”梁墨拱手后便转身,“阿砚,我们上去吧。” 梁砚点头擦嘴,拿着包袱跟上了她,其余的黑衣卫也跟着浩浩荡荡往楼上去。 “我再也不在离人家不远的地方谈论别人了。”刚刚呆住的杜鹃懊恼道:“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啊!” “她绝对听到了。”月季呆着猛猛点头,“她走到我们旁边都未曾被我们察觉,以她的内力,就算我们刚刚在马车上谈论她也绝对能听到。” 张行止和南叙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 云来客栈天子二号房内。 南叙和三卫围在包间的矮桌上。 “梁墨第一次出东阳,武学变态高,按理说她应该一直在东阳苦修,东阳外的人她一个不认识啊?她去青洲做什么?”月季疑惑道。 南叙托着下巴幽幽道:“她这个人说话莫名让我觉得心安又不可拒绝,我下意识便答应了同行。” “大人不必担心,梁墨不会是坏人。”行止道安慰,“三百年以前,梁家以兵器发家。问心降罪,东阳人与外界断联,但外界的兵器却不可少了。因此梁家与外界依旧还有生意往来,青龙剑消失后,东阳的土地也突然无法再种出粮食,东阳其他家根本无法谋生,因此,当时的梁家主梁琦便将祖传的技艺教给东阳其他各家。” “那位梁琦家主真是大义之人。”杜鹃赞叹。 南叙点头道:“这样的家风,确实很难教出歪人。” “梁墨掌家后,帮扶老幼,抚恤贫困,让梁砚开了济生堂,帮东阳的百姓看病,东阳人提起她时没有不称赞的。”行止很高兴,“若是去青洲有她作伴,大人在路上便多了一重保障。” 月季高兴道:“这么说来,大人交到了一个本事极大的朋友?” “而且,初次见面,她便叫我南叙大人。”南叙眸子闪着光,“从未有人这般尊重过我,她长得又那般好看,当真是没有一点缺点。” 张行止轻笑,为南叙倒了一杯茶。 杜鹃警惕道:“你笑什么?”月季和南叙也一并的看向他,眼神犀利。 “卑职没有不尊重大人的意思。”行止赶忙解释,“只是觉得大人与传闻并不一样。” “你也说是传闻了。”南叙听罢微笑道,“真真假假便是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张行止敏锐捕捉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黯淡,眼前这位小姐看似天真从容的表象下,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然而他自己的生活早已千头万绪,实在无暇探究他人的隐秘。 “我有些乏了,要休息一会,你们先出去吧。”南叙起身道。 行止拱手出门,杜鹃也回了房间,月季则依例守在南叙包间门口。 - 与此同时,天子六号房内。 “阿墨,你可知父亲让我们来这问天会,究竟是为何?”梁砚泡着甘草水,问正在擦剑的梁墨。 梁墨放下手中的剑:“我也不知。” 梁砚听罢冷哼一声道:“他十八年间,通共没传几封信回来,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封,竟也对我们两个无一声问候,只说让你立马出发到问天会,还要你跟着那什么南家的小姐去西漠?也不解释原因,你如今已经掌家,我梁家上千浮光卫皆听你指挥,你为何还要像个傻子一般听他的话。” “你不也跟着我这个傻子到了曜京了吗?”梁墨笑道,“父亲要我们这么做,定有他的考量,我们跟着他的指示做便是。” “我就是想不通。”梁砚放下甘草水,“为何我们的父亲母亲,就是和别人的不一样。” “阿砚,父亲母亲有他们的责任要负,作为子女,我们负好我们的责任便是。”梁墨拍拍梁砚的肩膀,“我们还有延叔,有嬷嬷,你还有我和阿谷,这便够了。” 梁砚听罢眼神湿润,叹气道:“我最感谢父亲母亲的,便是他们同时生了我们两个,至少我们还有人作伴。” 第4章 慕容兄妹 曜京西区 慕容府 “东家,梁家人已到云来客栈。”慕管家对着一位正在修剪花草妙龄少女道。 “云来客栈?”慕容思己放下竹剪刀轻笑一声,“那梁墨到底是初来曜京,竟去的苏家的客栈。” 管家连忙道:“眼下梁家入京的动机尚不明确,您看是否需要老奴先请他们来府中一叙?” “不必了,先不说苏家人会如何,那南家的孙小姐也在云来客栈,只邀梁墨算什么事。”慕容思己将手放入侍女递来的水盆,不满的皱起眉头,“你这颗老脑袋也是和我那糊涂哥哥待久了,越发不中用了,做事也越发不利索。” 慕管家低头道:“是,是老奴思虑不周。” 慕容思己擦擦手缓步走向前院,“但那梁墨,也必须重视。她的武学在千象域声名赫赫,今年的问天会必定会有不少人拉拢她。” 慕容思己瞥了眼快步跟着她的慕管家,摇头又道:“距离问天会不到三日了,我让你另外准备誉王的旁观礼,可妥当了?” 慕管家笑着上前道:“已按东家的吩咐,誉王殿下与其余王爷公主的不同,但亦不失礼。” “那便好,给了他足够的体面,来日成婚至少不会事事压着本小姐一头。”慕容思己道。 慕管家躬身:“大小姐智谋无双,王爷骁勇过人,来日成婚,珠联璧合,一同辅佐圣上,是我千象域之幸!” “一个没见过的不受圣宠的未婚夫罢了,什么骁勇过人、珠联璧合,不会说话就把嘴封上。”慕容思己冷笑“滚下去吧。” “是,是。”慕管家额角沁着细汗,颤巍巍抬手擦了擦,躬身施了一礼,倒退着走下去。 “桑木。” 门外进来一个蓝衣侍卫,“属下在。” “派人去云来客栈,盯着那梁墨,每日向我汇报。” “属下明白。”桑木施礼转身离开。 - 半个时辰后。 慕容府门口,周围百姓议论纷纷,慕容思己被管家叫出,脸色铁青的看着少年带人将三个迷迷糊糊的男子扔在地上,其中一位所有人都认识,是经常跟在慕容思己旁边的护卫桑桐。 “慕容小姐的手段真是叫在下开眼。”梁砚冷笑,“若是我再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潜伏在我梁家人身侧,那便不是中点**散这么简单了。” 梁砚说完对着浮光卫道:“我们走。” 慕容思己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离开,看了一眼身后低下头的桑木,冷笑道:“倒是低估那个小丫头了。” “思己,这是怎么回事。”慕容哲远刚办事回家,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暗卫和站在门口的妹妹,疑惑问道。 看着回来的哥哥和他正在疏散人群的侍卫,慕容思己道:“与你没有关系。”说罢裙裾扫过砖地,迅速转身回府。 “阿觉。” 疏散完人群的侍卫上前“少爷,有何吩咐。” “把他们三个带回去,醒来后问问发生了什么。”慕容哲远说着,也转身回府。 - “阿墨府中竟然有万妖谱!”南叙激动道。 梁墨低头笑道:“祖父喜欢收集奇闻异录,说不定还有其他你喜欢的。” “待我从西漠回来,一定要去你府中做客。” 梁墨点头笑道:“好!” 梁砚和几个浮光卫回到云来客栈时,梁墨和南叙已经在大堂聊的热火朝天。张行止坐在南叙旁边喝着茶,月季杜鹃在另外一桌,已经吃上了,其他浮光卫也在狼吞虎咽。 梁砚示意几个浮光卫去空桌,自己则坐到行止旁边,也倒了一杯茶道:“今日还要多谢张公子认出了慕容家的人,我与阿墨初来乍到,曜京的波谲云诡我们实在难揣测。” 南叙看到梁砚回来,招呼着小二上菜。 “既然已是朋友,梁公子不必言谢。”行止放下茶杯。 南叙道:“只是梁公子今日当街撞破那慕容小姐,怕是日后要与她彻底结仇了。” “是她自己招惹在先,捅破了也好,事情抬到明面上,我们便见招拆招,背地里尔虞我诈,想想就烦。”梁砚回答。 梁墨抬了抬眼,“我们在曜京也不过这几日了,之后也不会同他们打交道,她这几日若不生事,不必理会。” “她本意应当是要找机会拉拢你们的。”南叙道,“但显然,她对阿墨的本事知之甚少,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南叙很骄傲,仿佛她是那个本事大的人,“不过她那个哥哥听说倒是温润有礼,富贵又清俊。名声大到我南府中的姑娘们都对他赞叹不绝呢。” 小二默默上菜。 “怕是用银钱堆出的虚名吧,有这样的妹妹,他能是什么清廉才子。”梁砚语气含刺,冷冷嘲讽。 “他倒真能担得起正人君子。”行止抬手取过筷子,不疾不徐道,“先前他来封府谈生意,举止间贵气却无傲态,实打实是谦谦君子模样,今日之事,他应当会教训他那个妹妹的。” 南叙给梁墨夹了快红烧肉说道:“不提他们了,吃菜,今天有烤鸭。” - 慕容府 一个茶杯碎在地上。 “梁家主初入曜京,你倒好,把为父这张老脸,生生往地上碾!”慕容家主怒目圆睁,死盯着坐在圈椅上的女儿,“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养出你这眼皮子浅、不知体面的孽障!” 慕容思己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捻着绢帕:“我不过想试探她有没有合作诚意,谁知她……” “试探?”慕容哲远跨步挡在中间,素日温润的眉眼染着薄怒,“派人去暗地里盯梢监听,这便是你说的试探?真当那梁家主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慕容思己柳眉一蹙,提高声调:“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丫头片子!” “她本会是我要邀来府上的贵客!”慕容哲远压着怒气,“如今你得罪了人,当街被拆穿丑态,整个慕容家都要为你的莽撞赔罪!” 慕容猛地抬头看向兄长:“少假惺惺!分明是你平日里总在父亲面前装好人,逼得我不得不……”话未说完,慕容家主一记耳光重重落在她脸颊,声音在空荡荡的厅堂炸响,“你竟...还不知错?她是个十八岁的小丫头?你才比她大几个月啊?口出这样的狂言?还对你的兄长如此的不尊敬,你还有大户人家小姐的样子吗?” 慕容思己捂着脸,“您居然打我?”她眼中含泪,“我母亲祖母都从未打过我?”她声音颤抖,恶狠狠慕容家主道:“你从出生起,便待我不公!我不过就小他一岁,你就如此偏心,连取名字都是他豁达高远,我要就要时刻自省敛藏!就因为我不是长女,我就该一辈子活在他慕容哲远的阴影下吗?” 慕容家主嘴唇颤抖,喉中像塞了棉絮,说不出一句话。 慕容哲远也愣在原地。 慕容思己擦净泪,脊背绷得僵直:“反正女儿不日便会嫁入誉王府,往后不会在父亲跟前碍眼,也请父亲原谅女儿的今日的冲撞。”说罢甩袖行礼时带起一阵风,裙角扫过满地狼藉,头也不回地碾过门槛。 慕容家主喉间滚出破碎的气音,眼泛泪光:“她竟是如此想我的。” “父亲莫气!”慕容哲远赶忙上前,“思己糊涂,竟真的要嫁给那誉王,以为他是个好拿捏的,她脾气倔的厉害,我如何劝她都不听,如今婚期也定了,但若真的将那豺狼引入室,才是真的大祸。祖母和母亲如今都不在,当如何是好?” “她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慕容家主深叹一口气,“她要嫁便嫁,你多预备些妥帖的人,到时与她一起入誉王府,务必要护好她。如今只能如此了,只盼着你母亲和祖母能早些回来。” “是,父亲。”慕容哲远也叹了口气道。 第5章 圣公苏十三 曜京北城门 “小姐,打听到了,梁家主在云来客栈。”问枝回到马车道。 马车内被称作小姐的,正是北疆褚家小姐褚暨。 “算叶,去云来客栈。”褚暨对车夫说。 “是。”车夫赶马。 “小姐,我还打听到慕容小姐和梁家主昨日起了冲突。”问枝又说,“她是否会对南家主不利?” “我这个表姐,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安生。”褚暨无奈,“她命里姻缘波折,又被姨母养成了一头倔牛,不日便会嫁给那誉王,成婚之后够她折腾了,不会找阿墨的麻烦,不必理会。” “是。”问枝答到。 半个时辰后 云来客栈 “敢问梁家主是否在客栈?”问话的是算叶。 小二看向他们,算叶身后的褚暨淡淡观察着客栈,旁边是迎上他眸子的问枝。 “不知三位客观找梁家主有何贵干啊?”昨日慕容家暗卫的事闹得满街皆知,小二不敢贸然答话。 “知微?”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三人抬头。 问枝兴奋道:“梁家主!” 褚暨抬眼,只见梁墨正在下楼,身后跟着梁砚和一对男女,那二人边走边看向她,眼神疑惑。 随着他们靠近,褚暨看向南叙和张行止,微微皱眉。 “知微,你何时到的京城?”梁墨问道。 “哦,刚到,打听到你在这就来了。”褚暨移回视线,“不知这二位是?” “这位是南淮南孙小姐,这是她的护卫,是南淮张家人。”梁墨笑着回答,“阿叙,这位是我的好友,北疆褚暨,你应当听过。” 南叙听到褚暨的名字后微怔,但随即微笑道:“原来是褚小姐,久仰。” “不敢当。”褚暨笑道,“诸位似乎要出去?” “苏家叫我们赴宴。”梁砚边往外走边道,“外面苏管家来接了,再说一会儿菜都凉了。” “我同你们一起,祖父让我帮苏家主看风水。”褚暨拿过算叶手中的灵蓍袋。 梁墨笑道:“好。” - 东区苏府 苏家主正准备着今日的宴席。 苏家主虽有好几房男小,但只与正房郎君育得一子。孩子落地那日,苏家铺子正巧赚得十三万金,喜报传到产房时,苏家主刚生完,当即给孩子取名苏十三 。 苏十三虽从小富贵,又有母亲父亲,几房男君的宠爱。但自小便悲天悯人,只食素斋,见不得荤,对金银材物也没有一点兴趣。喜欢救助路边受伤受冻的猫猫狗狗,连飞虫撞窗,老鼠僵死他也会流泪惋惜。 苏家上下并无信佛之人,苏家主不免忧心,疑心家中风水有碍,才教儿子性子如此异于常人,可请来数位风水先生,也解不了这桩怪事。 - 另一边, 三个女子的马车上。 褚暨依旧打量着南叙,开口道:“听闻孙小姐身侧常年伴有两位女武侍,今日怎见的是个男子。” 南叙抬头:“我初来曜京,人事不熟,祖父往封家送旧物,便碰巧借了位同乡侍卫。我与阿墨都从未见过苏家主,今日便叫他跟着,褚小姐这么问,可是看出了我这侍卫有何异常?” “没有。”褚暨摇头,随即看向梁墨,“你只来曜京几日,为何还带了浮光卫?难道之后不回东阳吗?你去哪里?” “父亲来信我和南小姐一同要去青州。”梁墨道。 “青州?”褚暨惊讶。 南叙也奇怪,起初只是以为梁墨刚好在青州有事办,没想到竟然是听先家主之命和她一道。 “那南小姐去青洲做什么?”褚暨又问到。 “青州吴府是祖母旧宅,祖母故去,吴家已无人,我作为后人,每年都会去打理。”南叙答道,“不知先家主要阿墨与我同行,是何原因。” 梁墨摇头:“他没有说。” 这时马车停下,苏管家说道:“诸位大人,我们到了。” 几人下车便见苏家主在门口相迎,苏家主肌丰骨匀,笑起来脸上有深深的酒窝,看到他们下马车道道:“梁家主,南孙小姐,快快请进。褚小姐也来的这般快,一路辛苦,菜已备好,快入座吧。” 大伙见礼后,便随着苏家主入院,六月花繁,苏家主应当是把花铺所有能开的花树都栽了几棵在院子里,好个美不胜收。 会客厅酒菜早已备好,苏家主请他们入座。 “今日请各位来,是答谢诸位光顾我苏家客栈。”苏家主入座后拿起酒杯,她的夫君闫郎君也随着举起。 南叙和梁墨举杯回敬。 苏家主又叹气道:“犬子之事实在是我的心头病,褚小姐风尘仆仆到达曜京,一来便到我苏家,这份情谊,苏某记得了。” 褚暨举酒道:“家主不必客气,我本就会来曜京,举手之劳罢了。” 丰盛午宴散后,苏家主便领着他们去见苏十三。 他住在南边的小院里,木门半掩,迎面是方方正正的青石天井,墙角几株翠竹斜斜探着。他们随着苏家主走进去,几人震惊,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座小木屋,房檐下挂着鸟笼。院里也没什么摆设,墙根码着半人高的柴火,几只猫儿狗儿在柴上晒太阳,南墙下支着竹编晾晒架,此刻搭着几件浆洗得发白的棉麻衣衫。 苏十三在屋中写字,榆木书桌上摆着砚台和半卷古籍,他听到脚步身后徐徐抬头,整理衣衫,从屋内走出。 少年身形略瘦,脚步轻柔,但笑容温和,隐隐看出脸上有和苏家主一样的酒窝。 “见过母亲。”他抬手作揖,又对着旁边的几人行礼,大伙忙回礼。 “这是来参加问心会的几位家主和公子小姐,过几日你也会去,今日便同他们熟络熟络。”苏家主说罢以有货物要验收为由,匆匆离了小院,也不知是要验收如何贵重的物品,跑的如斯快。 苏家主走后,苏十三请他们去后院会客的地方,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套简陋的桌椅,其实就是墙角搬了几个木墩子在石板前。众人惊讶又觉得有意思,纷纷入座。 褚暨先开口道:“苏公子似乎并不惊讶我们的到来。” 苏十三浅笑:“母亲月月会请一些好友来我院中,诸位不是第一批。” “苏公子一点都不觉得家主啰嗦吗?”南叙惊讶道,“我祖父若是月月都会邀几个风水先生来我院中,我实在受不了,一定会收拾包袱离家出走。” “母亲富贵一生,不解我的清贫是情理之中,我无心家中产业,她自然忧心,所说所做皆情有可原。”苏十三边煮茶边说,“院中时常有人能来,我也可闲聊几句,也是不错。” 梁墨看着这小院,想起眼神躲闪落荒而逃的苏家主,轻笑,这母子着实有趣。 梁砚看着他煮茶还要一会,便说:“可否在公子院中转一会儿?” 苏十三道:“请便。” 南叙也跟着站起来,仔细观察着后院,后院比前院要大的多,苏十三种了好些蔬果。 院角有些围栏,其中一栏里养着几只鸡,梁砚看了看,这些鸡有的跛脚,有的少羽,还有一只伤了眼睛。与其他家的鸡圈不同的是,围栏内的摆设精致极了,倒像是做了个小庭院,显然养着不是为了下蛋也不为养肉。 其他几圈里的动物也是,都是病弱,且住的地方都干净温馨。 “这,这是老鼠吗?”南叙惊讶道,众人朝着她看去,只见她蹲着看向一个木盒,张行止上前,只见盒中有稻草,里边躺着一只瘦弱缺耳的老鼠,旁边还窝着一窝小老鼠。 “前几日我在街边的粘鼠膏上看到她的。”苏十三说道,“她极瘦,但大腹便便,我便带了她回来,可惜,少了只耳朵。” 梁墨惊讶,愣了一会才道:“今日见了苏公子,才知人间至善是何模样。” “可人人都憎恶老鼠,它们偷粮打洞,又老是脏兮兮的,有时还会染病。”褚暨别扭道。 苏十三眼神黯淡:“不论是哪种生灵,不过是找食果腹,寻一安居之所罢了。它们不知自己会给人带来麻烦。” 南叙听罢,看向苏十三的眼神添了崇拜,又虔诚的看向木盒里窝着睡觉的小鼠。 这时苏十三道:“茶好了,诸位,我自己晒的,来尝尝。” 众人回坐,端起茶喝起来。 清风淡景粗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第6章 你不会想说她是妖吧? 苏十三的小院内。 少年们喝茶谈笑。 褚暨指尖抚过粗陶茶盏,抬眼望向院外隐约可见的朱墙碧瓦,唇角笑意加深:“苏家大宅是‘天财入库,贵人登堂’的上佳格局。” 她收回目光,望着斑驳院墙上斜生的野蔷薇,声音愈发柔和,“而苏公子这座小院,更是福泽深厚的藏风聚气之地。苏公子放心,我定会将如实禀报家主。” 苏十三笑的温和:“多谢褚小姐。” 天色渐晚,众人起身辞别。 出了苏家的门,褚暨拉住梁墨对南叙说道:“南小姐可否先行一步?祖父有事要我与阿墨商议。” 梁墨疑惑的看向她。 南叙微怔,礼貌笑道:“好。” 看着南叙远去,褚暨拉着梁墨上马车。 “知微,你似乎并不喜欢南小姐。”梁墨开口。 “阿墨,我看不到她的命途。”褚暨皱眉,“还有她身边跟着的张姓侍卫,是虞夫人的儿子。” “虞夫人?”刚上马车的梁砚疑惑道,“东阳南区的那个虞家?” “正是。”褚暨道,“我看不到她的命途,要么她和你们一样,被比我高阶的天算师下了阻隔术,要么,她根本就不是人。” “东阳虞家曾与妖为伍,你不会想说她是妖吧?”梁砚满脸鄙夷,“怎么可能,那都是上千年前的事了,千象域的妖早就消失了,这么多年来,你见过一只吗?” “但整个千象域,只有祖父的天算术强于我,我祖父从未见过她,怎么可能给她施阻隔术?”褚暨不服道。 “她身上没有一丝灵力,经脉极弱,身体极差,甚至没有结成金丹的条件。”梁墨道,“就算她是妖,也不会对我与阿砚有影响,你不必过于忧心。” 褚暨长叹一口气:“那好吧,你一向有有自己的主意,我尊重你。” 梁砚看向储暨:“如果她真的是妖,你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支开她与我们说话,就不怕她报复你啊?” 储暨却看向梁墨,“那又如何,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阿墨的安危更重要。” - 东区,长虹街。 南叙没有坐马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看向一旁不说话的张行止,停下脚步。 “你有什么想问的?” 张行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说道:“没有。” 南叙看透勾唇,背着手往前走。 “那位储小姐,天生有看人命途的本事,千象域的每个人,无论尊卑善恶,不管富贵或贫穷,站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南叙边走边说,“可她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爽。” 张行止走在她身后,看不清她的表情。 “张行止。“南叙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着张行止笑道:“你帮我杀了她吧。” 风吹着少女额前的碎发,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张行止看着她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话他接不住,也不敢接。 “我开玩笑的。”南叙收回笑,转身继续向前走,“你真无聊,不知道祖父为什么要你来陪着我。” 张行止并不觉得那是玩笑话,她眸子里一瞬的狠厉,刺目真切。 “我困了,我们回客栈吧。”南叙揉了揉眼睛。 “是。”张行止拱手,刚准备去唤车。 “孙小姐,别来无恙,近日可好?”一道浸着笑的男声传来。 南叙朝说话的男子方向看去,干笑了一声:“江公子,真巧。” 哪都有你。 “你是要回客栈?走,我送你。”江成玉仿佛听不出她的客套,自顾自的拉她上马车。 “大人。”张行止上前。 “行止,你跟着马车吧。”南叙拉不过江成玉,只能对着张行止说。 “南叙,你以为跑到曜京,我就抓不到你是吧。”江成玉咬牙切齿。 “我说了,你的钱是我舅舅欠的,你老找我做什么?” “你舅舅借了我的钱便消失不见,父债子偿,你舅舅无子,我当然和你要了。”江成玉对着她说,“但我今日不是为要钱来的,有事找你帮忙。” “不帮,我们关系不好。”南叙转头。 “求你了,曜京我只认识你一个,求求。”江成玉双手合十。 南叙不为所动。 “你舅舅的钱不用还了。” “成交。”南叙立马说到。 江成玉翻了个白眼:“今晚,你带着月季走后门,我会派人来接你。” “好。”南叙困得不行,说完就睡着了。 江成玉看她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骂骂咧咧的下了车,让行止护送她回去。 - “南家主,孙小姐的病实在怪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家主还是另请高人吧,小人无能为力。” 黑暗里,南老家主的白发苍苍,迈着沉重的步子送走大夫,南二小姐坐在床边给南叙擦汗,郎君站在身旁红着眼眶。 南叙只觉得筋骨在碎裂,皮肉如火烧,疼到牙齿发颤,喉咙却仿佛被人掐住,她拼命想喊出声,但痛苦和黑暗如洪流,不断将他吞噬…… - “大人,大人?” 南叙睁开眼,张行止的面容由模糊变清晰。 他看着满头大汗的南叙,疑惑道:“大人,您做噩梦了吗?” 南叙长舒了口气,望向马车外:“我们到了吗?” “是的,大人,我扶您下去。” 南叙扶着张行止的胳膊,理了理头发,下了马车。 “阿叙。”梁墨在堂中茶桌前叫道,“来这。” 南叙闻言,看向梁墨。 “大人,江公子已经回去了,他让属下告诉大人,不要忘了答应他的事情。” “知道了,你今日便回去休息吧,叫月季来。” “是。”张行止上施礼上楼。 南叙走过去,坐到梁墨身旁:“怎么不见褚小姐和梁公子。” “他们去李家取令牌了。”梁墨给南叙倒了一杯茶,“倒是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在街上逛了一会,遇到了个朋友,多说了两句。” 南叙拿起茶杯,“阿墨很喜欢白茶吗?” 梁墨点点头:“是。” “南淮的白茶,千象域第一,阿墨有机会,一定要来尝尝。” “好啊。”梁墨轻笑,“先前阿叙说过,想借我梁家的百妖录看,阿叙对妖,似乎也很感兴趣。” 南叙喝茶的动作顿住,抬头对上梁墨的眼神,她笑的温和,又带着不着痕迹的怀疑。 “大人,您叫我?”月季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两人微妙的氛围。 梁墨放下茶杯起身:“既然阿叙有要事商量,我就先上去了。” “阿墨。”南叙叫住她,“日子还长,我们有的是时间了解彼此。” “好,我很期待。“ - “大人,我们这么晚要去哪啊?还走后门。” 云来客栈后面的小巷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并排蹲着。 “嘘,少说两句。” 一辆牛车停在两人面前,“孙小姐,江公子让小人来接你。”小厮从牛车上跳下。 “我就坐这个?”南叙猛地站起来,“江成玉!你给我等着。” 此时,楼上窗边,张行止看着快速使走的牛车,一跃而下,跟了上去。 “你家公子要带我们去哪啊?做什么?为何不走大道?”月季扶着下巴问驾车的小厮。 “金玉楼。”小厮回头,“公子只说走小道把你们送过去,其余的什么都没交代小的。” “金玉楼?”月季又转头将头转向南叙,“大人您怎么也不问清楚要做什么?那江公子不会把我们卖到金玉楼吧?” “他还没那个胆子。”南叙打着哈欠,“月季,我困得不行,睡一会,到地方了你叫我。” 南叙睡觉一向都是话未尽梦便来,还没等月季反应,她就已经叫不醒了。 月季只能扶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看着小厮在小巷穿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