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确诊为三脚猫》 第1章 第1章 学生还没来,吴砚停独自一人在画室里。他是教素描的,今天想画点水粉,一边画,脑子里一边在过今天的教学内容。 这里是本地最好的美术类培训机构之一,生源不错,只是分到他手上的都一般。好学生就是好资源,哪里都一样,即使他教得不比资深老师差,在学生里人气最高,也轮不到他这个毕业才两年的美院毕业生。 工作嘛,吴砚停对此倒是看得开。他只想好好教学生。画到一半,走廊上传来走动和说话声,他眼皮也不抬,知道最近有两间画室在翻新,总是有装修工人进进出出的。 画完洗好笔回来,吴砚停拎着桶,发现有个陌生男人站在自己的画前。 那是个肩膀很宽的男人,绷在身上的紧身黑T掐出他结实的细腰,向下看,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面斑斑驳驳的,吴砚停一眼就看出,是石膏类的材质。 “你好?”他打声招呼,男人偏过头,四目相对。 吴砚停路都不会走就会画画,别的小朋友都在玩飞机火箭芭比娃娃,他成天和各种石膏体打交道。说真的这些玩意儿他早就画吐了,可男人一转过脸,他还是第一反应想起那些线条凌厉的立体脸庞。 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眉目,吴砚停总感觉要被吸进去。刚想开口问,男人先他一步:“这是你画的?” 吴砚停点点头,走到画架边,一幅烟雨朦胧的山景,未干的颜料当真如被雨水洗涤过后的青山,满目的翠绿欲滴。 很长一段时间,画室内一片寂静。见男人认真盯着画看,吴砚停也开始思考,这幅画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直到男人再次转过脸来,一双眼把吴砚停看着,他才发现,那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长而浓密的睫毛让他看起来像是画了眼线。总而言之,是一双非常特别,非常令人难忘的眼睛。 吴砚停突然很想和他说点什么,闲扯也行,但男人径直越过他走出去,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半点解释。 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吴砚停心里亦莫名地怅然若失。他觉得自己好像浪费了一次可以做点什么的机会。 今天他满课,从早到晚的那种满,晚上九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开车回家,意外地在路边遇见那个男人。 想了想,他缓缓停车在他身边,滴两声喇叭。男人立刻神色不快的回头,吴砚停赶紧降下车窗探出脑袋:“是我,还记得吗?” 记得,男人的脸上这样写着。但他没出声,深深吸上一口烟,然后丢地上踩灭。一套动作下来,明显烟龄不短。其实吴砚停很厌烦烟味,甚至看电视看见有人抽烟都烦,但这个男人却只让他觉得,原来烟也可以抽得这么有味道。 “你是刮墙的师傅?”吴砚停问。 男人意味深长地挑起眉峰。 “你要去哪儿,可以搭我的车。” 这次,他摆了摆手,毫不客气,令人尴尬。可吴砚停的视线无法从他眼睛上挪开,痴汉似的追着说:“没关系的,要么把你放到地铁或者公交站?” 闻言,男人终于笑了,是那种痞痞的,坏坏的笑。他走过来趴到窗框上,刻意地往车里打量一圈,然后问: “去你家也可以?” 吴砚停登时一愣,立刻关上车窗踩油门,在玻璃升上去的最后一刻,清楚地听见外面传来一道轻蔑的嗤笑声。 第二天,他又特意绕路,假装不经意地往正翻新的画室里瞄。男人正在干活,换了件宽松的白T,还是那条牛仔裤,看上去和学生没两样。不像昨天的,有种熟男气质的他。 可无论换成哪种气质,吴砚停知道,自己只想再看一眼他的眼睛。 就这么过了一周,仍是满课的一天,他又见着男人站在路边。只是这次有所不同,他好像在等自己的车,见到了,开始招手。 停下车,降下车窗,“有事吗?” 今天又是那件紧身黑T,他好像只有这么三两件衣服。走到车窗边的他不再是先前的不逊,而是满脸严肃认真地问:“我想问你借点钱。” “多少。” “…………” 吴砚停歪了歪头,又问:“多少?” “三千。如果不方便,两千也可以。” “你把付款码打开,我直接扫你。”说话间,吴砚停已经打开微信,简简单单点了几下,三千块钱已经转账过去。 “方便的时候再还,我不着急。”留下这句话,吴砚停没再看男人,直接一脚油门上了车道。等开出一段距离,才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 他刚才……是被惊到了吧。 居然有人在不知道名字的情况下,就肯借给他三千块钱。不过吴砚停也不是真的毫无波澜,他也想知道,为什么男人偏偏找他借钱,明明已经察觉到自己对他有些过分的关注。 后视镜里,男人正在扫共享电动车。吴砚停想起刚刚转账时看见的他的名字,姓被屏蔽,二字名,挽风。 挽风。 轻轻在唇齿间咀嚼,吴砚停慢慢地嚼出一丝味道。别人是人如其名,他是名如其人。他淡漠的表情,不羁的笑,确实像一把无法挽留的风,顺着指缝溜走,谁也握不住。 这个名叫“挽风”的男人,当真就这么消失了。 借钱第二天,吴砚停休息,隔天回去上班,两间翻新画室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正门户大开,通风透气。就这么等了半个月,他再没见过那个比起竹子,更像山林里直直朝天的松柏树的男人。 三千块钱,对吴砚停来说,根本不算事。他愿意借钱,确实有出于私心,对,他承认,而原因也简单得要命—— 别说画,那幅水粉青山,连练习都算不上,纯粹是闲着无聊的涂鸦而已。 可他清楚地注意到,挽风的眼角,湿润了。 开新文啦! 日更,放心追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又是一个休息日,吴砚停开车回父亲家。 父亲的第四任妻子热情地接待他,一个看得出上了年纪,但皮肤很好,风韵犹存的女人:“小吴,饭快做好了,你先坐。” 你先坐——吴砚停是个客人。但实际上,从出生到上大学,他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他没有异议,比起“家”,这里更像包吃包住的艺考培训机构。每天都在画,各种画,指尖和手掌外侧永远残留着洗不净的五颜六色。 他笑着应声,接着去厨房帮忙端菜。把碗筷都摆上,穿着棉麻盘扣衫的男人从书房缓慢地走过来。 “爸。”吴砚停喊。 吴父挑起眼皮,算是答应。一张大圆桌,他坐主位,女人坐侧,吴砚停隔了几个座位。女人先给丈夫盛汤,再盛一碗转到继子面前,是很温婉,居家的类型,吴砚停想,比事业型的妈妈更适合做他爸爸的妻子。 一开始,继母和吴砚停闲聊,最近工作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子,24岁可以开始找了,喜欢什么类型帮忙介绍。 吴砚停对此并不反感,微笑着怎么问就怎么答。进门时这位不常见面的后妈对他还很客气,聊一会儿就看得出挺喜欢他,直到她的丈夫开口: “还有人看得上他?” 对话立刻停了,吴砚停面不改色,继续啜着碗里的鸡汤,听他父亲大谈特谈,朋友的儿女们多么优秀,艺术,金融,国内,国外,各行各业,大放异彩。 吴砚停和小时候一样,静静地听。他不能不静,在父亲面前,只能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傀儡,尤其是讲到他没出息这个话题上,天然要少一截膝盖骨,身体可以不跪,态度是一定要跪得端端正正。 讲完刚在美国办完个展的朋友女儿,吴父终于把话头落到亲生儿子身上:“你那边,有教到好苗子?” 吴砚停点开手机相册,翻出几张学生作品:“最近一次阶段考的前几名,都有希望……” “你也就只能教这些废物。” 怎么骂吴砚停都可以,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学生被如此难听地贬低,即使对方是大名鼎鼎的美院教授,也不行。 收回手机,他向父亲和继母告别:“爸,阿姨,我先走了。” “你别不服气!”吴父中气十足地喝斥:“好好的路你不走,非要去当个什么破老师,粪坑里能淘出金子吗?别人都在创作,在往上走,你看看你!好好想想吧!” 他身边的女人往上偷偷瞄一眼就低下头,垂眉顺目的样子。吴砚停仍是礼貌微笑,仿佛受的是夸奖:“谢谢爸的提点,下回再来看您和阿姨。” 从进家门到重新发动汽车,最多半个小时吧,吴砚停筋疲力尽,比满课还要累。出了地库,他打着方向盘上了大路,七月的艳阳穿透前挡风玻璃照在脸上,火辣辣的,他反倒感觉舒适。 反正怎么也比呆在那所谓的“家”强。 开了不过两百米,吴砚停才发现前头修路,不得不拐入另一条陌生道路。他明明记得先前来吃饭,路是好的,只是这个“先前”,也已超过了半年。 结果导航稀里糊涂把车带到一片尘土飞扬的工地附近,吴砚停又气又好笑,昨天刚洗的车。他后悔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跑来吃这顿让他各种意义上不痛快到极致的饭。刚一脚油门想赶紧离开,下一秒,却不自觉踩在刹车上。 “松柏树”,就站在泥泞的路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蹭满黄泥,黑色紧身T更是灰灰黄黄,戴着个黄色安全帽,和三两工友站在路边抽烟。 他烟瘾不小,吴砚停边想着,车已经停在距离“挽风”不远处。 这次他没按喇叭,而是降下车窗直接朝他喊:“挽风!” 挽风惊讶地回过头,脸上闪过一道错愕,很快又低下去,把烟踩了,快步走到车边。 “三千块钱我攒了一半,先还你。” 吴砚停摇头:“不着急,手头宽松了再还。” 男人定住动作盯着他,像在观察什么奇怪的东西。吴砚停觉得好玩,冲他微笑,他却更加警觉地后退:“不行,今天必须还给你。” “真不着急……” “那你着急什么?” “啊?” 挽风开始失去耐心:“上次借钱,你也说不着急。三千块不是小数目,你不着急这个,但是又跑来这里找我,那你着急什么?嗯?” 有误会。 他这是把他当成奇怪的人了。吴砚停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挽风更不想跟他多废话,连连催他打开收款码。 “我借钱给一个看我的画看哭的人,很奇怪吗?”吴砚停说。 挽风终于消停,刻意地挪开视线,这一次,用干燥但绯红的眼角对着他。 见状,吴砚停摸了摸鼻子,“内什么,你几点下班,到附近吃点东西,我请你。” “不了,”挽风拒绝得很干脆,“钱我会尽快还清,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吴砚停终于忍不住了:“我从我爸家出来,路过这里,看见你,不是特意来找你的ok?” 挽风蹙起眉头,再一次把他牢牢盯住,见他确实不像说假话,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 “一个星期后,中午,我到你单位门口,还钱。” 他的潜台词是,还钱以后,再无瓜葛。 所以那个问题如果现在问,就算他不回答,至少还有下一次机会。可这次不问,下一次他不回答,就真的再没机会知道了。 “你为什么会流泪?” 挽风一以贯之地审视吴砚停。 “我真的很好奇。”吴砚停诚恳地解释,“我画过很多画,也展出过,从来没有谁为我的画落泪。” “那你又要失望了,”挽风整个人都很冷淡,毫无负担地说出事实,“我可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姐。小时候,有像你一样的城里老师来我们村支教,我姐跟着老师去山里写生,画过差不多的山水。” 说到姐姐,他的语气明显柔和下来:“她很喜欢画画,老师也夸她有天赋。” 原来如此,是个进城务工的年轻人思念姐姐的故事。按道理,吴砚停应该合宜地点头,告别,等他一周后来还钱。但他实在控制不住想和他再多说点: “我这里有闲置的画笔和颜料,下次带给你,你转交给她。” “不用了,不需要。” “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姐姐。”吴砚停觉得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你也看见了,我真是美术老师,不是坏人。” 挽风扣好安全帽,看样子是真不打算再说了。吴砚停知道再扯下去要招人烦,于是准备发动车,嘴里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没有继续画下去,怪可惜的。” 挽风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应该是听见他的话了。他转回身,安全帽滑稽地压下额发,遮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她死了。”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一周后。 下午放学,吴砚停在一声声“老师再见”中走向停车场。每当这种时候,他都心情不错,有种被孩子们全然信赖的喜悦感。他们才不是“废物”,他们是社会的未来,是希望,是正为梦想和前途奋斗的勇士。 上车后打开车窗,从这个角度,挽风一出现在大门口就能看见。然后,吴砚停就发起了呆。 “她死了。” 当时挽风说完,吴砚停愣了很长时间。 挽风也沉默,直到工友喊他回去干活。吴砚停这才像要喊住什么即将消散的东西:“记得来找我!我姓吴,笔墨纸砚的砚,停留的停,吴砚停。” 挽风淡淡地回知道了,这一次彻底地朝工地走去,再没回头。 他看上去并没有责怪让他说出那般悲伤之事的自己,但正因此,吴砚停对冷漠疏离的他,好奇感与日俱增。于是此刻,他用手肘撑着窗框,柔软的指腹摩挲着下嘴唇,期待松柏似的身影在视线尽头出现。 没过多久,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有成年男人,有变声期的男孩,还有女孩的哭腔。保安从岗亭出来,紧接着他的声音也加入进去。 吴砚停没多考虑下车过去,意外在其中看见了挽风。 他正一手揪着一个男学生的衣领,那男生嚣张地冲他喊:“关你屁事!哪来的狗东西,给老子滚!” 吴砚停不知道那男孩到底有多冒犯,让一个成年男人对他一个未成年露出这般凶恶,狠戾的眼神。 他长腿一迈跑过去,把哭泣的女孩挡在身后,问:“发生什么事了?” 见是他,挽风让他赶快报警:“这小子欺负女学生!” 没等吴砚停说话,保安先去扯他的手:“你先松开,别吓着孩子……” 挽风当场炸了,空着的手用力一推保安,几乎是在怒吼:“我吓着他??先问问他都干了些什么!要是普通打闹,我犯得着管这闲事吗!”他刀子般的目光扎向那小子,“行,你们不报警是吧,前头就是派出所,老子亲自送这小比崽子进去!” 吴砚停相信他,直接拨通先前安全教育时存的电话。保安一看急了,“哎呀吴老师,肯定是误会,犯不着报警呀!” 吴砚停一个眼神没给这老保安。那死小子之所以嚣张,女生之所以只敢躲他背后哭,保安之所以明显袒护,原因是同一个—— 男孩有个区长爸爸。 机构所有人都知道,就像教素描的吴砚停老师,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美院教授一样人尽皆知。所以吴砚停报警,保安照样不敢得罪,只敢在民警很快赶到后,一个劲说挽风是社会人员,非揪着学生不放。 挽风要跟他吵,民警喊停,打电话叫来两位学生家长,一行人在派出所全都到齐,才让挽风讲前因后果: “这小子把她堵在墙角,我路过时亲眼看见的,就把他从墙角揪出来!” “说具体点。”民警说。 “先是堵着不让走,然后上去抱着,女生不愿意,他非要……” “诶诶诶,说话可要负责任!” 一个贵妇模样的女人打断他:“我们家宝宝人缘好,跟谁都聊得来,同学之间打闹很正常。” 她厌恶地瞪一眼挽风,再用同样的眼神冲女孩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地说:“我儿子从小吃穿用都是最好的,一般的东西,他瞧不上。” 女孩的父母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普通家庭,听到女儿被贬低,气得脸红也不知如何反驳。吴砚停看不下去,刚要为女学生说话,挽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女人趾高气昂地问。 “你这么纵容他,”他指向沙发上大爷似的男孩,轻蔑地说:“我怕你以后,有钱没命花啊。” “你——” 民警敲敲桌子,让他们都安静。他问挽风:“你确定你看清楚了,他们都是未成年人,你说话一定要谨慎。” “你们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直接调监控。”挽风坚定地说:“就因为女生是未成年人,请你们一定保护好她!” 民警接着说:“那一块是监控死角,所以我们才更需要你的证词。”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监控死角,男孩笑得在沙发上手舞足蹈,看得民警直摇头。他转而问女生:“小姑娘,你来说说看,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女生怯怯的不敢抬眼,她爸爸妈妈在一边着急地催:“快说啊,怎么不说话,有什么就说啊。”逼得她又开始哭。 吴砚停走过去轻拍她的肩:“我是机构的老师,二位别着急,先等孩子情绪平复下来吧。” “你看看她,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一点出息都没有!” 女孩妈妈责备女儿,全然不似刚才面对贵妇时的敢怒不敢言。而听到“唯唯诺诺”“没出息”,吴砚停也变得烦躁起来:“如果父母能保护好孩子,她不会这样。” 她父母在强硬的话语面前,又变回那副“不敢言”的样子,而贵妇不耐烦地挥挥手,“没事赶紧散了,饿坏我宝贝儿子,你们赔不起!” 吴砚停懒得理她,弯下腰温柔地问女学生:“孩子,我是吴老师,你认得我吗?” 女孩点头。 “你和大家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他鼓励道:“老师和爸爸妈妈,还有警察叔叔都在,是什么就说什么,别怕。” 女生这才抬起脸,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吴砚停注意到,她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碎发一丝一丝黏在脸上,很是狼狈。 “说话呀!”她父母又在催。 “我……我……他……”小姑娘抽抽嗒嗒,贵妇一个箭步上来,被吴砚停拦住。 “我警告你啊,诽谤是会坐牢的!别拿未成年当保护伞,你不能坐牢,还有你爸妈呢!” 一听这话,小姑娘吓得抓紧吴砚停的衣角,没等他开口,民警“蹭”地站起来,“女士,您知道这是哪儿吗?就搁这儿威胁?” 反反复复折腾下来,众人的耐心都被磨光,都等着女生开口。 “他……”声音细如蚊蚋,“在打闹。” “打个屁的闹!”挽风一拍桌子,把一屋子人吓一大跳,“他把你挤在墙角抱着!他还……” “他什么!我儿子干了什么!你说啊!”贵妇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几乎戳上挽风的脸,可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而是走向女学生。她赶紧往吴砚停背后躲,挽风就在吴砚停面前停住,压抑着汹涌的情绪问她:“姑娘,你真的觉得,他对你做的事叫打闹吗?” 女生的声音闷闷的:“闹,闹着玩儿……” 此时挽风和吴砚停离得很近,吴砚停却不敢去看挽风的表情。民警又问保安,保安一再强调自己赶到的时候,挽风揪着男孩的衣领,女孩子站在旁边,脸上身上都不见异样。 “我就说男同学没有问题嘛!”他殷勤地对贵妇点头哈腰。 至此,民警需要每位当事人单独再做笔录,以出具情况说明。挽风最后一个出来,吴砚停从走廊的长椅上站起身,朝他说:“走吧。” 其他人都走了,闹闹哄哄的派出所一下子恢复平静。见他还在,挽风莫名其妙地问:“你在这干什么?” “等你还钱啊,”吴砚停笑了笑,“别说你忘了啊。” 话一出口,吴砚停就后悔了,这个玩笑开得真不地道。挽风当然没忘,他倒情愿他忘了,今天就不会来找他,不会遇见这无妄之灾。 不会被寒了心。 挽风越过他走出派出所,吴砚停赶紧跟上去,殷勤得像他的影子:“快八点了,走吧,去一起吃个饭。” 挽风立刻停步,用一种“你什么毛病”的表情看着他,但这是吴砚停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如此生活化的,生动的表情,仿佛真的有毛病一样,一下子开心起来。 得到默许,他回去开车,视线一直盯着大门外面的挽风,生怕他溜了。但他一直杵在那里,等待的样子令吴砚停心安。 两人去吃的面,点了两个小炒。吴砚停没话找话,“你是个好人。” 挽风没搭理他,吴砚停便偷偷观察,他大口吃面,吃相仍然斯文。他不禁想,挽风究竟出自什么样的家庭,经受怎样的家庭教育长大,是和自己一样但凡餐桌上不合规矩,就要被用筷子抽手背吗? 他没有刻意要安慰,只是想跟他说说话:“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知道你没有说谎。其实民警也知道,只是女同学和家长都不追究,又确实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吴砚停无奈地苦笑道,“其他人说什么都没用。挽风,你……” “别这么叫我。” 挽风终于说话了,吴砚停立刻噤声,然后反应很快地接下一句:“那你告诉我,你姓什么。” 意外地,挽风答得很爽快:“林。” “双木林?” “嗯。” 林挽风。 接下来谁都没说话,安安静静把饭吃完。吴砚停提出送他回家,林挽风摆摆手,一言不发往反方向离开。 “挽……林挽风!”吴砚停喊住他,追上去,“和我做个朋友!” 从背影就看得出,林挽风在忍耐,直到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吴砚停就站在原地迎接他冲过来。 “钱,刚才我已经还给你了。”林挽风的食指在吴砚停肩头上戳,“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别来烦我。” “我……” “开好车,有份体面的好工作,”林挽风后退一步,玩味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再到我这种社会底层面前,表演一下廉价的同情心。”说完,他摇了摇头,“不对,你是画画的,是艺术家,你表演的是行为艺术,哈哈!” 吴砚停却一点不上火,跟着他笑,笑得林挽风开始上火,而吴砚停要的就是他的真实反应。 “你这样的人,要是真讨厌我,连钱都不会跟我借,更别提告诉我你姐姐的事,还有你的名字。”他用一种势在必得的语气这么说道:“承认吧,你其实也想靠近我。” 吴砚停根本不怕他,这是一只戒备心极强的刺猬,但刺再硬,底下就是柔软的肚皮。二人僵持着,直到林挽风的嘴角顽劣起翘起,说出一句吴砚停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话来—— “我拿刀子捅过人。” “什——啊——!!” 根本来不及反应,小腹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戳!吴砚停惊慌失措地低头看,原来是林挽风的手指。 “嗯,就捅这儿,捅了五刀,判了五年。” 大胆收藏,日更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吴砚停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画了一辈子,眼尖程度超过绝大多数人——揪着小混蛋时,林挽风眼里的狠意是带了刀光血光的。 他突兀地转移话题,“在派出所,你没当众说女孩子是怎么被非礼的,是想保护她。” 没料到似的,林挽风眼里闪过一丝被看穿的诧异,挪开视线又立马看回他:“嗯,所以呢?” “所以我刚才没说错,你是个好人,只有好人才会下意识保护弱者。” 闻言,林挽风深深望向吴砚停的眼睛,目光难以捉摸。小吃街花花绿绿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流转,吴砚停这才惊觉——自己太过沉迷于那双独特的眼睛,竟忽略了这是一张俊朗的面容。明明这个人刚刚还假装“刺”他,吴砚停此刻却有点看痴了。 是林挽风先转身结束这不合适的彼此凝视:“你想多了,我只是懒得掺和。” “你现在在哪上班,”吴砚停手快拉住他,“我明天去找你。” “你特么是不是有病!”林挽风终于不逊地骂出口,“同性恋吗??少tm来恶心我!!” “对,我是同性恋。” 吴砚停觉得挺公平的,林挽风坦白捅过人,他坦白是gay。 “行,行,”林挽风被他气笑,“上次的工地,明晚八点,不敢来是孙子!” 吴砚停当然不会给人当孙子,他下课就开车过来,然后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等。晚上九点,一个灰扑扑的身影直直朝他的车过来,一身脏泥大剌剌地蹭上副驾驶座的真皮座椅,分明就是故意的。 吴砚停没有半点气恼,仍旧温文尔雅:“没事,反正明天去洗车。” 这回轮到林挽风吃瘪,良久才生硬地来了句:“我饿了。” 对吴砚停第二次买单,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还差使他送自己去下一个目的地——一家24小时宠物诊所。进去以后又扫货猫咪用品,毫不意外地,还是吴砚停付的钱。 吴砚停一个人,一趟一趟往车上搬东西,在七月夜晚的热风里汗透上衣。林挽风慢悠悠和医生从住院部走过来,吴砚停依稀听见医生的话:“手术很成功,再住院观察几天。” 上车后林挽风又催得他直翻白眼:“大哥,今天给你又当司机又当苦力还出钱,休息休息怎么了?” “我又没让你干这些事儿,不是你上赶着要来找我吗?” 吴砚停舔舔后槽牙,是,是他上赶着。他把纸巾叠得方方正正,一边擦脑门上的汗,一边问:“所以你问我借钱,是为了猫?” 意外的是,这一次,林挽风没作声。 “那你当时应该和我直说的,我开车送你。”吴砚停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喝得急了,水珠滑落挂在下巴上。还没来得及擦,余光看见,林挽风一直盯着自己……的下巴。 他奇怪地抬手一擦,问:“怎么了?” 林挽风眼神闪了闪,扭头直视前方,还是没作声。吴砚停直接问他家地址,这回,林挽风说了。 一个翻新过的老小区,绿化不错,就是没有电梯。今天买的都是猫粮猫砂这样的大件,吴砚停理所当然又要往楼上搬,却被直截了当地拒绝。 “我不喜欢陌生人上我家,你走吧。”说着,林挽风掏出手机,“今天多少钱你算算,我全部转给你。” 听到逐客令,吴砚停再次使出转移话题**:“那我以后想看小猫,可以来找你吗?” “不可以。” 大概是他的表情真的有些受伤,林挽风第一次放软了语调:“大少爷,我真没功夫陪你闹了,你想玩儿去找别人,去找和你一个世界的人,行不行?” “什么叫和我一个世界的人?” “我是刑满出狱的犯人,你呢,还要再重复一遍吗?”路灯下,林挽风的脸看上去很模糊,“为人师表,你说你跟我这种人纠缠个什么劲呢?” 他连珠炮似的问:“有意思吗?你自己想想,有意思吗——” “活着本身就没意思。”吴砚停打断他。 他也不是没脾气,一天下来,他一样又累又热,特别是林挽风一直拿冷屁股对着他的热脸,他也会心情烦躁地跳上车一脚油门,喷林挽风一脸汽车尾气。 哦,还有一地的猫咪用品。 第二天下班,吴砚停再次出现在林挽风家楼下,仿佛昨天没有不欢而散。刚准备拆面包,远远就看见林挽风拎着几个塑料袋走过来。 那人走到车窗边停下,瞥了眼他手上的面包,问:“要是我晚回来,甚至不回来,你就这么干等?” “不回来你去哪儿啊!”话一出口,吴砚停感觉不妥,改口说:“你工作辛苦,肯定一下班就回来睡觉。” 林挽风痞痞地歪了歪脑袋,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把他盯别扭了就转身上楼。吴砚停赶紧锁车跟上去,林挽风没等他,但大门没关,明显是给他留的。 这是一间没有客厅的一居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现在太阳还没完全下山,看得出采光不错。昨天那些猫粮猫砂已经规整好,除了旁边的大纸箱子,上面印着XX牌猫爬架,是林挽风自己买的。 吴砚停没找着拖鞋,光脚站在门口,看林挽风正把打包盒一样一样在小茶几上摆好。两盒炒面,两份卤菜,两杯蜜雪冰城,吴砚停突然有种家的感觉。 他赤脚走过去,明知故问:“给我也买了饭呀?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林挽风只回答第一个问题:“昨天你请,今天换我。一会儿把买东西的钱转给你,吃完饭赶紧走。” 吴砚停当没听见,挑了棒打鲜橙喝。现在他知道林挽风家住哪儿了,才不管他说什么。 “其实猫爬架不用买,喏,”吴砚停用下巴点了点简易衣柜,“还有床头柜,窗帘什么的,这些都是天然的猫爬架。”他嘴角的弧度翘得更高,“包括你的肩膀。” 林挽风坐下开始吃炒面,奇怪地瞥他一眼:“我的肩膀有什么好爬的。” “你肩膀很宽,小猫站着正合适。”吴砚停打量起他来,“话说,你身材比例真不错啊,而且一看就是天生的。” 闻言,林挽风看他的眼神古怪且不乏敌意。 “别误会,美术老师的职业病。”吴砚停举双手“投降”,“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要把我当成奇怪的人……” “快吃饭。”林挽风打断他。 吴砚停乖乖吃面,街边小摊食材能有多好,但炒面还真不赖。他一下子干掉大半碗,才开口问:“你现在换到工地上班?” “有什么干什么,我们这种人不就这样,不像你。” 林挽风的回答很冷淡,尤其是那句,不像你。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强调吴砚停的工作了。 “我是个富二代,除了画是亲手画的,其他都是家里给的,我可不如你。” 吴砚停没抬头,但感知到了林挽风的视线,“哦,不过这份工作是自己找的,因为我家里,或者说,我爸,看不上这种不入流的工作。” “当老师还不入流?” “他朋友的孩子,搞艺术的开个展了,搞金融的年薪百万,我一年挣的连他们的零头都算不上,名气名气没有。”他顿了顿,还是把这些话说给林挽风,“我爸是美院教授,很有名的,我把画得最好的学生作品给他看,他说他们都是废物,说我也只配教这些废物。” 说完他自觉失态了,冲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却见他无比严肃地看向自己。 “那你呢,跟他一样的想法吗?” “当然不是!”吴砚停立刻放下碗筷,认认真真对上林挽风的视线:“只要他们愿意学,我可以把毕生所学教给他们。这也是我的职责。” 两人第一次聊到严肃的话题,不约而同停下吃饭的动作。直到林挽风戳开另一杯柠檬水,递到吴砚停面前的茶几上,意思是给他喝。 一杯便宜的饮料,吴砚停却心知,这代表林挽风对他的认可。第一次。 林挽风重新拿起碗筷,不经意地说:“为了攒医药费,我找了工地搬砖的活儿,不刮墙的时候就去那里。” 他是在……和自己聊天?解释?吴砚停咬着吸管,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林挽风对上他的视线立马挪开,手指刮了刮鼻尖。 吃过饭,两人把茶几收拾好,吴砚停提出一起装猫爬架。林挽风怎么不知道他是想赖着,但干了一天体力活,他确实累了,就由着吴砚停折腾,自己往床上一躺,结果直接睡过去。 吴砚停一个人拼好猫爬架,得意地拍了张照片,一转头发现,林挽风已然熟睡。他为他盖上空调被,蹲在床边,凝视了一会儿他的睡颜。 比他更帅,个子更高,身材更好的,吴砚停不知道见过多少。可林挽风最最特别,即使他说不上来缘由。走的时候他关上灯,轻手轻脚把门带好。他已经想好了,明天还要过来这里。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