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惑》
1. 交易
我讨厌阳光。
尤其是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一样黏腻地涂抹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没有空调和窗帘,靠窗的位置简直堪比蒸笼炙烤。
我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把宽大的校服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十月份的阳光还很灼人,但我需要这些布料来遮盖自己——遮盖那些从肩膀、手肘和脊椎凸出来的骨头。
“繁郁,你又不吃午饭吗?”
我猛地抬头,刘海滑下来遮住了右眼。
是班长林小雨,她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便当盒,里面装着色彩鲜艳的饭菜。
我能闻到米饭和熟肉的香味,胃部条件反射地绞痛起来。
“我不饿。”我把头转向窗外,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干涩。
其实我饿得要命,从昨晚到现在只喝了一瓶水。但我的钱包里只剩下七块钱,那是明天一整天的饭钱。
林小雨叹了口气。
那种熟悉的、带着怜悯的目光又来了。
“你这样下去会生病的。要不要尝尝我的便当?我妈今天做了太多……”
“我说了我不饿!”我的声音突然拔高,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张望。
林小雨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脸上的表情从关心变成了尴尬,最后凝固成一种微妙的厌恶。
“随便你。”她转身走开,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傲慢的弧线。
教室里又恢复了嘈杂。我把脸埋进臂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知道我又搞砸了,就像每次有人试图接近我时那样。但我不需要他们的怜悯,不需要他们像对待一只流浪猫那样施舍我残羹剩饭。
我宁愿饿到昏倒。
“那个...你要不要吃我的面包?”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眼睛。
站在我桌前的是魏云弥,她逆光而立,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她手里拿着一个红豆面包,包装袋上还带着便利店的价格标签——五块钱。
我认识魏云弥,全校没有人不认识她。她是那种天生就活在聚光灯下的人,成绩优异,人缘极好,身边总是围绕着叽叽喳喳的女生。
她留着齐肩的黑发,发尾微微内扣,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笑起来时右脸颊有一个小小的单边酒窝。
“我不需要。”我生硬地回答,喉咙因为干渴而发紧。
魏云弥没有像林小雨那样退缩。她直接拉开我前面的椅子坐下,把面包推到我面前。
“我看你每天都不吃午饭。”她的声音很轻,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这个给你,我不喜欢吃甜的。”
我盯着那个面包。红豆馅的香气透过包装袋钻进我的鼻孔,唾液不受控制地在口腔里分泌。
五块钱,相当于我半天的饭钱。
“为什么?”我警惕地问。
魏云弥歪了歪头,从窗隙漏进来的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我们根本不认识。”
她笑了,那个酒窝又出现了。
“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我叫魏云弥,高一三班,喜欢画画。”她伸出手,“你呢?”
我没有握她的手。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尤其是对我这样的人。我太清楚那些表面友善背后隐藏的嘲弄了。
“繁郁。”我最终只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繁郁。”她念着我的名字,声音像在品尝某种稀有水果,“真好听,像一首诗。”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她凭什么这样评价我的名字?她知道这个名字背负着什么吗?
贫困、耻辱、永远洗不掉的城中村气味。
“拿走你的面包。”我推开那个诱人的包装袋,“我不需要施舍。”
魏云弥没有生气。她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掰下一小块面包放进自己嘴里。
“不是施舍,”她咀嚼着说,“是交易。”
“什么交易?”
“让我画你。”她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你的骨架...太完美了。”
我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她的目光太过炽热,仿佛能穿透我宽大的校服,直接看到下面嶙峋的肋骨和竹竿一样的腿。
那不是一个正常人看另一个人的眼神。
“你疯了。”我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魏云弥也跟着站起来,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静。
“明天中午,美术教室见。”她把剩下的面包塞进我手里,“记得来,繁郁。我会等你的。”
她转身离开,轻快的步伐像在跳舞。我站在原地,手心汗湿,红豆面包的香气萦绕不散。
那天晚上,我躺在城中村出租屋的单人床上,听着隔壁夫妻的争吵和楼上小孩的哭闹,辗转难眠。
魏云弥的眼睛一直浮现在我脑海中——那种专注的、近乎痴迷的目光。
没有人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大多数人看我时要么充满怜悯,要么溢出同情,要么带着嫌恶,仿佛我的贫穷和瘦弱会传染。
第二天早上,我花了比平时多五分钟的时间站在洗漱台的裂镜前。
我撩起刘海,审视镜中的自己:凹陷的脸颊,突出的颧骨,干裂的嘴唇。
我看起来像一具行走的骷髅。魏云弥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中午放学铃响起时,我本想直接回家。但鬼使神差地,我的脚步转向了美术教室的方向。
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格格被切割成块的金色耀斑。
我推开门。魏云弥坐在窗边的画架前,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她穿着校服衬衫和深蓝色百褶裙,阳光透过薄薄的衣料,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你来了。”她微笑着,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
美术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空气中漂浮着颜料和松节油的气味,墙边堆放着各种石膏像和静物模型。魏云弥面前的画架上夹着一张空白画纸。
“坐那里。”她指向窗边的一把椅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阳光直射在椅子上,刺眼得人眼睛发疼。
我讨厌阳光,但它今天似乎没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把外套脱掉。”魏云弥说,手里已经拿着铅笔在纸上勾画。
我僵住了。
校服外套是我的盔甲,我的壳,我唯一的安全感。
没有它,所有人都会看到我火柴棍一样的手臂和凸出的锁骨,甚至我那因为瘦到病态长出喉结的颈脖,仿佛也因为没有衣领庇护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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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审视生生扼住。
“不脱也没关系。”魏云弥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就这样吧。”
她开始画画,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坐在阳光里,浑身不自在。没有人说话,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和远处操场上学生的喧闹。
“你知道吗?”魏云弥突然开口,眼睛依旧紧盯着画纸,“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在体育课上。”
我记得那节课。
女生要测八百米,我跑到一半眼前发黑,差点昏倒。体育老师让我去树荫下休息,其他女生从我身旁路过时,我听到了刺耳的窃窃私语。
“你躺在树下的样子,”魏云弥继续说,“像一幅古典油画。”
“阳光透过树隙在你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的肋骨在T恤下清晰可见……太美了。”
我感到一阵恶寒。她的话让我既恶心又莫名地兴奋。从来没有人说我美,更不会用我的瘦弱作为赞美的理由。
“你有病。”我说,但声音里没有多少力量。
魏云弥笑了。
“也许吧。”
她放下铅笔,转向我。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迷恋骨感美吗?”
我没有回答,但她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应。
“我妈妈是个芭蕾舞演员,至少曾经是。”
“她对自己的体重有着病态的要求,每天至少称三次体重,米饭按粒吃,多吃一口就会去厕所催吐。我十二岁那年,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多器官衰竭,死在了医院里。”
我震惊地看着她,魏云弥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葬礼那天,我看着她躺在棺材里,那么瘦,那么美……就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画纸,“从那以后,我就无法控制地被极度瘦削的身体吸引,它们让我想起她。”
阳光突然变得刺痛起来。我感到一阵眩晕,胃部因为饥饿而绞痛。
魏云弥的故事和她看我的眼神一样令人不安,但我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
“画好了。”她突然说,把画板转向我。
纸上是一个我认不出的女孩,那确实是我——同样的短发,同样的宽大校服,但魏云弥笔下的我看起来不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可怜虫,而是某种隐秘而特别的存在。
她捕捉到了我下巴的棱角,锁骨的曲线,甚至我眼中那种戒备的神情,但所有这些都被赋予了一种奇妙的美感。
“这……不是我。”我艰难地说。
魏云弥歪着头,看向我。
“当然是你,只是你看不见的自己。”她撕下那页纸递给我,“送给你。”
我接过画纸,手指微微发抖。画上的女孩既熟悉又陌生,却生动得仿佛被执笔者赋予了另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明天还来吗?”魏云弥问,开始收拾画具。
我本该说不。我本该把画揉成团扔回她脸上然后远离这个疯子。但当我看着纸上那个被阳光笼罩的身影,某种久违的感觉在胸腔里苏醒——那是被看见的感觉。
“……也许。”我最终回答,把画小心地夹进了课本里。
魏云弥笑了,那个酒窝又出现了。
“明天见,繁郁。”
走出美术教室时,太阳依旧热辣。我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期待明天的到来。
2. 指套
临近中午,明明已经熬过了煎熬晦涩的课程,我却变得愈发坐立不安起来。
昨日的那场交易像一场幻梦,嘴里仿佛还残留着红豆面包绵软粘喉的口感,但那股香甜的气息总在我因为饥饿到极致的肠鸣中虚幻地飘荡,引诱着我不自觉地开始期待今天的“交易”。
想到这里,我又灌了一口冷水,企图用液体给我辘辘的肠胃充饥。
我不自觉地瞄向魏云弥座位的方向,她坐在班级正中间的第四排,那是听课的最佳视野,无需在前排忍受老师的唾沫和小蜜蜂刺耳的音量,也不用在后排被挡得看不清白板而哀声载道。
我用天生的主角、上帝的宠儿这两个词来形容魏云弥一点都不过分。
此刻,她正撑着头与前排的林小雨聊天,黑长发被她随意地挽成了个侧丸子,碎发泻在校服衬衫上,像一副泼墨画。
她连背影都像只优越高贵的天鹅。
我刚想收回视线,就被敏锐的林小雨捕捉到了,她大概还在为我昨天的不领情而生气,瞪了我一眼后又悄咪咪地对魏云弥说了什么。
我的指甲深陷掌心。
果然,带着怜悯接近我的人最后都会被我用“清高”竖起来的刺扎伤,那股仅存的同情最终都会演化成厌恶和讥讽。
林小雨仅仅只是那群人中的一员。
我习惯了。
魏云弥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审视和嘲笑。
她似乎笑了一下,站起身,径直朝我走来。
我连忙低头,假装在写作业。刘海遮住了右眼,仿佛这样就能遮盖我那千疮百孔的自尊心。
“繁郁。”她轻轻敲了下我的课桌,把那枚红豆面包推到我眼前的。
“放学后,我在美术教室等你。”
我盯着那枚红豆面包,焦黄松软的表皮层刷了香甜的酱。
魏云弥好像是故意把它放在了窗隙里漏进来的几缕光柱下,它的色泽更鲜明了,诱人得让人无法拒绝。
我的喉结滚动了一圈,干涩地开口:“今天……要画什么?”
魏云弥的眼睛亮了起来,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
“你的手。”
手。
这个简单的名词像根针一样扎进了我的心,冒犯我敏感的神经末梢。
魏云弥灼热的视线如X光般直接透射到我缩在袖子里的常年不见光的手。
我连写字都不敢把全部漏出来,生怕被人看见那丑陋得如同薄皮裹挟枯枝的手指。
可魏云弥注意到了。
这个隐秘的认知让我有些害怕,这意味着,她在我无知无觉地时候,偷偷盯着我很久。
“……为什么?”我气息不稳地发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她察觉出了我的警惕,却像只猫儿一样笑得轻松。
“因为……你的手,很漂亮。”
我的胃抽痛了一下。
我清楚魏云弥的话不是出于奉承和恭维,她把我最病态最自卑的瘦捕捉成带着疼痛的美学,眼里的痴迷几乎要把我灼伤。
魏云弥敏锐地捕捉到我把手瑟缩进袖子里的动作,突然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繁郁,细腻的你,唯独没有看见自己的珍贵。”
我被这句话激得惊讶地抬头看她,看到了她眼里的闪烁着认真的光芒。
不是出于怜悯,不是出于同情。
她的馈赠与林小雨的不同,是一种把我当成正常人之间的等价交换。
我的左眼皮跳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那些因为自卑而退缩的敏感和忧虑被她的话语冲击得烟消云散。
在她锐利的注视下,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笑了,右脸颊小酒窝的凹陷盛满了明媚笑意。
得到了我的回应,魏云弥转身想离开,我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魏云弥!”
“嗯?”她回头的动作幅度太大,松散的丸子簌簌地散下碎发。
“刚才……”我咬着下唇,做了一番斗争后终究是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刚才林小雨和你说了什么?”
她转过身,深蓝色裙褶划过一圈凌厉的弧线。
“她说……”魏云弥歪着头,“说你是个不知好歹的怪人,让我离你远些。”
我死死盯着红豆面包的配料表,喉咙发紧。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把我扎得钝痛。
“可我觉得,”她突然凑近,清甜的少女白茶香扑鼻,“她才是那个看不懂珍宝的笨蛋。”
她的尾音带着笑意,像蘸了蜜的羽毛轻轻搔挠我的心口。
我猛地抬头,撞进她倒映着我惊愕脸面庞的眼睛。
亮晶晶的像是流光溢彩的星,仿佛我真的是什么值得珍藏的宝物。
午休铃突兀地响起,魏云弥直起身,留下转瞬即逝的香气。
“放学后见,繁郁。”她冲我眨了眨眼,“我等你。”
我目送她离开,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林小雨刺耳的评价与魏云弥滚烫的话语在我脑海里仿佛拉扯,直到邻桌同学不耐烦地催促我交作业,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地把课本里夹着的那张画像摸了个遍。
我如梦初醒般猛地把那本书压进抽屉的最底层。
放学后的美术教室,西沉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痕迹。
魏云弥比我来得早,正半蹲着调试颜料。
听到声响,她回过头,碳粉在她的脸颊上蹭出灰痕,却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明亮。
“坐这儿。”她拍了拍铺着天鹅绒布的椅子,“把袖子卷起来。”
我迟疑地卷起外套袖,露出嶙峋的小臂。那些凸起的骨节和淡青色的血管像是被寄生虫吸食了所有的营养和血肉后,只剩下一层枯竭的皮。
丑陋。
病态。
熟悉的羞耻感如潮水般涌来,但魏云弥的目光却像带着温度的绸缎,轻柔地拂过我每一处凸起的棱角,让我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
“真美。”她喃喃道,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塑料小包装递给我。
“给。”
我犹豫了一瞬,探出手接了过来。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盯着手里正方形的小包装袋。
魏云弥盯着我不说话,似乎想要从我的眼里看出什么。
良久,她才回答。
“指套。”
“?”
见我还是一脸茫然,她才悠悠解释:“吃外卖用的,防止把手弄脏。”
我恍然大悟,同时也为自己的愚笨和脱节感到窘迫,因为我从来没有吃过外卖。
“哦。”
她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突然把目光转到我嶙峋的手指上。
“你的手指很长,很好看。”
我被她夸得不自然,局促地把骷髅一样的小臂藏在了身后。
魏云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掌心温热柔软,与我冰冷嶙峋的骨节形成鲜明对比。
“躲什么?”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拇指轻轻摩挲着我手腕凸起的骨头。
“这么漂亮的手。”
我的呼吸一滞。她的触碰像烙铁一样灼人,我想把手抽回,却发现自己的肌肉不听使唤。
阳光透过美术教室的窗户照射在我们交叠的手上,我的皮肤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你看,”魏云弥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沿着我手背的肌腱描摹,“这里的线条多美,像小提琴的琴弦。”
她的比喻让我的胃部一阵紧缩。
我想起音乐课上课本插图里那些昂贵的乐器,那些修长圆润的手指在琴键和琴弦上跳跃的模样。
而我的手——干枯,苍白,指甲边缘因为营养不良而泛着淡淡的紫色。
“你又在可怜我!”
我猛地抽回手,塑料指套包装掉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魏云弥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她弯腰捡起那个小包装,动作慢得令人心焦。
“繁郁,”她直呼我的名字,“你真觉得我只是在可怜你?”
我咬着唇不回答。美术教室突然安静得可怕,远处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的喧嚣声和脚步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魏云弥突然笑了,那个酒窝突然又出现在她的右脸颊上。
“你知道吗,”她拆开包装,取出一个透明的指套,“我收集过很多手模的照片。”
她捏着指套的边缘,像在展示什么珍宝一样把它撑开。
“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的手稿,罗丹的雕塑,还有……”她的目光落到我的手上,“医院教科书里严重营养不良患者的X光片。”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你拿我和病人比?”
魏云弥没有回答。她缓慢地将指套戴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透明的塑料薄膜贴合她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美没有标准,繁郁。”她抬起手,戴着指套的手指轻轻点在我的锁骨上。
“就像有人喜欢妖艳绽放的玫瑰,有人迷恋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而我……”她的指尖顺着我的锁骨滑向肩窝,“偏爱干枯的枝条。”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既因为她的触碰,也因为这番扭曲病态的赞美。
魏云弥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一种透明的浅棕色,我能在那里面看清自己的倒影——一个瘦骨嶙峋的怪物。
根本就没有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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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美。
“你有病。”
我重复了昨天的话,但这次的声音更轻,更像是一种无力的确认而并非指责。
魏云弥终于收回了手。
“也许吧。”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仿佛我们在讨论天气,“要试试吗?”
“什么?”
“指套。”她晃了晃手中剩下的那个,“我买了两个。”
我盯着那个透明的小东西,某种荒谬的冲动驱使我接了过来。
塑料包装的摩擦声随着我撕开的动作沙沙作响,我笨拙地取出指套。它比我想象中更薄,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用这玩意吃外卖……真的不会被戳破吗?
我古怪地想着。
魏云弥注视着我尝试戴上它的全过程。我的手指太细,指套戴上去松松垮垮的,像一层多余的坠皮。
“真可爱。”她突然说,声音里带着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我涨红着脸想要扯掉指套,却被魏云弥伸手拦住。她温热的掌心攥住了我的手,指腹轻轻按压那些不服帖的褶皱,将松垮的塑料布料一点点抚平。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另一只手已经拿起了炭笔沙沙作画。
美术教室终于安静了下来,炭笔与画纸的摩擦沙沙声混杂着浓郁的松节油气息,将整个空间浸染的愈发粘稠。
魏云弥的手指还扣着我的手腕,指套透明的接触点泛起细密的褶皱,我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鼓动。
“其实我很羡慕你。”她突然开口,笔尖在画纸上勾勒出我指节凸起的轮廓,“能如此纯粹地展现生命最原始的姿态。不像我……”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我从未听到过的晦涩。
“从小被当成大家闺秀一样教导,要完美,连呼吸也要计算频率。”
我怔怔地看着她,看她垂落的发丝挡住半张脸,看她的眼睫在炭粉的灰痕下轻轻颤动。
那个永远光彩照人的魏云弥,此刻竟像是被剥去了所有华丽的伪装,露出内里柔软的、与我相似的灵魂。
“你妈妈……”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却见她的炭笔在画纸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笔痕。
“对不起。”我慌忙道歉,却被她摇头打断。
“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轻笑一声,带着自嘲的意味,“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称体重。”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我的眼底。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爱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那个能完美复刻她芭蕾梦的、永远纤瘦的躯壳。”
寂静如同潮水席卷了整间教室。我盯着魏云弥脸上的灰痕,突然想起了昨天她画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原来在她眼里,我们都是困在躯壳里的囚徒。只不过她的牢笼嵌满了金边,而我的满是锈蚀。
“所以你才会对……这样的我感兴趣?”我轻声问,低头看了眼自己带着指套的手。
夕阳的余晖为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暖色,竟真的有了几分魏云弥所说的“艺术品”的错觉。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画架转了过来。
纸上的手比现实中的更加纤细凌厉,指节的骨感被刻意放大,指套被她绘成透明的塑料,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在画作的角落,她用炭笔写了一行小字:
“献给永不妥协的美。”
“明天还来吗?”
魏云弥又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次却伸手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我望着画中那只真实地不像我的、却美得惊心动魄的手,喉咙发紧。
“……也许吧。”我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晚风揉碎。
“那……我等你。”
魏云弥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我的手指上,指套还滑稽地挂在我的食指上。
我难堪地攥紧了指节。
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诡异,我猛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繁郁。”
走到门口时,魏云弥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咬了咬下唇,还是鬼使神差地回过头,魏云弥却没有看我。
她依旧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铅笔,在画纸上快速地勾勒着什么。
“……怎么了?”我的声音带着不自然地颤。
她这才回过头,阳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出一层金边,整个人柔和得像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肖像画。
“明天见。”她轻声说,单边酒窝里盛满了阳光的暖。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指节上的塑料指套仿佛在那一刻变得格外灼人。
“嗯。”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
可我紊乱得震荡胸腔和肋骨的心跳,却隐秘地雀跃着、期待着一个我最讨厌的明天。
3. 疏远
起初,我以为魏云弥只是单纯喜欢瘦骨嶙峋的身材。
她给我面包,我当她的模特——一场再简单不过的交易。
午休的美术教室里,她专注地描绘着我突出的锁骨和肋骨,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眼神冷静得像在临摹石膏像。
那时的我根本没多想。毕竟在教室里,她依旧被女生们众星捧月般围着,而我还是那个独来独往的繁郁。
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除了那短短一小时的作画时间,再无交集。
就在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那一天如同一颗投湖石子打破了所有平衡。
美术教室的门虚掩着。
我本该直接推门进去,但某种预感让我停下了脚步。
门缝里传来熟悉的笑声,是魏云弥和她朋友们在聊天。
她们的笑声像碎玻璃渣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云弥,你最近怎么老跟那个骷髅女待在一起?”一个女生用甜腻的声音问道,“她看起来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我的心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
“就是啊,她身上有股怪味,你没闻到吗?”另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响起。
我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城中村出租屋窄小的通道永远照不进阳光,潮湿发霉的墙壁,永远晾不干的校服,那些我拼命用廉价洗衣服遮盖的气味,原来所有人都闻得到。
我只是在自欺欺人地维护自己脆弱的自尊。
这是什么值得被嘲笑的事吗?
我屏住呼吸,等待魏云弥的回应。
魏云弥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啊,那个啊……只是看她可怜罢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真的假的?”声音甜美的女生咯咯笑,“你该不会真喜欢那种类型吧?”
“怎么可能?”魏云弥的声音依旧带着笑,可我却听出了一丝刻意的轻佻。
“只是觉得她挺惨的,顺势帮一下而已。”
——只是怜悯罢了。
我的胃猛地抽痛了一下,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原来如此。
原来她接近我,不过是因为可怜我。
就像那些施舍我面包的同学,那些用怜悯眼神打量我的老师,那些在背后窃窃私语的路人……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那些赞美,那些专注的目光,那些看似真心的交流……全部只是为了侵入我筑起防线的施舍和伪善。
就像人们给流浪猫投喂剩饭时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不需要怜悯。
我转身离开,脚步很轻,像一只无声的猫。
第二天,魏云弥像往常一样在午休时来找我。她站在我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红豆面包,脸上挂着那种熟悉的、阳光般的笑容。
“繁郁,今天去美术教室吗?”
我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手指紧紧地攥着笔。
“不去。”
“为什么?”她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没兴趣。”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
“那……红豆面包给你?”她试探性地把面包放在我桌上。
我盯着那个面包,突然觉得恶心。
怜悯的食物。
“不用,我不饿。”我一把推回面包。
魏云弥的笑容僵住了。
“……繁郁?”她的声音低了几分,“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只是不想再陪你玩了。”
她的瞳孔猛地骤缩,像是被刺了一下。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扯了扯嘴角,“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也不需要你的怜悯。”
她的脸上瞬间变了。
“谁跟你说我是因为怜悯才——”
“够了。”我打断她,“我不想听。”
魏云弥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拿起红豆面包,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我开始刻意避开她。
午休时间我躲在天台,放学后直接从后门溜走。她往我课桌里塞的食物和纸条,我都悄悄地还了回去。
但魏云弥没有放弃。
体育课前,我发现课桌下多了一盒牛奶和能量棒。我盯着那些食物看了很久,最终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有些人就是不识好歹。”林小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云弥,你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我没有抬头,但我能感觉到魏云弥的视线烙在我的脸上,如盛夏正午的阳光一样灼人。
操场上,体育老师吹响哨子:
“热身跑两圈!”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气血不足让跑步成为酷刑,可我不想用这种理由请假被当成异类议论。
我裹紧宽大的校服外套,机械性地迈开腿,慢吞吞地跟在队伍末尾。
阳光直射在塑胶跑道上,蒸腾的热气扭曲了眼前的空气。才跑了半圈,我的视线就开始发黑,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开始打颤。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身后整齐的脚步声。
“慢点跑,云弥!”林小雨气喘吁吁地喊,“你冲那么快干嘛?”
我回头,看见魏云弥和她的朋友们不知何时落到了我身后。她们明明可以超过我,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魏云弥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专注得让我毛骨悚然。
她们在看我……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紧绷。
一定是我跑步姿势太滑稽了。
手臂摆动不协调?还是肩膀歪了?我试图调整姿势,却不小心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
身后传来一阵隐忍的轻笑。
血液瞬间冲上头脑,我拼命地加快脚步奔跑,想要逃离背后那群嘲笑的视线,可虚弱的身体很快就发出抗议。
眼前开始发黑,耳膜微微作响,肺叶灼烧的感觉让我口干舌燥,一股撕裂肺部的血腥气直窜我的鼻息。
“看路!”有人惊呼。
我猛地抬起头,已经来不及避开前面的障碍。右脚绊到跑道边缘,整个人重重摔在滚烫的塑胶地面上。
我的膝盖火辣辣地疼,手掌擦破了皮。
“繁郁!”魏云弥第一个冲到我面前。她半跪在地上,手伸向我的,“你没事吧?”
我猛地拍开她的手。
“别碰我!”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盯着我,林小雨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嫌恶的东西。
魏云弥的手僵在了半空。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颤抖的阴影。
“我只是……”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我知道你只是可怜我。”我撑着地面站起来,擦破皮的手掌渗出了血珠。
“但我不需要。”
我转身离开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突然在视野里失焦,模糊成晕染开的水彩画。
我听见有人在尖叫,感觉到了一双手接住了我下坠的身体。
黑暗降临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魏云弥放大的脸。她的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担心和……执着。
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得让人想吐。我睁开眼,看见校医正在整理输液架。
“醒了?”她给我递了一瓶葡萄糖,“低血糖加轻微贫血还逞强,你们这些小姑娘……”
“以后不能剧烈运动了。”
校医递给了我一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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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单。
病例单上“免体”两个字格外刺眼。
这意味着以后的体育课,我只能坐在树荫下当观众。
门口被轻轻推开,魏云弥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我的书包和水杯。
校医看了看我们,识趣地离开让出了空间。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魏云弥把书包放在床边的椅子上,“还有……按时吃饭。”
我别过脸,盯着膝盖上沾着创口贴的擦伤。
“你告诉老师了?”我问。
“只说了你低血糖。”她犹豫了一瞬,“还有……你以后不用上体育课了。”
我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挺好的。
至少不用忍受追随在我背上那些嘲弄的目光了。
“为什么?”我终于转过头,“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魏云弥的手指绞在了一起,指节泛白。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我撒谎了。那天在美术教室,我说的那些话……”
“我听到了!”我冷声打断她,“你说你只是可怜我。”
“不是那样的!”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又立刻压低,“我只是……不想让她们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魏云弥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素描本,递到我面前。翻开第一页就是我——蜷缩在教室角落睡觉,齐耳短发遮住半张脸,突出的腕骨像鸟类尖锐的喙。
我颤抖着手指一页页往后翻,全都是我:低头写作业的我,体育课坐着发呆的我,甚至还有我像只老鼠一样啃食魏云弥施舍红豆面包的我……
每张画的角落都标注了日期,最早的一张竟然是在我们正式认识前两周。
“你跟踪我?!”我的声音在发抖。
魏云弥的眼睫颤了颤,轻声说:“我只是……忍不住想画你。”
最后一页是今天画的速写。我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双眼紧闭,颈脖的线条脆弱得像易折的花茎。
“你什么时候……”
“刚才。”魏云弥轻声说,“你昏迷的时候。”
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我突然意识到,在魏云弥眼中,我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个可以随意观察、描摹的物件。
我的痛苦,我的难堪,全部都被她转化为病态的艺术灵感。
这比那些怜悯更让我感到厌恶。
“变态。”我吐出这个恶毒的词汇,它像一把锐利的刃割开了魏云弥的表情。
她的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得像纸。
“繁郁……”
“滚出去。”
魏云弥站在没动。她的目光落在我正在输液的手上,那上面还残留着之前摔倒的擦伤。
“你的手……”
“我说滚出去!”
我抓起素描本砸向她。纸页在空中散开,像一群受伤的白鸟。魏云弥没有躲,任由本子砸中她的肩膀,然后落在地上。
她弯腰捡起素描本,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转身离开前,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让我想起被雨淋湿的小动物。
“明天见,繁郁。”她说,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门关上的瞬间,我瘫软在病床上。输液的针头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移位,血管的扎针处渗出了血珠。
但我感觉不到疼。
一种奇异的麻木感从胸口向四肢蔓延,酸涩得我的眼眶发热。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了不知疲倦地唱着聒噪的音乐。阳光透过树隙,在医务室的地砖上投射斑驳的色块。
我盯着摇曳的光斑发呆,突然回想起魏云弥素描本里那个坐在树荫下的我。
那天的阳光,有今天的这么灼人吗?
4. 假伤
接下来的体育课,我成了最煎熬的旁观者。
同学们在跑道上挥洒汗水时,我蜷在树荫下,像只被遗弃的野猫。
而魏云弥,那个跑步落在我身后的人,居然报名了校运会女子800米。
她训练的时候,跑起来像阵风,马尾辫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线。经过我面前时总会突然加速,不知道想展示什么。
看啊,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
之前跟在我身后,果然是在嘲笑我。
我攥紧病例单,喉咙泛起酸涩。
运动会的早晨,天空蓝得刺眼。
我坐在看台最边缘的位置,把宽大的校服裹得更紧了些。十月的阳光本该温暖,但对于我来说却过分灼热。
主席台上广播传来刺啦的电流声,教导主任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整个操场:
“请参加女子800米的同学到检录处集合。”
远处,魏云弥穿着贴身的运动背心和短裤,正和几个女生说笑,腿长得像一只矫健的鹿。
我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自从上次的医务室事件后,魏云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每天早读,我的课桌里都会出现各种糖果和点心: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进口的水果软糖,甚至还有葡式蛋挞。
每样食物都精致到让我反胃。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低血糖的可怜虫繁郁,需要她的施舍才能活下去。
“繁郁同学。”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你的请假证明。”
她递给了我一张纸条。
“等下800米比赛结束后,你去医务室帮王老师整理药品。”
我接过那张盖着指纹的纸,喉咙发紧。
因为该死的低血糖,我被剥夺了参加任何体育项目的资格,搬不了重物甚至连班级的后勤都排不上号,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被发配去整理药品。
“好的,老师。”我闷闷地回道。
操场上,女子800米的选手已经站上跑道。魏云弥在第三道,她正做着拉伸运动,黑发扎成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嘭!”
发令枪响的瞬间,她像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我死死盯着她矫健的背影,跑得真快啊,和当初跟在我身后慢悠悠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果然,那时就是为了嘲笑我才故意跟在我后面的吧?
第一圈结束,魏云弥直接拉了第二名十几名。看台上的同学们为她呐喊助威,林小雨甚至站起来挥舞着自制的小旗子。
“云弥!加油!”
刺耳的加油声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攥紧了手里的请假条。
就在这时,魏云弥经过我们班的看台区域,她的目光精准锁定了我。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体育课上——她跟在我身后,灼热的视线粘在我的背上,像X光穿透我的校服,透视我丑陋的骨骼。
“变态。”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魏云弥的表情变了。她的步伐突然乱了节奏,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但很快她又调整回来,继续向前奔跑。
第二圈过半,意外发生了。
魏云弥经过我们班看台时再次看向我,这次她的眼神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下一秒,她的右脚突然一崴,整个人重重摔在跑道上。
看台上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我猛地站起身,心跳在胸腔里疯狂跳动。魏云弥蜷缩在跑道上,抱着右腿,表情痛苦。
校医和老师立刻围了上去。
“让一让!让一让!”校医推着轮椅急忙赶来。
人群分开的瞬间,我看到魏云弥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的伤口,黑红的血渍已经干涸。更让我震惊的是,伤口的血痕凝成了凝成了几个字母——“FY”。
我的名字缩写。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脊背。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差点撞上身后的同学。
“繁郁?”班主任疑惑地看着我,“你不是要去医务室帮忙吗?正好,跟王老师一起照顾一下魏云弥。”
医务室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息。
魏云弥坐在病床上,校医正给她的右膝盖缠绷带。我站在药柜旁,假装在整理药品,眼睛却忍不住往那边瞄。
“怎么弄的?”校医指着她手腕上的伤口问。
魏云弥把手腕往身后藏了藏。
“不小心划伤的。”
骗人。
那么深的字母划痕,明显就是刻意而为之。
校医看着她躲藏的手臂,轻声叹了口气。
“小姑娘别做傻事。这个伤口记得每天消毒,别碰水。”
校医离开后,医务室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我能听见魏云弥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
“你不问吗?”魏云弥突然开口。
我假装没听见,继续拨弄药瓶。可手却不自觉地发抖,玻璃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繁郁。”她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你看见了,对不对?”
我猛地转过身,一把将药柜的柜门拍回。
“你疯了吗?在自己手上划别人的名字?”
魏云弥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那个“FY”的伤口比我不经意看到的还要刺眼。
那是一种看着就让人感觉到幻痛的疼,血痂在那块白皙柔软的皓腕干结成斑块,伤口深得让人心惊肉跳。
“不止这个。”魏云弥抬起头,眼睛直直地望进我的眼底。
“我素描本最后一页的夹层里,有你戴过的同款指套;上周二你扔掉的能量棒和牛奶被我捡回来了;还有你最近在犹豫要不要撕掉我给你的那张素描……”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像是被生生扼住。
“你跟踪我?收集我的……东西?”
“不是跟踪,是观察。”魏云弥纠正道,“就像观察一只蝴蝶,或者静物写生。”
“变态!”我抓起手边的纱布卷砸向她,“你把我当什么?你的收藏品吗?”
魏云弥没有躲。纱布擦过她的额角,砸落在她的手上。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暗夜里焚燃的焰色。
“你还记得我们没认识之前接触过一次吗?”她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天你帮老班搬作业,一个人把书搬到了四楼,结果在转角处不小心被一个男生撞了,作业散了一地……”
我的记忆被拉回了那个难堪的午后,那个男生急着去小食堂,丢下一句道歉就跑了。
我狼狈地捡散落一地的作业,还好有几个好心的女生帮了我。但当时我太自卑,生怕叫人看去我瘦削的下巴和颈脖,没看清那几个女孩是谁。
“是你?”
魏云弥点点头,那个久违的单边酒窝终于浮现。
“你的手缩在袖子里也能看得出来在发抖,畏畏缩缩地像一只淋雨的小鸟。从那天起,我就……”
“就怎样?”我打断她,“就开始计划怎么把我变成你的变态收藏?”
“不是那样的!”魏云弥提高音量辩解,“我只是……想接近你。但你总是躲着所有人,尤其是……我。”
我回想起那些被她注视的瞬间:体育课上,食堂里,放学后的走廊。
原来那不是嘲笑,而是……
“为什么是我?”我的声音发抖,“学校里有那么多正常的人,为什么偏偏盯上我这样的……”
“这样的什么?”魏云弥反问,“这样的瘦骨嶙峋?这样的格格不入?”
她正色地摇摇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繁郁,你从来不明白自己有多特别。”
特别。
这个词精准地扎进了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从小到大,我听过的形容词大多都是“可怜”,“怪异”,“营养不良”,“骷髅”,但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特别”。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小雨领着两个女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云弥!你没事吧?我们都担心死了!”
她的目光在我和魏云弥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了魏云弥缠着绷带的腿上。
“你的腿还好吗?”其中一个女生问道。
“没事。”魏云南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意,眼神却一直在盯着我。
我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林小雨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繁郁,班主任叫你去主席台帮忙写加油稿。”
我知道这是逐客令。我最后看了一眼魏云弥,她正在低头整理绷带,没有再看我。
运动会结束的第三天,我在课桌里发现了一个盒子,不是往日的糖果点心,而是一个精致的木雕盒。
打开后,里面是一副纯银的筷子,筷身细长优雅,筷顶雕刻着缠绕的蔷薇。
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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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还有一张纸条:“别再吃那些冷掉的饭;用这个,不会伤手。”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
上周我用一次性木筷时确实不小心被木刺扎伤了,但我是等人都走完了才去的食堂,除了我几乎没人在那个点买饭,她怎么会知道……?
“喜欢吗?”
魏云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猛地合上盒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它扔回去。
“我不需要你的——”
“不是怜悯。”她打断我,“是道歉,为我之前所有的……过度行为。”
帘隙里透射进几缕金芒,泻在她脸上,把她的眼睛照成漂亮的浅褐色,像极了秋泉。
我在她汪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惊愕的脸,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你摔倒是故意的。”我别开脸,声音干涩。
魏云弥的眼睫颤了颤,没有否认。
“为什么?”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那是唯一能让你主动走向我的方式。”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郁结般地喘不上来气。
我想起魏云弥摔倒时,那股驱使我不顾一切冲下看台的冲动;想起在医务室里,听她诉说如何收集我丢弃的物品时,那种既恶心又隐秘的满足感……
甚至……想起我在主席台写加油稿时,思绪被魏云弥的腿伤和手伤搅得麻乱,平日里文思泉涌的灵感竟然一个字都挤不出。
“你的手……”我干涩地开口,视线移到她紧贴衬衫的右手腕上,“你的手还好吗?”
那么深的伤口,看着就疼。
魏云弥却反常的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她缓缓把手腕翻转,动作慢得令人心焦。
我的瞳孔猛地地震。
那纤细的右手腕上赫然白皙干净,仿佛那日我看见的伤口只是幻觉。
我不可置信地凑近,她却突然收回手,唇角挂着得逞的笑意。
“那天校医说的没错,小姑娘别做傻事。”她认真地看着我,“但如果这样做能让你理我,我倒愿意当回傻子。”
我瞪大眼睛,一股热气直冲脸颊。
“所以你手腕上的伤口是假的?”
“嗯,用水性笔画的。”魏云弥的左手指腹摩挲着右手腕曾残的画痕处,眼睛亮得惊人。
“如果我不暗示你点什么……怎么让你来主动找我?”
我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绘画天赋是用在这上面的吗?我整夜因为那处“伤口”辗转反侧,愧疚得睡不着,结果竟然是假的?!
“你——”
我刚要破口大骂,魏云弥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耳语:
“虽然是伤口假的,但那天我看到你冲过来的那一刻,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你在医务室摔素描本,我难过得喘不过气……这些感受都是真的。”
我的手指在她的掌心微微发抖。她手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咬着唇想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
“繁郁,我知道我之前的方式很糟糕,像个变态的偷窥狂。”魏云弥的指腹轻轻摩挲我的腕骨,“但你总是把自己缩在壳里,我只能用最愚蠢的办法接近你。”
我的心被她说的话搅成一团麻乱。我没想到眼前这个被簇拥的女孩,此刻眼底盛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忐忑。
原来在友情里,我们都是笨拙的学习者。
“那你现在……”
我话未说完,魏云弥突然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被涂抹得被反复修改的字迹依稀可辨:“我想重新认识你,不是用画笔……”
“下次……”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魏云弥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个单边酒窝深深凹陷。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纸条塞进我的掌心,纸褶引起一股搔挠的痒意。她的手指没有急着抽回,而是轻轻地陷入我因为攥紧动作握成圈的虎口处。
“繁郁,明天见。”
没有等我回应,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上课铃兀的响起,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喉咙发紧。
窗外的蝉鸣变得柔和,那柱从窗隙投射下的细细光线,因为窗帘的轻曳前后舒展光带。
我盯着那束光线,恍惚间,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敲出从未有过的热烈节奏。
5. 心照不宣
“吃糖吗?”
大课间,魏云弥出现在我桌前,掌心里躺着几颗包装精美的水果糖。
她刚给周围一圈的女生发完糖,轮到我的时候,她又故意多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纸在她手心里堆彻成小山,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不用。”我别过脸,“我不爱吃甜的。”
撒谎。
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施舍般的怜悯。她现在大张旗鼓地给我糖,比扇了我一巴掌还要难受。
魏云弥没给我拒绝的机会,直接把糖塞进了我的笔袋里。
“低血糖就老实收下。”她的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前几周体育课晕倒的事忘了?”
我咬住下唇没说话。
怎么可能忘了。
那天晕倒后,是魏云弥第一个冲过来接住我的。
“记得吃糖,繁郁。”
她转身离开,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白茶香。
我盯着笔袋上那堆糖果看了很久。
包装纸上印着外文,看着就很贵。这种进口糖果根本不会出现在城中村的小卖部,是那些家境优渥的女孩才会携带的零食。
鬼使神差地,我拆开一颗黄色的包装。酸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酸得我牙齿都软了。
真难吃。
但酸味过后,外层的酸化开,渐渐过度到甘甜,让人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糖收了起来。
周五放学,我破天荒的没有直接回家。
我站在便利店门口,盯着玻璃窗上模糊的倒影——一个瘦的像竹竿的女孩,宽大的校服罩在身上,像套了一个麻袋。
走进便利店,我径直地朝便当区走去,视线在几种便当上徘徊。最便宜的只要十二块,但里面的肉少的可怜。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拿起了旁边十五块的照烧鸡排饭。
结账时,收银员多看了我两眼。我清楚这是为什么——这是我这学期第一次买便利店的熟食,而不是带回家啃的面包。
“需要加热吗?”她问。
我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了那个木雕盒。筷身明明很纤细,握在手里的感觉却沉甸甸的,像是压在了心上。
微波炉运作发出“嗡嗡”声。我盯着玻璃里转动的食物,突然回想起魏云弥说过的“别再吃那些冷掉的饭。”
她怎么会知道?我明明每次都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去食堂,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狼吞虎咽。
“叮——”便当加热完毕。
我坐在窗边的位置,抄起筷子几乎是狼吞虎咽了起来,直到胃部传来久违的饱胀感。
就在我感叹鸡肉的鲜嫩多汁时,面前的玻璃窗突然被人轻轻叩响了两下。
我诧异地抬眼,对上魏云弥充满笑意的眼睛。
筷子里的鸡排掉回碗里。
她穿着浅蓝色的无袖长裙,黑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像在发光。
她无声地冲我做几个口型:
“筷子好用吗?”
我整个人僵在高脚凳上,第一反应是躲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推开便利店的门,径直地朝我走了过来。
“好巧。”她在我旁边坐下,眼睛亮得惊人,“我刚好在附近逛。”
这不是巧合。
我握紧筷子,指节发白。
“你跟踪我?”
“不是跟踪。”她纠正道,从包里拿出一个素描本,“我在这附近写生,刚好看到你。”
素描本的页面上是便利店的外景,日期是今天。我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失落。
“筷子……谢谢。”我生硬地开口,把便当盒推向她,“要吃吗?还剩一点。”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谁会吃别人剩下的便当?
但魏云弥却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她接过我的筷子,夹起最后一块萝卜放进嘴里。
看着她细细咀嚼地模样,我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圈。
“好吃吗?”我问。
“嗯。”她轻轻回应,像只餍足的猫。
放下筷子,魏云弥突然问:“改天还来吗?”
我盯着她嘴角上沾的那点照烧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魏云弥经常在我的抽屉里偷偷塞各种各样的零食。
周一早读,我在课桌里发现了一盒代糖饼干,包装上贴着便利贴:“早餐很重要。”
我下意识地看向魏云弥的座位。她正在和站在她身边的朋友说笑,侧脸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格外柔和。似乎上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突然转过头,冲我眨了眨眼。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假装低头看书。
那一整天,我的手指时不时去摸没吃完的柠檬糖。尖锐的棱角扎手,糖纸已经被我摸得温热,可我却一颗都舍不得吃。
周四的体育课,我照例坐在树荫下看同学们跑步。自从拿到了免体证明后,体育课与我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休息。
魏云弥也没有去跑步,而是坐到了我身旁。
“给。”她递给我一瓶运动饮料,“加了电解质,对低血糖好。”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接。
“你不去跑步吗?”
“请假了。”她伸长右腿,右膝上还贴着纱布,“腿疼。”
我一时间真想咬掉自己舌头。
没话找话。
虽然清楚这是魏云弥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自导自演的,但她右膝上确确实实磕擦出了一道骇人的伤口。
饮料是冰镇过的,瓶身的凝结了液化的水珠。我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酸甜的味道瞬间滋润了干涸的喉管。
魏云弥在身旁安静地看着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好喝吗?”
“嗯。”我生硬地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魏云弥突然凑近,近到我都能细数她的睫毛。
“繁郁,”她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给你带吃的吗?”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塑料瓶。
“因为……低血糖?”
“不是。”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因为我想看你吃东西的样子。”
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但魏云弥的表情告诉我,她是认真的。
“你吃东西时,脸颊会微微鼓起,吞咽时,这里会上下滚动。”她的指尖轻轻擦过我的喉结,带着灼热的温度。
“特别……生动。”
我惊恐地猛地向后倾,手指紧紧捂住了我的颈脖。
喉结是我最自卑的部位之一。因为瘦削过度,我的喉结和男生的一样明显,像一块突兀的骨头卡在了脖子上。
魏云弥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界了,连忙收回手。
“对不起,我不是……”
“别说了。”我打断她,声音有些发抖。
体育课的哨声适时响起,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天放学后,我在教室里多留了一会儿。夕阳把课桌染成橘红色,漂浮的火烧云浸染了整片天空。
我盯着魏云弥送我的那盒饼干发呆,指腹轻轻抚过边角上的便利贴,心乱如麻。
“繁郁?”
熟悉的声音让我猛地抬头。魏云弥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我以为你走了。”她说。
我手忙脚乱把饼干塞回抽屉里,强装镇定:“有事?”
她走近教室,在座位的前排坐下。
“今天的事,对不起。”
我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魏云弥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她打开盖子,里面是精致的饭团和三文鱼寿司。
“我自己做的,不小心做多了。”
还不等我回应,她急忙补充:
“不是怜悯,只是想让你尝尝。”
我盯着那些可爱的食物,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为什么是我?”我又问了一遍这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
她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拿起一块饭团递到我面前,那双眼睛好像在说:吃了再告诉你。
我接过那饱满滚胖的饭团,轻咬一口。海苔咸香与紫米甜味在口腔蔓延,比便利店的好吃一百倍。
“好吃吗?”她期待地问。
我点点头,细细咀嚼着每一颗米粒和内馅,这个饭团美味得让我想哭。
“就是这种表情……”魏云弥歪着头看向我,“还记得我中午说过的话吗?”
我咀嚼的动作一顿。
怎么可能不记得?魏云弥说她想看我吃东西的样子,很生动。
“繁郁,你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魏云弥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你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小心,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我咽下嘴里的食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饭团边缘。
“我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吃东西。”
“不是的。”她摇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曳,“你对待食物的样子,和其他人不一样,像个完成某种仪式的虔诚信徒。”
我低头看着只咬了一小口的饭团,突然感觉喉咙发紧。
“只是……想要珍惜。”我低声说,“对我来说,能吃到这样的食物确实像做梦一样。”
魏云弥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她伸手轻轻拂去我唇角的饭粒,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我浑身一僵。
“繁郁,你知道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真的很容易满足。一点好吃的,一点点善意,就能让你开心很久。”
我怔了怔,突然感觉眼眶有些发酸。
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肤浅的人。因为得到的太少,所以别人随手递过来的温暖,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这样不好吗?”我攥紧了手指,裹着饭团的海苔轻微形变。
“很好。”她的声音格外认真,“这很珍贵。现在的人阈值都太高了,要很多很多才能感到快乐。但你不一样。”
“繁郁,你的幸福阈值很低,所以一点点爱和好意就能把你填满。”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抬头看她。
夕阳的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眼睫、鼻尖、嘴唇都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眼神专注得近乎温柔,像是透过我在看什么更深远的东西。
我咬了咬下唇,突然开口:“魏云弥,你还需要素描模特吗?”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不想……只是单方面接受你的好意。”我的声音干涩得沙哑,“你给了我那么多,可我什么都没能给你。”
魏云弥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弯起一个弧度。
“繁郁,你已经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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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最想画的东西。”
我的耳尖发烫,手指陷进饭团的程度更深了。
“可我还是想……至少让我也为你做点什么。”
魏云南歪着头盯了我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轻捏我深陷饭团的指尖。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地蹂躏无辜饭团的恶行,连忙松了力道。
魏云弥笑了一声,我的脸又烫了几分。
“那下次,你来美术教室找我。”她笑着说,“不过这次,不是交易,是我想画你。”
我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好。”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便利店的事,这仿佛成为了两个少女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窗外,夕阳渐渐西沉,但教室里的温度却依然灼热。
我低头把最后一口饭团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份来之不易的甜。
从那天起,我们形成了某种奇怪的默契。每天中午,魏云弥都会找各种理由把我叫到美术教室,然后变魔术般拿出各种食物:有时是她自己做的便当,有时是便利店买的饭团,甚至还有她家保姆炖的汤。
她总是先给周围的女孩分发小零食,最后才“不经意”地给我双倍分量。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魏云弥惯有的慷慨,但只有我清楚,那些零食里藏着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半个月后的午休时间,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美术教室只有我们两个人,魏云弥正在素描本上勾线,听到问题后笔尖顿了一下。
“我说过了,你很特别。”
“哪里特别?”我追问,“因为我瘦的像骷髅?因为我穷得吃不起饭?因为我连吃个饭都要躲躲藏藏?”
魏云弥放下铅笔,认真直视我的眼睛:“因为你从不抱怨。”
我愣住了。
“你饿到晕倒也不像人求助,被嘲笑就躲得更远。”她的声音放柔,“繁郁,你像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头,宁愿自己磨损也不愿变得圆滑。”
那天是阴天,她的睫毛遮住眼睛,像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鸦乌阴霾。
“那也不值得你这样……”
我的目光落在她未完全痊愈的右膝上,伤口已经结痂,紫药水凝成一小片丑陋扭曲的渍痕。
魏云弥顺着我的视线看去,毫不在意地舒展右腿。
“那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魏云弥盯着那处狰狞的痂痕,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知道吗?”她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我妈妈……她到死都在称体重,而我……永远达不到她的标准。”
我从未如此听过魏云弥如此谈论她的母亲。那个传说中的芭蕾舞演员,美丽而残酷的幻影。
“你很美。”我脱口而出,“根本不需要……”
魏云弥笑了,但这次酒窝没有出现。
“美不美不重要,重要的的控制,繁郁。”
“我妈妈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一课是:爱是有条件的。”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有些疼。
“但你不一样。你从不试图改变我,即使我的行为那么……扭曲。”
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该说什么?告诉她我其实害怕她的痴迷?害怕她在手腕上刻画伤口地极端?但当我看到魏云弥湿润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化成了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我笨拙地抱住了她,环住她的背轻轻拍抚。魏云弥僵了一秒,然后整个人软在我怀里,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
“繁郁……”她的声音闷在我的校服里,“我可以画你吗?就现在。”
我点点头,松开她。魏云弥的眼睛亮了起来,迅速架好画板。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阴天的白炽亮得刺眼。
“不需要摆姿势。”魏云弥说,“就像平时一样就好了。”
于是我像往常一样蜷缩,下巴搁在膝盖上。这是我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像把自己藏进壳里,没人能看见我嶙峋的骨骼。
魏云弥的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眼神在我和画纸之间来回移动。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真的被她“看见”了——不是作为一个可怜的怪胎,而是作为繁郁本身。
半小时后,她转过画板。
“好了。”
画纸上的女孩瘦得惊人,但匿于刘海下地眼神却亮得惊人,如一把反光的利刃。今天明明没有太阳,魏云弥却画了穿透校服的光束,仿佛我是天生的主角。
这确实是我,但比我认知中的那个单薄瘦弱的繁郁更加耀眼,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生命力。
“喜欢吗?”魏云弥问。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她把这幅画递给我,右下角签署着我们的名字和日期。
“送给你,这是我看见的你。”她说。
我小心地接过画,手指拂过纸面上的铅笔痕。这不是魏云弥第一次送画给我,可我的心却依然会为收到画纸而感到悸动和雀跃。
“谢谢。”我轻声说,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藏进课本夹层。
我盯着魏云弥收拾画具的动作,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真的早已超越了施舍与接受。
两个残缺的灵魂,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某种拼凑的完整。
6. 柠檬糖的甜蜜
早读下课,我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昨晚的数学作业做到太晚,今早差点迟到,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我胃里空荡荡的,整个人虚得几乎要昏倒。
我摸出那颗柠檬糖,拨开糖纸塞进嘴里。酸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刺激得我清醒了几分。
上课铃刺耳地响起,数学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教室,浑厚的声音试图震散班级里懒散昏睡的氛围:
“今天是27号,学号尾数为7的同学上来做题。”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的学号就是7号。
全班倒数的我,数学成绩一直惨不忍睹。更糟的是,今天的题目是上周刚学的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我连运算公式都没记全。
前排的同学陆续起身,我慢吞吞地站起来,口腔里的柠檬糖酸得我的双腿发软。
讲台上已经站了三个人,我低着头走上去,双腿像灌了铅。
我站在白板前,手中的油性笔几乎握不住。数学题目像天书一样晦涩,我连第一步要写什么都毫无头绪。
我僵住动笔的姿势,假装在思考,可脑袋里却空白一片。
身边的几个同学都已经开始陆续动笔,震得眼前的白板都在晃。我的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四十多双如芒在背的视线几乎要把我盯穿。
“繁郁同学,需要提示吗?”数学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的喉咙发紧,正要点头认输,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白茶香。
魏云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旁,她的肩膀轻轻擦过我的手臂,引起一阵微妙的电流感。
“老师,”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风铃,“我可以替孟逸月解题吗?她今天身不舒服。”
孟逸月。
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我的心湖。
校董的掌上明珠,名副其实的娇纵大小姐。想要巴结她的人不少,可她最近和魏云弥走得极近,跟着那群女生整天围在魏云弥身边。
她明明认识魏云弥的时间比我还短,却能轻而易举地接近魏云弥,现在甚至亲密到连上台做题都能互助。
想到这里,我握紧油性笔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指节泛出森白。
数学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魏云弥立刻拿起油性笔,在我旁边空白处开始书写。她的动作很快,但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突然,她不着痕迹地往我这边靠了靠。我这才发现,她先写的是我的那道题。
清秀工整的字迹行云流水般出现在白板上,解题步骤清晰得连我这个白痴都看得懂。
我赶紧低头迅速抄写,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别急。”她压低声音说,“第三行要用换元法。”
我点点头,跟着她的步骤一步步解题,最后她只留给我一个已经简化过、只需要代入数值计算的方程式。
魏云弥等我抄完后,才用板擦轻轻抹去那些解析,重新写自己的。她的动作自然大方,仿佛只是在修改一个无关紧要的错误。
我的心脏在胸腔疯狂跳动,生怕被同学老师发现。当计算完时,我长舒一口气,余光瞥见魏云弥在她的那道题的最后写了一行小字:
“糖好吃吗?”
后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云朵。
我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手里的笔差点拿不稳。
口腔里柠檬糖外层酸涩的表皮早已融化,甜丝丝的糖液融在舌根。我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咬着唇把笔放回讲台。
魏云弥的轻笑低得只有我能听见。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抹去那行字,油性墨渍在答案下方晕染开一方蔚蓝,无声地诉说着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全班都以为她在帮孟逸月,只有我知道,那朵云是给我的。
“做得不错。”数学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尤其是繁郁,这次的解题思路很清晰。”
我低着头快步走回座位,手心里全是汗。经过魏云弥的座位时,她的手指悄悄勾了下我的校服下摆,像只顽皮的小猫。
下课铃响,我慢吞吞地收拾课本,余光看见魏云弥被几个女生围住。
“云弥,你真好!”
孟逸月挽着她的胳膊,精心打理的卷发散在魏云弥的肩膀,软软地撒娇道:“要是没有你,我今天肯定又要出丑了。”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柠檬糖明明早就融化,我却能感觉到一股酸涩在刺激我的口腔。
魏云弥笑了笑,目光却越过人群看向我。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呈浅棕色,里面盛满了只有我能读懂的秘密。
我的脸瞬间发烫,连忙站起身冲出教室。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成了我的避难所,我盯着镜子里满脸通红的自己,不停用冷水拍打我的脸颊,试图降燥。
“这么讨厌我的字吗?跑得这么快。”
魏云弥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吓得我差点打翻了洗手液。她倚靠在墙边,嘴角挂着狡黠的笑。
“你、你怎么来了?”我结结巴巴地问,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到校服领口。
刚才不还跟孟逸月卿卿我我的,现在怎么舍得丢下大小姐来找我?
这句话哽在喉管里没敢说出口。
魏云弥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巾,轻轻按压在我湿漉漉的脸上。
“来收反馈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颗柠檬糖,好吃吗?”
我的舌尖仿佛又尝到了那股酸涩的味道,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太酸了。”我小声抱怨,“牙齿都快酸掉了。”
魏云弥突然笑了一声,那个单边酒窝深深凹陷。她凑得更近,近到我都能细数她的睫毛。
“骗人。”她的气息带着薄荷味漱口水的清凉,“你明明很喜欢,我看到你偷偷把糖纸夹在课本里了。”
我的耳根烧了起来。
这个变态,居然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她步步紧逼,把我困在洗手台和她之间。
镜子里映出完美一高一矮的身影,我突然发现,我们站在一起的样子,没有我想象中的突兀,反而出奇的和谐。
“因为是你给的。”我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眼睛,“所以……舍不得吃。”
魏云弥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她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一时间竟然比我还要慌乱。
“那个……下节课要开始了。”她突然后退一步,手忙脚乱地整理并不凌乱的衣摆。
“放学后美术教室见?”她问。
我点点头,看着她同手同脚地走出洗手间,忍不住笑出了声。
游刃有余的魏云弥,也会因为一句话而方寸大乱。
放学后的美术教室,魏云弥正在调色盘混合水彩。看到我推门进来,她的眼睛瞬亮了起来。
“来的正好。”她拍了拍身旁的影子,“今天的阳光不燥,特别适合画画。”
我放下书包,犹豫了一下,开始拉校服拉链。魏云弥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
“你不是要画我吗?”我疑惑地看着她,“穿着校服怎么画骨骼?”
“今天……不画那个。”魏云弥弯腰拾起画笔,“我想画你的手。”
我松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后,试探性地问道:“怎么突然又想画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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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第一次画我的手,之前指套缠在手指上的触感还清晰如昨。
魏云弥没有立即回答,她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指腹描摹凸起的骨节,痒得我想缩回手。
她抬起头,眼里盛满了细碎的金光。
“因为今天这只手,在白板上写下了我的解题步骤。”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只是在抄她的答案,说难听点叫作弊,没想到却被她美化成了值得纪念的瞬间。
“那……那要画我握着笔的样子吗?”
“不。”她摇摇头,“画你吃糖的样子。”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柠檬糖,熟悉的黄格外鲜艳。我接过糖,接触到她指尖的感觉像细微的电流传来的刺激。
糖纸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我把糖放进嘴里,熟悉的酸味立刻着舌尖炸开,但这次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好吃吗?”魏云弥轻声问,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我点点头,举着糖纸摆了个姿势让她画。我叼着糖,感受酸涩的柠檬味在口腔里的每一寸肆虐席卷。
我无聊地凑到魏云弥的画板前瞄了一眼,却发现画纸上根本不是我的手,而是我微微鼓胀的脸颊和畏酸而皱起的眉。
画中的女孩整个人看起来气鼓鼓的,像一只爆胀的河豚。
“你骗我!”我抗议道,口齿被酸得含糊不清。
魏云弥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个小酒窝又出现了。她迅速在画纸角落画了一朵云,然后写下今天的日期:10.27。
“繁郁同学,”她模仿数学老师雄浑的语气,“这道‘含糖’的题目,做得不错。”
我作势要抢她的画,却被她灵巧地躲开。我们就这样在洒满阳光的美术教室里追逐嬉闹,像猫和老鼠里的杰瑞和汤姆。
笨手笨脚的我不小心绊到了画架,整个人向前扑倒。
她连忙回过身伸手接住我,我们双双跌坐在地。她的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腰,我伏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的左右两边。
那张画纸在空中打旋飘飞,簌簌声清脆如坠鸟扑翼的挣扎,最终画纸上我气鼓鼓的脸落在了魏云弥散了一地的黑发上。
柠檬的酸甜混杂着她身上清甜的白茶香在我们的鼻息蔓延。她的脸近在咫尺,我能看清她如蝶翼般扑闪的眼睫,上面沾了细碎的水彩粉末。
她盯着我的脸,突然开口:
“糖……是不是化了?”
我这才发现嘴里的糖早已化形,只剩下一丝甜腻的糖液浸润唇齿。
“嗯……”我的紧张得声音发颤,“你……要尝尝吗?”
魏云弥的目光落在我的唇角,眼神暗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窗外的知了突然停止了鸣叫,美术教室里像是被隔绝了一层毛玻璃,将所有喧嚣都消音。
魏云弥环住我的颈脖凑上前,我的短发扫过她的脸颊,她的鼻尖轻轻蹭过我的,甜腻的唇角被某种柔软擦过。
“很酸,”她的呼吸烫得惊人,“但也很甜。”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那一触即离的温热柔软,像一根拨弄心弦的羽毛。
我的脸瞬间爆红,如梦初醒般连忙撑起身体,手乱得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拨弄短发。
她撑起身,拿过那张画纸对着我的脸前后叠对。我们四目相对间,她的眼里盛满了比夕阳还要炽烈的光。
“这才是,我今天真正想要画的。”
她轻声说着,从口袋里取出那颗糖的糖纸,小心翼翼地沾在了那朵云的一角,就和之前的那些收藏一样。
我红着脸靠在她的肩上,盯着画纸角落黄色的包装,突然觉得,柠檬糖没有那么酸了。
7. 距离
月考成绩单发下来的那一刻,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数学试卷上鲜红的“48”分像一记耳光,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教室里一阵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膜。
“云弥,你又是全班第一啊!”
“145分?太厉害了!”
“能不能教教我这道题怎么解?”
我抬起头,看见魏云弥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她笑着接过一张又一张试卷,耐心地讲解每一道题。
孟逸月就坐在她旁边的课桌上,两条细长的腿晃啊晃,时不时用脚尖轻轻蹭过魏云弥的小腿。
“云弥~”孟逸月拖长了音调,声音甜得发腻,“我这次又没考好,你说怎么办?”
魏云弥头也不抬,继续在草稿上写着解题步骤。
“下次认真复习。”她说。
“不嘛!”孟逸月突然从课桌上跳下来,直接坐到了魏云弥的腿上,双手环住她的脖子。
“你安慰我一下!”
我的笔在草稿上猛地戳出一个洞。
魏云弥没有推开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耐心地讲题。孟逸月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像个八爪鱼。
她考了62分——比我还高14分,却像天塌了似的赖在魏云弥腿上不走。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甚至有人起哄调侃。
“孟大小姐又在撒娇!”
“云弥,你也太宠她了吧?”
我死死盯着她们,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憋屈的棉花,不上不下。孟逸月的卷发垂在魏云弥的肩膀,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
她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亲密魏云弥,身边还跟随着一群簇拥者,而我只能像一根嫉妒的毒藤,在后排用目光默默注视着魏云弥的背影。
我盯着自己满是红叉的试卷,既想靠近有本能地退缩。
我配吗?
像我这种连基础公式都记不清的差生,怎么敢去玷污魏云弥的时间?
可当放学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后,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拿着试卷站到了她的桌前。她正在收拾书包,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繁郁?”她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需要帮忙吗?”
我僵硬地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试卷递给她。
“都是基础题啊。”魏云弥翻看我的试卷,语气认真,“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同一个知识点的变形。”
她抽出草稿,开始一步步写下解题过程。我本该盯着纸上的公式,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向上移。
魏云弥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一看就是弹钢琴的料。她浓密的眼睫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抖,投下卷翘的扇面阴影。
“听懂了吗?”她突然抬头,撞上我直勾勾的视线。
我慌乱地移开目光,脸颊发烫。
“没……没太明白。”
魏云弥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还以为我是没看清,反而凑的更近了些。
“那我再讲一遍,你看这里……”
她身上淡淡的白茶香混合着被阳光晒熟的味道,在我的鼻尖蔓延。
太近了。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开合的嘴唇上。饱满的下唇裹了一层唇釉,仔细看还能发现一道细小的裂痕,大概是因为太干燥了。
我盯着她泛着水光的唇,突然回想起在美术教室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蜜桃色的。
一定很甜。
“繁郁?”魏云弥用笔尖敲了敲我的手指,“你在听吗?”
“啊?哦……对不起。”
我羞愧地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一道题都没听进去,全程只顾着看她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魏云弥并没有生气。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粉色的糖,放在我的手心。
“水蜜桃味的,认真听完这道题就给你吃。”
我瞪大了眼睛。
这算什么?哄小孩吗?
但盯着她那个深深凹陷的酒窝,我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我拆开糖纸放进嘴里,甜蜜的桃子味在舌尖蔓延。
魏云弥继续讲解,这次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讲题的方式很特别,会把复杂的公式分解呈简单的步骤。那些在我眼里如天书般复杂的数学题,经她一说竟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所以,最后的答案就是√3。”她放下笔,期待地看向我,“听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明白了,谢谢。”
“不客气。”魏云弥的眼睛弯成月牙,“下次考试争取及格的话,我有礼物给你。”
我愣住了。
“礼物?什么礼物?”
她神秘地笑了笑:“及格了知道。”
我抿了抿嘴里的糖,突然感到一阵烦躁。
魏云弥对谁都这么好吗?也这样哄孟逸月?也像这样承诺给其他女生礼物?
这个认知让嘴里的糖变得索然无味。
“魏云弥,我想要的不是酸涩粘喉的糖果。”我的声音干涩异常。
“那是哪种?”
她歪着头看向我,眼里盛满了天真的疑惑。
我的视线不自觉移到她泛着水光的唇,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你唇上的……”
甜。
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这个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脸瞬间熟透。
我在干什么?向魏云弥索吻?发疯了?还是变态?我是被蛊惑、下毒、中邪了?哪有朋友这样的?
魏云弥明显怔住了。她的眼睫眨了两下,脸颊浮起薄粉。
教室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我们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出乎我意料的是,魏云弥突然又笑了起来,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管唇蜜。
“这样?”
她拧开盖子,用指尖沾了点,细致地涂抹在我的唇上。她的手指温热,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想要我唇上的……唇蜜?”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指尖突然加重力道,在我的唇重重地按了一下。
我浑身一颤,蜜桃的甜香在鼻尖萦绕。魏云弥的的眼睛近在咫尺,眼里盛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声音发颤。
魏云弥突然凑近,近到我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手指还停留在我的唇上。
我的心几乎要蹦出胸膛,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云弥!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好一起去买奶茶吗?”
孟逸月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我们。我猛地后退一步,魏云弥连忙收回手。她的表情闪过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了平日的笑容。
“马上。”她转头对孟逸月说,声音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孟逸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涂了唇釉的嘴唇上,眉头紧蹙。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讲题。”我低声说,手里的试卷揉皱成团。
“哦。”
她傲慢地应了一声,变脸般又恢复了那抹甜美的笑。她欢脱地蹦跳过来挽住魏云弥的臂弯,姿态亲昵。
“云弥~快收拾,那家联名的限量奶茶可好喝了,去晚了可就没了。”
她把视线投到我身上,似不经意状地随口一问:“繁郁也一起吧?”
我的心扭成麻花,手指在暗处掐入掌心。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硬邦邦地回应,迅速收拾书包,逃离似地离开教室。
走廊上的晚风扑面,却吹不散我脸上的燥热。我用手背狠狠擦过嘴唇,却抹不去那股甜腻的桃香。
我回想起教室里孟逸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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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些话,看似无害,实则是充满了警惕和敌意的绵里针。她故意提起限量奶茶的事,让我看清自己与魏云弥之间的差距,试图打击我好独占魏云弥。
凭什么?凭什么孟逸月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地亲近魏云弥?凭什么谁都可以接近魏云弥,可孟逸月偏偏对我产生了敌意?就因为我家境贫寒?与她们的阶级格格不入?所以活该被羞辱和暗讽?
为什么魏云弥可以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为什么我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偷偷觊觎那份不属于我的温柔?
回到家,我站在洗漱台的裂镜前,看着那个眼圈泛红的自己。嘴唇上还残留着没抹净的唇蜜,在唇角边擦出一道刺眼的红痕。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
确实很甜。
但不是我想要的。
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在……干什么?
我盯着镜中自己红肿的脸颊,呼吸急促地像跑完八百米。
魏云弥是我的朋友。
我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像洗脑般重复了三遍。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正常的,她给孟逸月讲题,也给我讲题;她给所有人发糖,只是给我的多一点;她帮孟逸月擦汗,也帮我擦过嘴角的米饭……
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我拧开水龙头,任由水流梳拢在合并的指掌,又缓缓松开感受那流水冲刷指缝的清凉。水珠溅在镜面上,模糊了我那张扭曲的脸。
那为什么看到孟逸月坐她腿上时,我的胃绞得像吞了腐蚀的酸液?为什么她给我吐唇膏时,我的心脏快得几乎蹦出?
答案呼之欲出,却被我生生扼住。
我只是……太缺爱了。
城中村潮湿阴暗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父爱的缺少与母亲的压迫和咒骂交织成网。从小到大,没有人会耐心地给我讲题,没有人记得我低血糖,更不会有人用那样专注地眼神看我。
魏云弥是第一个。
所以我才会产生错觉,把依赖当成……那种感情。
我用力地搓洗嘴唇,直到那抹粉彻底消失。皮肤火辣辣地疼,但至少看起来正常了,一个普通朋友该有的反应。
我回到书桌,抓起红笔开始给我惨不忍睹的试卷订正错题。
魏云弥说要给我礼物。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我的笔尖在纸上戳出来一个丑陋的洞。我赶紧摇摇头,继续解题。
朋友之间送礼物很正常。她肯定也会送孟逸月礼物,说不定更贵重。毕竟孟大小姐送给她的那支钢笔,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我盯着红笔因为墨渍堆积在试卷上晕染出的一圈刺目的红,喉咙发紧。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
我和魏云弥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家境优渥的优等生,是校董千金的朋友,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而我……只是她一时兴起投喂的流浪猫。
等新鲜感过了,她对我的骨骼不再感兴趣,她就会回到光鲜亮丽的世界,和孟逸月她们一起喝着限量奶茶,讨论着我永远听不懂的名牌和高定。
至于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很正常啊,就跟她与其他女孩子喝同一瓶水一个性质。
大概只是那天美术教室阳光太好,才会让人一时昏了头。
我机械性地订正完最后一道题,关上台灯。黑暗中,舌尖不自觉地舔过干裂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蜜桃味。
真可笑。
明明是我自己先躲开的,现在又像一个变态一样回味。
我蜷缩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
明天见到魏云弥,一定要表现得正常一点。普通朋友该有的距离,普通朋友该有的笑容……
毕竟,我只有她一个朋友。
如果连这点关系都搞砸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8. 蕨裙曳 骨之花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教室,却发现魏云弥的座位一反常态地空着。
“云弥请假了。”林小雨瞥了我一眼,声音不大不小,“昨晚她喝奶茶喝到胃疼,孟逸月送她回家了。”
我的手指僵在书包带上。
原来她们昨晚真的去喝奶茶了……看来喝得还不少?
我木然地走到座位上,掏出课本。前排几个女孩正凑到一起叽叽喳喳聊八卦。
“听说孟逸月昨晚在云弥家过夜?”
“真的假的?她们关系也太好了吧!”
“那当然,云弥可是孟大小姐的‘专属家教’……”
纸张在我手里被揉皱成团。
专属家教。
这个词像钝刀一样凌迟我敏感的神经。
原来在别人眼里,魏云弥和孟逸月的关系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了。
那我算什么?一个偶尔被施舍糖果和食物的差生?
上课铃响起,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
“今天随堂测验,把书都收起来。”
我盯着面前的试卷,大脑一片空白。昨夜熬夜复习的公式全部变成乱码,魏云弥讲过的例题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如果她在的话……
“繁郁同学,请专心做题。”数学老师敲了敲我的课桌。
我慌忙地低下头,胡乱地填了几个答案。交卷时,我的手心里全是汗,试卷被涂抹得又黑又乱,像极了我纷扰杂乱的心绪。
午休时间,我独自坐在天台啃着干巴巴的面包。
十一月依旧闷热,至少今天风很大,阳光也变得没那么灼人。
突然,天台的门被推开了。
魏云弥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她今天穿着常服,杏色的纱裙衬得她的脸有些苍白,半扎的黑发却衬得她多了几分脆弱温婉的气质。
“找到你了。”她快步走来,把袋子塞到我手里,“给你的。”
袋子里是一瓶温热的牛奶和几个核桃包和紫菜卷。
“你……”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你不是胃疼吗?怎么来学校了?”
魏云弥在我身边坐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因为某人昨天一声不吭就跑掉了。”她瞥了我一眼,“怕她今天又不吃饭,傻乎乎地饿肚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猜的。”她笑了笑,突然眯着眼凑近我,“毕竟……某人连唇蜜都没擦干净。”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抹唇角。
不对啊……我昨晚都快把嘴唇擦破皮了,怎么可能没抹干净?
我狐疑地瞅了一眼手,魏云弥突然笑了出来。
“骗你的,早就擦干净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狡黠的笑意,“不过现在又沾上面包屑了。”
我僵在原地,既为自己的愚钝而羞恼,也为她的挑逗而心悸。
我艰难地开口转移话题:“孟逸月……她昨晚在你家?”
魏云弥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送我回家后就走了,想什么呢?”
她戳了戳我的额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核桃包递到我面前。
我就着她的手,把整块核桃包含进嘴里。香甜的馅料在口腔里化开,比干巴巴的面包好吃一百倍。
“那……奶茶好喝吗?”我含糊地问,声音因为塞满了食物有些口齿不清。
魏云弥突然笑了一下,那个小酒窝又出现了。
“没尝出来。”她轻声说,“因为满脑子都在想,要是繁郁也在就好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袋子差点掉在地上。
“我和孟逸月只是普通朋友。”她直视我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坚定,“她喜欢撒娇,但我对她没有那种想法。”
我的耳膜嗡嗡作响,脸颊发烫。
她……她是在向我解释吗?
“你不要跟我解释这些。”我把最后一口核桃包咽下,声音细弱蚊蝇,“和谁交朋友是你的自由……”
“但我在乎。”魏云弥突然握住我的手,“我看得出来你不高兴。”
她的掌心干燥而温热,轻轻裹着我冰冷的手指。一阵燥郁的风吹起她的碎发,我盯着她认真的眼神,只能听到血液在耳膜奔涌的声音。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承认自己在吃醋?承认自己对朋友产生了莫名的情愫?然后失去她,被她用“对不起,我只把你当朋友”的理由拒绝后疏远?
“我只是……”我艰难地组织语言,“只是觉得你和她更般配。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我……”
“而你才是我最想画的人。”魏云弥打断我,握着我的手的力道加大了几分。
“记得吗?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又多特别。”
她的眼神太过炽热,让我无处可逃。我盯着我们交握的手上,那块皮肤几乎要被烫得烧起来。
这样正常吗?
我不知道。
阳光穿透云层,泻在我们之间,把她的眼睛照得明亮又柔和。
我盯着她在光线下呈浅褐色的眼眸,突然意识到,也许我并不是唯一一个偷偷在期待着什么的人。
“魏云弥。”我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下次我能去你家吗?”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绽开了一个绚烂的笑。
“好啊,不过我家很无聊。”
“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这句话说出口时,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糖果,不是唇蜜,甚至不是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我只是想要离她更近一点,想要了解她、接触她,想成为她世界里珍视存在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若即若离、可有可无的过客。
魏云弥静静地看着我,阳光在她的眼波里流转,像融化的蜜糖。
“繁郁,放学后有空吗?”她突然问。
我点点头,心跳如擂鼓。
“那……记得来美术教室。”她轻轻捏了下我的手指,俏皮地眨了眨眼。
她的手温暖干燥,指尖轻轻摩挲我凸起的骨节。远处传来午休结束铃的声音,但我们谁都没有动。
放学后的美术教室,我推门而入。魏云弥一反常态地没有调颜料,而是站在窗边懒散地倚着。
听见动静,她回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杏色纱裙在空中划开一道漂亮的弧线。
我把书包随手放到一边,疑惑地问:“今天不画画吗?”
“不,今天我们做些不一样的事。”
魏云弥一脸神秘地摇摇头,眼里盛满了狡黠的期待。
“什么事?”
“繁郁,我想看你穿裙子。”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万年不变的校服。
“为什么?”
魏云弥却像是仗着“生病”的由头故意得寸进尺般,手指缠着我的短发,嘴唇微嘟。
“因为我想看。”她说得理直气壮,眼睛亮得惊人,“你腿那么长,穿裙子一定很好看。”
我下意识并拢膝盖。宽大的校裤裤管也遮不住我瘦得像竹竿的双腿,膝盖骨更是突兀得骇人。
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不好看。”我别过脸,“太瘦了。”
而且我没有裙子,妈妈不会给我闲钱为我添置只中看不中用的美丽废物。
就算有,我也不可能穿。
“谁说的?”魏云弥挑眉,转身从角落里掏出一个纸袋,献宝似地抖开——
一条墨绿色的连衣裙像流水般倾泻而下,衣摆处绣着好几片蕨类植物的暗纹。
“我挑了好久。”她的手指轻轻摩挲裙褶,“这个绿,像你在树影里的样子。”
我的喉咙发紧。
这条裙子一看就很贵,柔软紧实的真丝面料在夕阳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我甚至能想象到它穿在孟逸月身上的样子——衬得她肤白如雪,像个真正的公主。
“……退了吧,不适合我。”我艰难地说。
魏云弥的笑容僵在脸上。
“为什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一手扯了扯自己枯黄的头发,另一只手揪紧了肋骨前的校服布料。
“我这种……穿裙子只会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一听到我的自贬,魏云弥的眉头微蹙。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拽着我来到美术教室的全身镜前,从背后环住我。
“看里面。”她强迫我抬头看镜子,“你看到了什么?”
镜子里映出两个少女的身影。她明媚如朝阳,而我……
“一具骷髅。”我诚实地说。
魏云弥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突然笑了一声。她解开我的校服拉链,任由它滑落我的肩头。
“那现在呢?”
我僵住了。
镜中的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肩膀和锁骨的轮廓清晰可见,像具披着人皮的医用骷髅骨架。
“更丑了。”
魏云弥没有反驳。她轻轻撩开我的衣摆,指尖触到我深深凹陷的腹部时,我剧烈颤抖了一下。
“知道吗?”她的唇贴在我的耳后,“中世纪的欧洲贵族最迷恋这种嶙峋的身形。”
“他们的审美畸形到病态沉溺于‘肺结核’带来的‘死亡美学’,将濒死的脆弱感奉为极致的美。”
她的手顺着我的肋骨攀爬,像在抚摸某种珍贵的藏品。
“我愿称这种美为……‘骨之花’”
骨之花。
这个美丽又病态的名词深深戳中了我的心脏。我从未想过,自己嶙峋丑陋的骨骼能被文字描述得如此诗意,像是蛊惑又腐朽的毒。
镜中,魏云弥的手指停在我心口的位置,我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心跳剧烈地跳动着回应她的触碰。
“而现在……”她突然松开我,抖开那条绿裙,“我想看这朵花盛开的样子。”
夕阳在这一刻变得刺眼起来,我望着镜中魏云弥执拗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在怜悯我,也不是在调教我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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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而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让我看见她眼中别样的美。
“……转过去。”我最终妥协了。
魏云弥眼睛一亮,立刻背过身去。我颤抖着换上那条裙子,冰凉的丝绸面料贴在皮肤上,陌生得让人心慌。
“好了吗?”她迫不及待地问。
“……嗯。”
魏云弥转过身,瞳孔骤然放大。
阳光透过墨绿色的裙摆,在我腿上投向蕨叶形状的光影。我别扭地站着,手指绞着过宽的裙摆,无所适从。
果然还是太瘦了,布料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完全撑不起来。
魏云弥的眼神炽热得让我脸颊发烫。
“果然……比我想象中还美。”
我望向镜子,愣住了。
裙摆下的我依然瘦骨嶙峋,然而那些凸起的关节和血管,在墨绿色的衬托下竟有种诡异的美感——就像一株生长在暗处的蕨类植物,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光。
魏云弥从身后拥住我,镜中映着两个女孩的身影,她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领传来,起伏的震荡几乎要穿透我的皮肤。
“繁郁,你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
魏云弥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我的心上。
“我……”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裙摆,“这太奇怪了。”
魏云弥轻笑一声,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哪里奇怪?”
我盯着镜子陌生的自己,那些凸起的肋骨在丝绸下若隐若现。
“我从来没……穿成这样。”
“很美。”她的指尖沿着我的肋骨攀爬,最终落在锁骨的位置。
“像一只即将破茧的骨蝶。”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美术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交错的呼吸声。魏云弥突然收紧手臂,将我拉得更近。
“繁郁,知道我为什么选绿色吗?”
我摇摇头。
“因为第一次注意到你的体育课,你躺着树荫下的样子。”她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垂,“像一颗生长在阴影里的蕨类植物,喜阴,好湿,却又不起眼地爬满了整片墙地。”
“那么安静,那么……特别。”
我的心跳因为她的比喻漏了心悸的一拍。那天我因为低血糖差点晕倒所以被赦免休息,整个人虚得眼前发黑。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班级里的透明人,却没想到在她眼里我竟然像肆意生长的蕨类植物一样特别。
“这条裙子……很贵吧?”我盯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声音干涩。
魏云弥的手环住我的腰,下巴轻轻搁下我的肩膀上。镜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细碎的星光,又像纷呈的水彩。
她摇摇头:“比起你穿着它的样子,不值一提。”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从小到大,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觉得我“值得”。
魏云弥用拇指抹去我眼角的湿意,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别哭,妆会花。”她轻声安慰。
“我没化妆。”我破涕为笑。
“我知道,只是想逗你笑。”
夕阳渐沉,美术教室被染成橘红色。我靠在魏云弥的肩上,手指抚摸着柔软的丝绸布料。
“裙子……该还你了。”我犹豫着开口。
“不用,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礼物——月考及格礼物。”魏云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
她的呼吸拂过我耳畔的痒意让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上周那张没及格的数学卷还夹在课本里,上面全是魏云弥用红笔标注的解题思路。
“我……我还没及格。”我艰难地开口,“而且这太贵重了。”
“就当是预支。”她不悦地收紧了手臂的力道,我的腰被勒得死紧,“模特费也行,你知道我画了你多少张素描吗?”
我沉默了。
魏云弥对我的执着确实超出常理,从最初的红豆面包到其他食物,再到这条裙子,她步步紧逼却又恰到好处,让我无法拒绝。
“……谢谢。”我最终挤出这两个字。
“繁郁,”魏云弥突然开口,“下周末来我家吧。”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做什么?”
“很多事。”魏云弥的手指缠绕着我的发丝,“画画,看电影……就这样待着。”
这个请求听起来那么单纯,却让我脸颊发烫。
在她家……只有我们两个人……
可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魏云弥的眼眸闪烁着我看不懂的狡黠,手指缠上我的。
“把裙子带回去,我想看你穿着它来我家。”
我低头看着身上墨绿色的裙子,突然不讨厌自己的瘦削了。如果魏云弥觉得这样美,那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美?
也许我真的值得一些美好的东西。
比如这条裙子,比如魏云弥的素描,比如……她眼中那个美丽的我。
“好。”我轻声答应。
窗外,暮色四合。
镜中相拥的倒影里,那条绿裙子像一片新生的绿叶,终于裹住了我腐朽的躯干。
9. 攀阳的绿蕨
周末清晨,我站在出租屋的裂镜前,手指抚平裙摆上最后一丝褶皱。
墨绿色的绸缎在晨光里泛着柔和顺滑的光泽,像是一汪深潭裹住了我嶙峋的骨骼。
魏云弥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繁郁,你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露出了我细得像竹竿的腿。
镜中的女孩是那么熟悉又陌生——骨骼恍若刺破皮肤的利刃,却又被蕨植的裙衣攀附,锐与柔的结合奇妙而不突兀之感。
像个骷髅穿了衣服。
我自嘲地想。
手机传来震动,魏云弥给我发了消息:“出发了吗?我到站了。”
我迅速回复:“马上到。”
走出出租楼,燥热混杂着沉闷霉味的气息扑面。紧贴的楼缝与窄小的甬道连成一线天,抬头才能仰望到残存的几缕漏网光线。
在底层的城中村里,连阳光都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奢侈品。
这段近乎暗无天日的路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身处城市底层的我多像阴沟里的老鼠。
可我还是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生怕裙摆蹭到了斑驳的墙面。
经过三个街角,街道豁然开朗,阳光也倾泻而下。公交站台,魏云弥一席白裙,黑发披在肩头。一看见我,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穿来了!”她小跑过来,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还是那么好看。”
我局促地任由她打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脸颊。
“太瘦了,完全撑不起来。”
她摇摇头,拉着我上了公交车。我贴着窗边坐下,魏云弥自然而然地挨着我。她身上淡淡的白茶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我想起了美术教室里那些静谧的午后。
“你家远吗?”我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问道。
“不远,再过五站。”魏云弥安抚状地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紧张?”
我摇摇头,却把衣摆攥得更紧了。
魏云弥笑了一下,突然伸手解开了我的外套扣子。空调的冷气瞬间侵袭皮肤,我下意识想躲,却被她扣住了手腕。
“别藏。”她的声音强硬得让人不容拒绝,“阳光下的你,很美。”
外套滑落肩头。我沐浴着十一月的阳光,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丑陋的身体。好在今天赶公交车的人并不多,也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这个堪比骷髅成精的女孩。
魏云弥掰过我的肩膀面向窗户,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从身后环住我。
“看,骨之花。”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面的倒影,两个女孩交叠的身影隐约映于窗面的反射。玻璃窗上的倒影随着公交车的颠簸而晃动,魏云弥的发丝垂落在我的肩头,痒痒的。
“阳光穿透裙摆的样子,像不像在发光?
我盯着窗上晃动的影子,墨绿色的绸缎在光影中流转,凸起的骨节蜿蜒成纹路,整条裙子仿佛奇异地有了她说的那种生命力。
“到了。”魏云弥突然站起身,拉着我下了车。
公交车停在一处高档的住宅区,独栋别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修剪整齐的草坪间。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不自觉地回想起城中村楼贴楼的逼仄与阴暗潮湿。
光鲜亮丽的静谧富人区别墅不会有哄闹的叫卖声与廉价晾晒衣滴落脊背的战栗,强烈地反差感让我感到格格不入的不安。
魏云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手指轻轻捏了捏我的小指。
“别紧张,家里就我一个人。”
我惊讶地看向她:“你家人呢?”
“出差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他经常不在家。”
魏云弥的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空旷。三层的独栋小别墅,推开雕花铁门内的庭院里,自动喷淋正在运作,洒在那片修剪得过分整齐的草坪上。
我的帆布鞋踏上小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蹭掉漆的鞋底弄脏了这片净土。
“欢迎来到我的金丝笼。”魏云弥用指纹解开智能门锁,语气轻快地说出沉重的话。
玄关处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我站在门口犹豫不决,魏云弥却直接蹲下身,替我解开了鞋带。
“别担心,光脚就行。”
她的手指温热,如绸缎的长发垂落肩头的弧度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来,带你参观一下。”
魏云弥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
客厅的整面墙挂满了她母亲的照片——那个纤细却侵略性十足的女人,或踮着脚尖跳芭蕾,或身着高定礼服走秀。
她的每个表情和造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像极了上个世纪冷艳俾睨全场的超模。
我盯着照片里的女人与魏云弥如出一辙的眉眼,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
“你妈妈……好美。”
魏云弥慢悠悠地腾步上前,手指抚过相框里女人高傲又美艳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自诩为美神阿芙洛狄忒,却只是一个拥有‘阿芙洛狄忒情结’,为了美不惜付出一切的的拙劣演员。”
我怔住了,不明白她为何用这样尖锐的词语形容自己的母亲。
魏云弥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另一副相框面前。照片里,女人身着紧身连衣裙,黑色的丝绒面料包裹锐利的骨骼和曲线,美得似乎连呼吸都是定制的。
“她最喜欢这组照片。这是复刻她的偶像——朵薇玛,那个被誉为‘时尚界最后的贵族’的超模界鼻祖的经典名场面。”
魏云弥的声音带着轻飘飘的冷意。她的指尖划过照片里女人纤细到病态的腰,停在那凸出的肋骨上。
“为了拍这组照片,她整整三天没吃东西,只喝水。拍完就进了医院,差点胃穿孔。”
我盯着照片里女人凹陷的脸颊和突出的锁骨,突然感到一阵窒息。那具躯壳美得惊心动魄,却也病态得令人胆寒。
“她……”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是个疯子。”魏云弥突然笑了,酒窝的阴影却让人感受不到明媚。
“她为了保持这样的身材,每天只吃一顿沙拉,还要催吐。最后……她死在了医院里,死因是营养不良导致的多器官衰竭。”
我震惊地看着她,魏云弥的表情出奇地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魏云弥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她站在母亲的照片面前,单薄得像张纸。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迷恋那些瘦削的身体。”她转向我,眼神专注得近乎痴迷,“直到遇见你。”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喉咙发紧。
“我……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魏云弥笑着牵起我的手,“来,我带你去我的画室。”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被推开,一股颜料和松节油的气息扑面。房间宽敞明亮,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水彩画和素描。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摆放的画架,上面蒙着一层白布。
“猜猜这是什么?”魏云弥神秘地眨了眨眼。
我摇摇头,心跳却不受控制的加速。
魏云弥一把掀开白布——画布上是穿着绿裙的我,蜷缩在树荫下,阳光透过叶隙在裙摆上投向斑驳的色块。画面中的我闭着眼,表情安详,像一颗沉睡的蕨类植物。
“这是……”我的声音微微发抖。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魏云弥轻声说,“那天体育课,你躺在树下的样子美得让我移不开眼。”
我盯着画布,突然意识到魏云弥眼中的我,和我自己看到的完全不同。在她笔下,我嶙峋的骨骼不是缺陷,而是一种独特的美。
“喜欢吗?”她问。
我点点头,眼眶发热。
魏云弥突然牵起我的手:“跟我来。”
她带着我来到阳台,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我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她牢牢扣住手腕。
“别怕。”她轻声说,“阳光下的你,最美。”
我站在阳台上,墨绿色的裙摆被微风吹拂,阳光穿透轻薄的丝绸,勾勒出我骨骼的轮廓。魏云弥站在我身后,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肩胛骨。
“看,骨之花在阳光下绽放了。”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让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灼热的阳光舔舐我的每一寸肌肤,我却不再感受到刺痛与不适。
“繁郁,”魏云弥突然从背后环抱住我,“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像一颗生长在阴影里的蕨类植物。”
她的手臂攀上我的肋骨,细细描摹骨骼的形状。
“而现在,你终于来到阳光下。”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魏云弥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引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魏云弥……”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突然松开我,转身从房间里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回来。
“给你的。”她把盒子递给我,“打开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片精致的蕨叶。
“这是……”
“骨之花的象征。”魏云弥取出项链,绕到我身后,“可以吗?”
我点点头,感受她温热的指尖擦过我的后颈。蕨叶吊坠垂在我的锁骨之间,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
“很适合你。”魏云弥满意地笑了,“就像这条裙子一样。”
我低头看着胸前的蕨叶,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从小到大,没人送过我这样的礼物,没人觉得我“适合”美丽的东西。
“谢谢。”我的声音哽咽。
“傻瓜。”她抹去我眼角的湿意,伸手捏了捏我的腰,“饿了吗?”
我摇摇头,胃却不争气地发出肠鸣。魏云了然一笑,拽着我来到了餐厅。她打开桌上的保温盒,里面整整齐齐列码着两个三明治。
“我做的。”她拿起一个递给我,“尝尝?”
我接过三明治,整齐的切割面嵌列着生菜火腿和煎蛋,层次丰富。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蛋黄酱的香甜在口腔里蔓延,让人满足得想哭。
“好吃吗?”她期待地问。
我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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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细细咀嚼着口腔里的食物。魏云弥笑着看着我狼吞虎咽,突然伸手抹去我嘴角的蛋黄酱。
“繁郁。”她突然凑近,呼吸拂过我的脸颊,“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因为我的骨头?”
“不全是。”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锁骨,“因为你活出了最特别的样子。”
我愣住了。
“我妈妈一生都在追求别人的认可。”魏云弥苦笑一声,“她明明可以活下去,只要她住院治疗,但她拒绝。”
“因为医院会强迫她吃东西,让她‘变丑’。”
我捏着三明治的指尖微微发颤。
魏云弥的母亲,那个为了美不惜一切代价的女人,最终死在了自己偏执的追求里。
“所以……你才会对我……”我艰难地开口。
“对你着迷?”魏云弥开口打断,眼神变得复杂,“一开始是的,你的瘦弱让我想起了她,但后来……”
她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后来我发现,你和她是不同的。她的瘦是自我折磨的结果,而你的……是一种生存的痕迹。”
“生存的痕迹?”
“嗯。”魏云弥的拇指擦过我的下唇,“你的瘦削不是刻意而为之,而是生活给你留下的痕迹。你不以此为傲,也不以此为耻,只是……好好活着。”
我愣住了。
城中村的阴冷潮湿,食不果腹的饭菜,勒紧裤腰带忍受饥饿的拮据……这些才是我瘦削的真正原因。
魏云弥说的对,我的瘦削说难听点不过是因为贫穷和饥饿,根本就没有那么高尚。
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所以……”她突然拉起我的手,“我不想让你变成她那样。我想让你……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她的眼神太过炽热,让我无处可逃。
“那你为什么还要画我?为什么还要送我裙子和项链?”
魏云弥笑了,那个小酒窝又出现了。
“因为我想让你看到,即使是这样的你也可以是美的。”
“不是她那种病态的美,而是……真实的、鲜活的美。”
阳光透过纱帘投下光斑,我们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可她的眼睛却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光。
我低头看着胸前的蕨叶吊坠,阳光在银色的金属表面跳动,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起伏。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自己……”我的声音沙哑轻得几乎听不清,“我一直觉得……这样的身体很丑陋。”
魏云弥的手指轻轻勾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她对视。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浅褐色,像是灌满了融化的蜜糖。
“繁郁,美有千万种形态。”
“你的骨骼,你的棱角,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阳光晒得我眼眶发烫,但我已经不想再避开它的照耀。
吃完三明治,魏云弥拉起我的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带我来到了别墅的后院,那里有个小小的玻璃花房。
推开门,湿润温暖的空气扑面,里面各种花卉和蕨类植物。茂密的蕨类植物攀藤于花架,肆意舒展着卷曲翠绿的叶片。
“这是……”
“我的秘密花园。”魏云弥轻声说,“每次画你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找灵感。”
我走进那些蕨类植物,手指轻轻触碰柔软的叶片。
它们安静地生长在这个温室里,不需要担心风吹雨打,舒展的蜷枝触着流云和微风,和我见过的那些生长在墙缝中挣扎求生的野蕨完全不用。
“它们真幸福。”我喃喃道。
魏云弥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肩上。
“你也可以这么幸福。”
阳光透过玻璃顶洒在我们身上,墨绿色的裙子在光线中泛着柔和的光泽。我转过身,第一次主动拥抱魏云弥。
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稳健而有力。我的脸贴在她的肩膀,嗅到了她身上沐阳后的干燥白茶香。
“魏云弥,谢谢你看见我。”我轻声说。
她的手臂收紧了些,更用力地回抱我。
“繁郁,我会一直看着你。”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满是蕨类植物的花房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完整接纳的温暖。
魏云弥眼中的我,不是那个躲在阴影里的瘦弱女孩,而是一株终于找到阳光的蕨。
黄昏时分,魏云弥送我回家。
“下周还来吗?”下车前,魏云弥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
“嗯。”
我点点头,胸前的蕨叶吊坠轻轻晃动。
“下周,下下周……只要你想。”
魏云弥的眼睛弯成月牙,那个酒窝又出现了。
“记得穿裙子。”她眨了眨眼,“我喜欢看你穿裙子。”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缝,在裙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身上墨绿色的裙摆铺在她的白裙上,像攀阳的绿蕨。
10. MP3的暗示
期中考试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八倍速快进键,白板旁的倒计时一天天减少,而我的焦虑缺与日俱增。
数学课上,老师正在讲解期中考试的复习重点,我盯着白板上数学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太阳穴突突直跳。
魏云弥送的蕨叶项链还藏在我书包的最里层,像是不敢示人的珍宝。自从前两周去过她家后,我的脑海里全是她说的那句“好好活着”。
可我现在连活着都难——期中考试迫在眉睫,可我上次月考只考了48分,我甚至连最基本的对数运算都搞不懂,要想及格简直比登天还难。
“繁郁,这道题你来回答。”
神游天外突然被点名,我猛地站起来,手指死死扣着桌沿。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让我的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坐下吧。”数学老师叹了口气,“好好听课,课后多花些时间复习。”
下课铃响,我瘫在座位上,把脸埋在臂弯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我的桌前,魏云弥的声音钻入耳朵:
“给。”
我抬起头,只见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被推至眼前,封面是魏云弥清秀的字迹——“数学笔记。”
“我的数学笔记和错题集,借你。”
我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工整的解题步骤和思路,旁边还用不同的记号笔标注了易错点和技巧。每一页都详细得不可思议,整本笔记像一件精心雕砌的艺术品。
“这么详细……”我忍不住惊叹一句。
“专门为你准备的。”魏云弥歪着头,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不想及格了?”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想。”
“那就好好看。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接下来的一周,我像着了魔一样啃那本错题集。早读啃,午休啃,甚至晚上缩在被窝里还要捧着助眠。
魏云弥的笔记太详细了,每道题都有两三张解法,旁边还写了很多可爱的激励颜文字。有时候看着看着,我都能想象出她写这些时认真的表情。
期中考试那天,我的手心里全是汗。
数学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我迅速扫了一遍题目,发现竟然有好几道都是错题集上的变形题。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答题。那些曾经如天书般晦涩的符号变得清晰,我第一次面对数学题感到的不是茫然无措。
魏云弥的气息仿佛就萦绕在身边,那些她讲解过的公式和技巧在脑海里清晰浮现,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思路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交卷时,我的背后已经湿透,但心里却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成绩公布那天,Excel表格投屏在白板电脑上。讲台上围了一群着急看成绩的同学,我也挤在人群里寻找自己的名字。
当反复确定“92”那行真的对应我的名字时,我愣住了,随即鼻子一酸。
及格了!
我真的及格了!
“恭喜。”
魏云弥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后,神秘兮兮地把我拽回了座位。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子的小盒子,塞到我手里。
“给你的。”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纯白色的触摸屏MP3,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蕨类植物。”
“这是……”
“班里不是不让带手机吗?”魏云弥笑着说,“这个可以听英语听力,还能查单词。”
我捧着这个小巧而精致的电子产品,手指微微发抖。
“谢谢。”
魏云弥帮我按下了开机键,语气听起来比我还兴奋:“里面我下载了一些东西,你可以慢慢看慢慢听。”
我点点头,盯着MP3背面的小字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摩挲着凹凸的刻痕。
“为什么要刻蕨类植物?”我试探性地问。
魏云弥坐在前桌,正趴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涂画。闻言她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看我。
“因为你像啊。”
“哪里像?”
“喜阴,耐湿。在没人的角落悄悄生长。”她的笔尖在草稿上轻轻一点,“但比谁都坚强。”
我低头摆弄MP3,假装没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MP3里存了许多歌。
有轻柔的纯音乐,有旋律细腻触人心弦的R&B,大部分都是外语歌,歌词里反复唱着“girl”和“her”。
我戴着耳机,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反复听这些旋律,直到能把调子哼出来。
魏云弥有时会凑过来,耳朵贴着我的耳机,呼吸扫过我的颈侧。
“喜欢吗?”
“嗯。”
“最喜欢那首?”
我指了指那首名叫“WefellinloveinOctober”的英文歌。
魏云弥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知道歌词在唱什么吗?”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但是旋律很好听。”
她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笨蛋。”
除了音乐MP3里还有几本小说,文件名都带着“GL”标签。
我点开过一次,看到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和暧昧对话,觉得头晕,再也没打开过。
魏云弥似乎很在意这件事。
“你看了吗?”某天午休时,她突然问我。
“什么?”
“MP3里的小说。”
“哦,那个啊。”我摇摇头,“太长了,没兴趣。”
魏云弥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怎么了?”我有些莫名。
“没什么。”她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反正你什么都不懂。”
直到一周后,我闲得没事,在班级的借阅处偶然看到一本书——
《百合花种植指南》。
封面上印着两个女孩并肩站在花丛里的剪影,书籍标签赫然写着“GL文学”。
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MP3。
小说。
GL。
——Girls''Love.
魏云弥的暗示像一记迟来的闪电,劈得我外焦里嫩。我颤抖地掏出MP3,重新点开那些从未认真翻阅的小说。
这一次,我终于看懂了字里行间藏着的、炽热又隐晦的告白。
“她轻轻抚摸她的发梢,像触摸一朵不敢摘的花。”
“两个女孩在雨声中接吻,窗外电闪雷鸣。”
“我爱你,无关性别。”
……
我猛地合上MP3,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耳膜嗡鸣。
魏云弥……是这个意思吗?
那些歌,那些小说,那些若有若无的触碰和凝视……
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那种喜欢?
原来如此。
原来她一直在等我发现。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MP3背面的刻字——“给蕨类植物”。
阳光透过教室的窗隙洒在桌面上,MP3的金属外壳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我眼睛发酸。
我该怎么做?
装作不知道?还是……
放学路上,魏云弥向往常一样走在我身边,嘴里哼着MP3里的那首英文歌。
我停下脚步
“怎么了?”她回头看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一只耳机塞进她耳朵里,另一只留给自己。
那首关于“WefellinloveinOctober”的歌又响了起来。
“现在我知道歌词在唱什么了。”我轻声说。
魏云弥的瞳孔微微放大。
阳光透过树隙间泻下光斑,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先是僵硬,随即紧紧回握,力道大得我发疼。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但耳机里的歌词替我们说了:
WefellinloveinOctober,
我们于十月坠入爱河,
That''swhy,Ilovefall,
这就是为何爱上秋天,
Lookingatthestars,
遥望漫天耀眼星光,
Admiringfromafar,
醉心欣赏不负远方,
Mygirl,mygirl,mygirl,
我的女孩...
Youwillbemygirl,
你会成为我的女孩,
Mygirl,mygirl,mygirl,
我的女孩…
Youwillbemyworld,
你将成为我的世界,
Myworld,myworld,myworld,
我的世界……
Youwillbemygirl,
你会成为我的女孩……
一缕耳机线,两端耳愫倾。
那首《WefellinloveinOctober》的旋律反复回荡,歌词里仿佛吟唱的“mygirl”像冒着粉红爱心的丘比特之箭,以万箭穿心之势直击我的心脏。
魏云弥的手指把我的扣得死紧,甚至冒起了薄汗。
“繁郁……”她轻声呼唤我的名字,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这种心跳快要炸开胸膛的感觉让我感到从所未有的兵荒马乱。我猛地抽回手,耳机线被扯断,音乐声戛然而止。
魏云弥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日常,但那个单边酒窝消失了。
“对不起……”我慌乱地把MP3塞进口袋,“我……我该回家了。”
我几乎是逃跑着离开,心脏在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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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剧烈跳动。身后传来魏云弥的脚步声,她小跑着追了上来。
“等等!你跑什么?”
她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我被迫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看她。夕阳把我们对峙的身影拉得很长,重叠又纠缠不清。
“我没有……”我艰难地解释,声音干涩,“只是……天快黑了。”
魏云弥绕到我面前,强迫我与她对视。她的眉头紧蹙,眼里倒映着我无措的脸。
“你知道了,对不对?”她问,“那些小说,那些歌……”
我的喉咙发紧,艰难地开口:“我……我不明白。”
魏云弥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
“你撒谎。”
“繁郁,你以前从来都不会撒谎的。”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校服下摆。魏云弥的目光过于炽热,让我无处可逃。我想起MP3里的那些歌,想起小说中两个女孩在雨中接吻,在月光下相拥……那些画面让我既向往又恐惧。
“繁郁,看着我。”
魏云南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她的指尖带着我曾经贪恋柔软,可此刻,我却只想逃离这片温暖的触碰。
我被迫抬头,对上她锐利得我无处遁形的眼睛。
“我喜欢你。”她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朋友那种喜欢。”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我的脸颊烧得发烫,大脑一片空白。
魏云弥……是在跟我表白吗?
“我……我不知道……”我支支吾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魏云弥的手缓缓垂下,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受伤,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却不敢面对她炽热的眼神。
回家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魏云弥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像一个安静的影子。
我死死盯着脚下的路,专注得像是在找被遗落的钱币,思绪却乱作一团。
我喜欢魏云弥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耳根就烧了起来。我想起她教我解题时专注侧脸,想起她送我裙子时期待的眼神,想起在美术教室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但另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那只是依恋和感激,只是因为她是你唯一的朋友。
暮色四合,路灯次第亮起。即将到城中村方向的拐角,我们放慢了脚步一前一后地走着,仿佛这样就能缩短离别的来临。
“繁郁。”魏云弥突然叫住我,“明天见。”
她道别的声音很轻,和以往的没有什么不同。
我点点头,转身走向城中村的方向。走出几步,没忍住回头看,见魏云弥还站在原地。路灯勾勒她高挑而削薄的纤影,像一幅被定格的水墨画。
可触及的,溶于夜色后,越来越远了。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MP3还攥在手里,金属外壳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热。
我带着耳机,重复播放那首歌,歌曲的旋律震响我的耳膜,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一剂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Youwillbemygirl……”
我闭上眼睛,可脑海里全是魏云弥的脸——她笑起来时右脸颊的单边小酒窝,画画时微蹙的弯月眉,阳光下如同蜜糖般闪闪发亮的眼睛……
根本就睡不着。
我烦躁地翻来覆去,再次回想起放学回家的路上,魏云弥说的那句“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MP3里的那些小说和歌曲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而魏云弥突如其来的告白更像是那个打开魔盒的钥匙,一旦打开了就没法再合上。
怀着燥郁的心情,我再次点开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小说。
小说里,其中一个女孩对另一个女孩说:“我爱你不只是因为你是谁,而是跟你在一起时,我是谁。”
我盯着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和魏云弥在一起的时候,我是谁?
是那个被阳光照耀的“骨之花”,是那株喜湿好阴却依然攀阳的“蕨类植物”,是那个穿绿蕨裙的女孩,是值得被好好对待的人。
而不是城中村阴暗角落里那个瘦骨嶙峋无人问津的繁郁。
“繁郁,你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
魏云弥说过的话如同回旋镖般击中我的心脏。
在她眼里,我从来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可怜虫,而是一个被看见的人。她让我看到了自己从未发现的美,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被接纳的温暖。
可这种感情……真的是爱吗?
我猛地合上MP3,将它藏到枕头底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纷乱的思绪。可闭上眼睛,魏云弥的声音却愈发清晰——
“繁郁,我喜欢你。”
不是怜悯,不是施舍,而是……喜欢。
11. 来日方长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进教室。魏云弥的座位空着,桌上摊开的课本和笔袋摆放得整整齐齐,却不见她的人影。
“魏云弥请假了。”林小雨瞥了我一眼,“她昨晚发烧了。”
我的心猛的一沉。
发烧?是因为昨天在冷风里站太久了?
我回想起昨晚分别时她溶于夜色的孤单身影,胃部一阵绞痛。
“她……严重吗?”
林小雨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孟逸月去她家照顾她了,看来挺严重的。”
孟逸月。
“……哦。”
我呆滞地应了一声,木然地回到座位上。翻开课本,可眼前的字迹却糊成一片。
魏云弥生病了,而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我。
整整一天,我的思绪都在教室外。老师在台上讲新课,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魏云弥苍白的脸和那句“我可以等”。
她等什么?等我回应?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放学后,我鬼使神差地搭乘上了去魏云弥家的公交车。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我摩挲着手里MP3冰冷的金属外壳,心比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还要混乱。
我到底在干什么?
魏云弥生病了,有孟逸月在照顾她,我去做什么?
一个连“喜欢”都不敢回应的胆小鬼,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可脚步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步步驱使我走向那个我曾经去过一次的别墅。
夕阳渐沉,别墅外的庭院里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我站在雕花铁艺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按响门铃。
就在这时,门开了。
孟逸月拎着一个垃圾袋走出来,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她今天穿着休闲的居家服,卷发随意地扎成一个松垮的低马尾,悠哉得像是这里的女主人。
“繁郁?”她挑眉,高傲地扬了扬下巴,“你来干什么?”
我喉咙发紧:“我……听说魏云弥生病了。”
“所以呢?”她不屑一顾,“你是来这里探望她的?”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孟逸月突然凑近,声音压低:“省省吧,云弥不需要你。”
“她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孟逸月说话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在我心里肆虐。
“她……怎么样了?”
“39℃高烧,刚吃完药躺下。”孟逸月轻蔑地笑了笑,上下打量我一番,“怎么,你以为她会想见你?”
我攥紧了书包带,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孟逸月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魏云弥的白茶香,让我胃部抽搐了几下。
“我……我只是……”
“别自作多情了。”孟逸月打断我,声音甜腻却充满了恶意,“云弥对谁都那么好,你以为你有多特别?”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
是啊,魏云弥对谁都那么温柔。她会给孟逸月讲题,帮林小雨搬书,课上课下都不缺簇拥她的女生,甚至对班上最不起眼的同学也会点头微笑。
我算什么?
太阳普照众生,我也不过只是千万生灵中窃取到一丝温暖的蝼蚁罢了。
“她昨天跟你说了什么?”孟逸月突然逼近,眼神锐利,“为什么回来就发烧了?”
我后退一步,心虚得不敢看她。
“没说什么……”
“撒谎!”孟逸月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从来没见她这么难过!肯定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魏云弥……难过?因为我?
“我……我不知道……”我慌乱地摇头,转身想逃。
孟逸月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离她远点。”她咬牙切齿,漂亮的脸因为憎恶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云弥是我的,你配不上她。”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孟逸月的身体看着娇小力道却大得惊人,她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扣着我的手腕。
“放开我!”我挣扎着想要抽回手。
就在我们僵持之时,门突然开了。
“你们在干什么?”
魏云弥的声音虚弱却清晰。我猛地抬头,看见她站在门口,面容憔悴,嘴唇发白。她的额头贴着一片退烧贴,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触就碎。
“云弥!”
孟逸月立刻松开我,变脸似地换上了甜美的笑容。
“你怎么起来了?医生说要好好休息……”
魏云弥没有理会她,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繁郁,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得惊人。
短短五个字,却像是给我按上了消音键。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孟逸月站在我们之间,表情阴晴不定。
“她只是路过。”她抢先说道,连忙伸手去扶魏云弥,“快回去躺着,你还在发烧。”
魏云弥轻轻推开她的手:“逸月,你先回去吧。”
“我需要和繁郁单独谈谈。”
“什么?”孟逸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让我回去?就为了她?”
魏云弥轻轻叹了口气,凑近孟逸月的耳边低语了些什么。
孟逸月的表情从愠怒转为震惊,最终化为复杂的不甘。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脸阴沉地抓起玄关架上的包包,小皮鞋在石板路上踩出愤怒的节奏快步离去。
别墅的门关上,只剩下我和魏云弥站在庭院里。晚风微凉,吹动她单薄的睡裙。
她的脸因为高烧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却为她平添了几分“病弱西子胜三分”的脆弱美。
“进来吧。”她转身走向里屋,声音轻飘飘的。
须臾的犹豫,我还是跟了上去。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茶几上散落着体温枪和退烧药,还有几个疑似孟逸月带来的几包花哨的卡通退烧贴。
魏云弥蜷缩在沙发上,用毯子裹紧自己。
“坐。”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声音沙哑。
我小心翼翼地坐下,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此刻,那双氤氲着水雾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无处遁形。
千言万语挤在喉管,最终只挤出了一句:“你……还好吗?”
魏云弥浅浅地笑了一下,却不见那个小酒窝。
“你来了,我就好了。”
她的直白让我耳根发烫,更让我难堪的是她炽热的眼神。我低下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
“给你……蜂蜜水,对嗓子好。”
魏云弥接过保温杯,指尖轻轻擦过我的手背,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仰头轻轻抿了一口蜂蜜水,我这才发现她的左侧颈脖上有一颗小小的痣,正随着吞咽的动作轻微浮动。
她餍足地舔了舔唇,原本干裂的唇瓣染上了水光锃亮的蜜色。
“甜,你煮的?”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正一直盯着她的唇。我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艰难地点点头,突然不知道眼睛该看向哪里。
“昨天……对不起。”我低头绞着手指,轻声道歉。
魏云弥放下瓶子,转正身子直视我的眼睛。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逃跑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魏云弥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她的指尖滚烫,带着发烧的热度。
“繁郁,看着我。”
我抬起头,对上她炽热的眼神。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回应我。”她轻声说,“我只想知道,你讨厌我吗?”
我猛地摇头否认:“不!当然不!”
“那……你喜欢我吗?”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期待,“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的心跳快的几乎要蹦出胸膛。
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
喜欢她教我解题时认真的侧脸,喜欢她送我裙子时期待的眼神,喜欢她在阳光下说“你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时的坚定,喜欢她的唇,她的眉眼,她的一切……
可是——
“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那种喜欢。”我艰难地开口,“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魏云弥的眼睛暗了一瞬,但很快又亮了起来。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她凑近了些,呼吸拂过我的脸颊:
“繁郁,我可以等。”
“等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等你不再害怕。”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
她总是这样,包容我的怯懦,理解我的犹豫,给我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魏云弥……”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突然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掌心灼热。我慢慢收紧手指,与她十指紧扣。
“虽然我还不能确定……但那首歌,我很喜欢。”
魏云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
“哪一首?”她明知故问。
“你知道的。”我的脸颊烧得通红,“那首……关于十月的歌。”
WefellinloveinOctober.
我们于十月坠入爱河。
魏云弥笑了,那个酒窝深深凹陷。她轻轻靠过来,额头抵着我的肩膀。
“繁郁,你真是……”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太狡猾了。”
我低头盯着她毛茸茸的发顶,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变得柔软起来。
魏云弥的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呼吸的热度透过校服穿到皮肤。她的手指轻轻摩挲我的指节,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还发烧吗?”我小声问。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但比早上好多了。”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覆上她的脸。她的皮肤柔软而滚烫,几乎要把我的手心烫化。
“还是很烫。”我皱眉,“要不要再吃点药?”
她摇摇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牢牢按在她的脸上。
“你的手好凉,很舒服。”她微微眯眼,像只餍足的猫。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脸贴在我的掌心,睫毛轻轻扫过我的皮肤,引起一阵痒意。
“繁郁。”魏云弥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刚才……是在吃醋吗?”
“什么?”我一愣。
“孟逸月。”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看到她在我家,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慌忙把手抽回。
“我没有!”
“撒谎!”她笑得更开心了,那个酒窝深深凹陷,“你刚才的表情,阴沉又委屈,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我别过脸,心里揪成一团。
“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被她抢走?”她歪着头,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把我看穿。
我抿着唇不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揪紧沙发上的软垫。
魏云弥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
“繁郁,没有人能抢走我。”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带着蜂蜜水的甜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剧烈如擂鼓的心跳声。
“除非……”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你自己不要我。”
我猛地抬头,撞进她氤氲水汽的眼眸。
“我不会!”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魏云弥的眼睛笑弯成月牙。她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尖轻佻地在我的掌心画圈。
“怎么,这么害怕失去我?”她的尾音上挑,带着无尽地诱导和蛊惑。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如果这是一个拙劣的陷阱,那么我的认知在意识到这是陷阱的那一刻传达给我的信息不是及时止损、悬崖勒马,而是甘之如饴地沦陷进去。
“我……我不知道。”我干涩地开口,“但我……我不想你被别人抢走。”
魏云弥歪着头笑了,她突然把脸埋进我的颈窝,轻轻环住了我。
“那就够了。”她的声音闷在我的肩膀,“繁郁,来日方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她拥抱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把我碰碎。我僵了一瞬,最终缓缓抬手,环住了她的腰。
她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我的身上,我的脸似乎也要跟着烧了起来。
“你还在发烧……”我小声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嗯……”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往我身上挨蹭得更近了。
“所以你要负责照顾我。”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一只恃宠而骄的小猫。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魏云弥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苍兰香,此刻那股香气霸道地侵占我的鼻息,让我无处可逃。
“我……我不会照顾人。”
“骗人。”她抬起头,胧月般的双眸像是摄人心魄的漩涡,“你明明很会照顾人。”
“这次的蜂蜜水。记得吗?还有上次的800米跑,我摔伤了,你都快担心死了。还有上上周……”
“够了。”我红着脸打断她,“那都是小事。”
魏云弥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她掌心的温度几乎要把我烫化。
“对我来说不是小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繁郁,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温柔。”
我的喉咙发紧,说不出来话。魏云弥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一种透明的琥珀色,我能在里面看清自己涨红的脸。
“我……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慌乱地想要起身,却被魏云弥牢牢按住。挣扎间,她突然跨坐在我身上,额头抵着我的,双手捧住我的脸颊。
太近了。
我能数清她的睫毛,能看清她瞳孔里细小的纹路。她的退烧贴似乎已经不凉了,长发扫过我的颈脖。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比谁的更急促。
“繁郁……接吻吗?”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呼吸停滞。
接吻?现在?在这里?
她的眼睛近在咫尺,脸颊因为发烧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她的唇上,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圈。
那片柔软刚刚啜饮了蜂蜜水,不用想都知道有多甜。
等等……我在干什么?我竟然真的在考虑她的提议?一个发烧的病号?
“你……你烧糊涂了……”我结结巴巴地说,试图别开脸。
魏云弥却突然严肃起来,手指牢牢板正我的脸。
“繁郁,看着我。”
我被迫抬眼,对上她认真的视线。
“我没有烧糊涂。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的指腹轻轻擦过我的唇,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这个。”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的唇已经贴了上来。这个吻与美术教室那个蜻蜓点水的截然不同,深入而灼热,带着蜂蜜的甜味侵袭我的口腔。
我的大脑瞬间宕机,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唇上那点柔软的触感上。
魏云弥的舌尖轻轻舔过我的下唇,我下意识地张开嘴,任由她深入。她的手指插进我的短发,轻轻扣住我的后脑。我的手也不自觉地搭上她的腰,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吻中。
不知过了多久,魏云弥才微微退开,额头抵着我的。她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唇瓣染上锃亮的水光。
“我……好像烧得更厉害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推开她。
“你……必须要休息!”
魏云弥咯咯笑起来,小酒窝深深凹陷。
“害羞了?”
“才没有!”我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你……你生病了!这样会传染的!”
“那正好。”她歪头看着我,眼里盛满了狡黠的笑意,“这样你就能留下来陪我了。”
我瞪大眼睛:“你……你故意的?”
魏云弥笑而不答,只是伸手把我拉回她身边。这次她没有再吻我,只是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把头枕在我的大腿上。
“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脆弱,让我不忍心推开。我僵硬地撩开她脸颊上凌乱的头发,努力放松自己石化的肢体。
“明明说好了……慢慢来的。”我盯着她似睡非睡的脸,小声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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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抬眼皮,眼睛亮得惊人。
“好甜,是初吻吗?”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她的发丝。
“才不是……美术教室那次……”我小声反驳。
魏云弥突然笑出声,那个酒窝格外的甜。
“那不算。”她仰头看我,“那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
我的心沉了一下。原来在她眼里,那个让我辗转反侧的吻,可望而不可即的甜,不过是个意外。
“……哦。”
魏云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徒然撑起身子凑到我面前。
“生气了?”
“没有。”我别过脸。
“撒谎。”她的手指轻轻扣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她对视,“繁郁,你知道我为什么说那是个意外吗?”
我摇摇头,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因为……那不是我计划中的初吻。”
计划?
我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词,魏云弥已经再次吻了上来。这个吻比刚才的更深入,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她的舌尖轻轻撬开我的齿关,蜂蜜的甜味在口腔蔓延。
我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终只能紧紧抓住沙发软垫。魏云弥的手捧住我的脸,加深这个吻。
就在我被吻得七荤八素时,她终于舍得退开一根手指的距离,额头抵着我的。
“这才是我想要的初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你……发烧了……”我再次试图用生病的理由自欺欺人地解释她的行为。
魏云弥却突然严肃起来,双手捧住我的脸。
“繁郁,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那种喜欢。”
“我想吻你,不是意外的那种吻。”
“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那种慢慢来那种在一起。”
她说的每句话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我的喉咙发紧,说不出来话。
魏云弥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期待与忐忑。
“现在,轮到你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该怎么回答?说我每天都想她?说我每晚都在反复听她下载进MP3里的那些歌?课本里夹着她画的素描,梦里全是她的身影?
还是说,我害怕。
害怕这份感情只是一时兴起,害怕我们最终会分开,害怕失去她这个唯一的朋友。
“我……我不知道……”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魏云弥的眼神暗了一瞬,但很快又亮了起来。
“没关系,我可以等。”她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等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等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她的包容让我眼眶发热,我垂下头,把脸埋进她的肩膀上。
“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她安抚状地抚摸我的发顶,“繁郁,我们来日方长。”
还没等我回话,她突然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下次还能亲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忙支起脑袋。
“你不是说慢慢来吗?”
“是啊。”她歪着头,笑得狡黠,“但接吻和确认关系是两码事。”
这是什么歪理?!
我睁大眼睛,却见她已经牢牢搂住我的臂弯,唇角挂着得逞的笑意。
“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我的心一软,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是……”
“就今晚。”她的声音放软,把脸往我身上蹭,“我一个人……害怕。”
我知道她在说谎。这个独居多年的女孩,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在家就害怕?但她湿漉漉的眼眸带着祈求与期待望着我,我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魏云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挣扎着要起身:“我给你找换洗的衣服!”
“躺好!”我按住她,“病号就要有病号的样子。”
我起身去拿体温枪,朝她的额头按下开关。
“38.5℃。”我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眉头皱得更深了,“还没完全退烧,你得再吃一次退烧药。”
魏云弥乖巧地点头,却在我转身去拿药时,突然从背后抱住我。
“繁郁……”她的声音闷在我的肩膀,“谢谢你留下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呼吸扫过我的颈侧,引起一阵战栗。
“先、先吃药。”我结结巴巴地说,试图挣脱她的束缚。
她却不依不饶,把我搂得更紧了。
“繁郁,你就是我的退烧药。”
我的脸又烧了起来,轻轻推了推她。
“别闹了,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魏云弥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眼巴巴看着我起身去拿药。我回到沙发前,把药片和水杯塞给她。
“吃药。”
魏云弥接过药片,却迟迟不往嘴里送,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
“怎么了?”
“你喂我。”
“……”
我瞪大眼睛,耳根发烫。
“你自己没手吗?”
“没有。”她理直气壮地把手背到身后耍赖,“我是病人,我需要被照顾。”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药片,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唇边。魏云弥含住药片,舌尖却故意舔了下我的指尖。
我触电般缩回手,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魏云弥!”
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就着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好苦。”她皱着眉抱怨。
“活该。”
我嘴上这么说着,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窗外,夜色渐深。我扶着她回到卧室。
魏云弥的床铺整洁得近乎苛刻,空气还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虚弱地躺下,却拽着我的手不肯放。
“躺。”她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腾出位置。
我僵在原地,耳根发烫。
“这……不太好吧。”
“我都病成这样了,你怕什么?”她虚弱地笑了笑,懒懒地侧躺看向我,“就躺一会儿,等我睡着再走。”
我咬了咬唇,最终小心翼翼地躺在她身边。
床铺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她身上特有的白茶香。魏云弥立刻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滚烫的额头埋在我的颈窝里。
“繁郁……”她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你知道吗?我妈妈去世后,这个家就再也没人来过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
“你爸爸呢?”
“他?”魏云弥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讽刺,“他只爱我妈,不爱我。”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抚摸她的长发。魏云弥往我怀里钻了钻,呼吸渐渐平稳。
“所以……谢谢你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谢谢你……愿意接纳这样的我……”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将她搂得更紧。
这个在所有人眼里完美无瑕的魏云弥,此刻脆弱得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
我鼓起勇气,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睡吧,我在这里。”
窗外,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这一刻的魏云弥如此真实,不再是那个众人眼里完美的优等生,只是一个会生病、会脆弱、会依赖别人的普通女孩。
而我,竟然成了她需要的那个人。
这个认知让我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魏云弥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我这边靠了靠,额头抵着我的手臂。她的呼吸拂过我的皮肤,温热而潮湿。
我轻轻回握她的手,看着她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颊。怀中的女孩呼吸渐趋平稳均匀,而我却清醒得可怕。
也许……这就是喜欢吧。
那种想要靠近,又怕靠得太近;想要拥有,又害怕失去的感觉。
我轻轻移开她的身体,起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晚安,魏云弥。”
12. 退缩的壳
我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关上房门。客厅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茶几上散落的退烧贴和体温计提醒着我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魏云弥发烧了。
魏云弥吻了我。
魏云弥说喜欢我,还愿意等我和她在一起。
这三个事实在我脑海里轮番轰炸,让我的心跳始终无法平静。我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柔软的触感。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妈妈发来的消息:“李阿姨说你今晚没回家?”
我盯着那条消息,斟酌着措辞回复道:“同学生病了,我留在她家照顾她。”
“嗯,好好照顾自己。”
我盯着这条简短的信息,胸口泛起酸涩。妈妈在制衣厂工作,厂里包吃包住,每周只有半天的假期,根本没时间回家管我。
城中村那间潮湿阴暗的出租屋,我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但此刻,我在魏云弥的家里,我的心思全在那个发着高烧的女孩身上。
今夜,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轻轻推开卧室门,借着月光看向床上的魏云弥。她睡得正熟,黑发散在枕上,像一幅水墨画。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烫。
“唔……”她无意识地蹭了蹭我的手心,睫毛轻轻颤动。
我赶紧缩回手,生怕吵醒她。正要转身理解,突然听见她含糊的梦呓:“繁郁……别走……”
我的猛地一跳。
她是在做梦吗?梦里……有我?
犹豫片刻,我最终还是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不走。”
魏云弥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我静静地看着她,月光勾勒她精致的睡颜,秀气的眉眼,小巧高挑的鼻,一看就很好亲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皮越来越沉。睡眼朦胧中,我感觉有人轻轻拉了我一把,然后我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睡吧。”魏云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睡意的沙哑。
我太困了,来不及思考她为什么会醒,就这样靠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我被生物钟唤醒。睁开眼,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床上,而魏云弥正支着下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早。”她笑着说,小酒窝深深凹陷。
我猛地坐起,这才发现我们居然同床共枕了一整晚!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这个认知还是让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你、你退烧了?”我结结巴巴地问,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把额头贴过来:“你摸摸看。”
她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但我的心跳却快得不正常。近距离看,她的睫毛纤长得不可思议,像一把细密的扇。
“……是退烧了。”我小声说,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
魏云弥却不依不饶地凑近,近得我能看清她脸上的绒毛。
“昨晚有人趁我睡着偷偷亲我。”
我的肢体瞬间石化,下意识出声反驳:“我没有!”
“骗人。”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狡黠地眨了眨眼,“就是这里。”
我这才想起昨晚那个轻如羽毛的晚安吻。明明是趁她熟睡才偷亲的,没想到竟然被正主抓包了,这个认知让我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那是……”
魏云弥突然笑出声,伸手捏了捏我发烫的耳垂。
“繁郁,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耳朵会红得像滴血?”
我慌乱地拍开她的手,手忙脚乱地下床。
“我、我该去上学了。”
魏云弥这才慢悠悠地支起身子,睡裙的肩带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膀。
“急什么?才六点。”她指了指洗漱间的方向,“里面有新的牙刷和毛巾,洗漱完一起吃早餐。”
我僵硬地点头,逃离似地冲进洗漱间。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却浇不灭脸颊的热度。镜子里的女孩眼神慌乱,嘴唇红肿——都是昨晚那个吻的最终。
等我磨蹭完,魏云弥已经换好了校服,正在厨房煎蛋。
“过来。”她头也不回地说,“帮我系围裙。”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接过她递来的围裙带子。她的黑发垂在颈侧,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我的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系了个蝴蝶结,生怕碰到了她。
“系好了。”我小声说,正要退开,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她转身面对我,眼神认真。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昨晚的吻,昨晚的告白,昨晚的同床共枕……每一幕都清晰地映在脑海。
“……记得。”
魏云弥的眼神亮了起来,她凑近一步,近的我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白茶香。
“那你的答案是?”
我的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
“我……”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魏云弥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去开门。门外站着孟逸月,手里领着精致的早餐盒。
“云弥!我给你带了——”她的声音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魏云弥却语气轻快:“繁郁昨晚照顾我,现在我们要一起吃早餐。”
孟逸月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我,让我如坐针毡。
“是吗?”她冷笑一声,“可惜我的早餐只带了两人份。”
我喉咙发紧,她话里的排斥和敌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没事。”我干涩地开口,转身拿起了沙发上的书包,“你们吃吧,我先去上学了。”
魏云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不许走。”她转头对孟逸月说,“早餐我们三个人分着吃。”
孟逸月的表情瞬间扭曲:“魏云弥!这是我特意给你——”
“那就谢谢了。”魏云弥一把接过餐盒,另一只手依然牢牢扣住我的手腕,“繁郁昨晚照顾我一整夜,她比我更需要补充体力。”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一整夜?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暧昧?
孟逸月的视线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几秒,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你们昨晚……”
“我发烧了,繁郁照顾我。”魏云弥平静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我早已被孟逸月千刀万剐。我轻轻挣脱魏云弥的手,低声说:“我先走了。”
“等等!”魏云弥追到门口,不顾孟逸月难看的脸上,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三明治。
“路上吃。”
我点点头,逃离似地离开了别墅。身后传来孟逸月尖锐地质问:“魏云弥!你什么意思?我特意早起给你买早餐,你就这样对我?!”
晨光熹微,刺得我眼睛发酸。手里的三明治还带着温度,我却突然没有了胃口。
公交车上,我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发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魏云弥发来的消息:“别理她,中午美术教室见?”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什么都没有回复。
教室里,同学们三三聚在一起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我机械性地翻开课本,眼前全是孟逸月恨不得杀了我的表情。
她和魏云弥现在在干什么?一起吃早餐?讨论我这个不速之客?
“繁郁!”
林小雨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站在我面前,表情复杂:“班主任找你。”
办公室的空气弥散着复印纸和微涩油墨的粉尘味,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语重心长:“繁郁,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你数学进步很大。”
我攥紧了校服下摆。
“但其他科目还是太差。”她叹了口气,“以你现在的成绩,打不好基础连本科都难上。”
“老师知道你家庭情况特殊……”她欲言又止,“但高考不会因为任何原因降低标准。”
走出办公室,我抬头望了望天。今天的天空阴沉昏暗,铅笔色的云弥散在虚无的苍穹上,像极了我此刻灰暗的心情。
回教室的路上,我刻意避开了前门,直接朝后门走去,仿佛这样就能降低我的存在感。
魏云弥已经来了。她被簇拥在人群里,笑容明媚,桌上的慰问零食已经堆成一座小山。孟逸月紧贴着她,时不时凑到她耳边说些什么,引得魏云弥轻笑。
人群攒动,起哄和哄笑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又近又远。这层可悲的厚屏障,永远将我隔绝在外,无时无刻在提醒着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看啊,这才是她的世界。朋友环绕,欢声笑语,而不是和繁郁那个阴郁孤僻的怪谈躲在美术教室接吻。
我默默地回到座位上,翻开课本假装复习。前排的嬉闹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膜,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
“繁郁。”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起头,魏云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我昨晚给她的保温杯。
“给你的,银耳羹。”
前排几个女生齐刷刷地回头,眼里带着探究和好奇。孟逸月的视线尤其锐利,像刀子一样扎了过来。
“谢谢。”我小声说,不动声色地把保温杯推到一旁。
魏云弥皱了皱眉,俯身凑近在我耳边低语:“中午美术教室见?”
她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让我回想起昨晚那个吻。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后躲。
“我……我中午要去图书馆。”
魏云弥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你和她们一起去吧。”
魏云弥直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整个上午,我都如坐针毡。
魏云弥的座位就在第四排,我一抬头看白板就能看见她。她回头看过我几次,我都假装没注意,假装低头盯着课本。
午休铃响,我第一个冲出教室,直奔图书馆,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我机械性地翻看练习册,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魏云弥发来的消息:“为什么躲着我?”
我盯着着条信息,最终把手机关机。
临近放学,前桌的同学突然转过身敲了敲我的课桌:“繁郁,今天下午我和魏云弥换值日了,放学后你跟她打扫卫生。”
我的心猛地一沉,最终只是呆滞地应了一声。
放学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很快只剩下我和魏云弥两个人。
我拿着扫帚慢腾腾地从后排往前扫地,生怕和她对视。魏云弥站在讲台上擦白板和灌墨水,动作利落,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扫到她的座位时,一支油性笔突然骨碌碌地滚到我的脚边。我愣了一下,刚蹲下想捡起,视野里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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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了一双鞋。
“繁郁。”
魏云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我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抓起笔转身就想逃,却被她一把攥住手腕。
“为什么躲着我?”她直直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别过脸,喉咙发紧。
“我没有。”
“撒谎。”魏云弥的手指收紧,力道大的出奇,“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在躲我。”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云阴郁得像笼在人心上怎么都化不开的郁结,我的胸口也被那堵云闷得难受。
“我只是……需要时间。”我艰难地开口。
“时间?什么时间?”
“想清楚……一些事。”
魏云弥沉默片刻,突然松开手,向前一步逼近我。我被她的气势逼得后退,后腰抵上课桌。
“什么事?”她的声音带着执拗,眼里的侵略性看得我腿软,“关于我?关于我们?”
太近了。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我盯着她开合的唇,突然回想起昨晚那个带着蜂蜜甜味的吻。
“我……”
她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动作轻柔。
“繁郁,不要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脆弱,让我浑身一颤。
“你知道昨晚我有多开心吗?你来了,你留了下来,你还……”
她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下唇,眼神暗了下来。
“可是今天,你又缩回去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发酸。
“对不起。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眼睛,“你是要考重点大学的人,而我只是个连本科都考不上的差生。”
魏云弥的表情僵住了,眉头紧蹙。
“谁说的?”
“班主任。”我艰难地别开脸,“她说得对。你应该和孟逸月那样的人在一起,而不是……”
魏云弥突然扣住我的肩膀,眼睛亮得惊人。
“看着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是繁郁。”
“可是……”
“没有可是。”她打断我,“如果你担心成绩,我可以帮你补习,但别用这种理由推开我。”
“可是……”
“可是什么?孟逸月?”她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我内心的疑虑。
“……她喜欢你。”我小声说。
“所以呢?”她反问,那双眼睛盛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深吸一口气,违心的吐出几个字:
“所以……你们更般配。”
魏云弥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扣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她对视。
“我只说一次,我不喜欢孟逸月,也不觉得我们般配。”
“我喜欢的是你,只有你。”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她的眼神坚毅而笃定,衬得我的怯懦和逃避愈发无处遁形。
“可是……”
“没有可是。”她打断我,“如果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等,但请不要把我推给别人。”
我的心被她的一番话激得又酸又涨,可心还是不断在叫嚣着逃避。
“可我……还是害怕。”
“怕什么?”
“怕这一切……不是真的。”我低下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怕我们最终会……”
“会什么?”
“会分开。”
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我的眼眶突然发热。魏云弥是我唯一地朋友,是我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如果这束光也消失了,我该怎么办?
魏云弥沉默了片刻,突然捧起我的脸,强迫我与她对视。
“繁郁,看着我。”
“我不是一时兴起。”她一字一顿地说,“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怕失去,怕受伤,怕这一切只是梦。”
她的拇指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湿意,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但有些风险,值得去冒。”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魏云弥的脸近在咫尺,眼神炽热得几乎要把我烫化。
“我……”
“嘘。”她的食指轻轻抵住我的唇,“不需要现在回答我。”
她退开一步,抽出我手里紧紧攥着的油性笔,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先把值日做完,好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接过我的扫把,转身接替我扫地的活。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魏云弥不是在逼我做事,而是在告诉我——无论我选择前进还是后退,她都会在那里等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抹布开始擦玻璃。魏云弥扫地的声音沙沙作响,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无声而默契。
擦完窗户,我发现魏云弥正倚在讲台边看我。她手里拿着一个纸飞机,轻轻一掷,纸飞机稳稳地落在我的脚边。
我弯腰拾起,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是一副速写——一个瘦骨嶙峋女孩半蹲于地,弯腰拾地上散落一地的作业本。右下角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我们相遇于十月。”
我的脸瞬间涨红。原来她记得我们相遇的每个细节。
13. 慢慢
放学路上,我们并肩走着,距离比平时近了些。魏云弥的手指时不时蹭过我的手背,像是不经意,又像是试探。
“你……还在发烧吗?”我小声问。
“早退了。”她歪头看向我,“怎么,想再照顾我一次?”
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不是!我只是……”
魏云弥突然抓住我的手,强硬地与我十指相扣。
“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她的手掌温暖干燥,牢牢地包裹着我冰凉的手指。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却没有一点想要挣扎地冲动。
“魏云弥……”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鼓起勇气,“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你会不会……有一天觉得我很无聊?”
魏云弥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
“繁郁,你觉得阳光无聊吗?”
我愣住了。
“什么?”
“你讨厌阳光,但它每天都来,从不缺席。”她轻声说,“我对你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这个比喻太过美好,美好得让我不敢置信。
魏云弥突然拉着我拐进一条小巷,将我抵在砖墙上。我们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呼吸交织在一起。
“这里……”她的指尖轻轻点上我的唇瓣,“可以吗?”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膛,喉咙里发不出声音。魏云弥歪头逼近我的脸,眼底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巷子外传来学生嬉戏打闹的声音,近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拐进来撞见我们。这种随手可能被发现的危险让我的心打起退堂鼓,却又奇艺地滋生出一股隐秘的刺激感。
“会……会被看见……”我小声嗫嚅着,手指攥紧了她的校服下摆。
魏云弥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鼻尖。
“那又怎样?”
我紧张得几乎窒息,却在她缓缓靠近的瞬间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吻比昨晚的更加温柔,带着蜜桃的香甜。她的唇瓣柔软得不可思议,轻轻碾磨我的,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却顺从地张开嘴仰头承受这个吻。软绵绵的像是飘在云端,心像在温水里被泡得软胀酸涩,却只能感受那点柔软的温热相触引起的细微战栗。
“呼吸,笨蛋。”她稍稍退开,鼻尖蹭了蹭我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气,连忙大口喘息,脸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魏云弥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个小酒窝深深凹陷。
“这么紧张?昨晚不是亲过了?”
“才没有!”我红着脸反驳,却引来她更灿烂的笑容。
她再次凑近,这次只是轻轻啄了一下我的唇角。
“我们慢慢来。”她牵起我的手,十指紧扣。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耳边仿佛适时的回响起那首歌,吟唱着关于十月与爱情的诗篇。
经过便利店时,魏云弥突然拉着我走了进去。
“要买什么?”我疑惑地问。
她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冰柜,拿了两罐啤酒。结账时店员狐疑地打量我们,魏云弥却面不改色地扯谎:“给我爸买的。”
走出便利店,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敢喝吗?”
我咽了咽口水:“……敢。”
我们找了个僻静的小公园,坐在秋千上。魏云弥拉开易拉罐,泡沫立刻涌了出来。她手忙脚乱地舔掉易拉罐上的酒液,样子滑稽又可爱。
“干杯。”她替我打开了另一罐后递给我,“庆祝你数学及格。”
苦涩的啤酒味带着麦芽的香味,我皱眉小口啜饮,酒精很快爬上脸颊,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魏云弥的脸也红扑扑的,眼睛水润又明亮。
“繁郁,”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十月吗?”
我摇摇头,酒精让我的思维变得迟钝。
“因为十月是遇见你的季节。”她仰头啜饮了一口啤酒,“也是我喜欢上你的季节。”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WefellinloveinOctober...”她轻声吟唱起那首歌,眼神迷离。
秋千轻轻摇晃,晚风拂过我们的发梢。魏云弥突然转头看我,眼睛亮得惊人。
“繁郁,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酒精的作用下,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脸在路灯下美得不真实,眼里盛满了期待和忐忑。
“我……”
“不用现在回答。”她突然打断我,自嘲地笑了笑,“我又心急了。”
我盯着她落寞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答应了,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拉扯我的理智。
“我……”我深吸一口气,酒精让我的勇气比平时多了一分,“我需要再想想。”
魏云弥的眼神暗了一瞬,却也没有再逼我。她轻轻握住我的手,指尖温热而柔软。
“没关系,我可以等。”她的声音很轻,“等你准备好为止。”
夜风微凉。我低头看着彼此交握的手,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我的骨节分明,对比鲜明却又意外和谐。
“魏云弥,”我鼓起勇气开口,“如果……如果我真的答应你了,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我小声说,“我什么都不会,连恋爱也没谈过。”
魏云弥突然笑出声。她凑近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
“怎么会呢?繁郁。”她的眼睛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我也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谈恋爱,你会觉得我麻烦吗?”
我的呼吸被她搅得愈发紊乱,红着脸摇头。
“正是这样的你,才最让我着迷。”她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熏得我头晕目眩,“你不需要会什么,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里的易拉罐。铝制罐身发出清脆的形变声,在寂静的夜格外清脆。
“那……那我们要怎么……”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说,如果在一起的话……”
魏云弥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
“就像现在这样。”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哄小孩,“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周末去我家写作业,偶尔……”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眼神飘向我的唇。
“偶尔接个吻?”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连忙灌了一大口啤酒掩饰自己的慌乱。酒精灼烧这喉咙,却浇不灭脸上的热度。
“谁、谁要和你接吻!”
魏云弥笑得前仰后合,秋千随着她的动作吱呀作响。
“昨晚是谁趁我睡着偷亲我来着!”
“我没有!”我红着脸反驳,却引来她更灿烂的笑容。
夜色渐深,公园里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我们并肩坐在秋千上,谁都没有再说话。酒精让我的思绪变得迟钝,却也让那些烦忧暂时远去。
“该回家了。”魏云弥看了看时间,“再晚就没公交车了。”
她站起身,向我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她的掌心温暖干燥,牢牢裹住我的。
公交车上,我们坐在最后一排,魏云弥靠着窗,我靠着过道。酒精的作用下,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朦胧中,我感觉有人轻轻拨开我的刘海,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额头。
“睡吧。”魏云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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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无尽的温柔,“到站我叫你。”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任由自己沉入梦乡。她的肩膀很柔软,带着淡淡的白茶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北栈村到了,请乘客们带好随身物品下车。”
广播把我惊醒。我猛地坐直身,这才发现车上只剩下我两个人。
“怎么不叫醒我?”我慌乱地擦了擦嘴角,生怕自己流了口水。
魏云弥笑着摇摇头:“看你睡得太香了,舍不得叫醒你。”
城中村的入口就在不远处,街道周围的店铺次第亮起。公交车的广播在催,我这才意识到离别在即,酒瞬间醒了大半。
“那……我先回家了。”
魏云弥牵着我来到后车门,却在我即将下车时把我拽住,偷走一个吻。
“明天见,繁郁。”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小声嘟囔:
“明天见。”
公交车门渐渐关闭,我们之间隔着透明不舍地对视。看着她随着公交车渐渐离去的身影,我的胸口溢着一种陌生的、甜蜜的酸胀感。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魏云弥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
手机屏幕亮起,是她的消息:“到家了吗?”
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该回些什么,最终只是简短地回了个“嗯”。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几次,她发来一张照片——是我靠在她肩膀上熟睡的侧脸,昏黄的路灯透过树影在脸上投下错落的阴影。
“偷拍。”她附上一个狡黠的表情。
我的耳根瞬间发烫,把脸埋进枕头里。
手机又震动起来:“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我盯着屏幕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打字回:“都可以。”
“那就红豆面包?”
这个提议让我心头一颤。那是我们初识时的食物,是这段奇妙关系的起点。
“好。”我回复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第二天清晨,教室里弥漫着窸窣的嘈杂声。我刚坐下,就发现桌洞里静静躺着一块红豆面包,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早安,我的蕨类植物。”
纸条背面还画了一朵小小的云。
我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夹进课本,抬头正好对上魏云弥含笑的眼眸。她正坐在前排,狡黠地冲我眨了眨眼。
午休时分,我正要去卫生间,却在走廊的拐角被人一把拉进空教室。魏云弥把我抵在墙上,指尖轻轻摩挲我的唇。
“想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发烫。
“我们早上才见过……”
“那也想。”她凑的更近,呼吸拂过我的鼻尖,“昨晚梦到你了。”
空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也许是她凑得太近,也许是气氛过于暧昧,我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
“梦到了什么?”
她轻笑一声,鼻尖几乎要贴上我的。
“梦到你说‘我愿意’。”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魏云弥的眼神太过炽热,让我无处可逃。
“我……我还没想好。”
“我知道。”她退开一点,“不着急,我有的是耐心。”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孟逸月发来的消息。魏云弥皱眉掉手机,却引来对方接二连三的消息轰炸。
“她……很在意你。”我低声说,胸口却泛起酸涩。
魏云弥直接把手机关机。
“我只在意你。”她捧起我的脸,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别想太多,嗯?”
这个吻太过温柔,让我眼眶发热。我点点头,贪恋地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白茶香。
14. 躯壳
接下来的几周,魏云弥总是找各种理由和我独处——放学后值日,午休时美术教室,放学后相伴回家,周末“补习功课”。
每次独处,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推进我们的关系:一个拥抱,一次牵手,或是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临近十一月末,秋意渐浓。班里的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穿上了校服外套,这让长期以往即使是大夏天也裹着厚外套的我多了几分归属。
真好。接下来的季节,我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用宽大的衣服裹住嶙峋的骨骼。
没有人会用可怜或者嫌恶的目光打量我,我也不必再忍受严酷的热度下依然坚持裹外套的日子。
想着,我看向窗外渐趋萧索的梧桐。残阳坠洒余晖,暮色映晔云霞,像是在谱写夏日的序章。
人总会因为周遭的环境变化变得感性和敏感,我就是这样伤悲怀秋的人。
某个放学后的归途路,我盯着手背上因为遇冷空气而发紫的网状青斑,悠悠地开口问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魏云弥,如果有一天我变胖了,你还要我吗?”
魏云弥的脚步停住了。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斜长。她的手指还扣在我的指缝里,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微微收紧。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试探。
我低头看我们交握的手。她的纤长白皙,而我的依然骨节分明,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丑陋的网状青斑浮在手背上,像中毒了一样。
“就是想知道。”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如果我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觉得我美吗?”
我的忧虑不是空穴来风。随着寒意的侵袭,裹加在身上的卫衣和长袖越来越多,而魏云弥叫我去美术教室绘画的次数越来越少,少得让我心慌。
魏云弥沉默了很久。久到一片泛黄的梧桐叶从我们之间飘落,擦过她的肩膀,又轻轻砸到我的鞋尖上。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却突然松开我的手,用她温热的手掌捧住了我的脸。
“繁郁。”她的拇指轻轻摩挲我凸起的颧骨,“你以为我爱的是你的骨头吗?”
我僵在原地。她掌心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烧我冰冷的皮肤,驱散了那点秋风擦过脸颊的寒意。
“难道……不是吗?”
魏云弥突然笑了。那个笑容不像平时那样明媚张扬,而是带点无奈的苦涩。
“我画过很多你的素描。”她轻声说,“有你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的样子,有你低头看书时刘海垂落的弧度,还有你每次被我逗笑,右嘴角比左边先扬起来的小习惯。”
她的指尖从我的脸颊一路滑到唇角,像在描摹一副画。
“这些和你的体重有关系吗?”
我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笨蛋。”魏云弥叹了口气,额头轻轻抵住我的,“我爱的根本不是一具骷髅,而是在这具身体里闪闪发光的繁郁。”
夕阳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
“那……”我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如果以后我变胖了……”
“那就画你笑起来的眉眼。”她打断我,“画你吃饱后揉肚的模样,画你冬天裹成小熊圆滚滚的背影。”
她退后一步,从书包里掏出素描本,快速翻到最新的一页——一个略显圆润却健康的繁郁坐在窗边,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的膝盖上摊着一本书,手里还拿着半块红豆面包。
右下角的日期是——昨天。
“你看。”魏云弥的指尖轻轻点在那张画上,“我想象过一千种你的模样,每一种都让我心动。”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我伸手替她拨开,眼角却愈发湿润了。
“所以,”她动作轻柔地替我抹去眼角的湿意,“现在还担心我不要你了吗?”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回想起MP3里那句触动人心的对白:
“我爱你不只是因为你是谁,而是跟你在一起时,我是谁。”
梧桐叶打着旋簌簌坠地,掠过地面时又发出脆响,像极了我被触动的心弦。
“嗯。”我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我们去吃红豆面包吧。”
魏云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她紧紧地回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的力度让我感到一阵被需要的暖意。
“好啊。”她的声音轻快得像一只雀跃的小鹿,“不过这次可不许只吃一半就说不饿了。”
我低头笑了笑,想起之前每次她给我的零食,我总是吃一半就借口饱了。其实不是不饿,只是习惯了克制,害怕自己会依赖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
“我尽量。”我小声承诺。
我们拐进了街角那家面包店,暖黄的灯光和烘焙的香气扑面而来。魏云弥轻车熟路地夹起两块红豆面包,又顺手拿了一盒热牛奶。
“给。”她把牛奶塞进我手里,“天冷了,喝点热的。”
我捧着温热的牛奶盒,感受热量透过纸盒传到掌心。那股被人惦记的暖意淌入心河,让我既感动又不知所措。
便利店的玻璃窗外,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市。我们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分食着同一块红豆面包。
“好吃吗?”魏云弥歪头看向我,嘴角沾着一点红豆馅。
我点点头,伸手轻轻擦去她嘴角的馅料。这个动作太过自然,等我反应过来时,我们两个都愣住了。
“抱……抱歉……”我慌忙想收回手,却被她一把抓住。
“别收回去。”她把我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眸盯得我脸颊发烫。“我喜欢你这样碰我。”
手心下的皮肤温暖细腻,我的心仿佛被泡在蜜罐里,震荡起一圈圈触动的涟漪。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任由她握着我的手,感受她脸颊的温度。
面包店的玻璃窗映出我们的倒影。两个身着校服的女孩靠在一起,一个明媚如初升朝阳,一个安静如蕨类植物,却意外和谐。
走出面包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街灯次第亮起,晕染开的光圈为寒冷的秋夜增添了几分暖意。魏云弥的手紧紧握着我的,仿佛生怕我跑掉。
“冷吗?”她问。
我摇摇头,却被一阵呼啸的冷风吹的不禁打了个寒颤。魏云弥顺势解开自己的围巾,仔细地绕在我的脖子上。
柔软的羊绒面料还带着她的体温,她换了新的木质调香水,像是原木劈里啪啦于壁橱燃烧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暖烘的气息包裹着我,让我的体温渐渐回升。
“这样就不冷了。”她满意地整理着围巾的褶皱,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下巴,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公交站台前,我们并肩坐着等车。魏云弥突然从包里掏出MP3,把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
这次她放的是另一首我没怎么听过却旋律祥和温柔的歌,我扫了一眼歌名——《Shewasaprettyone》。
“Shewasaluckyone,
她是个幸运的人,
Atleastthat''swhatitseemed,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Whatwasgoingon,
到底该怎么继续下去,
Frombehindthescenes,
躲在幕后的我,
Becausemyheartstillbreaksforyou,
我的心还在为你掉泪,
Andtherewasnothingwecoulddo,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Iwould''veseenyouagain,
我将来再见到你,
AndIstillcallyouafriend,
我还能以朋友称呼你,
Whenit''stime,let''sstartanew,
当时机到了,我们就重新开始,
SomanytimesIjustfeellow,
我真的失落过很多次,
Andwonderwheredoestimego,
想知道这些时间都去哪儿了,
ButwhenIlookatthesky,Iknowit''snevergoodbye,
但我抬头看天空的时候,我知道我永远无法忘怀,
It''sjustasweethello,
仅仅是一句“你好”也那么甜,
AndyetIhadn''thadaclue,
尽管我没有你的消息,
Eventheclosestonestoyou,
甚至那些你身边发生的事,
Ishouldn''thavetakenthechancetoofferyoumyhand,
我不该这样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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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Except,nooneknew,
即便,无人知晓……”
这首歌的歌词平白简单得连我这个英语白痴都听得懂。这不是甜蜜的告白,更像一个女孩对另一个女孩的思念和遗憾。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转头看向魏云弥。她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投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这首歌……”
“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她很喜欢吟唱这首歌。”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我愣住了。魏云弥很少提起她的母亲,那个为了美丽不惜一切代价的女人。
“她……唱给谁的?”
“不知道。也许是写给某个她曾经爱过的人,也许是写给年轻的自己。”她顿了顿,继续补充,“我只知道,她到死都没能把这首歌唱给那个人听。”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起来,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围巾。魏云弥的母亲,那个偏执追求完美的人,竟然也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她一定很遗憾。”我轻声说。
魏云弥突然转向我,眼神复杂。
“繁郁,我不想有遗憾。”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所以,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比朋友更多的那种喜欢。”
我地心跳漏了一拍。公交车适时地驶来,刺眼的车灯照亮了彼此交握的手。
“车来了。”我小声说,试图挣脱开她的手。
魏云弥却没有动,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公交车司机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
“走吧。”她最终松开手,站起身,“我送你回家。”
上了车,我们坐在倒数第二排。车厢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窗户上凝结了一层液化的水雾。魏云弥用手指在玻璃窗上画了一朵云,里面写着“FY”。
幼稚又甜蜜的小把戏。
我忍不住笑了,学着她的样子在旁边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魏云弥的眼睛亮了起来,突然凑近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连忙看向四周,生怕被人看见。好在车上人不多,没人注意到后排两个女孩的小动作。
“害羞了?真可爱。”
她捏了捏我的耳垂,我别开脸却忍不住嘴角上扬。魏云弥得寸进尺地凑过来,把头枕在我的肩上。
“困了。”她小声嘟囔,“借我靠一会儿。”
她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苍兰香,柔软地发丝蹭着我的颈,引起一阵痒意。我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繁郁。”快要到站时,她突然开口,“明天见。”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这不是告别,而是一个承诺——明天,后天,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相见。
“嗯,明天见。”我轻声回应。
车到站了。隔着车窗,我看到魏云弥站在后车门,眼神一直锁着我,直到公交车驶远,最终消融于夜色。
我低头将脸埋进她的围巾里,深嗅一口气。木质调的雪松像闷着阳光晒透果皮的微苦树脂香,是她的味道。
心里那块空洞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被她的气息包裹和填满。
回到家,我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手机突然震动,是魏云弥发来的消息:“围巾明天记得还我。”
我抱着手机傻笑,回复道:“知道了,小气鬼。”
“不是小气,是想找个理由见你。”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甜。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消息:“晚安,小蕨。”
小蕨?
我盯着这个亲昵的昵称看了许久,最终回复:“晚安。”
窗外的月光窃入窗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放下手机,我盯着天花板发呆。
魏云弥说爱我的灵魂,不是这具瘦弱的躯壳。可如果没有这具躯壳,她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呢?
这个念头让我的胸口发闷。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我和魏云弥之间,到底算什么?她也会在班上和其他女孩拥抱、牵手,相较于我,不过是比朋友多了几分亲密罢了,这真的是喜欢吗?
如果要承担那些可能会失去她的风险开启这段恋情,那为什么不能以朋友的关系一直相守下去?
我不想失去她,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恋人。
我不敢赌。
手机屏幕里的那句“晚安”随着息屏变暗。窗外,十二月的寒风呼啸而过,拍打着出租屋单薄的窗户。
15. 静女其姝
寒潮侵袭的十二月初,我和魏云弥的关系也随着骤降的温度落到冰点,我躲了她整整三天。
魏云弥传给我的纸条,我假装看不见;她借给我的围巾,被我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她偷偷塞进我书包的热饮和巧克力,我趁课间偷偷塞回她的抽屉里。
她气的在走廊拦住我,我却低头钻进她的臂弯下一溜烟的躲开,留她一个人僵在原地。
活该,谁让她非要和孟逸月喝同一杯热可可。
明明说喜欢我,却还要和别人那么亲密。
我缩在教室角落,把脸埋进臂弯。明明倦怠的困意侵蚀意志,我却偏要睁着那双干涸的眼睛,仿佛这样就不会被酸涩的情绪冲刷出苦楚的湿意。
窗外的寒风呼啸,玻璃窗被吹得嗡嗡作响,就像我此刻纷乱的心绪。
早读铃响,教室里嗡嗡的响起懒散的读书声。我刚收拾好情绪强迫自己专注于那些晦涩的文言文,却忽然发现前桌换了人。
那个总扎着马尾的女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魏云弥的后脑勺。她今天没扎头发,黑绸子似地垂在和我同款的蓝色校服外套。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她突然开始声情并茂地背诗,声音比平时响亮三倍。背到一半,她还故意做思考状转过来面对着我。
教室的白炽灯照在她脸上,窗外泛着鱼肚白的惨淡,分不清她的脸和天色谁比谁的更清冷三分。她的眼下有淡淡青黑,嘴角却若有似无地挂着狡黠的笑意。
“爱而不得,搔首踟蹰……”
这明明是一篇只需要赏析的古诗!我死死盯着课本,耳根却烫得要烧起来。
她每背一句,就朝我眨一下眼,仿佛那个躲在城墙角躲着不见人的“静女”就是我。
“魏云弥。”她的“同桌”忍不住问,“老师没要求背这篇啊?”
“我喜欢。”她面不改色地继续背诵,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溪流,“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她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草莓味的优酸乳,吸管隙还别了一根狗尾巴草。
“匪女之为美……”她的手指划过草茎,目光却紧锁在我身上,“美人之贻。”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立刻用书本挡住自己的脸。
旁边的男同学窃笑一声,仿佛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
“这么喜欢这首《静女》?”他问。
“嗯。”魏云弥眼皮都没抬,一本正经地说,“写得很真挚。”
真挚个鬼!
明明就是在用“爱而不见”讽刺我躲她,用“搔首踟蹰”暗示自己这几天有多煎熬。
下课铃响,她赖在前桌座位不走,把玩着那根狗尾巴草。
“某位静女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谁躲了!”我伸手抢过草,“把前桌还给我……”
她突然伸手攥住我的手腕,草穗扫过我的掌心。
“那还生气吗?”
痒意从手心窜到心口,我抽回手小声嘟囔:“幼稚……”
“嗯,我幼稚。”她笑着凑近,“所以静女原谅我了吗?”
透亮的白炽灯照在那跟狗尾巴草上,毛茸茸的穗子镀上了层细碎的银边。
我盯着她袖口沾上的草屑,突然发现她校服右袖有块模糊的泥印,像是清晨去摘野草时蹭到的。
……疯子。
我盯着那块泥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今天的清晨有多冷我是能切身体会的,她居然为了一根破草……
“你……”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云弥歪头看我,黑发垂在肩头,衬得脸色更苍白了。我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不比我的少,显然这几天也没睡好。
“原谅我了吗?”她又轻声问了一遍。
我别过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根狗尾巴草。草茎上还带着些许剔透的露珠,凉意渗人。
“……我没生气。”我最终憋出这四个字,满腔的酸涩和愠怒早已被软化成一摊水。
“撒谎。”她突然伸手戳了戳我的脸颊,“你这几天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拍开她的手,脸颊发烫。
“……你和谁喝热可可都跟我没关系。”
魏云弥突然笑出声,指尖轻轻戳了戳我的脸颊。
“原来是因为这个?孟逸月那杯是我买给你的,被她抢走了。”
我猛地抬头,对上她含笑的眼眸。
“骗人。”
“真的。”她变魔术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票,“看,香草味的,你的最爱。”
我盯着那张小食堂的小票,日期确实是三天前,胸口那股郁结突然就消散了大半。
“那……那也不能和别人喝同一杯……”
魏云弥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吃醋了?”
“没有!”我慌忙推开她,耳根烫得厉害。
手里的狗尾巴草都快被我揉烂了,魏云弥趁我不备,一把抢回那根草,轻轻扫过我的鼻尖。
“啊嚏!!!”我措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幼稚鬼!”
我红着脸去抢,她却把草举得老高。
“静女其姝——”她拖长音掉,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我踮起脚尖去够那根草,却被她灵巧地避开。周围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我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魏云弥!”我压低声音警告。
她这才收敛了些,把狗尾巴草别在我的耳后,指尖把我耳侧的发丝撩至鬓角。
“好看。”她笑着说。
我伸手想摘下来,却被她一把攥住手腕。
“别摘。”她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就当是……和好的信物?”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任由那根滑稽的狗尾巴草留在耳侧。
午休时分,魏云弥拽着我来到了美术教室。她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
“给,热可可。这次没人能抢走了。”
保温杯递到我手里,温热透过金属壁传入掌心。我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巧克力迸发着香草的香甜气味立刻盈溢鼻腔。
“你什么时候……”
“今早。”她歪着头看我,“知道你会原谅我。”
我抿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暖绒的可可填融肠胃,身体瞬间就暖了起来。
“……好喝。”我咂了咂嘴,满意地眯起了眼。
魏云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酒窝深深凹陷。
“那……不躲我了?”
我摇摇头,耳根发烫。魏云弥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只小猫。
“那就好,这几天想死我了。”
我的脸瞬间涨红,别开她的手小声嘟囔:“谁叫你……和别人喝同一杯可可,你活该。”
魏云弥突然笑出声,那双眼睛亮像得流动的光谱棱镜。
“原来这么在意啊?”她凑得更近了,鼻尖几乎贴上我的,“那以后我的饮料只和你分享,好不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保温杯。
“谁、谁要和你分享……”
魏云弥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抹去我嘴角的巧克力渍。她的指尖温热,轻轻擦过下唇,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骗子,明明就很喜欢。”
我别过脸,手心里保温杯的热度仿佛也烫到了脸颊。
饮尽热可可,魏云弥支起画架,我一如既往地坐上窗边的椅子。
“今天画什么?”我问。
魏云弥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眼睛却一直盯着我耳后的狗尾巴草。
“画我的静女。”她笑着说。
这个称呼让我脸颊发烫,不自觉地回想起昨晚她道晚安时叫的“小蕨”。魏云弥突然停下笔,走到我面前。
“别动。”她伸手调整狗尾巴草的角度,毛茸茸的穗子轻曳,“就这样,很美。”
她的指尖擦过我的耳廓,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放松。想象我们在公交站台,你在听那首歌。”
我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紧绷的肩膀。窗外的天色晕染阴郁,魏云弥的目光像是有实质性的热度般,盯得我脸颊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她放下笔,把画板转向我。
画中的女孩坐在椅子上,耳后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画的右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给我的静女——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我的眼眶瞬间发热。
“魏云弥……”
她走到我面前,扣住我的手,直视我的眼睛。
“繁郁,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她的声音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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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字字清晰,“害怕这一切只是梦,害怕我会像对其他人一样对你,害怕我们最终会分开。”
我的心猛地揪紧,她总是能看穿我的所有心事。
“但我想告诉你,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她的指腹轻轻摩挲我的指节,“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不是静女,不是蕨类植物,不是骨之花,只是繁郁,我喜欢的繁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热可可,画架,狗尾巴草,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魏云弥的脸清晰得不可思议。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毙溺在那双深情的眼睛,可理智却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无法开口答应。
她眼里流转的期待与忐忑,像融化的蜜糖。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原来诗经里那个躲在城墙角的静女,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就像现在的我。
“我……”我话还没说完,魏云弥突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别……别说。”
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突然意识到这个一向自信的女孩此刻有多脆弱。她的掌心贴在我的唇上,温热而柔软,带着淡淡的铅笔味。
“魏云弥。”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和情侣有什么区别?”
魏云弥愣住了,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
“区别就是……”她慢慢松开捂住我嘴的手,拉着我的手贴上她的脸颊。
“这里……”
手指下移,引导我抚过她的眉骨。
“这里……”
最后停在她柔软的唇上。
“……还有这里。”
我的指尖微微发抖,盯着那片被蜜桃色唇釉晕染得晶莹剔透地唇瓣,喉咙突然变得干涩。
“……什么?”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察的颤音。
魏云弥的眼神暗了暗,她轻轻含住我的手指,湿滑温热的触感几乎要把我的指尖烫化。
“区别就是……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触碰我。”
我猛地抽回手,脸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魏云弥的唇上还残留着一点晶莹的水光,散发着诱人的色泽。
“你……”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魏云弥轻轻地笑了。她拉起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魏云弥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拇指轻轻拂过我的颧骨。
“繁郁,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害羞的样子,我都想……”
“想什么?”
“想这样。”
她突然倾身凑近,唇瓣轻轻贴上我的。这个吻比之前都要温柔,带着巧克力的甜腻和她的气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却闭上眼承受这个吻。
窗外呼啸的寒风冲击着窗户发出不堪承受的呜咽。美术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交错的呼吸和心跳声。
午休结束铃声兀地响起,我们如梦初醒般分开。魏云弥的唇上还残留着一丝潋滟的水光,眼神迷离得让人心颤。
“要上课了。”我躲闪着她的目光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
魏云弥点了点头,却依然紧握着我的手不放。她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繁郁,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会等。”
“嗯。”我轻轻回握住她的手,“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等我。”
魏云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细碎的水彩。她凑近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值得。”
简单两个字,却让我眼眶发热。
我们手牵手走出美术教室,我的耳后还别着那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草穗随着动作轻摇曳,魏云弥时不时碰一碰,眼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状态——比朋友更多,比恋人更自由。
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但我知道,无论我什么时候准备好,魏云弥都会等我。
热可可,狗尾巴草,魏云弥的吻。
这个十二月寒冷的午后,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幸福。
16. 千篇一律的幸福
周一的升旗仪式冷得像一场酷刑。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地面,湿冷的寒气渗透冲锋衣钻进皮肤引起一阵哆嗦的战栗。
我缩在列队里,手指冻得发僵。教导主任的演讲透过喇叭嗡嗡作响,内容无非是“冬季防火”“期末冲刺”,听得人昏昏欲睡。
我把脸缩进立领毛衣,试图攫取一丝暖意。鞋尖上的底胶已经开裂,我窘迫地缩了缩脚,心里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回教室。
突然,一双手措不及防地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
“别动。”魏云弥的下巴抵在我的肩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后。
“你抖得像只落水的鹌鹑。”
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魏云弥轻笑着贴得更近,即使隔着厚重的冲锋衣,我依然能感受到她柔软身体抵着我的后背。
“手怎么这么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已经从身后环住我,温热的手钻进我的冲锋衣口袋,紧紧包裹住我冻僵的指尖。
我吓一哆嗦,下意识想把手抽出。
“你疯了吗?这么多人……”
“别动。”她的膝盖顶了顶我的腿弯,“老牙在盯着这边呢。”
我僵着脖子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她在我口袋里作乱的手指。先是捏了捏我的指节,又坏心眼地在我掌心画圈。
她的手心像小火炉般烘暖,轻易地把任我如何捂手心却依旧森寒的口袋点燃。冻僵的指尖渐渐回温,连带着脸颊也烧了起来。
“你……”我咬着下唇,声音细若蚊蝇,“别闹了。”
魏云弥轻笑一声,轻轻地捏了捏我凸出的骨节。
“谁让你不会戴手套。”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清冽的木质调雪松味像是烧熏的紫檀木,那股气息迸发出温暖的意向,令人贪恋。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引来她更过分的贴近。
“冷的话就靠着我。”她的声音压低,温热的冬日絮语在冷空气凝结成白雾。
“反正大家都挤在一起取暖。”
我偷偷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了不少同学在哈气跺脚,前排几个女生甚至都把手插进彼此的衣兜里,教导主任对这懒散的现象熟视无睹。
寒冽的风吹得我鼻尖泛红,魏云弥的手始终暖如火炉。她不知何时把下巴搁在了我的肩上,羊绒围巾蹭着我的后颈,带着她特有的白茶香。
“还冷吗?”她小声问。
我摇摇头,耳根烧得厉害。魏云弥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她的手指在我的口袋里与我十指相扣,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魏云弥!”
一声娇喝从身后传来。孟逸月不知何时挤道我们身后,正咬牙切齿地瞪着魏云弥环在我腰间的手。
“我也冷!”她直接抓住魏云弥的手腕往外拽,“给我暖暖!”
魏云弥纹丝不动,甚至把我搂得更紧。
“我口袋里有暖宝宝,自己拿。”
孟逸月的表情瞬间扭曲。她死死盯着魏云弥插进我口袋的手,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魏云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魏云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我的肩上。
“你自己没口袋?”
“我不管!你能给繁郁暖手,为什么不能给我?!”
孟逸月那张娇嫩的脸气得涨红。下一秒,她竟然直接掀开魏云弥的冲锋衣下摆,把自己的两只手分别塞进左右边的口袋。
“你……!”我瞪大眼睛。
场面顿时变得十分滑稽,三个人像连体婴一样僵立在寒风中——
魏云弥的手在我的口袋里,孟逸月的手在魏云弥的口袋里,三个人像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芦。教导主任正慷慨激昂地喊道:“……要团结友爱!”
“松手。”魏云弥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先松!”孟逸月不甘示弱。
我试图抽手逃跑,却被魏云弥更用力地扣住十指。她压低声音对着我咬耳朵:“再动就把你的手捂到我肚子上。”
这个变态!
我瞬间僵住,不敢再动。魏云弥得逞地轻笑,指腹轻轻摩挲我的手背。
孟逸月见状更生气了,竟然直接把脸贴到魏云弥的背上。
“我不管!我也要这样!”
周围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前排几个女生频频回头。我的脸烧得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孟逸月。”魏云弥突然转身,声音骤然转冷,“适可而止。”
孟逸月被她的眼神吓到,那双水汪的杏眸瞬间盈满了委屈的泪光。
“你为了她……凶我?”
魏云弥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料到她会哭。
“孟逸月……”
“你变了!”孟逸月抽出手,眼泪夺眶而出,“自从认识她后,你眼里就没有别人!”
她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周围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们。我的手指在口袋不自觉地收紧,扣紧魏云弥的手指。
那片我眷恋的温暖,已经把我的掌心捂得火热甚至泌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我能感觉到魏云弥在动摇,所以试着更用力地回抓住她。
然而魏云弥却松开了我的手。
口袋里的那片温暖,空了。
我没有回头,错愕地保持着虚空抓握着什么的姿势。
身后传来魏云弥的轻声叹气,以及孟逸月压抑的啜泣。纸巾被撕开的塑料包装传来“嘶啦”声,魏云弥似乎在替孟逸月擦眼泪。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像是被浸入了冰水,如坠冰窖。
果然。
“别哭了。”魏云弥的声音放软,“这么多人看着呢。”
孟逸月抽噎着,声音带着委屈:
“那你……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为什么只对她特别?”
魏云弥沉默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
“……回教室再说。”
她没有回答孟逸月的问题,也没有再看我一眼。
孟逸月识相地没有再问。她红着眼伸手环住魏云弥的颈脖,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低声啜泣,像一只寻求安慰和温暖的雏鸟。
魏云弥没有挣脱她,只是轻拍着她的背,边柔声安慰:“别哭了……”
我的手指在口袋里蜷缩起来,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可那股暖意已经散得无影无踪。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脸越埋越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忽略身后轻声细语的安慰。
教导主任的发言终于结束,队伍解散。我低着头快步离开,没有等魏云弥,也没有回头。
寒风依旧刺骨,可这一次,没有人再握住我的手。
密闭的教室随着呼吸囤积的二氧化碳形成小型温室,我的身体暖和了些,可手指却比在操场上时还要冰冷。
我机械性地翻开课本,视线却无法聚焦在任何一个字上。
前排女生们的安慰声转变成了刺耳的起哄,每一声都像刀一样扎进我混沌的耳膜、凌迟我冰封的心脏。
魏云弥把孟逸月哄好后,不但亲手给她贴上了暖宝宝,还动作轻柔地给对方抹护手霜。孟逸月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我盯着前排那对亲密的身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受不到疼。教室里暖意十足,可我的血液却像是凝固了一般。
魏云弥的手刚才还紧紧握着我的,现在却在为别人涂护手霜。
我木然地盯着手里的笔,思绪却飘到了操场上那个温暖的拥抱。魏云弥的体温,魏云弥的气息,魏云弥的手指插过我的指缝……
大课间,林小雨突然出现在我的桌前,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繁郁,魏云弥让我给你的。”
我盯着那个熟悉的保温杯,喉咙发紧。这是魏云弥常用的,瓶身还贴着她最喜欢的云朵贴纸。
“她人呢?”我干涩地问。
“被孟逸月拉去小卖部了。”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她们最近走得很近,你最好……”
我打断她,接过保温杯:“我知道了,谢谢。”
杯子沉甸甸的,打开盖子,热可可的香气扑面而来。我盯着杯口氤氲的热气,眼眶也被熏得发热。
魏云弥这是什么意思?一边和孟逸月亲密无间,一边又给我送热饮?
我机械性地抿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再也尝不出之前的温暖。
上课铃响,魏云弥和孟逸月踩着铃声回到教室,经过我的座位时,魏云弥的脚步顿了一下,偷偷给我丢了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热可可喝了吗?”
我盯着那几个铿锵的字迹,魏云弥的字和她本人一样飘逸洒脱,一撇一捺都像展翅的鹤。
喉间那股香草热可可的气息仍然萦绕在口腔,香甜不再,唯余苦涩蔓延喉管。我最终把那张纸条撕了,没有回复。
整个上午,我的视线都不受控制地飘向前排。魏云弥坐得笔直,孟逸月时不时凑过去说悄悄话,每次都会引得魏云弥浅笑。
那曾经只属于我的微笑。
临近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桌给我传来了一张纸条。上面没有署名,可我知道是谁写的。
“繁郁,我们谈谈。”
谈什么?谈她如何在孟逸月和我之间左右逢源?谈她为什么能那么自然地切换对待我们的态度?
我知道魏云弥想干什么。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我没有选择待在教室,一反常态地挤进冲饭堂的人流。
帆布鞋踏过青黑沥青路的哒哒声混杂着此起彼伏的喧闹,直到食堂门口外蒸腾的饭菜香扑面而来,我猝然转身,朝图书馆的方向狂奔。
书架间弥散着纸张特有的陈腐气息,我蜷缩在最偏僻的角落,机械性地翻着练习册。
政治的哲学理论知识像游弋的蝌蚪,顺着视网膜滑入混沌的漩涡。胃部传来的饥饿感搅碎了所有的注意力,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魏云弥的保温杯在手里渐渐冷却,我却没有再喝一口。
我的抽搐的胃部和消极的心绪提醒我需要食物,可我潜意识里却需要这种自虐的生理刺激来对抗抽象的情感煎熬。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天气原因改成了自由活动。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把脸埋进臂弯。前排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孟逸月银铃般的嗓音格外刺耳。
“云弥,这道题怎么做嘛~”
“这里要用基本不等式公式。”
“哎呀好难,你手把手教我嘛!”
我抬起头,正好看见孟逸月整个人贴在魏云弥身上。魏云弥并没有推开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拿起笔开始讲解。
眼前的一幕像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脏。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耐心地教我解题,用那双温暖的手握住我冻僵的指尖,眼里盛满了温柔。
而现在……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前排的同学齐刷刷地回头,包括魏云弥。她的眼神复杂,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我没有给她机会,抓起书包冲出教室。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生疼。我的胃部绞痛得近乎虚脱,可我却浑然不觉。
口袋里还剩十块,魏云弥的保温杯还挂在我的书包兜。
明明我只需要去购买一份食物,或是饮尽那些冷却的可可,就不用承受饥饿的折磨,可我偏要身体上不理智的极端宣泄来作为麻痹的止疼药。
煎熬。
我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视线虚焦地集中在脚下沥青路散落的枯黄叶片。
来往的喧嚣和嬉闹被冬日的寒风卷裹,我仿佛又变成了没有遇见魏云弥之前的那个繁郁。
阴郁、饥饿、贫穷、脱离人群、钝感力与敏感交织。
胆小的,沉默的,普通的。
我的脑袋无法思考,任由脚步充当身体的导航。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美术教室。
美术教室空无一人。熟悉的颜料和松节油的气息扑面,微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画架上还夹着魏云弥未完成的素描——那是我上次当模特时的半成品。
我的手指抚过画纸,上面那个瘦削的女孩有着我熟悉的轮廓,却比我记忆中要柔和许多。魏云弥的笔触总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连我的棱角都能描绘得如此绮丽。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像一块沉重的幕布,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蜷缩在那张当模特的凳子上,把脸埋进臂弯。美术教室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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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冰窟,胃部的绞痛提醒着我已经很久没有进食。
幸福的感受千篇一律,唯有经历的痛苦,次次清晰。
“繁郁?”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猛地抬头,只见魏云弥逆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表情。
“你来干什么?”我别过脸,声音干涩。
她慢慢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格外清晰。
“来找你。”
“我找遍了整个学校,去了三次图书馆。”她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地板上渐趋昏暗的光影。魏云弥的手伸过来,覆在我的手上。
“热可可……你没喝完。”
她的指尖和我的一样冰冷,与记忆中令人眷恋的温暖截然不同。我下意识像把手抽出,却被她牢牢握住。
“对不起。”她突然说,“今天的事。”
“不用道歉。”我打断她,“你和谁亲近是你的自由。”
魏云弥的眼神暗了下来。她收紧手指,力道大得我发疼。
“繁郁,看着我。”
我固执地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她的指甲剪得圆润整齐,涂抹了晶亮的护甲油,滑腻的触感像是护手霜的杰作。
她给孟逸月亲手抹的护手霜。
这个认知让我的胃绞痛了一下。
“孟逸月她……”魏云弥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她家里出了点事,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我猛地抽回手,“我们又不是情侣。”
这句话像一把让我们两败俱伤的双刃剑,刺伤她的同时也在凌迟我自己。魏云弥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苦笑起来。
“是啊,我们不是。”
“所以我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窗外的暮色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我盯着魏云弥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我只是……”我的声音哽咽,“不想看到你和别人亲密。”
魏云弥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急切地抓住我的手。
“繁郁,我……”
“但我也没资格要求你什么。”我打断她,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所以……”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朋友?”魏云弥的表情凝固成冰,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但那太冒险了。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我,我……”
魏云弥俯身逼近我,双手撑在凳子左右的扶手上,眼里燃烧着骇人的怒火。
“繁郁,你真是个胆小鬼。”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你宁愿躲在‘朋友’这个安全域里,也不敢赌一次我会不会一直爱你。”
我的喉咙发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魏云弥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白茶香。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陌生甜橙香水味。
那是孟逸月身上的味道。
这股陌生的味道已经完完全全把魏云弥熏陶,像极了无声地炫耀和嘲讽。
腾升的无名火灼烧了最后一丝理智,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抬眼与魏云弥对峙,冷笑道:
“魏云弥,你扪心自问,我们的相处和你所谓的‘朋友’孟逸月有什么区别吗?”
“你不是照样在她哭的时候抱她?手把手教她做题?还亲手给她……”
我话还没说完,魏云弥突然扣住我的下巴吻了上来。这个吻粗暴得不像话,带着惩罚的意味。她的牙齿重重地磕到我的唇,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区别。”她退开时气喘吁吁,眼睛亮得吓人,“我会这样对孟逸月吗?”
我的嘴唇火辣辣的疼,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魏云弥的指腹重重擦过我的下唇,眼神炽热得几乎要把我烫伤。
“繁郁,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窗外的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校园,昏黄的路灯成为昏暗教室里唯一的光源。我盯着魏云弥泛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残忍。
“对不起。”我的声音哽咽,“我只是……害怕。”
魏云弥的眼神软了下来。她轻轻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我知道。”她的声音闷闷的,“但你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拒绝开始。”
我的脸埋在她的颈窝,熟悉的雪松香混合着陌生的甜橙味,却奇异地让我感到安心。
“那孟逸月……”
“她父亲再婚了,娶了一个只比她大十岁的女人。”魏云弥轻声陈述,“她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依靠和陪伴的朋友。”
我抬起头,对上她坦然的视线。
“所以你……”
“所以我陪她去了几次小卖部,给她讲了几道题,仅此而已。”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酸涩又温暖。魏云弥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好,对谁都温柔。
这正是她吸引我的原因,却也成了我最大的不安。
“那护手霜……”
魏云弥突然笑出声,捏了捏我的鼻尖。
“吃醋了?”
“才没有!”我红着脸反驳。
“是她非要我涂的。”魏云弥凑近我的耳边,呼吸拂过我的耳廓,“但我更喜欢你的味道
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魏云弥得寸进尺地轻咬了一下我的耳垂,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繁郁。”她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请相信我,好吗?”
“嗯。”我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她的衣摆。
魏云弥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捧起我的脸,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饿不饿?我请你吃红豆面包。”
我的胃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引得她笑出声来,那个熟悉的酒窝又出现了。
“走吧。”她牵起我的手,“这次我保证,只和你分享同一杯可可。”
暮色渐沉,寒风凛冽,路灯次第亮起。我们手牵手离开校园,影子被拉得斜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魏云弥把我的手塞进她的口袋,十指紧扣。
这一次,我比她攥得更紧。
17. 十二月的奇迹
圣诞节的前一天,教室里已经弥漫着浓郁的节日氛围。
窗玻璃上贴着圣诞树贴纸,黑板报被画上了憨态可掬的圣诞老人,甚至连空调出风口都被人恶作剧地挂了几只红袜子。
我缩在最后一排,把冻得发红的手指藏进袖口。帆布鞋尖在课桌下无意识地轻点桌面,像只等待投喂的麻雀。
魏云弥的座位空着,她今早被班主任叫去帮忙布置年级元旦晚会了。
“繁郁。林小雨突然出现在我桌前,方向一张烫金贺卡,“孟逸月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盯着贺卡上华丽的火漆印章,喉咙发紧。拆开后,内页用花体烫金英文写着“MerryChristmas”,落款是“孟逸月&魏云弥”。
两个人的名字并排而立,像橱窗里精心搭配的圣诞礼物。
“她们在音乐教室包装礼物。”林小雨意味深长地补充,“听说孟逸月订了五十份Godivo。”
我沉默地把贺卡塞进抽屉最底层。那里已经积攒了三四张类似的祝福函,每次都以“班级活动”的名义,实则都是孟逸月炫耀与魏云弥亲密的小把戏。
课间操时,我终于在走廊的拐角堵住了步履匆匆的魏云弥。她怀里抱着大段彩带,发梢还站着亮晶晶的彩屑。
“今晚……”我刚开口,她突然把食指竖在唇前,作噤声状。
她摸出几颗看着就很昂贵的巧克力塞进我的手心。
“小礼物。”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今晚放学等我。”
巧克力锡纸包装还夹带着她的温热的体温,沉甸甸地在手心里像揣成团将燃的小火苗。我还没来得及追问,她已经被学生会的人拉走了。
一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前排女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即将收到的巧克力。孟逸月的声音最响亮:“云弥答应明天和我一起过圣诞!”
我别过脸,假装对窗外的枯树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自从上次和魏云弥在美术教室和解后,我们的关系又恢复了那种微妙的平衡——比朋友亲密暧昧,却又不是恋人。
放学铃响,教室瞬间变成喧闹的集市。魏云弥站在讲台前发放礼品盒,每个接过礼物的同学都会发出惊喜和欢呼。
我数着她手边堆积如山的用丝带精心装扮的丝绒盒,那些都是奢侈的甜品店招牌。
“繁郁。”她终于走到我桌前,却从校服内衬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
“给你的。”
纸袋内静静地躺着一颗青苹果,苹果表面泛着透亮的蜡质光泽,在冷映的白炽灯像块晶莹剔透的翡翠。
我扫视了一圈,发现其他同学收到的都是红苹果和巧克力。
“谢谢……但为什么是青的?”我摩挲着苹果表皮细微的裂痕,隐隐可窥见被氧化发黄的果肉。
魏云弥突然俯身,发梢垂下来扫过我的手腕:“因为——”
她突然拨开我长得几乎遮住眼帘的刘海,鼻尖几乎贴上我的。
“你每次吃醋的时候……就像这颗青苹果。”
“酸得让人想咬一口。”
教室的日光灯在她背后晕开。我盯着她眼睫投下的阴影,喉头发紧。
“可大家都……”
“红苹果太俗气了。”她打断我,指尖划过我的腕骨,“青苹果才配你。”
学校的广播站放起了欢乐的圣诞颂歌。我攥着纸袋锁在座位上,看着魏云弥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孟逸月像只树袋熊挂在她的胳膊上,嚷嚷着要去便利店买关东煮。
我盯着手里的青苹果,明明是翠绿的生机和蓬勃的朝气,我却只感受到了酸涩的汁液和苦楚。
魏云弥说要我放学等她,可她却被一群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把我晾在一旁。
教室里稀薄的氧气让人喘不过气来,白炽灯的嗡鸣与此起彼伏的喧闹搅成一团,像密不透风的密网裹住我。
我抱着纸袋离开了教室,趴在连廊的栏杆上感受新鲜清冽的冷空气灌入肺部的刺灼感。
我其实并不喜欢圣诞节,更不喜欢那些热闹到近乎喧嚣的氛围。它们总让我觉得自己像被丢进沸水的冰块,在沸腾翻涌的人声里逐渐消融。
可心底隐秘的期待却像是被一丝丝火星迸溅到的刺柏,在冷风里将熄欲燃。
我轻轻摩挲着牛皮纸袋粗糙的纹路,青苹果在里头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也许……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圣诞节,只是不喜欢那个我融不进去的氛围,亦或是在遗憾我们这个南方小城不会下雪。
暮色渐沉,人群散去时已经将近七点。我静静地听着广播站的圣诞特辑音乐,身体冻得几乎要没知觉。
魏云弥不知从哪窜出来突然拉住我的手,我们踩着薄尘冲向美术教室。
她反锁门的瞬间,整栋楼的供电系统突然启动,昏暗的走廊灯倏地亮起,像极了炸开一片星海般的节日彩灯。
“平安夜快乐。”她喘息着捧起我的脸,鼻尖蹭过我冰凉的颧骨,“现在可以拆礼物了。”
腊质糖霜晶莹透亮,青苹果的酸涩混着她指尖的白茶香。
当窗外传来《LastChristmas》的旋律时,我终于尝到了藏在果肉裂缝里的杏仁巧克力——流动的甜浆浸润舌尖,像那个夏天关于红豆面包带来的甜蜜悸动。
魏云弥的睫毛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投下细密的扇形阴影。她舔掉我唇角的巧克力渍,轻笑道:“现在知道为什么不是红的了?”
我盯着她眼底跳动的笑意,红着脸摇头。
“因为……我想做第一个送你青苹果的人。”
我怔怔地看着她,青苹果的酸涩和巧克力的甜蜜在口腔里交织,就像此刻我复杂的心绪。魏云弥的眼睛在昏暗的教室里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只有我知道,你藏在倔强外表下的甜。”她就着我的手提起那颗苹果,在我啃过的地方啃了一口。
“就像这颗苹果,只有我知道该从哪里咬下去。”
我盯着被她啃过的果肉,嵌入的巧克力芯融成甜浆,把青苹果的薄层晕染开一小片褐痕。
像某种隐秘的青涩单纯被倔强心事玷污了。
我咬着唇捂住了那颗苹果,魏云弥却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生气了?”她歪着头,“明明刚刚还吃得那么开心。”
“……没有。”我别开脸,却被她用手指勾起下巴,被迫直视那双狡黠的眼睛。
“繁郁,你知道吗?孟逸月送我的Godivo,我一颗都没吃。”
说着,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块巧克力,每颗的锡纸包装上都印着麋鹿和圣诞树。
“都在这里了。”她把铁盒塞进我手里,“但你要是还吃醋……”
话语未落,她突然咬住我指尖下的苹果果肉。我惊呼一声,她却含住果肉不放,温热的触感如电流般一路窜到心脏。
“魏云弥!”我被烫到般想抽回手,却被她的利齿轻啮,像只耍赖的猫。
“别躲。”她终于松开嘴,眼神变得认真,“青苹果也好,巧克力也好,我想给你的,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她把额头抵在我的肩上,声音闷闷的:
“你总说自己融不进热闹,可我只想把热闹关在门外,只留我们两个人。”
美术教室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交错的呼吸声。魏云弥的呼吸拂过我的耳侧,带着青苹果的清香。
我低头盯着手里的铁盒,那些精致的巧克力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孟逸月送的,她却一颗都没动。
“为什么?”我小声问。
“因为我知道有个笨蛋在等我陪着她一起吃。”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圣诞节的彩带灯条。
“可是……”
“没有可是。”她打断我,拆开一颗巧克力递到我嘴边,“张嘴。”
我下意识地张嘴咬住那颗巧克力,浓郁的甜香在口腔里炸开。魏云弥的指尖轻轻擦过我的下唇,引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甜吗?”她问。
我点点头,却见她突然凑近,唇覆上我的,舌尖轻易撬开我的唇齿。
巧克力的甜腻在唇齿间蔓延,她的吻比平时更加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珍视。我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甜蜜的吻中。
“这才是圣诞的味道。”她退开时轻声说,拇指擦过我的唇角的水渍。
窗外的广播突然切换到了《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欢快的旋律透过门缝传来。魏云弥把我手里的苹果放到一边,拉着我走向教室中央。
“跳舞吗?”她笑着问,
“我不会……”
“我教你。”
她的手搭在我的腰间,引导着我随着音乐轻轻摇摆。我们笨拙地随着节奏踩着节拍,时不时撞到画架,像两个偷喝圣诞老人假酒的孩子。
“繁郁,”魏云弥的额头抵着我的,呼吸交织,“明年圣诞,我们还一起过,好不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明年……那么遥远的承诺,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如此自然。
“嗯。”我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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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弥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礼物盒。
“给你的。”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条银色的手链,吊坠是一片精致的蕨叶,和她送我的项链是一对。
“这是……”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带着我的记号。”她帮我戴上,指尖轻轻摩挲我的腕骨,“就像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银色的蕨叶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我……我没准备礼物……”
魏云弥突然捧起我的脸,轻轻吻了吻我的鼻尖。
“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
“什么?”
“你的喜欢。”她低低地笑,“虽然某个胆小鬼到现在都不敢承认。”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却只是攥紧了手腕上那颗冰凉的蕨叶。
离开美术教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能看见一些影绰的人影。我们分食完那颗酸甜的青苹果,手牵手漫步在校园。
校园广播的音乐濒近尾声,广播员清甜的嗓音宣告着最后一首音乐《十二月的奇迹》。
“我望眼欲穿看我看不到的你,
我侧耳倾听听我听不到的你,
看到曾看不见的画面,
听到听不见的声线,
你给了我超能力,
在你离开了我以后
……
每一次我想你,
全世界每一处都是你,
夜空下的雪花,
每一朵都是你的泪滴,
好想你瞬间就在眼前,
好想让你回到我身边,
这无力的超能力,
也没有办法挽回你……”
魏云弥突然停下脚步,在空无一人的连廊上转身面对我。她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的整个夜空的星光。
“繁郁,这首歌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拨弄我耳侧的碎发。
我垂下眼睑,心跳不自觉地跳动。
那天的记忆清晰如昨——我蜷缩在树荫下,因为低血糖而头晕目眩,而她沐浴着十月份的骄阳,像一束明媚的光突然闯进我贫瘠的生命里。
“那时的我们就像这首歌唱的那样,‘我望眼欲穿,看我看不到的你’。”
“明明就在教室里,却好像永远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夜风拂过我们的发梢,带着十二月的寒意。我下意识地往她身边靠了靠,感受她身上令我眷恋的暖意。
“现在呢?”我小声问道。
魏云弥突然伸手捧住我的脸,拇指轻轻摩挲我的颧骨。
“现在啊……”她的声音比羽毛还轻,“现在你就在我眼前,真实得让我想哭。”
路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我能看到她瞳孔里自己小小的倒影。那首《十二月的奇迹》温柔又略显哀伤的曲目适时地唱到:
“曾经我对于爱情不懂感谢珍惜,
曾经我以为爱结束也不可惜,
而现在我却因为你改变,
明明你不在我身边,
我的爱还在继续就像没有边际……”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十二月的奇迹”——不是飘雪,不是礼物,而是有一个人,让你在寒冷的冬夜里感受到足以融化冰雪的爱和温暖。
“魏云弥……”我的声音哽咽,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嘘。”她的食指轻轻抵住我的唇,“别说‘谢谢’,也不说‘对不起’。”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点了点头。魏云弥笑着牵起我的手,将我们交握的双手举于唇边,轻轻吻了吻我的手背。
“MerryChristmas,myfern.”
(圣诞快乐,我的蕨类植物)
我望着她闪着星子的眼,鼓起勇气环住她的腰。
“圣诞快乐,魏云弥。”
她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我。我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深嗅她身上雪松混杂着白茶的清香。
我们像两个不知寒冷的孩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拥抱相偎,分享着属于我们的第一个平安夜。
圣诞庆歌渐渐停歇,但我的心却在这寂静的夜里奏响了最欢快的乐章。
我们的故事,就像那颗特别的青苹果,酸涩中带着最甜蜜的惊喜。
这个圣诞节,虽然没有雪,但我已经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十二月的奇迹。
18. 永不消融的雪花
元旦晚会的气氛火热得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天花板。礼堂人声鼎沸,荧光棒在空中划出应援的弧线。
我缩在班级队伍的最后一排角落,目光却黏在舞台正中央——学姐身着亮片短裙,随着动感十足的永远扭动腰肢,长腿在聚光灯下白皙得晃眼。
她的动作又野又飒,指尖划过锁骨时,全场女生都在起哄尖叫。
真好看啊……
我无意识地咬着吸管,直到塑料管在齿关被碾扁。
突然,我的后颈一凉,有人用手指轻轻勾住了我的衣领。
“好看吗?”
魏云弥的声音贴着耳廓钻进来,带着清冽的白茶香。我猛地回头,差点撞上了她的鼻尖。
她不知何时溜到了我的身后,膝盖抵着我的椅背,嘴角挂着笑,眼睛却没有一点温度。
“还、还行……”我结结巴巴地往后缩,整个人深陷椅背里。
她轻笑一声,指尖顺着我的冲锋衣领口,最后停在我剧烈跳动的脉搏上。
“看得这么入迷,连我发的消息都不回?”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手机疑似在口袋里震动,确实忽略了消息提示。
舞台上,学姐一个利落的甩头,长发扫过腰际。观众席又爆发出一阵欢呼,我忍不住又瞟了一眼。
手上传来钝痛,魏云弥攥住我手腕的力道大得出奇。手链上那枚无辜的蕨叶吊坠深深嵌入我的皮肤,像是要烙下一个深刻的印记提醒我是谁。
我吃痛“嘶”声,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魏云弥就拽着我起身,在昏暗的掩护下把我带出了礼堂。
储物间的门“嘭”地关上。
稀薄的月光从气窗透漏进来,照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她单手撑在我的耳侧,眼眸微眯,里面翻涌的愠怒让我心惊。
“喜欢那种类型?”她低头逼近,呼吸喷在我发烫的脸颊,“嗯?繁郁?”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魏云弥前几天刚和孟逸月过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圣诞节,朋友圈的九宫格照片里满是她们装饰圣诞树的亲密合照,现在却因为我多看了几眼学姐跳舞就在这里质问我。
凭什么?
我猛地推开她,后背撞上储物柜发出“砰”的一声。
“那你呢?”我的声音发抖,“你和孟逸月一起过圣诞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魏云弥愣住了,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那不一样。”她皱眉,“孟逸月只是朋友。”
“朋友?”我冷笑一声,“朋友会搂着你的腰拍照?朋友会把头靠在你肩上?朋友会——”
我的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打断。魏云弥的唇重重压上来,带着惩罚的意味。她的牙齿磕到我的下唇,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干什么!”
我用力推开她,手背擦过火辣辣的唇。
魏云弥的眼神暗了下来,她抓住我的手腕按在储物柜上,整个人压过来。
“我在让你记住,谁才是你该看的人。”
她的膝盖顶进我的腿间,另一只手扣住我的下巴。这个姿势让我无法动弹,只能被破承受黑暗中她灼热的视线。
“魏云弥,你讲不讲道理?”我挣扎着,“明明是你先——”
“嘘。”她的拇指按住我的唇,“别说了。”
她的吻再次落了下来,这次温柔了许多,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的舌尖撬开我的齿关。
储物间外传来脚步声和说笑,我紧张得浑身紧绷。魏云弥却变本加厉,手从我的卫衣下摆探进去,冰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打底触到扣住我的肋骨。
“别……有人……”我慌乱地推开她。
魏云弥轻笑一声,反而把我搂得更紧。
“怕什么?”她的唇贴着我的耳垂,“让他们听见好了。”
她的手指沿着我的肋骨一根根向上攀,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死死咬住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繁郁,”她突然停下动作,额头抵着我的,“看着我。”
我抬眼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愤怒、占有欲,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脆弱。
“你是我的。”她一字一顿地说,“只能是我的。”
这句话像一把火,烧光了我所有的理智。我猛地睁开她的桎梏,声音颤抖:
“那你那?你是我的吗?”
魏云弥愣住了。
“你和孟逸月的那些照片,那些互动,那些——”我的喉咙发紧,“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为什么还要和别人那么亲密?”
储物间陷入死寂。月光照在她僵硬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她的声音干涩,“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
“我在意!”我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他妈快在意疯了!”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爆粗口,也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需求。
魏云弥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闪过一丝笑意。
“吃醋了?”她凑近,指腹擦过我的颧骨。
我别过脸,不想让她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繁郁,对不起。”她捧起我的脸,指腹擦过我眼角的湿意,“我不知道……”
“不,你明明知道。”我强忍着哽咽打断她,“你只是不在乎。”
魏云弥的表情凝固了。她后退一步,像是被我的话刺痛。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在乎!”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如果你在乎,就不会在明知道我喜欢你的情况下还和孟逸月那么亲密,如果你在乎,就不会——”
“够了!”魏云弥突然提高音量,“我和孟逸月什么都没有!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那就离她远点!”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既然你说你们只是朋友那就保持朋友该有的距离!”
魏云弥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的眼神变得陌生而冰冷。
“所有你是在命令我?”
“我是在请求你。”我别过脸,声音低了下来,“请求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我们僵持着,谁都没有再说话。储物间外传来欢呼和鼓掌声,晚会似乎进入了高潮。
最终,魏云弥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了门。
“我需要冷静一下。”她的声音带着疲惫,“晚会结束……操场见。”
门关上的瞬间,我的腿一软,顺着储物柜滑坐在地上。手腕上的蕨叶手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在嘲笑我的懦弱。
我到底在干什么?明明那么喜欢她,却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可是……那些照片,那些互动,那些亲密无间的瞬间,像一根刺扎进我心里,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魏云弥离开前那受伤的眼神重映在我的脑海,我的心底突然腾升起一股愧疚感,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在谴责叫嚣。
明明是我一直不清不楚地悬着这段关系,我和魏云弥又不是情侣,我们不过只是亲密一点的朋友,我凭什么阻止她和谁交往?
礼堂的欢呼声隔着厚重的门板忽远忽近,像潮水般漫过储物间。我蜷缩在储物柜的阴影里,手腕上的蕨叶吊坠硌进手心。
那是魏云弥平安夜送给我的礼物,当时她说这个手链是她给我的记号,无论我在哪,这个手链都能代替她陪在我身边。
可如今,我却因为一己私欲伤害了她,甚至亲手把她越推越远。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我以为是魏云弥发来的消息,连忙点开。可那条无聊的垃圾短信给我泼了一盆透心凉的冷水。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点开魏云弥的朋友圈,那条写着“在等雪花,圣诞树,新年烟火,还有你”的动态。
照片里,孟逸月踮着脚挂在她身上,两个人都带着鹿角发箍,魏云弥嘴角的酒窝比圣诞树上的彩灯还要甜蜜。
当时我看到这条动态时心猛地一颤,眼睛被那一张张亲昵的照片刺得发酸。明明不开心,却还是违心地点了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自欺欺人地宣告着我的大度。
我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和魏云弥的点点滴滴——她送我蕨叶手链时温柔的眼神,她靠在我肩上说话时温热的呼吸,还有刚刚在储物间里她眼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我突然意识到,或许她也和我一样,在这段模糊不清的关系里,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
不知过了多久,礼堂的喧嚣渐渐平息,我知道晚会结束了。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储物间,校园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盏路灯孤独地立在寒风里。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魏云弥,害怕再起争执,害怕她真的因为我的任性而疏远我。
操场上空无一人。
我的心沉了下去。魏云弥说要我在操场等她,可她人呢?
心有灵犀般,手机震动传来她发的消息:“我在校门口。”
我快步走向校门口,远远地看见她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我的心跳随着距离的拉近不自觉地加快跳动的频率,走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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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她手里拿着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氤氲开一片蒸腾的热气,香甜的气息在寒冷的冬夜里格外诱人。
“给你。”她递给我一个,声音很轻,“趁热吃。”
我接过红薯,滚烫的热度透过纸袋传入掌心。我们沉默地并肩走着,谁都没有提起刚才的争执。
走到岔路口时,魏云弥突然开口:
“繁郁,我删了那些照片。”
我愣住了:“什么?”
“朋友圈里的那些和孟逸月的合照。”她低头踢路边的小石子,“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难过。”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红薯的热度几乎要把我烫伤。
“其实……你不用……”
“不,我需要。”她停下脚步,直视我的眼睛,“因为我在乎你的感受,比你以为的要在乎得多。”
路灯的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魏云弥……”
“我知道我们还不是情侣。”她打断我,“但我希望你知道,对我来说,你从来都不只是朋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我的手。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处理好和孟逸月的关系。”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魏云弥把额头抵在我的肩上,声音闷闷的:
“别推开我……我受不了。”
这句话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直戳最柔软的部分。我伸手环住她的腰,感受她微微发颤的身体。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发脾气。”
魏云弥抬起头,盈着水光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凑近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啄。
“没关系。”她笑着说,小酒窝深深凹陷,“吃醋的繁郁很可爱。”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低头咬了一口红薯掩饰自己的窘迫。甜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驱散了口腔里的苦楚。
“……学姐跳舞真的很好看嘛。”我小声嘟囔。
魏云弥眯起眼睛,突然凑近:“有我好看?”
路灯的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带那双被睫毛阴影半遮的眼都充满狡黠的笑意。
“你最好看。”我鬼使神差地说。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我们在路灯下分食烤红薯,呼出的丝缕白气交织在一起,在寒冷的冬夜格外温暖。
走到公交站时,魏云弥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
“给你的。”
那是一枚晶莹剔透的冰晶雪花吊坠,上面坠满了水蓝色的碎钻。
“这是……”
“手机链,新年礼物。”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两条相似的雪花吊坠并列轻晃,“我们的雪花会比新年烟火来得更早。”
我咬着唇,窘迫地把我屏幕被摔得裂开好几道裂痕的手机递给她。
魏云弥接过我的手机,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她的眉头微蹙,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怎么摔成这样?”
“上周在楼梯上不小心……”我小声解释,想起那天因为低血糖差点晕倒的经历。
她没再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帮我把雪花吊坠系在手机壳上。
“现在我们的是一对了。”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雪花吊坠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新年快乐,小蕨。”
冰蓝色的雪花垂在她的眼前,碎钻在路灯下闪烁着微光。她亮亮的眼睛氤氲了一层水汽,比那枚吊坠更像真正的雪花。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我都没准备礼物……”
魏云弥突然捧起我的脸,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公交车上,魏云弥自然地拉着我坐在最后一排,手指始终与我相扣。
“元旦有什么安排?”她问。
我摇摇头。每年的元旦,我都是一个人窝在出租屋里写作业。
“那……来我家吧。”她捏了捏我枯瘦的指节,“我们可以一起吃火锅,看烟火,然后……”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轻轻挠了挠我的掌心。
“然后什么?”我心跳加速。
“等新年的第一个吻。”
窗外的街灯掠过狭长的光点,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望着她含笑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雪花吊坠随着公交车的颠簸轻轻晃动,于棱镜般的切面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就像魏云弥说的,我们的雪花,比新年烟火来得更早。
19. 烟花易逝 但爱不会
元旦前夜,我站在魏云弥家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寒气顺着单薄的针织衫的缝隙往骨头缝里钻,我盯着擦得锃亮的铁艺大门,手指几乎要冻僵。
手提袋里的礼盒硌着腿骨,那是我精心挑选的深蓝色的羊绒围巾,花了我整整半个月的生活费。
我摩挲着绳结边缘,心跳快得不像话。
门锁转动地声响惊得我浑身一颤,里屋涌出暖气裹着松木香扑面而来。魏云弥裹着米白色羊绒羔睡衣,慵懒的丸子头散落几绺碎发。
“监控显示某人在冷风里当了十分钟的‘望夫石’。”她的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等着我抱你进来吗?”
我的脸腾地烧起来,连忙把礼物盒往身后欲盖弥彰地藏。
“胡说!我、我明明刚到……”
话音刚落,魏云弥不由分说地把我拽进屋里,暖气扑面,驱散了一身的霜华凛寒。
“礼物?”她眼尖地发现了我手里的盒子。
“嗯……新年快乐。”我别扭地把盒子递过去,声音细若蚊蝇。
魏云弥拆开包装,指腹摩挲着柔软的羊绒纹理。她的眼睫透投出颤动的阴影,像是惊喜又像是心疼。
“你买的?”
我点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在实体店买礼物。店员揶揄打量我开胶帆布鞋的目光让我无地自容,那股如针扎般的难堪至今还刺在脊梁上。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下一秒,她突然把我搂紧怀里,力道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笨蛋,”她的声音闷在我的肩膀上,“这么贵的围巾,你哪来的钱?”
“攒的。”我小声解释,“有你的投喂,我的饭钱省了好多。”
魏云弥退开一点,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她的拇指轻轻擦过我愈发削尖的下颚,眉头紧皱。
“以后不许这样。”她皱眉,“我的围巾够多了。”
“可是……”
“没有可是。”她不由分说地打断,利落地把围巾绕上脖颈,深蓝色衬得她的肌肤愈加莹白柔软。
“不过嘛……”她突然凑近,清甜的白茶香将我裹住,“既然是你送的,我会戴一整个冬天。”
火锅的雾气在落地窗上晕开一片朦胧,等水滚的间隙,魏云弥玩心大发地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两个小人,睫毛沾着水汽转向我。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蒸腾的白雾漫过她含笑的眼,我盯着咕噜冒泡的番茄汤底,思绪也随之飘回那个蝉鸣喧嚣的盛夏。
“你硬塞红豆面包给我。”
“不对。”她笑着摇头,“是体育课你低血糖那次。你躺在树荫下,树影在你身上投下的阴影就像蝴蝶翅膀。”
“当时我就在想,这具骨骼该配上什么样的灵魂。”
我的脸瞬间发烫,仿佛蒸腾的那些水汽全部熏灌在脸上。
魏云弥的目光比滚水还要灼人,仿佛穿透时光将那个藏在树荫下、愿意充当模特来换取食物的刺猬女孩,照得无处遁形。
“尝尝这个。”
她将涮好的肥牛卷裹着虾滑浸润麻酱,突然倾身喂到我嘴边。筷尖擦过下唇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酱汁蹭过嘴角的瞬间,她的拇指已经抚了上来。
“好吃吗?”她的指腹还停在我的唇边,眼神也随着摩挲的动作变得灼热。
鲜嫩爽口的虾滑在舌尖化作熟甜的暖流,我盯着她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突然发现了比红豆面包更令人上瘾的甜度。
“魏云弥……”
“嗯?”
我鼓起勇气,夹起一片毛肚放进她的碗里。
“你也吃。”
魏云弥歪着头笑,那个单边酒窝深深凹陷。她的圆润的指尖轻点碗缘,却没有用筷子夹起。
“想让我吃?那要付出点代价。”
“什么代价?”
她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
“喂我。”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握住筷子的手微微发颤。毛肚在沸腾的锅里涮了三秒,沾匀麻酱,吹凉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唇边。
魏云弥没有立刻吃下,而是轻轻地咬住了筷子的一段,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她的舌尖不经意地舔舐筷尖,明明是普通的进食却被我看出了无尽的蛊惑。
“好吃。”她细细咀嚼,眼神一直锁在我脸上,“比我自己烫的好吃多了。”
火锅的热起熏得我头晕目眩,我的视线不自觉得聚焦她柔软的唇,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魏云弥……”我的声音发颤,“你故意的。”
她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扣住我的后脑,将我拉近。我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身体却先一步迎合她的触碰诚实地闭上了眼。
温热的呼吸拂过唇瓣,带着若有若无的白茶香。就在我浑身紧绷却又隐隐期待的间隙,唇上突然触到了异样的触感。
粗糙的,滚烫的,还……甜甜的?
我猛地睁眼,对视魏云弥戏谑的坏笑。她手里的筷子夹着半颗被咬过的鱼丸,故作无辜状地眨了眨眼。
“想什么呢?”
滚烫的羞意从耳根烧到颈脖,我猛地别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魏云弥却笑得前仰后合,那个小酒窝深深凹陷。
“繁郁,”她凑近我耳边,声音带着压低的蛊惑,“想要亲亲可以直接说……”
“谁、谁想要了!”我嘴硬道,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温软的唇覆上我的,一触即离。这个吻夹杂着番茄汤底和麻酱的味道,却比刚才的鱼丸还有柔软甜蜜。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这才是我真正想给的。”她退开时轻声说,拇指擦过我的唇角。
窗外突然传来“砰”的声响,我们同时转头望去。夜空炸开第一朵烟花,绚烂的光点倒映于玻璃窗上,将我们框罩于缤纷的色彩里。
临近零点,魏云弥拉着我来到阳台。寒风扑面,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烟花的硝烟冲击鼻腔。
她解开新围巾的一端绕在我脖子上,熟悉而令人安心的雪松味将我裹得暖暖的。
“这样就不冷了。”
五彩斑斓的光在她脸上流转,我望着她明丽的侧脸,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魏云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转过头来,眼里盛满比新年烟火更盛大的绚烂。
“三、二——”
她突然捧住我的脸,鼻尖蹭过我冻僵的耳垂。
“一!”
魏云弥颤抖的睫毛扫过我的脸颊,呼出的白汽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跨年烟火在夜空炸开的瞬间,她贴着我的唇呢喃: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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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蕨。”
我的手心贴在她的后颈,心跳也随着迸裂的烟火而雀跃跳动。
“新年快乐,魏云弥。”
“零点了。”她的眼睛映射烟火的色彩,“可以要我的新年礼物了吗?”
“什么礼……”
我的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打断。这个吻深入而热烈,带着番茄汤底和麻酱的香甜。她的手指穿过我的短发,轻轻扣住我的后脑。
我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随着转瞬即逝的绚烂忽明忽暗。当她的舌尖轻轻扫过我的上颚时,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新年的第一个吻”。
魏云弥的指尖顺着我的脊骨滑至腰际,羽绒服的拉链不知何时被蹭开,寒气与她的体温交织成奇异的战栗。
远处钟楼的报时声淹没在烟火爆裂的轰鸣里,她突然将我抵在落地窗上,玻璃的寒意透过毛衣渗透肩胛。
“冷吗?”她含住我的耳垂低语,手掌却更用力地压向玻璃。
我摇摇头,喉间溢出的喘息在窗面上呵出白雾。
“撒谎。”
毛衣被掀起时,我瑟缩着抓住她的手腕。
“太快了……魏云弥……”
烟花将夜空照成白昼,我看见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发丝凌乱,嘴唇被咬得嫣红,像株破土而出的蕨类植物。
她忽然停下,鼻尖抵着我的轻声说:
“等春天来了……”
话音未落,她的吻又压了下来。这次的吻缠绵悱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的背抵在冰冷的窗面上,冷风从衣缝里鱼贯而入。可魏云弥的体温却烫得惊人,像一团火要把我整个人都点燃。
我被她吻得晕头转向,迟钝得几乎没法去探究她刚才想干什么,为什么说要等春天。
远处,深色天幕烟火的轰鸣此起彼伏。可我的耳畔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唇齿间细微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魏云弥终于舍得退开,额头抵着我的,轻轻喘息。
“繁郁,”她的声音低哑,带着餍足的笑意,“现在,你总该承认喜欢我了吧?”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后颈。那条羊绒围巾松垮的两端悬挂在我们身上,像极了命运纠缠不休牵连的线。
“……嗯。”
魏云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紧紧地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终于……”
最后一缕烟花在夜空炸开,化作金色的雨点坠落,点燃了她眼底的暗色。
“繁郁,你知道吗?”魏云弥突然叫我我的名字,语气认真得让我心头一颤。
“嗯?”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胀。
“我也是。”我小声回应,“谢谢你……看见我。”
她轻笑一声,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不只是看见,是爱上。”
新年的第一缕风吹过我们的发丝,带着冬日的凛冽与春天的期盼。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夜晚,我们相拥依偎,为逝去的旧年,也为即将开始的新篇章。
原来这就是魏云弥说的十二月的奇迹——不是飘雪,不是烟火,是两颗在寒冬里相互依偎的星星,终于挣脱轨道相撞时迸发的光。
烟花易逝,但爱不会。
20. 思念跨越云泥
期末考试的倒计时像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剑。
教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把我心底的那股烦躁越浇越旺。我盯着数学模拟卷上复杂的计算题,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道凌乱的弧线。
“最后两道大题完全没有思路。”我咬着笔帽,胃部搅成一团。
前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魏云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桌前,指尖轻点我草稿上算错的步骤。
“这里,应该用倍角公式。”她弯腰时发梢扫过我的试卷,带着淡淡的白茶香,“要不要去图书馆?我帮你梳理知识点。”
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自从元旦那晚,我们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愈发明显——她会在没人的角落偷捏我的指尖,会在早读时回头冲我眨眼。
“不用了。”我避开她的视线,“我自己再试试。”
魏云弥的睫毛颤了颤。她突然抽走我的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写下几行公式。
“放学后美术教室见。”
放学铃响起,走廊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明天见”。
魏云弥早早离开教室,我慢腾腾地收拾书包,待人走得都差不多了才走向美术教室,这已经我和魏云弥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美术教室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没有温度的夕阳正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魏云弥背对着门站在画架前,听到声响也没回头。
“把门锁上。”她说。
锁舌“咔嗒”的声响在安静的空间格外清晰,像是关闭了某个隐秘的结界。
魏云弥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她今天没穿校服,杏色的毛衣衬得她肤白如雪。
“薄荷茶,提神的。”她拧开瓶盖,热气裹挟着清凉的香气扑面,“我放了蜂蜜,不会太苦。”
我小啜一口,甜味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薄荷的凛冽。余光瞥见画架上夹着的不是素描纸,而是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学重点归纳。
“这是……”
“猜到你不会主动找我补习。”她拿起那张纸轻轻拍在我的额头上,“繁郁同学,临时抱佛脚也要找对方向。”
我捏着纸张,突然发现右下角画着一颗小小的爱心。这个发现让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连忙假装研究公式来掩饰慌乱。
魏云弥拉过椅子坐到我身边。她讲题时习惯用铅笔端轻点纸面,讲到关键点会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当她的膝盖第三次蹭到我的时,我终于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躲什么?”她突然拽住我的手腕,“这里,听懂了吗?”
她的拇指正按在我凸出的腕骨上,这个亲密的肢体接触让我喉咙发紧,那些排列整齐的公式突然变成了游弋的蝌蚪。
“我……”
“看来需要换个教学方式。”她轻笑一声,突然凑到我的耳边,“如果这道题做对,有奖励。”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我僵在原地,连笔都握不住了。
魏云弥得逞地看着我通红的耳尖,她今天涂了蜜桃色的润唇膏,柔软的唇瓣看起来像一颗潋滟待人采撷的水果糖。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上面,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圈。
“……什么奖励?”
她猝不及防地贴近,双手捧起我的脸,眼神骤然变得幽深。
“这里……”魏云弥的指腹摩挲着我皲裂的下唇,“需要抹点润唇膏。”
我的心跳剧烈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的指尖故意挑逗似地一下下描摹我的唇形。窗外的脚步和喧嚣突然变得遥远,整个世界凝滞般只剩下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闭眼。”
我鬼使神差地顺从。下一秒,湿润柔软的触感印上唇瓣,薄荷的余韵混着和蜜桃的甜,在交错紊乱的呼吸酿成醉人的酒意。
她的吻很轻,像羽毛掠过湖水,却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我的指尖情不自禁陷入她如云的鬓发,她却忽然加深这个吻,舌尖撬开我微张的唇。
“奖励……还算满意?”魏云弥终于松开我时,眼尾泛着潋滟的水光。
我盯着她红肿的唇,喉咙干涩得发痒,连呼吸都凌乱不堪。
夕阳不知何时已经没入地平线,窗外的天色渐趋阴沉。
“繁郁,”魏云弥突然笑出声,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我的,“其实比起教你数学,我更想教你……”
她的指尖划过我发烫的脸颊,在我唇上轻点。
“怎么接吻。”
我猛地扣住她的腰,将她压在画架上。画纸散落一地,但我们都无暇顾及。
魏云弥身上的白茶香混合蜜桃唇膏的香甜,在黑暗中发酵成致命的毒药,让我只想沉溺在这温柔又炽热的漩涡。
离开美术教室的记忆,早已被混沌发烫的思绪搅得粉碎。当晚于台灯下伏案复习时,我反复摩挲魏云弥整理的数学笔记,满脑子都是美术教室旖旎的画面。
蜜桃味……白茶香……又香又软的唇……
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和触感仿佛还烙在唇瓣上,蒸腾成挥之不去的漩涡。
我捂着烫得能煎蛋的脸颊,无助地想:
完蛋了,明天的数学考试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期末考试连轴转了三天,每天清晨探向课桌板,我都会撞见带着温度的惊喜——不同内容的鼓励便利贴旁,总躺着小零食。
有时是“选择题不会就选C”的狡黠调侃,有时是“别忘记吃早餐”的细致叮咛,而最后一门考试前,便利贴上赫然印着鲜艳的唇印。
指尖触到那张带着唇膏纹路的纸片时,我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滚烫的热意顺着脖颈漫上耳尖。
这几天来让我既心慌意乱又满怀期待的幕后推手,到底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我慌乱地将唇印便利贴攥进掌心,像藏住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偏偏罪魁祸首似有所觉,转身与后桌交谈时,故意将目光扫向我。在捕捉到我耳尖发红的瞬间,那人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举起便利贴,将唇印精准覆在自己唇上,隔着三排课桌与那双含笑的眼睛对视。
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我盯着答题卡上密密麻麻的选项,突然意识到高一上学期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教室里爆发出欢呼,同学们像雀跃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寒假计划。
我慢吞吞地收拾文具,余光瞥见魏云弥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她正兴高采烈地说这些什么滑雪度假村的行程,孟逸月则一脸兴奋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国旅游。
我把那张唇印便利贴放进贴身的口袋,沉默地背着书包朝美术教室走去。
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我半倚在美术教室的窗边盯着寥落萧索泛黄的梧桐,只觉得胸口发闷。
吐息凝结成一团虚空的白雾,楞楞发呆的我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处的窸窣声,就被一双有力的臂弯牢牢箍住腰身。
魏云弥带着寒气的鼻尖蹭过我的后颈,呼出的热气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怎么不等我?”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不是要去滑雪度假村?”我别开脸。
她转过我的身体,指尖卷着我耳后的碎发轻轻拉扯。
“某人揣着我的唇印跑了,我哪还有心思滑雪?”
那双炽热得发亮的眼睛仿佛能灼烧灵魂,我咬着唇避开她的目光,脸颊却不争气地发烫。
考试时被那个唇印搅得心神不宁的窘迫感又涌了上来。
那个唇印害得我在考场上心乱如麻,她竟然还提?
“都怪你……要是这次考砸了,你要负责。”
“好啊,我负责。”
她将我搂得更紧,掌心的温度顺着相贴的肌肤蔓延,烫得心都要化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放弃了往日搭乘的公交。昏暗的街灯在路面投下斑驳光影,车流如流星般疾驰而过,卷起阵阵寒意。
我和魏云弥十指交握,分食着同一串糖葫芦。酸甜的山楂在齿间化开,望着路灯下交叠缠绕的影子,我的心底泛起触动的涟漪。
真好啊,还好我们两个都是女孩。
不必担心他人误解的目光,无需在意异样的指指点点。这样光明正大地牵手、分享甜蜜,本就是女孩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亲昵。
没人会把这种亲昵冠冕堂皇的当成爱情。
“繁郁。”魏云弥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我含着山楂含糊回应。
“寒假有什么安排?”
我攥紧了书包带,嘴里的山楂突然变得酸涩难咽。
“回外婆家。”
她的手骤然收紧,停下脚步注视我。
“哪个县?”
“林县。”我低头盯着自己开胶的帆布鞋,“就……很普通的农村。”
魏云弥盯着我被磨得起毛边的卫衣袖口,如蝶翼蹁跹的眼睫在路灯下闪了闪,像是落了片碎雪。
“我跟你一起去。”她突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我猛地抬头,撞进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别开玩笑了……那个地方连热水都要用锅烧,冬天冷得像冰窖。”犹豫再三,我还是红着脸憋出实话,“我甚至还要跟妈妈挤在一张床上……”
她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走过城中村的巷口时,她突然叼着最后一颗糖葫芦凑过来,冰凉的牙齿擦过我的下唇,糖衣碎裂的脆响混着温热的气息扑进嘴里。
“繁郁,我会想你的……”
我被她抵在斑驳的砖墙上,路灯昏黄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密的沉粒。温热的气息裹着山楂的酸甜涌进喉管时,我感受到了一滴灼人的液体。
腊月廿三,我在书包的夹层里摸到了个硬壳盒子,淡粉色的丝绒里躺着一支蜜桃色润唇膏,卡片上是魏云弥张扬的笔迹:
“保持唇部柔软,等我亲。”
窗外的北风卷着枯叶撞在玻璃上,我的眼眶突然发热。
大巴车碾过泥泞,在蜿蜒的山路上拖出长长的车辙。晨光刺破云层,照在远处黛青色山峦上。
我攥着魏云弥塞给我的润唇膏,恍然间觉得,这个寒冷的冬天,都被某个人的温暖填满了。
林县的冬天比城里还冷,外婆家的老房子没有暖气,我只能裹着妈妈的旧棉袄,在碳火旁写作业。
手机信号时断时续,魏云弥的消息总是延迟很久才能收到。
她有时会发来一个堆得歪扭的雪人,问“像不像你”;分享民宿老板熬的姜茶,抱怨“没有你泡的好喝”。
我点开她的朋友圈,最新的动态是九宫格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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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白色羽绒服站在滑雪场,背景是皑皑雪山,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我默默给她点了个赞,把冻僵的脸埋进裹挟着旧沉的羽绒里。
除夕夜,外婆家的老房子冷得像冰窖。
我蹲在外院拔鸭毛,冻红的手指浸在血水里,腥气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魏云弥的朋友圈更新。
她穿着某奢侈品的新年限定,站在市中心广场的霓虹灯下,身边围着一群光鲜亮丽的朋友。她手里举着星巴克,背景里巨大的LED屏正在倒计时。
23:17。
距离新年还有43分钟。
我盯着那些精心编排的照片,直至屏幕变暗才悠悠收回视线。
外婆在厨房里烧准备烫鸭子的开水,表哥在院子里盛炭火烤烧烤,大黄追着被钨丝灯泡吸引的飞蛾满院子跑。
这才是我的世界。
我和魏云弥之间,隔着何止是城乡的距离。
鸡圈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鸣叫,我听见自己胸腔里漏出一声苦笑。
县城自建房斑驳的墙皮簌簌掉落,和照片里魏云弥身后流光溢彩的玻璃幕墙,大概永远不会有重叠的那天。
我关掉屏幕,继续机械性地拔鸭毛,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那点酸涩也一并拔除。
秸秆被塞进碳火,细碎的火星迸发出最灼人的烫意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那个让我心跳几乎停滞的名字。
魏云弥。
我手忙脚乱地擦去手上的碳灰,躲进柴房才敢接听。
“喂?”
电话那头传来市中心嘈杂的音乐声和嬉笑打闹的动静。她似乎站在人群中央,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商场广播预告倒计时的活动。
“繁郁,你那边好吵。”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干嘛?”
“烧水……”
表哥恰好在外院喊我:“繁郁!鸡翅要不要放辣椒粉?”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
“男、的?”魏云弥的声线陡然降温。
“我表哥……”
我下意识解释,又觉得有些可笑——我们又不是情侣,何必心虚?
她似乎走远,背景音弱了下去。
“哦,亲戚啊。”
炭火劈啪作响,电话那头传来她朋友们在远处的起哄:“云弥跟谁打电话呢?女朋友?”
“朋友。”她答得很快,却又补充一句,“特别好的朋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黄突然冲着鞭炮声狂吠,我慌忙地捂住了听筒。
“什么声音?”
“……乡下放鞭炮。”我窘迫地盯着自己沾满碳灰的鞋尖。
“还有小狗?真可爱。”
“狗还是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电话那头传来她朋友暧昧的嘘声,魏云弥低低的轻笑透过听筒震麻我的耳膜,柔声说:
“都可爱。”
柴房里的灯泡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照着我发烫的脸。
“你生日几号?”她突然问。
“八月十七。”
“我比你大三个月。”她的语气雀跃起来,“你该给我拜年。”
“什么?”
“说‘恭喜发财’,快。”
我咬着唇不肯开口,直到她威胁要连夜打车来村里,才小声嘟囔一句:
“魏云弥,新年快乐。”
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上跳出微信通知——魏云弥转账5200元,备注是“给小蕨的压岁钱”。
这个数字暧昧得明目张胆,比我收到的所有红包加起来还要多。
“太多了!”我手忙脚乱地想点退款,“我不能——”
“收下。”她打断我,声音带着罕见的强势,“不然我现在就打车去林县找你。”
远处烟花突然炸响,电话里外同时绽放的光亮中我鬼使神差地妥协了。
春晚主持人开始倒数,她那边爆发出一阵欢呼。
“十、九、八……”
广场上万人齐喊的声浪透过话筒震得我的耳膜发麻,而我的世界里却只能听到与她同频的呼吸声。
“三、二、一——”
最后一秒,她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压过了所有震耳欲聋的喧嚣:
“繁郁!下一个春节——”
烟花在夜空绽开,她的话语连同滚滚火光硝烟一齐烙进我心底:
“我要你在我身边跨年!”
大黄被鞭炮和烟花吓得钻到我脚边,我蹲下来抱住它,额头抵着它脏兮兮的毛发泪流满面。
通话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红肿的眼。表哥端着烤好的韭菜,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没事。”我把手机紧紧攥在掌心,“就是……有点想家了。”
烧烤架的炭火噼啪作响,火星飞溅到夜空中,和遥远的城市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我望着漆黑一片的农村夜空,突然无比想念美术教室里那盏温暖的灯,和灯光下魏云弥专注的侧脸。
云泥之别,也可以被思念填满。
这个寒假突然变得漫长起来。
21. F for Fern
寒假结束得猝不及防。
我拖着行李箱回到出租屋时,魏云弥的消息并没有如想象中春日柳絮般纷至杳来。除夕夜后,随着三个小时的时差,她的问候愈发稀疏。
看着朋友圈里她和孟逸月去马尔代夫度假村的旅游vlog,我的手指悬在屏幕微颤,那些妄图分享外婆腌菜、晒干菌菇的念头,瞬间成了荒诞的笑话。
怎能怪她?那才是她真实的生活——随时能直飞的度假胜地,精致的民宿和美食,还有志同道合的富家圈子。
我攥紧那支见底的蜜桃色唇膏,即便膏体早已耗尽,仍舍不得丢弃。
魏云弥说过,要我保持唇部柔软,等她亲。
在外婆家砖房的每个夜晚,我都固执地用棉签刮取管壁残留的膏体,反复涂抹双唇才肯入睡。
蜜桃甜香仿佛成瘾的毒药,缺了它,我竟整夜辗转难眠。而当唇膏彻底干瘪,我满脑子只剩惶恐:魏云弥不会想亲干裂的嘴唇。
这支唇膏是昂贵的日本货,抵得上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我沉溺在可笑的期待里,自欺欺人又患得患失。
开学前一晚,魏云弥发来消息:“明早七点,巷口早点摊等你。”
我破天荒提前了一个小时起床。镜子里的女孩身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长到可以扎起的短发比寥落的梧桐叶还枯黄。
经过一个寒冬的摧残,我像只营养不良的蕨类植物,愈发憔悴消瘦。
外婆家的餐桌上永远只有红薯叶和酸菜,逢街日家里才能见着零星肉沫。剥玉米粒让我的手布满裂痕,粗粝的薄茧爬满枯枝般的手指。
我裹紧宽大的校服,把手缩进袖口,试图掩盖嶙峋的骨骼。犹豫再三,我还是戴上了魏云弥送的蕨叶手链。
春寒料峭,巷口早点摊腾起白雾。魏云弥早已等候在那里,崭新的春季校服衬得她青春靓丽,高扎的马尾辫在晨光中格外耀眼。
看到我,她眼睛一亮,挥了挥手里的塑料袋。
“红豆卷,热乎的。”
我接过面包,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立刻像触电般缩了回来。一寒假没见,我们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拘谨的小心翼翼。
“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她问。
“嗯。”
“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
“做出来了。”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是两个笨拙的陌生人。直到走进校门,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腕。
“繁郁,新年愿望实现了吗?”
我猛地怔住。除夕她那句“要你陪我一起跨年”,此刻在耳边回荡。
“我……”
“云弥!”孟逸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小跑挽住魏云弥的手腕:“班主任找你!”
魏云弥的手松开了。
我望着她们并肩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手腕上的蕨叶手链变得冰凉刺骨。
新学期伊始,教室里蒸腾着雀跃的气息,寒假见闻与特产的交换声浪此起彼伏。
我默默地贴着墙边挪向教室后排,指尖拂过课桌上的薄灰。
前排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孟逸月正她绘声绘色地描绘马尔代夫的碧海蓝天,她手腕上贝壳手链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云弥送我的生日礼物!”她骄傲地晃了晃手腕,“纯手工制作,每颗贝壳都是她亲自在沙滩上捡的!”
这句话像根针,刺的我下意识攥紧腕间的蕨叶手链。这条手链是魏云弥平安夜送给我的,说是给我的专属记号。
现在,她也在给别人做记号吗?
“繁郁。”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魏云弥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给你的。”她把盒子放在我桌上,“马尔代夫的特产。”
前排女生们的惊叹声中,孟逸月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我把盒子塞进抽屉最里面,喉咙发紧:
“谢谢。”
“不喜欢?”
“没有,很漂亮。”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就是……太贵重了。”
她欲言又止的深情被上课铃折断。我听见孟逸月撒娇般地问:“云弥,我的那份呢?”
“你不是已经收到手链了吗?”魏云弥的声音带着笑意。
上课期间,我偷偷掀开盒盖,是马尔代夫的特产椰子糖和孟逸月同款的贝壳手链。
盒子里面还附着一张折成船形的纸条:
“等暑假,换我带你去看海。”
心跳骤然失控,我慌忙合上盒子,抬头撞见魏云弥回眸的笑意。
那个小鹿乱撞的悸动却被班主任宣布按成绩调座位时碾成齑粉。
“新学期要调整座位,座位按成绩来排。”班主任意味深长地补充,“有些同学退步明显,尤其是数学。”
尽管没有点名道姓,但我脸瞬间烧了起来。期末考数学确实考砸了,那些美术教室里的“补习”显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魏云弥考进了年级前十,而我勉强挤进中游。我的座位依然是蜷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只是换了同桌,魏云弥则搬到了第三排。
擦肩时,她往我手心里塞了张折痕整齐纸条,背面还画了颗粉白的爱心。
“放学后,美术教室见。”
短短几个字,烫的我掌心发颤,心底既期待又忐忑。整个下午的课程我都心不在焉,忍不住偷看前排那个发梢微卷的背影。
放学铃一响,我就迫不及待地冲向美术教室。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蒙着白布的画架孤零零地立在窗边。
我轻轻掀开白布,呼吸瞬间停滞——
画纸中央,我倚着干枯的梧桐树,神情安静而温柔。右下角画着棉花糖似的云,日期赫然是寒假期间。
“喜欢吗?”魏云弥带着笑意的声音惊得我差点跌倒。我转身看见她斜倚在门框,嘴角噙着笑。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寒假。每次想你的时候,我就添几笔。”她走近时,白茶香裹着柑橘的尾调将我笼罩。
那股熟悉的味道让我瞬间红了眼眶。一个寒假没见,我几乎忘记了她怀抱的温度。
门锁“咔嗒”扣上,像是切断了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世界突然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魏云弥几乎是扑进我怀里,发顶蹭过我的下巴。
“繁郁,想死你了。”她的声音闷在我的肩膀上,“林县冷不冷?有没有想我?”
我的点点头,鼻子发酸。
那些在乡下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盯着手机等消息的焦灼全部化作了此刻汹涌的情绪。
魏云弥退开一点,双手捧起我的脸仔细端详。
“瘦了。”她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颧骨,“外婆家吃得不好?”
“还行……”我别开眼,不想让她看见我发红的眼眶。
“繁郁。”她突然正色,双手捧住我的脸强迫我与她对视,“马尔代夫的手链,你和她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颤声问,“明明都是贝壳……”
“你的贝壳内侧,”她轻轻摩挲我的腕骨,“我刻了字母F。”
我慌忙从书包璃掏出手链仔细对着光线查看,这才发现了那些没注意到的细节:吊坠是一颗小巧的白云贝,上面用金线勾勒出蕨叶的纹路,最大的那颗的贝壳内侧有一个清晰的“F”刻痕。
“FforFern.”她凑近我的耳边,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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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拂过我的耳畔,“给我的小蕨。”
心跳骤然失控。我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胀。魏云弥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喜欢吗?”她问。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转学吧。”魏云弥突然说。
“什么?”
“开玩笑的。”她笑着捏了捏我的脸,“不过我真想每天都这样见到你,不用躲躲藏藏的。”
她的唇突然压了上来,带着熟悉的蜜糖甜香。我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思念已久的吻里。魏云弥的手穿过我的短发,轻轻扣住我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繁郁……”她的唇贴着我的,声音低哑,“我好想你……”
我们额头相抵,呼吸交织。夕阳透过百叶窗在我们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像是把我们关在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小世界里。
“暑假真的能去看海吗?”我小声问。
“当然。”魏云弥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爸在栖霞屿有套海景房,暑假就我们两个人去。”
我咬着唇,不敢告诉她我可能连去栖霞屿的车票都买不起。魏云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犹豫,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费用我来出,你的生日不是在八月吗?就当是……生日旅行?”
“不行。”我摇摇头,“太贵了……”
“那这样吧。”她眼睛一转,“你负责做攻略,我负责出钱,公平吧?”
我还想反驳,她的唇又压了上来,把那些拒绝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个吻比刚才更热烈,魏云弥的舌尖轻轻勾着我的,我被勾得七荤八素,几乎没法思考,只能攀住她的颈脖。
“答应我。”她抵着我的额头说。
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魏云弥欢呼一声,又在我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我突然想起什么:“孟逸月……她知道我们……”
魏云弥的表情僵了一瞬。
“她……可能有点察觉了。”她握紧我的手,“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看着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涂着透明的护甲油。而我的枯瘦皲裂,指甲边缘还有倒刺——典型的农村孩子的手。
魏云弥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轻轻捏了我的手指。
“怎么了?”
“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就是……觉得我们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歪头看我。
“你……家境好,成绩好,人缘也好。”我小声说,“而我……”
“而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魏云弥打断我。
她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般的颜色,里面盛满了让我心碎的温柔。
“繁郁,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家庭背景,也不是你的成绩。”她一字一顿地说,“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眼眶发热。魏云弥满意地笑,又凑过来亲了亲我的鼻尖。
“时间不早了。”她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连忙摇头,“被人看见不好……”
魏云弥眼底闪过失落,却还是笑着点头。“那……明天见?”
“明天见。”
我们一前一后离开美术教室,像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走出校门时,我看见魏云弥被孟逸月和其他几个女生围住,她们有说有笑地往商业街走。
转过街角时,魏云弥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歉意。
我攥紧书包带,转身向走向相反的方向。
手腕上的贝壳手链藏在衣袖下,贴着皮肤微微发烫,像是魏云弥留下的一个隐秘的吻痕。
22. 错位试探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被精心编排的默剧。
在学校,我和魏云弥是普通同学,只有点头之交,偶尔交换的只有只言片语;唯有在美术教室或放学路上,我们才能做回自己。
魏云弥开始频繁给我传纸条——有时约我去美术教室,有时只是简单的一句“想你”。我们像两个地下党,用只有彼此才懂的暗号交流。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刻意营造的疏离和避嫌变了味。魏云弥开始的表演开始愈加失控,将我们之间的默契化为服从性测试。
她开始故意和班上的女生们走得很近。
她不再单独等我下课,不再悄悄把红豆面包放在我的桌上,不再用那种专注到近乎痴迷的眼神描摹我的骨骼。
她在测试我,我能感觉到。
每当她和别人谈笑风生时,余光总会若有似无地扫过我,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而我只能僵硬地缩在教室角落,指甲深陷掌心,详装毫不在意。
可我在意。
我快疯了。
“繁郁,你最近又瘦了。”体育课时,林小雨皱着眉打量我,“你还好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突出的腕骨,上面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嗯,厌食症。”我随口扯谎,眼睛却盯着操场另一头的魏云弥。
她正和几个女生分享着同一瓶矿泉水,嘴唇贴着瓶口,笑容明媚又刺眼。
真可笑。曾经我还会为她和孟逸月同饮热可可而吃醋,如今却只能麻木地接受这一切。
毕竟在她的世界里,朋友众多,而我不过是需要避嫌的存在。
就像飞蛾扑火,想要靠近太阳,就得做好被灼伤的准备。
林小雨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压低声音问:“你和魏云弥……吵架了?”
“没有。”我收回视线,“我们不熟。”
骗子。
我在心里唾弃自己一句。
我们比谁都熟。
她熟知我每一根肋骨的形状,我见过她素描本里最隐秘的心事。可现在,她宁愿和别人亲密无间,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除非我变得更瘦。
当晚,我站在出租屋的镜子前,撩起衣摆。肋骨像琴键一样根根分明,腹部凹陷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我轻轻按压空荡荡的胃部,那里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
还不够。
魏云弥喜欢更瘦的我。
如果我胖了,她就会像抛去一件过时的艺术品一样抛弃我。
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我盯着镜子里那个形销骨立的影子,突然想起魏云弥第一次夸我“特别”时,眼神贪恋地描摹我嶙峋的骨骼。
那时她眼里闪烁的光芒,比美术教室的射灯还要灼人。
出租屋的冰箱空空如也,只剩半盒临期的酸奶。我机械性地吞咽着酸腐的液体,喉管被刺激得阵阵发紧。
手机屏幕亮起,是魏云弥发来的消息:“明天有惊喜给你。”
惊喜?我盯着那几个字,胃里翻涌起比酸奶更酸涩的泡沫。
上次她说要给我惊喜,结果是在全班面前和孟逸月共撑一把伞;上上次,是当着我的面收下隔壁班女生送的奶茶。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出:“记得穿那件蓝色卫衣。”
我蜷缩在床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卫衣下突出的髋骨。
这件oversize的卫衣是魏云弥送的,她说蓝色像栖霞屿的海水。现在它空荡荡地挂在我身上,像个可笑的麻袋。
第二天午休,我没有穿魏云弥送的卫衣,也没有吃饭。至于她说的惊喜,我早已饿得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探究。
“繁郁。”
走廊上,魏云弥突然拦住了我。她的目光落在我凹陷的脸颊上,瞳孔微微收缩。
“你最近……没吃饭?”
我盯着她身后等待的女生,扯了扯嘴角:“关你什么事?”
魏云弥的表情僵在脸上。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不远处的呼喊声打断:
“云弥!还去不去小卖部?”
魏云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转身离开。
这不是她想要的避嫌吗?演戏本就是她最擅长的拿手好戏,我不过是配合她演出罢了。
可是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胃部抽痛得几乎让我站不稳。
从那天起,我开始变本加厉地虐待自己的身体。生活费被我全用来买了两块一支的黑咖啡,早餐跳过,午餐只喝黑咖,晚餐就这馒头咸菜勉强充饥。
头晕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饥饿让我无法集中精力认真听课。甚至一次在楼梯间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但每当魏云弥的目光扫过来时,我都会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让锁骨凹陷得更加明显。
看啊,我变得更美了。
所以,看看我吧。
直到某天放学后,我躲在厕所隔间干呕时,门被猛地拉开。
魏云弥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声音颤抖:“你他妈在干什么?”
我擦了擦唇角,虚弱地笑了笑。
“没什么,胃不舒服。”
“撒谎!”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一具会走路的骷髅!”
“这不是你喜欢的吗?”我直视她的眼睛,“你不是最喜欢画我的骨头吗?”
魏云弥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声音哽咽:
“我……我要的不是你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我的声音破碎不堪,“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别人了……为什么还要对我?”
魏云弥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知道我在测试你?”
“我又不傻。”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你想看我为你发疯……现在满意了吗?”
魏云弥的眼泪突然决堤。她一把抱住我,力道大得让我的肋骨发疼。
“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对我只是依赖,不是……”
“不是喜欢?”我轻声接上她的话。
她僵住了。
我抬起瘦得吓人的手臂,轻轻回抱住她。
“魏云弥,你真是个混蛋。”
她的肩膀颤抖起来,把我抱得更紧。
“我们去看医生吧。”她在我耳边哽咽着,“一起。”
夕阳从厕所的小窗户斜射进来,把我们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厕所隔间的墙壁上——
一具骷髅,和一个爱着骷髅的疯子。
但至少,我们终于诚实了。
医务室的消毒水刺得鼻腔发酸。我蜷缩在诊疗床上,盯着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一滴滴坠落。
魏云弥坐在床边,泛白的指节攥着化验单。医生潦草的字迹写着“营养不良”、“轻度贫血”,最下方的用红笔圈出“建议心理疏导”。
“为什么?”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带着春日的温柔。我盯着她眼睫上未干的泪渍,突然觉得一切荒谬得可笑。
“因为这是你喜欢的。”我轻声说,“你喜欢画我的锁骨,摸我的肋骨,说它们像艺术品。”
魏云弥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床单,骨节泛出骇人的青白。
“我以为……”她的声音很轻,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以为你喜欢我夸你特别。”
窗外的梧桐树叶婆娑摇曳,在医务室的窗边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突然回想起在美术教室时,她在画纸右下角写下的那句“献给永不妥协的美”。
“我是喜欢。”我盯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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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但后来我发现,你只喜欢我瘦的样子。”
魏云弥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砖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她双手撑在两侧窗边,俯身逼近我,眼眶通红。
“你根本不明白!”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尖锐如刀,“我画你,是因为那是唯一能光明正大盯着你看的方式!”
输液管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我下意识缩了缩扎着针头的手。魏云弥立刻僵住了,缓缓直起身,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对不起……”她颓然地坐会椅子上,手指插入发间,“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怕你发现我有多病态。”她自嘲地笑了笑,“每天数着你走过我座位的次数,记住你每件衣服的味道,甚至……偷看你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后颈。”
我怔住了。这些细碎到近乎偏执的举动,和我记忆里那个游刃有余的魏云弥判若两人。
“那为什么……”我的喉咙发紧,“为什么最近……”
“因为孟逸月说……”她哽咽着,“她说你对我只是雏鸟情节,说如果我不主动联系,你根本不会想我。”
我想起寒假里那些石沉大海的消息,心脏像是被攥紧。
原来我们都在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对方的真心。
“所以你才和她们亲近?”
“我想证明她错了。可是看着你一天天消瘦下去,我……差点杀了自己。”
一滴泪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我想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却被输液管牵制。
“魏云弥。”我轻声唤她,“看着我。”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我突然扯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血珠冒出来的瞬间,她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抽出棉签按住伤口。
“你疯——”
我用没受伤的手捧住她的脸,堵住了她未尽的话语。血腥味在交缠的唇齿间蔓延,混杂着她眼泪的咸涩。
魏云弥僵住了一瞬,随即更用力地回吻我,像是要把这一周以来避嫌的思念都倾注其中。
“我不需要你伤害自己来证明什么。”分开时,我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我早就是你的了。”
魏云弥的睫毛颤了颤,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相册里整整齐齐分类着偷拍照片——我趴在课桌上熟睡的侧脸,阳光下泛金的发梢,甚至是我在美术教室专注削铅笔时专注的眉眼。
“你看……”她的指尖划过屏幕,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得像月牙。思考时会不自觉地咬下唇,还有……”
我按住她的手,心脏酸胀得几乎要爆炸。原来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她早已用目光丈量过我的每一寸轮廓。
“变态。”我小声说,却把她搂得更紧。
魏云弥破涕为笑,那个单边酒窝深深凹陷。
“只对你变态。”
我揪住她皱巴巴的衬衫前襟,突然想到了什么。
“栖霞屿……”
“什么?”
“暑假……”我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眼睛,“还能去吗?”
“当然。”魏云弥哽咽着凑近,吻了吻我干裂的嘴唇,“我们要在海边吃遍所有海鲜,你要把脸吃得圆圆的。”
“别再折腾自己。”她把我枯草般的头发别到耳后,“我要你活得长长久久,陪我一起变得皱巴巴的老太太。”
我抹去她的泪痕笑了。点滴瓶里的光晕荡漾开,像一小片微型的海。
或许我们都有病,她需要学会爱人,而我需要学会被爱。
校服口袋的化检单露出半角,盯着那串被红笔圈出的缭乱字迹,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她硬塞给我的那个红豆面包。
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初见时就已悄然生根,在无知无觉中缠绕成解不开的结。
23. 名字的诗
“魏云弥,你真矛盾。”我晃着悬空的脚尖,校裤摆扫过储物柜锈迹斑斑的锁扣,“你明明爱我的骨感,可是当我试图变得更瘦时,你又要摆出这副要吃人的样子。”
魏云弥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尺骨。
“这不一样。”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们躲在美术教室的储物柜后,午休时分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她另一只手里还抓着我没吃完的午餐——那半个被捏得形变的三明治,边缘渗出的沙拉酱翻着油光。
自医务室的那场风波后,她化身为最严苛的监工,每日必检我的三餐,甚至变着花样给我准备各种精致点心。而我,却总忍不住用带刺的话语挑衅她的底线。
“哪里不一样?”我挣了挣手腕,没能挣脱。“你不是最喜欢画我的肋骨吗?上次还说我脊椎的弧度像‘被风折断的芦苇’……”
“那是在你健康的前提下!”
魏云弥突然爆发。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颈脖上的血管爆突,用力得连凹陷的锁骨都蓄满了怒气。
我低头看着自己藏在宽大校服里的身体。最近刻意减少进食后,肋骨确实更加分明了,腰细的能被她一只手圈住——竟真成了她素描本里那些带着病态美感的线条。
“我健康得很。”我故意转了个圈,敞开的校服外套如扑闪的硕大蒲叶般展开弧线,“你看,多完美的人体模特……”
话音未落,她猛地把我抵在墙上,后脑勺撞到储物柜发出闷响。她的膝盖挤进我的双腿之间,整个人抖得像暴风雨瑟瑟发抖的树枝。
“你知道我妈妈死的时候有多瘦吗?”
这句话像一剂重锤,瞬间击碎了我的倔强。我僵在原地,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她躺在ICU的时候,手腕只有这么粗。”魏云弥用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小小的环,刚好能套进我的腕骨。
“护士给她抽血,针头戳进去直接碰到骨头……”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我看见她瞳孔里晃着破碎的光斑。
“我爱的从来不是你濒死的模样,繁郁。”她的指甲陷进我肩膀,“是你努力活着,热烈鲜活的样子。”
走廊外传来学生的笑闹声,储物柜里的油画颜料味愈发浓烈,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我抬手触到一片湿润,这才惊觉她早已泪流满面。
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的、耀眼夺目的魏云弥,此刻正将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在我锁骨里的凹陷处。
“……知道了。”我最终叹了口气,捡起桌上被捏的变形的三明治,小心地咬了一口。
“以后我会好好吃饭的。”
魏云弥红着眼睛瞪我,声音还带着哽咽:“真的?”
“嗯。”我舔掉嘴边的面包屑,“毕竟得留着命,陪你疯一辈子。”
她破涕为笑,右脸颊的小酒窝再次浮现。阳光偏移的角度恰好落在上面,像盛了一汪琥珀色的蜂蜜。
我们分食那半块可怜的三明治,在狭小的储物柜后紧紧相依。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
最矛盾的从来不是她爱我的方式,而是我明明厌恶所有人怜悯的目光,却唯独渴望她为我失控的眼泪和藏在眼泪背后的,最深沉的爱意。
下午自习课的暮色漫进窗时,我正低头默写单词,魏云弥的纸飞机精准地降落在我的桌面。
蓝色便签折得精巧,机翼边缘绘制的小云朵,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行字撞进眼里:
“繁春与郁林隔着万花蝶扑闪翅翼对视的瞬间。”
她的字迹像她本人一样张扬,撇捺如鹤翅舒展得像要飞出蔚蓝纸面。
繁春。
我的名字从来都像是某种诅咒——“繁郁”谐音“繁育”,听起来就像是为了繁衍存在的符号,带着挥之不去的土气和窒息感。
可在魏云弥眼里,我的名字被拆解成了繁茂春景与葱郁林木,中间缀满振翅蝶——多么美好剔透的意向,美好得不像是在形容我。
我的耳根发烫,慌忙把纸条夹进课本最深层。
抬头时却正对上魏云弥正托腮望着我的目光,右脸小酒窝若隐若现,眼里狡黠的光晃得人心里发慌,全然不像午休时窝在我颈窝,因为我不吃饭抽噎的模样。
她分明是故意的。
我强装镇定低头写字,整节课却连一个单词也没记住。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写满了“魏云弥”,横七竖八地叠在一起,像一场无声雪崩,埋没着隐秘的少女心事。
体育课解散后,我缩在教室里,鬼使神差地在草稿上拆分她的名字。
可我没有魏云弥的好文采和灵性华丽的词藻,绞尽脑汁最终只拆分出几句:“魏”是巍峨的山,“云”是流动的雾,“弥”是……
笔尖猛地顿住。
弥月。婴儿出生满一个月,又称“满月”,侧重祝福与圆满。
可我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联想到孟逸月挽着魏云弥的手臂,亲昵地叫她“云弥”的样子。
魏云弥,孟逸月。
云弥,逸月。
她们连名字都这么般配。
水笔“啪”地摔在桌上,我发疯似地用墨水涂抹刚刚写下的字句。蓝黑墨团吞噬了“弥月”,渗透纸张,在桌上洇出丑陋的渍痕,像爬满了的嫉妒毒藤。
“在干什么?”
魏云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我慌忙用课本遮盖住草稿。她身上还带着刚打完羽毛球的汗味,鬓角碎发湿漉漉的。
“没什么……作业写错了。”
她挑眉,伸手就掀开课本。被涂抹得面目全非的稿纸暴露在春日薄阳下,唯有“魏云弥”三个字还倔强地依稀可辨。
“原来如此。”她的指尖拂过墨渍,忽然笑了,“吃醋了?”
“谁会拿名字组CP……幼稚。”我别开发烫的脸不敢看她。
“那这个呢?”她转身回座位翻出笔记本,扉页上用荧光笔写着——
“繁花坠云,郁色弥天。”
我的名字嵌在首字,她的藏在尾端,中间是绚烂到刺目的意向。
“早就写好了。”她凑近我耳边故意吹气,“只是没想到某个笨蛋先醋为敬。”春风如拨弄心弦般吹起窗帘一角,吹散草稿纸上干涸的墨香。魏云弥的笔尖在纸上轻点,眼尾弯着笑意:
“重新来过?”
这一次,我们共同书写——
“繁枝攀云,郁香弥散”。
“繁春郁林,云弥雾野”。
没有孟逸月,没有万花蝶,只有她的云与我的郁,在细腻的水雾里跃然纸上,钩织成春日里缠绵的诗。
望着我们一笔一划写就的字迹,我忽然想到了元旦的跨年夜,她吻我时试图更进一步,却低语的那句“等春天来了……”
“魏云弥,你当时为什么说要等春天?”
魏云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在问什么。窗外梧桐树刚抽出的新芽正晃着嫩生生的绿,春风裹着花粉的气息钻进窗缝。
她的指尖轻轻描摹我手腕上的蕨叶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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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轻得像是落了层雾:“因为……蕨类植物在春天长得最好。我想看你枝繁叶茂的样子。”
我的喉咙突然发紧。原来她一直在等,等我从冬日的蜷缩中舒展,等我像真正的蕨类植物那样,在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里重新浸润成青翠欲滴的模样。
“那现在呢?”我小声问。
魏云弥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倾身凑近,在我的锁骨上轻轻一吻。
“等到了。”她的唇贴着我的皮肤低语,“我的小蕨终于发芽了。”
“而且……”她忽然抬眼,眼里闪过狡黠,“春天万物生长,是适合动物‘繁育’的季节。”
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双关,脸“腾”地烧了起来。魏云弥笑得更欢,指尖恶意地在我的锁骨上画圈。
“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繁衍。”
“魏云弥!”我羞恼地去捂她的唇,却被她灵巧躲开。
“不过既然你想到那儿去了……”她突然压低声音,眼神沉得像浸了墨,“等去栖霞屿,我们可以好好探讨一下‘繁育’的问题。”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春风突然变得燥热起来,带着花粉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谁要跟你探讨这个……”我红着脸小声嘟囔。
她轻笑一声,呼吸拂过耳畔:
“口是心非,你的心跳声,我隔着校服都听见了。”
“可两个女孩……怎么繁育……”
魏云弥的眼神变得异常柔软。她轻轻牵过我的手,按在她的心口处。掌心下是她有力的心跳,像擂动的鼓点。
“繁郁,爱从来不需要繁衍来证明。”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雨坠湖,“就像蕨类植物,靠孢子就能延续生命,从来不需要开花结果。”
我望着她认真的眉眼,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我们不需要像别人那样?”
“我们就是我们,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她突然凑近,声音带着压低的蛊惑,“不过……可以创造只属于我们的繁衍方式。”
我的耳根烫得要烧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校服下摆。窗外的梧桐新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这个大胆的提议。
“……比如?”
魏云弥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锁骨,眼神变得幽深。她的呼吸落在耳畔带着灼热的痒:
“比如……把我刻进你的身体里。”
我浑身一颤,颈侧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伴随着温热的触觉,像被蝴蝶的鳞翼轻轻擦碰。当她退开时,那片皮肤赫然留下了一个淡粉色的痕迹。
“第一个印记。”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个痕迹,声音沙哑,“等到了栖霞屿,我要在你每一根肋骨上都留下这样的印。”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脑海中浮现出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和夕阳下泛着金光的海浪。
栖霞屿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是触手可及的未来。
“那我们要带很多防晒霜。”我小声说,“不然会被晒伤。”
魏云弥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前仰后合。她伸手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
“繁郁,你怎么这么可爱?”
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曳,将我们裹进一片斑驳的光影里。我靠在她肩上,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忽然真切地感受到,春天真的来了。
带着所有蛰伏已久的渴望,和破土而出的勇气。
窗外梧桐树的新芽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春天在轻声呢喃——
“万物复苏,爱意疯长。”
24. 握紧女孩的手就好了
春盎惊蛰,魏云弥约我出门时,我只当是场寻常的周末聚会。
她发来的定位是一家隐秘的私人影院,门悬“会员制”木牌,装潢低调得像间咖啡馆。
“《小姐》?”我站在门廊下低头看手机上的片名,“没听说过,是文艺片吗?”
“算是吧,得过戛纳奖的。”
魏云弥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手指轻搭我的肩头,呼吸扫过耳廓:
“你会喜欢的。”
她的语气带着微妙的愉悦,像是揣了个只有她知道的笑话。
包厢灯光昏暗,沙发柔软得几乎能陷进去。魏云弥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膝盖有意无意地贴着我的。
电影开场,画面精致得像油画。20世纪30年代的韩国,深宅大院,和服裹身的小姐与眼神狡黠的女仆。
起初我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时代剧,直到那场浴室戏。热气氤氲里,女仆的手指抚过小姐的脊背,水珠顺着肌肤滑落,两人的呼吸交错,唇齿相依……
我猛地攥紧了身前抱枕。
这根本不是文艺片!
荧幕上的喘息在包厢里回荡,我的耳根烧得几乎要烧起来。
余光里,魏云弥正支着下巴看我,蓝光映着她似笑非笑的唇角。
她突然凑近,带着爆米花的甜香气息。
“繁郁,你抖什么?”
我死死盯着泛白的指甲盖,喉咙干涩。
“……空调太冷了。”
前几日我们还在探讨两个女孩关于“繁育”的问题,今天她就带我来看这个,还骗我的说是文艺片……
她低笑着把毛毯盖在我的腿上,手却顺着我的小腿爬了上来,指尖恰好停在膝盖内侧。
“觉得恶心吗?”她问。
我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那你觉得……”她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我们像不像她们?”
我拼命摇摇头,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荧幕上的缠绵与膝上的指尖触碰形成诡异的共振,让我的脊椎窜上一阵酥麻。
魏云弥突然扳过我的脸,拇指按在我的下唇。
“你就是那个小姐。”她的目光扫过我通红的耳尖,“纯得要命,又总用这种眼神勾我。”
我红着脸抬头,撞进她含笑的眼里。
“……我没有。”
荧幕上的缠绵仍在继续,而魏云弥的手指已经不安分地滑到了我的腰侧。
“那……喜欢吗?”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指尖轻挑地画圈。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荧幕的蓝光映在她眼里,像是灼灼的磷火,危险又迷人。她突然扣住我的下巴,鼻尖几乎相抵。
“要不要……实践一下?”
电影里的喘息声与包厢的昏暗交织成暧昧的情网,我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她的唇压上来时,带着爆米花的甜腻与白茶的清冽,舌尖灵活地撬开我的齿关。
她眼底翻涌的暗色比电影里的任何镜头都要灼人。她的指尖终于掀开我的衣服下摆时,我浑身一颤,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腕。
“魏云弥……这里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恶劣地在我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电影正好演到藏书阁,小姐和女仆在密谋与情欲间交缠,喘息声混着书页翻动的声。
“你看,她们也在做坏事……”
“别……”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却只能紧紧攥着她的手。魏云弥停下动作,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我。良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收了回来。
“抱歉……我太急了。”她替我理好衣服,揽住我继续观影。
后半段的电影剧情,我已经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魏云弥时不时把玩着我的手指,顺着我的指缝往里钻,直到十指紧扣。每一次触碰都像带着电流,让我浑身发软。
荧幕上的光线忽明忽暗,照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我突然意识到,她带我看这部电影,是想告诉我什么。
“魏云弥,”我抽了抽紧扣的手,鼓起勇气直视她的眼睛,“你带我看《小姐》,是想告诉我,我们也可以这样吗?”
她的手指骤然收紧,眼神变得幽深。
“比这更过分的事,我都想和你做。”
电影里的对白突然在耳膜里消音。我猛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却发现掌心早已汗湿。
“别在这里……”
魏云弥轻笑着将我拉近。在屏幕变换的光影里,她的唇轻轻擦过我的耳廓:
“那等去栖霞屿,我们包场看完整的《指匠情挑》。”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总是这样,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让人心跳加速的话。
影片最后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我震撼。这部电影不单单是大尺度的百合片,最令人感动的是淑姬与小姐的双向救赎。
当淑姬毁书房、砍蛇头,替小姐撕毁经年噩梦时,我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春日暮色四起,淑姬牵起小姐的手逃离那座繁华之下尽是压抑的府邸,二人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原奔向远方。
“那是小姐第一次呼吸到名为‘自由’的空气。”魏云弥在我耳边低语,“耳畔风声搅动着二人奔跑时的喘息,盖过猛烈搏动的心跳声……”
“那时小姐或许会想,‘前路视野所未及之处,将会如何?’”
“不重要了,握紧女孩的手就好了。”
我怔怔地望着荧幕上奔向自由的恋人,突然读懂魏云弥带我看这部电影的深意。
不是单纯地想调情,而是在用这部电影告诉我——我们的爱同样值得被看见,被铭记。
“魏云弥……”我小声唤她,声音微微发颤。
她转过头,眼底映着荧幕的微光,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辰。
“嗯?”
“我们也会像她们一样吗?逃到很远的地方……”
她笑了,牵起我的手,在手背上烙下炽热一吻。
“会的,繁郁。”
“我们会像电影了那样,一起逃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看更辽远的世界。”
“嗯。”我点点头,眼眶微微湿润,“我们会有自己的栖霞屿。”
“不止栖霞屿。”她轻声说。
栖霞屿的海景房突然有了更深的意义——那将是我们逃离世俗眼光的避风港和乌托邦。
电影结尾,小姐和女仆乘船逃离了牢笼般的宅邸,最终在上海携手过上了自由的生活。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像是给这段禁忌之恋镀上金边。
离开包厢时,我任由魏云弥牵引,澎湃的心潮仍沉浸在震撼里。
原来两个女孩的爱,也能像电影那样,将扎根于东亚文化、被压抑捆绑的一切禁锢与邪恶打碎,反杀上位者,脱离金丝笼后自由生长。
走出影院,暮色已经漫过街角梧桐。魏云弥的手始终牵着我的,掌心温热,带着不容挣脱的力度。
晚风卷着春日的花香掠过鼻尖,我却总觉得空气里还飘着包厢里爆米花的甜腻,和她凑近时那股清冽的白茶香。
“去吃点东西?”她侧头问,睫毛在夕阳下投下浅影。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她的指腹有层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此刻正在轻轻摩挲我嶙峋的指节,像在描摹一件珍贵的瓷器。
我们去了一家带四合院的日料店,院里早樱开得繁盛,店面提供和服供客人打卡拍照。
我回想起电影里,淑姬帮小姐穿和服时,手指在繁复的衣带间穿梭,动作暧昧得令人脸红心跳。
魏云弥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处。看着更衣室琳琅满目的服饰,她凑近我的耳畔问:
“想试试吗?”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件淡粉振袖和服,丝绸在暖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腰间的刺绣樱花沾着剔透的晨露。
“……嗯。”我的喉间泛起在包厢里的干涩,攥紧衣角轻轻点了点头。
更衣室的空间逼仄,我束手无策地研究着和服的穿法,里三层外三层的带子让我无从下手。
“需要帮忙吗?”魏云弥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我犹豫片刻,还是小声地“嗯”了一声。
帘子被掀开,她早已换好衣裳。水蓝和服衬得她肤白如雪,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她的头发松散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性感。
“转过去。”
我顺从地转身,魏云弥的指尖顺着腰带缝隙滑了进来。灼热的指腹擦过我后腰皮肤时,我猛地绷紧脊背,却听见她低笑。
“这么敏感?”
“别闹了……”
我攥紧和服前襟,镜子里映出她俯身凑近的身影。她系腰带的动作很慢,指尖时不时故意蹭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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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腰线,和服厚重的布料也挡不住那点灼人的温度。
“真美……”她的下巴搁在我的肩上,“你看,像不像电影里的小姐?”
镜中的女孩穿着繁复的和服,耳尖红得像滴血。而身后的女孩眼神狡黠,活脱脱那个心思活络的女仆。
我回想起电影里淑姬帮小姐宽衣的画面,脸颊更烫了。
魏云弥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在腰带末端打了个漂亮的结,指尖顺着我的腰线滑到小腹,轻轻一按。
“走吧,去院子里拍照。”
早樱开得繁盛,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坠在青石板上。
我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魏云弥举着手机逼近。镜头里的我眉眼绯红,而她的身影一半沐阳,一般浸润在樱花树影里,眼神亮得惊人。
“笑一笑呀,小姐。”
快门按下,定格这个瞬间。樱花纷飞中,我们相视而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魏云弥突然放下手机,手指拂去我发间的花瓣。
“真好看。”
花瓣簌簌散在她的发梢,也坠在我的衣襟上。远处传来其他客人的说笑声,而我们躲在这片小小的阴影里。
她的指尖顺着我的发丝滑到下巴,目光落在我的唇上。
“……可以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风吹樱花的声音。
我的心跳撞着肋骨,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回想起电影结尾那片辽阔的草原。淑姬和小姐肆意奔跑时,风吹起她们的裙摆,也吹散了所有桎梏。
趁四下无人,我踮起脚尖,轻轻凑近她的唇角落下轻吻,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樱花蜜。
远处的笑声、风声、樱花落地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那点温热柔软的触感和她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繁郁,你学坏了。”魏云弥的声音微哑,手指轻轻捏住我的下巴。
我红着脸退开,却见她眼底翻涌的暗欲,比电影里任何镜头都要灼人。
“跟你学的。”我小声嘟囔。
魏云弥突然笑了,单边酒窝深深凹陷。她的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领着我走向樱花树下。
“再拍一张。”她举起手机,镜头对准我们交握的手,“纪念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这算约会吗?”
“当然。”她按下快门,转头看我,“电影、晚餐、拍照,标准的约会流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在她眼里,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周末聚会,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约会。
我盯着我们光明正大交缠的指尖,突然回想起电影里的台词——小姐说,她的世界里只有谎言和算计,直到遇见淑姬。
而我原以为我那普通平凡的人生会像设定好的剧本,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直到魏云弥像颗意外投入湖面的石子,搅乱了所有平静。
回更衣室换衣服时,魏云弥突然从身后环住我。她的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呼吸拂过耳廓。
“等我们去了栖霞屿,每天早上都去海边散步,看日出从海里冒出来。”
“嗯。”我点点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晚上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看《指匠情挑》,看所有你没看过的片子。”她的目光落在我泛红的脸上,带着点狡黠,“看到你脸红为止。”
我的脸又烧了起来,低头整理自己衣领。“谁会脸红……”
她低笑出声,声音在小小的更衣室里回荡。
窗外的樱花还在落,像是一场永不完结的雪。我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就算前路真的有风雨,只要牵着她的手,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就像魏云弥说的,不重要了,握紧女孩的手就好了。
回程的公交车上,魏云弥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那句经典台词:
“她是小偷,扒手,骗子,是来颠覆我人生的救星,我的珠子,我的淑姬。”
我在心里默念:
“她是雾霭,骄阳,虹霓,是闯入我贫瘠生命的飓风,我的云朵,我的魏云弥。”
公交车的广播报出下一站的站名,窗外的霓虹灯一闪而过,照亮她安静的睡颜。
这一刻,我突然无比确信——
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我们都会像电影里的她们一样,勇敢地奔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