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教授是前男友怎么办》
1. 第 1 章
初春,微雨。
“我说,你真的想清楚了?”
被问话的青年端直地坐在副驾上,没吭声,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电容笔,时不时在手中的平板上划一下。
“现在学术大环境我早就有所耳闻,动不动就是潜规则,人脉和资源有时候比能力重要,工作就算了,你真的确定要回国读博啊?”
青年终于抬起头,身子向后一靠,露出不远处的“心理学院”四个鎏金大字上。
浅棕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无奈,“师兄,你不用再劝我了。”
“我知道——蒋老师和其他老师不一样,但他马上就要退休了,退一万步讲,万一让急着出成果的小导带你怎么办?”
“他不会的。”
简随安语气肯定,神态从容,不管课题组师兄师姐们劝了多少次,他都这样淡然且坚定地回绝了。
“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你。”男人摇摇头,随手拿起青年放在中间的简历册翻看,“随安随安,这名字起的,你怎么一点都不随遇而安。你当时要是不出国,跟着他读,现在估计都博士毕业了。”
简随安笑笑,笑意不达眼底。
见雨停了,简随安将厚厚几沓简历册装回袋子里,“我进去了。”
“加油,别紧张,结束之后给我打电话啊。”
“好。”
穿着大衣的颀长背影汇入匆匆赶早八的大学生人群,格外显眼。
面试还没正式开始,候考室里三三两两地寒暄着,简随安刚进去,正在给秘书审核材料,几句议论传入耳中。
“听说这次竞争很激烈啊,还有那种发了十几篇论文的,有五六篇独作ssci。”
“真的假的,没听说我们院有谁这么多成果啊?”
“外校的呗,好像叫什么…简随安?”
正在整理简随安资料的女生一愣,抬头看向他,看到一张比证件照还好看的脸,直愣愣地看了两秒,才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问题,先找地方坐,马上抽签。”
议论还在继续,围在一起的几人看上去很熟的样子,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传入简随安耳朵里:
“这不是保密数据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认识的学妹偷偷告诉我的,他们老师把今年所有进复试的人的条件拉了个表,最变态的就是他。”
“他报谁的博士啊?”
“还能有谁,肯定是蒋老师啊。”
简随安将资料放回包里,扫了一眼,朝离这几个人最远的窗边空位走去,走到半路突然被叫住:“诶,帅哥,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啊?”
报考这个专业的都是即将毕业的研三硕士,在这个学历明显贬值的年代,身上还有股大学生般的清澈。
简随安略过第一个问题,回答道:“我是留学生。”
听到这个回答,那几个人顿时没了兴趣,转过头继续议论。
“各位可以来抽签了,抽签结束后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对应的序号后面就行。”
简随安的运气向来不太好,一共34个人,他就偏偏抽了个34号。
在众目睽睽之下,简随安在最后一行写上“简随安”三个字,越过众人诧异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回到原位。
他的第一且唯一的志愿是蒋成峰,神经和认知领域的大牛,马上退休。今年是蒋成峰最后一次招收博士生,只有一个名额。
陵城大学的心理学在全国数一数二,蒋成峰又是专业领军人物,简随安要面对的竞争对手,是全国各地优秀高校的应届硕士毕业生,包括蒋成峰自己课题组的学生。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雨不知何时更大了,细细密密地洒在窗户上。
上午场面试结束,考场门刚关上,几位老教授的议论声就响起来。
“这一上午啊,面了二十个有十五个都是冲着蒋老师来的,怎么样,有您满意的吗?”
蒋成峰笑着看向坐在最边上的青年,“小段觉得呢?”
“没有。”
青年几乎是立刻回答,神色略有些冷淡,骨节分明的手里捏着一张白纸,上面几乎全是叉。
问话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反问:“有些同学的客观条件很优秀啊,你的判断标准是什么?全看面试表现?”
“项目经历确实丰富,论文成果也很漂亮,但是问到他们最新研究的细节,没几个能回答出来的,不应该吧。”
“你这个想法…真不愧是老蒋亲手带出来的。”
蒋成峰笑着回应:“年轻人嘛,骨子里有点傲气是好事,他要求严,手底下好几个硕士都满足博士毕业要求了。”
回到蒋成峰办公室,段屹刚关上门,就听见蒋成峰严肃地问:“你真觉得都不行?”
“以我的标准来说,不行。”
“那你给我说说,这个有两篇C的,怎么就不行了?”
“这些成果,到底是自己发出来的,还是因为有一位院长导师,光看面试表现就知道,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连结果是怎么算出来的都不知道,招进来也是延毕。”
“关键就在于这个院长导师啊。”蒋成峰语重心长,“明年你就能招自己的博士生了,其他学校老师的学生介绍过来,你打算怎么办?这可都是人脉和资源。”
段屹漫不经心地靠在门边:“您不也不在乎吗?”
“你个小年轻,跟我这快要退休的老头子比啊?”蒋成峰差点被他气笑了,“学术圈之所以被称为圈,是因为它有一套说法在的。”
“我和您一样,不需要这些,”段屹说道,“所以我也不需要这样的学生。”
“行了,我说不过你,赶紧吃饭去吧。”
下午的面试,段屹从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像个冷面阎王似的坐在那,三言两语就能让有些自认为准备充分的考生露怯。
直到最后一位考生的资料被送进来。
资料还没到手里,段屹就看清了封面上那张格外标致的证件照,正要去接的手一顿,厚厚的简历册就这么落到桌上。
其他几位教授翻看资料的声音哗哗作响,段屹面前那份资料却不动如山地摆在那,那张白底证件照几乎夺走了他全部注意力。
简随安。
看着那张照片,段屹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比以前瘦了。
一眼就能看出这不属于他的大学时期,头发变长了些,两颊的柔软和青涩褪去,变得成熟,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凝成了冰。
有一瞬间,段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但段屹又清楚地知道,这的确是自己那七年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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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初恋前男友。
因为那双眼睛太过于特别,眼眶线条柔和,浅棕色的瞳孔却总让人觉得疏离。
门被轻敲了敲,脚步声缓而稳地踏进来。
段屹的视线依旧落在照片上,直到熟悉的温润声线在耳畔响起,他才终于抬起眸,眉压着眼里低沉的情绪。
“各位老师好,我是三十四号考生,简随安。”
本人和照片没什么区别,甚至神情更淡然些,面前的简随安看上去并不紧张,唇红齿白,面色红润,气定神闲,毫不慌张。
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简随安,就像是某种瞄准了猎物的猛兽。
“请坐,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好的。”
简随安闻言坐下,开口的同时目光礼貌性从左至右依次扫过各位考官。
直到那道视线如同利剑般闯入余光。
四目相对。
视线交汇的一瞬,原本流畅自如的自我介绍突然卡壳,简随安瞳孔骤缩,触电般收回视线,语速不自觉地加快:
“硕士期间曾多次获得全额奖学金,独作发表的论文以及参与的项目课题都附在简历册里,请各位老师查阅。”
在他自我介绍的这一分半钟,台下六位考官齐刷刷地低着头翻他的论文成果,只有段屹,从始至终一直盯着他,像是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挖出个洞来似的。
七年过去,记忆中那个日渐模糊的面孔如此清晰而锋利地闯入视野,刺得他双眼生疼。
曾经那双眉压眼里偶尔透出的温柔烟消云散,变得成熟而冷漠,变成一把利剑。
简随安怎么也没想到,和七年没见过的初恋前男友重逢的地点,居然是自己的复试现场。
他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忽略段屹的目光,看向最先发问的老师。
原本剩下几个老师都低着头,听到简随安的回答后才抬起头来,似乎是多了些兴趣,重新翻看他的简历,“加大是所很不错的学校,你为什么入学半年就退学了?”
简随安用余光瞥了眼段屹,见他低着头才继续:“我当时的学业规划出了些问题,申请的专业不是心理学方面的。”
翻回简随安简历第一页,看到教育经历那一栏的三四年空白,段屹微微皱眉。
国内对于gap year很敏感,一两年都会被认为是不务正业,更何况是三四年。
要不是简随安上学早,年龄一定会是专门被拎出来的大问题。
段屹正打算主动提,一个副教授冷不丁地带着笑问:“简随安,你是咱学校的本科生啊?”
“是的。”简随安看向这位人尽皆知的笑面虎副教授,礼貌性地微笑。
张彬扶了扶眼镜,继续说:“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是蒋老师的爱徒吧。和小段老师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同门,应该很熟啊。”
原本还算轻松的面试氛围因为这句意味不明的调侃变得古怪起来,简随安几乎瞬间察觉到了这位老师的不怀好意,“这好像和我的博士面试没什么关…”
“张老师的记性真好。”段屹打断简随安的解释,语气冷硬。
他直直对上张彬带着笑意投过来的虚伪视线,报以同样虚假的冷笑:
“七年之前的事情,您不说,我早就忘了。”
2. 第 2 章
“怎么会?”张彬继续说,“我记得当时给你们上课,你们俩不是每次都坐在一起么?”
“老师,”刚刚的话没说完,简随安再开口时莫名觉得喉咙发声时有些艰涩,他努力控制自己视线不往段屹的方向偏,但后者的目光一如既往地难以让人忽视。
于是简随安低下头调整好再抬起来,坚定地回绝了对方的恶意:“这与我的博士面试应该无关吧。”
看到张彬挑了下眉,还想说什么,段屹紧接着抢过话头,在几位老师诧异的目光中说道:“怎么,张老师评分标准有‘师出同门’的一项,还是您觉得出身和背景比能力重要?”
简随安微微一怔。
一瞬间面前的人影和七年前意气风发的青年相重叠,可同样的视线,从始至终没落在他身上。
“那好,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
“我有。”
段屹抬眼看向简随安,眼底本就淡的笑意消失殆尽,“你的简历上为什么有快四年的空白期?”
简随安心里一沉。
他知道这场面试躲不过这个最致命的问题,可没想到会是段屹指出来的,他沉了沉气,说:“我的人生规划出了点问题,花了一些时间,重新做我的职业生涯规划,也申到了更好的学校。”
短短一句话就能概括他分手出国后的七年,简随安排练了无数遍,却没想到会是对段屹说的。
那张脸五官端正,分明是正气十足的传统帅哥长相,却因为轻微的眉压眼,在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冷漠。
正如此刻。
“你从经济学退学,重新申请的心理学。”
段屹用陈述句提出来的,似乎并不为了问简随安,而是为了强调。在得到简随安的回答后又盯着他的眼睛,徐徐问:“总结一下你最新发表这篇论文的实验过程吧。”
“好的。”
重新申请的学校层次和排名都比退学的那所好,回答得更是了如指掌,蒋成峰面不改色地看向段屹,轻笑一声,明白了他的意图。
“录取结果我们会在学院大楼公示栏和官网进行公示,你的面试结束,可以离开了。”
“好的,谢谢各位老师。”
穿过白炽灯照亮的走廊,喧嚣的雨声从学校大门外传进简随安的耳里。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瓢泼大雨,恨不得要把地面砸穿。
简随安拿出手机,没有给师兄顾升打电话,而是点开了订票软件。
一位老师刻意为难,一位前任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怕他对自己的学术成果很自信,最后几位老师的表情也都不太美妙。
再加上候场时听到他们聊天,简随安的竞争对手还有蒋成峰和段屹的亲学生,这场面试的结果显而易见,他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几分钟后,面试室门被打开。
段屹独自走进洗手间,盯着窗外的雨,半晌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没点燃,只是含在嘴里。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这包烟还是顺手从车里拿的,为了蒋成峰千叮咛万嘱咐的社交体面。
如果没有怼张彬的那几句,还算体面。
分手七年了,段屹也想过会不会和简随安重逢。
哪怕知道这个小白眼狼远在异国他乡,段屹也常常会幻想在街头偶遇他的场景,在推开咖啡店的门前,踏进学校书店的前一刻,他都会想简随安会不会突然出现。
并且他下定决心,再见简随安时,一定要风轻云淡,毫不在乎。
可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没想到简随安会出现在充满他们回忆的陵大老校区心理学院,坐在他的对面,被他面试。
七年时间太长了,长到段屹已经默认他永远不会再和简随安遇见,没有缘分的人即便同在一个城市也碰不到。
但他没想过,简随安居然会主动送上门来。
火光跳跃在漆黑一片的瞳孔中,烟雾很快被窗外的风裹走,但直到燃尽,段屹的表情还是格外凝重。
走出卫生间,雨还在下,他从办公室拿了把长柄伞,下楼后,一转身就远远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
他没有伞。
看了眼时间,离面试结束已经快过去半个小时,但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淋不得雨,就这么一直在门口站着。
条件反应的停滞过后,段屹自嘲地笑了笑。
七年了,这个背影对他而言依旧是熟悉的,就好像从来没从记忆里淡去。
他握紧手里的伞,大步走过去。
“段老师!!”
一道清脆的声线响起,站在学院大楼门口的简随安下意识回头,视线猝不及防地和不远处的段屹撞上。
段屹扫了眼叫他的那个学生,几乎没有停留,视线就再次转移到简随安身上,走到他身边停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那个在候考室见过的男生一路小跑过来,没发现他们之间有些微妙的氛围,还朝简随安打了个招呼,又对段屹说:“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没给您丢脸吧?”
听上去似乎挺亲近,不像是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的导师。
简随安微微一挑眉,收回视线,装作不认识段屹,又看了眼手机,上面是顾升发来的消息:[下雨堵车,稍等。]
“表现不错。”
熟悉的声线响起,和七年前相比愈发成熟了些,简随安装作没听见似的看向远处,轻轻吐出一口气。
段屹看向简随安,又很快收回视线,正色道:“但客观能力差了点,竞争力不强。”
“啊——那您说蒋老师还能要我吗?”
段屹:“我不参与打分,结果明天会在官网公示。”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简随安飞快地瞄了段屹一眼,在心里默默给顾升加速。
快来快来快来。
“没事,反正我工作也签了,实在不行我上两年班再回来读您的非全。”
学生先一步告别离开,简随安替顾升加速失败,余光看到段屹往前迈了一步,忽然闻到他身上挺淡的烟味,一怔,抬起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段屹问。
“昨天。”简随安回答道,“谢谢你帮我说话。”
听到这句话,段屹解开伞扣,啪嗒一声,厚重宽大的伞在头顶撑起。
只是不再像过去那样朝简随安倾斜,而是微妙又恰好地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想多了。”
段屹扔下一句话,径自走进雨里。
他的背影在风雨中显得格外不近人情,时间将气质凝练得越发成熟而陌生。
不知怎的,简随安忽然想起以前下雨时的场景,有一瞬失神。
…
段屹快步走回车旁,没急着上车,而是绕到后备箱,拿出一把备用雨伞。
他知道,某些人没伞的时候真能硬生生在室内等到雨停再出门,就好像和雨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备用伞和他手中的伞几乎一样,和简随安谈恋爱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在每个常在的地方准备伞,现在分开的时间比谈恋爱的时间还长了,这习惯却一直没改。
段屹关上后备箱,拿着伞大步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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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灯光周围绕着一圈雾气,不远处,一辆车缓缓停在学院门口。
段屹的脚步慢了下来。
一个陌生男人从主驾下来,撑开一把长柄伞,走向门口的简随安。
原本在发呆的简随安朝男人笑笑,神情放松安然。
男人替简随安撑着伞,拉开车门,等到简随安坐进去才收回伞。
黑色的路虎很快扬长而去,段屹轻笑一声,眼神彻底冷下来,将伞丢回车里。
没发动的车内晦暗不明,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照亮了段屹冷峻的侧脸。
【蒋老师:[文件]】
【蒋老师:录取名单,明天公示】
【蒋老师:走没?没走来我办公室一趟。】
…
“从出来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怎么了?面试没发挥好?”
简随安回过神,看向车窗上被雨水打模糊的光点,“我也不知道。”
恰逢晚高峰,路上堵得不行,雨小点后简随安降下车窗,忽然道:“师兄,你先回去吧。”
顾升没多推辞,靠边停了车,见简随安撑着伞,站在一家没有门头的店前发呆,半天才推门进去。
厚重的门一开,里面的热闹和喧嚣猛地炸开。
简随安找了个窗边没人的位置坐下,没翻开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直接说道:“一杯长岛冰茶。”
“好的。”
店内的装修似乎是翻新过,和七年前不太一样了,里面依旧是些热热闹闹玩游戏的大学生,身边的几桌也都是三三两两在聊天。
这家清吧离学校很近,从简随安上大学那年就一直开着,店主是简随安的好朋友。
简随安的位置正对面是照片墙和留言墙,坐下开始他就挨个挨个看过去,便签上的落款都是近一两年的,拍立得也都是些生面孔。
七年过去,想来他当时留下的东西,也不会还在这里了。
“简随安?”
一道惊诧的女声响起,简随安回过神,宵阳对上视线。
“真的是你啊!”宵阳端着酒一屁股坐到简随安对面,“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好久不见,才回来。”
对方的长相也没太大变化,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明媚模样,闻言用那双大眼睛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是好久不见啊!出了国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怎么分个手连朋友也都不要了!”
“…抱歉,我……”
大学时期简随安常来,一来二去就和宵阳他们熟络起来,只不过他本身性格不外向,和段屹分手之后,联系就更少了。
“道什么歉啊,我又没真生气。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来参加复试。”
“这样啊,”宵阳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你回来…他知道吗?”
简随安有些无奈地低头笑了笑,“复试的时候,他就坐我对面。”
“啊??”宵阳见过不少抓马场合,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次听,沉默半晌才把震惊压回去,干巴巴地指指酒杯,说了句:“这酒度数高,你慢点……”
再一抬头,简随安面前的酒空了大半,他盯着酒杯发呆,一双杏眼红得像兔子,看着莫名有些委屈。
简随安不怎么能喝,但这杯酒是按照正常调的,某人常喝,这种时候他来这里买醉,宵阳很难不联想。
“既然回来了,有什么打算吗?”
宵阳没挑明,但简随安知道她的意思。
简随安握着玻璃杯,指尖用力到有些发白,轻轻吐了口气出来,摇了摇头。
“我明天就走了。”
3. 第 3 章
“你别喝了,我给你倒杯柠檬水。”
宵阳说着起身,想端走简随安面前只剩一小半的酒,简随安恰好抬眸,头顶细碎的星星灯洒进那双清明的眼里,一点醉意也没有。
“你……”
简随安笑笑,“不用换了吧。”
宵阳错愕地慢慢坐回来,“好家伙,出国一趟怎么把酒量练出来了?”
“留子都是左手伏特加右手威士忌的,吐几次就练出来了。”简随安说得轻松,又喝了口,对上宵阳震惊的眼神。
“陪一口。”宵阳叫店员拿来两瓶伏特加自己调,又给简随安倒了杯,顺口说:“我刚想说你没怎么变,结果只是长相没怎么变,还能回陵大当校草。”
“七年了,有点变化也正常。”
宵阳又瞄了简随安一眼。
除了眼眶红红的,看不出别的情绪,性格好像比以前还要淡了些,眼里虽然被店里的灯照得反光,可却好像没以前亮了。
“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简随安刚想回答,余光却注意到窗外的一道高大人影。
他朝宵阳一笑,“挺好的。”
店内开着暖色灯,简随安脱了外套,里面穿着的高领白毛衣衬得人干干净净,又被衬得多了几分暖色。
此刻在店外段屹眼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回到了七年前,简随安只是比他先去。
但当他推开门,看到简随安桌上空了的几瓶伏特加,和丝毫看不出醉意的简随安时,时间带来的恍惚瞬间散了个干净。
简随安收敛笑意,用那双亮得出奇的眼睛遥遥盯着段屹。
在对方动身往自己的方向走时,简随安才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很快消失。
“你来干什么?”段屹在桌前站定,用格格不入的冷硬声线问。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来了?”宵阳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工作后段屹来酒吧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来也会提前说。
这地方陵大的学生多,指不定哪个就认识段屹,每一次有段屹在的局都是提前清了场的,这种直接冲进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宵阳的问题被完全忽视,段屹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直地盯着简随安,“回答我。”
简随安指了指桌上的酒杯,“看不出来吗?买醉。”
段屹微微眯眼,眼里的气压更低,“你根本没醉。”
“谁规定我不能来的?”简随安不服气,捏着桌角站起身来,“段老师管的太宽了吧。”
“跑来前男友投资的酒吧,你的现男友不管?”
简随安一愣,“什么…”
“你不用装傻,”段屹进来前看到了门口的黑伞,“这么多年,你的习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喜欢加大号的黑柄长伞,能轻松把他们罩进雨里,谁也不会淋湿。
简随安这才反应过来,差点被他气笑了:“他是我师兄!”
“和我有什么……”
“好了好了!!”宵阳挡开两人,飞快地往那群大学生的方向瞄了眼,见没人注意才说:“要吵出去吵!要喝就坐下来好好说!人明天就走了,不至于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吧。”
段屹立刻看向简随安,对上对方不知为何有些无辜的眼神,匆匆扫了眼就收回视线。
察觉到对方态度缓和,简随安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杯子刚挨上嘴唇,就被段屹夺走,一饮而尽。
目睹一切的宵阳:“……我再去拿两瓶。”
宵阳一走,气氛立刻凝固起来。
段屹在简随安对面坐下后,简随安始终没敢再抬眼,只能看到自己的酒杯被他握在手里,却依旧能感受到停留在身上的灼热目光。
段屹的眼睛天生有股不容忽视的侵略性,每每对视都会让简随安心跳漏半拍,哪怕是过了七年也没变。
“我路过,顺便来看看。”简随安率先开口,“没想到你也会来,真巧。”
段屹还穿着下午那身,摆明了连家都没回,直奔酒吧,再加上刚刚宵阳的反应,段屹应该是不常来的。
毕竟酒吧在学校附近,哪怕是清吧,作为老师也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但段屹还是来了,就像是简随安在心里赌的那样。
“没想到?”段屹轻笑,“我看你想得挺多。”
“我也…没想到你会去复试,早知道的话,我就……”
“你就什么?”段屹立刻追问,“就不来了?”
简随安沉默半天,才继续说:“我就再准备充分些。”
段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面前的人低着头,喝了酒的脸略微泛红,眼底还是清明的,只是目光躲闪,眼尾也染了抹绯色。
段屹直直地盯着,理智告诉他应该挪开视线。但此刻理智并不占上风。
“什么时候学的喝酒。”
以前半杯啤酒就倒,晕晕乎乎的抱着他说醉话,现在几瓶洋酒下肚了,也只是脸红些。
酒量如果不是天赋,就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练”出来。
简随安终于和段屹对视,眼底含着没有温度的笑,“也没有刻意学,喝着喝着就会了。”
“你那四年,就研究这些去了?”
“算是吧。”简随安伸出手,“所以能把杯子还我了吗?”
段屹将杯子放回桌面,一言不发地推了过去,意思是没打算管。
简随安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段屹比他大几岁,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总是会管着他,简随安也乐意被管着,他身体素质一直不算好,段屹就恨不得把他当成瓷娃娃。
如今面前的男人对此熟视无睹,就连递东西也是飞快地收回手,生怕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似的。
没过多久,宵阳抱着几瓶酒回来了。
酒吧到点,清场清了个干净,好在没有认识段屹的学生,宵阳找借口去收拾卫生,又留下他们两个人。
段屹不再盯着简随安不放了。
简随安也不再只盯着桌面,而是看向窗户玻璃。
透过反光,一边盯着段屹倒酒,一边仿佛赌气似的,自己闷头喝。
就这么安静地喝完了几瓶,段屹也没有再阻拦一下。
简随安自嘲地笑笑,堆叠的酒精终于压垮理智,他往桌上一趴,连手指都是软的,一点也抬不起来。
“哎。”
段屹踢了踢桌腿,“要睡回去睡。”
没有反应。
简随安的脸埋在手臂里,露出来的耳阔通红,段屹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憋死,起身将人拽起来。
猝不及防地对上视线,距离拉近了些,段屹才看到他眼里的湿润水汽。
“这些年,”简随安呼吸沉重,声音也有些含糊,“过得好吗?”
没等段屹回答,他就闭上眼,头一歪,在即将撞上玻璃时被段屹托住脸颊,才发现他脸颊滚烫。
段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你住哪?”
没得到回应,段屹刚打算收回手,却感觉到指尖被什么微凉的液体润湿了。
拇指下意识在脸颊摩挲了一瞬,而后僵住。
语气中多了几分生硬的无奈:“哭什么?”
醉鬼没吭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却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师兄”两个字。
段屹轻咬后槽牙,片刻后才接起,开了免提放在简随安耳边。
“喂?随安?”
叫得倒挺亲切。
“你还没回来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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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你没开门。”
看来不住在一个房间。
“喂?”
段屹关了免提,顺势拉了张凳子在简随安旁边坐下,让他靠着自己肩膀,“他喝多了。”
对面愣了下,才问:“您是……?”
“我是段屹。”段屹说道,“他现在在酒吧,地址是…”
“我知道,我马上过来,麻烦你帮我把他送到路边,谢谢。”
说完他马上挂了电话,留段屹额头青筋跳了跳。
他知道?
尚未来得及熄灭的手机锁屏上,是一张蓝绿色的水波壁纸。
恢复黑屏后,段屹才收回视线。
窗外雨已经停了,宵阳出来时发现简随安倒在桌上,便把手中的热牛奶递过去:“还是醉了?”
“他吃东西了吗?”段屹顺手接过牛奶,另只手轻而易举地把简随安拉起来,搭上外套。
“在店里没吃,就喝了一晚上。”
段屹低着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比简随安高大半个头,搂起来轻轻松松,和以前不同的是,简随安没有挂在他身上,也没有变成话痨。
一年时间太短了,七年又太长,那些恋爱期间恨不得黏在一起的肢体记忆早就消失,只剩下醉酒后依旧保持着的边界感。
走到路边,微凉的晚风似乎是吹的人清醒了些,简随安抬起头,逆着光看向段屹。
段屹没有低头,余光却连他脸上未干的泪痕都看得一清二楚,陌生又诧异,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明的情绪。
小少爷养尊处优,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却很坚强,不怎么掉眼泪。
可喝了酒,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时不时滑落一滴,恨不得烫进段屹心里。
段屹伸出手,想替他擦掉,还没碰到脸颊,一辆车就停在两人身前。
车窗被降下,顾升探头过来:“谢谢你谢谢你,麻烦你帮我把他扶上来,这里不能停太久。”
段屹回过神,拉开车门,毫不犹豫地将简随安塞进副驾。
正要寄安全带,俯身过去时,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蚊子般的:“段屹。”
安全扣还没插.进去,段屹动作一顿,几乎没有犹豫地松开安全带,问:“住哪个酒店?”
“就前面那家亚朵。”
在车内顾升震惊的眼神中,段屹直接把简随安背了起来。
外套在身前打了个结,背稳后立刻关了车门,“我送他回去。”
“等下,你哪位啊?”
段屹的脚步又是一顿。
刚刚在电话里已经表明了身份,他还是不知道,说明简随安没有说过。
顾升差点就要熄火下车,下一秒就看到简随安把头埋进了这人的肩颈,双臂也下意识收紧。
这下顾升想起来了,这是在心理学院门口看到过的那个男人。
“你明天问他吧。”
还不等顾升追问,男人就背着简随安稳步前行。
没来得及关上的近光灯打在两人的背影上,显得格外朦胧。
酒店离酒吧只有一两公里,段屹走得不快,步子很稳,没走多久就感觉到背上的人呼吸轻了。
喝多了居然能在七年没见的前男友背上睡过去,真不知道该夸他心大还是什么。
快到酒店时,段屹隔着衣服摸了摸简随安的大衣口袋,摸出张房卡来,问前台要了杯蜂蜜水,把人带上了楼。
房间是双床房,另一张床连被子都没掀开,段屹将人慢慢放下,盖好被子,站在床边盯了片刻,见人睡得安稳,就打算离开。
可走到门口,刚扶上门把手,段屹的动作就顿了顿。
他转过身,站在门口,盯着简随安平静的睡颜,轻声道:“都回来了,还走什么?”
4. 第 4 章
日上三竿,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原本睡得安稳的人眼睫轻颤,睁开了略有些酸胀的眼睛。
宿醉后的头痛胃疼迟一步袭来,简随安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酒店里,大衣外套搭在一旁,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
“我的祖宗,你总算是醒了。”
门外是顾升,二话不说就把手机举到简随安面前:“公示了。”
原本简随安还没完全清醒,闻言抓过手机,上下扫了一遍,才捕捉到第一行“简随安”三个字。
“我就说你没问题吧?第一名。”
简随安迟疑地放下手机,看向顾升。
宿醉后的身体反应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
“我的手机呢?”
简随安下意识往床头摸,没摸到,一扭头发现手机正端端正正地放在柜子上,连着充电线。
最后的记忆还在酒吧里,简随安拔了线,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中午了。
他没有睡前给手机充电的习惯,有时候第二天起来都不记得手机放在哪里,更别说是喝多后了。
况且顾升不是没有边界感的人,这种习惯,只能让简随安想到一个人。
“昨天是你接我回来的吗?”
“是啊。”顾升指了下挂在门口的黑伞,“我给你打电话,酒吧员工接的,说你喝多了。”
“…这样啊,”简随安捏紧手机,轻声道:“麻烦师兄了。”
“不然你以为是谁?”
简随安表情不自然,生硬地转了话题:“这地方我熟,我请你吃饭吧。”
顾升故意打趣,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愣了愣,才说:“我正想和你说,咱导昨天回国了,让我们中午一起去吃饭呢。”
“啊?”
…
萧兴禾回来得突然,简随安完全不知情。
本以为就他们师徒三个人,结果到了停车场,简随安刚下车,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关门的段屹。
他换了件更正式的大衣外套,手中拿着车钥匙,一转身也看到了简随安。
这商场本来就在学校附近,遇见也不奇怪。昨晚相顾无言的喝酒场景还历历在目,此刻突然撞上,气氛更奇怪了。
“他怎么也在这?”顾升皱着眉嘀咕了两句,走到简随安身前,挡住他的视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简随安垂眸,转身向电梯厅方向走去,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跟上的脚步声,刚进电梯站定,段屹就一个大步迈进来。
他腿长,这一步直接打破了社交距离,简随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贴上了墙。
“这么巧。”
段屹的视线在简随安脸上滑了一圈,冷下来,转向一旁的顾升:“刚喝完就大鱼大肉,小心胃出问题。”
他比简随安高,距离又近,哪怕不抬头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但简随安还是抬起头:“你不也一样么?”
“我又没醉。”段屹转过身,扫了眼电梯按键,没动。
这商场一层楼只有两家店,段屹不按电梯,和他们一样去顶楼。
“谢谢关心。”简随安觉得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走出电梯,段屹和他们往同个方向走,正当简随安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想着或许是巧合时,就在门口看到了蒋成峰。
“哟,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段屹瞥了眼简随安,“停车场碰见的。”
“行,那一起进去吧。”
简随安和顾升对视一眼,只从后者眼里看出了疑惑。
包间内,简随安的硕导萧兴和坐在主陪,主位空着,再旁边坐着另一个中年男人。
门被推开,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在看清除了自己老师以外另一人时,简随安脚步一顿。
“得亏是随安过了,否则今天这顿饭还真是不敢吃,你说是吧蒋老师。”
最后进来的段屹一听见声音,表情就立刻沉下来,皱着眉看向简随安的背影。
“张老师也在。”蒋成峰朝萧兴和一点头,“早知道顺路就一起过来了。”
张彬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公式化的笑,刻意抬头扫了两人一眼:“是我非要请老同学吃饭,打扰你们师兄弟聚餐啦。没想到随安和小顾也在啊。”
气氛隐隐不太对劲,但萧兴和仿佛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回去看看老院长,正好碰见张彬了。”
“坐吧。”
蒋成峰一挥手招呼三人坐下,又对萧兴和说:“你这家伙,出国这么久也不想着回来看看。”
“正好随安录取,我这老同学的时间卡的可真合适,再早一点就有找关系的嫌疑了。”
张彬说着就要给蒋成峰倒酒,被后者一挥手拦了:“酒就不喝了,下午还要开组会。”
“张老师,我都说你这酒多余带了,还不信?”萧兴和笑着,“时间早点晚点有什么关系,随安肯定是会被录取的,我自己的学生我还不清楚么?”
“你这话说的,抛开能力不谈,就算是看在人情的面子上,也会录取的,你说是吧蒋老师。”
张彬这话一出,蒋成峰脸上的笑又减了几分,目光凌厉地扫了眼对方。
一些话用开玩笑的方式丢出来,就让人不好回应。
简随安放在桌下的拳头暗自捏紧,余光看到段屹的表情格外严肃。
在这种需要学生赔笑附和的场合,他们俩一点笑意都没有。
“话不能这么说,推荐信虽然是我写的,但当然还是要以能力为重。”萧兴和解释。
“当然是以能力‘为重’。毕竟随安本科也是蒋老师带出来的,多好的苗子,蒋老师惜才,又是自己的学生,又是亲师弟的学生,简直是亲上加亲。”张彬说着颇为自然地转了话题,想把这事儿揭过去:“哎呀,我想起来我们读书那会儿,陈老最喜欢的就是……”
“张老师,我想您是误会了。”
简随安忽然站起身来。
“随安……”
“介绍信是萧老师写的,但与我能不能被录取无关。”
张彬的笑容凝固片刻,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反问:“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
该怎么解释呢。
如果直接说蒋成峰不读邮件,就是当众让蒋老师下不来台。
可如果什么也不说,就要忍着被他内涵。
就在他思考时,身旁的段屹忽然也站起来:“蒋老师的邮箱由我代管,他交代过,公平起见,录取结果出来之前,一封自荐邮件也不看。”
紧攥的拳头总算松了松,简随安连自己都没发现,匆匆看了段屹一眼。
“录取结果还在公示期,如果张老师觉得我被录取是因为老师之间的关系,可以去举报。”
顾升拽着简随安衣角,愣是没拦住他,注意到桌下小动作的段屹脸色一沉,往他身边靠近半步,站得笔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给简随安撑腰。
“怎么会,我不过是随口闲谈。”张彬抿了口茶,“年轻人性子急,想得也太严重了些。”
“随安,坐下再说。”
简随安没动,“我复试的时候张老师也问过,您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复试全程录像都在,我的第一名不是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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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得到的,所以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免得以后有什么风言风语。”
萧兴和此刻后知后觉张彬那番话的不对劲,不免有些头大:“老同学,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师兄之前可不知道随安是我的学生啊。”
蒋成峰甩给段屹一个眼刀示意他坐下,笑着打圆场:“你也知道他在国外混得有多潇洒,当年连我抱孙子都不知道,随安发那些论文又没带他名字,我上哪知道这是他学生?”
见两位大牛主动解释,张彬不好再明里暗里做文章,给自己倒了杯酒:“我的问题我的问题,自罚三杯啊。”
这事就这么囫囵掀了过去。
但本就没进食的胃更难受了,面对一桌子盛宴,简随安一口也吃不下去,只觉得闷的慌。
几人聊得正欢,没人注意到简随安。
这时候他贸然出去也不太合适,简随安捂了捂肚子,轻轻叹口气。
一口气还没吐完,身旁的段屹忽然站了起来。
“你干嘛?”蒋成峰一惊。
“教务有事找。”
简随安正盯着面前的一盘烤鸭,没看段屹,却把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要走了。
录取的喜悦几乎快被这顿前任在场的糟心饭冲没了,本来就尴尬的关系更是半点都没缓和,简随安低着头,却看到段屹迟迟没有动。
“简随安。”
段屹忽然叫他。
这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能让现场众人听到,交谈恰好停顿,几道齐刷刷的视线投过来。
“你跟我一起走。”
“怎么?要随安去干什么?”
段屹看也没看问他的萧兴和一眼,“教务说他资料有点问题。”
“行行,那你们快去吧。”
离开前,简随安朝几个老师客气了几句,再一转头,早就没了段屹的人影。
他快步走出去,远远看到段屹的背影站在电梯口。
像是知道他过来似的,直接把手里的打包袋递给他。
“这什么?”
简随安接过来,隔着袋子摸到里面温热的打包盒。
电梯门打开,段屹一声不吭地进去,见简随安还在外面站着,冷声说了句:“不走?”
“我资料有什么问题?当时不是已经审过了吗?”
段屹还是不吭声,这个点商场人不太多,电梯很快到了停车场,段屹径自往车的方向走,留简随安一头雾水地跟上去。
只见他快步走向副驾,拉开车门,盯着自己。
简随安:“……”
分了手还坐前男友副驾这种事,也太奇怪了。
“我打车就行。”
段屹依旧撑着门。
对视片刻后简随安败下阵来,硬着头皮坐进去。
车内干净整洁,有股很淡的檀香,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极简风,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冷淡,且不近人情。
简随安有些局促地一低头,才看见纸袋子里装着打包盒,盒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海鲜粥一上桌就被转向年长的老师,再转过来时已经空了,简随安唯一想吃的东西也就这么没了。
现在打包好的一份就这么放在他腿上,热源不断地传递出来。
段屹站在外面,嘴里不知从哪变出一根烟,含含糊糊地说:“吃点。”
隔着缭绕烟雾,那张苍白的脸上紧绷的神色总算是松缓了些,一双眼睛就这么仰着望着他。
一口烟雾吐出去,迟迟没有下一口。
两人隔着缓缓散去的烟对视,等到看清他的眼睛时,简随安才轻声问:“这是干什么?”
5. 第 5 章
这一声很轻,段屹没听到。
暖粥下肚,空得难受的胃里总算缓和了些。
简随安盖好盖子,放回打包袋里,正打算去扔,就被段屹先一步拿了过去。
他另一只手掐了烟,丢了垃圾,又在外面站了会儿,才坐回车里。
简随安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恋爱时段屹无微不至,处处照顾他,可直到快分手了,简随安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段屹对待“男朋友”的方式,是段屹的教养,并不因为他是简随安而有什么不同。
段屹并不爱他,只是有责任感。
可现在都分手七年了,还像以前那样照顾他,只会让简随安觉得别扭。
“教务有说我的资料是什么问题吗?”简随安的语气公事公办的。
在这节骨眼上,如果只是少了材料还好说,万一是程序上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录取就泡汤了。
“没有。”
车内空间说大不大,密闭的环境却让空气凝固了似的,有点闷。
简随安还没来得及穿上外套,脸色比刚刚好多了,脸颊因为闷热微微泛着红,不太自然地往下拽了拽高领羊毛内搭。
段屹用余光瞥了眼,降下车窗:“安全带。”
商场离学校只有两公里,一脚油门就能到,偏偏碰上午高峰,又正是繁华路段,一开出去就堵上了。
这么多年,路况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新鲜的风吹进来,吹开简随安额前的碎发,露出清晰而好看的眉眼。
段屹习惯性地看右边后视镜,将他脊背挺直的模样尽收眼底。
以前坐车时恨不得没长骨头,不是瘫在椅背上就是软绵绵地趴在车窗上,段屹说多少次都不听,现在分了手倒是转了性子,端坐在那,拘谨得要命。
“昨晚……”
车速慢得出奇,简随安迟疑着开口:“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恰巧此时前面堵着,段屹一脚刹车没收住,踩得重了些,余光看到简随安身子跟着前倾,脱口而出一句:“抱歉。”
说完两人都愣了下。
段屹开车习惯很好,哪怕是紧急情况的急刹后,第一反应都是关心坐在副驾的简随安,没空也要抽手摸摸他,问一句:“没事吧?”
如今这句关心变成了冷冰冰的“抱歉”,时间带来的陌生感愈演愈烈,半晌,段屹才回应他的问题:“没有。”
简随安轻轻松了口气:“谢谢。”
段屹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回应。
“谢谢”这个词,从来不会出现在亲密无间的恋人关系中。
简随安低下头,点开订票软件,打算看看合适的机票。
正琢磨着哪天走,一直目不斜视的段屹忽然问:“你很急着走?”
简随安有些茫然,还没来得及回答,段屹又继续说:“课题组要求高,最好提前入组。”
“我的资料不是有问题吗?”简随安故作轻松,“能不能录取还不一定,段老师倒是先提上要求了。”
“段老师”这三个字就像是踩到段屹的某根神经,课题组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几乎都这么叫他,再正常不过,可从简随安嘴里出来却像是变了味。
“我不是你的老师,”段屹冷声道,“你的资料没问题。”
“那我也叫你师……我的资料没问题?”
最堵的十字路口总算过去,一拐弯就进了学校,段屹熟练地停好车,才面无表情地和简随安对视:“教务没有给我打电话。”
想到那份打包好的热气腾腾的粥,简随安有一瞬失神:“所以你叫我出来…”
“是蒋老师的意思。”段屹匆匆打断他,“跟我上楼。”
刚迈出去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师兄。”
段屹脚步一顿,脑中不由自主地把简随安叫顾升的声音过了一遍,试图找出区别的同时回过头。
从这个角度看,简随安仰着头看他,一双杏眼亮得出奇,眼底带着几分不太明显的笑意,“既然你觉得叫老师不合适,我就叫你师兄了。”
完全没有区别。
段屹冷下脸,“不需要。”
眼瞧着他要走,简随安连忙跟着下了车,快步跟上去:“叫老师也不行,叫师兄也不行,那我该叫你什么?”
段屹突然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对简随安说:“你是蒋老师的学生,和我没什么关系,之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所以叫我什么都无所谓。”
简随安闷闷地应了声:“哦。”
似乎是看出简随安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段屹眉头微皱,轻声补了句:“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以前段屹变着法地叫简随安,可从始至终,简随安对段屹的称呼只有“段屹”这两个字而已,只是语气会随着关系和场景变,哪怕段屹比他大三四岁。
在最浓情蜜意的时候,简随安也只是喜欢无意识地拖长声音喊他的名字。
“段老师”也好,“师兄”也罢,都让段屹觉得别扭。
电梯停在四楼,简随安跟着段屹身后走进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就先听到几声殷勤的:“段老师。”
段屹在门口顿了下,才侧身让出身后的简随安。
众人本以为是蒋成峰,却在看清简随安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面露疑惑。
简随安从小长得嫩,二十六岁了也看着像刚成年的样子,有点懵的站在门口。
不知是谁突然问了句:“这是…咱导传说中的孙子?”
简随安刚想否认,段屹就对他说:“自己找地方坐。”
他的声音不大,但刚一出声,会议室里三三两两的议论顿时停了。
简随安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附近的人不明所以,都带着疑惑和新奇的眼神看他。
“我不是蒋老师的孙子。”简随安主动解释。
“啊?”有人更疑惑了,“今天下午的组会不是只有博士参加么?”
简随安有些无奈,这张脸总是会让别人错误估计他的年纪,刚想解释,段屹的声音忽然响起:“博四的先准备汇报论文进展,三点准时开始。”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准备汇报的几人陆续调试设备,论文被投屏,简随安后知后觉自己是来旁听组会的,晃了晃头,试图晃醒宿醉后有些迟缓的神经。
蒋老师的组会含金量比某些学术会议还要高,只可惜简随安没带笔记本和电脑。
没过多久,蒋成峰进来了。前脚刚来,段屹轻声说了什么,径自离开会议室。
扫视一圈后和简随安对上视线,蒋成峰冲着他点了下头,“准备好就开始吧。”
余光看到段屹离开,简随安莫名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了一半。
本以为他不会再回来,没想到师姐刚说了个开头,门又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段屹,手里多了笔和笔记本。
他一出现简随安就又有点莫名紧张,余光见到他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简随安下意识捏自己的虎口。
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段屹自然也看到了被他捏红的虎口,三两步走到他旁边,颇为顺手地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
见简随安没动,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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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主动将笔记本推到他面前。
“谢谢。”
简随安声音很小,耳廓却有些发热。
本以为段屹会和蒋成峰一起坐在前面圆桌旁,没想到他一拉凳子,就这么挨着简随安坐下了。
最后一排也坐满了,同一排的人装作随意地偏头瞄了他们好几眼。
椅子挨得近,莫名让简随安想起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张彬没记错,那会儿他们几乎每节课都坐在一起。
简随安并没有失神太久,师兄的汇报就已经开始了,于是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听,听着听着就忘了前男友坐在自己旁边。
一个多小时的组会开下来,简随安写了满满两页笔记,等周围人都陆陆续续离开,简随安才开始收拾东西。
他把写了东西的两页取下来,活页本和笔还给段屹,“谢谢。”
“你等一下。”段屹说。
段屹全程板着一张脸,哪怕有几个博士年纪比他还大些,他也毫不客气,偶尔指出来的问题一针见血,把汇报的博士吓得都结巴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蒋成峰才朝简随安笑笑,“这小子非要让你来感受一下组会。”
简随安暗自吃惊,没忍住又瞄了段屹一眼,看到后者平淡的表情,心里又有点不易察觉的失望。
“行了,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吧。段屹,你的咖啡不拿出来给小师弟尝尝?”
简随安正要拒绝,手中的本和笔就被段屹抽走。
“他不喝咖啡。”段屹轻描淡写。
简随安微微失神。
他一直对咖啡因特别敏感,稍微喝一点就会成夜成夜失眠,不喝咖啡和茶是很小的习惯,没想到段屹还记得。
蒋成峰愣了下,故作严肃:“不喝,你也要一起来。”
段屹脸上百般不情愿,但还是跟着蒋成峰进了办公室。
“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你就正式入组了。相信你也有所耳闻,我们这个课题组的要求比较严,有些事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
简随安莫名有些紧张,一抬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野,放了杯温水在他面前。
这动作太过于熟练,就连蒋成峰也忍不住多看了段屹一眼,眼神里有几分陌生。
主动给人倒水这种事,实在不像段屹能做的,哪怕是面对领导。
但他给简随安倒水,就像是常年习惯一样自然。
偏偏正紧张着的简随安忘了道谢,又颇为自然地接了过来,对蒋成峰说:“您说。”
蒋成峰眯了眯眼,清清嗓子:“段屹算是你的小导,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他,正好,你们俩之前也是…同学,对彼此也熟悉。”
这话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让人心虚,简随安低着头摸了摸鼻尖,小幅度点点头。
段屹坐在一旁,视线不自觉地划过他泛红的耳垂和侧颈,轻笑一声,反问道:“您的关门弟子,确定要让我来带?”
“怎么,不乐意?”
“我的要求会更高,”段屹直勾勾盯着简随安,“我怕有人不乐意。”
“随安?”
“愿意的。”简随安耳朵更红了,声音却很坚定,“我不是来混学历的,蒋老师。所以要求再高也无所谓,我没问题。”
刚入学就表决心的硕士博士,段屹见过太多了,有的不到一个月就受不了,有的只顾动嘴,什么也不做。
但这些话从简随安嘴里出来,那双清澈却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坚定,是和大学时相比毫无变化的从容与自信。
段屹低下头,自嘲般很轻地笑了笑。
七年过去,他还是这么容易相信他。
6. 第 6 章
等蒋成峰交代完,已经快到晚饭点了。
三人一起下楼,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又下了雨,简随安脚步慢了下来。
他没带伞。
段屹瞥了简随安一眼,果然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为难,于是快步走向门口:“我去开车。”
大门处只剩下两个人,沉默片刻后,蒋成峰说道:“这么久没回来,晚饭可以去食堂转一转。”
一些画面从脑中闪过,简随安笑笑:“还和以前一样吗?”
“没太大变化。”注意到简随安紧跟着段屹身影的视线,蒋成峰忽然问:“你们俩大学毕业后没怎么联系了?”
简随安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人家张老师这点没记错吧,你俩那会儿关系是好,跟连体婴似的。”
“我在国外,有时差。”简随安含糊道。
何止是没怎么联系,是完全没有联系了。
“他面试的时候抓着你gap的那几年不放,是为了不被有心人利用。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太严肃了些,如果不是你的学术成果过硬,这点确实会被扣大分。”
段屹挑他的错是为了避嫌,这些道理简随安也能琢磨明白,但他不敢想得太好,毕竟当初是他提的分手。
“我知道的。”
“他本校保研,研三申请了硕博连读,一直跟着我,不要命地学。因为学术成果突出提前毕了业,破格留校,破格升教授,顺利的话明年就能评上杰青了。”
简随安低头摩挲微凉的手背,轻声道:“他一直很优秀。”
“随安,你也很优秀。”
简随安笑笑,没吭声。
优秀的段屹马上成为杰青,优秀的他花了七年读完硕士,怎么看都有些讽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刻度表,有人快些,有人慢些,但最终都会到达自己该去的地方。”
正好段屹的车停在门口,他撑开一把长柄黑伞下车,手里还拿着一把,大步走向两人。
“你看,你们还是都站在这里了。”蒋成峰拍拍简随安的肩膀,朗声朝段屹道:“带你小师弟去食堂转转吧,我回家吃饭了。”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把伞撑开,走进雨里,已经上了年纪的脊背依旧挺直坚毅,除了两鬓微白之外,和七年前几乎没有区别。
七年前下课后的雨天,刻意放慢脚步并肩而行的他们,也是这样目送着老师渐行渐远,才悄悄十指相扣。
头顶的光被遮住,段屹不知何时撑开另一把伞,远远举着,递到简随安面前。
对视的瞬间,凝固的时间再度流动,简随安被拉回现实,几乎重叠的人影,眼神却变得毫无温度。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当看到段屹如此冷淡的神情,才发现那些缱绻如水的目光早就刻在了心底。
如果说分手是因为感受不到爱意,那现在就连一点点感情都感受不到了。
简随安从段屹手中接过雨伞,伞柄上还有他的余温。
“谢谢。”
简随安说道。
段屹冷声问:“你在国外七年,除了‘谢谢’就没学会别的?”
“怎么会,”简随安耸耸肩,“我还学会了喝酒。”
段屹似乎是被他噎了一下,摇摇头,自顾自地向前走。
走了两步发现简随安没跟上,他又停下,侧身,“不去?”
简随安摇摇头,“晚上有约了。”
段屹停住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下次吧,”简随安故作轻松地笑笑,“等到不下雨的时候。”
恰好此时顾升的车停在一旁,简随安也不敢去看段屹的反应,像只兔子一样窜上车,连伞都没来得及打。
等车开出去老远,简随安才想起怀里抱着段屹的伞,一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段屹依旧站在原地的身影。
他实在是不想在几乎完全一样的天气和场景下走这条路,哪怕理智极力克制,他还是会想到从前。
从前种种和面目全非的现实交叠在一起,这种落差感简随安不想再经历了。
一旁顾升还在自顾自地说话,简随安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半晌后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任由额前氲湿的碎发贴在脑门上。
“改天再请你吃饭吧师兄。”
简随安闷声道。
回到酒店,简随安一头埋进两个枕头之间,半天没有动作,只是头顶翘起来的几根碎发轻轻颤了颤。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叮叮两声。
简随安这才抬起头,吸了吸鼻子,眼睛比刚刚更红了几分。
摸出手机一看,是微信消息。
蒋成峰把他拉进了课题组的群里,下面跟了不少欢迎他的消息,还在不断往外跳,基本都是硕士生,看得出来是个气氛活跃的组。
简随安坐起身来,认认真真发了段客套话出去,顺手点进右上角三个点一看,第一个头像是蒋成峰,第二个头像是白底的,上面有条意义不明的黑色箭头线条。
简随安的目光在这个头像上顿了半天,哪怕不看下面的群昵称也能猜到这头像的主人,半晌后简随安深吸一口气,点开头像。
分手之后,简随安几乎是立马把段屹删掉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没再用过微信,等他再打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前朋友圈下面属于段屹的第一个点赞全部消失了。
不知道段屹是什么时候把他也删掉的,他也没资格管这些,后来慢慢就不用了。
只是当时的简随安和现在一样,半天回不过神来,手指在“添加到通讯录”那几个字上悬了好久,也没有落下去。
最后他往左一滑退出界面,又翻了翻群里的打招呼,没有段屹。
倒是有不少人主动来加他,寒暄也很热情,课题组氛围和蒋老师一样平易近人,显得段屹格格不入。
简随安点开最新一条消息,对方说她是面试前负责资格审查的,叫宋芸,问简随安还有没有印象。
简随安记得这是审材料的女生,还给议论的那几个人使眼色,便回了个“有一点”,就不打算继续聊下去,但对面的消息还在往外弹:
[恭喜小师兄被录取啦!!]
[你可是蒋老师的关门弟子诶!!四舍五入直接毕业!]
[不像我们要读博只能读段老师的了呜呜呜]
看到最后这一条,简随安眼睛一眯,问:[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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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吗?]
对面似乎被简随安问得有些无措,“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几次,最后冒出一个弱弱的:[倒也没有不好]
[但是段老师要求高,又凶,要不是有那张脸撑着,肯定拿不到每年导师评价的前三]
简随安想了想,回复:[我觉得他挺好的。]
对面足足沉默了一分钟,“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几次,才终于跳出新消息:
[师兄,过几天课题组聚餐,你要不要一起来呀?]
[段老师请客,让大家能去的都去]
简随安正打算拒绝,就看到了这新弹出来的这条消息,把刚打出来的“不”给删了,问:[方便吗?]
[方便方便,待会我把你拉进我们小群]
[星期四,晚上六点,圆满锦堂。]
…
段屹刚结束下班后的日常运动,喝水的时候才打开手机,就看到简随安被拉进大群,客套地在群里自我介绍的消息。
点进头像,是完全陌生的微信号、微信名,微信头像和朋友圈背景都是一只小黑猫。
段屹根本不用点开班群去确认,就知道这不是七年前简随安用的那个微信。
看着群里一条接着一条冒出来的消息,段屹冷笑一声,将手机扔到一旁,走进浴室。
微凉的水从头顶浇下,冲走运动带来的燥热,却无法让身体降温。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简随安酒醉后微微泛红的侧脸。
…
简随安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公寓,面积不大,一个人住正好。
回国的时候没带太多东西,很快就搬好家,趁着没事干又去买了些家具回来,等收拾差不多时,已经到约定好的周四了。
聚餐的地方在学校附近,是个挺老牌的中餐馆,简随安到的时候,一桌十几个位置已经坐了大半。
进去前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主位空着,段屹和蒋成峰都不在。
“小师兄!”
简随安刚一出现,里面的交谈声停了两秒,齐刷刷地看向他,有几个人有点眼熟,貌似是那天开会的博士。
“小师弟来啦,坐,专门给你留的位置。”
一个博士生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见简随安没动,他有点无奈地笑笑:“我叫陆予卓,博一,我们微信上聊过的。”
简随安这才把人和脸对上,抬手打了招呼,坐过去。
“那天开组会的时候,我们真以为你是蒋老师孙子,他也差不多二十来岁,又一直在国外。所以当时大家才盯着你看,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简随安早就习惯了。
“后来知道你就是新来的小师弟,我的妈呀,还以为你是直博生,看上去这么小。”
“人家是单纯长得嫩好嘛!”一旁的师姐连声道,“快坐坐坐,别管他们。”
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间隙,主位一直空着,没过多久陆予卓叫来服务员上菜,简随安才愣了愣,问:“段屹…段老师不来吗?”
“课题组聚餐,老师们很少会来,怕我们不自在。”宋芸解释道。
“这样啊。”
简随安垂下眸子,故作平静。
7. 第 7 章
饭局比简随安想象的轻松很多,哪怕是博士也没什么架子,也没有酒桌文化,单纯边聊边吃。
不知怎么的,他们好像都知道了简随安和段屹是大学同学的事情,连带着简随安出国读硕士前还gap了三四年都知道。
学校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传得很快,简随安没想刻意隐瞒,也不想被专门提起来。
“不对呀,你不是也才26吗?没满27吧?”
“我上大学早,”还没满26岁的简随安轻描淡写,“十九就毕业了。”
“少年班啊?”陆予卓看简随安的眼神都有点变了,“怪不得蒋老师愿意收你当关门弟子呢。”
“诶,那你和段老师应该很熟吧,他大学的时候也这么高冷吗?”周鹏问。
简随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故作平常地端起水杯抿了口水,想着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结果周鹏不依不饶,又凑近了些,小声问:“他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陆予卓横他一眼:“你这么关心这个干嘛?”
“我替别人问的!”周鹏凑近了些,一脸神秘,“简随安,你俩是同班同学,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听说他大学的时候有个白月光,是真的假的?”
白月光本人简随安差点被那口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呛着,连忙放下杯子,咳了两声,摆摆手:“我和他不是很熟。”
“哦,”周鹏略显失望,“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劲爆的八卦呢。”
说着他又顿了顿,仔细盯了简随安片刻,忽然道:“简随安,我有个朋友,和你长得好像啊。”
最劲爆的消息本人被盯得有些心虚,听到这句话才暗自松了口气。
“谁啊?不会是许宁吧?”宋芸问。
“对啊,你也觉得像?怪不得刚刚一进来我就觉得眼熟呢……”
宋芸连声否认:“最多也就乍乍乍一看像,细看根本不像好嘛!小师兄好看多了!!而且段老师那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性格,谈恋爱?怎么可能!段老师已经和ssci锁死了。你喝多了就去睡觉,别在这瞎扯。”
眼瞧着这俩人吵起来,陆予卓摆摆手,“不用管他们,他俩一直都这样。”
听上去段屹这些年也没有谈恋爱。
简随安都没发现自己松了口气。
“其实昨天开组会段老师坐在你旁边,我也吓了一跳。”陆予卓突然说。
“为什么?”
开组会时他俩没有任何不合适的举动,中间隔着的距离能再坐下一个人,简随安有点不明所以。
“以前开组会他都坐前面,前面没位置了也会隔开坐,段老师贼高冷,又特别有边界感,结果专门走到最后一排,还给你拿了纸笔,这……”
这些在简随安看来稀疏平常的小事,没想到会被专门提出来,一时有些愕然。
“后来知道你们俩是同学,就也没那么奇怪了,只是没想到段老师也会做这种小事。”
“段老师虽然凶了点,人还是挺好的!”
话题终于被揭过去,简随安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从几人的交谈中,简随安勉强拼凑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段屹来——高冷,疏离,不管对什么都很冷淡,仿佛永远置身事外。但又出众,夺目,让人难以忽视,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哪怕不出席也能成为话题焦点。
在简随安刚认识段屹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和后来在一起时判若两人。
就好像从始至终段屹从来都没变过,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只不过是简随安荒谬又短暂的梦而已,当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梦就醒了。
吃完饭已经不早了,有几个男生提出转场,简随安兴致不怎么高,但还是跟着去了。
大包间里光线昏暗,两张桌上摆着两件啤酒,一起来的有十几个人,像是回家一样熟悉,一进来就各找各的位置。
“随安,你先点吧。”陆予卓说道,一旁的师姐也连声附和。
“我不会唱歌。”简随安摆手,“你们唱就好,不用管我。”
“你不会唱吗?”陆予卓有点惊讶,“看你朋友圈背景是个吉他,还以为是你的呢。”
“那个…是贝斯。”简随安不怎么发朋友圈,也没想到他会点开自己朋友圈看背景图,也懒得解释。
“没事,不唱就欣赏!”周鹏率先抓过话筒,顺手给简随安递了瓶酒,又收回来了:“看你这样应该不喝酒吧?”
“喝。”
简随安接过酒瓶,熟练地往桌边轻轻一敲开了瓶盖,随手递给一旁的陆予卓。
陆予卓目瞪口呆:“你……”
在他吃惊的功夫,简随安又敲开一瓶,轻轻和他碰了下。
“看不出来啊,你这么熟练?”陆予卓勾唇,“酒吧常客?”
简随安没看他,只是笑着喝了一口,泛着水光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以前是不喝酒的,严格的家教不允许他做这种“出格”的事情。
“小师弟之前不是留学生嘛!哪有留子不喝酒的。来来来,一起玩。”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和许多人一起、完全没有负担地喝酒的时刻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喝多久,宋芸忽然拿起手机朝着众人:“朋友们,茄子!”
简随安朝着镜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在宋芸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旁边的陆予卓忽然伸出手,绕过简随安,在他身侧比了个耶,很快又收了回去。
“我发朋友圈了啊,记得给我点赞!”
刷到这条朋友圈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段屹合上电脑,眉头紧蹙,双指将照片放大。
坐在角落的简随安面前摆着十几瓶空了的啤酒瓶,光线昏暗,看不出脸色,只是和陆予卓挨得很近,甚至像是被后者搂在怀里。
段屹额角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后放下手机。
时间不算早了,他已经洗过澡、换上了睡衣,是不可能再为了简随安出门一趟的。
段屹离开书房,朝着主卧走去,路过衣帽间的时候连犹豫都没有,就鬼使神差地转了进去,找出大衣和薄毛衣。
“咦?”
陆予卓拿着手机,暂停音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对话筒说:“段老师问我们在哪?”
原本简随安没什么心思喝酒,半天也只喝了一瓶,听见这话动作忽然一顿。
“奇怪,”陆予卓喃喃道,“他怎么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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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
这话说出来没什么问题,在简随安听来却显得有些别扭。
他俩现在连微信都没加呢。
“段老师要过来吗?”周鹏立刻接话问。
“没说要过来,就问了一下。”
“宋芸!你是不是又没屏蔽段老师!”
简随安提起来的心又坠了回去,闷头喝了一大口。
“你就干喝啊?要不要一起玩点?”陆予卓问。
“我不会玩。”简随安坦言道,酒量是练出来了,酒桌游戏是一点也不会。
“那我陪你聊聊天,干坐着多无聊!”陆予卓端着几瓶酒过来:“你当时怎么没想着在陵大读研呀?”
简随安一怔,随即摇摇头,这才觉得自己的头有点重,“我一开始就打算出国的。”
“能出去一趟也挺好。那怎么又想着回来了?”
简随安沉默了一会儿,陆予卓以为是他不想说,连忙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有,”简随安低头笑笑,“只是觉得…国内还是更适合我一点吧。”
正聊着,包间门忽然被人推开,进来个白白净净的男生,陌生面孔,男生朝包间里扫视一圈,在简随安身上顿了一秒,很快恢复如常。
“许宁!”
周鹏举手喊他,一边对其他人解释:“我朋友正好也在这附近,过来玩一下,大家不介意吧?”
简随安看清来人后就低下头,听见陆予卓问:“这么多年,你和段老师都没有联系呀?”
“没有,本来我们也不是那种可以经常联系的关系。”
简随安耸耸肩,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
“也是,我硕博连读这么多年,好像段老师几乎一直都独来独往的。”陆予卓和简随安碰了下酒瓶,试探着问:“那你呢?有对象吗?”
“没有啊。”
“啊?”陆予卓满脸惊讶,“你长得这么好看,追你的人应该很多吧?”
“…倒也没有。”
陆予卓似乎是有些无奈,又举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你是真不好聊啊,追你的都被你冷跑了吧?”
简随安不吭声,只是笑笑。
这些年追他的人是不少,但都被他铜墙铁壁地拦了回去,那些追求者也没几个真心,基本上碰几次壁就没影子了。
“诶,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陆予卓继续问。
简随安抬起头,正好看见门被人推开。
昏暗的灯光下,这动作仿佛电影里的长镜头,穿着黑色长款大衣,额前碎发难得垂着,戴着半框眼镜的段屹就这样出现在门口,随性,却惹眼得要命。
他一进来,包间里的歌声都停了,空气凝固了几秒,才又炸开:“段老师!”
“段老师好帅啊!”
本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简随安忽然勾起唇角笑笑,轻声道:“我喜欢长得帅的,聪明的,耀眼的。”
陆予卓听到这回答的同时看见段屹,条件反射地喊了声:“段老师。”然后才发现不对劲。
“你别吓我,这形容的也太……”
余光看到段屹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简随安又继续说道:“还要温柔的。”
8. 第 8 章
陆予卓松了一大口气,“我还以为你说的是……”
“是什么?”正巧此时段屹走到简随安身边,把他旁边占着位子的一大堆衣服一揽递给陆予卓,“放那边去。”
“没什么。”简随安摸了摸后颈,“你怎么来了?”
这语气又把陆予卓吓了一跳,接过衣服后几乎没犹豫地弹射起身:“段老师你们聊,我去和他们玩会。”
“嗯,”段屹全程看也没看陆予卓一眼,垂眸看着简随安手里的酒,“课题组聚餐一学期不会超过五次,不欢迎酒鬼。”
灯被换回昏暗闪烁的模式,前脚人刚走,简随安就往右挪了些,把酒瓶往桌上一放,否认道:“我不是酒鬼。”
段屹手一伸,把酒瓶子拿远,“这几个博士喝起酒来没分寸。”
“……哦。”简随安本来也没多想和他们喝酒,纯属礼貌性地开了一瓶。
眼瞧着气氛又尴尬起来,简随安摸摸脖子,“你来干什么?”
“关门弟子的见面会,我不能来?”
“没有。”简随安侧过头,余光忽然捕捉到角落几道视线,当他想转过去看仔细时,那几人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他们怎么知道我和你是同学的?”
段屹轻笑一声,“以你当时的知名度,很难不知道。”
“你也不赖啊。”简随安跟着他笑笑。
两人从入学开始就是陵大的风云人物,光是学校的公众号专栏都上过几次,更别说院里了,大小活动都有他们俩的身影。
数不清的并肩合照,无数个并排的名字,最后在简随安嘴里,变成了一句“不熟”。
又沉默了许久,段屹忽然起身,拉开门的一瞬间,简随安看到了他西装裤口袋漏出来的一小包烟,布满青筋的手里捏着打火机。
简随安有些出神。
正巧此时手机振动起来,简随安拿出来一看,是顾升打来的。
拿着电话要出去,正玩得起劲的陆予卓突然停下来:“随安,你去哪啊?”
“接电话。”
一到门口,闷热的感觉好了许多。
“师兄?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忘了你那边几点了,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我还在外面。”
顾升这才隐约听到歌声,“也没什么事,萧老师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回来参加毕业典礼,不来的话,我把毕业证给你带回来。”
“应该要回去的。”
“好,那你到时候自己来拿。学校这边没什么事情,萧老师说让你这段时间就在国内,下个月我正式入职,有什么事的话找我就好。”
“谢谢师兄。”
“没事,早点休息,晚安。”
简随安挂了电话,忽然听到一声轻咳,一抬头,段屹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烟味。
外面的射灯明亮清晰,连段屹领带上的暗纹都照得一清二楚,简随安这才注意到段屹身上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有些出神。
复试的时候都没见他穿得这么正式。
“你…”
段屹刚开口,门内传来一声清脆的:“段老师!”
下一秒玻璃门突然被人推开,直直朝着简随安的后脑勺撞过去。
简随安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段屹抓住小臂往前一拽,毫无防备地失去重心,一头栽进段屹怀里。
淡淡的烟味混杂着洗衣液的味道钻入鼻腔,简随安大脑空白了两秒才缓缓抬起头,对上段屹的视线。
上半身猝不及防地挨在一起,隔着不算厚的布料,段屹甚至能感受到简随安身上微凉的温度,几乎是下意识地在他后背扶了一下。
这一碰段屹才发现,简随安瘦了。
原本就没什么肌肉的身体如今薄得像纸片,凸出的蝴蝶骨更是有些硌人,轻轻搂一下就像刀子,刺得他生疼。
段屹常年体热,明明隔着衣服,却觉得简随安像块冰。
“……段老师?”
目睹全程的许宁被这状况惊住,惊讶得半天都没敢上前。
只要听说过“段屹”这个名字的,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冷,出了名的生人勿近,此刻却这样严丝合缝地把人抱在怀里。
许宁脸色迅速沉下来,盯着简随安的侧脸看了半天。就在这时,段屹忽然松开手,刀子一般的目光唰地射向他。
“对不起对不起!”许宁连声道歉,一边想去拉简随安:“没撞到你吧!实在是不好意思!”
还没拉到,段屹突然侧身挡住他的动作:“你叫我?”
“段、段老师好。”许宁努力平复下来,挤出个勉强算得上灿烂的笑:“您不记得了吗?我们之间见过的,说好了要考您的硕士!”
段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哪怕一句话不说,压迫感也让人生畏,许宁早就组织好的语言卡在嘴里半天。
直到段屹身后那人忽然伸出手,拽了拽段屹的衣角,对他说:“我没事的。”
段屹的神色这才缓和些许,清清嗓子,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欢迎报考。”
“啊?”许宁又愣了下,才继续说:“我已经过了初试,给您发邮件了,但您……”
“我没有提前联系学生的习惯,”段屹打断他,“好好准备复试。”
许宁压根没想到段屹会这么冷漠,愣愣地盯着他,原本后者已经收回视线,见他不走,才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段老师再见。”
说完他兔子似的窜进门内,迎面撞上出来找他的周鹏,“怎么样,搭上话了吗?”
“那人是谁啊?”许宁脸色有点难看,“和段屹很熟吗?”
“哦,是蒋老师新收的学生,好像是他的大学同学吧。”周鹏拍了拍许宁的肩膀,“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帮你打听过啦,不熟。”
…
夜晚的凉风簌簌地穿过针织衫,简随安脸颊发烫,被风吹着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些。
鼻尖还残留着丝丝烟味,简随安轻轻皱了皱眉,“出来抽烟?”
段屹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又要出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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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随安愣了下,才摇摇头,“还不一定。”
“安顿下来后就跟着开组会,工位给你留出来了。”
段屹说这话时的语气随意,简随安却想起什么,问:“我不是蒋老师的学生吗?”
段屹扫他一眼,冷声道:“来不来随你的便。”
“……哦。”
沉默片刻后,段屹盯着简随安,忽然问:“没撞到吧?”
这句话语气轻,听上去有种温柔的错觉,简随安怔了怔,才摇头,“多亏你反应快。”
简随安脸上是瘦了些,自身外貌条件摆在那,和以前相比也只是多了几分成熟,反而更好看了。
初春衣服穿得厚,乍一看看不出来太明显的身材变化,要不是刚刚意外抱了一下,段屹怎么也想不到简随安瘦了这么多。
这会儿他拧眉不语,目光一寸寸扫过简随安,看他锋利清晰的下颌线,针织衫下突出的锁骨,以及白皙的修长指尖,才能看出他瘦了许多。
“你盯着我干什么?”简随安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依旧躲着段屹的视线。
“你在国外…”段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问出口,片刻后继续问道:“国外的东西很难吃?”
“啊?”简随安怔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瘦了。”段屹盯着简随安格外清澈的瞳孔。
在国内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出国几年瘦了这么多,除了水土不服之外,段屹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比不上国内。”简随安朝他笑笑,“凑合着吃。”
“‘凑合’,不像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词。”
简随安深吸一口气,和段屹对上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七年啦,人都是会变的。”
“我也变了?”段屹反问。
“以前只觉得你冷,现在一看,才发现确实挺凶的,把人家小男孩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段屹的表情有些许无语,“想要温柔的老师就回去读幼儿园。”
“你不当老师的时候,也挺凶的。”
简随安吸吸被风吹得发僵的鼻子,伸手哈了口气,外面冷,我先进去了。”
段屹想说什么,简随安就已经推开门回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段屹才收回视线,低着头点了支烟,含糊地笑了声,“小白眼狼。”
凶谁都从来没有凶过他,连一次重话都没说过。
简随安回去的时候,众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一看时间,也快到学校的门禁点。
宋芸正挨个递外套,一看到简随安就说:“小师兄,你的外套在陆予卓那!”
见简随安听到宋芸直呼陆予卓大名时愣了下,陆予卓笑笑,“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们课题组没那么多规矩。”
“谢谢。”简随安接过外套,礼貌道。
“走吧,我们打车回去,随安你现在住哪?”
“我就在学校附近,打车回去就行。”
这时段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予卓,你带那几个喝多的回去,女生和简随安跟我走。”
9. 第 9 章
“不用了。”
简随安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你送她们吧。”
说罢他不等段屹回应,就先一步抱着外套快步离开。
门口几人都愣了愣,宋芸和周鹏交换了个视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原来是真的不熟。
只有陆予卓觉得有些奇怪,可在酒精的作用下,思维变得迟缓,一时也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众人出去时,外面已经没了简随安的影子。
段屹往学校方向看过去,笔直的一条路上空无一人,只偶尔有几片被风吹落的花瓣。
.
离开KTV后的简随安并没有打车,而是顺着路往租的房子方向走,距离两三公里,不算远。
大衣的御寒效果还算不错,一直发烫的脸颊总算好受了许多,头脑却没有因此清晰起来,依旧昏昏沉沉。
而他选择走回去的理由也很简单——或许夜晚的凉风能让他从那个意外的“拥抱”中清醒过来。
重逢后简随安一直和段屹保持着社交距离,克制得就像是陌生人,连半点肢体接触都没有。
在国外的七年,简随安早就习惯了这种孤独,也自认为早就整理好了这段已经结束了的感情,决定放下段屹。
可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这样的决心就开始一点点动摇,直到今晚。
突然撞进段屹怀里,被对方依旧滚烫的体温包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时,感受到的如同擂鼓的心跳在强烈的提醒他
——哪怕已经过了七年,哪怕已经接受了段屹或许并不爱他的事情,他还是喜欢段屹。
可理智又在告诉简随安,不能再继续了。
陵城不是个夜生活丰富的城市,深夜的街道安静得只剩下简随安的耳鸣声,刺耳喧嚣,让他头疼。
刚走了一半不到,后方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喇叭声,随即一辆车缓缓停在身旁,副驾驶车窗降下,露出段屹的侧脸。
“上来吧。”
简随安停下脚步,后排的车窗也被降下来,里面空无一人。
“都送回去了。”段屹继续说。
学校离KTV只有两公里,简随安走出来也不过十分钟,看样子是送了人绕一圈专门回来的,还装得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太合适吧,段老师。”简随安说道。
“确保学生都安全回去,是我该负的责任。”
简随安轻轻吸了一口气,一抬头发现段屹不知何时转过头来,正静静地盯着他。简随安卡了一下,才继续问:“之前他们聚餐,你也会专门来接吗?”
段屹沉默。
昏黄路灯下,简随安的眼睛依旧很亮,眼里被风吹得有些湿润:“如果不是的话,你现在做的事情,就不是你该做的。”
说完他本打算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车门的开关声,一偏头,段屹把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下了车。
“我送你。”他说道。
“不了吧。”
段屹快步上前,轻轻握住简随安的小臂,重复道:“我送你吧。”
借着昏黄路灯看向段屹的瞬间,简随安有片刻失神,快到嘴边的疑问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冷静道:“前面拐过去就是,不用送。”
段屹依旧没松手:“我顺路。”
简随安知道,只要是段屹下定决心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但他还是伸手去推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皮肤相贴的瞬间段屹忽然反手捏住了简随安的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另一只手已经贴上了额头,诧异道:“你发烧了?”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简随安一愣。
段屹抓着他的力气大了几分,不容置疑地把他硬拉上了车,又在简随安挣扎前先一步系上安全带,“去医院。”
“不至于…”
回答他的是砰一声关门声,段屹疾步走回主驾,动作熟练地打灯变道,驶向距离最近的医院。
简随安伸手摸了摸额头,没觉得温度高,可一摸胸前的安全带才觉得凉,车内开着热空调,一吹风,才后知后觉才发现身上冷。
车很快开进停车场,段屹递了个没拆封的医用口罩给简随安,二话不说先下了车,转头就来替他开门。
简随安有点晕,也有点恍惚。
停车场的白炽灯明亮刺眼,让他脸上略显病态的红晕一览无遗,眼睛也湿漉漉地看着段屹不做声。
段屹偏过头去,喉结不太自然地上下一滚:“口罩带上,走吧。”
简随安从小就体质不太好,家里为此专门请了家庭医生,后来上大学那会儿和段屹谈恋爱以后才稍微好了些,出国后却连之前都比不上了。
他在国外几乎做什么都是一个人,生个病几乎没有别人知道,更不会有人火急火燎地硬抓着他来医院,最多是回家睡几天就好了。
简随安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娇贵的瓷娃娃,但段屹总是十分在意。
而段屹刚刚卡着超速的边缘开,此刻冷峻的眉眼里透露出几分担忧,就好像和七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简随安解开安全带,戴好口罩下车,跟在段屹身后走进电梯。
“找地方坐,我去挂号。”
段屹扔下一句话就走,压根没给简随安反驳的机会,晚上急诊的人不算多,咳嗽声倒是不绝于耳,简随安找了个靠门口的角落坐下,侧头远远盯着段屹的背影。
他的身高身材实在优越,隔着这么远也能一眼看到,引得周围人时不时看他一眼。
简随安收回视线,喃喃道:“这算什么…”
挂完号一量体温,简随安才知道自己都快烧到四十度了,护士倒没什么大反应,“去验个血吧,应该是甲流。”
一听到要抽血,简随安皱了皱眉,“能不抽吗?甲流有特效药。”
“最近换季,本来就是流感高发期,甲流乙流支原体新冠全阳的都有,建议还是验一下。”
护士说着瞄了眼一旁的段屹,“怕疼啊?怕疼让你男朋友哄着点。”
简随安心一紧,压根不敢抬头去看段屹的反应,也没否认,闷声道:“不怕。”
最后简随安还是乖乖坐到了采血窗口,手臂根本不用绷带扎都绷得很紧,段屹在他身后站着,心想着这娇气样子和以前倒是没啥区别。
他还是怕疼,区别是,以前另一只紧紧抓着段屹的手,如今只能紧紧握成拳头。
在护士消毒后简随安就闭上了眼,下一秒肩上一沉,段屹掌心的温度裹着独属于他的气息落在肩膀,成功地转移了简随安的注意力。
等他回过神来时,棉签已经被段屹压在了伤口处,单手握着他的手臂,只有拇指压着。
“我、我自己来吧。”
简随安想自己按,被段屹躲了一下,“别动了,待会儿又淤青。”
“……”
针织衫的袖子被拉到手肘上,露出白皙光洁的手臂,在段屹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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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冷白,简随安小口喝水,目光却移不开,始终落在段屹压棉签的那根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上。
直到完全止血,段屹才松开手,丢掉棉签。
“谢谢。”
“你打算一直和我这么客气么?”
简随安哑然。
他们的关系不上不下,不进不退,卡在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
好在段屹并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只是起身去丢了棉签,刚回来,就看到一个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在简随安面前停下脚步,“简随安?”
段屹眉头微皱,快步走过去。
“高则?”
“我天啊,”男医生摘下一边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惊讶得语气都变了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还以为你在国外定居了呢。”
“我原来的微信没用了,没来得及。”
“我说呢,”高则挨着简随安坐下,“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叔叔阿姨回来了吗?你是回来工作还是怎么?生病了?”
简随安本来就有些头疼,听见这一连串问题更是有点晕,这时段屹冷声道:“医生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么?”
高则坐直身子,盯了段屹几秒,交汇的视线中莫名多了些火药味,“我刚就想问了,你是哪位啊?”
明知故问。
“先加个好友吧,”简随安举起手机打断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视,“我回国读博,暂时应该不会出国了。”
段屹盯着简随安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脸色不太好看,先一步转过头去。
重逢小半个月也没说加他,现在倒好,刚遇见就主动加好友。
高则这才收回视线,一边扫了一边问他:“看你脸色不好,发烧了?”
“嗯,”简随安说话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可能是甲流。”
“验血报告出了吗?我给你开特效药,吃了回家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说着高则又看了段屹一眼,低声问:“他送你来的?”
简随安点头,见高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先一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以后慢慢和你说。”
“当时……”
“高医生!”
“来了!”高则猛地收音,飞快地对简随安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循声去忙了。
段屹站在一旁,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份验血报告,等高则离开才递给他,“甲流阳性。”
这人段屹是知道的,是简随安家庭医生的儿子,某种意义上能算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七年前每次一提到这个人,段屹嘴上不说,心里每次都警铃大作。
刚刚对视的那几秒里,他就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敌意,和七年前一样。就连见到简随安时眼前一亮的神情都没变。
“…啊,还真是。”简随安接过验血报告,抬头时捕捉到段屹神色中闪过的一丝不满,愣了愣,“怎么了?”
“没事,不早了,”段屹冷声道,“开完药我送你回去。”
高则说的那种今天吃明天好的特效药断了货,只剩下普通的奥司他韦,简随安拎着药被段屹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你…回家注意安全。”
简随安飞快地扔下一句,下车就溜,可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偏头,段屹居然跟了上来。
“干什么?”简随安警惕。
“不放心你。”段屹坦言,自然得让简随安有点不自在。
10. 第 10 章
“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早点回去吧。”
“我只是担心你又吃药干吞卡喉咙,出了事学校追责追到我头上。”
“…我又不是傻子。”
推拒无果,段屹还是跟着他上了楼。
他租的房子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有专门两栋用来出租的公寓楼,还没上来的时候段屹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种高密度的鸽子笼,不像是简随安会租的房子。
可偏偏简随安就是穿过狭窄的走廊和密密麻麻的门,在不太灵敏的声控灯下按密码锁,打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啪一声,温馨的暖光打开,室内几乎一览无遗,面积小却收拾得很干净,装修风格很简单,甚至看不出太多的生活痕迹,就连床上的被子也是整整齐齐。
段屹去过简随安的家,这整套公寓的面积甚至比不上简随安家里的一个衣帽间,就连大学时他们一起租的那个一室一厅都比不上。
段屹站在门口迟迟没动,半晌才皱着眉头轻声问:“怎么不回家住?”
简随安正脱外套的动作一顿,沉默两秒后才轻描淡写地说:“不想。”
学校虽然在老城区,但附近两公里外就是陵城的富人区,周围高端小区也不少,以简随安的家境,就算是卖了家里的别墅也不至于租这种月租不超过三千的房子。
简随安站在门口,没有让段屹进来的意思,只说:“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开。”
“这么急着赶我走?”段屹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简随安知道拗不过他,又实在头疼,便把人晾在门口,自己转头进厨房接水,一回头段屹还站在那,几乎快把门框挡得严严实实。
“不进来就把门关上,我冷。”
段屹这才进来,关上门,扫了眼门口没有多余拖鞋的鞋架,问:“有多余拖鞋吗?”
话音刚落,一双全新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甩到面前。
水还没烧好,段屹捡起简随安甩到凳子上又滑落的外套,“喝了酒不能吃感冒药,先躺下吧。”
刚刚在外面还没觉得,这会儿一回家,流感带来的症状才愈发明显,简随安已经没有余力去注意和段屹的边界感了,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只觉得天旋地转,虚弱地摆了摆手,一头栽进床上。
耳鸣声几乎充斥了整个鼓膜,迷迷糊糊间,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翻了个身,柔软厚实的棉花被裹上来,把他包得严严实实。
那股力将他翻过来后就要离开,简随安努力睁开眼,朦胧中看到段屹的侧脸,没由来的鼻头一酸,用沙哑的气音喊:“段屹…”
“在呢。”
简随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冷…”
段屹似乎说了什么,但简随安听不清楚,只觉得昏沉,片刻后一股热源笼罩上来,就像是七年前那样,隔着被子环绕着他。
慢慢的,从背上蔓延开来的寒意逐渐褪去,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额头,鼻尖闻到段屹的独特气息,有那么一瞬间,简随安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七年前。
错觉一直延伸到了梦里,这天晚上简随安又梦到了出国前的那个夏末凌晨,他独自坐在顶楼,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泛起鱼肚白,手机上是发出去但没得到回应的分手信息。
在日出的那一刻,段屹的消息弹出来,不清不楚地结束了他们的关系。朝阳绚烂刺眼,可简随安知道,那一刻他世界里的太阳再也不会升起了。
段屹开了空调,坐在床边,像哄小孩似的隔着被子轻轻拍简随安。
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病态的红晕,睫毛微颤,看上去有些不安,段屹拨开他搭在毛巾上洇湿的碎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环视了屋内一圈。
当地数一数二有钱人家里的独生子,回国后放着家里的庄园、独栋别墅、大平层不住,跑来租一套面积没有五十平的小公寓,凌晨两点还能听到楼下的车喇叭声和邻居的脚步声。
说是体验生活几乎不可能,以简随安的金贵程度——被子要羽绒的,床单被套要真丝的,就连床垫都要最好的——按理说不可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七年前简随安走得突然,没人知道理由,发出去的微信消息也是石沉大海,就连能算得上简随安竹马的高则都不一定知道。
明明是和平分手,硬是闹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虽然段屹现在才知道是因为他换了微信号,还是觉得五味杂陈。
整整七年完全消失在生活中的人,此刻就这样安静地躺在他面前。
哪怕段屹已经下过无数次决心放弃这段感情,可当简随安再次出现时,他还是心软。
他坐在床边,和那晚在酒店一样,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近乎偏执地盯着简随安,想从他几乎没有变化的眉眼中看出什么。
简随安睡得并不安稳,但高烧让他的意识昏沉,迷迷糊糊地又开始做梦,梦到出国的那天晚上。
梦里他和向来严苛的父母彻夜长谈,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对方执拗的观点,最后一夜未眠,眼睛肿得差点连机场安检的人脸识别都过不去。
他想起在飞机上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看着屏幕上的飞机航线,耳机里放着舒缓安静的英文歌,一边流眼泪一边将手机相册里所有和段屹有关的东西一张一张删掉,又卸载了微信。
空姐小心翼翼地想来询问他,却被隔壁的父母阻拦,在一片轰鸣声中简随安听到他们用流利地英文笑着对空姐解释:“眼泪只不过是成长的一部分。”
于是简随安在十九岁那年,学会了为所谓的“成长”而妥协,但伴随着的是无休止的黑暗与挣扎。
自从出国那天开始,他就睡不好觉了。
总是在艰难入睡后的几个小时内又清醒过来,伴随着头痛欲裂和酸涩湿润的眼眶,望着漆黑又空荡的房间,数不清看过多少次日出,心情却一点都没有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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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也做过几次美梦,醒来后总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可这次当他从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时,房间里却不是一片漆黑。
床头亮着一盏很暗的夜灯,一道熟悉的人影侧身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在他后背拍着。
简随安睁开眼,又很快闭上,下意识朝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靠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了离他很近的那只手。
那只手温暖又让人安心。
身侧的床垫陷下去,隔着被子,被圈入一个温热宽大的怀抱。
微微发烫的泪水滴在段屹的侧颈,让他呼吸一滞,愣了半天,悬在空中的手才缓缓落在简随安的后颈处,在他耳边低声哄道:“不哭了。”
简随安上大学的时候只有16岁,虽然年纪小,但不管是被误会还是受委屈都几乎从来不掉眼泪,咬着一口气就冲回去了。
从那个时候段屹就知道,小少爷看似被养得娇气,但骨子里的性格比谁都硬,除非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否则不会这样。
七年过去,已经快26岁的简随安明显比以前更倔强了,清醒时的性格更是比以前疏离得多,可这两次意识不清醒时,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止不住。
如果说上次是因为醉酒的意外,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简随安。”
段屹低声喊他,不确定他此刻是否清醒,但还是问出口:“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吗?”
简随安没有回应,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段屹有些无奈,正想把他伸出来的手盖回被子里,忽然注意到他左手手腕带着的智能手表。
表带是饱和度不高的彩虹色编织款,在简随安身上显得有些突兀,他以前没有戴任何饰品的习惯,哪怕家里有一抽屉定制款江诗丹顿也从来不戴。
段屹收回手,又低下头,拨开他的鬓发时注意到什么,动作顿时僵住。
在他微微泛红的右耳廓上,戴着三个透明硅胶材质的耳骨钉,被略长的碎发盖住,所以之前段屹没注意到,哪怕看上去已经打了很长时间了。
再一看左边,有四个,每一个都打在软骨上。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半晌才轻轻落在他耳廓上,眉头紧锁。
以前的简随安非常怕疼,连抽血都怕,更别说实实在在打穿耳朵软骨的耳骨钉,还是七个。再说以他家家教的严厉程度,几乎不可能同意。
怀里的人呼吸变得安稳,距离却仿佛被拉得很远,陌生感如同洪水般席卷而来。
段屹向来沉得住气,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是沉稳安定的,可此刻却有种强烈的冲动,驱使他立刻想要知道简随安在国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叫醒问清楚。
在国外受苦了吗?过得不好吗?
可他低头看着好不容易进入深度睡眠的简随安,又把那股快要喷薄而出的冲动压了回去,变成比羽毛还轻的一声:“晚安。”
11. 第 11 章
清晨简随安被叫起来吃了一次药,连眼睛都没睁开,吃完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温度比昨晚降了些,但还是烧着,只是不再怕冷了,两只胳膊都伸在外面。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底部的缝隙渗进来,简随安撑着身子坐起来,还在发懵,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醒了?”
简随安被这声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段屹坐在他床边,戴着颇有高智感的眼镜,正在处理工作。
“你…你怎么没走啊?”
“我是想走,”段屹合上电脑,捏了捏简随安抓着他的手,“有人不让啊。”
简随安唰地收回来,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耳根瞬间红了,“抱歉。”
段屹甩了甩被抓得有点麻的手,刚想去给简随安拿吃的,就听见他捂着嘴说:“甲流有传染性的,你…”
“吃过了。”段屹顺手晃了晃空了两片的奥司他韦药板,将外卖送来的粥端过来,“吃点东西。”
本来想给他做的,但简随安的厨房里连一个鸡蛋都没有,毫无做饭痕迹。
简随安没有接,只是盯着段屹。
重逢后他很少有这样目不转睛和段屹对视的时刻,都是一对上目光就错开视线,因为太过认真,段屹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怎么了?”
“段屹,谢谢你照顾我。”简随安轻轻眨了眨眼睛,“但以我们的关系,这样做不太合适。”
段屹明知故问:“我们什么关系?”
曾经的同学、朋友,现在的师兄弟、师生,但无论哪个都比不上的关系是:前男友。
“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做的这些事情呢?”简随安反问。
不等段屹回应,简随安就继续说:“谢谢你的粥,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说完简随安就垂下眼帘,掩去情绪,躲着段屹的目光,在段屹看不见的被子里,简随安的指甲深嵌入虎口。
他听见段屹轻轻吐了口气,余光捕捉到他转身离开的动作,即使有心理准备了,还是不太好受。
可段屹没走。
他只是轻车驾熟地走进厨房,接了杯温水,又从药箱里拿出温度计甩了甩,又走回床边递给简随安:“再量一下。”
“我知道…”
“等你退烧我再走。”
体温计就这么抵在简随安面前,颇有几分不接就直接塞进来的架势,简随安只能无奈接过。
“发个烧而已,至于么…”简随安小声道,一抬头,注意到段屹正专注地定着时,眼镜反射出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
他记得段屹近视度数很低,以前不怎么爱戴眼镜,但每次戴上就让简随安挪不开视线。他鼻梁高,大学时是那种黑色半框的,帅得上公共课坐最后一排都被人偷偷拍照发表白墙。
以前段屹嫌眼镜碍事,亲他的时候几千块的眼镜就随手一扔,有几次差点被压坏了。
七年过去,这些记忆还是如此清晰。
只不过当时的理工男标配眼镜如今换成了金属细框,少年的张狂隐于深处,镜片后冷冽的视线无处遁形,一眼就仿佛要看穿简随安心里。
倒计时马上结束,段屹刚抬头,就对上了简随安的目光。
他知道简随安是不近视的,哪怕一夜不睡,那双眼睛也是清澈而明亮,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东西或人时,总会让人感觉到他很喜欢。
但简随安又很少长时间盯着什么,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物,大部分时候都是随意一瞥,哪怕性格并不强势,也自带着疏离感。
只有段屹是个例外。
此时此刻,他居高临下,望着简随安的眼睛,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朝床边走了一步,几乎是贴在床沿边。
这次简随安并没有躲开,在察觉到段屹靠近时也没有。
段屹俯下.身,抬起手,手背忽然贴上了简随安的脸颊。没有碎发的遮挡,细腻的皮肤触感和略高的温度一起传来。
简随安向来是看不透段屹的眼神的,可是这一刻,他却从那双冷淡的眼里,看到了和七年前如出一辙的感情。
距离拉近,段屹的目光从简随安的眼睛向下,滑过恰到好处精致的鼻梁,落在微微张开的唇瓣上。
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眼睛。
“简随安。”
段屹轻声喊道,在简随安微微抬头后又顿了顿,慢慢吐了口气,像是在组织措辞。
此刻室内安静得出奇,只剩下偶尔叠在一起的呼吸,简随安感受到自己愈发喧嚣的心跳声,几乎快要屏住呼吸。
他不知道段屹想说什么,亦或是想问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
段屹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简随安大梦初醒似的偏头躲开段屹的手,本就泛红的耳根连着侧颈红了一片,“我去开门。”
段屹的手僵在空中,要问的话猛地收了回去,皱着眉头去看快步去开门的简随安。
门被打开,门外是穿着便服的高则,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似乎也愣了下,才踏进来。
一进来高则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段屹,脸色顿时冷下来,将两袋东西往桌边一放就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会在这?”
段屹站起身走到高则面前,身高优势让他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分手了还来纠缠前男友,不合适吧?”高则挡在简随安身前,神情格外严肃,“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高则,别说了。”简随安还有点虚弱,捂着嘴咳了两声,又觉得眼下这场景有些荒谬,于是干脆一把拉住段屹往门外走。
段屹任由着被他拉出门,就这么靠在走廊上,“就这么急着赶我?”
“段屹,你这么照顾我,我挺过意不去的。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还是不要做这些会让人误会的事情了,不管是出于什么身份都不合适,毕竟…”
毕竟段屹又不是那种喜欢照顾别人的人。
最后一句话被简随安咽了回去,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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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在实验室或者课题组里,我希望我们就只是同门师兄弟,仅此而已,可以吗?”
段屹沉默了许久,期间一直盯着简随安,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什么,可走廊灯光太过昏暗,阳光从很远很小的窗子里照进来,他什么也看不到。
“知道了。”
段屹说。
“谢谢你。”
简随安扔下一句话,转头按密码锁。
滴滴声间隔期间,夹杂着段屹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门被打开,简随安将温度计取出来,视线有些模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听见高则问:“眼睛怎么红了?”
简随安摇了摇头,转着手中的温度计,答非所问:“降下来了。”
“都怪我,昨天晚上医院附近出了场连环追尾,急诊忙了大半夜,没顾得上你。”
简随安笑笑:“这有什么怪你的,发个烧而已,又不是小孩了。”
“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清楚吗?”高则推了下简随安的额头,“就你这身体素质,没人照顾怎么行?你这前夫哥也算是做了件人事…”
简随安坐在床边,小声喝了口水:“你老骂他干什么?”
听见这话,高则立马不乐意了,一个箭步冲到简随安面前,“我骂他干什么?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和他分手之后立马出国,听说在国外茶饭不思,生了几场大病不说,整整七年联系不上,你说我骂他干什么?”
“出国不是因为他,”简随安垂眸,“分手也是我提的。”
“我还不知道……啊?”高则愣了半天,理不直气不壮地话音一转,“你当时有多喜欢他啊,魂都被勾走了,心又软,要不是他有啥问题,你能主动和他提分手?”
“只是不合适而已,不是谁的问题。”
“那你现在还……”
“我和他已经分手七年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现在他有他的工作,我有我的学业,我们本来就不合适,也早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所以,无论我对他是什么感情,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高则定定地看了简随安半天,才摆摆手:“好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你还没和我说清楚,怎么突然什么联系都没了?要不是我爸和叔叔阿姨还有来往,我差点以为……”
“也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出国后没有再用微信,那个号也找不回来了。在国外也很少联系谁,学校事情多,又要兼职,忙起来就很少有时间看手机了。”
“等一下,兼职?”高则惊讶得声音都快变了调,“你开什么玩笑呢?你需要兼职?”
简随安朝他笑笑:“我也不能什么都靠着家里吧?”
“那你现在回国读博,叔叔阿姨知道吗?”
简随安摇头:“别告诉他们。”
高则的表情有些复杂,沉默半晌才应下来:“所以你当年是真的…离家出走了?”
高则的父亲和简随安的父母关系还不错,他多少能听说点事情,简随安并不觉得意外,也没回避,只是笑笑:“对啊。”
13. 第 13 章
周末研究生复试,段屹是主考官。
复试秘书是学院那边安排的人,本以为和以前一样是自己专业的哪个研究生,到了地方,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件米白色的卫衣,头发顺着,手中抱着一小摞记录表,正在乖乖听比他矮不少的教秘交代注意事项,身体微微倾斜,从侧脸看着简直和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几天不见,简随安的气色好了不少,但还是带着口罩,他没注意到段屹,直到教秘忽然停下看向他身后,颇为热络地喊了声:“段老师来啦?”
简随安愣了愣,才循声看过去。
这几天温度升高了些,段屹穿着不算非常正式的休闲西装,没打领带,但衣服像是量身定做的,特别适合他的身形。
“差不多就这样,你就做好文字记录,再给老师们发一下简历就行。”
“好的。”
“办公室里有配好的早饭,没吃东西的话可以去拿一下,我先去忙了哈。”
教秘一走,走廊又只剩下了简随安和段屹。
前几天话说得重,再见到段屹时莫名有点尴尬,简随安隔着口罩摸了摸鼻子,难得主动道:“谢谢你。”
段屹本打算走了,闻言又问:“谢什么?”
“医药费我怎么给你?”
“没花钱,”段屹淡淡地扔下一句,“我有医保。”
简随安:“………”
有编制真是了不起。
来当复试秘书一天两百多块,还包两顿饭,正好简随安最近白天闲着没事,所以明知道会碰到段屹,他也还是来了。
现在段屹对他的态度如他所愿,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冷漠且疏离,可简随安一时却有些不太适应,在原地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
“简随安?”
简随安回过头去,那人快步走上前来,“我看到录取名单还以为是同名,原来真的是你啊!”
叫他的是雷卓,他们大学时候的班长,比大学时瘦了不少,挺热心的一个人,简随安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好久不见。”
“你…”雷卓自上而下把简随安扫了好多次,又看着段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正僵持着,段屹忽然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还有十五分钟。”
“走走走,一块吃早饭去!”
说完他颇为热情地拉着简随安一起走了,留段屹在原地皱着眉头。
“你也留校啦?”简随安并不觉得意外,他们这位班长是标准的三好学生,“真好。”
“不算留校吧,我现在是师资博后,还有一段时间才出站,可比不过段屹,直博都能提前毕业,七年走完了别人二十年的路。”
提到段屹,雷卓又忍不住多看几眼简随安的脸色,试探着问:“你是报的他的博士还是……”
“不是,是蒋老师的。”简随安连忙否认,“和段屹是纯属巧合。”
“哦——”雷卓拖长声音,“挺好的,你俩大学的时候就关系好,现在又在一个组里,他铁定会好好关照你的。”
简随安笑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当时一声不吭地出国,他还生我气呢。”
听见这话,雷卓像是想到什么,刚想说,见时间差不多了,忙拉着简随安走:“先忙正事。”
复试教室里的桌椅被摆开,他的位置在侧边,一共有六个面试官位置,没人坐,光是站在一起聊天。
简随安刚进去,就听见里面一声颇为玩味的:“哟?随安还没正式入学,就被抓来打工啦?”
“张老师好。”简随安将资料放下,并没回答他的问题。
问题被撂在空中,张彬的脸色有一瞬古怪,很快恢复如常,还想说什么时,段屹率先拉开椅子坐下,冷声道:“开始吧。”
主考官一发话,其他几个教授也跟着坐下。在场六个教授,年纪最大的都快六十了,年纪轻轻的段屹坐在正中间,气场却半点没被压下去。
简随安没忍住,偷偷往他的方向瞄了好几眼。
一个上午过去,数不清有多少个考生进来看到段屹时眼前一亮,却又在被他连环问之后目光躲闪。
简随安写得手疼,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场休息,甩了甩酸涩的那只手,一抬头,正对上段屹的目光。
专门负责送饭的工作人员进来,挨个给老师们桌上放好配餐和水果酸奶,然后就像是简随安不存在时的,拎着空空的塑料袋就往外走。
“您好,”简随安主动叫住他,“少一份。”
“哦,就在旁边办公室,你自己去拿一下吧。”
复试秘书的工作餐和老师是一个标准,但学校的某些行政人员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搞差别对待,一边舔老师一边无视学生。
段屹皱着眉,冷声道:“等一下。”
那个工作人员脚步顿时停下,换上副笑脸:“诶段老师,您说?”
雷卓抢在段屹前面开口,语气还算轻松:“以前复试都是一起送来的,怎么今天还要人家自己去拿啊?”
“抱歉,我是想着老师们比较辛苦…”
雷卓瞟了一眼段屹的脸色,笑着说:“动动嘴皮子有什么辛苦的,人家记录员一个人写了一上午,还要写一下午呢,这才叫辛苦。”
这工作人员唰地涨红脸,连声道:“抱歉抱歉,我现在再去拿一份。”
等他退出去,一直没出声的老教授才摇摇头:“现在学校的某些行政人员啊,拜高踩低的风气太严重了,喜欢搞区别对待,也不知道是谁带起来的。”
最近搞行政搞得风生水起的张彬没吭声,等到话题掀过去了,才问雷卓:“你们俩大学的时候关系也挺好啊?”
雷卓愣了愣,才说:“是啊,张老师不知道,他人缘可好了,我们大家都喜欢他,是吧段老师。”
段屹轻笑一声,看着张彬,“嗯。”
当时简随安比班上的人都小两三岁,完全是少年稚气未脱的样子,长得好看,性格却稍冷了些,显得内向,不管男女都喜欢照顾着他,实际上他并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段屹知道,刚刚那种情况,哪怕自己和雷卓什么都不说,简随安也不会像个包子一样默默忍受。
几个老师吃完饭都走了,只剩下段屹和雷卓,离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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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只有半个多小时,简随安回家也来不及,就在教室里坐着。
虽然都是同学,但段屹性格摆在那,雷卓和他不太熟悉,又刚入职不久,比起老师更像个学生,没什么架子地往简随安身边一凑,“你原来那个微信号是不用了吗?都联系不上你。”
“嗯,”简随安一边说一边点开新的二维码,飞快地瞄了眼段屹,“那个号…已经很长时间不用了。”
“也是,在国外也用不上这个。在国外感觉怎么样?习惯吗?”
段屹侧身站在窗边,看似漫不经心地盯着窗外,实际上每个字都听得清楚,听到简随安回答道:“还可以,教学模式不太一样,刚开始不习惯,后面适应就好了。”
雷卓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忽然问:“这些年…你俩也没联系啊?”
本来简随安以为段屹会无视这个问题,但看到他听见后就转过身,语气平静地回答:“没有。”
雷卓干笑了几声,有点摸不着头脑,“当时毕业之后我们璐姐催毕业去向登记,我咋都找不到你,你俩大学的时候关系那么好,我问段屹他也说不知道,还以为是他不愿意说来着,原来是真的不知道啊。”
只要是和简随安关系稍微好点的人,在联系不上他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去找段屹,那段时间他们又刚分手,段屹指不定被问了多少次。
一想到当时段屹面临的处境,简随安觉得心里不太好受,破天荒地解释道:“我当时走得急,出国后家里出了点事情,没顾上国内,等后面想联系的时候,原来的微信号已经停用了。”
段屹一直冷淡的眼神忽然动了动,眉头轻蹙。但简随安没有深入聊下去的意思,摆摆手继续说:“当时走的时候,也没想过还能回来。”
“是啊,我也想说,你在国外读博不也挺好的,导师也算小牛,其实没必要回国卷吧?”
简随安抬眸,目光和段屹交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对雷卓道:“感觉还是国内比较适合我。”
“跟着蒋老师也很好了,”雷卓摆摆手,“目前这个研究领域蒋老师是顶尖,还有个马上登顶的段老师,这组简直无敌了。”
段屹冷声:“差不多行了。”
“还有十几分钟,我要出去走一圈,你俩聊吧。”
雷卓伸着懒腰走了,门刚一关上,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简随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旁若无人地整理起今天上午面试过的考生的简历。
“你很缺钱?”段屹问。
简随安动作一顿,略有些警惕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段屹的目光移到他面前的纸和笔上,“勤工俭学,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不像是我会做的事情可不只这一件,”简随安重重地将手中一摞纸理好,“人都是会成长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上午写得手酸,揉了不知道多少次手腕,明明是在吃苦,他却称之为成长,看上去还挺骄傲。
段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简随安。
明知不是适合聊天的场合,他还是问:“你当时为什么出国?”
14. 第 14 章
简随安脸上的笑凝固了一瞬,眉眼间的从容消失,露出些许慌乱,像是完全没想到段屹会突然问这个。
可偏偏段屹的眼神带着钩子,轻而易举就能看穿所有情绪与伪装,他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低声问:“是因为我么?”
“不是。”简随安回答得干脆,伴随着长久的沉默,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得很轻,似乎稍微重点就会戳中什么隐藏了很久的伤口:“出国是很早之前就决定好的,如果不是被少年班录取,我也会出国上大学。”
听到他的回答,段屹的表情彻底冷下来,周身气压极低,简随安垂着眼睛都能感受到。
出国是计划内的事情,但直到临了才告诉段屹,成了压垮这段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简随安曾经以为相爱能解决一切问题,以为段屹会永远在他的未来里,直到不得不面对现实带来的一切问题,面对忽然变得冷漠和陌生的爱人,被命运裹挟着走向两败俱伤的断崖式分手。
“当时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所以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段屹淡淡:“你已经解释过了。”
彼时只有十几岁的简随安并不认为出国会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对他来说不过是出去旅游罢了,但段屹不这么想。
从这件事开始,简随安才开始意识到他们一直以来有多不合适,自以为坚固的感情一点点被现实蚕食,最后击溃。
简随安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轻声道:“那我们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段屹没吭声,只是向门口走去,刚拉开门,就看到了门外的宋芸。
一看到段屹,宋芸立马退了一大步,“老师好。”
“进去吧。”段屹扔下一句,留宋芸在门口发愣,呆了两秒才又开门进去,看到了里面的简随安,眼前一亮,欣喜道:“小师兄?”
简随安朝她笑笑:“你好。”
“听说下周就要开始进组打工了,怎么提前跑来当苦力啦?”
“也没什么事情做。”
“哦哦。”宋芸在他旁边坐下,环顾了一圈,发现刚刚这屋子里只有段屹和简随安两个人,“段老师让我来的,下午我们轮着记。”
简随安怔了怔,才道:“好。”
下午场面试开始,流程比上午快了很多,轮到最后一个考生时还不到五点,简随安坐在里面,拿到简历时觉得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等到人进来时,他才想起这是前几天KTV门口说要报段屹研究生的那个人,叫许宁。
在他自我介绍期间,简随安快速把他的简历扫了一遍,正儿八经的奖项没有,花架子倒是写了满满一页,什么校园十佳歌手都写上了。
第一个问题由坐在最边上的雷卓问,许宁一看向雷卓的方向,就率先注意到了戴着口罩的简随安。
那股子特别气质格外显眼,哪怕戴着口罩,也遮不住那张过于好看的脸。
他居然也在这!?
许宁险些没听清雷卓的问题,听到他清了清嗓子才回过神,迅速调整状态,按照先前准备好的模板回答问题。
都知道段屹提问一针见血,可其他老师轮流问话,段屹却始终漫不经心地坐在那,似乎毫不关心。
“段老师还有什么问题吗?”张彬问。
段屹这才放下手中一直转着的笔,看向许宁,问:“硕士任务很紧,没时间给你参加这么多课外活动,你打算怎么平衡?”
许宁下意识瞥了眼简随安,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很快说:“我会以学习为重的,一切都听老师的安排,课外活动并不是必要的。”
段屹没有回应,只是利落地在表上打了分。
…
晚上吃过饭有点降温,简随安套了件牛仔外套出门,和前几天一样戴着口罩,背着挺大一个吉他包。
这几天晚上酒吧的人越来越多,但在台上的永远都只有他一个,老板说是之前的员工有事要忙,乐器随便他发挥。
于是这几天简随安从架子鼓到键盘再到吉他,始终没让自己的宝贝贝斯上场。
酒吧里还没多少人,简随安一进去就听见刘森“哟”了一声,指着他的吉他包问:“今天准备弹贝斯了?”
“嗯。”
他走上台,微微弯起的眉眼中带着几分郑重,小心翼翼地拿出贝斯,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一扫,发出几段抓耳的旋律。
“怎么样?”
刘森撞了撞自家酒吧的大股东夏风遥,“还没看够呢?”
夏风遥没吭声,只是看着。
前几天他就听说刘森新招了个帅哥鼓手,酒吧的事他不怎么关心,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直到无意间刷到员工发到群里的视频。
视频里的简随安正在打鼓,台风很稳,额前略长的碎发偶尔被风吹起,露出清晰好看的眉眼。台下数不清多少个手机对着他,他却仿佛融入音乐一般,自带结界。
所以一年也不见得来酒吧一趟的夏风遥,短短一周来了三天。
原本是想和他聊几句,但这位小帅哥的话实在是少得可怜,只在接到工资后道声谢,大部分时间点下头就走,整个人都散发着股疏离的气场,甚至完全没把他这个幕后大老板放在眼里。
夏风遥觉得更有意思了。
今天店里放着摇滚乐,配上贝斯被放大的低音,原本还有些沉闷的气氛逐渐燥热起来,偶尔夹着几声欢呼。
处于人群焦点的简随安却鲜少往台下看,大部分时候都只是盯着贝斯,偶尔往台下扔一个冷淡疏离的眼神,就像是扔了个炸弹,引得人尖叫。
“夏哥?”
许宁一进来就看到了正在笑的夏风遥,循着他的视线看到正在弹贝斯的简随安,有些诧异——这位真正大老板很少来酒吧,更别说这么耐心地坐在台下看演出,连人叫他都没听到。
“酒吧有什么事吗?夏哥怎么来了。”见夏风遥不理他,许宁转头问刘森。
“啧啧,你夏哥连着来了三天,每天都在这看小帅哥,估摸着要陷进去咯。”刘森说着朝许宁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人,“不是说要带朋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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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宁在他旁边桌坐下,兴致缺缺,“他们都没空,改天吧。”
“怎么样,我这小帅哥找的值吧?”刘森完全没察觉到许宁的情绪异常,还在沾沾自喜,“我昨天都刷到视频了,这小帅哥铁定要把我们酒吧带火。”
许宁将手机往桌上一甩,看向简随安。
屁大点儿台子愣是让他弹出了演唱会的效果,以前几乎从来不凑在台前的顾客们,此刻恨不得围着他。
切歌间隙,离得近的几桌顾客议论:“这好像就是之前那个驻唱吧?之前没见过他弹别的,就光弹吉他,翻来覆去都是那几首民谣,早就听腻了。现在这风格换得真好,怪帅的。”
“是吗?我咋觉得不太像?”
“戴着口罩看不出来,之前那个驻唱还可以吧,有段时间没来,估计进修去了,风格换一换啊,整整容啥的也很正常。”
之前那个驻唱不是别人,正是许宁。
刘森也听到了这些议论,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宽慰道:“没事儿啊,你也不差。”
许宁脸色有点难看,他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简随安弹得确实很好,光从台下观众的反应和数量就能看出来。
本来要死不活的地方,被他戴着口罩弹个贝斯就盘活了,这不能说厉害,简直就是恐怖。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黑着脸和刘森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抓着包往门口走。
推开门,迎面碰上隔壁街酒吧的美女老板。
他之前在这家店兼职过,知道店老板和段屹很熟,可老板并没认出来他,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许宁侧头看了眼,看到刘森笑着走过来,像只开屏的孔雀。这些天恨不得把整条街的人都抓来看他新招的小帅哥,女老板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邀请你这么多次,终于赏脸光顾啦,怎么样啊阳姐?”
宵阳推脱了几次,实在是不堪其扰,她身边的帅哥一大堆,对小帅哥半点兴趣都没有,本打算转一圈就溜,刚进门就听到了格外抓耳的贝斯声,下意识往舞台的方向看了眼,这一看,脚步立刻顿住。
“他怎么…”
眼看着宵阳目不转睛地盯着简随安,刘森更得意了,絮絮叨叨地给她讲这些天简随安有多酷,宵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用力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确定台上的人就是简随安。
那张兼具疏离与精致的脸,太过特别又太好看,哪怕只露出一半,宵阳也能认出来。
“我们夏老板为了他,连着来了三天了,结果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宵阳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笑着看简随安的夏风遥,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感兴趣?”
“可不呢,一开始连消息都不带回的,自从那天我给他发了个打鼓的视频过去,当天晚上就来了。可惜小帅哥比较高冷,脚底跟抹了油似的,结束了就跑,这么多天他也没加上微信,要不还能在这守着呢。”
宵阳纠结片刻,眼看着夏风遥起劲,顾不上别的,拍了段视频发给段屹。
[你老婆,速来。]
15. 第 15 章
段屹收到宵阳的消息时,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
晚上空腹健了一个多小时的身,正准备做点吃的,就看到宵阳发来的视频。
视频封面看上去光线很昏暗,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画面正中间的那个身影,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边任由头发滴着水一边点开视频。
他还是戴着口罩,白天的卫衣换成了修身的黑衬衫,勾勒出清瘦却好看的身形,身前挂着一把银黑色的贝斯,身体跟着节奏微微晃动,是段屹从来没见过、完全陌生的简随安。
[你老婆,速来。]
段屹呼吸一滞,只看了一秒就退出视频,打给宵阳,“在哪?”
不到十分钟,宵阳就看到了段屹,正准备招手,结果他一进来就站那不动,直直地盯着简随安看。
段屹的呼吸有些急促,此刻中场休息结束的简随安正好回到台上,聚光灯打得他皮肤冷白,拨弦的那只手背上的青筋都能看到。
后半场的气氛更热烈了些,周遭充斥着欢呼与尖叫,他却只能听到简随安的贝斯声。
简随安的动作幅度随着节奏变大了些,对手中的贝斯把控得精确到极致,甚至不输专业的贝斯手。
更吸引段屹目光的,是他的眼神,轻松中又带着段屹陌生的张扬。
他仰起头,脖颈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几个打在耳骨上的洞不知何时换成了金属材质的耳骨钉。
段屹印象中的简随安,是那种坐在华丽高贵的礼堂里,安安静静地用价值几百万钢琴弹奏古典乐的风格,而不是待在光线昏暗的酒吧里,站在狭小简陋的舞台上,为本就燥热的摇滚乐添砖加瓦。
但此刻看着眼前的简随安,段屹忽然笑了。
他知道简随安骨子里流着叛逆的血,并不情愿当个长辈眼中的乖小孩,他知道简随安一直在试探着迈出打破牢笼的第一步,却始终停留在嘴上,没能付诸实际。
在他缺席的这七年,简随安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并且看上去在追求自由的路上走了很远,就像他们分手时对彼此的祝福那样,先成为自己,再变得更好。
段屹回不过神,既为他高兴,又为自己难过。
高兴在于他终于有勇气去走自己的路,并没像段屹担心的那样过得不好,难过在于他没能成为他的勇气,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放心吧,他没看到我来了,跑不了。”
宵阳坐到段屹旁边,用手肘戳了戳他,“不过有个坏消息,夏风遥,盯他盯了一晚上了。这人的行事风格我知道,咱小宝宝那种类型的最对他胃口了,还特别擅长死缠烂打,要不是我担心我自己应付不过来,也不至于把你叫来。”
“不用太小瞧他,他应付得过来。”
气氛在结束时被推向至高点,简随安很久没有这种完全沉浸于音乐的时刻,他撩开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收好贝斯下台时,夏风遥迎了上来。
简随安台上台下两个人,下了台就只关心自己的工资,诧异地看了眼堵在他面前的夏风遥:“有事?”
“我也是这家店的老板,之后你的工资我负责发,加个微信吧,我把钱转给你。”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他…”宵阳啧啧两声,一扭头旁边的段屹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她连忙踩着高跟鞋跟上:“诶,不是说他应付的过来吗!你跑什么!”
还有些距离时,段屹忽然看到了简随安手中的微信收款码,脚步慢了下来,紧皱的眉放松了些。
“直接扫吧,备注一下,谢谢。”
夏风遥玩味地笑了笑,“好,可以,贝斯弹多久了?”
简随安无视他的问题,确认收到钱之后就锁了屏,“收到,我先走了。”
“之后我不一定每次都在店里,还是加个微信吧,也方便。”
“我不太方便,您不在的时候麻烦刘哥给我转就好。”简随安捏紧吉他包的背带,从他身边绕过去,刚走出两步,就被抓住小臂。
他的手顺着简随安的小臂往下滑了一下,然后收紧,往身边拉近,“加个微信,每场工资给你翻倍。”
简随安皱着眉看向他的手,冷声道:“不需要,放开我。”
要真能工资翻倍,他的压力也会小很多,但他还是完全没有迟疑地拒绝了,想抽出手臂,对方却抓得很紧。
“你别害怕,我没别的……”
话没说完,一道人影挡在他们中间,夏风遥感到手腕一疼,下意识松了手,一抬头,看到张熟悉的冷脸,诧异道:“段哥?你们……”
段屹轻轻抬起简随安的手臂,低声问:“没事吧?”
同样愣住的还有简随安,怔怔地盯着他,也不回答。
段屹解开他袖口严丝合缝的两颗扣子,动作急,但是很小心,将衣服掀起来一看,果然看到了光滑白皙的小臂上几个泛红的指印。
简随安皮肤敏感,一碰就红,段屹从来抓他都是轻轻的,生怕一不小心又给他留几道印子,现在隔着衣服红成这样,不用想也知道抓他的人用了多大力气。
“聋了?没听见他说放开?”段屹额角青筋跳动,语气中压着怒气。
夏风遥从没见过这样的段屹,简直快被吓傻了,直到宵阳走上前来挡在几人中间,假笑着拍拍夏风遥的肩膀,解释道:“我们家宝宝胆子小,还有洁癖,被陌生人碰一下就浑身难受,你别打他主意了,小心段屹揍你。”
“段哥,你误会了,我真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宝宝,啊不是,小帅哥,我这人没什么分寸感,抓疼你了,不好意思啊。”
“别乱叫。”段屹冷声。
“不用道歉,我不是来交朋友的。微信不方便加,工资也不用翻倍。”
“听到了么?”段屹问。
夏风遥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不好意思啊,段哥阳姐小帅哥,你们随便喝,今晚我请了。”
段屹问简随安:“你想喝吗?”
聚光灯不知何时被关掉,简随安一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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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到倒映在段屹瞳孔里的自己,回过神来才发现距离很近,顿时慌了,一把推开段屹,一路小跑出酒吧。
口罩让他有点呼吸不畅,一晚上都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简随安在看到段屹的一瞬间慌了神,大脑宕机几秒,连应对措施都想不出来。
他完全没想到段屹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会看到段屹因为别人碰他而发火。
以前就算亲眼见到有人给简随安表白,段屹也只是隔着些距离站在那,一言不发地朝他笑,不生气也不吃醋。明明他现在已经没有吃醋的身份了,却做出了曾经简随安认为是证明爱意的举动。
他们恋爱谈了一年多,简随安被表白过无数次,但段屹好像从来都不在意,从来没因为哪个追求者吃过醋,情绪稳定到简随安都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乎。
那些在一起时简随安渴望见到的占有欲,却在分手七年后猝不及防地出现。
他的掌心滚烫,在门口吹了半天的风,简随安还能感受到手臂上的余温,仿佛烫进心底。
没过多久,段屹和宵阳也出来了。
他站在简随安身后轻咳了一声,简随安转过身,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你…你们怎么来了?”
一出来,宵阳板着脸对简随安说:“我盯了他一晚上,就是怕这种情况。”
简随安一愣,“什么?”
“要找兼职怎么不找我?我酒吧也有驻唱乐队的,也不至于碰见这种死缠烂打的流氓。”
简随安瞄了眼段屹,“我怕给你添麻烦。”
宵阳简直快被他气笑了,“简随安,你到底把不把我当朋友?”
“我…”
“出国不说也就算了,这么多年没联系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回来,要用钱要兼职也不找我,你真是要气死我呀?”
话还没说完,段屹就皱着眉“啧”了一声,“好好说话,别凶他。”
简随安一怔。
“你还好意思说啊?”宵阳更生气了,“要不是你,他至于这么多年不和我们联系吗?至于现在还想着避嫌吗?再说了,你不生气?谁刚刚差点把杯子都捏碎了?”
“阳姐。”简随安又走上前,“这件事怪我,和他没关系。”
“宵阳,你先冷静一下。”
“让我冷静?”宵阳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知道在哪恨不得飞过来,一看到有人堵他就冲上去了,你又有多冷静?”
三人僵了几秒,宵阳才深深吐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算了,今天不适合叙旧。你俩慢慢聊吧,我走了。”
宵阳的店就在这条街尽头,段屹和简随安一路跟在后面送她回去,才在店门口停下脚步。
“你…”简随安的嗓子有些干涩,“你怎么来了?”
段屹没吭声,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简随安左侧耳垂,将勒了他一晚上的口罩摘下来。
他的耳廓被带子压得有点红,几个很酷的耳骨钉反着光,段屹屈指正好碰到,低声问:“不疼吗?”
16. 第 16 章
口罩一摘,呼吸顿时顺畅。
简随安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耳朵,摇头,“不疼。”
打耳洞也好,学乐器也罢,只不过是他这七年来最不值一提的改变,在段屹看来却是天差地别,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段屹面前打碎了曾经乖巧听话的伪装。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乖小孩了,不知道段屹会怎么想。
简随安抬起头来,看向段屹。
对视前他预想过很多可能性,但此刻那双本就冷淡的眼此刻静静地盯着他,看不出情绪,却称得上柔和。
“你变了。”段屹说。
有人说,留恋过去的人最怕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变了。因为这短短的三个字,总是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是一种被时光消磨的后果,意味着无法回到过去。
简随安只留恋很少的一部分,过得洒脱,却还是会在听到段屹这句话时心头一沉。
但段屹紧接着屈指蹭了下他的耳骨钉,轻笑一声,“如你所愿,变酷了,贝斯弹得很帅。”
有人推开店门,感应灯唰地亮起,门口的铃铛发出两声脆响,就像是在简随安心头拨动了两下。
没了口罩,一点点脸红都格外显眼。
简随安没想到会听到他的夸赞,揪紧的心被猛地松开,又再次收紧,如同坐上过山车。
晚风轻轻吹过简随安的碎发,露出清晰的眉眼,灯下他的眼睛亮得出奇,水汽氤氲,洒满了碎星星。
简随安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夸奖,后来出国也是被鲜花和掌声包围。
可全天下只有段屹知道他年少时那些不切实际的、没能实现的妄想,“如你所愿”四个字的分量,是一万句赞美也比不上的。
简随安没发现自己在哭,直到段屹屈指蹭掉他脸上的泪水,语气十分无奈,“以前也不爱哭。”
“没有。”简随安三两把蹭掉眼泪,又低下头,实在忍不住酸涩的鼻腔,又小声抽了抽。
说来奇怪,出国后他顶着巨大压力退学的时候没哭,离家出走也没哭,打耳骨钉疼得睡不着时也没哭,可一回国见到段屹,这泪腺就恨不得把这七年的委屈都一股脑发泄出来似的,把所有眼泪都给了段屹。
段屹站在那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捏着脖子,把人带进怀里。
他们俩正好十五厘米的身高差,无论是拥抱还是接吻都恰到好处,就连简随安在哭时,他都能知道眼泪的温度。
“我没惹你啊,”段屹在他耳边低声道,仔细去看那几个耳骨钉,“怎么又哭了?”
等简随安终于平复下来时,宵阳已经在门口站了半天,才把这两位门神请进来。
店内人不多,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宵阳从冰柜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往桌上一扔:“你们聊吧,今晚没酒喝。”
简随安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还有点发红的鼻尖,“我没有喝酒,就只是兼职。”
“我知道。”
一晚上连水都没喝,别说是酒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总是说有机会我也想试试,但永远只是想,完全是白日梦想家。畏首畏尾,在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就开始担心,怕父母不赞同,怕意外,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怕这怕那,就是个胆小鬼。”
段屹当然记得。
他知道简随安行动力不强,会记得每一件哪怕是简随安随口一提的小事,然后一件一件带他去做,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偶尔会为简随安感到遗憾,遗憾他没能下定决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后来有很多人夸我,夸我有天赋,很酷,认为这件事对我而言很容易,但他们不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对我而言,迈出第一步才是最困难的。”
简随安努力控制着情绪,轻声道:“但是你知道,所以你的认同意义非凡。”
说完他又很小声地补了一句:“所以才没忍住的。”
店内的灯光衬得段屹的神色格外温柔,眉眼间又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伤,“嗯,我知道。”
“我那个时候挺不成熟的,对吧?”简随安也是后来才意识到的,明明当时段屹鼓励过他很多次,可他还是没有勇气,一直缩在段屹身后,由他牵着手走,直到他疲惫不堪。
挺可笑的,分手后,简随安反而从这段已经结束的感情中找到了支撑他反抗和走下去的勇气。
段屹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轻笑一声,“你现在也没成熟到哪去,还动不动哭鼻子。”
“什么叫动不动?”简随安有点不服气,“不就是这次吗?都给你解释过了。”
“复试结束那天晚上一次,甲流发烧一次,回国半个月,今天是第三次看见你哭了。”段屹神色变得有些严肃。
“我怎么不记得…”简随安莫名有些心虚,很快就知道这是在他睡着或者不清醒的时候做出来的,以前也总是这样,醒来时发现眼泪已经干了。
但段屹说的这几次,他都没有,所以他以为自己没哭。
“简随安,你在国外过得到底好不好?”
简随安没想到段屹会突然问这个,沉默半晌,才说:“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
“是,”段屹毫不犹豫,“我在乎。”
简随安有些失语。
当时是他主动提的分手,但段屹也没有挽留,断得一干二净,所以简随安一直认为段屹并不真正在意这段感情,也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出于男友身份的责任,分手了就是真的结束了。
他们现在分了手,前男友是没有责任关心他的过去的,师兄也没有。
简随安搞不清缘由,也不想说谎,含糊道:“好不好的也都过去了,没什么特别值得提的。”
“那我换一个问法。”段屹不打算略过这个话题,“为什么退学?”
按照时间来算,简随安研一上半学期还没上完就退学了,这是他们分手后第一个“变故”,直觉告诉段屹这件事很重要。
简随安细细地盯了段屹一会儿,发现他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知道这些事糊弄不过去了,心一横,说道:“那段时间,我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又不喜欢当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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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和学校的氛围,继续读下去很痛苦,所以就退学了。”
“然后就去学了贝斯?”
“差不多吧,当时一股脑学了很多乐器,发现最喜欢贝斯。”
人们总认为gap是虚度时光不务正业,放在简历里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污点”,可当得知简随安用这段时间是在学贝斯时,段屹却忽然没那么耿耿于怀了。
他花时间是为了成长,那就不算浪费。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回来了?”
简随安耸耸肩,语气显得轻描淡写的,“可能要都经历过了,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吧。”
段屹点头,却高兴不起来。
“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轮到我问了吧?”
“问。”
简随安舔了舔唇,深吸一口气,问:“刚刚我被要微信的时候,你生气了吗?”
段屹微微皱眉,没回答,就这么盯着简随安看,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紧张与试探。
“你应该知道的,我很擅长拒绝别人。”简随安心跳有些急促,顿了顿才继续说:“你以前都不在乎,况且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会生气?”
简随安期待从段屹口中听到什么答案,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盯着那双深如墨染的眼睛,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
“你……很希望我生气?”
“这叫什么话,”简随安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脖子,“只是没怎么见过,觉得新奇,你之前不像是会为了这种事生气的。”
“嗯,我生气了。”段屹坦言。
简随安没想到他这么坦诚,愣了半晌,才有点磕巴地问:“为什么?”
段屹往身后一靠,微微仰着头,一边盯着简随安一边喝了口水,笑道:“明知故问。”
“那之前为什么不?”
“我一直觉得,这些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都知道简随安高冷、生人勿近,谁追都没用,可只有段屹知道简随安有多粘人,像只在外面装凶的小猫,在家里只会翻着肚皮撒娇。
简随安扯出个笑来,轻声道:“我们的想法确实不太一样。”
优秀的不只是简随安,段屹的追求者不比他少,简随安知道段屹有多高冷,但还是在乎。以己度人,段屹好像没那么在乎。
七年过去了,哪怕下定决心要放下,简随安还是会因为“段屹没那么喜欢他”这件事而感到失落,一点点长进都没有。
“但我在意。”段屹冷不丁地说道。
“什么?”
“我说我在意。”段屹又重复了一遍。
哪怕他知道简随安已经很努力地保持着边界感,招人喜欢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他的优点,但当他看到有人追简随安时,还是恨不得把人锁在家里,关起来,只有自己能看到。
那个时候简随安年纪还小,段屹怕这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会吓到他,所以装作不在意,装作善解人意,脸上挂着笑,实际上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但现在简随安已经二十六岁了,他不需要再隐藏什么。
17. 第 17 章
注意到简随安视线躲闪,段屹也就不再继续盯着他了,抬手看了眼时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我去和阳姐说一下。”
段屹看着他小心翼翼走到宵阳身边,颇为真挚地说了什么,宵阳原本板着的脸总算缓和下来,拍拍他的肩膀。
“夏风遥这人当朋友没什么,但玩得挺花的,而且喜欢穷追猛打地追人,今天段…我们警告过他了,要是他还缠着你,你就来找我。”宵阳说。
“我不理就好了,谢谢阳姐。”
“你有时间过来找我一趟吧,”宵阳说着瞄了一眼往这边走的段屹,“我不告诉他,我俩单聊。”
“好。”
简随安一回头就看到段屹,酒吧光线昏暗,他的面部线条却格外清晰,“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段屹应了一声,却先一步替简随安推开门,跟在他身后出去。
没了酒精与香薰味,段屹身上清冽的皂香格外明显,简随安走两步就回过头,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小区,“就几百米,真的不用送。”
“我顺路。”段屹淡淡。
“……哦。”
说是顺路,段屹还是一路跟着简随安走到小区门口,又像是校园里常见的那种情侣,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简随安觉得这场景有些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天下午大组开会,记得参加。”段屹说。
“嗯,好。”
“早点休息。”段屹扔下一句,率先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简随安忽然叫住他:“段屹。”
段屹回过头,昏黄的路灯打在简随安身上,莫名显得有些落寞,他脸上挂着很淡的笑,“今天谢谢你。”
段屹下意识觉得他在说夏风遥,皱了皱眉,“没有我你也能应付他。”
可简随安却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有点紧张,吸了一口气才说:“谢谢你来看我的演出。”
说完在段屹愣住的片刻,简随安匆匆扔下一句“晚安”,转头就跑。
段屹伸手抓了个空,无奈看着他的背影融进夜色里,才低头笑笑。
…
转天大组开会,简随安提前给酒吧那边请了假。
现在蒋老师还没正式给他任务,他就跟着自己之前的研究方向看了看文献,也不需要汇报。
开会的地方在学院的小型报告厅,几乎都坐满了,好巧不巧,简随安到时,只剩下段屹旁边空着两个位置。
段屹今天穿得正式,还戴着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严肃气息。简随安硬着头皮,和段屹隔着一个位置坐下。
刚拿出电脑,蒋成峰就对他说:“随安,待会儿结束你和段屹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
今天的组会是毕业生的组内预答辩,氛围格外严肃,全部结束时已经到了六点,整整开了一下午。
“老地方,陆予卓你带着他们过去吧,小段老师订好包间了。”蒋成峰说。
长时间组会后蒋成峰请大家吃饭算是传统,前些年简随安还是个本科生的时候都被带上了,蒋成峰做事风格虽然严肃,但对学生一直好得让人没话说。
“两位老师去吗?”陆予卓顺口问。
“你们先去,留两个位置就行。”
“好的。”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蒋成峰才带着段屹和简随安回办公室。
“我手上有个项目,是国内外对比研究的,想了想,挺适合随安。正好你之前在国外待了几年,对这些也熟悉,你最近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看看文献,和段屹一起准备一下项目书。”
简随安接过资料翻了翻,主题比较广,具体研究方向还没有定下来,“我没问题的老师。”
“行,那具体内容定下来之后我们就每周开会,没问题吧?”
“好。”段屹说。
“就这些事,吃饭去吧。”
简随安颇为自觉地退了一步,“那我就先走了,老师再见。”
“你走什么?”蒋成峰有点莫名,这才想起刚刚自己说留两个位置的话,没忍住笑,“是给你们两个留的位置,你们年轻人聚餐,我就不参与了。”
三人一起走到院门口,蒋成峰还是和以前一样走路回家,简随安望着他的背影,思绪被拉回几年前,有点感慨:“以前都是点炸鸡奶茶给我们吃的,怎么升级了?”
“因为师母说炸鸡奶茶不健康,不让他给学生点了。”段屹说。
蒋成峰蝉联“陵大最受欢迎导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掏心掏肺地对学生好。课题组在该出成果的时候出成果,该放松的时候放松,无论是学术还是氛围放在国内都数一数二。
“真好啊。”简随安眨眨眼,眼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羡慕,但被段屹敏锐地捕捉到了。
“怎么,后悔当初出国了?”
段屹问得随意,也没指望听到简随安的什么回答。
但简随安忽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有一点后悔。”
他没想到简随安会这么坦诚,习惯了简随安别扭,在听到这答案时有些失神。
毕竟出国是他们分手最大的导火索。
不过段屹很快就冷静下来,追问道:“哪一点?”
简随安失笑:“这怎么说啊?”
其实如果能回到七年前,简随安还是会选择出国,他收获的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学历和技能,而是实打实的成长。
唯一后悔的那一点,就是段屹。
但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能告诉段屹,保持现状对他而言已经是奢望了。
段屹皱了皱眉,刚想问,简随安抬起空无一物的手腕装作看时间:“时间不早了,吃饭去吧?”
晚上的饭局还是在上次的那家餐厅,陆予卓以为两个老师都来,还专门在自己旁边给简随安留了位置,一看简随安最先进来,下意识抬手:“随安,来坐我这。”
简随安脚步一顿,走进来后,众人才发现段屹跟在他后面,一言不发地撑着门。
还剩两个主位空着,简随安快步走到陆予卓身边坐下:“谢谢师兄。”
陆予卓愣了愣,等段屹进来后才问简随安:“蒋老师不来啊?”
“想什么呢?”听到这话的段屹回答道,“你们蒋老师晚上必须回家吃饭。”
“我都忘了,还是单身好啊,是吧段老师。”
段屹扫了简随安一眼,没应,只是对服务生示意:“上菜吧。”
这次虽然有段屹在,聊天的内容收敛了不少,但整体氛围还算轻松,以至于一顿饭吃完,几个胆子大的就开始试探着拉段屹转场。
“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众人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几个明事理的这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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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作罢,周鹏却不依不饶:“哎呀段哥!好不容易咱一起吃个饭,这不还早呢?我朋友说他们live house里新来了个特别帅的鼓手,请我们喝酒呢,不去白不去呀?”
原本也打算找个借口开溜的简随安闻言忽然抬起头,恰好对上段屹投过来的目光。
“小师兄去的吧?”注意到段屹的目光,周鹏立马追问。
“我还有事,下次吧。”
“段哥,你可不能偷偷给小师兄开小灶啊!”
“就是就是,我们可都知道你们俩是老同学,这都开了一下午的会了,老蒋常说了,要劳逸结合。”
“对啊对啊,可别我们在这闷头玩,你们俩在一起……”
“我去!”简随安打断这连珠炮一般的你一言我一语,“我跟你们去,只不过可能要提前点走。”
“这才对嘛,段老师呢?”
撇清楚关系的态度太过明显,段屹有点无奈地看了简随安一眼,“我回学校,不想去的坐我车。”
原本打算回去看文献的简随安,看着唰唰几双举起来的手,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俩避嫌到这种程度,就连很正常的事都变得奇怪了。
“你们去玩的几个早点回学校,注意门禁时间,结束后在群里说一下。陆予卓,安全问题还是交给你。”
陆予卓应下,小声问简随安:“他就没有不那么人机的时候吗?”
不知道简随安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把陆予卓吓一跳:“想到啥了这么高兴?”
简随安轻轻嗓子,收敛笑意,“没有啊。”
他想到了他们大三上学期的那个期末周,那几乎是课最多的一个学期,两周的期末周几乎被塞满了,恨不得每天考一场。
彼时整个班都处在高压的环境中,同宿舍都在比谁从图书馆和自习室回来得更晚。
当时简随安和段屹正好在校会任职,学长学姐非常体贴地把办公室留给了他们自习,一来二去的,简随安慢慢和段屹熟了起来。
最难的那场考试前一晚,陵城下了一场难得的大雪,简随安坐在窗边,看着窗下几颗高大的松树变得银光素裹,终于控制不住,用做满笔记的资料捂住眼睛,偷偷哭起来。
他心态一直都不好,高压环境会让他窒息,可却一直没有宣泄,只能被强行压回心里,然后被时间消化。
他本来以为这次也会这样,直到整理好情绪,刚放下资料,就发现段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
在那之前,他也一直觉得段屹冷得像个机器人,就好像天塌下来也转移不了他的注意力。
直到段屹主动伸出那只暖热的手,拉着他跑进雪里。
已经是深夜的大学生活动中心空无一人,门口的广场厚厚一层积雪,不知是谁种的花屹立在那里,简随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一本正经地对段屹说:“好大的雪。”
下一秒,一小团雪砸在身上,不痛不痒的。
段屹不知何时松松地捏了把雪,脸上挂着笑:“来打雪仗。”
说着还把左手手套摘下来,递给简随安。
雪砸在身上软绵绵的,摘了手套的段屹掌心依旧温热,那是简随安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不焦虑、没有嘱托、也忘了压力,只有面前漫天的大雪,和前一天还不太熟的同班同学。
于是在成年的第一天,简随安第一次心动。
18. 第 18 章
“不对劲,你是想到什么了不愿意告诉我们吧?有瓜?”
简随安彻底回过神来,摇摇头:“真的没有啊,就觉得他一直都那样,挺有意思的。”
即便是分手了这么久,再想起刚走近段屹的那些点点滴滴,简随安还是会觉得开心,只是伴随着不得不承认的伤感与遗憾。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那句歌词,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
一旁挺热闹的周鹏见状,兴致缺缺地转过头去,“都忘了你说你们俩不熟了。走吧,许宁把位置发来了。”
简随安跟着到了地方,才知道居然是他兼职的那家酒吧。
店里的客人比平时少很多,台上的驻唱歌手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简随安定睛一看,居然是许宁。
怪不得之前在店里见过他几次,简随安本以为是巧合,没想到他就是老板说的那个最近有点事要忙的主唱。
刘森明里暗里给简随安说过好几次组乐队的事情,简随安都当没听到,今天吃饭那会儿刘森就开始给他发消息,问今晚能不能加一场,价格翻倍,简随安当时就回绝了,可刘森还是追问,现在看到许宁才知道为什么。
一场五百这个价格,对简随安而言并不算高。
“随安,你表情这么严肃干嘛?”陆予卓用手肘碰了碰简随安,又看向台上,趁周鹏离得远,小声说:“许宁,你上次见过的。”
简随安点头。
“我们组的编外人员,以后见他的次数还多着呢。”陆予卓摇摇头,语气中有点无奈。
“早知道是他请客,我就不来了,半场开香槟必挂。”宋芸在一旁小声嘟囔。
简随安莫名:“他怎么了?”
“段老师的狂热男粉,连着考了三年,两年初试不过线,今年是第三年。据他所说是之前认识段哥,但我觉得他瞎扯淡。”
简随安忽然想起那天在KTV门口许宁对段屹说话的样子,确实不太像学生对老师的语气。
“小师兄,你待会儿溜的时候叫我一下哈。”
“好。”
简随安想着回去看论文,一滴酒没沾,眼瞧着时间差不多,就给宋芸使了个眼色,对陆予卓说:“师兄,我先走了。”
正巧此时许宁中场休息,往台下环顾一圈,人不多,也没找到期待的人,正觉得失落,忽然看到了简随安。
“哎!”许宁拿着麦,这一嗓子声音不小,店里的音响传来几声刺耳的嗡鸣,惹得刘森皱着眉一把拔了线:“你没事叫什么啊?”
“刘哥,”许宁佯装惊讶地指着简随安,“那不是你新招来的小帅哥吗?”
“真的假的,哪呢?”
刘森说着就看到了简随安,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不戴口罩的简随安长啥样,惊得差点不会说话了,半晌才憋出一个:“卧槽。”
调酒师也认了出来,手一滑,最终还是没接住手里的杯子:“老板你招人之前不查身份证的?你管这叫小、帅、哥?”
近乎完美的三庭五眼根本不需要口罩的修饰,那股子气质更是和酒吧格格不入,直接送去出道都可以。
简随安一看两人的反应,就知道瞒不住了,不过他也没打算刻意瞒,举起手和老板打了个招呼。
调酒师和刘森险些双双晕厥。
“你认识啊?”陆予卓觉得有点奇怪。
“嗯,”简随安坦然,“我有时候在这兼职。”
“哦……啊?兼职?”陆予卓声音变了调,一长桌的目光唰唰地投过来,“之前我们也来过,没听说呀?”
“原来我刷到的那个人是你啊?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不是?你那不是什么演唱会截出来的吗?”
“我也很难想象这氛围居然是在酒吧,”说着这师姐又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简随安:“要不是带了定位,我还以为在哪个乐队的演唱会呢。”
看完了同门分享到群里的视频,陆予卓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所以你朋友圈背景……是你自己的贝斯啊?”
简随安淡定得出奇:“对啊。”
“这也太酷了,”正准备拎包走的宋芸一屁股坐下,“小师兄,我能发朋友圈吗?”
上一次宋芸的一个朋友圈就叫来了段屹,简随安犹豫片刻点点头:“随你?”
“来都来了,小帅哥,怎么说,给你朋友们露一手?你工资翻倍,今晚消费全免,怎么样?正好今天咱主唱在,一起?”刘森不知何时走到他们桌边。
“你拍的那些视频,已经帮我露过很多手了。”简随安礼貌性地笑笑,“我今天还有事,现在这氛围也挺好的,我就先走了。宋芸,你呢?”
已经准备好录像的宋芸有些失落,“啊?小师兄你不上台啊?”
“还有机会的。”
宋芸悻悻地收回手机,“那我也先走了,你们好好玩~”
走出酒吧,宋芸还沉浸在刚刚的视频里回不过神来,连带着不好意思看身边的简随安了,有点扭捏地说:“小师兄,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风格的。”
简随安失笑:“哪种风格?”
宋芸模仿他打鼓的动作,嘴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拟声词,最后感慨道:“也太帅了。”
“只是在演奏的时候这样,是歌的风格,不是我的。”简随安说道。
“那也超帅!悦悦她们没来真是可惜了。”
“你现在回学校?”得到肯定回答后,简随安点点头,“走吧,一起。”
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等等!”
简随安没在意,宋芸倒是先一步回过头,诧异地看向来人:“你不好好在里面唱歌,跑出来干嘛?”
许宁就像是没听到宋芸的话似的,径自走到简随安面前,质问:“你怎么敢的啊?”
简随安这才知道他喊的是自己,即便云里雾里的也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诧异地扫他一眼,没吭声。
仿佛一拳打在软棉花上,许宁气不打一出来,“你就不怕有人告诉段老师你在这里兼职吗?”
“我怕什么?”简随安更加莫名其妙了,又抬头看了眼店名,上下扫了一遍许宁,“你这么害怕,难不成这店里还有别的什么业务?”
宋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笑完才觉得不太好,连忙收声,“抱歉抱歉。”
“他对学生的要求那么严格,你怎么敢偷偷跑出来兼职的啊?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你就不怕被退学吗?”
简随安打量他片刻,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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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明白了什么,“你不会想让他现场抓包我兼职吧?”
“你……”许宁愣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直接想到这一点的,表情有一瞬尴尬。
“那你去告诉他好了。”
简随安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一转头,段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看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应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用我说啦,段老师,您应该都知道了吧?据我所知,他应该已经算是正式入组了,怎么不像别人那样每天从早到晚泡工位呀?还跑来夜店兼职,先不说作风有没有问题,这态度就不端正吧?”
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让简随安火大,他一拍段屹,后者就收住了话音,示意宋芸也别说话。
“看来你真是有别的业务啊?还作风有问题,好端端的驻唱能被你搞得跟坐台鸭子似的,你要轻贱自己没人拦着,别扯上我。”
见简随安发泄得差不多,段屹才拍拍他的小臂,把车钥匙塞进他手里,轻轻捏了一下:“你和宋芸先上车。”
等两人走远,段屹眼底的柔色完全消失,变得冷淡而又锋利,“你没完了?”
“什么…”
“你真的以为换个邮箱号我就不知道他的那些视频是谁发的了?”
被戳穿的许宁反而理直气壮起来:“是我发的又怎么样?”
“只要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别说兼职,他想把这家店掀翻我都不管,也与你无关。有这个时间,不如把心思放在正路上,好好准备考研。”
许宁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猛地抬起头,“我这次可是初试第三名,不可能考不上的!”
“录取名单这两天就会公示,对结果有异议的话,向研究生院申请复核。还有时间,尽快准备调剂吧。”
许宁僵在原地,宛如被五雷轰顶。
段屹说话时目光就没从简随安身上移开,见他站在车旁边,正低着头,专注地踢路边的小石子,似乎不怎么关心段屹对许宁说什么。
站在他旁边的宋芸则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一边和简随安小声蛐蛐。
实际上,简随安虽然没往那里看,但耳朵竖得老高,距离不算特别远,听得清清楚楚。
正感慨着段屹当起老师来也太铁面无私时,简随安忽然听到许宁大喊:“可是我从七年前开始就一直喜欢你啊!!”
三人都是一愣,简随安下意识转过头去,和段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又猛地缩了回来。
“我擦,”宋芸猛吃一口大瓜,“七年前啊!”
段屹和简随安对视时还在想他终于忍不住了,反应两秒才意识到许宁在说什么,顿时用看外星人的眼神扫他一眼:“七年前?七年前你认识我?”
“你…你不记得了?七年前在酒吧里,我们经常见面的啊。”许宁嗫嚅道。
宋芸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反应过来不对劲,连忙对简随安说:“师兄,他是不是在表白,我们在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简随安沉默片刻,才迟钝地点了下头:“好像是,我们走吧。”
“你等一下!”段屹厉声道。
“谁……谁啊?”宋芸怯生生地伸出根手指,指向自己:“我吗?”
段屹盯着目光躲闪的简随安,“你和他。”
19.第 19 章
但简随安抬眸看向段屹,一言不发地盯了两秒,然后说:“段老师,我们先走了。”
“啊?不是?”
说着简随安抬手拦了辆出租,不顾阻拦,闷着头坐进去,也没回头看,宋芸犹豫片刻,扔下句“段老师再见”,也跟着钻上车。
刚关门,宋芸就说:“我就说他不对劲!!幸好我们段哥处理这种事情早就得心应手了。”
简随安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迟缓,说话没过脑子,顺着她的话问:“怎么个得心应手法?”
“明确拒绝加合理教育,五分钟让梦男梦女破碎,他可是铁壁。只是这个许宁居然真的七年前就认识段哥啊…我算算,七年前…那会儿你们是不是才刚大学毕业啊?”
一提到“七年”,简随安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下意识低下头,才发现手里还捏着段屹的车钥匙。
“完了完了完了,”宋芸捂脸,“我算是知道为啥他不让我俩走了。不过现在的车手机都能开吧……”
简随安迟缓地点了下头。
他从后视镜看到段屹追过来几步,但又停下来,上了车,迟迟没动,于是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钥匙发呆。
简随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家门口的,抬手去按密码锁时屏幕没亮,他还以为是自己没按对。
重复几次之后还是不行,他才想起来之前房东叮嘱过门锁的电池要定时换。
楼下就有便利店,简随安买了电池,又买了瓶冰水,在窗边的位置坐下后也没喝,直接往脸颊上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早该有预料的,当初是他先提的分手,在他人生中最为黑暗且漫长的那一年,段屹有资格开启他的新生活,无论是和谁。
理智这样说道。
可此刻理智显然不占上风,简随安紧紧捏着冰水,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好半天才松了力气。
拿着新买的电池回到家门口,才发现买错了型号。
正想下楼重新买,就听到窸窸窣窣落下的雨声,手机耗光了最后一点电,声控灯也彻底熄灭。
简随安垂下手,慢慢蹲下。
外面的雨声愈演愈烈,他最讨厌春天,也最讨厌春天的下雨天。
可是他该接受的。
他自己都有新生活了,如果不让段屹有,未免也太自私了。
简随安缓缓移开挡眼睛的那只手,才发现声控灯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
皮鞋和修长笔直的西装裤映入眼帘,简随安站起身,腿有点发麻,没能站稳,却被稳稳扶住。
简随安看到他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身上的衬衣几乎湿透了,整个人的身上散发着寒气,呼吸急促,又像是松了口气。
原本一丝不苟梳着的碎发垂在额前,还在往下滴水,镜片上沾满了水珠,那双向来没什么感情的眼里微微泛着红,里面是简随安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怎么不进去?”段屹问,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电了。”简随安握着手中买错了的电池型号,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
“等我。”
说完不等简随安做出反应,他就抽走简随安手中紧紧捏着的冰水,大步走向电梯。
没过一会儿,段屹拿着一整盒电池回来,两三下安好重启,给简随安让出按密码的位置,侧过头去,听到门解锁才又转回来。
开了灯,简随安脱了鞋就往里走,进卫生间拿了条干毛巾,塞进段屹手里,又拉开衣柜,找了件宽松的厚卫衣出来,一回头,段屹还站在门口。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了,薄薄一层布料紧贴在身上,肌肉线条一览无余,简随安挣扎片刻,主动上前,把他拉进屋子里,关了门,打开空调。
房子小就这点好处,稍微一开空调,气温就上来了。
“抱歉,不小心把钥匙带回来了。”简随安把钥匙和卫衣一起递给他,“你这样容易感冒,换身衣服再走吧。”
“我们分手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去宵阳的酒吧,他当时在和你差不多大,在宵阳酒吧里兼职,有一次我喝多了,还以为是你。”
段屹没接钥匙,几乎是贴着门站,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注意到简随安另一只手握紧成拳,连指节都泛白了。
他喘匀气,继续说道:“后来看清才发现不是,一问才知道他刚成年,就和宵阳商量着劝了他几句,没想到他会记到现在,还误会了,才会说那些话…我已经给他解释清楚了。”
简随安脑中很乱,一时有些失语,垂下头,沉默半天后才说:“你…不用和我解释的。”
“简随安。”
简随安不敢看段屹的眼睛,他在努力说服自己:他们已经分手了,不应该这样。
他没资格,也没身份让段屹一直留在原地。
“为什么不敢看我?”段屹低声问,“你在害怕什么?”
在这之前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也设想过无数遍段屹已经开始新生活、新感情的场景,他自以为早就放下了,直到听到许宁的告白。
段屹坦坦荡荡,而他却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们已经分手了,”简随安深吸一口气,对上段屹深沉的目光,“你就算是有新的感情也很正常。”
“那你跑什么?”段屹被他气笑了,极力克制着语气冷静。
“那种场合,我和宋芸留下也不合适吧。”
“那为什么拿走了我的钥匙?”
段屹循序渐进,不等简随安回答就继续问:“为什么又买冰水?”
买冰水贴脸,是简随安一直以来的一个小习惯。在理智无法让他冷静下来时,他就会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降温。
简随安目光躲闪,感觉自己已经被段屹看穿。
“为什么还买错了电池?”
一连串问题逼得简随安头皮发麻,在段屹灼热的目光下,他的局促和无措无处遁形,就像是舞台上的跳梁小丑。
分手七年还放不下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很可笑了,更可笑的是在已经有了新生活的段屹面前这样。
“你还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吗?”段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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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简随安不吭声,段屹摘了眼镜,将额前还滴着水的碎发向后一撩,轻叹一声,语气缓和下来,又透着无奈:“算了,我不逼你了,早点休息。”
说着他接过简随安手里的钥匙,推开门,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很轻,声控灯没亮,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只听得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还没走到电梯口,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拽住他的手腕。
段屹转过身,看到简随安沾上一抹绯色的眼睛。
“外面雨很大,”简随安在他停下脚步后立刻松了手,“等雨停再走吧。”
段屹沉默地盯他两秒,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咽了回去。
跟着简随安回去之后,简随安也不吭声,拿着毛巾和换洗衣物就把他强行推进浴室,砰一声关上门。
段屹十分无奈,刚想说什么,简随安的声音又在门口响起:“你洗澡吧,我冷静一下!”
洗完澡出来时,简随安已经换了身家居服,手里拿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水。
雨小了些,对简随安来说还算宽松的卫衣在段屹身上显得有些紧,简随安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在段屹洗澡这十分钟里,简随安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等他吹干头发后,把热水递给过去,坦言道:“我确实有点吓到了。”
段屹的头发顺着垂在脸上,看上去和大学生时没什么区别,安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我知道,恋爱这件事,对你来说本来就可有可无。要是刚和我分手就开始和其他人接触,只会让我觉得我对你而言一点都不重要。说实话,还挺难接受的。”
简随安顿了顿,又继续说:“幸好不小心把你的钥匙带走了,不然…就要误会了。”
如果不是不小心拿错了段屹的钥匙,段屹应该也不会专门跑过来和他解释。
“我不是来拿钥匙的。”
简随安一愣。
“我车用手机就能开,家里是指纹锁。”段屹说道,“我专门来找你,就是为了解释清楚,我不想你误会。”
简随安沉了一晚上的心情被段屹轻轻托起,窗外雨还在下,夜色把他的神情衬得柔和,简随安朝他笑笑,混杂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没想过还有这样的时刻,能够面对面,如此心平气和地和段屹聊天。
那些深埋于貌似痊愈的伤口之下的痛苦还在隐隐作痛,就像是涌动着惊涛骇浪的大海深处,面上确实是风平浪静。
他们脸上都挂着笑,貌似释怀,就好像那些被酒精和泪水淹没的黑暗时光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简随安又低下头,捂住酸涩发胀的眼睛,眼泪掉进掌心,烫得人生疼。
段屹靠近,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颊,让他不得不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眶在白炽灯下无处遁形。
没了镜片的遮挡,那双如同大海般平静的瞳孔闪烁,他向来看不懂段屹的心事,此刻却看懂了他的眼神。
段屹想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