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界养灵兽搞到玄神头上了》 第1章 指间碎玉封神劫 神域眼睁睁看着姐姐留下的最后念想,在那人指间化为齑粉。 灵河宫神力氤氲,华光几乎刺破穹顶。各路仙神济济一堂,本命法器光华流转,神力威压如实质般沉甸甸压在心头——这是给新晋玄神的下马威。 神域隐在人群中,一袭素白,指尖冰凉得失去知觉。周遭仙神的窃窃私语像淬毒的针,扎进她耳膜: “……直接晋升玄神……参破天机……天帝亲临……” 她攥紧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月牙痕。取代姐姐神位之人,就在今日! 冗长的仪式在她耳中只剩一片混沌的嗡鸣。直到司仪使清越的声音陡然拔高: “恭请玄神,领交接之物!” 嗡—— 神域的心跳骤然停滞。 璀璨光华汇聚,一枚通体似玉、流转着温润光泽的鹿角佩结,静静悬浮于大殿中央。那是姐姐神结存在过的最后证明!是她幼时,捧着自己第一只灵兽初褪的稚嫩小角,满心欢喜送到姐姐面前的心意! 一道玄黑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鹿角下方。墨发如缎,束以黑曜石木簪,身形挺拔孤峭如寒峰。宽大华袍上的暗金纹路在神光中流淌着冷冽威仪。他背对众神,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缓缓伸向那枚承载了神域所有思念与悲恸的鹿角。 “还给我!” 清冽的女声,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悍然劈开满殿浮华!神域一步踏出人群,白衣无风自动,灼灼目光如钉,死死锁住那袭黑袍。 玄神——唐律,闻声侧首。 四目相对。 那双眸子,有着神祇俯瞰尘寰的淡漠澄澈,深处却翻涌着属于人间刑狱判官特有的凛冽肃杀。俊美得近乎妖异的容颜,此刻在神域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憎恨。 众仙哗然。司仪使急急上前:“驭兽神君!此乃交接之物,蕴含玄神位格,不可……” 唐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重压,瞬间压得满殿仙神噤若寒蝉:“明知神界法则如此,你仍执意索要此物?” 神域挺直纤细却倔强的脊背,眼中毫无惧色,只有一片焚尽一切的赤红:“是。” “呵。”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唐律宽大的玄袍袖口随意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那枚鹿角佩结,就在神域眼前,在无数道惊愕或漠然的目光下,如同最脆弱的琉璃,无声地、寸寸碎裂!化作一捧绝望的细碎荧光,彻底消散在灵河宫冰冷的神光之中。 时间仿佛被冻结。 一股冰冷刺骨的怒火瞬间从脚底冲上神域头顶,烧得她灵魂都在震颤。姐姐幻灭的痛楚还未愈合,这唯一能触摸的念想,竟被这取代姐姐位置的陌生人,如此轻描淡写地抹去! “吼——!!!!!” 震彻九霄的咆哮裹挟着毁灭性的气浪,轰然炸开!灵河宫坚固的穹顶被一只覆盖着银白鳞甲的巨爪悍然撕裂!碎石如暴雨倾泻!一头庞大得令人窒息的巨兽破顶而入——四只遮天蔽日的银翼怒张如刃,獠牙森白似寒冰,燃烧着焚世怒火的金色兽瞳死死盯住高台! “虎兽瞿末!是神域!”星使晨冰的尖叫被虎啸彻底吞没。 “域!住手!”砚秋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神域身侧,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带着罕见的惊怒,他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想想后果!圣帝震怒,你族御兽之权……” 神域充耳不闻。她的世界只剩下高台上那个玄衣墨发、神情淡漠如看戏的身影。怒火焚尽了最后一丝理智,她猛地甩开砚秋的手,力道之大让砚秋都踉跄一步。一个旋身,如一道撕裂黑暗的白色闪电,她跃上瞿末宽阔如山的背脊。 “走!”清叱声带着泣血的决绝。瞿末银翼狂振,庞大的身躯蛮横地撞开更多殿宇残骸,载着主人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银白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尽头。离去前,神域最后回望殿中的那一眼,刻骨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狠狠钉在唐律身上。 神界浩瀚,星河流转。云雾缥缈间,一头庞大如同移动山峦的巨兽,正踏着无声的云浪缓缓巡行。它的身躯在夜色中流淌着幽蓝的荧光,下半截隐没在翻涌的仙雾里,只隐约可见龙鳞的轮廓。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对通体如最纯净灵玉雕琢的鹿角,匀称完美,附着细碎星芒,随着呼吸微微明灭。长睫卷翘,昭显着一种亘古的优雅与静谧。 这是神界最美的御兽,四大守护兽之首——龙身鹿兽,相曜。 此刻,它的主人,神域,正蜷缩在它宽阔头颅的正中央,仿佛要将自己完全埋进那温凉的绒毛里。宽大的白色袖袍铺散如莲,墨色长发凌乱地贴在因极度疲惫和悲伤而泛着脆弱淡粉的脸颊上。 砚秋找到她时,只看到一个微微颤抖的纤细背影。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低低传来,混杂在夜风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自幼和小兽们厮混……鼻子比它们还灵……可现在,我闻不到……闻不到姐姐的气味了,师傅……” “域,抬头看我。”砚秋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神域缓缓转过身。眼圈红肿得厉害,发丝被鹿兽的绒毛蹭得一团糟,脸上泪痕未干,狼狈又脆弱。砚秋抬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极其轻柔地为她梳理鬓边的乱发。“封神之日,去殿中。结的鹿角,是交接之物。” 神域猛地抬头,眼中惊愕取代了悲伤:“……鹿角?” 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打开。当年小鹿兽初褪稚角,她兴冲冲地捧着那对小小的、还带着体温的鹿角,跑到总是神情清冷的姐姐面前,献宝似的举起: “给!生辰礼物,我的小鹿兽的角!你喜不喜欢?喜不喜欢嘛,结?” 神结只是平静地接过,淡淡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神域一直以为,姐姐不喜欢吵闹的自己,更不喜欢那些沾着口水、毛茸茸的小东西。 可最终……凝结姐姐全部神力、承载她存在痕迹的,竟是这对她曾以为姐姐并不在意的、不起眼的稚嫩鹿角! 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带着彻骨的懊悔和迟来的领悟。神域用力抹去眼泪,声音哽咽却斩钉截铁,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夜空中: “我要带姐姐回来。” 相曜的步履沉稳依旧,载着陷入沉睡的主人穿梭于星云之间。神域在梦中不安地蹙紧了眉头,那鹿角碎裂的细微脆响,如同魔咒,在她意识深处反复回响。 姐姐为何会选择自我幻灭?那个冷漠碾碎遗物的唐律,究竟是何方神圣?那句模糊的“是你姐姐的夙愿”,又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神界的夜,深邃得望不见底。神域的寻回之路,才刚刚在她沉沉的梦境边缘,艰难地踏出第一步。 启明殿内,一片狼藉。神域抱着缩小成毛团大小的四大守护兽,将脸深深埋进虎兽瞿末厚实柔软的皮毛里,汲取着那点微弱的暖意。愤怒、悲伤、后怕……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搅,几乎将她撕裂。 夜幕低垂。她习惯性地起身,指尖微动,优雅的鹿兽相曜无声出现在殿中。然而,脚步刚踏向宫门,她顿住了。 目光落在殿内软榻上——那个把自己摊成一张巨大虎饼、正打着震天响鼾的银白毛团。 神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丝近乎恶劣的狡黠掠过眼底。她最终抬手指了指那个毛团: “喂,肥球,醒醒,干活了!” 相曜无奈地低下头,走回塌前,不情愿的用晶莹剔透的玉角,轻轻拱了拱酣睡的瞿末,虽然它想跟着神域。 瞿末茫然睁开巨大的金色兽瞳,对上主人嫌弃的眼神,瞬间一个激灵,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嗷呜”一声就欢腾地扑了过来,巨大的舌头热情地舔向神域的脸。 神域敏捷地翻身坐上瞿末宽阔如山的背脊,柔软的皮毛带来些许暖意,却丝毫驱不散心头的冰冷与恨意。 那厮……此刻,想必正心安理得地住在姐姐的三秋殿里吧? 那张冰冷、高高在上、碾碎姐姐遗物时毫无波澜的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凭什么?凭什么他毁掉一切,还能如此安稳?!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报复欲,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瞬间压过了悲伤。 “哼,想舒坦?”神域用力拍了拍瞿末毛茸茸的大脑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又危险的弧度, “做梦!” “走,胖子,”她眼中寒光闪烁,指向三秋殿的方向,“我们去‘好好拜访’一下这位新邻居!” 第2章 信物碎,夙愿生 夜色如墨,银翼巨虎收敛了所有气息,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三秋殿后方。神域熟稔地找到当年恶作剧时发现的暗门,身影如游鱼,滑入寂静的殿宇。 殿内弥漫着陌生的、冷冽的气息,属于那个新主人。神域屏住呼吸,启动默术,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循着微弱的光源,向内殿深处潜行。 最内侧的榻上,玄色身影静静躺着,墨发散落枕畔,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神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靠近。窗外透进的微光勾勒出唐律只着内衬的身影,脖颈线条修长,锁骨清晰。天丝被褥滑落腰间……装得还挺像!神域暗自腹诽,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吸引——不得不承认,这厮皮相确实得天独厚。 她正欲再凑近些,目光扫过他微抿的薄唇——那唇上,竟覆着一层极淡、极润的水光! 他没睡着! 神域瞳孔骤缩,转身欲逃! 手腕猛地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将她狠狠拽向床榻! “呃!”神域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反方向拉扯着,重重伏倒在榻前。她挣扎抬头,正对上黑暗中骤然睁开的眸子! 深不见底,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玩味? 唐律微微起身,一只手如铁钳般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压上她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在榻边!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神域心头警铃大作!她猛地屈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一顶—— “唔!”唐律闷哼一声,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未松! “你想干什么?!”神域又惊又怒,压低了声音呵斥。 唐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字字清晰,敲在神域紧绷的神经上:“堂堂天界驭兽师,竟是深夜钻入本神寝宫的好色之徒?”他深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锁住她,唇角再次勾起那抹令人心悸的弧度,“本神……属实没想到。” “呸!”神域脸颊发烫,“什么你的寝宫!这是我姐姐的三秋殿!还有,我到这儿来做什么,你心里没数吗?!”她眼中血色一闪,对准唐律近在咫尺的、毫无防备的脖颈,恶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嘶——!”尖锐的痛楚让唐律下意识想抓她就在身侧的耳朵。 两人在黑暗的床榻边无声角力,衣衫摩擦,气息交缠,冰冷的敌意弥漫。 几番纠缠,神域丝毫占不到上风。唐律似乎失去了耐心,猛地发力将她推开,随即坐直身体。他抬手,慢条斯理地将散乱的墨发和束发带甩到身后,动作带着一种冷漠的优雅。 神域踉跄站稳,心知夜闯玄神寝宫是重罪,但对方似乎并无立刻发难之意。她喘息着,问出最迫切的问题:“玄神大人……你为何要毁掉我姐姐的信物?那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唐律背对着她,只留下一个挺拔孤绝的玄色背影。沉默片刻,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质感: “神结神君早已羽化。你执着于此物,不过是徒增伤悲。” 他微微侧首,月光勾勒出冷峻的侧脸线条: “毁掉它……是你姐姐死前,亲口嘱托我的夙愿。” 夙愿?姐姐嘱托他……毁掉? 神域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唯有唐律化作墨羽消散时留下的冰冷气息,缠绕不去。她下意识抚上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铁钳般的力道和一丝陌生的、带着侵略性的热度。 “你胡说!”她猛地回神,冲着空寂黑暗的寝殿低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可那玄色的身影早已彻底融入夜色,再无踪迹。徒留那句“夙愿”,像鬼魅般在三秋殿冰冷的空气里回荡,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她失魂落魄地退出三秋殿,夜风一吹,才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灵河结界,瞭望塔顶。 唐律的身影无声凝聚。夜风猎猎,吹拂着他未束的墨发与玄色衣袍。他微微蹙眉,指尖抚过脖颈间那圈清晰、带着湿意的齿痕——那丫头,下口可真狠。 目光向下。灵河蜿蜒流淌着碎银般的光。河岸旁,草甸丰茂,各类低阶灵兽悠然栖息:雪白的垂耳兔挤成一团打盹,头顶嫩芽的小鹿低头饮水,羽翼未丰的雏鸟在巢中叽喳……生机盎然,如同凡间野趣。 唐律深沉的眸中掠过一丝讶异。 仙界灵兽,历来以灵力论尊卑。仙君们趋之若鹜的,是那些血脉强大、战力卓绝的坐骑或战兽。像这般灵力低微、几近凡俗的生灵,通常连进入天界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被一位神君如此“散养”。 记忆中,神结在凡间提及妹妹时,惯常清冷的语气下,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宠溺的微光: “域儿……心思纯净,最喜与那些懵懂小兽为伴。” “她驯兽的本事……确是天赋异禀。” 纯净?天赋异禀? 唐律回想起三秋殿内,那个敢夜闯玄神寝宫、如被激怒亮出爪牙小兽般的白衣神君。红颜薄怒,眸光灼灼,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近乎莽撞的勇气。 确实……心思“纯净”。纯净得不懂天规森严,人心叵测,更不懂这看似祥和的仙界之下,暗藏了多少权谋与杀机。 他微微阖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是深潭。随意地倚坐在冰冷的塔顶边缘,玄色衣摆垂落风中。他沉默地审视着脚下这片被神域守护的、格格不入的“乐土”,如同置身事外的观察者,望着这个等级森严、法则冷酷的……神之领域。 夙愿…… 神域的身影踉跄出现在启明殿外。鹿兽相曜感知到她的心绪,发出担忧的低鸣,用温热的鼻尖轻蹭她的手臂。 她抬手,指尖冰凉,抚摸着相曜光滑如玉的鹿角。这触感,瞬间又勾起了那枚被碾碎的鹿角佩结的记忆。 唐律的话,如毒藤缠绕着她的思绪。 如果为真……姐姐为何如此?她与这个人界晋升的判官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如果为假……那他当众毁掉信物、深夜抛出“夙愿”之说的目的,又是什么?激怒?掩盖?还是……另有所图? 夜雾渐浓,笼罩着启明殿,也笼罩着神域纷乱如麻的心。 姐姐的幻灭,绝非表面那般简单。而那位新任玄神唐律,无疑是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也是横亘在她面前,最深沉叵测的……谜题本身。 启明殿内,神域抱着化身毛茸茸大肉球的虎兽瞿末,在床榻上睡得昏沉,试图驱散昨夜三秋殿的冰冷和那句“夙愿”带来的纷乱。 “咯吱……咯吱咯吱……” 一阵怪异的扭动和声响从怀里传来。神域不满地咕哝一声,下意识搂紧了些。 啪! 一记带着肉垫弹性的、结结实实的“虎掌”呼在了她右脸上! “哎呦!”神域瞬间痛醒,捂着脸坐起。只见损友长寅仙君抱着缩小版、一脸委屈的瞿末,笑得见牙不见眼,手里还捏着根没藏好的狗尾巴草。 “小!贱!草!”神域顶着半边红肿的脸颊,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扰人清梦还打我!看我不把你和这叛徒胖子一起塞进焱神的炉子里!” “哎哎哎!小鱼鱼息怒!”长寅灵活闪开,拍拍瞿末敦实的屁股墩儿,“胖子快跑!”瞿末嗖一下窜出老远。 长寅这才狗腿地凑近,将她按回榻上殷勤捶腿:“消消气!十万火急的情报!再不听怕要吃大亏!” 神域没好气地瞪他:“说!” 长寅收了嬉笑,压低声音:“明日,东海那位掌上明珠龙泠公主要来天宫了。刚化龙成功,东海帝君亲自陪同,点名要来你的无辛居挑选灵兽贺喜。”他顿了顿,咂咂嘴,脸上浮起担忧,“那小公主……出了名的刁蛮任性,眼高于顶。小鱼鱼,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轻,“今时不同往日了。神结姐姐不在了……驭兽一族在天宫的地位……你明白的。万事……忍一时风平浪静。我这小小草仙帮不上大忙,砚秋大人又总不在……” 神域揉着脸颊的手指一顿。 今时不同往日……无人可护…… 长寅的话像细小的冰刺,轻轻扎在心上,让她瞬间想起了昨夜唐律深不可测的眼神和三秋殿的冰冷。 沉默片刻,她用力揉了揉脸,仿佛要将那点脆弱揉散,扬起惯常的、带着倔强的笑容:“谢啦,小贱草。不过……”她站起身,利落地整理好略显凌乱的发带和衣袍,拍了拍长寅的肩膀,“我不需要谁护着。以前姐姐在时,我没靠过她威风。以后……也一样。” 话音未落,人已如风般卷出了启明殿,只留下长寅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3章 无辛居不速来客 灵河结界,波光粼粼。神域将这片天地命名为“无辛居”——愿居于此的万千灵兽,皆无辛苦忧烦,平安喜乐。 这是她的道,她的执念。 在她眼中,灵兽非奴仆,非工具。它们自有天性,当遇投缘契主,彼此珍重,各展所长。她最痛恨的,便是那些为了一己私欲,强行扭曲灵兽本性、将它们推入血腥战场的行径。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悬挂的一枚小小金羽挂饰,冰冷而沉重。那是两百年前,一段血淋淋教训的见证。 彼时她初掌驭兽之职,意气风发。战神唐林威名赫赫,亲临无辛居索要战兽。她不知金翅鸟一族天赋铁律——非十二羽以上,绝难抵挡玄火焚身。懵懂间,她将一只天赋卓绝、却仅有九羽的年轻金翅鸟,满怀信任地交予了战神。 仙魔大战的捷报传回天界那日,亦是金翅鸟哀鸣彻夜之时。战神的荣光,是踏着那只九羽金翅鸟被玄火焚尽元神、凄然陨落的尸骨换来的。神域捧着从广文宫古籍中翻出的铁律记载,指尖冰凉,心如刀绞。 自那以后,她日夜研读《上古神兽启录》,将无辛居内每一只灵兽的根骨、天赋、习性刻入骨髓。她立下铁规:凡与无辛居灵兽结契者,必尊其本性,忌害毋伤!违者,她神域第一个不答应! 龙泠公主驾临之日,无辛居被神域收拾得焕然一新。两大守护兽——优雅的鹿兽相曜与威武(缩小版)的虎兽瞿末,一左一右镇守庭院,气势非凡。 半月前刚诞下的那窝垂耳兔幼崽,已长成毛茸茸的雪白团子,正是最活泼可爱的年纪。此刻,神域正挽着袖子,在鹿群栖息的青草区,认命地“嘿咻嘿咻”用小木铲清理小团子们留下的“黄金球”。 法术自然省力,但她偏爱这亲手劳作的踏实感。更重要的,是鹿群们挑剔——法术残留的气息会让它们嫌弃青草,继而用那双湿漉漉、写满控诉的大眼睛幽怨地盯她好几天。 想起上次试图用“粑粑养料论”忽悠鹿群首领,结果被追得满院子跑、痒得咯咯直笑的狼狈场景,神域嘴角忍不住弯起。她直起腰,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刚想喘口气—— “哎呀我的小鹿们!”她叉着腰,对着不远处悠闲啃草的鹿群首领,再次举起那套歪理邪说,“瞧瞧这些小团子多可爱!凡间都用这个当肥料呢!你们吃了肯定……” 话未说完,鹿群首领优雅地抬起头,无比嫌弃地冲她翻了个白眼,鼻孔里喷出一股气,低头,亮出晶莹如玉的鹿角,慢悠悠却目标明确地朝她顶了过来! “哎?!又来?!”神域怪叫一声,丢下木铲,拔腿就跑! 白衣身影在前头哇哇乱叫地飞奔,几只调皮的小梅花鹿顶着嫩角欢快地追赶,基础形态的虎兽瞿末和鹿兽相曜在柔软的草坪上滚作一团嬉闹。一时间,无辛居内充满了神域清脆的笑声、小鹿呦呦的鸣叫和动物们撒欢的蹄声,阳光洒落,岁月静好,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被暂时驱散。 这充满生机的喧闹景象,清晰地落入了无辛居庭院外,一群静候多时的身影眼中。 为首的天帝汜祁,身着华贵宫锦袍,神光内蕴。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身看向身旁一位气度威严、龙角峥嵘的中年神君——东海帝君。而依偎在东海帝君身侧,那位身着黛粉云衫、额生小巧金鳞龙角、下巴微微昂起的少女,目光扫过院内“鸡飞狗跳”的场景,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轻慢与不耐。 正是东海龙宫的掌上明珠,化龙成功的——龙泠公主。 在众仙稍后的位置,一袭玄衣的唐律静立其中。他深沉的眸光掠过院中那个被小鹿追得狼狈又开怀的白衣身影,掠过那群无忧无虑的雪白兔团,最终落在龙泠那毫不掩饰的骄纵神色上。他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蹙眉。 仙侍清越的通传声适时响起: “天帝陛下驾到——东海帝君、龙泠公主驾到——神域君何在?” 神域奔跑的脚步猛地刹住。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深吸一口气,脸上轻松的笑意瞬间收敛,换上了属于天界驭兽神君的端凝。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院外那华光璀璨、暗流涌动的一行仙神。 无辛居的宁静,被打破了。 仙侍通传的余音尚在,神域已瞬间收敛了被小鹿追逐的狼狈,理好微乱的鬓发与衣袍,脸上轻松的笑意化为属于驭兽神君的端凝。她深吸一口气,步伐沉稳地走向无辛居庭院门口。 目光扫过华光璀璨的一行仙神——天帝汜祁宫锦熠熠,东海帝君龙角峥嵘、威仪深重。而依偎其侧的那位黛粉云衫少女,额生小巧金鳞龙角,下巴高高扬起,正是今日的正主,龙泠公主。 神域眼角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唐律静立其中,高挑清华,深沉的眸光似乎刚从院内收回,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愕然?神域毫不客气地甩过去一记凌厉的眼刀。 “参见天帝。”神域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声音清越,“小仙恭候多时,方才被几只顽劣小兽缠住,一时失察,怠慢了贵客,请天帝责罚。” 天帝汜祁难得未露苛责,只无奈地摆摆手,侧身引荐:“无妨。神域,这位是东海帝君,这位是今日的主角,化龙成功的龙泠公主。泠儿久闻你无辛居灵兽之名,特来挑选一只合心意的伙伴。” 神域抬眸,正式看向龙泠。少女容颜娇美,仪态华贵,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骄矜与不耐。她极其敷衍地略一颔首,算是见礼,便移开目光,仿佛多看神域一眼都嫌多余。 神域心中不喜,面上却未露分毫。她利落地吩咐仙侍引众宾客至会客厅小憩,随即转向龙泠,微微侧身引路:“公主,请随我来。” 步入灵兽栖息的主庭院,奇珍异兽或优雅踱步,或振翅清鸣,灵气盎然。神域尽职介绍:“公主请看,此地飞禽走兽品类繁多,三界罕有。不知公主可有心仪之选?” 龙泠双手抱臂,目光挑剔地扫视着,带着一种逛集市般的随意。片刻,她懒懒开口:“兔子。有吗?要跑得快、听话、好驯养的。” 跑得快?听话?驯养?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神域心头莫名一跳。她面上不动声色,应道:“有。半月前刚诞下一窝垂耳兔幼崽,乖巧温顺,公主可愿一观?”她特意强调了“乖巧温顺”。 “哦?看看。”龙泠似乎提起点兴趣。 育幼区内,几只巴掌大小、毛茸茸的灰团子正挤在一起,长耳朵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晃动,憨态可掬。神域一眼看到蜷在角落、比其他兄弟姐妹更显瘦小的那只——松松。她心中微紧,却还是俯身,轻柔地捞起离她最近、看起来最活泼的一只,熟练地托着它的小肚子,护着它的长耳,递向龙泠。 “公主抱抱看?” 龙泠的目光落在雪白柔软的兔团上,眼底的骄矜似乎融化了一瞬。她伸手接过,学着神域的样子轻抚兔背,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唇角弯起:“垂耳兔?倒是可爱。就它吧。”语气干脆,仿佛挑选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件合眼的玩物。 神域没想到她如此快做决定,对象还是……她压下心头的不安,提醒道:“公主且慢。无辛居结契,自有规矩。” 她上前一步,目光直视龙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其一,兽契需契主与契兽各付一滴心头血,结契后,生死相依,祸福与共。其二,”她顿了顿,声音更沉,“垂耳兔一族天性胆小,体魄柔弱,需精心呵护,耐心陪伴。切不可违背其本性,将其用作战兽或施以酷训! 此乃铁律,请公主务必应允。” 龙泠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神域这番强势的姿态让她极度不悦,尤其是那句“铁律”,听着格外刺耳。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明显的敷衍:“好啦好啦,本公主知道了!啰嗦。” 指尖红光一闪,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迅速融入侍女捧着的契约符文之中。她看也不看,随手将怀中茫然的小兔塞给侍女,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吩咐: “契约已成,带它回宫。” 龙泠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带走的,是那只名为“松松”的垂耳兔幼崽。 神域站在原地,指尖冰凉。松松……那是她亲手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小生命。母兽难产,气息奄奄,是她守了整整一夜,用自身精纯灵力温养,才保得它们母子平安。松松生来就比同胞弱小,灵力微薄,是她特意挪到启明殿最温暖的角落,托付给最温柔的相曜日夜看护,才让它艰难地活下来,长得如今这般活泼。 东海龙宫灵力充沛不假,可那位骄纵公主……真会如她承诺般,善待这脆弱的小生命吗?神域望着空荡荡的兔窝,心头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第4章 龙宫饵·兔劫临 无人知晓,龙泠挑选灵兽这桩看似寻常的小事,实则是东海帝君与天帝汜祁布下惊天棋局中,一枚注定被牺牲的棋子。南海水族暗通魔域,搅动四海,觊觎东海霸权。龙王借爱女化龙之名亲赴天宫,实则为密约而来——天庭减半东海贡赋,东海则厉兵秣马,荡平南海,收服四海,最终集结万顷碧波之力,助天庭剿灭魔域,共掌三界!那只小小的垂耳兔,不过是这场盛宴开席前,最不起眼、也最易被碾碎的一道点缀。 神域用力闭了闭眼,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衣袖,试图压下心头那丝缠绕不去的不安。 也许……龙泠只是骄纵?她抱起松松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喜爱……总该有几分真?东海龙宫富庶无极,资源堆积如山,松松在那里,或许真能无忧无虑,成为最幸福的灵兔…… 她近乎催眠般地自我说服着。刚勉强将烦乱的心绪按捺下去,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便蛮横地钻入鼻腔。 “唉……”一声认命的叹息溢出唇瓣。她认命地趴下身,循着气味源头,最终在火鼠巢穴最深处锁定了“元凶”。 “天宫劳模,舍我其谁?”自嘲一句,她抄起墙角的特制长柄铲,动作熟练得近乎麻木,开始了每日雷打不动的“净化”仪式。 “沙…沙…”小木铲翻动秽物的声音,在育幼区空寂下来的空间里异常清晰。神域埋头苦干,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可心头那份因松松离去而生的空洞,那份沉甸甸的隐忧,非但未被铲除,反而如同巢穴里经年累月渗透的恶臭,丝丝缕缕,顽固地盘踞,萦绕不散。 松松……真的会得偿所愿,一世安稳吗? 清扫完毕的神域,拖着满身疲惫(以及那若有似无、顽强附着的异味)回到启明殿。一壶滚烫的祁门红茶沏开,袅袅茶香终于驱散了些许浊气与烦忧。 她将自己深深陷进一团巨大、温暖、毛茸茸的“靠垫”里——那是化身原形、正打着惬意小呼噜的虎兽瞿末。 她慵懒地倚靠着那规律起伏的温暖背脊,半眯着眼,小口啜饮着琥珀色的茶汤。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久违的、属于神仙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逍遥滋味。 养兽千日,铲屎一世……她这堂堂驭兽神君,当得可真是……接地气到了尘埃里。紧绷的神经在瞿末暖烘烘的皮毛和醇厚的茶香中一寸寸松懈。 连日风波——姐姐神格的幻灭、相曜被毁的鹿角、夜探三秋殿的狼狈、龙泠的刁难、松松的割舍——积压的疲惫如山倾塌。此刻这偷来的片刻安宁,珍贵得让她鼻尖发酸。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终于沉入一片温暖柔软的黑暗。瞿末低沉的呼噜声,成了最安神的摇篮曲。 “叮铃铃……” 一阵空灵剔透的风铃声,由远及近,如同雪山融化的清泉淌过玉磬,瞬间涤荡了殿内残余的沉闷。睡梦中的神域无意识地咂咂嘴,往毛茸茸的暖源里更深地埋了埋。 月华般的雪白袍角无声拂过光洁的地面。砚秋在她面前蹲下,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清瘦莹白的手腕。带着一丝微凉夜露气息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睡得红扑扑、尚带压痕的脸颊。 “域儿,我回来了。” 温润的嗓音像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心尖。神域迷蒙地睁开眼,砚秋那张清雅绝伦、带着浅淡笑意的脸撞入眼帘。 “砚秋!” 她瞬间清醒,猛地坐起,积压的委屈如同开闸洪水,“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那人神唐律有多可恶!我夜闯三秋殿本想问个明白,结果……”她语速飞快,将夜探的憋屈、被“夙愿”砸懵的茫然一股脑倒出,末了不忘气鼓鼓地朝三秋殿方向剜了一眼,“……你说!他是不是存心耍我?!” 砚秋唇边的笑意随着她的叙述渐渐敛去,化作一片沉凝。他忽然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紧紧攥住了神域的手腕。 “域!”声音清朗依旧,却裹挟着罕见的严厉,“夜闯玄神寝宫,乃触犯天条的重罪!若天帝知晓,岂是儿戏?!追问神结之事,光明正大递帖拜谒方是正途。天规森严,不可再任性妄为!”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和暖意,清晰地传递着他的关切与后怕。神域对上他紧抿的薄唇和那双写满严肃的眸子,像只被叼住后颈的小兽,瞬间蔫了,乖乖缩了缩脖子。 三秋殿外,神域踟蹰不前。上一次是带着怒火的夜闯,这一次是光明正大的拜访,尴尬与忐忑却更甚。她对着紧闭的殿门,几乎要将脚下光洁的云砖磨出痕迹。 “参见神域神君。”唐律的贴身仙侍思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恭敬行礼,“仙上见神君在此徘徊,特命小仙前来询问,神君可是有事?” 神域脸颊瞬间爆红,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啊?他……他看到了?呃……是,是有事!烦请通传,我……我找玄神大人有事相商!” 思苑直接将神域引入内殿。唐律端坐主位,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万年不化的孤峰寒松。殿内光线幽微,更衬得他眉目深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神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踏在薄冰之上。 “神君不必紧张。”唐律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若为夜闯之事,本君无暇追究。” 这话像根针,瞬间刺破了神域强装的镇定。她猛地挺直腰背,压下那点本能的怯意,目光如炬直视唐律:“玄神大人多虑了!夜闯是我不对,天规在此,我认罚!但今日前来,只为神结之事!”她深吸一口气,将积压的悲愤与疑惑倾泻而出: “您与我姐姐神格交替仓促,我未能见她最后一面,此乃毕生之憾!您当众毁她遗物,于您或许只是遵循天规、不值一提的仪式,于我却是剜心之痛!我至今不明,您为何要如此决绝?那‘夙愿’之说,究竟是真是假?!”说到激动处,眼眶已然通红,泪水倔强地在眼底打转,死死盯着他,不肯落下。 唐律静默地看着她。少女眼中的悲愤、委屈和近乎偏执的执着,如此鲜活而滚烫,灼烧着殿内冰冷的空气。 天帝冷酷的法则在脑中回响:新旧交替,交接之物承载位格神力,非新主不可持,严禁私情转赠。天庭无情,神爱众生,岂可耽于私念? 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里似乎裹挟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甸甸的东西:“那日你执意索要。然交接之物,依天规,除本君外,无人可持。若任你强夺,天兵雷刑瞬息即至,神结……岂愿见此?”他话语微顿,目光落在神域强忍泪水的通红眼眶上,那冰封般的坚硬外壳似乎被这滚烫的温度灼开了一丝细微的裂隙。 “当众损毁,确是本君思虑欠周,处事失当。”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清晰,“在此,向神域神君致歉。” 这声郑重的“神域神君”和突如其来的歉意,如同一道惊雷,劈得神域愣在当场。她设想过冷漠、嘲讽、甚至更激烈的冲突,却独独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带着……无奈甚至一丝歉意的结果? 望着唐律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仿佛泄露出一点真实波动的眼眸,神域胸中翻江倒海的怒火与委屈,竟奇异地、如同退潮般平息了大半。她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既然玄神大人并非存心折辱,此事……”她语气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尘埃落定后的释然,“便算揭过。还有,天界众仙皆唤我神域。玄神大人既承我姐姐之位,也算有缘,日后唤我名字即可。告辞。” 她转身,步履干脆利落,背影透着一股不拖泥带水的飒然。独留殿中的唐律,望着她迅速消失在殿门外的身影,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愕然,随即化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欣赏。这般恩怨分明、干脆利落的性子,这天宫,倒真是少见。 神域并未立刻远离三秋殿。她隐去身形,悄然落回后殿那冰冷坚硬的外墙檐角。目光所及,殿内陈设早已面目全非,唯有□□那座小小的浮心亭,依旧静静伫立,仿佛时光在此停滞。 她倚着冰冷的琉璃瓦,望着那座熟悉的亭子。恍惚间,年少时的自己仿佛又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扑向亭中那道清冷的身影: “姐姐!长寅那棵小贱草又嘲笑我脸大!” “姐姐!他把小天狗的尾巴系在蟠桃树上了!小天狗追着尾巴转了一下午,累得舌头都耷拉到地上了!坏透了!” 记忆中清冷如霜的神结,会放下手中玉简,安静地听着,偶尔,那冰雪雕琢般的唇角,会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一丝几乎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心情极佳时,甚至会起身,任由她拽着袖角,一同去闫宁宫“兴师问罪”——只需那道清冷的目光淡淡一扫,嚣张的长寅瞬间腿软如泥,神域便能大摇大摆地上前,精准揪住他刚冒头、视若珍宝的新芽…… 往昔无忧无虑的嬉闹声犹在耳畔,眼前的浮心亭却只剩下无边空寂。 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呼啸而过,轻易吹散了所有温暖的幻影,只余下冰冷的现实,将神域的心浸得一片寒凉。 姐姐不在了。 那个会安静包容她所有絮叨、会默许她所有小性子、会以独特方式守护着她的姐姐,真的……不在了。 这偌大冰冷的天宫,这承载了无数鲜活记忆的三秋殿,终究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独自咀嚼着这深入骨髓的物是人非与噬心蚀骨的思念。 浮心亭的轮廓在渐浓的暮色中模糊不清。神域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臂弯,无声地,任由那迟来的、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孤独感,将她彻底淹没。 正当神域在浮心亭畔心绪翻涌、悲凉蚀骨之际,两道刻意压低、却因距离过近而清晰传来的议论声,顺着冰冷的宫墙缝隙,毒蛇般钻入她耳中。 “……东海秘闻?呵,那位粉雕玉琢的龙泠公主,心肠真是太冷了!听说她得了南海三太子的噬魂隼还不满足,硬是从驭兽神君那儿强讨了只灵兔去。” “可不是造孽么!那兔子……哪里是什么赏玩之物?分明是给那凶隼每日‘练爪’的活靶子!日日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筋骨寸断,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再用东海秘药强行续命……次日,再遭一遍活剐之刑!生生折磨,求死不得啊!”另一仙侍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不忍和恐惧,“倒不如……给个痛快!” “啧,人家龙族公主的‘雅趣’,岂是你我能懂的?每日奔波收集三界情报还不够累么?少管闲事!”先前的仙侍语带刻薄的讥讽,又隐隐透着一丝扭曲的、对强权的病态艳羡。 龙泠公主! 神域浑身剧震,如遭九天玄雷轰顶!血液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那张骄纵跋扈的脸,与记忆中松松温顺依恋的清澈眼眸、柔软垂耳……狠狠重叠!她不愿信!不敢信!可那字字泣血的描述——吊着命的灵兔,生不如死的折磨……天地间,除了她的松松,还有哪只兔子值得龙泠如此“费心”豢养?! “轰——!”无边的恐惧与焚天的暴怒瞬间炸开,狠狠攥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要将其捏爆!松松!她的松松! 此刻正在炼狱里承受着怎样的酷刑?!再迟一刻,那残破的小小身躯是否还能等到她?!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天规戒律,在这一刻被彻底焚烧殆尽!神域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暮色的惊电,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掠回启明殿!灵光一闪,翠玉短笛入手,神念如狂潮般急涌而出,发出最紧急的召唤! 天宫南天门外的云端,巨大的幽蓝身影撕裂空间降临——鹿首相曜!神域甚至来不及多说一个字,翻身跃上它宽阔如小丘的脊背,纤纤五指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青筋暴起,死死扣住它那巨大、坚硬、曾为她而断的鹿角! “相曜——!”她的声音因极度的焦灼而撕裂变调,带着泣血的凄厉,“东海龙宫!快!再快些!!” 周身磅礴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狂涌而出,疯狂注入座下神兽! “呦——!!!” 相曜感受到主人的滔天怒焰与心如刀绞,发出一声震彻九霄的悲愤长鸣!四蹄踏碎流云,周身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电光,化作一道撕裂苍穹、贯穿长夜的雷霆之箭,朝着东海方向,破空而去!所过之处,云海翻腾,留下久久不散的恐怖音爆与灼热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