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Pitt]无声处》 第1章 01-开端2020 写在最前面—— 如简介所说,这是一篇关于《匹兹堡医护前线ThePitt》的同人文,主角是Shen和Abbott,同时,这也是预收文《我们创造》的分支故事,之后剧情里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有其他影视剧的角色出场(因为我还没写到)。 总之,这应该是一个短篇,更新不算稳定,主要还是会抓紧更新隔壁的《缓慢燃烧》的,但是这篇文就像是脑子有自己的想法,刷刷刷就有很多想要写出来的东西,嘛,就是这样,所以你大概会看到我发了好几章,但其实都是同一天写的orz 唔,接下来是简介里没提到的避雷提醒: 按照剧情时间线,沈2024年末才成为主治医生,所以往前推,在2020年前后,他是一名住院医,至少是第一年的实习生,所以,看看这个年份,大家应该都明白了,是吧。 我无法避开这个时间发生的事,或者说,最开始脑子里想到的故事起点,就是这个大事件。所以,我只能提醒大家,本文会经常提及这个大事件,但我会尽量控制“尺度”,但如果依旧让你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我很抱歉,也请你不要再继续看下去。 此外,考虑到当时现实里西大的各种逆天操作,我可能会在文章中进行部分“美化”,如果你发现和现实不符的地方,那就当成是我本人的私设。 总之,如果写到西大的现实内容,我会尽可能客观,部分内容可能会为了过审和符合剧情以及角色人设,进行修改,有问题就是私设,在作话里我也会给出备注。 ————正文开始———— 阿博特发现他的住院医生其实很偶然。 他像如今的“往常”一般,离开隔离区,脱去防护服,坐到椅子上,短暂地给自己片刻休息的时间,再去冲洗换衣服回家休息。 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连续24小时高压急救后的身体情况,在椅子上睡着了。 是达娜把他喊醒,让他快些回家。 然后,他在前往更衣室的时候,注意到那个鬼鬼祟祟拎着大运动包走出更衣室的人。 那个本来应该早就下班回家的人。 好奇心下,他跟在对方身后。 然后就远远地看到,这个年轻人(也只是比他年轻10岁,阿博特并不认为自己很老了)走进停车场,钻进车里,然后没了动静。 阿博特扬眉。 又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变化,阿博特心里有了一些猜测,他叹气走向约翰·沈的那辆车。 说实话,他对于这个自己很看好的学生的汽车品味,就像对他的咖啡品味一样,一直持保留意见。 就问,谁会想着买一辆雪佛兰斯帕克来开啊,就连他另一个学生帕克·埃利斯,女孩子,的车,都是一辆宽敞舒适的吉普。* 走到近前,阿博特隔着车窗看着已经把椅子放倒盖着毯子闭眼睡觉的年轻人,他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车窗玻璃。 当睁开眼睛看清车外面站着的人时,沈就像是被屋主抓住偷吃东西的小浣熊,眼睛瞪得滚圆,一脸惊恐。 阿博特皱眉看着沈眼角明显的淤青,抬手示意沈摇下车窗。 沈坐起身,乖乖照做。 “你的脸怎么了?” “哦……”沈下意识摸了摸淤青,声音很小,“没什么,已经解决了。” “约翰。” 沈缩了下脖子,阿博特很少称呼他的名,但每次称呼,都表示对方现在是认真的。 很奇怪,他的这位导师很喜欢用大家亲切称呼的名来表达自己严肃的态度。 “真的已经解决了,”沈说,“只是又一个不满的患者。” 阿博特叹气,自从这场全球大流行疾病开始,整个医院的亚裔员工就遭受过多次人身威胁和伤害。 沈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你为什么睡在车里?”阿博特还是问了。 他大概猜到了,但是,还是想要确定。 沈张张嘴,在阿博特的目光下,还是颓丧地如实说:“我被房东赶出去了。” 看着沈的表情,阿博特压下对愚民的愤怒没再继续话题,他只是打开后车门,在沈惊讶的目光下拎起对方放在后座上的大运动包。 “走吧。” “什么?”沈呆呆地。 “我有一个放杂物的空房间,在收拾出来之前,你可以睡在我的沙发床上。 “所以,你是想睡在床上,还是想在你的小车里休息?” 阿博特拎着运动包,侧头看着他的学生。 沈回过神,想说不用,但是话到嘴边,就被阿博特的眼神堵住。 “那我开车……” “不,”阿博特否定,“我的公寓附近可没有多余的停车位,另外,我住得不远,我想你总比我这个少了条腿的老家伙更有精力吧。” 沈嘟囔着阿博特听不清的话,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车子,背上书包跟在了阿博特身后。 路上,沈试图从阿博特手里拿回自己的运动包,但被阿博特拒绝。 “好吧……”沈继续嘟囔着,跟在男人身后,试图找一个话题,“你知道这不是我们的错是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 “什么?”阿博特反问。 “哦……我说大流感……”沈决定继续说下去,“这只是个流行疾病,它可能爆发在任何地方*,欧洲、澳洲,甚至美国,嘿,去年开始的电子烟肺炎……” “约翰……”阿博特打断沈的话,他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年轻人,“是的,我知道,你们的遭遇是不可接受的。” 沈抿嘴,最后只是说了一声谢谢。 阿博特犹豫了一下,试着找一个更轻松的话题,“门诊的情况怎么样?” “哦,比上一个轮班要好,有几个在家做饭烫伤手的,我让埃利斯包扎,并转给了家庭医生。还有试着装修房子让钉子砸进手里的……” 沈跟在阿博特身后,快速地说着轮班遇到的事情,就像大流感之前他向这位前军医汇报工作事项时一样,快速,简洁,没有废话。 阿博特时不时会突然询问一句,甚至还会多问出一些其他的延展问题,沈如今已经能同样熟练快速给出令阿博特满意地回答了。 等他们走到阿博特的公寓楼下时,沈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以往的轻松。 阿博特在心里满意地点头,他更喜欢这样无忧无虑的沈,而不是刚才那个。 沈跟在阿博特的身后,看着对方拎着他“半个家当”轻松地爬了5层楼梯。 “为什么不坐电梯?”沈声音里都是疲惫,“而且你的那条腿真的不是什么终结者的高科技装备吗?” 这个比他大了10岁的男人,比他更劳累的医生,比他少了半条腿的家伙,到底是怎么还能这么有精力的? “这是必要的隔离,Dr.Shen。”阿博特头也不回,打开门。 沈发出长长的叹气,跟在阿博特身后走入对方家。 还没给他打量房屋的时间,酒精喷雾就喷了他一脸。 “嘿!你知道我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消毒了是吧!” 沈躲开酒精喷雾,被熏得忍不住咳嗽。 “换衣服,一会儿我来处理。” 阿博特指着脏衣篓,他已经开始脱下自己的义肢,坐在凳子上把衣服裤子脱下扔进去,最后全身上下只留下了一条内裤。 看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转身侧头,“怎么了?” “不……有点奇怪。”沈低下头,嘟囔。 阿博特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拿起放在门口的手杖,支撑身子起身,“快点,士兵,我不会等你,我要再去冲洗一下了。” 沈噘着嘴,看着这个已经45岁的,身材精壮皮肤苍白的男人走进浴室。 他深吸口气,慢吞吞按照对方的要求脱掉衣服扔进脏衣篓,然后又慢吞吞翻找自己的包,寻找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等他终于找到一应物品,浴室的门也打开了。 披着浴巾正在擦头的男人看了眼沈,挑眉,“不用我教你怎么用热水吧?” 沈下意识看了眼表,他并不觉得自己找东西会花费很长时间。 他忍不住问:“你洗干净了吗?” 阿博特哼笑一声,没给沈回应,转身进了卧室。 沈耸肩,他已经习惯了阿博特的行事风格。自他成为阿博特手下的住院医生,已经第三个年头了,对方这种自军队中带出的行事风格无形中也影响到了他。 比如,每次在面对那些让人无语的患者或者患者家属时,他总能平心静气地给出自己的观点和建议,然后对可能的糟糕结果平静接受。 拿着自己的东西,沈走进阿博特家的浴室。 一眼扫过,除却最普通的功能分区,浴室中还有配合阿博特身体状况安置的手扶栏杆和沐浴椅。 浴室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潮湿温热的水汽,夹杂着阿博特使用的薰衣草松木香调的沐浴露气味,莫名地让沈感到安心。 “十多年都没变呢……”沈自言自语,放下自己的东西,扭开水阀。 “哇……”他忍不住低呼出声,高压水流冲刷他的身体,让他全身紧绷的肌肉都彻底松弛下来。 沈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如此舒适的水压冲刷自己的身体了。 这比他之前公寓的淋浴设备好太多太多了,就更不要说医院的了。 他终于从身体的舒适中回神,看了眼年长者使用的洗沐用品,凑过去闻了闻,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回去,转身用自己的。 与年长者的薰衣草松木香调不同,沈偏爱水果的味道,尤其是柑橘类。 哪怕是咖啡,他都要选择异端的加果味糖浆的咖啡品类。而且独爱Dukin’的各种应季新品。 所以,他的洗沐三合一的沐浴露的味道,理所当然是精挑细选的橙子味的,而牙膏,是柠檬薄荷的。 等他洗漱好,犹豫一下,把自己的东西重新装好,擦干身子换好衣服,这才走出浴室。 然后,他就看到,客厅的沙发已经变成了一张足够他来回翻身的大床,上面还铺上了干净的床单被子,以及一个看上去就很蓬松很好枕的枕头。 阿博特坐在客厅靠近厨房位置的餐桌旁,正戴着眼镜用笔记本上网,看屏幕,似乎是一些有关……的新闻消息。 那猩红的曲线图刺痛了沈的眼睛,他清了清嗓子,“那个,谢谢你。” “不用客气,”阿博特目光一直留在电脑屏幕上,伸手点了点放在笔记本旁的纸张,“把这个签了。” “什么?”沈试着不去注意阿博特浏览的新闻,把自己的视线落在纸张上,念出纸张的第一行文字,“租住合同……?” “我问了达娜,她显然是一个超人,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而我恰好有打印机。” “不然你也不回问她。”沈下意识回了一句,然后才问,“这是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阿博特终于把笔记本扣上,摘下眼镜抬起头看着沈,“你要住在我这里,和我合租。” “我……” “签字,然后睡一觉,明天我们就开始收拾那个空房间。”阿博特没给沈犹豫拒绝的机会。 沈放弃争辩,不过还是最后挣扎:“那你不能用军队的那一套来要求我。” 阿博特勾起嘴角,“我从没想过。” 注: 1.雪佛兰斯帕克,没有说这车不好的意思,只是我搜了一下,发现这是美国人最不喜欢的车型哈哈哈 2.关于那场大流行疾病,作者本人是阿美实验室流出这一论调的支持者哦,但显然我笔下的角色并不是,嘛,就是这样[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开端2020 第2章 02-印象 他们有12小时的休息时间,然后处于12小时待命状态,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紧急情况,他们可以休息24小时。 但是当有紧急情况时,比如某位医生确诊,他们或许只能休息6个小时,然后去替班。 这就是如今的“日常”。 沈的第一个闹铃是在下午3点钟响起的。 他在睡够5个小时后从舒服的沙发床上爬起来,看着被他揉成一团的被子,噘着嘴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地给被子叠好放到一旁。 检查了一下手机消息,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然后这才去厨房,他想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食材。 阿博特让他签下的租约相当优惠,更甚至沈觉得它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法律效力。 为了能让阿博特“物有所值”,他决定承包对方的饭食。 他不是什么优秀的厨师,但是他的弟弟曾经因为不忍心看着他享受“美味的”白人饭,特意给他跨洋邮寄了各种易上手的菜谱。 后来网络发达了,他的弟弟就改为线上发送,这个习惯至今未变。 这些改良版菜谱既满足了他已经养成的美国口胃(非错别字),又让他能不再吃那些,远跨重洋的亲人们看不下去的“只是可以饱腹的东西”。 好极了,沈看着空荡荡的冰箱保鲜层心想,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里面除了还有一个底的牛奶,就只有一片吐司片、一个孤零零的西红柿、一根蔫头耷脑的西芹,哦,还有摆满了保鲜层最底层的矿泉水。 沈深吸气,关上保鲜层,打开冷冻层。 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剩两盒的速冻披萨、不知为何被放入冷冻层的两瓶牛奶、一袋保质期已经过期的芝士碎,还有……镇痛冰袋、镇痛冰袋和降温贴。 沈关上冰箱,转身打开橱柜。 “哇,终于破案了。”他抬头看着柜子里的物品,棒读。 好几盒大包装麦片,以及成箱的速溶咖啡、蛋白棒、巧克力能量棒……堆满了橱柜。 另一个橱柜里,则是VC、VE、B族等各种补剂和消炎镇痛药以及镇痛软膏。 忽略最后那两样不知为何被放在厨房的东西,沈已经能够想象阿博特日常生活的状态了。 “你是Abbott,不是Abbot啊*……”沈无法克制自己的吐槽欲,他很想把那个似乎还在主卧睡觉的家伙喊醒,当面说这么一句。 看了眼主卧紧闭的房门,沈叹气,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看能不能找跑腿小哥帮忙买一些食材。 据他所知,阿博特住的这个社区,是属于综合质量不错的那种。 不过考虑到“大流感”,沈也做好了找不到代买的准备。 如果那样,他只能改为点一些外卖了。 毕竟某位年长者虽然看似什么都想到了,但唯独忘记给沈一把备用钥匙了。 不过看来他今天的运气不算差,在追加了一次小费后,终于有代买接下了他的订单。 下单之前,沈再次检查了一遍厨房,然后又在订单里添加了一些常用调味料和厨具餐具。 等这些东西送来的时候,主卧的门也终于被打开。 阿博特穿着宽松的居家裤,上身是一件简单舒适的白T恤,拄着手拐走出来,就看到沈在从购物袋里拿出各种厨房用具。 “这是什么?”刚醒来的阿博特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让沈感觉耳朵发痒的腔调。 “如你所见,厨房用具,”他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把锅铲放到一旁,然后拿出一袋土豆,“还有食材。” “我知道这些是什么,”阿博特缓步走近,“我是问,你在做什么。” 与在医院的风风火火,让外人根本看不出他实际上有一条腿是义肢相比,他在自己家中时,动作更慢,也更在乎自己的舒适。 “显而易见?我要做饭。”沈歪头,眉头微皱,似乎不明白阿博特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 “约翰……”阿博特叹气,“为什么不直接点外卖?” “因为,”沈双手举起在空中摆动,“生活已经够糟糕了,我需要一些快乐。因为我度过了糟糕的一天,需要发泄一下。因为,这个世界也够TM的C蛋了,我TM需要一些仪式感!告诉我自己,我还可以继续下去!我还可以坚持下去!” 他本来是想要用一种夸张搞笑的动作让他们两人都轻松一些的,只是看着阿博特满是不解的目光,一股无名火混杂着委屈突然就冒出,让他的声音变得越发粗粝和愤怒。 说阿博特现在十分震惊,那都算是轻了。 他从没见过沈的爆发,自对方成为他手下的住院医生开始,这个年轻人总是无忧无虑的。 一开始,沈作为住院实习生的第一天,阿博特就很不喜欢沈这种似乎懈怠地,对所有事情都不在乎的态度,认为对方并不如他这般尊重医生这份拯救生命的工作。 哪怕沈那天按照指示很轻松地辅助完成了几个棘手的急救。 而第二次轮班,沈迟到了,这让阿博特当时就在心中计划给沈的评定打上不合格的标签。 然后,那个被他认为不合格的年轻人,从运送餐厅燃气爆炸伤员的急救车中跳出来,在其他医生护士的视线中,快速而简洁地描述重伤员的体征、已进行的抢救措施和给药情况。 这个额头还在流血满身满脸是灰的年轻人没给其他人反应时间,跑到护士长那里,再次快速清晰地说出他坐上急救车时伤员中重伤急需抢救(红色)人员数量、次一级粉色区人员数量。 而后又听他说:“考虑到人数,不危重的黄色和绿色分诊病人我已经告诉现场的消防和急救人员送去其他医院了。” 当时代班夜班的护士长达娜欣喜地看着沈,又有些担忧地看向他的额头想要进行检查。 “哦,没事,只是被砸到了。”沈不在意地抹掉流下的血,语气依旧是那种轻松的。 被问及为什么这么熟练,他也依旧用这种语气解释,他曾经当过三年的急救人员。 然后几乎是跳着走到阿博特的身边,询问哪里需要他。 “抱歉阿博特医生,我迟到了,”他是这么说的,“以后绝不会了,以童子军的荣誉发誓。啊,虽然我没有参加过。” 阿博特在心中把“不合格”改为了“待定”,就在他想要让对方先把自己收拾干净时,面前的年轻人身子一晃,往后倒去。 还是原本应当做伤员分诊的外科沃尔什医生眼疾手快接住了沈。 不过显然,沃尔什医生无法承担一个成年男人的全部重量,连带着被带倒在地。 护士医生们匆忙把沃尔什医生扶起来,然后检查昏倒的沈的情况。 因为沈的分诊而大大减轻工作量的沃尔什医生主动接过了对沈的检查和治疗。 显然沈并不是没事,而是中度脑震荡,虽然脑CT暂时没有发现问题,但沃尔什医生还是要求沈留院观察一晚。 下半夜,阿博特注意到达娜走到沈的病床旁,拉上了帘布,好奇心驱使下,他走近。 “是吗……没有出错就好。”他听到沈长长地松了口气的声音。 “嘿,你很棒,很少有人能做到你这种程度。”达娜劝慰着。 “脑震荡会影响判断,我不应该……” 达娜打断:“别这么想。我和你保证,如果没有你在现场的分诊,我们可能会失去更多的人。” 阿博特在帘子外轻轻点头,他赞同达娜的话。 猜测刚才沈是在询问他分诊的绿色和黄色伤员的情况。 “我只是……”他听沈说,“听到沃尔什医生说我是中度脑震荡,我就开始担忧我做出的分诊是否正确。我知道,医学不是数学,总会有无法预料的意外发生,但我只是想尽全力做到我能做的最好……” 阿博特扬眉,他喜欢年轻人说的后半句话。 “嘿,”达娜说,“你做得足够好了,你已经尽全力了。” 帘内沉默了片刻,阿博特听到沈又一次开口:“那红色和粉色的患者……” 达娜犹豫了一下,但依旧如实说:“很可惜,有一位女士没能抢救过来,一位依旧在手术,另外还有两人在ICU观察,其中一个是全身超过70%的大面积烧伤。” “……他们的亲人?” “医院的社工依旧在寻找那位离世女士的亲属。” “我能看看她的照片吗?或许,我或许认识她,我经常在那餐厅吃饭,它离我住的地方很近。” 又是一阵沉默,而后是沈:“我认识她……她是附近小学的老师,叫维罗娜,她、她很喜欢吃枫糖浆煎饼,每次还会点一份双倍浓缩带走,春天的时候,她会每天系不同花色的丝巾,就像是每天佩戴不同的花朵……” “我很抱歉……我会告诉社工,让他们联系学校,看看能否联络到她的亲属。” “等她的亲属来了……能告诉我吗?我想……我想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你确定吗?” “我确定,我想他们会更愿意听一个熟悉她的人告诉他们这个糟糕的消息。” “好的。”达娜最后答应了沈的请求。 阿博特迈步离开,在心里,他将沈的“待定”,改为了“值得培养”,以及,“重点培养”。 自那以后,沈便被阿博特格外注意,每每遇到棘手的,不管是病情还是其他方面,阿博特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沈,要求沈来处理。 沈也不负阿博特的期待,用他特有的那种乐观和掩盖在乐观下的全力以赴,达成目的。 虽然不是全部,但就像沈当时说的,医学不是数学,哪怕再厉害的医生,也无法给出不会出现意外的保证。 沈就这样逐渐被阿博特从原石打磨成了珍贵的宝石。 不是那种在阳光下的璀璨,而是哪怕阳光直照而下,却依旧不逼人的温润。 所以,阿博特从没预料过沈会如此愤怒,会如此失控。 他担忧地看着发泄过后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拄着手拐,走到对方身边,抬起空着的手,搂住对方。 他没开口,只是轻轻地,温柔地拍着被他半搂在怀中的男人,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感觉到,自己的T恤,被浸湿了。 注: 1.阿博特名字的英文是Abbott,而同音的Abbot(只是少了一个t)有男修道院院长、寺庙主持的意思。此外,Abbott也是雅培这个医疗保健公司的英文名。 从ThePitt的剧情里不难联想到,编剧们应该特地给这个角色选了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2-印象 第3章 03-身世 沈的第二个闹铃,在晚上9点响起。 在那之前,他做了烤饼配炒牛肉,一份煎牛排和意大利肉酱面。前者给他自己,后者给阿博特作为他们的午晚餐,唔,下午茶。 在阿博特的怀里哭过之后,沈就有些尴尬,不过阿博特并没有调侃什么,只是理解地拍拍他的肩,就转而询问沈打算做什么吃的。 沈感激阿博特的体贴,也顺着话题询问了阿博特的忌口。 这位前军医特别符合沈对军人的刻板印象——不挑食。但唯独对牛油果过敏。 沈在心里默默记下,然后开始做饭。 吃过饭,在阿博特不赞同的视线中,沈将收拾厨房的工作交给年长的这位,自己则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对方的动作。 在第二次和阿博特抬起的视线相遇后,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拿出手机,找到他最近关注的讲述医学史的播客,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你在听什么?怎么不看电视?” 阿博特收拾好厨房,就走到了沈的身边坐下,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 “呃,现代医学的变迁。”沈把手机给阿博特看,“正在讲述南丁格尔是如何改革护理学的。” 阿博特笑了声,调侃:“书呆子。” 沈并不介意阿博特对他不带嘲讽意味的称呼,他随意哼着调子收回手机,“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电视里的内容太糟糕了,我不想再在你面前失控。” 沈主动提起先前的事,他本以为会再得到一份调侃。 但他没想到阿博特却说:“悲伤和愤怒都是可以的,是正常的,那并不可耻也不可笑,相反,压抑自己的情绪,告诉别人自己一切都好,实际一切都不好,那才是懦夫的行为。” 注意到沈惊讶的视线,坐在对方身旁的阿博特耸肩,“至少我的治疗师是这么告诉我的。” “治疗师?”沈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前军医似乎从未有过任何的恐惧紧张的情绪,哪怕面对那些糟糕的情况,哪怕面对最棘手的抢救,他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与沈自己的乐天不同,阿博特的淡然,是那种阅尽一切后能直面一切的坦然,是那种哪怕最糟糕的结果也在预料中,也能够接受的成熟。 这是只有拥有足够阅历的人才会有的气度。 沈学不来,甚至无法模仿。 他知道医院的一些人总会在私下里拿他和阿博特的关系,跟白班的弗兰克·兰登和迈克尔·“罗比”·罗宾维奇医生的关系作比较。 认为他的乐观态度,就像是兰登从罗比医生那里学到的急性子和善于发现问题并一针见血一样,也是从阿博特那里学到的。 但沈知道,那完全不一样,他永远无法学会阿博特的淡然。那是阿博特的人生带给他的礼物,而不是沈的。 是的,或许他同样经历了很多事情,他的30多年人生同样起伏精彩,但带给他的,也只会是让他知道——要学会享受并珍惜当下,学会不怨天尤人,学会对一切都抱有乐观。 这才是他约翰·沈。 他的乐天,和阿博特的淡然,完全不同。 “值得这么惊讶吗?”阿博特笑着问,“我有治疗师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 沈收回视线,并未躲避阿博特的问题:“是我刻板印象了,所以……治疗师有用吗?” “至少,他让我还坐在这里,而不是从医院楼顶跳下去。”他说这句话,就像是在说今天周二一样。 沈被阿博特如此的坦然吓到了,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猛地扭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阿博特没理会,而是打开了电视,开始了最开始的话题:“新闻确实很糟糕,我的治疗师又建议我减少听警用无线电的次数,所以我买了几个视频流媒体的会员。” “哇……”沈彻底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回应阿博特了,只发出了干巴巴的感叹。 “别哇了,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剧集?你们年轻人应该很了解这方面吧。” “你也没有比我大多少,医疗剧可以吗?” “哦,感谢你对我年龄的肯定,另外,医疗剧,如果你愿意听我评判剧集里的不专业的话。” “我一样喜欢评判,所以,《实习医生格蕾》《良医》和《豪斯医生》,你选哪个?” “《实习医生格蕾》似乎很火?” “嘛,长寿剧,已经播出15年了吧。” “所以讲的是解剖学的奠基人物的实习生生涯?15年的实习生?*” 沈被逗得哈哈大笑,忍不住拍拍阿博特,“快,我们就看这个了!” 他们从第一季开始,一连看了5集,每一集阿博特都会忍不住按暂停键,然后开始指出有哪些地方完全不合理不合规,又有哪些地方在15年后的现在来看已经有些过时了。 然后看向沈,要求沈讲一下最新的治疗手段。 沈翻白眼,首先指出他是急诊科住院医生,不是外科,然后才慢吞吞说出最新的治疗方法。 当沈的第二个闹铃响起时,两人还在争论住院医生是不是真的会累到随便大小睡。 闹铃响起的时候,阿博特有些奇怪地歪着头,他注意到沈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 “我得去打个电话。”他和阿博特说,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阿博特。 阿博特虽然好奇,但明白沈视线的意思,“我回避一下?” “不,不用了。”沈最后摇头,深吸口气,“我可能需要你的专业知识。” 阿博特扬起一侧眉毛,没再开口。 他安静看着沈打开了一个手机软件,点开排在最上方的联络人头像,然后,视频申请。 那头的人很快接通,手机弹出视频的画面,那头的人和沈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脸上有更多的疲惫。 奇怪的是,视频画面显示,那头似乎是白天。 “嗨,John,”那个人用阿博特听不懂的话语询问,声音不知为何明显中断了一下,“你今天怎么样?” “还不错,”沈应该是用同样的语言回复,只是语速和对方比很慢,“老头子怎么样?” “还在隔离观察,”那人叹气,“我收到的消息说是没有太大变化,已经给了一些药物,希望能够向好发展。” “ECMO?”沈问。 这个阿博特能够听懂,是体外膜肺氧合技术,通过体外设备暂时替代患者的心肺功能,争取患者治疗时间。 这个技术在这次大流感中拯救了很多人。 “还没有,只是给了鼻吸氧,”那个人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希望不会再加重了。” 沈微微点头,似乎在赞同又似乎在自我安慰。 他侧头看了眼坐在身旁没有入镜的年长者,“有没有老头子的数据?我可以看一下。” “没有,”那人遗憾叹气,“我猜到你会这么问了,但很可惜,现在我只能和爸爸视频联系,医生那面虽然也会和他说,但是你知道,他和我都不懂这些,和我复述之后,我根本没办法和你再无误地复述什么。” “报告上传网络?”沈不死心又问。 那面的人微微摇头,“医生说这种情况检查报告根本没时间再发到每个人手里。” 沈也跟着叹气,他也明白这些困难,他在匹兹堡,现在的医疗资源就已经十分短缺了,更别提那个国家了,那么庞大的人口基数,他都有些不敢想象。 “你们呢?”他又问,“She?” “我们还好,昨天被送到了酒店隔离,一人一间。”那人拿着手机,开始四处拍摄,“每天有志愿者来给我们送吃的帮我们扔垃圾,给我们做筛查。” 他拍摄窗外的环境,“妈妈就在我隔壁,她的情况也不错,我们会用手机视频聊天,你一会儿也可以和她视频,我昨天被接走之前本来想给你发消息告诉你,但她没让,说你可能在救人,不要让你分心。” “没事,我一会和她视频。” “别光问我了,你呢,你那面怎么样?”那个人声音里是阿博特都能分辨的担忧,“我看新闻,说你那面很严重了,而且很多地方都有些乱。” “我没事,”沈笑着,语气是轻快的,“我这里还好。” “那就好,你是医生,一定要注意防护,不要像新闻里说的那样不在意。” 那人顿了一下,“治病救人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啊,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我知道的。” 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沈一直笑着应着,坐在一旁的阿博特看得出来,沈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温柔。 阿博特猜测,对面的,或许是沈的家人。 “对了,”临挂断,那个人喊住沈,他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突然改成了很标准的英文,“要是你和妈妈视频的话,记得遮一下。” 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变成了无奈,也换成了英文“你一早就看出来了啊。” “所以,你真的没事吗?”那人追问,转而又放弃,“算了不用说了,你只会嘴硬继续告诉我们你没事。总之,John,保护好你自己,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沈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他真的把这事都忘了,“那你替我和她说一声吧,我这里没有遮掩的东西。” “好。”那人应下,不过随即又说,“我一会儿还要和叔叔阿姨视频,也会帮你瞒过去的。” “谢了,Bill。” 挂断电话,沈长舒了口气。 “看样子没用上我的专业知识。”阿博特开口。 沈冲阿博特耸肩,然后整个人从刚才的直直坐着变成瘫在沙发上。 “我真的没事,”沈抬起手,食指指向天花板,“如果他不提醒,我都把被打了一拳的事情忘记了。我刚才所有的想法都是在担心他们。” “我相信你,”阿博特说,他也确实是相信,“他们……是你的家人?” “啊……”沈含糊地应了一声。 然后似乎是觉得自己回答得太过敷衍,挪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继续解释:“他叫沈武,唔,用我们的称呼习惯,应该是武·沈,不过他给自己起了英文名,所以准确一些,应该是Bill·Shen。” 阿博特安静地听着,顺手给沈的后腰位置塞了个靠枕。 沈又挪了挪,“生理意义上,他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但是法律意义上,我们两人毫无关系,啊,也不能这么说,他应该能算是我的……堂弟,关系很远的那种。” 阿博特发出困惑的声音。 沈很清楚自己的解释显然会让这位年长者困惑,他笑出了声,“简单说,我的生父母他们在生下我的时候经济条件很差,根本没办法抚养我,所以,就想把我送出去。 “然后恰巧那时候,我的爷爷想要找到故乡,他当年和他的父亲从家乡被骗到旧金山工作定居,以后就失了联系,他一直想要寻乡,但一直没机会。直到看到寻乡团的消息,他便让我的父亲报了名。然后最后,就找到了我生父母的村子。 “所以,当我的生父母听说在环境更好的海外*有一位同村亲戚,而且身份地位都还不错,虽然亲缘关系已经很淡,但他们那里依旧有着我至今还不太理解的,更重视亲缘的传统,所以我的生父母为了给我一个更好的未来,主动和当时去那个村子的寻乡团的人搭话。” 似乎是觉得瘫在沙发上姿势总归是不雅,沈终于挪动着坐了起来,只是双腿盘起靠在沙发背上,扭身看向阿博特。 没有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什么怜悯之类的情绪,他才满意地继续道:“你知道的,这个国家,”他比画着自己周遭,“很多你这样的老白人很喜欢收养亚洲孩子。” 阿博特发出一声被冒犯到的声音。 沈只是笑笑,“总之,那位寻乡团的人和我的生父母保证,会和我的爷爷父亲联系,而后还保证,哪怕我的父亲不愿意领养我,我这样的亚洲孩子,还是刚出生不记事的孩子,在美国相当受欢迎。” 他摊手,“索性,我的父母很愿意领养我,就这样,我成了他们的孩子。唔,现在想想,说不定我妈妈同意,就是因为我的血统呢,毕竟她以前在我妹妹还不懂事的时候时常和我抱怨,说我的妹妹长得太像她了,连头发都不是黑色的。” 阿博特面无表情,“哦,我会记下,等见到沈夫人和沈女士,和她们说。” 沈无视阿博特的威胁,咧嘴,“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显然,这段有关于他身世的过去,并没有让沈产生什么负面的情绪,甚至相反地,让沈的心情更好了。 阿博特见状在心里松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索性继续这个话题,问出了他很好奇的问题:“所以你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你父母亲生的孩子?” “哦不,”沈的笑意更深,“我大概是在8、9岁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因为我的生父母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他们相信我父母的品行,但也担忧如果我知道这件事,可能会和我父母有隔阂。”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就是另外的故事了,今天分享的已经够多了,时候也不早了,快早些休息吧,老头子。” “我记得某人不久前还说,我引用,‘你也没有比我大多少’,现在又叫我老头子了。” 阿博特眯起眼睛,“另外我没记错,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应该听我的。” 沈跟着咧嘴笑起来,伸出手指摇晃,“第一,‘老头子’只是一种亲切的称呼,并不是说你年纪大,我确实认为你并不老,我甚至约会过比你还要年长的人,而且那真的是很棒的经历。” 看到阿博特表情变得扭曲,沈及时开口不给对方机会:“第二,我说了,我拒绝在家里继续你的军队和士兵的那一套,所以,主治医生和手下的住院医生的这一套也行不通。” 他绕过阿博特,躲过对方抬起的手拐,“那我先去洗漱了。” 阿博特看着关上的浴室门,嘴角的笑意增大,甚至轻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错过沈刚才的话中的重点,他将这里称之为—— 家。 注: 1.《实习医生格蕾》英文名为《Gray''s Anatomy》,直译过来是《格雷氏解剖学》,是致敬有名的解剖学经典教材,中文翻译是艺术化了,更贴合剧情,我这里混用了中文和英文梗[菜狗] 2.上世纪80年代,乃至90年代,甚至是刚迈入新世纪的时候,对很多国人来说,都是认为歪果要比国内要好的,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情况,不是我在鼓吹歪果月亮更圆[托腮] 3.在现实中确实有类似寻乡团的团体,自两国建交之后,就陆续有这样的个人和组织往返两地,最开始是个人,形成团体大概是在90年前后了,这里和现实有所不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身世 第4章 04-十三年前 回到卧室睡觉前,阿博特问了沈关于对方的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你说你的兄弟名字叫做wu……沈·武,那你呢?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 沈只是哼笑了一声,在沙发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脸盖住,以作回应。 阿博特笑着摇头,留下一句晚安,回到卧室,不过并未关上房门。 阿博特没有后悔这个决定,平日里浅眠且难以入睡的他,听着很快进入梦乡的年轻人的轻鼾声,不知何时进入了安眠。 …… 自从沈住进来,阿博特发现自己往日的一些事有了改变,也发现他多了一些习惯。 他橱柜里的那些囤货消失的速度变快,尤其是巧克力能量棒。 并不是被沈吃光了,而是对方把这些能量棒塞到了各种地方,他的背包里,他的衣服兜裤兜里,更甚至他的医院更衣柜都被塞了几条。 蛋白棒也同样如此,而后,空出来的位置,会被某人及时补货,甚至夹带私货地多增加了果味能量棒和水果硬糖。 然后依旧会被塞到各种地方。 阿博特倒是不讨厌在饿的时候能顺手就摸到吃的。 只是他有时候真的很想问沈,他上辈子是不是被水果砸死的,要不然为什么像是要把水果赶尽杀绝一样。 好吧,他确实抱怨了,沈听到后哈哈大笑,然后说如果真是这样,他希望是橙子,但绝对不要是砸到牛顿脑袋的苹果。 阿博特摇着头,选择放弃,就像放弃让沈改变他那让人厌恶的咖啡喜好。 或者,就像放弃让沈别来天台找他一样。 在和阿博特合住之前,沈从不知道阿博特人不见踪影后去了哪里。 直到那天阿博特和沈说起心理咨询,说起咨询师让他没有选择在天台迈出最后一步。 沈自那以后,只要所有人都无法找到阿博特,他就会试着上天台看一眼。 最开始,十次里至少有九次半人是在的,那半次是两人一上一下在楼梯间碰到。 后来,这个次数其实也没有变化,尤其是在大流感期间,沈的努力似乎只是在原地踏步。 但沈还是注意到,年长的男人现在在围栏外的次数少了,在围栏内的次数多了。 这至少也算是成功。 沈这么告诉自己。 而后,他们送走了他们的精神支柱,亚当森医生。 不仅仅阿博特,其他的医生们的情况也更糟糕了。 亚当森医生没有葬礼,这位毕生奉献给医学事业的领袖在遗嘱中表示,不要葬礼,不要墓碑,如果可以,只在他奋斗一生的医院留下他的照片勉励后继者就好。 最后,他将自己的身体捐献了出去。 他的家人最后遵照遗嘱做了一切,只是简单地在教堂办了一个追思会,邀请了所有匹兹堡创伤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 追思会的那天,阿博特和沈都休息,他们换上了黑色的西装走进教堂。 人数并不多,考虑到如今的环境,亚当森的亲属们谢绝了那些亲朋的到场,也没有宣扬此事,他们只邀请了医院的人。 恰好休息的医院员工们零零散散地坐着,保持着社交距离,聆听神父站在前方的颂讲。 而后亚当森的女儿上前讲述她记忆中的父亲。 之后阿博特整理西装站起身走上前,作为医院的代表。 这本应该是亚当森医生爱徒罗比医生来做回忆才最合适。 但是,罗比医生最终做出决定停止给安德森医生使用ECMO,送走了他最尊敬的老师。 他仍愧于此。 阿博特讲述了他对亚当森医生的怀念与敬重,讲述了他13年前,成为匹兹堡创伤医疗中心的医生后,亚当森教给他的最重要的一课—— “‘我们不是上帝,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他那时和我这么说,然后告诉我,如果我是想要弥补什么或是想要发泄什么才继续做医生的话,他会狠狠地把我踢出他的医院。” 阿博特轻笑了一声,“然后他真的把我赶出了医院。” 大家善意地笑了。 “亚当森医生告诉我,也教会了我,治病救人,从来都不是为了名誉,为了金钱,或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外物,也不是为了自我的满足,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只是拯救生命,只是,我能做,我便做了。这是他用这一生诠释的道理,也成为我如今努力践行的道路……他是一位伟大的人,一位值得被我们永远铭记的人。” 说罢,他回到了长椅上,神父重新站在上方,继续追思的流程。 离开教堂的时候,靡靡细雨洒落,浸湿了柏油路,空气也变得格外潮湿,带着匹兹堡春末乍暖还寒时的阴冷凉意。 沈撑着黑伞,和阿博特并排走着。 他们来的时候没有开沈那辆一直被阿博特嫌弃的座驾,而是叫了Uber,现在回去,沈也准备拿出手机叫车。 “我们走一走吧。”阿博特说。 沈收起手机,说了声好。 两人沉默地走在匹兹堡空荡荡的街道上。 难得在这种工作日享受这种街道无人的安静。 “我以为会是格洛莉亚说那些。”沈打破了安静。 阿博特早就发现了,年轻人似乎格外不喜欢安静的氛围,只要有机会,他总会试着打破,甚至不惜声称自己不信“Q-word”的邪。 不过,决定成为夜班医生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如此,阿博特自己也一样,不然他以前也不会把警用无线电频道当作自己的伴眠背景乐。 “按理来说,罗比拒绝了,就应该是她,”阿博特回答了沈的问题,“但是她也拒绝了,说是不会有人愿意在亚当森医生的追思会上听她的那些官腔。” 阿博特轻笑一声,“虽然某些时候她挺讨厌,但不得不说,在原则问题上,她还是能够和我们保持一致的。” 沈哇了一声,显然没想到,阿博特对匹兹堡创伤医疗中心(PTMC)的医疗主管格洛莉亚,会有如此高的评价。 毕竟,平日里,他身旁的这个男人时常会抱怨格洛莉亚的政治脑袋。 阿博特哼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沈,“你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什么?”沈歪头,不明白阿博特是什么意思。 看沈不似作假的表情,阿博特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嘿!”沈不满地轻撞了一下阿博特。 两人站在一把伞下,沈举着伞,因为他的动作伞倾斜,阿博特的肩上滑落几滴水珠。 “你不能话说一半。” 阿博特假装板起脸,“我是你的导师,要懂得尊重我,住院医。” 沈早就习惯了阿博特的冷脸,甚至从一开始,他就不甚在意对方那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态度。 阿博特无奈,他以前一直不理解沈为什么会不在意,甚至为什么会主动选择他来作为指导老师,而不是另外两位看起来更好说话的夜班主治。 直到给亚当森写悼念文时,回忆起十多年前的事情,他隐约有了一些发现和猜测。 所以,他找当事人确认。 但是当事人现在却呆呆地看着他。 被评价为“呆”的当事人不在意阿博特的冷脸,甚至冲阿博特做了一个鬼脸,“老兄,这里不是医院。” 阿博特眯起眼睛,“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不尊重我了?” “我发誓,”沈举起没拿伞的另一只手,“在医院里我绝对尊重我的导师。” 意思是,医院之外,就没有上下级的尊重了。 阿博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最后还是开口:“13年前,你发生了什么?” 沈有些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计算,然后恍然,哦,13年前确实发生了一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左侧胸,向看向面前的男人,视线在对方那特点鲜明的,夹杂着众多银丝的栗色蓬松卷发上停留许久,这才收回视线。 他就是靠着这头卷发认出对方的。 那时候,对方的手压在他侧胸中弹的地方,沉静安定的声音,让他清醒了一些。 沈在对方的呼唤声里苏醒,首先是那薰衣草和松木的让人安定的味道飘进鼻子,然后他才看清对方的样貌——白皙到苍白的皮肤,阳光下似乎泛着光,略带婴儿肥的娃娃脸,让沈分辨不出对方的年纪,眼睛是浅褐色染着墨绿的晕,此时正专注地盯着沈。 而最吸引人的,是那一头特点鲜明的深栗色卷发,看起来相当蓬松。 “哇,你的头发看起来好棒。”醒过来后,沈的第一句话就出人意料。 “啊,是的是的,”年轻的阿博特笑出了声,“兄弟,你醒过来了,这是一个好兆头。” “哦……”痛苦让沈表情变了,一些记忆渐渐苏醒。 他想要检查一下自己,在恢复的那些记忆里,好像,他中弹了。 阿博特用力压住沈,不让沈移动,“嘿,别动,急救马上就来了,你中弹了,子弹还在你身体里。” “所以……不是梦啊……”沈精神又萎靡下去。 “嘿!醒醒!别睡!和我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是想买什么吗?” “哦……”沈喃喃,“是约会……” “约会?哇,约会很棒,和我讲讲你的约会对象?她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声音很微弱,但依旧有意识,这算是好现象。 “不知道?嘿兄弟,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不知道。” “哦……之前……金赛量表,测出来是……双性恋,所以……” “嘿!伙计,醒一醒!” “嗯……”沈又被疼痛唤醒,他眨眨眼,面前的男人身影已经变得模糊,“我是不是……快死了?”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哇……好帅的台词。” “呵……”阿博特觉得这个受伤的年轻人真的很有意思,“老兄,你还没和我说你今天的约会呢。” “哦……”沈皱眉,他感觉身子有些冷,胸口的疼痛和对方温暖的手掌又强迫他必须清醒。 “一个……匿名约会,我的朋友……帮忙介绍的……我猜……应该是男的……” 阿博特轻笑,“一大步,是吧?” “然后就这样了……”声音越来越轻,沈试着让自己勾起嘴角。 他还想说,如果约会对象是面前这个男人的话,似乎意识到自己是双性恋也不是什么很纠结的事情。 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张嘴了。 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鼻尖依旧是让人放松的淡淡薰衣草和松木味,耳边则是这个男人大声呼喊急救的声音。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一周后了,他的父母妹妹从旧金山赶了过来,陪在他身边。 医生说,子弹击中他侧胸,然后在体内移动到下腹造成下腔静脉出血,情况十分危急。 好在当时的急救处置十分及时且大胆,让沈得以完全康复。 “康复后,我试着找当时救我的帅哥。”沈挑眉,脸上有得意,看着在伞下的另一人。 他说:“怎么说呢,我很受欢迎,医院的大家都很乐意和我聊天,我也就知道了当时救下我的,是他们医院刚聘请的急诊医生,不过听说对方提交辞呈离开了医院。” 阿博特哼了声,纠正:“是申请,不是辞呈。我申请了无国界医生行动,前往海外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 然后,他失去了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