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萌美人被捡回豪门后》
1. chapter 1
初春的夜,骤雨连绵。
豪华酒店的包厢里,坐在主位的少年面色阴晴不定,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圆桌旁等待的宾客们都有些焦躁了,时不时有人催促:
“彻子,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切蛋糕啊!”
“这都几点了,等会儿不是还要去唱歌吗?”
李彻充耳不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瞳仁映着火光,静静望着圆桌中央的那个三层大蛋糕。他的母亲崔锦红也起身过来催促:“快许愿切蛋糕呀,奶油都要化了。你的好朋友们不都在这了吗?”
李彻坐直身体,转头环顾一圈,又看眼腕表,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行,我决定好今年的生日愿望了。”
随着众人的欢呼,他起身亲自点亮蛋糕顶端做成“18”造型的蜡烛,闭上双眼,在热闹的生日歌里开始许愿。
……
方琬知没有带伞,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到达酒店大厅时已经九点多了。他跟前台说了包间号,接过对方递来的毛巾勉强擦干脑袋和脸上的水,被领着进了电梯,上到二楼的走廊里。
四处弥漫的香氛味道和静谧的氛围让方琬知很不自在,一路低着头,听到前台小姐说了声“您好,到了”也没反应过来,险些撞到前面的花瓶。
他狼狈地和前台道谢,独自站在包厢门外,深深呼吸几次,才有勇气抬手敲门。
屋子里隐约传来吵闹的说笑声,方琬知壮着胆子推开一条门缝,往里面走了半步,祈祷没有人会注意自己。可谁知他刚进屋,热闹的声音就都静止了。
因为坐在最中央的主位上的李彻,率先朝他看了过来。其他人的目光也自然而然被引到他身上。
“李,李彻……”方琬知脑袋低垂,双手死死抓着单肩包的背带,紧张到开始结巴,差点就咬了舌头:“生日快乐啊。”
众人打量着这个迟到的闯入者。
方琬知身形清瘦,个头只有一米七五左右,穿着土气的格子衫,黑色牛仔裤和旧到泛黄的帆布鞋,斜挎一只军绿色单肩包,简直是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他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过长的头发全黏在脸上,又被毛巾擦得乱糟糟。他使劲埋着头,让人只能看清小巧的下半张脸,嘴唇被冻得苍白。
这时崔锦红已经离开酒店,去给大家订唱歌的地方了。满屋都是穿着入时、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男少女,在他们之中,方琬知这副模样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有人窃笑起来。
李彻弹了弹指间的烟灰,皱眉很不耐烦地望着他,冷淡地问:“你知道自己迟到了多长时间么。”
方琬知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嗫嚅:“路上突然下大雨,我把伞借给一个人,一直在商店等他回去——”
“那他回去了吗?”李彻没耐心地打断他的话,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没有……”
借伞的陌生人没有回去找他,伞自然也是弄丢了。他本来还应该回家换身衣服的,可是看了看时间来不及,只能穿着这身衣服,淋雨赶来酒店。结果还是迟到。
方琬知听到,随着李彻的话音落地,周围响起一阵不太友善的笑声。他不懂他们在笑什么,好奇地抬起头偷看,整张脸终于暴露在灯光下。
在乱糟糟的刘海底下,是一双澄澈明净的大眼睛,眼型漂亮得如同春日里的桃花瓣,还水汪汪的,像是时刻含了点委屈的泪意。除了眼睛,方琬知其它的五官也很是优越,鼻梁线条秀挺,鼻头微微有点圆,显出几分可爱;嘴唇因为室内温度恢复了些许血色,展现出原本的粉润色泽。
这样的五官,偏生还长在一张轮廓精致,白皙且毫无瑕疵的脸上。
一瞬间,就连他身上原本土气质朴的打扮,都有了几份清新脱俗的味道。
可与此同时,方琬知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又太怯懦、太不自在,甚至盖过了这张漂亮脸蛋原本应有的光彩。
李彻摁灭烟蒂,起身走到方琬知面前,将他整个人挡住,也阻隔了其他人的视线。他伸手抬起方琬知的下巴,低头细看,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方琬知的脸:“都淋湿了啊,真可怜。”
方琬知被他捏着下巴,顺从地没有动弹。李彻手指收紧,攥得他有些疼痛,笑着说:“你淋雨是很可怜,但是,这也不能抵消你迟到的过错。方琬知,你说你要怎么跟我道歉?”
方琬知想了想,连忙小声说:“我给你带了生日礼物。”
他说着,伸手在自己的单肩包里翻找,最后拿出来的是一枚夹在玻璃相框里的标本。
里面的标本是一只淡青色的蝴蝶,颜色很漂亮。方琬知小心翼翼地示好:“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准备了很久。”
李彻看着这件礼物,眉头挑起:“就这样?”
方琬知愣住了。他家里很穷,李彻也知道,他根本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准备特别贵重的礼物。这枚蝴蝶标本已经是他绞尽脑汁思考过之后,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精心准备的了。
玻璃相框被李彻拿过去,他看了两眼,便随手丢在饭桌上。相框边缘和大理石桌面摩擦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方琬知听得心颤,生怕相框碎掉,那枚辛辛苦苦做好的蝴蝶标本就此损坏。
“你不喜欢啊?”他仰视着李彻。
“没错。”对方的回答十分冷漠:“我很不满意。”
方琬知望着被他随意丢到剩菜堆里,已经被沾上油污的相框:“好吧。那还给我,我把它拿回家。”
他说着就要去拿,却被李彻用力推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李彻比他高大许多,微微俯身,不满地跟他对视:“怎么,还没把我哄高兴,自己倒先耍起脾气来了。”
“我没有耍脾气……”方琬知鼻头微酸,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他和李彻从小就是邻居,李彻青春期以前都还正常,虽然有时候很凶,不准他交别的朋友,但平时也会照顾他、保护他。可自从上高中以来,李彻不知道怎么了,性情大变,对方琬知的态度更是忽冷忽热,让他怎么也猜不透。
“方琬知,你敢掉一滴眼泪出来试试。”李彻粗暴地擦拭着他的眼角,蹭得皮肤泛红:“怎么,是我欺负你了么?今天是我成年的日子,别在这给我找晦气。”
“对不起。”方琬知把泪水强忍了下去:“我想,想祝你生日快乐的。李彻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无依无靠,很小的时候就有了黏人的习惯,身边的人但凡对他态度好点,他就会小狗一样没分寸地蹭上去,然后患得患失怕被抛弃。
“你真觉得对不起我?”李彻收回手,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小心讨好的样子,不知怎么,心头便涌起一阵阵快意。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得意地说:“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原谅你。”
方琬知还没听到是什么要求,就乖乖地点头。李彻又拧了把他的脸蛋:“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还跟他们说,你啊,就像我养的宠物一样听话,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你觉得呢?”
“宠物……”方琬知眼眶又有些热,这次连面颊也开始发热,不敢面对其他人看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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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他也清楚自己太没有安全感,喜欢黏人,但是,他并不喜欢李彻这样跟别人介绍自己。
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李彻斥道:“不准哭。”
方琬知点点头,抿着唇角,努力不让泪水滚出来。
李彻又说:“你要是想让我高兴,现在就主动跟大家承认,方琬知是李彻养的宠物,大声点说。”
他话没说完,方琬知的大脑就已经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李彻皱眉:“怎么,不愿意?”
方琬知摇头:“我,我不要。”
李彻摆出冷脸:“方琬知,你穿成这样来参加我的生日会,我已经很丢脸了知道吗!你还要不要我这个朋友了?”
方琬知仍然仓皇地摇头:“我不要学。李彻,你别这样对我。”
“要么听我的话,要么,你就跟我绝交。”李彻逼他做出选择:“方琬知,别忘了,你从小到大就只有我一个朋友。没有我,你就真的变成孤零零,没人要的流浪狗了。再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也别来找我帮忙。”
“……我不要。”方琬知害怕被他抛弃,但还是没有因此而顺服,再一次说出了拒绝的话。
“你!”李彻失了面子颇为光火,正要再教育他几句,却发现方琬知在哭。
没有哽咽,也没有抽泣。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方琬知咬紧嘴唇,两手在身侧攥紧成拳,低头倔犟地用泪水来抗议他无理的要求。
李彻想再命令他不准哭,可突然间又觉得没意思透了。
他磨了磨牙,转身面对众人冷淡地说:“不用管他!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唱歌吧。”
作为今天的寿星,他的指令就是绝对的权威。一伙人各自收拾了东西,从方琬知身侧走出包厢,很快一哄而散。
李彻走在最后,离开前,将桌上摆着的蛋糕包装盒朝方琬知面前一推,嘲讽道:“吃剩下的,赏你了。除了哭没点用处的废物。”
他也走了。
方琬知独自站空荡荡的包厢里,用手背慢慢擦干了眼泪。
他没有去碰那个包装盒,缓了缓神,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准备回家。
来到大厅,外面仍是漆黑的雨夜。方琬知没有伞,也没钱打车,直直地便朝雨中走去。刚走出两步,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
他转过身,发现是领自己找包厢的前台小姐。她拿了把印着酒店logo的雨伞,亲切地笑着递过来:“您好,请用这把伞。淋雨会感冒的。”
“姐姐,谢谢你。”方琬知接过伞,低头看了看,又小声说:“明天我会把它还回来的。我叫方琬知,在十三中念书,班级是高二七班,班主任是李雯雯老师。如果明天我没有来还,可以去学校找我。”
前台小姐无奈地笑着点头,忍不住伸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好,我知道啦。快回家去吧。”
方琬知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自己的蝴蝶标本还在包厢的饭桌上。他急忙跟前台解释,得到允许后,便乘坐电梯重新回到二楼。
方琬知在走廊里急匆匆地前行。
另一边,一个神情倨傲的少年单手插兜,边发消息边悠闲地转过拐角,眼前影子一晃,两人擦着肩膀撞到了对方。
“走路小心点。”段予哲皱眉提醒对面。
方琬知连忙停下来道歉:“对不起先生!”
段予哲随意地瞥了他一眼,顿时愣住,呆站在原地。而方琬知急着在保洁收拾房间之前取回自己的标本,道过歉便又紧张地快步离开了。
2. chapter 2
方琬知在包厢里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自己带来的蝴蝶标本。
也许是李彻他们走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给顺手拿去了。
可是……一想到又要主动去找那些人,在他们面前被李彻莫名其妙地羞辱,方琬知的身体就开始发抖。
他失落地看着手上的油污,离开包厢准备找个地方洗洗手,然后赶紧回家。
“哎,小帅哥。”清理着桌面的保洁叫住了他,指着蛋糕盒问:“这个是你的东西吧?我看里面还有好大一块没动过,你不拿走吗?”
方琬知一愣,回头看着那个精致高档的盒子,摇摇头:“这不是我的。”
他洗过手,跟前台小姐告别后,撑着伞离开了酒店。这间酒店在市中心的商业区,离方琬知住的地方很远,他在夜色中慢吞吞地走着,周围的环境从繁华逐渐变得僻静破败。
今天他过得很伤心,边走边时不时停下来踢着路上的落叶,以此来发泄心里郁闷的情绪。他走得太专心了,完全没发现有辆豪华轿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
随着方琬知的身影消失在旧城区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那辆车终于停在路口。段予哲坐在副驾驶座,眯眼望着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侧了侧头,对后排的同伴说:“我还是觉得很像,你说呢?”
“那就告诉方大哥咯。要是真的,他们全家都得感激死你了。”段予真只顾着埋头打游戏,根本没注意方琬知长什么样,只是随口附和。
段予哲道:“不行。这是他们家的大事,不能这么冒险。”
所以,还是需要由他先来初步确认一下。
—
雨后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
方琬知天刚亮就起床了,洗漱过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开始烧水煮早饭。
整间屋子都已经非常老旧,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墙皮一到雨季就开始发霉剥落,厨房跟厕所都没有门,只是用帘子隔起来。
方琬知边竖着耳朵听卧室里的动静,边给自己煮了一小碗面条。有时候爷爷会在这个时间起来去厕所,要是看到他在煮饭,又要骂骂咧咧了。
他们不准他在家吃早饭,因为要省钱,认为中午在学校里多吃点就足够了。可是方琬知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实在扛不住这种无底洞般的饥饿感,只能趁他们睡觉,自己偷偷做东西吃。有时候李彻心情好,也会分享食物给他,但昨天两个人才闹掰,方琬知今天实在不愿意厚着脸皮再凑上去。
饿肚子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从有记忆开始,方琬知就被父母丢在了爷爷奶奶这里抚养。老人没有工作,也没有儿女给的生活费,只能靠收破烂和一点点补助过日子。这样的生活本来就够苦了,还要多添方琬知一张嘴,也难怪他们处处都讨厌他。从小到大,方琬知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奶奶口中嫌恶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外头的野种”。
因为他的长相,跟父母实在是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小时候方琬知还不懂事,被奶奶恶狠狠地这样辱骂只会掉眼泪,长大了点,他也开始偷偷在心里想,如果真是才好呢。
说不定就像电影里的剧情一样,他其实是被抱错了,他的亲生父母其实是那种富可敌国的有钱人。
爷爷奶奶讨厌他,他也讨厌这个地方。阴暗潮湿的老房子,被指责打骂的童年,一直吃不饱穿不暖,孤单又无助。
吃完面条方琬知还是有些饿,但也只能忍耐。他把碗筷清洗干净放回原本的位置,拎着书包还有昨天酒店前台给的那把伞,要在上学之前先把伞还回去。
来回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又出了身汗。
方琬知踩着上早自习的点走进教室,交完作业刚坐下,就听到班主任在教室门口叫自己的名字:“方琬知,你跟我出来一下!”
方琬知不安地站起来往外走,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学习还算不错,但有些偏科,理综考试成绩总是忽上忽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周的小测又没考好。
班主任带着方琬知一路走到学校的小礼堂。
这时是上课时间。空荡荡的礼堂内,最前排的座位坐着一个穿休闲装的少年,外形英挺帅气,神情散漫,散发着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气息。
他好高。方琬知第一眼感觉,这个人应该比当篮球队队长的李彻还要高大结实。
“方琬知,快来跟这位慈善人士打个招呼吧!”班主任笑着将方琬知往前推了推。
见方琬知呆呆的没动作,段予哲站起身,主动伸出手:“你好,方琬知同学。我叫段予哲。我的一个朋友偶然看到你们学校网站上的贫困生信息,对你很感兴趣,但他目前不在本市,不大方便,所以拜托我先来了解具体情况。”
“你好。”方琬知试探着伸出手,想起自己手上的汗都没擦,又慌忙收回。但手掌已经被段予哲握住,轻轻晃了下就礼貌地松开。
“李老师,我希望能单独和方琬知同学聊聊,不知道方便吗?”段予哲似乎看出他在老师面前很紧张,微笑着说。
班主任连连点头:“好,好。”
她轻轻拍了拍方琬知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提醒:“这次机会很难得,好好表现啊。”
班主任出去了。
方琬知独自站在段予哲面前,抿唇静静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好好表现”。
“你不准备做个自我介绍吗?”段予哲悠闲地重新坐下,抬头望着方琬知:“比如你的家庭环境,成长经历。”
方琬知两手紧张地在身前交握着,组织着语言,慢慢地说:“我……我叫方琬知,今年十七岁了,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平时我喜欢看书,学习。对了,我有一个朋友,他叫李彻。”
昨天刚被那样羞辱过,他其实不想提起李彻的名字。但可悲的是,除了李彻,他也没有别的可以提到的朋友了。
段予哲看着面前这个模样出众,却异常自卑敏感的少年。他简单地介绍完自己,就习惯性低下头,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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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事情在等待审判。
一般来说,段予哲对性格怯懦的人没什么好感,但方琬知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他身上有种小动物般的无辜气质,呆呆地垂着脑袋,好像头顶有两只隐形的,毛茸茸的耳朵也跟着耷拉了下去。
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萌生出保护欲。
“你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早晨没吃饱饭吗?”段予哲挑眉。
方琬知抬头看他一眼,诚实又害羞地点点头:“……是的。”
段予哲没想到还真让自己说中了,一时无言,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小礼堂,来到段予哲面前:“您要我去买的面包和热牛奶。”
“给他。”段予哲对着方琬知抬抬下巴,见他惶恐地后退,叹了口气:“你不是饿了吗?饿着肚子还怎么学习。”
“谢谢你!”方琬知感激地收下了食物。段予哲又示意他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快吃吧。”
方琬知又小声说了遍谢谢,便坐在段予哲身边的空位,开始吃饭。他没有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而是认真打开包装,捧着面包小口小口地吃着。
面包的内馅是鸡蛋和火腿,刚出炉不久,香气扑鼻。方琬知一口咬下去,眼睛都亮了,开心地对段予哲露出一点笑意:“哇,好好吃。还是热的。”
他的笑容实在很有感染力,段予哲嘴角也跟着翘了翘,不过笑意收敛得很快,淡淡道:“慢点吃,小心噎到。”
方琬知用力点点头。
方琬知认真进食的时候,段予哲就坐在旁边静静地观察。
上次酒店偶遇,他乍看之下便觉得这个少年和一位熟人长得有些神似,现在有了足够的时间,仔细端详之后,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说不定这次真的撞了大运,方琬知就是他想找的人。
等着方琬知吃得差不多了,段予哲开门见山地说:“你这周末方便吗?带你去医院做个体检。”
方琬知愣住了,咽下最后一口面包,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做体检?”
“我朋友希望自己资助的是一个身体健全的学生。”段予哲说:“只是个人要求而已。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你不用怕,我们的资质都已经跟你老师验证过,如果是骗子的话,我今天根本见不到你的面。”
见方琬知犹豫不决,他道:“如果还是没法放心,你可以自己上网查询一下延恩教育基金会。我母亲是这个基金会的会长。”
方琬知攥紧手里的纸袋,很是迷茫。他当然希望被资助,但是又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掉也不会掉在自己这里。
毕竟他的运气一直都很糟糕。
段予哲也并不急于一时,站起身准备离开,从口袋里拿出张名片递给他:“等你决定好了,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系我,或者让你的老师代为转达。方琬知,希望还能和你见面。”
方琬知接过了他递来的名片,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再见,段予哲。”
3. chapter 3
资助的事,方琬知整个上午的课间都在考虑,不知不觉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方琬知随着人流向食堂走去。
这餐饭是学校给贫困生的补助,是免费的,所以也是他一天之中吃得最多,唯一能吃饱的一顿。天冷的时候,食物不容易变质,方琬知会多拿个馒头或者包子,带回家当作宵夜。
但是现在天气已经稍微回暖了,而且很潮湿,经常下雨,不适合带宵夜,他只好在中午多吃点。
今天的两菜一汤是香煎豆腐,菠菜鸡蛋,还有紫菜汤,主食是白米饭,都是方琬知爱吃的东西——虽然他本来也不挑食,没有什么不爱吃的。
方琬知端着餐盘找了个空位坐下,准备认真地享用午餐。身侧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随即他的手肘猛地被人撞到,餐盘跟着狠狠一晃,里面的菜都撒了出来。
方琬知有些生气。他平时其实很少有愤怒的情绪,不高兴的时候也只是独自生闷气,但浪费食物这种行为实在是踩到了他的雷区。
他猛地站起来,准备让对方道歉,可对上的却是李彻戏谑的眼神。方琬知的气势立刻就消失了,蔫蔫地质问:“为什么撞我的桌子?”
“我又不是故意的。”李彻反倒还不高兴了。
他看了眼桌面上清汤寡水的一滩饭菜,皱眉扯下同伴搭在肩上的手臂:“你们先去不用等我。”
看他的表情,其他人都知道他又心情不好,要收拾方琬知这个小宠物了,嬉笑着走开。
等人都走远了,李彻冷着脸从校服裤兜里拿出自己的饭卡,丢在方琬知面前:“不就是饭么?赔你就是了。想吃什么自己选,还有,把我那份也打了。”
说完,他像个大爷似的在隔壁的空餐桌边坐下,拿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方琬知哦了声,找到清洁阿姨麻烦她收拾一下桌面,拿着李彻的饭卡重新去窗口排队。
收费窗口的饭菜比补助餐要丰盛多了,方琬知捏着饭卡,心里有点没底,怕自己花得太多李彻会翻脸。虽然、虽然这是他赔偿给自己的,花再多也是应该的!
但方琬知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最后他也只给自己买了最便宜的两个素菜,再加一份丝瓜虾皮鸡蛋汤。至于李彻那份饭,方琬知按照他平时的习惯点了全荤。
李彻经常训练,因此要吃很多肉来补充体力。
方琬知拿着两份饭菜回到桌边,把饭卡交给李彻,正要坐下开吃,却见对方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口袋。
“这是什么?”李彻指尖夹着那张段予哲给的名片。
方琬知迫不及待地吃了口米饭,跟他解释:“今天早上,李老师带我去见了一个资助人。这是他的名片。”
“真的假的,”李彻狐疑地将那张名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不会是骗子吧?”
方琬知摇摇头:“如果是骗子,老师就不会让我们见面了啊。”
“真蠢。现在的骗子神通广大,你怎么确定老师就一定分辨得出来。”李彻冷笑,随手将那张名片飞出去,远远扔在地上。方琬知忙说:“别扔!”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白色的名片已经被路过的人踩了几脚,沾上脏污,又被清洁阿姨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方琬知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
李彻慢悠悠地说:“你还是少做白日梦了。老老实实领你的贫困补助,混个高中毕业证,就赶紧在家附近找个工作吧。依我看,这个人根本就是借着资助的幌子,看你长得傻才挑中你,图谋不轨。”
“可是,我身上能有什么好图谋的呢?”方琬知不高兴他三两句话就划定了自己的人生,郁闷地反驳:“而且我也不想高中毕业就工作,我要念大学,离开这里。”
李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一直盯到方琬知后背发寒,畏惧地低下头。
“离开这里?除了这儿你还能去哪?”李彻说着,突兀地笑了笑,声线却紧绷着没有一丝笑意:“方琬知,认命吧,你这么笨,哪里都去不了。”
方琬知没有再反驳。他不喜欢跟人发生争执。他自己的愿望,自己在心里坚定地相信就好了。
他默默吃着饭,突然听到李彻厌烦地说:“谁让你给我打这些东西的,油腻死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说着,他强行把方琬知的餐盘抢走,又把自己的饭菜推过来。里面是还没动过的糖醋排骨,盐水虾和两个红烧鸡腿,还有一整份卤肉饭。
“吃吧,都赏你了。”李彻不屑地说。
他刚才说了很多讨厌的话,方琬知很想硬气地拒绝这份饭菜。但是,肉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他光是看着都开始忍不住咽口水。
“……谢谢。”方琬知没出息地小声嘀咕。
李彻吃着方琬知那份饭,又随口问:“前两天给你的衣服怎么还不穿。”
——那是在李彻生日的前一天。他突然扔给方琬知几个手提袋,里面是春夏的衣物,说是让方琬知参加他生日会的时候穿,不要穿他平时那些穷酸的衣服去丢人。
方琬知摇头:“你不是说,让我在你过生日的时候穿吗?昨天没来得及。衣服我都还没打开过,等晚上放学了,我给你送回去吧。”
他们两家住得不远。只不过李彻的家庭条件要好很多,而且已经在市区买了新房子,装修完就要搬走了。
李彻面色微变,像是强行压抑着某种情绪,最后很生硬地丢下句:“随你。”
他似乎没了胃口,端着餐盘起身,把没吃完的食物倒进垃圾桶就离开了食堂。
—
晚上下了自习,方琬知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李彻给自己的手提袋,想赶紧把衣服还回去。
他平时睡在客厅的竹编长椅上,仅有的几套换洗衣物就放在长椅底下的一个框子里,手提袋也放在那。
但是现在手提袋不见了。
方琬知有点懵,把客厅各个角落都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有手提袋的影子。他茫然地站着,突然注意到奶奶在偷看自己。
“你们是不是动了我的东西?”方琬知握着拳头问。
奶奶揣着手把头一扭:“我看那几件旧衣裳你不要,就拿出去给别人了。”
“那,那哪里是旧衣服?明明是,是新的!”方琬知一激动又开始结巴:“那是李彻的衣服,我要还给他的啊!你为什么要拿?!”
“这家里哪样东西不是我跟你爷的,啊?真是反了你了!”奶奶也扯起嗓子:“一点都不孝顺,白眼狼!我看你就不像我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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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
方琬知不再吭声,开始想该怎么跟李彻交差。奶奶还在身后一直骂他,喋喋不休,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词。
方琬知躲进厕所,拿出手机给李彻发消息。
这部旧手机也是李彻借给他用的。
李彻的脾气确实不算稳定,但是他也确实给了方琬知不少帮助。方琬知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又畏惧又羡慕,还难以避免地掺杂着几分依赖。
方琬知硬着头皮告诉了李彻,衣服被奶奶拿走的事。
其实他大概知道,她口中所谓的“给别人”,应该是卖掉,或者抵债了。爷爷奶奶两个人都有点爱打牌的毛病,时不时就会欠下几百块钱的外债,但就算是饿肚子,他们也会忍不住继续去找邻居赌。
方琬知靠着冰冷的墙壁,垂着头感觉异常的疲惫。他也不想真的变成富豪,甚至不奢求像李彻家那样条件优渥,他只希望父母都在身边,能过一种平平淡淡,吃饱穿暖的普通人的生活。
李彻回复他:行,我知道了。
没等方琬知松口气,李彻又接连发来好几条消息。方琬知看着看着,心情就灰暗下去。
先是几张购物网站的截图,里面的东西正是李彻送他的那些衣服,加起来一共有三千多块钱。
李彻:如果衣服是你穿了也就算了,但是竟然被你奶奶拿去送人???方琬知,你是真不把我当回事啊。
李彻:衣服还不回来,行,那你把钱还我。
手指在键盘上进进退退,方琬知想好好跟他解释,但整个人都被强烈的沮丧感拖垮了。况且事情已经发生,的确也是他没有保管好衣服,再怎么解释,都会像是推卸责任的狡辩。
方琬知思索很久,咬牙回复:对不起,我会还的,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李彻:一周之内不还钱,你最好想清楚自己的下场。
方琬知不敢再回消息了。他逃避般关掉聊天框,把手机丢到一边。
方琬知回到客厅,观察了一会儿,确认爷爷奶奶都睡觉了,才拿起自己的单肩包,从缝起来的夹层里翻出一卷钱。
这些钱是他从小到大攒下来的,都是零碎的几十元面额。有他放假在外面发传单,交完学杂费剩下的钱,有好心邻居给的压岁钱,以及考试成绩进步,学校发的奖励。
还有一张是路边捡到的五十块。当时他看到了,把钱踩在脚下,蹲在原地等失主等了一个下午也没见有人回来找,才壮着胆子做了件坏事,捡起来放进了自己包里,但也一直没敢用。
方琬知把这些钱都拿出来,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
一共是四百七十五块。
李彻的衣服是三千九百四十二块。
连零头都不够。
方琬知把钱藏好,蜷在长椅里面,捂着脑袋痛苦地哼哼唧唧。
片刻后,他慢慢坐起来,拿过手机,战战兢兢地按下一个号码,开始编辑短信。
他实在没办法了。身边根本不会有人一下借这么多钱给他。他本来想到外面找找兼职,赶快把钱凑齐还给李彻,但在一周内又哪里能挣到三千块呢?
还好今天上午,在李彻丢掉那张名片之前,他就已经记下了段予哲的手机号。
4. chapter 4
“尊敬的段予哲:你好,打扰了!我是方琬知。现在我遇到了一个麻烦,请问你愿意借给我三千四百六十七块钱吗?我不是骗子。如果你愿意借给我的话,我可以写借条,按上手印。我保证在一个月之内还清。我真的不是骗子,我是方琬知。”
段予哲清早刚睡下,就听到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拉开眼罩靠着床头坐起,拿起手机看了眼,许久后,终于还是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三千四百六十七,竟然还是有零有整的。
除了那个叫方琬知的笨蛋,也没有人会给他发这样的短信了。
借钱当然可以。这么点小钱,于他而言可能只是在餐厅吃饭时,一时兴起随手付给服务生的小费。但是,他并不会无条件地把钱借给方琬知。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让方琬知去做体检,取血样。
段予哲抓了把头发,回复:好啊。这周六上午十点,市第一医院门口见,做完体检我就把钱给你。
上学路上,收到段予哲的消息,方琬知的心跳总算是平缓下来。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被辱骂的准备,却没想到段予哲答应得这么爽快。
周六的上午。
方琬知早早起床做完家务,九点就来到了医院大门口,背着他的单肩包,来来回回地踱步。他所有的钱都放在包里,等会儿做完体检,段予哲把答应的钱借给他之后,他就立刻去李彻家还钱,然后到外面找兼职。
九点四十五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段予哲额头顶着黑超墨镜,惊讶地看着蹲在行道树下的方琬知:“来这么早?”
方琬知忙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嗯,上午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医院。段予哲道:“我已经提前预约过了,你跟我走就行。早上吃饭了吗?”
“没有。”他走得太快,方琬知急匆匆跟在旁边:“做体检之前不是要空腹吗?”
段予哲一怔,没有多说。他的重点其实只是想让方琬知采血,然后拿血样去和方大哥做亲缘关系鉴定,根本没必要饿着肚子。
“嗯。”他顺着方琬知的话,道:“我也还没吃。等会儿做完体检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吧……”方琬知着急去还钱。他生怕这些钱在自己这里呆得太久,一个不小心又弄丢了,还是早点去到该去的地方比较好。
段予哲随口调侃:“怎么,找我借完钱就翻脸不认人?”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呀!”方琬知红着脸解释,见段予哲笑出声才知道他在逗自己。
“啊,段予哲……”方琬知小小地郁闷了。
“请叫我尊敬的。”段予哲一本正经地补充,随即又忍不住笑了。
他平时笑容并没有这么多,只是,逗方琬知的感觉实在很有意思,像在揉一个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棉花团子,总忍不住想用点力气,使使坏。
方琬知郁闷地跟着他按流程做完了体检,也抽了血。
走出医院大门,段予哲站在车边再次确认:“你现在真的不饿?不用跟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方琬知肤色本来就白,状态不好的时候看起来就蔫蔫的,无精打采,让人很想要投喂他。
尤其是在看过他吃饭时认真、专注的样子之后。
方琬知轻轻摇头:“不用啦,我要回家啦。”
“那好。”段予哲跟他道别:“我们应该……很快会再见。”
方琬知看着他上车,忽然又叫了一声:“段予哲。”
“嗯?”
“谢谢你啊,真的。”方琬知对他微笑,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拜拜。”
段予哲不自在地扭过头,努力压下唇角,又回头看着他,故作平静地道别:“好,拜拜。”
—
方琬知带着凑到的钱来到李彻家门外,敲了敲门。
很快有人来开,看到是他,表情细微地变了下,但还是笑着说:“是琬知啊,来找我们李彻玩了?”
“嗯,崔阿姨上午好。请问李彻在家吗?我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接。”方琬知站在门外没进去,客气向崔锦红问好。
上初中开始懂事以后,他就很少主动来李彻家了。
崔锦红看了眼他脚上的旧帆布鞋,笑容有点僵硬:“李彻在房间学习,你要找他玩,还是等下次他有空吧。”
“我是来还钱的,崔阿姨。”方琬知从包里拿出整理好的一叠钱,递到崔锦红面前:“要是李彻不方便的话,交给您也行——”
他话音未落,屋子里的书房门被猛地拉开,嘭一声撞着墙壁。李彻几步冲过来,将母亲推开,不可置信地瞪着方琬知,又看向他手里抓着的钞票:“……方琬知,你哪来的钱?”
“我跟别人借的。”方琬知把钱朝他面前又递了递:“你快数一下金额对不对,我还有事要忙呢。”
“谁借你的?”李彻却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手里的钱,只是盯着他一个劲地追问。崔锦红在旁边伸出手把钱拿过去点着数:“哟,还不少。李彻,你在外头经常借钱给别人吗?真是的,一点不知道心疼我跟你爸,乱花钱!”
方琬知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嗫嚅:“阿姨,您看是不是三千九百四十二块吧。”
崔锦红瞥他一眼,数了三四遍,绷着脸说:“嗯,是的。你一个学生,做什么要用这么多啊?李彻平时零花钱也没多少的……”
“你闭嘴行吗!”李彻打断她的唠叨,粗暴地把她推到一边:“回厨房做你的饭去。”
崔锦红拿着钱嘀嘀咕咕地转身朝厨房走去。
方琬知窘迫地抓着双手:“李彻,钱已经还给你了。这件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先走了。”
“这么着急,去哪?”李彻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方琬知本就清瘦,在他这个大个子面前更显得弱小,几乎被逼在玄关的角落里,无奈地低着头:“我得出去找零工,想办法把钱还给人家呀……”
“方琬知,你简直蠢死了。”李彻咬着牙说:“谁稀罕你还钱了?你看不出来我在开玩笑吗?蠢材。”
方琬知愣住了。
……原来李彻前几天给他发那些截图,说那些话,都是在开玩笑吗?
他真的分辨不出来啊。
段予哲今天跟他开玩笑,他一开始也没明白,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因为段予哲脸上是笑着的,而且没有让他感觉到恶意。
但是李彻这么凶。
这个咬牙切齿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而且事情发生都好几天了,李彻也没有跟他解释过是玩笑,在学校里也不搭理他,总是冷着脸很生气的样子,就像是一直等他还钱,等得不耐烦了。
见方琬知呆呆的不说话,李彻攥着他手腕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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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重了些,弄得他很疼。李彻俯身逼近,严肃地问:“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借了钱给你。”
对于他的肢体接触,方琬知有些抵触,偏着头去看墙角处的一片篮球印:“我不想说。”
“你说,什么?”李彻用另一只手捏他的脸。他像在玩小狗,粗糙的手掌卡着方琬知的下颌,手指肆意揉捏脸颊肉,揉着揉着,突然用力地拧一下。
方琬知疼得眼泪汪汪,但还是含糊地坚持着重复:“我不想告诉你。”
说出来李彻肯定也会不高兴。他不想再听到那些羞辱他的,恶毒的话了。
“长本事了啊,方琬知。”李彻的牙齿咬得咯咯吱吱响,眼神也很凶,似乎怒不可遏,想要一口咬断方琬知的脖子。
方琬知两手抓住他的手腕,试图掰开,但怎么也掰不动,挣扎着摇头:“不要咬我,不要咬我。李彻。”
李彻前不久还咬过他。记不清是什么原因了,好像是因为,他听当时的同桌说了个笑话,笑得太开心,又好像是责怪他课外跟班长走得太近。可方琬知当时只是在问作业,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但李彻总有理由。各种各样的理由,无穷尽的理由,来惩罚他。
有时候是在学校,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有时候是崔锦红不在,李彻扯着他回家,说给他辅导功课。
他总是鬣狗盯着猎物一样,在方琬知附近走来走去,然后悄无声息地贴近,从身后抱住方琬知,把脸埋在肩头闻他身上的味道,然后突如其来地一口咬下去。有时候他咬完会很后悔似的,认真跟方琬知道歉,有时候则是一言不发地粗声喘气。
方琬知不明白他这些举动的含义,但时常被这样惊吓,便自然而然地有了抵触心理。
听到方琬知的哀求,李彻没有咬他,但也没有松手,只是用可怕的眼神一直盯着方琬知看。直到崔锦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才猛地将方琬知推到门外,在他眼前用力甩上门:“滚吧。”
方琬知没有时间继续害怕,一路小跑着到外面去找钟点工兼职。他不喜欢负债的感觉,要早点把钱还给段予哲,越快越好。
之前寒暑假方琬知也做过一些零工,所以很快找到了一个在西餐厅后厨洗碗的工作,工资可以日结。
他认识这里的人事,人事心肠很好,告诉他在高峰期忙碌的时候有点眼力见,主动帮忙到包间上菜,可能会有客人给小费。
方琬知放下单肩包,系上围裙立刻就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第一天他呆在后厨洗了四个小时的碗,拿到八十块钱工资,还吃到了厨房煎坏的鸡蛋跟面包,算是蹭了顿工作餐。
方琬知和同事告别,拿着自己的单肩包走出西餐厅的后门,踩着巷子里的水洼,哼着歌,低头认真数钱。
与此同时,一个衣着考究的客人吃完饭,在门童的欢送声中微微颔首,走出了西餐厅的大门。
他面色有些疲倦,边走边打着电话:“……予哲,你知道这件事对我们家来说很严肃,容不得任何差池。我希望你不是在搞恶作剧。”
屏幕那端,段予哲仍耐心地劝他不要放弃希望,只有真正验证过后,才能确定结果。
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我马上就到。”
他坐进路边一辆低调的商务车里,沉声吩咐司机:“送我去市第一医院。”
5. chapter 5
周五不用上晚自习,可以早点放学。方琬知早早计划好了,今天要去西餐厅打工。
他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脚下突然被人伸腿一绊。眼看就要摔倒,又被那个人扯着胳膊拉进了怀里。
方琬知惊魂未定,睁大眼睛望着李彻的脸,听他语气轻佻地说:“就这么喜欢投怀送抱?”
在李彻身边是他那些篮球队的队友,闻言都配合地哄笑起来。方琬知不知所措地挣扎着,却被他紧紧抓着手臂:“把手机拿出来,我要检查。”
他不是第一次要求检查手机了。
因为把这部旧手机交给方琬知的时候,李彻就很明确地说过,这是“借”他用的,不是送给他的。
手机的归属权还是在李彻这里。所以,他想要回去就可以随时拿走,想检查方琬知在手机里留下的隐私信息,方琬知也不能反抗。
方琬知有点犹豫。
之前他当然是没有隐私的,但是现在,手机里上次向段予哲借钱的短信他还没有删。
段予哲把钱给他的时候没有打借条,这条短信,是方琬知留着用来提醒自己,要快一点把钱还清。
“拿出来。”见他犹豫,李彻的语气顿时变得不友好了。他身后那些跟班也围上来,一双双眼睛紧盯着方琬知,黏在他脸上,神情各异。
方琬知拿出手机,交到李彻手里。
李彻熟练地开始检查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之后是通话记录。他的表情还算满意,草草看了一遍,便要把手机还给方琬知。只是突然间,他又收回手,点开了短信信箱。
李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段予哲是谁?”他冷冷地问。
方琬知抓紧书包背带:“就是那个,我跟你说过的,要资助我的人。”
“那我是不是也跟你说过,让你别做白日梦?”李彻毫不留情地讽刺着,目光在方琬知身上上下扫视:“他把钱借给你了,凭什么借给你?你们去做什么了?方琬知,我看得出来你有没有说实话。”
“他带我去医院做了体检。”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逼问,方琬知感觉格外难堪,鼻子发酸,不停眨着眼睛忍耐泪水:“我只是想按时把钱还给你,没有办法才……”
“谁要你还了!”李彻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一般,大吼着打断他的话:“你是猪啊这么笨?!还不起不会来找我,跟我道歉,求我原谅你吗?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他妈宁愿去找一个陌生人借钱!”
但是……
但是方琬知记得很清楚,李彻当时发的消息,明明还警告过他,一周之内没法还钱,他就要想清楚自己的下场。
现在却又这么说,好像他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他真的要被弄糊涂了。
对啊,他不聪明。李彻都知道了,还总是这样跟他打哑迷,让他绞尽脑汁地揣测心思。
他怎么能猜得到呢?
方琬知深深埋着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沾湿了睫毛。
旁观的一个高一男生有些不忍,小声劝道:“队长,要不算了吧,看着怪可怜的。”
李彻死寂般幽冷的目光停在他脸上,一言不发。那个男生连忙住嘴,往后躲了躲。
李彻按下拨通,给段予哲打了个电话。接通之后,对面响起的是一道温柔低沉的男声:“你好,什么事?”
李彻攥着手机,额角青筋暴起,像是要把手机给硬生生捏碎。
他挂断通话,把段予哲的手机号拉黑删除。
“不准你再联系这个人。”李彻看着面前低下头的方琬知,冰冷地命令。
—
段予哲莫名其妙地看着只有几秒钟的通话记录界面。
打来电话,又一声不吭地挂断。这是怎么了?误触吗?
方承将车停稳,见他面露疑惑,问:“谁找你?”
“方琬知。”段予哲郁闷地说。
方承面色微动,冷漠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上周六他已经在市第一医院抽血,并拿自己的血样跟方琬知的血样去做了亲缘关系鉴定,不过结果还没有出来。
对于方琬知可能是自己丢失的弟弟这个可能性,他暂时认为概率不高。
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觉得很像的孩子,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竭尽所能地帮忙寻找;贪图富贵,主动送上门说要寻亲的骗子更是多得泛滥。
从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现在,家里所有人都已经相信,被拐走的幺子,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父亲因为牵挂幼子,常年缠绵病榻,两年前就熬不住走了,而母亲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呆在F国边缘的一个小岛上疗养,留他在国内管理家族生意。自从继承了集团之后,方承便一心扑在工作上,不敢有片刻空闲,因为只要闲下来,他就会想到,当年是因为自己的贪玩,一时疏忽,才导致弟弟的失踪。
他悔恨至今。
如果那天他没有把弟弟留在花坛旁边,追着朋友玩捉迷藏的话。
如果他没有任性地命令保姆去给自己买冰淇淋的话。
当时还只有一岁多的弟弟根本不可能被人抱走。
想到这些事,方承胸口便涌起一股郁结之气。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性,他当然也希望能找回弟弟。但是这些年实在被骗了太多次,他不敢再轻信任何人。
“我跟他见了几次,还是觉得很像你们家人,所以希望你亲眼来看看。”段予哲说:“当然,到底是不是,还得等鉴定结果出来。”
两个人坐在车里,望着学校大门。
一波又一波的学生走出来,时间越晚,人数就越稀少,很快变得零零散散。
段予哲说:“他还没出来。我进去看看。”
他下车走进学校。方承坐在车里没动,保持着手臂环胸的姿势,一直沉默。
在没有确定结果之前,他不会贸然跟方琬知接触。
段予哲知道方琬知的班级在哪,轻车熟路地朝他们班的教室走去。等来到教室门外一看,里面空荡荡的,学生走得干干净净,门都锁上了。
但是方琬知又没离开学校。
那么显眼的一张脸,总不能是他看漏了。
段予哲给方琬知打了个电话,对面提示占线,他觉得不对劲又发短信询问,也一直没能成功发送过去。
……被,被拉黑了?
他被方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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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拉黑了?why?为什么?Warum?どうして?!
段予哲大为光火,大失所望,大开眼界。
难不成是觉得还不上钱了,怕他催债,所以提前把他拉黑?可他根本也没要方琬知还啊!几千块而已,瞧不起谁呢?
再说,他觉得方琬知不会是这种卑鄙无耻的人。
段予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小礼堂见面的时候,方琬知提到过自己有个朋友叫李彻。
段予哲用关键词检索了一下,发现这个李彻是学校的篮球队队长,外形挺帅气,照片里呲着大牙笑容灿烂,一副阳光少年的样子;还在比赛时接受过媒体采访,小有名气。
他很快确定了李彻的班级。
刚来到走廊,段予哲就看到了方琬知。
他满脸是汗,两手抱着一把很大的扫帚,踮起脚,努力地清扫着墙上的蜘蛛网。
段予哲心中一沉,快步走过去夺下扫帚:“都放学多久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打扫卫生?”
方琬知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吓了一跳,咬着下唇后退两步,眼睛里却情不自禁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他现在认为段予哲是个好人,所以看到段予哲,就会很高兴。
“说话。”段予哲眼下没多少耐心。
方琬知回过神来:“朋友今天做值日,但是他有事,所以让我帮忙。”
“朋友。”段予哲语气不悦:“你说的朋友,不会就是那个李彻吧?”
他看了一圈,教室里的桌椅都摆得整整齐齐,窗户也刚被擦过,瓷砖地面也拖得反光。只剩门口还有一堆没清扫完的垃圾。
“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段予哲被气笑了:“让你一个人做完所有值日生的工作,这样的家伙,你还把他当朋友。”
“是因为他们要去训练,备赛……”方琬知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很没有说服力,长睫毛耷拉下去。
隐形的小狗耳朵也跟着耷拉下去。很沮丧的样子。
段予哲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方琬知额头的汗水,还有被冷水冻得通红的双手,他心里发堵。
如果方琬知真是方承的弟弟,被方承知道,他现在交着这样的朋友,过着这样的生活,一定会气得枪毙了李彻再去自杀。
安静许久,他拿着扫帚几下将地面的垃圾清扫干净,把扫帚丢在门口:“行了?把你的书包拿上,走吧。”
方琬知扶起扫帚放回教室的卫生角,出来锁上门,抱着书包拎着垃圾袋跑到段予哲身边:“段予哲,你今天不高兴啊?”
“没有。”段予哲面无表情地说。
“哦。怎么会突然来这里找我呢?对了,你平时不用上课吗?”方琬知叽叽喳喳地问。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段予哲瞥着他。
方琬知结巴了:“嗯,嗯……好吧,我不问了。”
段予哲说:“现在轮到我问你。为什么拉黑我?”
方琬知抿着嘴唇,低头不敢回答。
“方琬知,说话。”段予哲在家对待自己的弟弟段予真都没这么有耐心过。
“其实,不是我拉黑的。”方琬知决定对段予哲实话实说。
6. chapter 6
没等方琬知说清楚原因,听到他这句话,段予哲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他大概也能想得到是个怎么样的情况。就方琬知这种性格,在友情关系里多半也是挨欺负的那个,李彻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方琬知嘀嘀咕咕地跟他解释:“我用的手机是李彻借给我的,他觉得你是骗子,不想让我跟你联系。今天他发现我找你借钱,很生气,所以就把你的号码拉黑掉了。对不起啊段予哲。”
“拉黑我的手机号,还罚你替他做值日?”段予哲没好气地说:“你跟我道什么歉?我生气了吗?”
方琬知没敢回答,偷偷地想,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呀。
段予哲嗤了声:“手机而已,你还给他。我再给你买一个不就是了。”
“不要,我可以自己去买!”方琬知急忙说:“我在打零工挣钱。”
李彻命令他不准跟段予哲联系的时候,他就决定好了,这次要多攒点钱,给自己买一部手机。
他一直借李彻的手机用,自然也要服从对方。但是,等他有了自己的手机,就不用理会李彻不讲理的要求了。到时候,他想联系谁就联系谁,想给谁打电话就给谁打电话。
虽然他除了李彻没有别的朋友,不知道能打给谁。
……也说不定,段予哲会愿意当他的朋友。
方琬知悄悄看了段予哲两眼,被后者敏锐地察觉:“怎么了?”
“没事,没事。”方琬知觉得两个人还没见几面,都算不上熟悉,现在就提出交朋友的请求,有点太冒昧了。
两个人走出学校,段予哲引着方琬知来到方承的车边。
车窗内,方承静静地看着方琬知的脸,心跳异常地开始加速,手掌不由自主攥紧了些,试图控制住紊乱的呼吸。
外面的人看不到他,所以神态很自在,而他则把方琬知脸上所有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很漂亮的一个小孩。
的确,和他以及家里人的面部特征有些相似。甚至也很像他无数次做梦梦到的,弟弟长大后的样子。
但是渐渐地,方承还是冷静下来,压抑住了下车和方琬知近距离接触的冲动。
外形再相似,也可能只是个巧合。
而且这个孩子的气质……实在太过怯弱了些,看起来不够大方,没有他们家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自信洒脱。
方承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从方琬知脸上转移注意力。
“说起来,你上次为什么突然找我借钱?还是那么具体的数字。”段予哲本不想探听方琬知的私事,但通过李彻对方琬知的欺压,他便已经看出来,方琬知在某些方面完全是个糊涂蛋,理不清利害关系。他不得不多操心一点。
方琬知支支吾吾,含糊解释:“……我不小心把李彻的衣服弄丢了,他让我还钱。”
“这样。”段予哲没听出不对劲,也便不再追问。
方琬知暗暗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些资助人对被资助者的家庭都是有些挑剔的,要是让段予哲知道,他们家穷也就罢了,家里的长辈还品性不好,爱打牌,肯定转头就跑。
方琬知觉得自己这样隐瞒事实很坏。
可是他真的很想交段予哲这个朋友。
这些年来因为李彻的阻挠和管教,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真正亲近,信任的好友。从来没人像段予哲这样耐心地帮助他,关心他。
“你怎么老是呆呆的,一个人走神。”段予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饿了?走吧,带你去吃饭。”
方琬知连忙摇头拒绝:“我不去,今天不合适。”
他还要去餐厅打工。
他也想和段予哲一起吃饭,不过是在把钱还清之后。到时候他会请客,认真向段予哲表达自己的感谢。
“那什么时候合适?”段予哲误会了:“你是怕李彻知道以后又为难你。”
方琬知否认:“不是的。等到合适的那天,我给你打电话。”
他补充:“用我的新手机。”
两人道别后,段予哲站在原地目送方琬知走远,看了很久,才回到车里坐下。
他头疼地叹了口气:“果然是被人给欺负了。”
方承冷淡地说:“我刚才看了,他那个胆小的样子,实在不像我们家的人。”
“胆小吗?”段予哲笑笑:“好吧,是有点。不过他的性格其实挺有意思,你不觉得吗?”
方承一言不发。他只对找到弟弟感兴趣,并不关心一个陌生人的个性。
段予哲沉默几秒,又说:“我还挺想跟他交个朋友。”
就算鉴定结果出来之后,方琬知并不是方承的弟弟,他也会以基金会的名义继续资助。
毕竟茫茫人海能够遇见,多少也是一种缘分。
—
为了早点还清欠款,方琬知每天都尽量挤出时间,到西餐厅去打零工。虽然累,但想着心里给自己确定好的目标,他便充满了干劲。
他在后厨呆了两三天,被餐厅老板注意到,便给他调了职位,到大堂和包间进行服务,负责上菜。也是体力活,但比埋头一刻不停地洗碗还是轻松得多。
而且因为经常能拿到小费,方琬知手里很快就攒到了两千多块。
不过,这个工作偶尔也会遇到刁难。
“你们家牛排的品质下降得太快了,刚开业那会儿我常来,味道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价格倒是涨上去了,呵。”
方琬知刚把牛排端上桌,中年男人只看了眼,还没拿起刀叉便不高兴地评价道。
“可是,您还没,没尝过呢……”方琬知愣愣地说。
“你什么意思?”男人尖锐的目光立刻射向他:“说话太搞笑了,觉得我在挑刺是吧?一个穷酸服务员,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见过好东西?我光看颜色就知道这牛排不怎么样!经理,有没有经理!什么服务态度啊真是。”
方琬知被他连番的训斥吓了一跳,连声道歉。他想找同事求助,但这会儿是轮班时间,交班的同事还没来,大堂经理又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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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做什么去了。
原本他只是帮忙顶十几分钟的班,却没想到,偏偏遇到了个难缠的顾客。
中年男愤怒地训斥着,同时不断用手里的汤勺敲击餐盘,发出刺耳的噪音。大堂内原本安宁的氛围瞬间被破坏,不少用餐的客人都厌恶地扭头看了过来。
女伴有些尴尬,试图拦住他:“行了,何必闹这么大动静。”
“我就是要给这种不知道把顾客当上帝的商家一个教训!”男人不依不饶地说。他看着方琬知涨红脸不知所措地等在一边,从鼻孔里用力哼了一声,伸手指向牛排:“来,你觉得我不懂,那你来给我好好介绍一下这块牛排!什么玩意儿也敢在我面前装。”
方琬知松了口气,以为只要自己用心介绍,这位客人的怒气就能平息。于是,他攥紧手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有些磕绊但口齿清晰地说:
“这是我们家的招牌干式熟成眼肉牛排,通过干熟的处理手法,让肉质更加鲜嫩多汁,口感,也,也会更丰富,味觉上更是具有独特的奶酪香气。而眼肉部位肉质细嫩,肥瘦相间,非常适合初次尝试牛排的客人……”
他话没说完,又一次被敲汤勺的声音打断。中年男气愤得整个脸都涨成猪肝色:“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这就是你们餐厅的处理态度?我要投诉,我要投诉!经理!”
方琬知被他训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做错了。他甚至求助地看向与男人同桌的女士,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些指点。
女士已经被同伴的胡搅蛮缠震惊到说不出话,翻了个白眼,拿起餐巾匆匆擦干净嘴角,便拎着包起身离开。
“哎你别走,这账还没结,咱俩第一次见总得aa吧!”男人跟着站起来要去追她,却被人用力按住肩膀,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她可以走,但你还不行。”低沉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方琬知和中年男一起惊讶地循声看去。
这是一个穿风衣的男青年,五官颇为英俊,而神情十分严肃,垂眼鄙夷地瞥着闹事的客人:“你刚才吵闹这么一通,已经严重影响了餐厅正常营业。如果不想去警局走一趟,就赶紧把账结清,并对这位服务生道歉。”
“怎么,你是这餐厅的老板吗?真横啊!不怕我把你拍下来发到网上,让大家都看看你们餐厅的嘴脸!”中年男说着便要去拿手机。
青年冷冷一笑:“请便。到时我会同步发出餐厅大堂的监控音频,至于公道,就交给看客们评判了。”
他说着指了指餐桌附近的天花板,灯饰附近有个摄像头正对着这张桌子。中年男落座时左右看了两圈都没注意到,这时听他这么说便吃瘪了,哑口无言,灰溜溜地收起手机。
大堂经理刚才忙着处理别的事情,这时终于赶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忙不迭就要道歉:“对不起两位先生!我们这个服务生是新来的,人比较笨,要是有哪里得罪了二位,我们一定处罚!严肃处理!”
青年的目光转到他脸上,看得他后背冷飕飕的。
7. chapter 7
“你了解前因后果吗?”
青年皱眉问:“一上来就责怪员工,却连最基本的情况都没弄清楚。这么草率的管理方式,很难不让人怀疑,你们餐厅是靠压榨员工来运营的。一家压榨员工的企业,又怎么让人相信你们会用心对待顾客?”
经理傻眼了,张了张嘴,看看方琬知又看看那个中年男,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方琬知望着青年感激地说:“谢谢您先生。”
青年短暂地看他一眼,便很不耐烦似的扭过头,对着闹事的中年男人命令:“结账,道歉。”
“我我我……”中年男哆嗦着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钞票,看了眼桌边放着的账单,发现不够,又哆嗦着拿起手机,翻了好几个页面,最后白着脸对大堂经理说:“我跟一个女的来相亲,她选的餐厅,我是第一次来能不能给打个折?再不行,你们看监控把她找回来吧,我把账单跟她a一下。”
经理嘴角抽搐,不知该说些什么。
中年男又看向方琬知,腆着笑脸,还伸出手想跟他握手言和:“对不住啊小兄弟,我工作压力大,一时冲动,不是故意的,你谅解一下,哈哈。”
方琬知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往后躲了几步。中年男尴尬地搓搓手:“都是误会,误会。”
大堂经理这时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经过,拿起账单,板着脸对中年男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付不起账的话,请您先来办公室联系家人。”
经理带着中年男走了。
方琬知吁了口气,忽然感觉到青年又在偷看自己,仍旧是淡淡地看一眼,就迅速转移目光。
“谢谢你啊,先生。刚才的事情真的麻烦你了。”方琬知又郑重地向他鞠躬道谢。
“以后在外面不要这么唯唯诺诺的。”青年冷淡地教他。
方琬知用力点点头。
“想挣钱也不应该来这种地方。服务型的工作没有发展前景,你目前应该先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以你的家境,拿到好的文凭,未来才能走得更远。”见他乖巧,青年的语气也不由自主温和了些。
方琬知小声说:“我知道的。但是,我借了别人的钱需要赶紧还,所以才来这里打工。”
方承闻言又皱起眉头。
借钱?他倒是听段予哲说过这事。不过几千块而已,何必来做这么辛苦的工作,还要时不时忍受无理的刁难。
就算这个小孩不是他的弟弟,也不该过这种凄惨的生活。
他从钱夹里拿出五千块现金,递给方琬知:“这些够吗?拿去吧。”
方琬知连连摆手拒绝:“不,不要!我已经快挣够了!”
“这是给你的小费。”方承说。
方琬知还是拒绝:“小费……也没有给这么多的。先生,谢谢你帮我,但是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下这些钱。”
方承察觉到他警惕的眼神,知道这孩子是把自己想成坏人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钱收回去:“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方琬知这才又放松下来,对他露出笑脸:“谢谢。希望您今天过得愉快!”
说完,他便一溜小跑着又去忙了。
方承在自己习惯的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完单,喝着咖啡望向外面的街景。
亲缘鉴定最晚到月底就能出结果了。保险起见,他找了五家不同的医院进行检测,前三家在国内,报告已经给出,目前都存放在家庭医生那里,只等D国和N国那边的两家机构把报告寄过来,到时一起打开。这么要紧的事,必须慎而又慎。
这几天,方承为了让自己不去想鉴定的事,连轴转地闷在酒店里处理工作,精神难免有些疲惫。可这会儿竟有闲心注意到街上的行道树抽出了绿芽,天气也晴朗得过分。
心情没理由地很好,很放松。
“先生。”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方承转头看去,对上方琬知澄澈的大眼睛。
他手里将一只小瓷碟轻轻放在餐桌上,笑眯眯地说:“这是我们的蛋糕师最近研究出来的新品柠檬巴斯克,特别好吃,吃完会觉得很幸福。这份我请客。真的谢谢你呀。”
他放下甜品就又忙碌地去为其他客人点单了。
方承看着面前的一小块蛋糕。
自从童年时期牙齿换完后,他就没有再碰过甜食了。这种东西和严肃的当家人身份,并不相称,而他个人也称不上喜欢。
他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酸甜滋味伴随着柔滑的口感蔓延开,让人联想到阳光温暖的夏日,柠檬的香气则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丝清爽感。
方承看向穿着工作服,笑容洋溢活力满满地为客人服务的方琬知。
果然是……会让人感觉到幸福。
—
“段予哲你好,我已经买到新手机了,现在正在用新手机给你发消息哦!明天中午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0”
段予哲坐在公寓的书桌前,收到短信不由莞尔。身后高层落地窗外是暮色四合的黄昏,面前的几台显示器上忙碌地运行着不同的程序。
“你要请我吃什么?”他懒洋洋地回复。
方琬知很快回了消息:鸡腿饭怎么样?我知道有一家鸡腿饭开了二十年了,超级好吃啊。
段予哲对吃什么东西根本无所谓,答应得很爽快:好。
方琬知:那明天中午十一点,在我们学校门口见,好吗?
段予哲:好。
方琬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段予哲:?
方琬知:我可以加你的好友吗,段予哲?不方便就算啦。
为什么会不方便?到现在还是这么紧张的跟自己对话,难道他是很可怕的怪兽吗?
段予哲无奈地摇着头。
方琬知躲在厕所里,紧张地咬着手指。他真的很怕段予哲会拒绝。不过,就算被拒绝也很正常,毕竟才认识没多久,毕竟段予哲应该已经有很多朋友了,毕竟……
段予哲:好,我加你。
他有新朋友了!方琬知交到新朋友了!!!
屏幕上很快弹出一条验证消息:尊敬的方琬知,你好,打扰了!我是段予哲,我不是骗子。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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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是骗子,我是段予哲:0
方琬知通过验证之后,有点困惑地小声发了一条语音过去:“我知道你是段予哲啊,你当然不是骗子了。”
段予哲在屏幕那端,抓着手机趴在书桌上,已经笑得快要没力气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玩呢?他活了十八年从来没见过方琬知这么呆,又这么好逗的家伙。
可惜没有早点认识。可惜啊可惜。
—
方琬知背着单肩包来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段予哲的车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段予哲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墨镜单手插兜站在路边,仰头望着行道树,像个高傲的模特。方琬知跑到他面前打招呼:“段予哲你今天看起来好帅呀。”
“不用恭维我。”段予哲的耳朵可疑地变红了。
“我是真心的啊!”方琬知眨着真诚的大眼睛。
“……”段予哲摘下墨镜:“行了,去吃饭吧。”
方琬知兴冲冲地带他去了自己打过工的一家小吃店。店面虽然不算宽敞,但收拾得很干净,这时正是饭点,很多附近的学生和上班族都在店里享用午餐。
两人坐下点完招牌鸡腿饭,方琬知低头从包里拿出装在信封里的钱,放在段予哲面前:“你借我的三千四百六十七块,都在这里啦。”
段予哲喝了口麦茶,不高兴地说:“我可没说要你还。”
他积极地帮方家寻亲,考虑的是两家生意长远合作这种潜在利益。方琬知愿意配合去抽血,其实算是在给他帮忙,哪里还需要还钱。
就算方琬知不是方承的弟弟,能交到这么一个有意思的朋友,对段予哲来说也赚了。他一家都是生意人,自小耳濡目染,的确很看重利益和价值,但并不是这种完全没必要计较的蝇头小利。
方琬知固执地说:“这么多钱,你不让我还,我会不安心的。”
段予哲拿他没办法,怕再辩论下去伤了方琬知的自尊心,接过信封郑重道:“好,我收到了。”
店老板是个好脾气的阿姨,将两份鸡腿饭端上桌,笑着对方琬知说:“琬知这是第一次带朋友来吃饭呢,我给你们一人加一个煎蛋。要多吃点啊。”
“谢谢老板!”
她走后,方琬知盯着两份饭对比了一下,把其中一份推到段予哲面前:“这份的鸡腿烤得刚刚好,外皮一看就是有点焦脆的口感,酱汁也洒得很均匀,味道肯定很棒。你快尝尝吧段予哲。”
很寻常的食物,也被他描述得好像是什么世间少有的美味。段予哲原本还不饿,听他说完也不由有些馋了。
他尝了一口,味道竟然真的出乎意料地很不错:“嗯,好吃。”
方琬知得意地说:“那当然了!我在这里打过零工,这是整条小吃街最好吃的鸡腿饭。”
小狗耳朵难得地翘起来了,尾巴也开心地晃来晃去。
可爱。
段予哲从来没用这个词语形容过谁,可眼下看着方琬知的笑脸,它便自然地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虽然有点笨,但是,也真的很可爱。
8. chapter 8
吃过饭,方琬知坐段予哲的车回到家。
在路口他就让段予哲把自己放下了。车子太显眼,被邻居看到肯定会议论,回家之后他就不好跟爷爷奶奶解释了。
方琬知一直没跟爷爷奶奶说,有资助人在接触自己的事。因为他还记得上初中时的一件事。
那时,学校领导也是看他家里穷困潦倒,帮他找了慈善人士,希望能提供些帮助。班主任还特意带了点水果,上门跟爷爷奶奶见面,想要多了解些情况。
结果一听到班主任说资助,两个原本态度冷淡的老人立马两眼放光。爷爷迫不及待地追着问:“那会给多少钱?什么时候给我们?每个月都给钱,是吧?”
除了钱还是钱,把班主任都给吓到了。
那天,为了给老师留下好印象,特意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的方琬知,看着班主任震惊的样子,站在旁边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这次他不会让段予哲再接触到自己的家人了。他不奢求段予哲真的会资助他上学,只想留住这个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新朋友。
和段予哲告别后,方琬知有些不舍地慢慢走到家门口。他没有开门,先贴在门上听了一下,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爷爷奶奶又出门打牌去了。
方琬知的心情好了点,拿出钥匙开门,紧跟着就吓了一跳。
李彻沉着脸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地等着他,脸色比恶鬼还凶。
“李彻!”方琬知吓得说不清话:“你,你……你哪来的钥匙?!”
李彻没有解释,只朝他走近了一步,握着他手腕把他扯进屋子,用力关上门。
嘭的一声,震下大片大片墙皮。
李彻拖着方琬知,一路把人拖到长椅边,猛然一推。方琬知摔进椅子里,手掌被边缘突出来的枝杈划破,疼得直发抖。
“这是什么意思。”李彻从裤兜里拿出一部手机,丢在方琬知身边。
手机是他今天上午去学校训练,才在桌屉里发现的。旁边留了张便签,是方琬知的字迹:
李彻,我有手机了,所以把这个还给你。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只不过被他当众骂了几句,最近就一直故意躲着他,现在还来这一手。怎么,难道以为这样欲擒故纵,他就会主动低头认错吗?
方琬知真是太久没被他收拾,有点得意忘形了。
李彻又从裤兜里摸出那张揉皱成一团的便签,用力砸在方琬知身上:“攀上高枝了,要和我划清界限对吧?你他妈哪来的钱买手机?又是那个段予哲‘借’你的?”
他刻意重音强调的字眼满含着恶意,被方琬知听出来,立刻大声反驳:“手机是我自己在餐厅打零工挣钱买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李彻手臂垂在身侧,青筋凸起,似乎正极力压抑着愤怒:“就凭你的脑子,干什么都会搞砸。除了这张脸还有点用处,你根本就是个窝囊废!”
方琬知知道,自己不应该再一味地忍让李彻的坏脾气了。李彻虽然样样都比他强,但也不代表,李彻说的话就是对的。
再说,他现在有了新朋友。就算李彻讨厌他,再也不理他,也没什么关系。
李彻用不着再让他滚,因为他不需要李彻这个朋友了。是他先决定跟李彻分道扬镳的。
他们再也不要做朋友了。
“你这么嫌弃我,那我们绝交好了!”方琬知还是忍不住有点发抖,想掉眼泪,但成功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李彻安静了。
方琬知害怕地急促呼吸着,怕他会突然把自己抓住,一口咬下来。
“好,可以。”李彻粗声说:“是你自己选择要绝交的,方琬知。别等哪天后悔了,再来抱着我哭。”
他捏着拳头大步离开,临走时又用力地砸门,震下一堆墙灰。
方琬知惊魂未定地呆坐了很久,被手掌处的刺痛惊醒。刚才情绪太激动,他都忘记了这里的伤口。
他走到厨房里,拧开龙头冲洗着手心,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啪嗒啪嗒往下掉,顺着水流被冲走。
但是,并不是因为和李彻绝交而伤心。他会往前看的,以后他会交到更多朋友。
方琬知掉眼泪是因为原本很美好的一天被毁掉了,心里有些委屈。
这本来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却让李彻给破坏了。方琬知越想,越觉得李彻讨厌。
就算段予哲哪天反悔了,不再跟他当朋友,他也不要回到李彻身边,继续被戏耍,责骂。天天都饿肚子也不要,饿死也不要。
他会自己挣钱吃饱饭的。之前那种混混沌沌,稀里糊涂的日子,他再也不要过了。
而且。
方琬知从书包里找出一个创口贴,贴到手上,又从夹层翻出自己剩下的钱,抽抽搭搭地出门了。
李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他家的钥匙,现在好了,他还要找人换锁,又得花钱。
他讨厌死李彻了。
—
清明节前,学校组织了一次活动,要带学生们去郊区参观历史文化博物馆。
学校的大巴车是按男生女生来分配座位,方琬知运气不太好,偏偏和李彻分到了一辆车上。
自从那天宣布绝交后,方琬知在学校里,就经常被李彻小团伙里的成员明里暗里地欺负。
但是,他宁愿受欺负也没有去找李彻道歉。因为方琬知想明白了,他根本就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李彻,李彻那些毫无道理的指责,完全就像他在餐厅里遇到的坏顾客一样,是在故意找茬。
车厢里很热闹,学生们难得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叽叽喳喳地说话,一点都安分不下来。李彻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搭着二郎腿打手游,看到方琬知上车,眼神便变得很阴沉。
他本来以为方琬知很快会来找自己道歉,乞求原谅。毕竟,方琬知这么一个可怜虫,从小到大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别的朋友,只要自己随便施舍点东西,他就会感激不尽地贴上来。
但是,竟然没有。都好几天了,方琬知一点没有主动示好的意思,甚至走在路上看到他,也都像在看空气一样无视掉。
李彻知道自己有几个朋友在故意找方琬知麻烦。他没有怂恿,但也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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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了这种行为。
因为方琬知这回实在太犟了。要让他吃点苦头,他才会意识到,之前被自己庇护的时候,日子过得有多爽。
方琬知刚上车就被人伸脚绊了一下。
他踉跄着扶住旁边的座椅,不等做坏事的人得意地笑出来,就低头看准那只脚,狠狠踩了下去。
“我操!”被他踩的人疼得一下从座椅里弹起来。这是李彻在篮球队里的队友,名字叫陈剑宇,平时就是说话很恶心的一个人,学校的女生都讨厌他,看到都避着走。
陈剑宇呲牙咧嘴地揪住方琬知的衣领:“你想死是不是!老子是篮球运动员,要是被踩伤了你赔得起医药费吗?!”
“怕被踩到,那你就不要把脚乱伸啊。”方琬知眨巴眼睛看着他:“多危险。”
“你!”陈剑宇扬手就要教训他,但耳光还没落下,便被人抓着胳膊扯开。
陈剑宇诧异地看着拦住自己的人:“队长!”
李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墙一样挡在他和方琬知中间。
方琬知后退一步,跟李彻拉开距离。他这个反应让李彻恼火地睁大了眼睛,但到底也没说什么,看着陈剑宇冷声训斥:
“你还知道自己是运动员。这么多人看着,还搞些无聊的小动作,不觉得丢脸么?坐回去!”
陈剑宇被他骂得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坐下,没有再乱吠一个字。
跟车老师这时也上车了,开始整顿纪律。哄闹的车厢逐渐安静下来。
老师见方琬知和李彻还在过道站着,不高兴地说:“车子马上要开了,你们赶紧坐好。”
李彻瞥着方琬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方琬知也连忙寻找座位,但除了李彻身边那个靠窗的位置,竟然没有任何一个空位了。
“老师——”方琬知大着胆子想跟老师交换一下位置,却听到李彻扬声说:“老师,看来这里有位同学不想听你的安排。不然给他换辆车吧?”
跟车老师的目光扫过来,方琬知急忙抱着自己的包蜷缩到李彻旁边。
李彻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目视前方,也不再玩他的游戏了。他故意把腿张开,挤压着方琬知的空间,直到后者已经紧紧贴着窗子,忍无可忍地喊了声:“李彻……”
李彻充耳不闻,抖着腿,开始闭目养神。
“李彻。”方琬知又喊了声:“你把腿收一收,行吗?”
“你在跟我说话?”李彻终于侧过头看着方琬知,眼神说不清是幽怨还是憎恶,牢牢地黏在方琬知脸上。
方琬知小声说:“谢谢你刚才帮忙。”
“别自作多情了,我教训自己的队员而已。”李彻冷笑:“就算他欺负的是一头猪,我也会阻止的。”
方琬知忍着不适又说:“好,我知道。那你现在可以坐端正,不要再挤我了吗?麻烦你了。”
李彻沉着脸坐好,收回了腿。
方琬知也不再跟他说话,抱着单肩包,转头安静地望着车窗外生机盎然的春日景致。
李彻斜过眼神看着方琬知的侧脸,思绪又控制不住地开始上下起伏。
9. chapter 9
方琬知专注地望着窗外,长睫低垂,轻轻颤动着形成一道很动人的弧度,瞳仁颜色偏浅,像是琥珀之类的剔透宝石,又像是明净的小湖,偶尔会荡漾起柔和的波光。他肤色白净清透,整张脸没有任何瑕疵,离得近了才能隐约看到青色的细小血管;嘴唇则是淡粉色,唇缝轻抿,上唇微微翘着,看起来非常好亲。
他望着外面一只飞过去的鸟,转动脑袋,目光努力地跟随,后脑勺对着李彻,朝他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方琬知的头发都是自己在家对着镜子修剪,最近有段时间没修,又略长了些,乌黑发尾搭在白皙柔软的皮肤上,显得乖巧又柔顺。在耳后的位置,落着一颗不明显的小痣,非常隐秘,给主人纯净的气质添上了几丝不可言说的味道。
恐怕连方琬知自己都不知道有这颗痣的存在。
李彻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
李彻很清楚方琬知长得好看,从很小很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那时他跟方琬知还是路都走不稳的幼童,方琬知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上去咬住了方琬知的脸蛋。
那时的他,对任何事物表达喜爱的方式都是用牙咬。
小孩子也是有审美的。在李彻刚见到方琬知的时候,围在方琬知身边,想跟他玩的小屁孩就已经很多很多了。
后来李彻把他们全部都赶走了。
他将方琬知圈在自己身后的阴影里,软硬兼施,一点一点地让方琬知对他产生依赖,全心全意把他当成唯一的朋友。
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高中。
所有试图向方琬知表达好感的人,所有暗恋过方琬知,想要递情书给他的人,都被李彻这堵密不透风的墙堵在了方琬知的视线以外。
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但他对于这份自私并不羞愧,反而觉得理所应当。毕竟他是除了亲人以外,呆在方琬知身边时间最久的人,当然有资格插手方琬知的任何事。
李彻不会让方琬知脱离自己的手心。未来的事他已经规划得很清楚了,方琬知的成绩也就这样,高中毕业就可以不用再念书,在附近找个没出息但稳定的工作,而他会继续打球,成为专业运动员挣到大把的钞票,买一栋房子,和方琬知同居。
方琬知每天下班之后,就像崔锦红现在一样,给他做饭,准备洗澡水,操持家务事。周末和节假日,如果他有空,不需要出去应酬,他就开车带方琬知到附近的城市游玩,见见世面。
当然,出去玩的时候李彻一刻都不会离开方琬知。因为他知道,方琬知的美貌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而这个笨蛋偏偏不自知地拥有着那种引人觊觎的气质。
李彻会照顾他,保护他,让他活在一个狭小,但是安全的世界里面。
这样就很好了。这样难道还不够好吗?方琬知应该对他规划的这种生活感到知足。
李彻边冷静地幻想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方琬知白皙的脖颈,呼吸变得粗重。
他沉重的呼吸声让方琬知很不舒服,疑惑地转头,李彻却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盯着自己的球鞋。
方琬知继续看风景。
博物馆建在一个风景区的半山腰处,大巴逐渐远离了市区,周围的环境变得很清幽,到处都是凉森森的绿荫。
方琬知看得入迷,压在胳膊底下的单肩包忽然微微震动,是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方琬知惊讶地打开背包的拉链。
爷爷奶奶不会用手机,平时除了老师有事通知以外,他收到的只有骚扰电话。
方琬知拿出手机一看,更惊讶了:“段予哲?”
这是段予哲的手机号。不过,段予哲找他会有什么急事呢?他们偶尔聊天也都只是发消息,从来没打过电话。
听到他小声嘀咕的名字,李彻的目光顿时也投了过来。屏幕上的备注是段予哲三个字。
那个莫名其妙和方琬知接触,一再冒犯到他的家伙。
李彻的手在发抖,恨不得从方琬知手里夺过手机摔到地上。但这里是坐满了人的车厢,还有老师在旁看管。
他什么也不能做。
方琬知没注意李彻仇恨的眼神,接起了电话,语气活泼:“你找我什么事呀,段予哲?”
他的好朋友打电话给他了,当然很开心。
“你现在在哪?”段予哲的声音很奇怪,有些不同寻常的紧绷感。方琬知说:“我在学校的大巴上。今天老师带我们去翠枫山参观历史文化博物馆,怎么啦?”
“很重要的事,电话里说不清。”段予哲顿了顿,严肃地说:“我现在赶过去。另外……我有个惊喜要告诉你。”
“什么?”方琬知听得一头雾水,但段予哲没回答就急匆匆地把电话挂断了。
见他一脸的茫然无措,李彻幸灾乐祸地嘲讽:“怎么,被甩了?”
方琬知没有搭理他,努力思考着段予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半天都理不出头绪。
……惊喜?什么惊喜?他的生日不是在今天呀。
几辆大巴车在翠枫山入口处的停车场陆续停下,方琬知随着队伍下了车。
跟车老师开始把学生们分成小队,然后在景区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开始上山。
方琬知这次很幸运,没有和李彻或者他的跟班们一队,同队的是年级里几个他不认识的男生。
他不认识他们,但这几个男生倒是都知道他的名字,态度很热络,边走边说笑,话题不断。期间方琬知有什么困惑,总能得到同伴耐心的解答;水刚喝完还没说口渴,就有人给他递来自己的纯净水。
方琬知之前一直以为,以自己的性格在学校里是没办法再交到朋友了,但今天却发现好像也不是。原来大家都很友好,甚至都体贴得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一个多小时后,参观完毕,时间也快到中午了。饥肠辘辘的学生们被带到景区的食堂,却发现这里并没有东西吃——为了达到忆苦思甜的目的,学校让食堂帮忙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食材,需要学生们亲自动手,把食材做成自己的午餐。
一时之间怨声连天,不少人都起了逆反心理,直接离开食堂,准备到景区的超市和餐厅里吃饭。学生人数太多,情绪又躁动,老师和工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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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联手,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完全安抚好,场面开始变得有些混乱。
方琬知在闹哄哄的队伍里被挤得站都站不稳,幸好一直和小队成员互相搀扶着,才不至于摔跤。突然间有人钻过来,蛮横地将他的队友都推开,手掌铁钳一样抓住他的肩膀。
方琬知疼得蹙眉挣扎,却听到李彻俯身在耳边恼火地说:“蠢货,别乱动了!也不怕被踩成肉饼。”
李彻抓着方琬知往食堂外面的空地挤去。
食堂里吵嚷的声势越来越汹涌,老师们大声喝止,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听。
一道响亮的声音突然从食堂上方的广播里传出来,盖过了所有的吵闹:“各位同学,各位同学,请注意安全!我是景区方寸酒店的总经理,酒店将免费为大家提供自助午餐。我们的安保已经就位,会为各位带路,请大家保持秩序,凭证前往酒店二层用餐。再重复一遍,请保持秩序!注意安全!”
这道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的,似乎也是刚刚才接到指令,赶来发布这么一条通知。
食堂内外的哄闹慢慢减弱,直到最后完全平息下来。学生们又回到了听话羔羊的状态,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排队前往酒店。
不过,对于这条突如其来的通知,老师们虽然松了口气,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方寸是国内排名前几的高端酒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消费得起的,以学校准备的活动资金,要跟这样的品牌达成合作,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人家也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做慈善啊?
这次来参观的学生虽说只是高二一个年级段,但也足足有将近四百人。即便真是做慈善,也算是很大方的手笔了。
李彻的手搭在方琬知肩上就一直没松开,方琬知挣扎了几次,被他警告:“等会儿要是再闹起来,你被挤成肉泥,可别怪我没管你。”
方琬知实在挣不开,就放弃了。这里这么多人,李彻也没办法对他做什么。
两个人走在队伍中,逐渐接近了酒店大厅。
学校的几个领导和酒店总经理站在大厅中央的喷泉旁边,都是满脸堆笑,互相说着客套话。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临时接到总部通知,要是招待得不周,还请老师、同学们多多体谅啊!”总经理是个面相斯文的瘦高个男人,言语间态度非常恭谦,边说话还边拿帕子擦着头上的汗水。
负责主导这次活动的副校长闻言更觉得疑惑,问道:“您这边具体接到的是什么通知?我们学校跟贵企业之前并没有过任何接触啊,别是有什么误会。”
“哦,这您倒是不必担心。”总经理擦完了汗,又拿出一块帕子,摘下眼镜擦拭着:“总部给的通知是,集团董事长的弟弟今天来这里参观,所以要我们准备好餐食,给大家提供能安心休息的地方。”
“集团董事长……的弟弟?”副校长更迷糊了。
“我们方董的弟弟,也就是方氏集团的小少爷,据说在贵校就读——”总经理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目光望向大厅正门外,神情十分震惊:
“方,方董!”
10. chapter 10
酒店大厅外。
一辆极其高调的蓝色敞篷拉法停在学生们的队伍附近,酒店总经理口中的“方董”,显然便是那个下车朝门口大步走来的男人。
所有人都看呆了。
紧跟着,又一辆黑色宾利在稍远的空地停住。段予哲跑过来跟上方承:“方大哥,你别这么激动,可能会吓到他。”
方承此时已经完全忽略了包括他以内周围所有人的存在,径直走进大厅来到总经理面前。
“方董好!”总经理恭敬地鞠躬。
方承微微颔首,目光焦躁地从附近一圈学生们脸上扫过。
他在找方琬知。
知道结果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始找了。
方琬知是他的弟弟。
方琬知真的是他的弟弟。是被他弄丢十几年,如今又失而复得的——
他最心爱的弟弟。
段予哲知道方承现在的状态很亢奋,根本没办法正常跟别人沟通,也没再浪费时间安抚,直接找到学校的领导,简单打完招呼,便开门见山地说:“麻烦您通知一下各位老师,把高二七班的方琬知同学带到这里。”
方,方氏……方琬知……
副校长恍然大悟。
看来自己学校里,这个叫方琬知的同学,就是面前这位方氏集团董事长的弟弟!
他连声答应,接着立刻在工作群里发了消息。
—
方琬知站在人群里,什么都不知道。他只听见有车子靠近的声音,随后便是学生们此起彼伏的惊呼。
方琬知想凑过去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被李彻扯住:“告诉你几遍了,别乱动!”
“不需要你管我!”方琬知用力甩开他的手。李彻不在的时候,他跟别人互相帮助,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反而是李彻一出现,就把他的肩膀扯得很痛,还一直攥着他的胳膊,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这次李彻没防备,还真让他给挣脱了,不悦地磨了磨牙:“方琬知……”
这么叛逆,一点都不听话。
今天他就不该拦着陈剑宇,就要让方琬知挨了打,才能学会老实。
身边人挤人,方琬知挣脱了李彻也跑不远,只能瞪着他,用目光警告他别碰自己。
两个人正僵持着,附近维持秩序的一个女老师突然喊道:“方琬知?方琬知同学是不是在我们这里?”
方琬知惊讶地看过去,应了声:“我在!”
其他同学听到老师叫他,纷纷让出通道。方琬知很快来到老师面前:“老师,我在这,有什么事吗?”
这个外班的老师不认识他,又确认了一遍:“你就是方琬知?”
“是的!我就是方琬知。”方琬知看着她。
怎么今天大家都怪怪的,到处找他,又不把话说明白。段予哲也是,老师也是。
没等方琬知反应过来,就被揽着肩膀一路往队伍最前面带去。
“老师,请问到底要找我做什么啊?”方琬知胡思乱想着。
难道是前面有人受伤了需要献血,结果发现这里只有他的血型匹配吗?好吧,那情况确实很紧急!
“我也还不太清楚。”女老师回头对他笑笑,突然发现学校篮球队的李彻也跟在后面,挑眉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李彻正色道:“我是方琬知的朋友,跟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不是。”方琬知立刻反驳:“我们已经绝交了。”
李彻面无表情地瞥着他,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停下脚步。
三人很快来到队伍最前面,进入了酒店大厅。
女老师把方琬知带到副校长面前:“朱校长,这个就是方琬知同学。”
方琬知点头:“对,我就是方琬知。要抽血吗?”
来的路上他已经默默把袖子挽了起来,边说边伸出手臂。
话音刚落,方琬知眼前突然一暗,随即整个人都扑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他呆住了。
抱住他的这个人在不停地颤抖,很冷似的,手臂用力收紧,试图从他身上汲取暖意。对方个子很高,方琬知的脑袋被迫压在他胸膛前,头发都被盖下来的大掌揉乱了,呼吸间全是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等等。
这个味道,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方琬知傻站着被抱了满怀,迟迟没回过神,跟来的李彻却已经愤怒了,上前就要把两人扯开:“你谁啊?上来就性骚扰,脑子有病吗?!”
回答他的,是男人因为被打扰而异常烦躁的目光,气势逼人,强大的威压令李彻瞬间哑然,伸出去的手也僵住了。
方承揉着方琬知的后脑勺,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看了眼站在弟弟背后的这个满脸愤怒的少年,用一种极力克制过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
“我是他的哥哥。”
这下不止是李彻,连方琬知也僵住了。
他开始轻轻挣扎,动静很快被方承察觉,无奈地松手将人放开。方琬知退开一段距离,愣愣地看着方承:“是,是你啊。”
之前在西餐厅里,好心替他解围的那位先生。
方承眼神复杂地和他对视着,说不出话。
他知道自己迟到了,来得太晚了。
隔着十几年的距离,要让方琬知怎么能一下子就接受,世界上还有他这个哥哥的存在?
“方琬知。”段予哲从旁边走过来,轻声说:“今天上午我给你打过电话,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方琬知转头看向他,傻傻地问:“对,什么惊喜?”
段予哲叹气:“你还没明白吗。”
方琬知又去看方承,眨了眨眼睛,小声说:“我不明白。”
“琬知。”方承向他走近,伸手想替他整理凌乱的发丝,却被方琬知猛然扭头避开。
方承没有再强行接触他,稍微俯身和他平视:“琬知,我是你的哥哥。今天,我是来接你回家的——回你真正的家。”
方琬知用力摇头。他觉得自己是幻听了,或者眼前的一切根本都是幻觉。他仓皇地说:“我,我不明白,真的,我不明白。”
方琬知求助地看向身边自己熟悉的人,老师,同学,铁青着脸的李彻,段予哲……
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恍惚,心跳快得像是要突破胸膛直接冲出来。方琬知按住心口,感觉有些缺氧,喃喃自语:“我是在做梦吗?”
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他闭上眼睛软绵绵地向地面倒去。
方承和李彻都冲过去,但方琬知已经被段予哲抢先接住,搂着他的后背让人靠在怀里,轻轻晃了晃:“方琬知?你先别睡,告诉我是哪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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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琬知额头满是虚汗,脸色苍白,枕着他的手臂似乎有些呼吸困难,手指无力地抓着胸口处的衣服。
段予哲迅速明白过来:“他这是中暑了,别堵在这里,都散开!快点拿水给我!”
—
方琬知再有意识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已经不是酒店大厅了,而是一个装潢华丽的卧室。
他用手肘撑着床虚弱地坐起来。床尾处,背对他坐着的段予哲头都没回:“别碰到针头,你在打葡萄糖。”
方琬知仰脸看向头顶,才注意到床边立着一个输液架,上面挂着的药水才打了一小半。
段予哲放下手里的书,皱眉来到方琬知身边,俯视着他:“你没发现自己中暑了吗?”
“……”方琬知不敢吱声。
在山上消耗了一上午的体力,又被闹情绪的学生挤来挤去,到女老师叫他的时候,其实他就已经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了。但那会儿他急着赶紧去给需要的人献血,并没有把不适当回事。
所以,等到方承抱住他,告诉他这个惊天动地的爆炸性消息时,他才会情绪过度,承受不住地晕倒。
微热的风轻轻涌入室内,吹动了窗帘一角。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段予哲在床边坐下:“喝水吗?”
方琬知点点头。
段予哲拿起床头放着的水杯递到他唇边。方琬知边躲边说:“我自己可以喝……”
说着想伸手去拿杯子,又发现自己的惯用手此时正在输液,用左手不太方便,于是放弃抵抗,乖乖地就着段予哲的手喝了点水。
“现在感觉怎么样。”段予哲看起来很不高兴。
方琬知发现,他的表情跟那天去学校找自己,发现自己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也许这就是段予哲的生气表情,十分严肃,但只有一点点可怕。方琬知暗想。
“好多了。”方琬知小声说。
段予哲放下杯子,沉默良久,忽然长长吐了口气,内疚地问:“我给你的这个惊喜,对你来说其实更像是惊吓,对么?”
方琬知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怪我吗。”段予哲声音忽然有些嘶哑。
方琬知慢慢摇头:“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想了想,对段予哲伸出手臂,闭上眼嘀咕:“段予哲你帮我个忙,掐我一下吧。不要太用力啊,我很怕疼。”
段予哲无奈地拍开他的手:“你没有做梦。”
他开始从头解释:“今天和我一起来找你的那个人叫方承,是方氏集团的董事长。十几年前,他的弟弟在外面失踪了,他们家一直在找。前不久我偶然遇到你,感觉你有可能是他们家的孩子,就联系到你们学校,接近你带你去医院抽了血,然后拿去让他做亲缘鉴定。今天上午,结果出来了。”
方琬知恍然大悟:“所以,其实那天你根本不是想让我去体检啊???”
段予哲目光沉沉:“对,只是为了抽血。”
“啊,那岂不是多花了很多钱。”方琬知又开始嘀咕:“不过我之前还没有那么全面地检查过,做一下也挺好的。”
段予哲见这个笨蛋的重点完全偏离到了别的地方去,忍不住捧住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方琬知,我骗了你。你难道不生我的气吗?”
11. chapter 11
方琬知的脸颊肉被段予哲捏着,说话声变得很含糊,但语气非常认真:“没关系的。就算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也会有事情瞒着对方啊。其实我也骗过你的……我平时根本就不喜欢看书。”
段予哲在他没醒的这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到此刻才真正松了口气,失笑:“嗯。”
方琬知反过来问:“那,段予哲,如果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小孩,你还会继续跟我做朋友吗?”
“当然会。”段予哲一抬头就对上方琬知真诚的目光,不知怎么面皮发热:“我会一直和你做朋友。”
他喜欢方琬知的性格。跟其它任何事都无关。
“真的啊?那我们来拉勾,好吗?我还没有过可以拉勾的朋友呢。”方琬知笑着伸出自己的小指。
段予哲似乎是不怎么乐意地啧了声。
但最终,两根手指还是搭在了一起。段予哲勾着方琬知的小指主动晃了晃,算是郑重地答应了他,要永远当好朋友。
外面有人轻轻叩门。
段予哲目光闪动,站起身:“方大哥来了。”
方琬知还完全没有适应自己生活即将发生的巨变,只觉得惶恐。他牵住段予哲的袖子,无助地说:“段予哲,你先留在这里可以吗?”
“好。”段予哲看着他用力到泛白的指尖,耐心安抚:“先松手,我去开门。”
见方琬知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段予哲的声音又柔和了些:“在你允许之前我不会走的。”
方琬知总算松开手,放过了他的袖子。
段予哲打开门,方承站在外面。他原本失神地望着地面,一感觉到门被打开,目光便直直落在方琬知身上。
他手里拿着一只毛绒玩具熊,慢慢走近,来到床边将小熊放在枕头旁。方琬知看着这只小熊,抿住嘴唇。
这只玩具熊有点旧了,右边耳朵上戴着天蓝色碎花蝴蝶结,散发出淡淡的薰衣草香气,看起来手感非常柔软;在胸前的口水巾上,绣着“弥弥”两个字。
方琬知仰头看向方承,后者目光和他对视一瞬,又立刻移开,望着他正在输液的苍白的右手。
“琬知,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看,上面还有你的乳名,以前我们都叫你弥弥。”方承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哆嗦。
方琬知垂下眼帘:“我……我不记得了。”
他当然不记得。离家那年他才一岁多,连话都还说得不太清楚。而在他真正开始拥有记忆的阶段,就已经被慢慢塑造成现在这个吃了许多苦头,总是惶恐不安的“方琬知”了。
方承低下头,红着眼圈嗓音嘶哑:“怪我,是我找你找得太慢。等回家之后,你可以慢慢想,总能记起来一点……”
他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太痛苦了。
方琬知也低着头,手指扯紧床单,轻声问:“可是,如果我不是你想找的那个弥弥呢?”
“什么?”方承愣住。
方琬知呼吸有些乱,不停地眨着眼睛忍耐泪意,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说:“你们以前给弥弥起的名字,不是‘方琬知’,对吗?可我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方琬知了,可能,我已经不再是你们喜欢的那个小孩了。”
他想,被方承深爱着的“弥弥”,一定是个非常聪明,漂亮,讨人喜欢的小孩子。而且那么小一点点的时候,就和方承分开,在方承的记忆里,弥弥的形象会永远都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刻。
可他不是这样的。
他很笨,总是被骂,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好,这样的他,总有一天会让方承失望吧。到时候方承也许会后悔把他带回家,也许会讨厌他,也许会怪他毁掉了心里那个完美的“弥弥”。
方琬知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他是幻想过变成有钱人,可是当这个幻想真正实现的时候,他却感觉害怕。
方琬知抬起头看着方承,努力露出微笑,可眼眶却已经湿润了:“方先生,我是方琬知,不是弥弥。所以,我想继续过方琬知该过的生活,可以吗?”
他这样选择,不止是为方承考虑,也是为自己。
他不愿意为了满足谁的幻想而活着,即使那是一种可以比现在舒服千万倍的人生。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向脸颊,方琬知侧过头不想被方承看到,偷偷抬手试图擦掉,却已经有一方帕子轻轻贴过来,将泪水擦拭干净。
他泪眼朦胧,模糊地看见段予哲眉头紧皱的表情,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难以掩饰地流露出几丝心疼。
在方琬知没看到的地方,方承更是痛彻心扉,压抑许久,才哑声说:“对不起,是大哥太着急,说错话了。你——你只是你自己,琬知,你想怎么样生活都可以,我和妈妈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方琬知知道,他现在一定迫不及待地想把弟弟接回家,亲人团聚,却被自己拒绝。
他抱歉地说:“对不起,方先生。”
方承摇了摇头:“跟家里人永远不需要说对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动荡的心情:“认亲的事,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琬知,你是个好孩子,不应该被你现在所处的环境磋磨。”
顿了顿,又说:“这并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分别这么多年,他不知道攒了多少话想对弟弟说,可看着面前方琬知苍白的脸,忧郁的眼睛,却都说不出口了。
方承多想上前抱住他,紧紧抱住,告诉他往后再也不用害怕,万事都有哥哥为你解决,可眼下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已经失言了,不能再贸然地吓到方琬知。
于是,他只能伸手轻轻摸了摸方琬知的脑袋:“你慢慢想,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方承失魂落魄地走了。
属于弥弥的小熊玩偶被留在方琬知枕边,他伸出手,指尖碰了碰小熊俏皮的圆鼻子。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方琬知喃喃自语般低声问。
段予哲坐在床边凝视着他:“别总是质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你的人生。”
方琬知抬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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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睫毛还湿漉漉的沾着泪痕,说话时略带鼻音,像在撒娇:“段予哲,你抱抱我吧。”
其实刚才,他很想很想给方承一个拥抱。他也想贪心的,短暂地拥有一下,弥弥所拥有着的爱。
“你其实是想抱方大哥吧?刚才他还在的时候怎么不说。”段予哲不满地抱怨完,张开双臂将他搂住,手掌轻轻拍着后背:“笨蛋方琬知。”
“笨蛋段予哲……”方琬知止不住地开始抽噎,眼睛越来越热,终于在段予哲体温的包围中放肆地哭了出来。
—
方琬知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他吊完水,让段予哲强行带去吃了顿牛排补充好体力,这才被送回来。
下午又下了场黏糊糊的春雨,这会儿地面都还湿着。宾利停在路边,段予哲下车绕到里侧,打开门把方琬知拉出来:“注意水坑。”
方琬知经他提醒,忙抬脚越过一个坑洼。
“灯怎么都不亮?路这么黑,我送你到家门口好了。”段予哲拧眉望着道路两边或黯淡或是根本没有工作的路灯。
方琬知点点头。两个人并肩走进巷子,正说笑着,段予哲看向前方,突然没了声音。
巷子的另一端,有个人站在墙边抽烟,脚边落了满地烟头。昏暗的灯光洒下,将他本就阴晴不定的神色映衬得更加扭曲。
方琬知顺着段予哲的目光看过去,停下脚步:“李彻。”
李彻丢下手里的半根烟,两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近,直接无视掉站在一旁的段予哲。
“回来了?”他嗓音沙哑:“我还以为……你不会回这里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方琬知晕倒后,他本想继续陪着,却被方承拦下,很客气,也很刻薄地让他不要掺和,去跟其他同学一起享用午餐就好了。
李彻出离愤怒。
他跟方琬知认识了十几年,有朝一日,竟然被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方琬知的“亲生大哥”给拦住了。骗子,肯定是骗子!
更让他愤慨的是,整个学校,从老师到学生,竟然没有一个人跟他是同样的想法。他们都震惊而后迅速地接受了“方琬知其实是富家少爷”这件事,还津津有味地当作话题来讨论,简直太可笑了!
然而,很快,短短两个小时后,方氏集团董事长寻亲成功的新闻,就迅速登上了头条。
新闻里没有透露方琬知的任何信息,而是董事长助理代为接受采访,内容也很简短,都是些推辞的套话。但新闻里附带了董事长方承的工作照——确实是那个一见面就紧紧抱住方琬知的男人。
李彻不得不相信,今天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方琬知原来是方氏集团董事长的亲弟弟。
方琬知原来是富家少爷。
他自私地想要独占到死的邻家竹马,竟然是因为自幼被人拐卖,才会流落到他身边。要是没有这个意外,方琬知,本该是他努力十辈子都高攀不起的白天鹅。
12. chapter 12
李彻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方琬知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回来。
虽然身边跟了一个碍眼的家伙,不过,至少还是回来了。
李彻目不转睛地看着方琬知,心里隐隐还在后怕,怕他会突然间消失,于是伸出手想拉住他。
被避开了。
方琬知自己都还没反应,就被段予哲握着胳膊护到身侧,而他则上前半步,神色轻蔑地扫了李彻一眼,对方琬知说:“看来我还是要一路把你送进家门才比较放心。”
免得一个人走夜路,遇上什么脏东西。太危险。
李彻恼怒地睁大眼睛,拳头捏得咯咯响。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无声地交锋,互相揣测着对方的能耐。
方琬知完全没察觉他们暗中的对峙,点着头:“好啊。”
又疑惑地问:“李彻,你在这等我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话要问你……”李彻神情颓丧,眼里布满血丝,因为抽了太多的烟,声音嘶哑难听,甚至颤抖着显得有些可怜。
段予哲拉着方琬知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
“方琬知你真的是那个人的弟弟吗。”李彻在他们走过时闭上眼睛无力地问。
方琬知脚步一顿,看了看段予哲:“没有,是误会。”
李彻睁开眼,双目发亮,状态突然间就放松了许多,尖锐地追问:“所以,你以后还是要继续呆在这个地方了?”
段予哲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怀好意的讽刺,肌肉瞬间紧绷,转头瞥着他。
如果李彻嘴里再蹦出任何一个不礼貌的字眼,段予哲就会立刻挥拳揍过去。
方琬知察觉到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掌有些用力,轻轻晃了两下,段予哲回过神来,垂眼看着他,眉心微蹙,用极低的音量向他保证:“我不跟他动手就是了。”
方琬知平静地回答李彻的问题:“是的啊。”
……哈哈,果然是误会。
李彻喜出望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就知道,方琬知的运气不可能那么好,不可能一下子就飞上枝头。
方琬知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他的世界。
李彻的心情变得很好,恶劣的脾气也一下子全部回到了身上:“哦,闹了这么大的乌龙,你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呆下去?方琬知,不如你直接休学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他指手画脚。”段予哲冷冰冰地笑了起来:“落井下石的猥琐小人。”
李彻自小在父母的溺爱,师长的赞赏已经同龄人追捧中长大,从来都没被人这么骂过,立刻恼羞成怒地还击:“你又算哪根葱?才认识几天就缠着方琬知不放,他自己笨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以为谁都看不出来你肮脏的心思么?!就你这种人——”
他话没说话,就被方琬知打断:“你不准说他!”
李彻不可置信地哑了。
方琬知生气地瞪着他,大声重复:“不准你说他坏话!李彻,我们已经绝交了,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这个人,”李彻的样子比刚才被段予哲骂了还要恐怖,红着眼睛跟方琬知对视,手指着段予哲的脸:“方琬知,这个人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药?你跟他认识才几天,我们呢?是,我有时候是对你不好,可这十几年,我就一点都没对你好过吗!”
他目眦欲裂,像条发了疯的恶狗,狂吠着试图护住自己碗里的肉骨头。
但是,方琬知不是一件属于他的东西,方琬知是个活生生的人。
李彻心里又开始发慌,再次试图去碰方琬知。他想把人带走,带到一个没有段予哲的地方去,好好解释,慢慢地一点点掰扯清楚。
只要有外人在场,他就绝对没办法向方琬知低头。但是,如果只有他们两个的话,李彻觉得……让自己给方琬知道歉,也并不是很难做到。男子汉大丈夫,偶尔向弱势的那方服软,也不算特别丢脸。
他爸对他妈就是这样。
反正不管谁先认错,这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管他什么狗屁段予哲,或者王予哲、陈予哲,都没资格掺和。
“方琬知你跟我走。”李彻想去碰方琬知的手,却被段予哲再次挡住,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
段予哲面对方琬知的时候,目光温和,语气亦是春风化雨,但像现在这样把人护在身后,在他看不到自己表情的时候,立刻就变得阴沉凶狠,像头呲着牙维护领地的狮子。
然而,更让李彻绝望的不是他的插手,而是方琬知的反应。
他没有任何反抗,就那么怯怯地躲在段予哲身后,信服着这个人对自己的保护。
李彻用了十几年时间,都没能让方琬知在自己身边有这样自然的反应。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一步。
李彻慢慢后退,用通红的眼睛最后看了方琬知一眼,见他仍然低着头不愿意跟自己交流,终于转过身狼狈地逃走。
段予哲牵着方琬知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方琬知停住脚步:“好了,你快回家吧。晚安段予哲。”
“说了要送你进屋。”段予哲松开手,见他情绪低落,开玩笑道:“要是我前脚刚走,后脚那个李彻又从黑暗的地方冒出来,你怎么办?”
方琬知摇摇头:“他刚刚才被骂走,伤到自尊心,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找我了。”
“……”段予哲语气忽然怪怪的:“这么了解他。”
“当然了,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啊。从小就在一起玩。”方琬知的心情也不太好。今天经历太多事,情绪大起大落,他实在是累了,也没发现段予哲语气很不对劲。
段予哲好像还不太想走:“我渴了,能不能让我进去喝点水。”
方琬知前面点头答应他,只是为了赶走李彻,眼下看他坚持想到家里看看,就有些为难了。想了想,他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倒水给你。”
“方琬知。”段予哲看着他:“到底为什么不能让我进你家的门,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方琬知嗫嚅:“是呀……”
确实很没道理。
他只好说:“那你跟我进来,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生气,好不好?也不要像对李彻那么不客气。”
段予哲骂了李彻,李彻最多也只能在学校为难他,但要是惹了爷爷奶奶,那他就连能睡觉的地方都要失去了。
段予哲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顺从了:“好。”
方琬知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一开门,他就愣住了。
客厅的地上摆着一堆名贵礼品,奶奶搬了个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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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坐在旁边,一样一样地拿起来拍照片,发微信跟牌友们炫耀。爷爷则是已经从礼品堆里拆开了一条香烟,喝着酒惬意地吞云吐雾。
方琬知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这个魔幻的景象,血液瞬间冲到了脸上。
段予哲倒是没觉得意外:“是方大哥送来的。”
方琬知冲过去:“这些东西,你们为,为什么要收下啊!”
“人家自己上门送给我跟你爷的,干啥不要?”奶奶放下手里的鹿茸,得意地嘿嘿笑:“哦,说是让我们照顾好你。我看现在这不就照顾得挺好?不缺吃不缺喝,还有学上,我收这些好东西都是心安理得。你赶紧让你那个野爹再送点来!”
下午方承带着礼物上门时没有解释太多,只说是为了感谢他们照顾方琬知。她听得稀里糊涂,还以为方承是自己那个不守妇道的儿媳妇外面找的野男人,方琬知则是他的儿子。
虽然愤怒,但也没耽误她收下方承送来的东西。
方琬知看着地上那堆成小山的礼盒,越看越难过,也不再和奶奶争执,冲进厨房倒了杯温水,递到段予哲手里:“好了,你快喝吧。”
在外面面对李彻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没有这么紧张,这么窘迫。
他本来还想着多少能掩饰一下,不要让段予哲太快看出来,自己从小生活在这么恶心的环境里。但是没想到,开门见山,方承送来的礼品直接让段予哲发现了两个老人贪婪的的嘴脸。
方琬知真的觉得很丢脸。他一直努力维持的自尊,一下子就被现实打击得粉碎。
段予哲会不会觉得他也是这样的人?
“你的房间在哪?”段予哲喝完水,握着杯子平静地问,像是完全没看到客厅里两个丢人的老东西。
方琬知指了指竹编长椅,低声说:“我就睡在那里。”
“一直吗?”
“嗯。”
纸杯被捏得皱巴巴,段予哲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进来看了。”
方琬知垂着脑袋,忽然感到手腕又被握住了。
段予哲将他往外拉了拉:“你还是跟我走吧,就今天晚上,行吗?至少我可以给你一个单独的睡觉的房间。而且要是再呆下去,我就真的忍不住想动手了。”
……竟然,没有被嫌弃吗?
方琬知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被他又轻轻一扯,脚步便不由自主跨出家门。
夜里的风有些凉,方琬知被段予哲牵着快步往前走,听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你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都是些该杀头的混蛋……”
方琬知捂嘴打了个喷嚏。段予哲立刻停下来:“冷?”
“有一点点。”方琬知身上穿的是薄薄的校服,经风一吹便冷透了。段予哲沉着脸脱掉外套,抛到方琬知怀里:“自己穿。”
方琬知套上他的飞行夹克,因为尺寸太宽大,手掌都缩进了袖口里,努力往胳膊上理了理才重新露出来。段予哲望着那截细瘦苍白的手腕,犹豫几秒,还是又牵住了。
真怕一阵风吹过来就把方琬知吹跑了。
其实他向来不喜欢男生太娇气,或是说话黏黏糊糊,没点男孩的样子。方琬知好像样样都踩中了,却偏偏成了例外。
只是因为他实在太可怜了而已。段予哲在心里自我说服。
13. chapter 13
“愣着干嘛,进来啊。”段予哲见方琬知揪着袖子呆站在门口,又拉了他一下。
段予哲住的是一套高层公寓,位置在市中心,很高档的小区,一梯一户,因此从电梯里出来,正对面就是住宅大门。方琬知从来没见过这种户型,傻傻地仰头到处看。
进到屋子里,段予哲倒了杯水给他:“本来段予真也在,不过这两天他出去玩了。”
“段予真是谁?”方琬知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段予真走来走去。
“我弟弟。”段予哲拿了套睡衣,还有新的毛巾出来:“你们应该能玩到一起。哪天有空可以认识一下,一起吃个饭。好了,你先去洗澡吧。”
他把准备好的衣物都放在沙发上。
方琬知还从来没在别人家睡过觉,感觉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他想了想,问:“我睡哪里呢?要跟你一起睡吗?”
段予哲刚端起杯子喝水,闻言猛地呛到,还差点把水喷出来。
“不,”他狼狈地咳嗽着,整张脸都涨红了:“你睡段予真住的那间客卧。等会儿洗过澡,你自己去看。”
买这套公寓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让任何外人来过夜,连客卧原本也是游戏室,遭不住段予真太任性,经常自顾自跑过来,才被迫改成一间睡房。
方琬知哦了声,又说:“我真的不能跟你睡一起吗?我们是好朋友呀。我想跟你说悄悄话,段予哲。”
“不行。”段予哲恍惚地摇摇头,语气变得坚决:“不行!”
方琬知郁闷地拿着衣服走进浴室。
过了几分钟,他的声音小小地传出来:“段予哲。”
“怎么了?”段予哲挽起了袖子在给他换枕套床单,闻声从客卧里走出来,进入浴室。
里间的磨砂玻璃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方琬知脸蛋被烘得红扑扑,难得有种气血充足的感觉,探出脑袋和半边肩膀看着他,讷讷地问:“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呀?”
瓶子上全是他看不懂的洋文。
“蓝色那个是我的洗发水,白瓶子是沐浴露。”段予哲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不由笑了:“你也可以用段予真的洗发水,黄色瓶子柚子味的那个。”
方琬知哦了声,脑袋缩回去。磨砂玻璃后面隐约透出他纤瘦的影子,伴随着流水细密的冲刷声。段予哲看着看着,耳朵也莫名烧起来,不太自在地清清嗓子,退了出去。
换完床具,段予哲给方承发消息,说明了自己送方琬知回家时遇到的情况。
方承很快回复:好,我知道。我已经给琬知准备了一套房子,明天去接他。
就算方琬知不愿意跟他回家,他也不会让流落在外的弟弟继续吃苦。
段予哲放下心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没多想,转身去看,正看见悄悄从浴室里溜出来的方琬知,脑子里轰地一声,神志震动着摇摇欲坠。
心脏都险些漏跳一拍。
方琬知在浴室里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吹风机,只能先出来。段予哲给他拿的真丝睡衣尺码太大了,上衣罩在身上跟短裙似的,裤子则宽松到根本没法穿。
所以,他现在穿着件遮到一半大腿的上衣,过长的袖子被勉强挽到手腕处,但稍一动作就又垂坠下去,严严实实地盖住手掌。至于下半身,方琬知只穿了条内裤,浅蓝色边缘在衣摆里面时隐时现,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完全暴露在了段予哲面前。
本就白皙的肤色经过热气蒸腾,这时更是白到几近透明,隐约可见底下青色的血管;膝盖和脚踝处也因为热意而覆盖着薄薄一层粉红。方琬知没把身体完全擦干,腿上还残留着些许圆润的水珠,伴随他行走的动作,顺着大腿根部微微摇晃的肉感而缓慢滑落。
在一个发育正常的十八岁刚成年高中男生眼里,这个场景,实在是难以避免地,被延伸到了不该延伸的地方去。
“段予哲,我想吹头发。”方琬知求助。
段予哲一看清他这副样子,立刻捂住眼睛,面红耳赤:“……怎么不穿好衣服。”
“裤子太松了,一直往下掉。”反正已经被他看到了,方琬知反而放松下来,走过来甩着两条袖子轻轻拍打他:“为什么要遮住眼睛?我们都是男生啊。”
他用了段予哲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此时身上还飘着淡淡的松木香。明明是有些凛冽,冷淡的香调,在方琬知的肌肤间,却多出了一股让人体温上升的馥郁暖意。
段予哲没有解释,捂着眼睛从自己房间拿了吹风机出来,递给方琬知:“我去给你再找一条。”
方琬知走进客卧,床具已经从卡通小鸭换成了素雅的浅灰色,不过床尾还放着段予真的巨大的仙人掌抱枕。方琬知伸手戳了戳,又看到书桌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左上角贴着一个正在发射斯派修姆光线的奥特曼。
他坐在椅子上等段予哲拿裤子给自己,等了一会儿,段予哲终于从衣柜深处翻出条自己初中时买回来没有穿过的运动短裤。
他没有再捂脸,但仍然偏着头,很警惕地来到方琬知身边,把裤子放下,一眼不敢多看就转过身:“快点穿上。”
方琬知穿好裤子,还是稍微大了点,不过总算不至于往下掉了。
等他吹干头发,段予哲也快速冲了个澡,过来敲敲门:“睡觉吧。明天你还要上课。”
方琬知点点头,爬到被窝里,忽然发现床头柜也贴着奥特曼的贴纸,贴了许多:“段予真好喜欢奥特曼啊。”
“你知道这是哪个吗?”段予哲无聊地问。
“我知道,这就是奥特曼啊。”方琬知竟然真的知道:“他就叫奥特曼,也可以叫初代。我小学的时候,看过同学收集的卡片,所以全都记得,我还记得全部的怪兽。”
“记这个东西干嘛。”
“记住了才能跟同学交流啊。”方琬知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认真掖好每个边角:“我家里没有电视看,听他们聊天都听不懂。”
“怎么不到李彻家去看。”段予哲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方琬知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头发被自己吹得乱蓬蓬的,很潦草。他把遮住眼睛的刘海吹开,定定望着段予哲,不开心地批评:“无聊,幼稚。”
段予哲假装没听到:“睡吧。我关灯了。”
“好的。”方琬知闭上眼睛:“晚安,段予哲。”
方琬知半夜迷迷糊糊被吵醒了,发现外面在下雨。暴雨拍打着玻璃窗,屋外阴沉沉的,不知从哪扇窗口时不时地飘进来几丝冷风。他哆嗦了下,在陌生的地方睡觉的恐惧涌了上来。
方琬知拿过手机,趴在床上眯着眼睛给段予哲发消息:你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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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段予哲:嗯。
方琬知:那你怎么还能回复我??
段予哲:说吧,什么事。
方琬知:外面下雨太吵了,我有点害怕。我能不能过去找你?
段予哲:我是不会跟你睡一起的。
方琬知:那我打地铺也行,求你了段予哲。
段予哲没回复。过了几分钟,方琬知听到敲门的声音。他拉开被子一角,跳下床一路小跑去开门。
段予哲原本有些恹恹的,但面前的门一拉开,便扑面而来一股热乎乎的香气,随即看到方琬知可怜地仰脸望着自己:“段予哲……”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段予哲别过脸:“衣服穿好。”
方琬知低头看看,发现身上的睡衣因为过于宽大,布料又太滑,衣领歪到了肩膀一侧,几乎要露出肩头。他整理好衣领,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无助地说:“我好困啊,但是又睡不着。”
段予哲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你睡吧,我在旁边呆着。”
方琬知发现他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原来你一直都还没睡觉呢?”
“嗯。”段予哲把自己的电脑放在书桌上,打开之后,是些方琬知看不懂的代码。
方琬知重新回到被窝里,听着段予哲敲键盘的机械声,竟然不觉得吵,反而很催眠,没一会儿就又阖眼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香甜。方琬知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雨也停了,窗外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他想坐起来伸个懒腰,却感觉手臂在被窝里碰到了个毛茸茸的东西,心里咯噔了下,屏住呼吸拉开被子一角,里面赫然是颗圆滚滚的脑袋!
方琬知啊地叫了出来,往后躲避时手肘磕在坚硬的床头上,疼得直抽气。段予哲听到叫声忙开门闯入:“怎么了?!”
没等方琬知眼泪汪汪地诉苦,被窝里面那个东西扭动着钻了出来,翻了个身挤在方琬知腿边,露出稚气未脱的脸,惺忪地问:“怎么了?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吗?”
段予哲又气又想笑,按了按鼻梁,头疼地对方琬知介绍:“这是段予真。”
方琬知从来没跟别人挤在一个被窝里过,想赶紧爬起来,却被段予真抱住腰:“这么早,起来干嘛?再睡会儿吧。”
段予哲来到床边,掀开被子伸手就给了他一记暴栗:“知道这是谁吗,就抱?”
“你都带到这里来了,肯定是我嫂子,不然呢。”段予真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说着,不肯松手,脑袋还在方琬知身上拱了拱:“嫂子嫂子,我哥虐待我啊!嫂子你好香,我好爱你啊!”
段予哲满脸黑线地强行把他从方琬知身上扒了下去。段予真全程没睁眼,被丢在地毯上,也只是翻了个身躲开外面刺眼的光线,继续呼呼大睡。
在他拖走段予真的时候,方琬知已经爬起来,站在床边把凌乱的床单和被子都整理了一下。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浴室,并排站在洗脸台前刷牙。段予哲有些尴尬地说:“他年纪太小了脑子还没长好,喜欢乱说话,你别多想。”
“多想什么啊?”方琬知刚挤上牙膏,闻言扭头看着他,稀里糊涂地问。
段予哲被他懵懂的目光看得口干,本想认真解释,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算了。”
……没有多想就好。
但是心里又突然酸了一下。
14. chapter 14
早晨段予哲叫了外送,是油条,粥还有烧卖。吃到一半,他走进客卧踹了段予真一脚:“起来吃饭。”
但是一直到两个人吃完饭,段予哲拿着方琬知的书包准备送他下楼去学校的时候,段予真都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毯上,沉睡如小猪一般。
方琬知换鞋子之前特意去看了他一眼,蹲在地毯旁边担心地喊:“段予真,段予真。”
段予真睁开眼看了看他,肉乎乎的脸颊被地毯的硬毛硌出一条条红痕。方琬知戳戳他的肩膀:“起来吃完饭到床上睡吧。”
段予哲站在门口:“别管他。”
方琬知回头说:“怎么不管呢?冻感冒了很难受的。”
段予真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爬起来,张开手臂大喊:“美丽的嫂子!我要拥护你成为我们段家的一家之主!”
段予哲忍住再给他一下的冲动,过来把方琬知拉走了。
在电梯里,方琬知忍不住问:“你们有钱人都这么对自己的弟弟吗?”
段予哲:“……也不是。主要是我跟他性格不合,他太皮了。”
“那,你小的时候很乖啦?”方琬知又问。
段予哲说:“当然。”
“可惜没有早点认识,不然我可以亲眼看看。”方琬知笑眯眯地说。
段予哲有时候真是被他随口一句话说得魂都有点飘了,蹭蹭鼻尖:“以后可以慢慢认识。”
说着话电梯来到一楼大厅,外面已经有辆车子在等,不是段予哲平常外出的那辆宾利。
方琬知正疑惑,就见车窗降下,露出方承微笑着的脸。
他想到方承送去的被糟蹋掉的礼物,羞愧地咬住嘴唇,不敢再往前走了。
段予哲推推他:“我又不用上课,就送你到这了。自己过去吧。”
方琬知求助地看了他一眼。
段予哲叹了口气,带着方琬知来到车边:“方大哥。”
“早上好,予哲。”方承目光转到方琬知脸上,立刻多了些温柔的神采:“早上好啊琬知。”
方琬知点点头,细声细气地说:“方先生早上好。”
“上车吧,我送你去学校。”方承看了眼腕表:“今天还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段予哲见方琬知还在犹豫,低声问:“想让我送你?想就说话。”
方琬知看看他又看看方承,终于下定决心,摇了摇头,对他说:“我走啦。”
段予哲轻轻嗯了声,看着他上车坐好,挥手道别,又对坐在前面的方承笑了下,笑意很淡。
他一直看着车子开到视野尽头,彻底消失,才垂着脑袋转身回到大厅内。
—
方琬知拘谨地坐在后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方承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方琬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不自在,怕他伤心,于是详细地说:“段予哲买了很多吃的,我吃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还有半根油条。现在很饱。”
“那就好。”方承抿抿唇,抱歉地说:“我听予哲说了,昨天你回家时的情况……真对不起,琬知,怪大哥做事之前没考虑周全,难为你了。”
方琬知惊讶地抬头看着他:“没关系啊!”
他一点也没有觉得被为难,因为,爷爷奶奶平时就是这个样子,他早就习惯了。
让方琬知惊讶的是方承一点没有责怪自己。这种的相处模式,反而让方琬知不适应了。他还以为一家之主对待小辈的模式都是严厉苛刻的,但方承好像很怕吓到他,对他的态度小心翼翼像捧着脆弱的鸡蛋,时时都在自责。
方承又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本来应该是惊喜,但怕又吓到你,所以还是先告诉你吧。”
他顿了顿,观察着方琬知的神色,缓缓地说:“我给你买了套房子。就算你打算继续留在这边,也该生活得轻松一些。琬知,我希望你能接受。”
见方琬知一直没有说话,方承心里便有些惴惴,又补充:“面积不是很大,离你们学校不远,只适合你一个人住。我是想,让你至少能有个安心睡觉的地方。”
“很贵吗?”方琬知小声问:“需要多少钱,我以后工作了能还得起吗?”
方承失笑:“一点都不贵。而且我也不可能让你还。琬知,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你也还是我们家的孩子,你有自己应得的那部分资产。”
方琬知用指尖抠着帆布单肩包上一小块脱线的地方,想了很久:“我可以去看看那间房子吗?”
一间只属于自己的屋子。
这对于从小就只能睡在椅子上,从来没有自己房间的方琬知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他没办法不心动。
“当然可以!”方承见他有愿意接受的迹象,这才算松了口气,“等你今天放学,大哥就带你去看。”
方琬知难为情地轻轻点头,耳朵尖悄悄地红了。
方承偷偷看着,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简直天生就是让人疼的,一举一动都可爱得不像话。他顺势对方琬知提出了个小小的要求:“琬知,我希望晚上来接你的时候,不要再叫我方先生了,直接喊大哥就好。你能做到吗?”
他想慢慢地,先教方琬知去掉姓氏叫自己大哥,然后再亲近些就可以直接叫哥了,这样等真正把人接回家的时候,让方琬知习惯叫哥哥应该也不成问题。
一想到方琬知仰头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己,一句一个哥哥的样子,方承就觉得心脏软得一塌糊涂,快要融化了似的。
方琬知慌张地答应了:“好的,方……大哥。”
方承的车开到学校附近,便在方琬知的要求下停住,没有直接把人送进大门。
方琬知跟方承告别,低头独自走向学校。
“方琬知。”
这道熟悉的声音让方琬知条件反射地站住了,但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又僵硬地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方琬知!我在叫你,没听到吗?”李彻的声音变得恼怒,他大步追上来,伸手按住方琬知的肩膀。
方琬知抬起手臂用力一挣,将李彻的手甩开,同时大声说:“别碰我!”
“你——”李彻习惯性地就要发脾气,但刚说出一个字,忽然止住。他低头看着方琬知,眼睛里晦暗不明,挑起唇角笑了笑,心平气和道:“怎么了,大清早火气就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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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同寻常的诡异反应让方琬知更加不舒服,心里毛毛的,一声不吭闷着头往前走。李彻又叫他:“方琬知。”
方琬知不搭理,想着赶紧到班里坐下学习。好像只要早点走进班级,早点开始上课,他就能早点放学,去看方承为自己准备的小房子。
“方琬知,我想通了一些事,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你了。”李彻轻轻地说。
方琬知根本不想听他说话,自动屏蔽掉,在脑袋里默默背单词。
见他一直不搭理自己,李彻竟也没生气,两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时不时叫一声:“方琬知。”
两个人很快一前一后来到校门口。
方琬知拿出校牌给门卫看,暂时慢了下来,李彻立即跟上,站在他身边:“你早上吃饭没有?”
方琬知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酝酿什么主意。李彻从书包拿出个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早饭,拿去吃。”
“不要,我已经吃饱了。”走进校门,方琬知又加快脚步:“你自己吃吧。”
“我叫你拿着!”李彻强行把早饭塞到他怀里。里面的包子太热了,烫得方琬知手一哆嗦,袋子就摔在了地上。
这个突发意外让方琬的大脑一下想起很多不好的经历,身体立刻就紧绷起来,下意识胆怯地去看李彻的表情。
李彻脸色变了变,但只是几秒钟,就恢复了温和。他看着方琬知的眼睛,柔声细语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现在只是不习惯。慢慢就习惯了。”
李彻俯身捡起那袋沾了灰尘的的包子,丢进垃圾桶。
方琬知攥紧拳头,快步走着想要甩开李彻,但他很快又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方琬知,以后我都会对你好的。”
见方琬知不搭理自己,李彻跟紧了点,扭头看着他:“既然昨天的事都是误会,你还是别跟那些人接触了。我怕你被他们骗了。真的,方琬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那么好,你要相信我。”
方琬知烦不胜烦,猛地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说以后要对我好?”
李彻被他清澈的眼睛看着,脸腾地红了,抓抓头发,磕绊了很久,最后说出来的却是:“方琬知你这个笨蛋。”
他的语气很奇怪,不像是之前每次骂方琬知那样,都带着恶意,反而有些尴尬似的,说完之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这就是你的对我好吗?”方琬知冷静地看了他一眼:“我不需要。”
他扭头就走,李彻愣在原地,旋即又跟上来,纠结片刻伸手扯住他的书包背带:“方琬知,其实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他意料中的感动,或者是掉眼泪都没有发生。方琬知又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任何的波动。
方琬知伸手扯回自己的带子,冷冷地说:“不许碰我。”
不等李彻有所反应,他又说:“李彻,我不原谅你。”
李彻心脏突地猛跳了一下,终于愣愣地停下来,不再跟着他。
他放下自己空荡荡的手,呆站在原地,一直望着方琬知的背影消失在楼栋拐角处。
一次都没有回头。
15. chapter 15
一整天方琬知都想着自己的小房子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放学,之前每天快放学的时候,想到自己要回家去睡硬邦邦的椅子,还要被奶奶骂,他都觉得,还不如呆在学校里。
放学之后方琬知很快地收拾书包,刚下楼就接到方承的电话,说在早晨那个位置等他。方琬知一路小跑赶过去,果然远远就看到方承站在车边,连姿势都和早上分别时一样,就像是在这里等了一整天。
“大哥!”方琬知兴奋地跑到他面前。
方承看他热出了满脸的汗,拿出湿巾给他擦拭:“别着急,跑这么快累不累?肚子饿吗?”
方琬知今天中午确实没好好吃饭,听他说有东西吃,眼睛都亮了,但不好意思承认:“嗯……只有一点点饿。”
“好了,上车吧。”方承给他拉开车门。后排座位上放着热乎乎的叉烧餐包还有果汁,是方承特意让人排队买来的。
方琬知没得到方承的明言允许,上车后刻意避开食物坐着,假装自己不饿望着窗外。但是餐包的香味一直往他呼吸里钻,让他很苦恼。
方承发现弟弟一直没有碰食物,以为他不喜欢:“琬知不想吃这些吗?那我带你买点别的东西吃吧。”
“啊?没有!这个就很好。”方琬知看着餐包,偷偷咽了下口水,以防万一还是问:“我……我可以吃吗?”
方承忙说:“当然!”
方琬知这才拿起食物开始吃。他怕弄脏车子,用包装纸垫在大腿上接住可能掉落的残渣,一点一点认真地啃着,边吃边低头观察。
方承被他吃东西的样子可爱得不行,不自觉露出淡淡的笑意:“琬知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嗯……挺好的。”方琬知咽下食物,慢慢地说:“在学校里老是有人看我,别的就没什么了,跟平常一样。”
方承说:“看你是因为你长得太可爱了吧。”
方琬知想了想:“是吗?”
自己的长相和其他人没区别,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再说又不是小朋友,哪里可爱了呢?
他这么想着,但也不愿意反驳方承,说完就安静下来,继续认真地吃着手里的餐包。
方承看中的房子就在学校周边,没有段予哲那套公寓那么豪华,很简单的两室一厅,但也是个被布置得很温馨的小窝。
方承打开门,方琬知站在门口,看着亮堂堂的客厅,小小地哇了一声。
真的是很漂亮的屋子。他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天能住在这种地方。
方承拿了拖鞋给他:“我今天让人把能想到的东西都准备了一下,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再给你补上。”
方琬知抱着书包站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还是不敢相信:“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方承看着他就止不住地微笑。
方琬知红着脸说:“工作以后我会努力挣钱……”
“琬知。”方承难得对他板起脸,打断他没说完的话:“你再说下去,我要不高兴了。”
方琬知抿住嘴唇。
方承揉了揉他的脑袋:“今天开始你就睡在这里,你爷爷奶奶那边,我去解释。”
方琬知摇头:“他们,不会管我回不回去的……不用解释了。”
方承听着他毫不在意的语气,心一点点揪了起来。
不敢想象弟弟这些年,在那个家里到底吃了多少苦,才会被培养成现在这个敏感又小心的性格。
他又想到第一次看见方琬知的时候,自己还在心里冷漠地嫌弃弟弟不够自信,现在回忆起来,真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
方承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抬手揉着方琬知的脑袋:“但是以后大哥会管。所以你去哪里,都要记得告诉我,好吗?”
方琬知被他手掌压着,眼睛藏在过长的刘海底下,微微弯了下,是在笑:“好。”
“你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方承怕自己一直呆在这里他不自在,便准备离开。他转身走到门口,方琬知也亦步亦趋地,静悄悄地跟了过来。
方承停下脚步:“怎么啦?”
方琬知鼓起勇气,但声音还是小得像蚊子哼哼:“大哥可不可以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害怕。”
方承欣喜若狂,恍惚中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方琬知看他很震惊的样子,猜他可能累了一天,现在没心情继续照顾自己,连忙摇头:“大哥路上小心,慢点开车。”
方承却没有被糊弄住:“琬知刚才是不是想让我不要走,留下来陪你?”
方琬知抓紧怀里的书包:“……可以吗?”
怎么会不可以呢?怎么会不可以呢?!
方承当即脱下外套:“只要是你的要求,什么都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方琬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活泼了许多,主动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双拖鞋摆在方承面前,然后眼睛亮亮地等在旁边。
方承心头油然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如果每天都可以过这样的生活,此生他便别无所求了。
方琬知在沙发上放好书包,开始一间一间地熟悉房间,从厨房,浴室,到书房,看了个遍,越看越喜欢。所有可能会用到的生活用品都妥帖地放在合适的位置,卧室的衣柜里面还有为他准备好的衣服,每个季节都备齐了。
这不止是一间看起来漂亮的屋子,还很适合在里面长久的生活。
他到处跑,方承则率先洗漱完毕,到厨房里简单准备了宵夜:“琬知,陪我一起再喝点甜汤好吗?”
方琬知洗洗手来到餐厅,兄弟二人面对面坐着,低头吃着宵夜。方承三两口吃完,静静看着弟弟漂亮又乖巧的脸蛋,不自觉地莞尔。
从这一刻起,这间屋子对他来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更有家的感觉。
—
方琬知早上坐方承的车去学校,这次让他送到了门口对面的马路边。方琬知下车跟方承道别,快步跑进校门,左右看看没发现李彻,松了口气。
但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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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琬知快到班里的时候,李彻又冒了出来:“方琬知。”
方琬知不看他,也假装听不到。李彻见状直接堵在教室门口,低头盯着他:“你听我把话说完。”
方琬知抿着嘴不说话。他现在一看到李彻就心情压抑,根本猜不到对方会做什么。
李彻说:“这周六校队在市体育馆比赛,你要去看,行吗?”
他声音低低的,望着方琬知,很没有底气的样子,最后的尾音甚至像在哀求。
方琬知说:“不要。”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很想去吗?!”李彻慌张地问。
方琬知抬头跟他对视,两个人都没说话。
之前校队出去比赛,方琬知确实是很想去看的,但李彻绝对不许,还会骂他笨,说他应该在家好好补习功课而不是想着到处凑热闹。
现在方琬知不想去了,李彻却又主动邀请。
在方琬知的沉默中,李彻恍然大悟,闭了闭眼后悔不迭地说:“以前不让你去是因为——”
他说不出口,那荒唐的理由。
因为?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怕方琬知被太多人看到,怕方琬知被比自己优秀的人抢走了。其实他一直都这样战战兢兢地活着,像是贪心的老鼠私藏绝世珍馐,日思夜想地惶恐。
方琬知皱着眉头,对他没说出口的原因完全没有兴趣,冷淡地说:“快要上自习了,请你让开。”
李彻现在对他真是像捧着一块嫩豆腐,生怕自己哪里没做对惹他生气,连忙让到一边,却又不甘心地找补:“方琬知,我真的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这场比赛很重要,我想让你看到我拿冠军的样子,你——你去的话,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什么事都可以,好不好?”
方琬知说:“你先做到以后都离我远一点吧。”
李彻忙说:“好。”
方琬知走进教室里坐下。他的位置这周是在教室中央,清晨的阳光投入室内,给他安静的侧颜映上一层淡淡的光边,美得不可思议。
李彻站在教室外面一直看,恨不得造一个精美的水晶笼子把方琬知关进去,藏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脑子里回忆着两个人刚才所有的对话,自得其乐地笑了笑,默念:“就当你是答应我了。”
—
晚上方琬知写完作业,给段予哲发消息,邀请他有空来自己的小屋里做客。
段予哲回他:那我现在过去?
方琬知看了眼玄关,鞋柜那里今天只摆着他自己的鞋子。方承有工作上的事要忙,中午临时赶回兰城了,而且要到下周才能回来。
方承给方琬知发消息的时候很抱歉,但方琬知觉得明明是自己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方承原本就不住在这边,是为了他才把许多工作往后推,一直在这里陪他。
但是现在方承离开了,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心里又感觉很孤单。方琬知发现自己变坏了,变得很贪心,可是看到段予哲的消息,还是咬着嘴唇磨磨蹭蹭地敲下文字:好呀。
16. chapter 16
方琬知:好呀。
他的消息刚发过去,段予哲忽然又说:太晚了不想去了,下次吧。
方琬知看着新弹出来的消息,雀跃和期待瞬间烟消云散,睁大眼睛慢慢把消息默念了一遍,心里有点小小的难过。
为什么突然后悔了啊?因为嫌他太烦吗?
方琬知很想问一问,又怕这样会让段予哲更讨厌,于是回他:嗯。
方琬知收拾好书包开始洗漱。
房子里太安静了,他不熟练地打开电视机找到一档娱乐综艺,尽量让自己身边热闹起来。
刷完牙,洗过脸之后,方琬知拿着方承给准备的一罐面霜认真研究,犹豫自己要不要尝试着用一下。
他拧开盖子,闻到很舒服的香气,于是挖了一点点,对着镜子涂在脸颊和额头,还没抹匀,门口的门禁突然响了。
方琬知顶着面霜疑惑地跑到玄关,按下接通:“你好?”
“是我。”段予哲的声音。
方琬知从猫眼里看了看,又小心地把门打开一条缝,竟然真的是段予哲站在外面。
他挺不高兴:“你怎么来了?”
他都把自己哄好,准备要睡觉了。
段予哲自来熟地打开鞋柜给自己拿了新拖鞋:“给你发第二条消息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
方琬知背着手站在一边,还是挺不高兴:“你又逗我。一点都不好玩。”
段予哲说:“不欢迎我?那我走了,给你的礼物也要带走。”
方琬知才不稀罕什么礼物,别过头:“嗯,走吧。”
他真的闹起脾气来可没段予哲以为的那么好哄。
段予哲无奈:“外面那么冷,你让我白跑一趟?”
方琬知有点心软了。
段予哲又说:“我知道方大哥今天回兰城,你一个人在家会害怕,才来陪你的。”
他看着方琬知脸上还没涂开的几点面霜,觉得很可爱,忍不住笑了,被方琬知轻轻瞪了一眼忙正色道:“没有下次了,原谅我吧?”
“……你要不要喝点热水。”方琬知没有说原谅他,但是已经去给他拿杯子倒水了。
段予哲拎着带来的礼物走到餐厅,把东西放在饭桌上,拆开袋子,里面顿时飘出浓烈的炸物香气:“给你带了宵夜。”
方琬知严肃地拒绝:“我都要睡觉了,不吃。”
段予哲把食物都摆出来,是炸鸡和芝士球,很不健康,但也很有诱惑力。方琬知不去看餐桌,嘀嘀咕咕地拒绝,自言自语:“我不吃,我一点都不饿。”
段予哲见他已经忘了脸上的面霜,用热水洗过手,把方琬知叫到面前:“站好。”
方琬知背对宵夜站着,忍不住想去偷看,嘴巴里还在念:“我不饿,嗯,一点都不饿。”
段予哲搓热双手,用掌心替他把面霜揉开,仔细涂匀。方琬知脸颊肉很软,手感极好,被他揉着脸蛋也听话地站着不动,只是在悄悄咽口水。
“真的不饿吗?”段予哲收回手,推他在餐桌边坐下:“是因为这家很有名气才给你带的,至少尝一口吧。”
方琬知苦恼地说:“那好吧。”
段予哲拿出手套递给他,又拧开气泡水的瓶盖放在旁边。方琬知尝了块黄油芥末的炸鸡,被呛鼻的气味刺激得红了脸:“好辣……”
他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很呛但是又很上瘾。段予哲一手撑着脸坐在旁边看他吃:“好吃吗?”
“好吃。”方琬知舔掉唇边沾到的酱汁,迷恋地咬下鸡腿肉外层的脆壳,喀嚓喀嚓地嚼着。
“那现在愿意原谅我了?”段予哲问。
方琬知勉为其难地点头。看着面前大份的食物他有些苦恼:“这些东西我们怎么吃得完呢?会浪费的。你应该把段予真也带过来。”
“怎么老惦记着他。”段予哲挑眉:“你很喜欢他?”
“喜欢啊。”方琬知说:“多可爱的小孩。”
段予哲呵了声,很不赞同似的。见方琬知望着盒子里的炸鸡在纠结,便说:“你吃不完剩下的留给我就好。”
方琬知只吃了三块炸鸡,一颗芝士球,解了馋就没有再强迫自己继续吃。段予哲解决着他剩下的食物,忽然想起来:“对了,段予真这周六在市体育馆的篮球场陪朋友打友谊赛,让我邀请你去看。要不要去?”
“去吧。”方琬知揉着吃饱的肚子:“我去支持他,给他加油。”
段予哲吃着东西,想起段予真的原话,又无奈地呵了一声。
什么“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什么“你们俩身为家长一定要来给我助阵”,……
胡言乱语,简直是欠揍。
—
周六早上,方琬知还没睡醒,段予哲就过来接他了。
方琬知打开门时眼睛都没睁,眯着眼看看段予哲,又抬起左手,作势拉开袖子看了眼不存在的腕表,再看向段予哲。
什么都没说,但又说了很多。
段予哲挟着室外的冷气闯进来:“没醒就再睡会儿,还早。”
“那你来这么早干嘛呢?”方琬知用睡衣袖子捂着嘴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猜。”段予哲拎着两袋瓜果菜肉走进厨房,一回头发现方琬知默默跟了过来,不由失笑。
总是喜欢一声不吭跟在别人背后,小幽灵似的。
段予哲挽起袖子开始洗菜:“昨天晚上睡前在想给你带什么早饭,又觉得总吃外食不健康,所以干脆早点起来去了趟市场。”
方琬知找了个板凳坐下,捧着脸发呆:“你还会做饭呀……”
“瞧不起谁?”段予哲回头看他一眼:“我小学就开始自己做饭了。”
父母都忙工作,他性格所致不喜欢身边呆着外人,所以没有找过保姆,很小就开始学着独立。
方琬知将手臂垫在膝盖上,脸枕着手臂,喃喃低语:“喜欢做饭,在自己家做就好了……跑我这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很乐意?”段予哲嘴上嫌弃着,手里动作没停:“还不是方大哥让我帮忙照顾你,监督你好好吃饭。”
但其实方承只是请他方便的时候照看一下方琬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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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给出很具体的请求。
是他主动选择,把照顾方琬知融入到自己的生活安排里。
方琬知困得受不了了,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边,一头栽进去,开始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定好的闹钟叫醒,神清气爽地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盖着被子。
难道前面的一切都只是梦吗?
方琬知迷惑地爬下床,走出卧室,看到餐桌上摆着碗丝瓜瘦肉粥,还有冒着热气的煎饺。他慢慢走过去,段予哲从厨房里出来,拿着自己的那份食物:“睡好了?洗漱吃饭吧。”
方琬知问:“我怎么跑到卧室去了?是你把我弄过去的啊?”
段予哲放下自己的三明治:“不是,是卧室小精灵。”
方琬知:“???”
段予哲见他还愣着:“比赛十点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时间。”
方琬知赶紧去洗漱了。
他坐下开始吃饭,段予哲坐在对面发现他额头又有一点没涂开的面霜,伸手蹭了蹭。
微凉的指尖触摸着皮肤有些不舒服,方琬知哆嗦了下:“好冷……”
段予哲看着他:“别黏黏糊糊跟我撒娇,不吃这套。男生要有点男生的样子。”
方琬知懵了:“我哪有?”
段予哲叹气:“好,那就没有吧。”
因为有健身需求,他给自己准备的是牛肉三明治和羽衣甘蓝汁。方琬知吃了颗虾仁煎饺,忽然对他的食物产生了兴趣:“这个绿色的东西好不好喝?”
段予哲说:“不好喝。”
“真的吗?”方琬知还是好奇地看着那杯翠绿的液体。他没有明说,但满脸都写着“可不可以让我喝一口”。
让段予哲想起之前看到的别人养的博美.幼犬,坐在主人身边,仰头望着他从桌上拿起的每一个鸡块,眼睛湿漉漉的。又乖又可怜的小狗。
虽然确实不好喝,但不满足方琬知要求的话,又觉得很过分。
段予哲把杯子递到他唇边:“尝尝。”
方琬知就着他的手喝掉,味蕾像是被羽衣甘蓝汁攻击了一样,脸立刻皱了起来:“好苦!”
段予哲笑着收回杯子,一口气喝掉大半,又哄孩子似的把三明治推给他:“这个要不要吃。”
方琬知咬了一个小角。牛肉片和里面的蔬菜都没有任何调味,夹在坚硬的全麦面包里面,咀嚼时就像在给口腔上刑。特别是还要配着羽衣甘蓝汁那种令人绝望的味道。
他费力地嚼着三明治,心想,段予哲可能是有受虐癖吧?
段予哲见他对自己的食物失去兴趣,便正式开始吃饭了。他边吃边盯着手机频繁地给人发消息,眉头紧皱,不知道是因为食物还是因为正在交流的内容。
方琬知吃了一半煎饺,放下筷子:“段予哲,我吃饱了。”
“去换衣服吧。”段予哲喝完羽衣甘蓝汁,三两口解决了早饭。正收拾着餐具,忽然听到方琬知又叫着自己的名字一溜烟跑过来:“段予哲,段予哲,你看我穿这件怎么样?”
17. chapter 17
方琬知穿了件长袖T恤,领口处是海军领的设计,简单干净的蓝白配色,让他看起来像颗味道清爽的薄荷糖。
他张开手臂转着圈向段予哲展示,看来是很喜欢这件衣服。
段予哲看了眼温度,觉得穿这件出去可能会冷,正要提醒他再加件外套,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关系,要是冷的话,穿自己的外套就好了。
“很好看。”他说。
方琬知穿好一整套衣服,段予哲也清洁完了餐具,两个人站在玄关一起换鞋子。方琬知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在段予哲起身直立时,用手抵在自己头顶,跟他比较了一下身高。
方琬知的个头才到段予哲耳朵的位置,体型也清瘦许多,是如果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的话,他会被段予哲的身体完全遮盖住的差距。
“你好高好强壮啊。”方琬知羡慕地说。
段予哲垂眼看他,臭屁地挑起半边眉头:“还行吧,一般。”
方琬知不高兴地用拳头捶他的手臂,却发现段予哲的肌肉比自己的拳头还硬。段予哲一动不动,歪头跟人发着消息,懒洋洋道:“干什么,给我挠痒啊。”
“为什么要长这么高?讨厌你。”方琬知小气地说。
“讨厌我?行。”段予哲发完消息,发现他还穿着袜子踩在地上,眉头就打结了:“快点穿鞋子,想着凉吗。”
方琬知俯身穿鞋,正系着一边鞋带。段予哲好像是嫌他太慢,蹲下来直接帮他把另一边系好了,然后朝他伸手:“该走了。”
方琬知握着他的手站起来。段予哲的手掌很有力,温暖而干燥,方琬知微凉的手指被他团着,很快也有了些许暖意。
下楼之后,方琬知发现今天没有司机,段予哲边走边从口袋里拿出了车钥匙。他带着方琬知走到一辆通体纯黑的跑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让方琬知上车,然后绕到另一边,自己坐了进去。
方琬知抓紧安全带:“你能开车啊?!”
段予哲说:“我有驾照,为什么不能开车?”
“什么时候有的?”方琬知之前每次看到他都会带着司机,所以不太敢相信他的车技。段予哲淡淡道:“这周刚考下来。你放心,早上出门也是我自己开,市场那么乱那么挤的地方都一点事没有。”
说完一脚油门,车子已经启动,跑了出去。
方琬知全程紧紧蜷缩在座椅里面,十指交叉紧握着,脑子里不停想着要是出车祸了怎么办。
他才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呢……大哥知道了会伤心吧……李彻知道了会幸灾乐祸吧……唉,段予哲……
段予哲看着他,好像猜到了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郁闷道:“又不是带你飙车,怎么抖得跟鹌鹑似的。”
“段,段予哲……我还没活够呢。”方琬知眼睛都不敢睁开,皱着脸可怜巴巴地说。
忽然左边脸颊一紧,是被人拿手指轻轻捏了下。方琬知睁开眼睛,段予哲却已经把手收了回去,乐不可支:“脸皱得像小包子一样。”
车子缓缓进入体育馆的停车场,安全抵达。
下车之后吹起一阵凉风,方琬知捂住脸打了个喷嚏,段予哲拿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穿好。”
“谢谢,但是,为什么出门之前不提醒我要穿外套……”方琬知不高兴地穿上袖子过长的外套。
他现在面对段予哲小脾气越来越多了,段予哲反而很乐意消受似的,低头帮他拉上拉链:“下次会记住的。”
他说着又习惯性地伸手去牵方琬知,还没牵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个声音:“方琬知!”
段予哲动作顿住,转身看去,是李彻。
李彻也很快注意到他,像是看到绝美风景区里出现一团垃圾般碍眼,脸色不受控制地黑了下。
段予哲拉着方琬知就走,李彻快步跑过来,绕到方琬知另一侧:“你果然来看我了,我就知道。”
方琬知茫然:“看你什么?”
李彻愣了下,结结巴巴解释:“今天,周六,是省赛的决赛啊。那天跟你说好了,你要来看我打球……”
段予哲冷笑:“你想多了。他是来看初中生友谊赛的。”
李彻不听他说话,追问方琬知:“你是来看我的对吗?你会看到我拿冠军,对不对方琬知?”
方琬知说:“我没有来看你。”
“那你来看谁?”李彻勉强笑笑,无力又有些苍白:“方琬知,你不是很喜欢看我打篮球吗?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来支持我吗?”
“你说的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方琬知很烦他一直听不懂自己的话,只能认认真真地再次告诉他:“我们已经绝交了,而且你也同意了啊。那天在学校,你答应过以后离我远一点。你,你为什么好像一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呢?”
他烦透了,语气不由自主变得很激烈,很凶,像是心底深处一直被压抑着的某个自己在这时激动地跳了出来。方琬知越说心情越烦躁,脑子里乱乱的都是李彻之前嘲笑自己,辱骂自己的样子,突然间就蹦出来一句:“你怎么这么笨?你是蠢蛋吗,还是装傻故意要让我不高兴!”
话音落地,他自己就先愣住了。
这是李彻经常对他说的话,现在又被他说出口,还给了李彻。
方琬知之前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么恶毒过,因此说完之后就开始脸红,咬着嘴唇犹豫要不要道歉。
“听清楚了吗?蠢蛋。”段予哲拉住方琬知激动中挣脱开的手,那只手现在攥成拳,还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他用拇指轻轻抚摸着方琬知的指节安抚,目光轻蔑地落在李彻身上:“如果你执意继续纠缠方琬知的话,后果自负。”
李彻白着脸不可置信地用力呼吸,眼前还是方琬知愤怒的表情在晃动。
他对方琬知来说,原来已经这么恶心这么讨厌了吗?
是因为那个段予哲的出现吧?明明之前十几年都一直好好的,方琬知那么乖,现在竟然都学会了对人骂脏话。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李彻气得发抖,久久沉浸在方琬知被人拐跑的愤怒中,直到后脑勺猛地被人拍了一下。他被吓得心悸,扭头正要骂人,却发现身后是叉着腰的教练:“马上就要比赛了,你还站在这犯什么愣?!遛鬼啊!”
—
方琬知的手一直在颤抖,被段予哲揉了很久才慢慢舒展掌心。他有点后悔,也有点委屈:“我刚才那样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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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坏?但是,之前明明跟李彻说了很多遍,说得很清楚了,他,他还要一直烦我……我也不想那样的。”
方琬知眼眶微热,低头用力眨着眼睛,喃喃重复:“我也不想那样。”
“为什么不想?”段予哲又轻轻捏了下他的脸:“每个人都会有愤怒的情绪,想要骂脏话,想要发泄出去,一点都不坏。”
坏吗?对其他人来说,这种程度的脏话其实算不上什么,但在总是把坏情绪闷在心里的方琬知这里,好像是有一点点恶劣。
恶劣得可爱。
恶劣得让人很想去欺负他招惹他,惹恼后让他任性地对自己发脾气,再抱着他不停地哄。
要一直哄到他从里到外都软下来,依赖地主动靠在自己怀里才行。
方琬知仰头看他:“真的吗。”
“是他先伤害你的,你只是还击而已,哪里不对?”段予哲发现他湿润的眼尾,心里那些旖旎的杂念顿时烟消云散,拿出帕子小心地擦拭,又说:“总是把不高兴的事藏在心里,让自己掉眼泪,反而不好。”
方琬知乖乖站着让他把泪水擦干净,说:“……我不哭了。”
虽然眼角还是红红的,睫毛也湿润着,但确实已经没有泪珠再涌出来。
段予哲指尖抬着他的下巴,低头凑近,一本正经地认真检查:“很好。”
等到走进篮球场的时候,段予真这边的比赛已经开始了。一群半大少年在场上狂跑,球鞋摩擦地面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响声。
段予真打的是二号位,奶白的肤色混在一群黑皮男生里面尤为显眼。
他平常都在A国念书,现在是放春假才回来玩,被朋友拉过来帮忙打一场友谊赛。虽然都是初中生的年纪,但其他人的个头差不多已经窜到了一米八左右,至少也有一米七多。只有他才一米六出头。虽然身形玲珑,但段予真爆发力很强,只要拿到球就绝对不会失手,在黑压压的人堆里也显得非常吸睛。
中场休息时,段予真发现自己的大哥大嫂终于姗姗来迟,两手叉腰,鄙视地瞪着段予哲,嫌弃他做事太不靠谱。
“段予真加油!”方琬知冲他招手:“我来看你啦!”
段予真阳光灿烂地对他点头微笑。
方琬知对篮球挺感兴趣,可惜看不懂,但只要是段予真进球他就大声叫好,哄得小孩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卖力,最后三局两胜,成功把对面打得落花流水,远远地朝方琬知比了个耶。
比完赛段予真跟队友先去了更衣室,方琬知戳戳段予哲的肩膀:“为什么不给你弟弟加油。”
段予哲说:“我没给对面加油都算支持他了。”
“为什么?”方琬知替段予真给了他一拳:“你是不称职的哥哥。”
段予哲烦躁地抓抓头发:“他在国外出生,我们俩从小就没见过,第一次见他都六岁了,脾气坏得要死,一拳打烂我辛辛苦苦拼好的航模。难道是我不想称职吗?”
方琬知连忙揉了揉他肩上自己刚才打过的地方:“啊?不好意思哦。”
段予哲说:“没事,你还不熟悉他而已。”
正说着,段予真腰间系着外套,领着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18. chapter 18
段予真得意洋洋地来到两人面前:“我打得怎么样?很不错吧!”
段予哲冷漠道:“还行。”
方琬知赶紧捧场:“很厉害啊,你打球的时候可帅了!”
段予真身旁那个男孩递给他一瓶水:“喝水吗小真?还是直接去吃饭。”
“不喝了。这是周湛文,我哥们儿。”段予真向方琬知介绍。男孩看向方琬知,礼貌地点点头:“嫂子好。”
段予哲警告段予真:“让你别乱喊了,怎么还在外面教别人?”
段予真呵呵两声:“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哥,叫声嫂子还招惹你了。咋这么自恋呢?”
他拉着方琬知:“走吧走吧,我们去吃自助,我请客。”
段予哲臭着脸跟在后面。
等到了停车场,他把段予真的胳膊从方琬知身上扯下来,甩到一边:“我开911没法载你,自己走过去吧。”
段予真没骨头似的,转身又搭住周湛文肩膀:“谁稀罕坐你那破车。”
方琬知坐在副驾,对外面的段予真摆摆手:“等会儿见啦。”
半路上段予哲发现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老是扭过头,背着自己抿嘴偷笑,但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是没藏好。
“笑什么?”段予哲嘀咕。
方琬知说:“感觉你们家好好玩啊。”
段予哲嘁了声:“你最好别当着段予真的面说这种话。”
方琬知歪头看着他:“嗯?”
“他肯定会说让你赶紧嫁进来。”段予哲说完感觉不太妥当,嗓子有些紧,假咳了一声,却听方琬知说:“好啊。”
心跳猛然加速。段予哲想去看他,又怕这样自己的反应显得太过在意,于是死死盯着前面的路:“……好什么。”
方琬知说:“我愿意嫁给段予真,天天和他在一起玩。”
“你怎么能——”段予哲强行咽下没说出口的后半截,意识到方琬知还是那个懵懂的笨蛋,两个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苦笑着摇摇头:“好,那你们结婚吧。”
方琬知被窗外的彩色招牌吸引了视线,静静看了会儿,忽然说:“哥哥。”
段予哲耳朵一热:“你,叫谁?”
“叫你啊。”方琬知转头来看他,笑嘻嘻的,像是发现了很了不起的东西:“我和段予真结婚的话,也要跟着叫你哥哥吧。予哲哥哥。”
“……”段予哲欲言又止,然后诡异地沉默了。
一直到下车,他都没有再说话。
方琬知发现他脸色不对,用手背碰了碰,担心地说:“怎么这么热?脸也红红的,你过敏了吗?”
“没事。”段予哲侧头避开他的手。
他现在哪里敢让方琬知碰,烫得像快要爆炸一样。
方琬知已经被他牵习惯了,这时也来牵他的手。微凉的手指主动蜷在段予哲手掌中,他下意识地捉紧,忽然又松开。
方琬知不明所以,低头看着两个人的手,又握上来,依赖地拉住段予哲的小指。段予哲指节晃了晃,声音很低:“今天先不牵了。”
“为什么?”方琬知睁大眼睛。好朋友不就是要一直牵手吗?
段予哲看着他天真的脸,眸色越来越沉。
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做过分的事。
刚才一路上,他脑子里乱七八糟,都是不应该出现的画面。
他比方琬知懂的更多,所以,也更应该恪守应有的那条界线。朋友就只是朋友。他不能因为方琬知不懂,又信任自己,就哄骗方琬知做出越界的事。
段予哲不希望未来某天跟方琬知关系破裂,眼睁睁看着他仇恨自己。他很珍惜这段友谊。
他竭力地在脑子里用各种道理说服自己,不料方琬知忽然靠近,仔细观察着他的脸:“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那我们去和段予真说一声,先不吃了。”
方琬知身上的味道是松木沐浴露的淡香。
他很喜欢那天在段予哲公寓用过的那种,所以让方承帮忙买了同款。从今天一见面开始,段予哲就发现了,他身上飘着自己的味道。
早晨抱他去卧室的时候,两个人的皮肤紧贴着,香味也相互融合。但方琬知闻起来就是要暖一些,甜一些。
“可以抱我一下吗。”段予哲的理智彻底被压垮,嗓音有些沙哑:“一下就好。”
如他所料,方琬知果然没有拒绝,张开手臂抱着他的腰,整个人都贴了过来,脸颊压在他肩头,手掌还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哄着:“当然可以啦。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
段予哲瞥着他细白的后颈,压抑着体内躁动,暴虐的情绪。
他闭上眼,深深呼吸方琬知的气味,逐渐平静下来,指尖顺着方琬知的手腕抚摸下去,轻轻握住微蜷的手掌,拇指揉着柔软掌心:“好了,去吃饭吧。”
还是很想,但勉强被压了下去。
刚才被方琬知抱住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提出更过分的请求。
方琬知对他的躁动一无所知,轻轻晃着他的手,期待地走进酒店的电梯。
这家海鲜自助是段予真选的,他坐周湛文家里的车早早到了,已经坐下开吃,面前摆着好几盘披萨,炒面,还有蛋糕和软糖。
周湛文坐在旁边给他剥虾:“小真,吃点肉吧,打球那么辛苦。”
“你管我。”段予真一抬头看到方琬知,兴奋地招手:“这里!!!”
方琬知朝他走过去。段予真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去取食物:“你喜欢吃什么啊?汉堡怎么样?他们家的虾饼很好吃……”
方琬知没吃过自助,站在各种各样的食物之间,幸福地吸了口气。他像是突然掉进美食世界的小宝宝,新奇地探索着周围的一切。
他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段予哲正好把面前的黑椒猪排全部切成小块,递了过来:“尝尝?”
方琬知尝了一小块:“好好吃!”
段予真嚼着软糖:“这家猪排没有兰城那家好吃,等你哪天去了兰城,我带你去吃。对了,兰城有海滩,我还可以带你去冲浪。你会冲浪吗?”
方琬知说:“会啊。”
段予哲诧异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学的?”
“小学的时候,电脑课就学了啊。”方琬知切着盘子里的苹果,慢吞吞地说:“你没有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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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吗?”
难道不是在说网上冲浪吗?这么简单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会。
三个人都听得一愣,段予真率先反应过来,捂着肚子笑倒在座椅里:“哈哈哈……方琬知你太可爱太好玩了!”
方琬知被他夸得有点害羞,低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吃饭。段予哲凑近了点,轻声问:“怎么样,还要不要跟他结婚。”
方琬知红着脸,很小声地说:“嗯。”
段予哲气笑了,又投喂给他一块无花果蛋糕:“别想了。”
吃完饭段予哲送方琬知回去,段予真另外还有安排。他回国这些天每天行程都是满的,比大明星还忙。
分别前段予真叫过方琬知:“你脸上好像沾了东西,过来让我看看。”
“哪里?”方琬知微微低头朝他靠近,猝不及防地,被段予真在脸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湿润的触感和薄荷味漱口水的味道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摸着脸颊:“啊……”
段予哲对弟弟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亲亲啊。”段予真满不在乎地扬着头:“看到自己喜欢的美人当然会想亲他啊,难道你不想。哦,忘了,你没有我的优势,想亲也亲不到,忍着吧。”
段予哲:“……滚!”
在他大发雷霆之前,周湛文赶紧把段予真拎走了。
坐到车里,段予哲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湿巾盒,抽了几张给方琬知擦脸。
方琬知第一次被人用这么热烈直白的方式表达喜欢,感觉很奇妙,呆呆地还在回味。
“原来被人亲是这种感觉啊。”他说。
段予哲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就是喜欢胡闹,又欠抽了。”
方琬知见他很生气的样子,忙给段予真说好话:“小孩子闹着玩而已,很可爱啊。你不要抽他。”
……段予哲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自己反而像是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样。
“你就这么喜欢段予真?”他板着脸酸溜溜地问。
方琬知用力点头:“喜欢啊!”
“喜欢到愿意跟他结婚吗?”
方琬知发现他很介意这件事。也许是站在家长的角度,觉得要对弟弟的人生大事负责,所以一再地跟自己确认。
方琬知也认真思考起来,想了很久,觉得以后的事都说不定:“不知道呢,等我们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再说吧。”
竟然已经认真计划到未来了吗。
段予哲一口老血哽在心口。
明明,是自己先跟方琬知认识的吧,为什么现在方琬知反而满眼都是段予真那个臭小孩。
难道方琬知压根不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大一点点也不可以吗?
还是说,方琬知会更喜欢那种活泼跳脱,野猴子一样的性格。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对他来说确实太沉闷了。
段予哲越想越觉得眼前发黑,无比后悔那天把方琬知带回公寓过夜。从段予真半夜跑回去钻进方琬知被窝的时候开始,事态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段予哲深吸一口气,按着方琬知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严肃地说:“听我说!你不能和段予真结婚。”
19. chapter 19
“为什么?”方琬知被他的表情镇住。
段予哲:“因为他已经跟周湛文定了娃娃亲。”
方琬知睁大眼睛:“啊?他们两个……?”
“是的,很小就定了。”段予哲松开手:“所以你们不能结婚。方琬知,你也做不出撬墙角的事吧。”
方琬知安静了。
“好吧。”许久后,他有点失落地说。
“如果你真的很想每天都能跟他玩的话,还不如考虑跟我结婚。”段予哲状似随意地说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却已经暗中收紧。
说完半天没听到回应,段予哲偷看方琬知,发现对方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而是撑着脸闷闷不乐地望着窗外。
段予哲:“……”
他讨厌父母当年偷偷在国外生孩子,导致自己不是独生子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两人回到方琬知的小屋子里,一打开门,方琬知便看到方承站在客厅,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换了鞋子兴奋地跑过去:“大哥!”
方承看看弟弟,又看了眼段予哲,微笑着问:“一起出去玩了啊?”
“我们去看段予真打球,然后吃了自助。”方琬知向他报备着,被轻轻揉了下脑袋。方承说:“玩得开心就好。”
他俯身嗅到方琬知身上的烤肉味,想象着弟弟大口大口吃肉的样子,忍不住又捏捏脸颊:“去洗个澡吧。等洗完出来,哥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方琬知点点头,听话地去卧室里拿换洗衣物。
段予哲见方承表情有些凝重,猜到他要说的事自己不方便听,识相地道别:“那我先走了,方大哥。”
“好。”方承客气地说:“这几天麻烦你了予哲。”
段予哲点点头没有应声,转身离去。他乘电梯下楼,翻出车里很久没动过的烟,点了一根,靠着车门安静地抽着。有些心烦。
其实他们两家一直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不能算特别亲近。方家是历经几代的大家族,主要是做地产和金融方面的产业,而段家属于新贵,到段予哲父亲叔伯这辈,才靠着互联网的发展飞速崛起。
他起初积极地帮忙,也是首先考虑利益的,不含任何私人感情。
但现在,方承客气而疏离的态度让他心里像是有根刺。
他喜欢方琬知,真心地在和方琬知交朋友。不过落在方承眼里,他的一切行为可能都是有所图谋,肯定会对他保持警惕。
等方琬知被接回家之后,潜移默化,方承的态度也会进而影响到方琬知对他的印象。
更别说,等到方琬知真正融入到同圈层的同龄人里,就会逐渐发现,段予哲在这些人里,并不出奇。
段予哲从小就一直被长辈进行着社交方面的训练,人情冷暖他见过太多,因此习惯性地和周围所有人保持着合适的,平衡的距离,不远不近,也因此从不交所谓的“真心朋友”。
方琬知是第一个。所以段予哲心里也没底,两个人的这段友谊能维持多久。
跟方琬知呆在一起的时候,他每一刻都是开心的,放松的,好像世间所有烦恼都离他而去。
段予哲无法割舍这种感觉。想到有一天方琬知可能对自己冷淡,不愿意再理会自己,他便感到异常焦虑。
他焦虑到想要一直守着方琬知,围着方琬知打转,但又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段予哲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
—
方琬知洗完澡换上睡衣,头发又吹得很凌乱,香喷喷地出现在方承眼前:“大哥,你要跟我说什么啊?”
方承将他拉近了些,拿起梳子梳理着吹乱的头发:“你先保证,听我说完不会胡思乱想,然后一个人躲起来难过。”
“……我不会的。”方琬知无奈地说:“我哪里有这么脆弱啊。”
方承笑了,弯起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尖:“那就好。哥这几天做梦都梦到你偷偷掉眼泪,担惊受怕,觉都睡不好。”
方琬知两手捉住方承的手腕,仰头望着他:“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方承正色道:“家里面有位长辈知道你被找回来了,想见见你。老人家脾气很古怪,权威又大,哥怕你会受委屈。所以琬知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就直接回绝掉了。”
他语气严肃,但已经尽量把情况说的很轻松。
方家是个大家族,方承父亲方继业这一脉算是长房,主要在东南地区活动,而其它杂七杂八的亲戚们在国内外各个地区还有不少分支。但凡豪门家族,多一个子孙就要多划出去一份资产,所以内部的明争暗斗也极为严重。
方承口中的这个长辈,是方家德高望重的一个堂祖母,已经有九十多岁高龄,性格很是古板孤僻,丈夫去世后就入山隐居,带发修行,平时很少插手家族事务。
这次方琬知被找回来的事,也不知是哪个事多的家伙跑到她那里吹了耳旁风,令她怀疑方琬知是方承为了多拿些祖产,从外面找来的骗子。
堂祖母很是重视家族血脉,当初方继业幼子失踪,她曾尽心尽力地帮忙找过,所以现在得知方承突然间顺顺当当就把人找到了,也不由得心生疑窦。
她亲自联系到方承,要求和方琬知见面。
方承虽然也很想把弟弟接回兰城,但却不是以这种被质疑的方式。他愤怒地拿出亲缘鉴定的报告,无奈老人年岁越长就越固执,一定要亲眼看到方琬知,自己跟他交流过,才肯信服。
方承只得来和弟弟商量这件事。
他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当得实在太不称职,说完之后甚至不敢去看方琬知的眼睛。
“好啊。”
方承抬起头,对上弟弟明亮澄澈的眸子:“你愿意去跟家里的长辈见面?”
方琬知其实是有点怕生的。但现在他住在方承给他买的小房子里,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可以吃饱穿暖的生活,他当然也要知恩图报,帮方承解决烦心事。
况且他已经接受了方承对弟弟的优待,这就表明,他也得相应地承担起属于方家人身份的那部分责任,不能一边享受,一边逃避。
方琬知点点头:“我愿意去。”
“那周一送你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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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哥帮你跟老师请假,然后我们就坐飞机回趟兰城。”方承认真地说:“谢谢你,琬知。”
“我会努力把事情做好的。”方琬知握紧拳头。
方承忍了又忍,还是伸手把弟弟抱在怀里:“嗯,我相信你。”
——
李彻在决赛中的表现很不好。
甚至可以说,作为队长,他是完全失职的。
打第一场时,他整个人的状态就非常恍惚,不仅没有起到组织和管理的作用,反而频频出岔子,给敌方喂了好几个球。
中场休息时,血压上升的教练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李彻也处在走神的状态里。
他一直在想方琬知。
他想着方琬知这个时候就在不远的地方,看别人打球,为别人加油喝彩。却狠心地,不肯来看自己一眼。
李彻忍不住怀疑,方琬知是不是已经跟那个段予哲发生了什么,两个人看起来才会如此亲密无间。
想到这里一阵酸楚涌上心头。方琬知有时候真的很呆,什么都不懂,恐怕就算是被坏人哄着,引诱着,把自己完全交了出去,也还是迷糊着搞不清情况。
他咬过的地方段予哲也会咬吗。
他摸过的地方段予哲也会摸吗。
只有他看过的那颗耳后小痣,是不是其实已经让段予哲亲到倦了。
方琬知在李彻眼里一直有一种清纯的神性,所以就算心里的念头再肮脏,欲.望再强烈,他也都舍不得真正迈出那步。他想把珍贵的部分留到最正式的场合,也就是他和方琬知结婚那天,再去细细品尝。
但是方琬知现在,恐怕已经沦陷在富少的攻势之下了吧。
也对,只要有钱,什么事办不到。
越想李彻越觉得恶心。就是因为猜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他才无所不用其极地藏住方琬知,却没想到,还是没藏住。
李彻打球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混乱的、疯狂的想法,幻想中方琬知和段予哲亲密的画面要把他的心脏撕裂了,他根本没办法投入到眼前的赛场当中。
这场决赛,由李彻率领的,从来都无往不利的校队,输得一塌糊涂。
赛后复盘,教练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戳着他的鼻子辱骂他,甚至一度激动到想要动手,还是被其他队员拦了下来。
李彻木头一样面无表情站着,满脑子都是方琬知。
方琬知方琬知方琬知。
哭着的笑着的,明媚的冷淡的。还有今天早晨,气愤地骂他蠢蛋,骂完之后却自己先慌掉的样子。
他沉溺在绝望的爱里都快要窒息了,却不敢再想,方琬知现在是不是正躺在段予哲的床上,享受着被富少舔狗追捧的快.感。
而他站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这种痛苦都是因为他认识了方琬知,迷恋着方琬知。
却得不到。
婊.子。
长着清纯漂亮的脸蛋,毫无自觉地到处招摇,勾引男人的婊.子。勾引完他,连一个确定的答案都没给,就又转身去找下一个。
20. chapter 20
李彻顶着黑眼圈在方琬知的班级外面徘徊。憔悴的样子和他平时的阳光帅气差别很大,引来不少路过的学生偷偷议论。
周六跟周日两天,他都没睡好,也没完整吃过一顿饭。
因为周六比完赛,他失魂落魄地跑到方琬知家里去找人,却从方琬知爷爷奶奶口中得知,方琬知早就没在家里住了。
“那他去哪了?!”李彻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个老东西竟然一声不吭,放任方琬知连日夜不归宿。
难道他们就不怕方琬知在外面遇到危险吗?不怕他被坏人带走吗?
其实,在这之前,李彻对于方琬知爷爷奶奶的不负责任,是很满意的。因为方琬知的家庭越凄惨,就会越依赖他这个唯一的朋友,他会是方琬知仅剩的依靠。
段予哲没出现之前,也确实是这样。方琬知总是可怜巴巴地依附着他,跟在他身后。
李彻想不明白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一切都变了。
方琬知奶奶漠然地说:“谁管他?在外面认了个野爹吧。”
李彻眼前浮现出方承强大的气场,还有那张贵气逼人,同时又颇具威严的脸。
可是,方琬知亲口说了,酒店里发生的事只是误会啊。
虽然那天之后学校里也有人在议论,但李彻把他们都当成了不知内情的傻冒。
现在想想,可能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冒——方琬知很明显对他撒谎了。为什么?理由用脚都能想出来一大堆。
怕他知道自己出身富贵,纠缠不清,或者是觉得他已经根本配不上自己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坚定地要跟自己绝交。原来是已经飞上高枝,看不起自己这个阶层的人了。
李彻一整夜一整夜地想着,几乎对方琬知由爱生恨。但是,如果方琬知愿意原谅他之前那些错误的话,李彻觉得,自己也愿意接受方琬知嫌贫爱富的缺点。
李彻酝酿了一肚子的话,等着要当面告诉方琬知。周一上课之前这段时间,他不信那个阴魂不散的段予哲还能跟在旁边。
“这就是我们班了,这周我的位置在窗边,可以晒太阳……”方琬知的声音遥遥传来,正开心地和某个人介绍着自己的座位。
李彻眉头一跳,下意识侧过身躲藏,又用眼角余光偷瞄,心顿时沉了下去。
不是段予哲,是方承。
方承身上背着方琬知那个旧旧的单肩包,他身材高大,方琬知的包在他肩上挎着,显得非常迷你,拉链处不知什么时候还多了个毛绒绒的玩偶挂坠。
方承跟在方琬知身后,认真听他介绍:“很好,多晒晒太阳可以长个子。”
“据说打篮球也可以。”方琬知思索着:“有空的话,想请段予真教我打篮球。”
“哥也可以教你,何必麻烦他们。”方承随意地将手放在方琬知后颈,轻捏了捏:“琬知看不出来吧,哥大学那时候可是校队主力,拿过一级联赛全国总冠军的。”
“哇,大哥好厉害。”方琬知用星星眼仰头望着他。
活了快三十年方承听过无数褒奖赞扬,但没有一句,能比现在听到的这六个字更让他愉快。
方琬知跟方承从李彻身后经过,两个人都完全没注意到他,径直去往教师办公室。
片刻后,方琬知被方程搂着肩膀带了出来,两人直接从另一侧楼梯离开,没有再回班级。
李彻俯身往下看,很快看到他们的身影出现在教学楼底下,聊着天走向学校停车场的方向。
不上课吗?直接就离开学校?还是方琬知生病了,所以来请假?
李彻回到自己班里,忍到第一节下课,以帮课代表交作业的名义走进教师办公室。交完作业,他来到方琬知的班主任桌边,很惊讶似的问:“老师,请问你们班方琬知今天没来上课吗?我去找他没找到人。”
班主任喝了口茶,抬头从镜片后瞥他一眼:“他有事请假了。”
“啊?什么事,这么突然,也没跟我说。”李彻挠挠头:“我跟他借了他一本书,约好今天去还。”
“这个我就不方便透露了。”班主任忙着批改作业,没再看他:“李彻同学你要是着急,可以自己再联系一下方琬知。”
李彻无功而返。
但现在他确定了一件事,方琬知跟方承还真成了兄弟。不管究竟是不是亲生,总之,现在两个人明显都认可这层关系。
看来方琬知没回家的这些天,是住在方承那里。
有钱人的豪宅肯定很舒服吧,难怪不愿意再回旧城区,原来是乐不思蜀了。
李彻攥紧拳头,暗中咬着牙发誓。
不就是豪宅,不就是别墅吗,有什么了不起!等他将来成为球星,分分钟就能赚到。
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凭他的能力,总会有让方琬知后悔的那一天!
—
方琬知倒在车子后排座椅里睡着,突然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拿到耳边,眼睛还没睁开,鼻音很重地说:“你好?”
早上请完假他就跟着方承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来兰城,不知不觉就在车上睡着了,身上搭着方承给他盖的绒毯,将他围成了毛毛虫。方琬知闭眼接着电话,脸颊在绒毯上蹭了蹭。
段予哲一听就知道他在睡觉,于是放轻声音:“还没到家?”
“嗯……”方琬知坐起来,看了眼外面,正是兰城标志性的开阔海岸。他瞬间清醒过来,兴奋地和段予哲分享:“我们到海边了,还有好多海鸥在飞!”
方承扭头满含笑意地看他一眼:“琬知,要不要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不用了大哥。”方琬知趴在车窗边,惊喜地望着辽阔而平静的海面。方承降下一半车窗,让他能更真切地感受海风湿润的气息。
“兰城是座很美的城市,你会喜欢的。”段予哲在屏幕那端说。
“嗯。”方琬知已经开始憧憬接下来在这里停留的日子:“段予哲,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来海边玩吧!”
“当然有机会了。”段予哲知道,方琬知迟早会回到方家。
这些年他缺少的爱护和归属感,会在未来的每一天都得到弥补。
车子渐渐远离海岸,来到城市中心,大城市的繁华景象让方琬知很快看花了眼睛,捧着脸安静下来。
“琬知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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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承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见他有些疲倦,又开了一段路,便示意司机停车。
他牵着方琬知走进了一家中式装潢风格的餐厅。
门厅经理恭敬地俯身鞠躬:“方董,小少爷,下午好。欢迎光临荟萃楼,接风宴菜品已准备完毕,请您吩咐。”
方承淡淡嘱咐:“不用这么正式,家宴而已。开始上菜吧,包厢里别留人。”
“好的方董!”经理应了声,赶紧拿对讲开始调度包厢里外提前准备的服务人员。
等到兄弟二人进入房间时,桌上已经摆了五六道菜,温度正合适,刚好可以入口。方承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给方琬知拉开椅子:“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等会儿到家还有的忙,别把你累坏了。”
“还要做什么啊?”方琬知确实有些饿了,但方承没落座,他不好意思动筷子。
方承挽起衬衫袖子亲自给弟弟服务,倒了茶水,又给清炖鸡拆骨:“约了裁缝今天上门给你量尺寸,不然在家都没有衣服穿。”
“我带了衣服呀。”方琬知提醒他:“我带了好几套,还是你帮我叠好,放进行李箱的。”
“那些都是平时随便穿穿的休闲装,宝宝。”方承忍不住说出了心里挂念很久的昵称:“以后你要穿正装的场合会很多。”
方琬知听到他无比自然地叫自己“宝宝”,脸腾地烧了起来,咬着筷子尖,讷讷:“这样呀……”
“快吃吧,冷掉就不好吃了。”方承给他夹完鸡腿又开始剥蟹:“吃饱了跟我说。”
“大哥你也吃。”方琬知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一个人吃饭没味道,我不喜欢。”
方承只得停下,洗了洗手开始陪他吃饭。
方琬知给他夹菜:“大哥辛苦了,多吃一点。”
“好,都听你的。”方承顺从地吃下他夹给自己的红烧肉,见方琬知拿着调羹起身要去舀虾仁,忙跟着站起来把盘子挪到他面前,却见方琬知努力舀了满满一勺,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
“琬知,不用老是照顾我。”方承又享受又无奈。
方琬知笑着歪头看他,想了想,又拿过茶壶给他倒茶:“你对我好,我喜欢照顾你。”
方承喝了口茶水:“我是你哥哥,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方琬知不由想起了段予哲和段予真互相嫌弃的画面,感激地说:“谢谢哥哥。”
方承差点被呛到:“你、你叫我什么……”
“哥哥。”方琬知又叫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和内容都没什么特别的,跟平常一样,却发现方承的反应特别强烈,拿着茶杯的手都在抖:“宝宝怎么突然想到这样叫我?”
方琬知困惑地问:“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方承努力克制住沸腾的情绪,平静下来,将茶杯放回桌面。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有点猝不及防。
宝贝弟弟仰头看着自己,一口一个哥哥的的画面,竟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可爱千万倍。声音也可爱,眼神也可爱,脸蛋更是可爱无比。
方承脑子里一瞬间涌过无数条念头,但是全部都只有两个字:
好萌。
21. chapter 21
段予哲接通视频的时候,心跳差点漏了一拍。
屏幕里,方琬知撑着脸趴在床上,小腿翘起来互相勾着,轻轻晃动。
今天他应该被方承带去做了发型,总是耷拉到鼻梁的刘海被修剪得细碎,搭在眉头位置,让漂亮的五官完全展示了出来,柔顺的发尾垂落在耳侧和颈边,显得特别乖巧。
方琬知身上穿着奶黄色娃娃领睡衣,绣有很多白色小博美和骨头饼干的图案,前襟纽扣只扣到心口位置,露出大片锁骨线条和白皙胸膛。
只是隔着屏幕看他,都仿佛能嗅到他身上甜甜的香气。
“方琬知,扣子扣好。”段予哲提醒他。
方琬知啊了声,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无所谓地说:“不要。明天早上睡醒又要脱掉换别的衣服,全部扣上去的话,等到要解开的时候很麻烦呀。”
“……”段予哲批评:“懒虫。”
方琬知鼓着脸颊做了个不高兴的表情,手指戳戳屏幕:“你再说我,我就挂断了。”
段予哲转移话题:“今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累!到家之后我到处逛,这个庄园可大了,逛到睡觉的时候都没逛完。哥哥让我先休息,明天继续逛。”
方琬知把手机靠在床头,两手交叠,歪着脑袋枕在手背上,蔫蔫地和段予哲聊天:“堂祖母也不知道哪天到。我好紧张啊,段予哲。”
“紧张什么?”
“怕她很讨厌我……让哥哥失望。”方琬知慢慢地眨眼,因为困倦,眸子里蒙着薄薄的雾气,浓密睫羽不自觉就耷拉下去,声音也轻飘飘的。
段予哲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不可能。”
“嗯?”方琬知没听明白这句“不可能”的意思。
段予哲若无其事地再次转移话题:“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她真的像你想象中一样讨厌你,她对你,难道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方琬知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她的讨厌无关紧要,你没必要在意。”段予哲猜他可能是呆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又开始缺乏安全感,温声安抚:“而且方大哥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你失望的,不要老是吓唬自己。你们是家人。”
“之前我也把爷爷奶奶当成家人。”方琬知嘀咕。
他当然知道家人是要互相依赖,互相信任的。只是,他在那个家庭里从来没得到过,又怎么能一下子就坚信不疑。
“他们只是把自己跟儿子儿媳之间解决不了的矛盾,转移到了你身上。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段予哲严肃地说:“方琬知,你跟着我重复一遍。”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方琬知呢喃着念了出来,隐隐有种心里某个一直以来都被闷着,堵着的地方,忽然之间疏通了的感觉。
轻快了许多。
方琬知想了想,问段予哲:“家人之间的关心是相互的,对不对?如果我没有感觉到爱,也可以不用强迫自己去爱他们。”
“你已经有答案了。”段予哲说:“看看你周围的一切,方琬知,这才是你的家,你生来就应该拥有的东西。”
“我好像明白了。”方琬知抿起一点微笑,捂嘴打了个呵欠,声音软软的:“谢谢你呀段予哲,你好聪明。”
“嗯。”段予哲一听他这样无意识地撒娇就会宕机,接不上话,只得转头看向屏幕外,随手拿起一根签字笔转了起来。
方琬知又说:“我想你了,段予哲。我在这里还没来得及交朋友,要是你在就好了。”
段予哲腾地在书桌前站了起来。方琬知手机屏幕里的画面变成了他的t恤下摆。
方琬知差点被吓清醒,茫然地问:“……怎么了?”
“没事。”段予哲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方琬知还听到了他敲击手机键盘时的嗒嗒声。
“你在干什么?”方琬知好奇地趴着,从屏幕下方的边缘往上面看,试图看到段予哲的动作。
段予哲重新坐下:“没什么。”
“段予哲我会读心术。”方琬知说:“我能猜到你的想法。”
“那你猜吧。”段予哲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像是为了掩饰紧张。
方琬知闭眼头脑风暴了几秒钟,干脆地放弃:“其实我不会读心术。哎呀,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正央求段予哲,忽然听到房间门被轻轻敲了敲:“宝宝,睡着了吗?”
方承在外面。
方琬知这才发现,时间距离自己跟方承说困了想睡觉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他莫名心虚,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把手机也放进被窝,很小声地说:“我哥哥来了。”
段予哲道:“嗯。为什么要躲?”
方琬知被问住了:“对啊,为什么。”
其实他能感觉到,方承对于他和段予哲密切的交往,有种很微妙的排斥。但方琬知不会笨到把这种感觉直接告诉段予哲,导致他和方承两个人产生嫌隙。
段予哲慢悠悠地逗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偷偷跟我早恋。”
“啊,你已经十八岁,成年了。”方琬知呆呆地问:“还能算早恋吗?”
“……”段予哲苦笑:“嫌我老?”
“没有啊。”方琬知解释:“只是我一直以为,十八岁的人应该和十八岁的人恋爱比较合适。大家很平等,不会太成熟也不会太幼稚,刚刚好。”
段予哲安静了,眼睛看着他,微微闪动的光亮忽然黯淡,很久才轻轻说了声好。
似有若无的试探,被方琬知单纯又坦诚的解释挡回,暧昧的苗头也被扑灭。虽然方琬知自己可能还不明白,但段予哲已经很确定——
他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
半点也没有。
一瞬间心脏像是颗在盐罐里腌渍过度的梅子,又酸又苦,滋味复杂到无法言说。
其实他也很清楚,方琬知对他撒娇,依赖他喜欢他,都只是在交朋友的范畴之内。方琬知天性单纯,可能根本还没有考虑过恋爱这回事。
那就继续做朋友吧,一直是朋友也不错。至少方琬知还会有很多很多需要他的时候,他有足够的出现场合。
“段予哲,你困了吗?”方琬知问:“看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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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要睡着了。”
段予哲看着屏幕里的漂亮脸蛋。方琬知眉宇间微微有些倦怠。
他当然不困,他可以一整夜这样看着方琬知,哪怕两个人都不说话。但他知道,方琬知困了。
段予哲按着鼻梁,仰头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困了。睡觉吧,方琬知。明天再聊。”
“晚安。”方琬知摆摆手跟他道别。
—
方承带着一身烦躁和疲惫离开公司,回到家中。他习惯先在花园里抽一根烟,所以下车后将外套丢给管家,便径直向花园走去。
反正只有他自己,无所谓几点吃饭,几点睡觉。
整座宅院华丽而冰冷,许多年来都只有他一个人住在里面,哪里还像家,分明是座坟墓。
方承点了根烟,刚递到嘴边,忽然听到身后跟过来的管家提醒:“承少,小少爷还在客厅等您用晚餐。”
方承脚步顿住。
对,他怎么忙昏头了,现在家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琬知。琬知在等着他回家陪自己吃饭。
方承将手里的烟收起来,快步走进主宅的客厅,一眼就看到弟弟。
方琬知穿了身浅蓝色家居服,抱着小熊玩偶,两腿并拢窝在沙发里,安静地看着电视节目,看起来像个精美的洋娃娃。大概是不习惯刘海触碰到眉毛的感觉,他将大部分刘海都整理到额头右侧,用两根粉色一字夹别住。原本已经又乖又甜的妹妹头发型,因为这点小改动多出了几分俏皮。
“琬知,我回来了。”方承来到沙发边,俯身张开手臂,方琬知从无聊中苏醒,兴奋地扑上来,手臂勾住他的肩膀:“哥哥!”
方承干脆左手搂后背,右手兜着屁股,直接面对面把人抱起来,往餐厅走去:“饿了就不要等,自己先吃。”
“我想和哥哥一起吃饭。”方琬知被他抱着,有些害羞,但又很喜欢这样亲密无间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童年时期的缺失,他到现在都还是异常渴望和别人亲昵,喜欢牵手喜欢拥抱,小狗狗一样黏人。
方承稳稳地抱着他,忽然轻颠了几下,方琬知猝不及防地小声叫了出来,害怕掉下去,整个人都完全紧贴在方承身上,双腿慌忙夹紧男人健壮的腰身,手指将衬衫布料揪得皱巴巴。等到回过神,方琬知脸顿时红得像番茄:“别,别吓我呀,哥哥……”
“宝宝怎么这么轻。以后每天都要再多吃一点才可以,知道吗?”方承将他抱到桌边,拉开餐椅,却仍没有把人放开的意思,而是直接抱着方琬知坐下了。方琬知红着脸跟他对视,大眼睛慌张地转动:“可是我都吃饱了。”
大掌隔着居家服的布料按在单薄小腹,不轻不重揉了几下,又张开虎口一寸寸测量方琬知的腰围。
方承眉头仍蹙着,对他的体重很不满意:“那就每顿饭多吃一口,慢慢就能长点肉了。”
“哥哥,先放开我好不好?这样我怎么吃饭呀。”方琬知小幅度地挣扎着,屁股突然被拍了一下。方承垂眼看他,眸色深沉:“乖一点宝宝。以后都是我来喂你,不然,怎么确定你到底吃了多少?”
22. chapter 22
方琬知脑袋露出水面,额头顶着一块冷毛巾,面颊红扑扑,目光放空,望着从池子里向上悠悠飘荡的热气。
方承带着他来泡温泉。
方琬知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整座庄园逛遍了,却不知道庄园靠着的山头原来也是方家的。山间修了栋别墅,温泉就在别墅附近。
“吃点水果吧,宝宝。”方承腰间围着浴巾,到隔间外取了果盘和饮料回来,步入池子来到方琬知身边。
他给方琬知喂了一块西瓜,笑着问:“甜不甜?”
方琬知泡得晕乎乎的,乖乖地点头。方承看他像是有点困,伸手把人朝怀里搂了搂,让方琬知靠着自己:“别滑进水里了。”
“好……”方琬知脑袋枕在他肩头,慢吞吞地嚼着清甜的西瓜,忽然发现方承拿着玻璃杯在喝啤酒。
方琬知记得泡温泉的时候是不可以喝酒的,刚才准备去换衣服的时候,管家也特意提醒过。他忙去拉方承的手腕:“不能喝酒呀,哥哥。”
“嗯?”方承晃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和浅棕色液体,递到方琬知唇边:“不是酒。宝宝尝一下。”
方琬知紧张地抿了一小口,舌尖品尝到淡淡的茶香和花香。原来是茉莉花茶。他咂咂嘴回味完毕,和方承对视:“好喝哎。”
方承拿着杯子让他又喝了两口。方琬知喝得有一点急,害怕呛到,双手轻轻抓着方承的手臂,试图保持平衡。
他喝掉小半杯提神醒脑的冷泡花茶,打了个激灵,又缓缓沉回水里继续泡着。
方承取下方琬知脑袋上的毛巾去更换,忍不住在他眉心亲了亲:“宝宝真可爱。”
泡完汤,方琬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张开手臂站好,让方承给自己穿上睡袍,又被他直接公主抱一路抱到卧室,放在床上。
方承说夜里在山上可以看到很多萤火虫,方琬知等不及要看,所以今晚直接留在别墅过夜。
别墅这边给方琬知准备的是最大的一间卧室,两层挑高,整个房间做了干净素雅的原木风装潢,全景落地窗外就是无边无际的翠绿树海。
此时夜色渐浓,林间飘荡着星点的光亮,森林在晚风中荡漾起一层层柔波,枝叶摩挲,发出催眠的沙沙声。
无比静谧,美好的夜晚。
“宝宝喜欢吗?”方承一手支着脸倚在床头,另一只手细细整理着方琬知鬓角碎发。方琬知半睁开眼睛,眨巴眨巴,痴痴望着窗外的景象,呢喃:“很喜欢……”
“喜欢就好。”方承俯首,吻了吻弟弟的耳廓,又情不自禁流连着去吻面颊。方琬知被他的胡渣刮到,笑着躲避:“哥哥胡子好硬!弄疼我了。”
方承不许他躲,胳膊将人搂住,下巴在两边脸颊都轻轻蹭着。方琬知闭着眼睛蜷缩起来,两手捂住脸细声尖叫,但也不是真的觉得很难受,只是,不知不觉中好像习惯了在方承怀里耍任性,要他疼爱自己。
“宝宝。”方承将方琬知拉进怀里抱着,搂着脑袋,让他的耳朵贴在自己心口,听着咚咚的心跳声。方琬知很听话,贴在胸膛听着,忽然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方承埋头吻他头顶的发旋:“不要躲我,好不好?你不知道。这十五年里哥哥每一天都在想你。”
其实不只是每一天。
应该说是每个小时,每分钟,甚至每秒。他的心脏一直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遥遥地牵到天涯彼端的弟弟那里,每一秒每一帧的思念,都叫他抽痛。
方琬知的归来,让他长年累月积压下的隐秘心疾,奇迹般一夜间痊愈。
“现在我知道了,哥哥。”方琬知害羞地垂下眼帘,又鼓起勇气,凑到方承下颌边轻啄了一下,快得像个幻觉,让方承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得到了什么,指尖碰了碰被吻过的地方,忽然哑声问:“宝宝之前这样亲过其他人?”
方琬知说:“没有啊。”
他是跟段予真学来的,可以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欢。
“那就好。宝宝不能这样亲外面的人,知道吗。”方承幸福地把弟弟搂得更紧,手掌顺着后背撸小狗似的一遍遍揉按、抚摸。
方琬知整个人都被按在他身上,热得像是又泡进了温泉池子里,但是被抚摸的感觉也很舒服,令他泛起了些许困意,干脆把方承的怀抱当成一张不太舒适的床,趴在哥哥身上睡着了。
—
方承天没亮就醒了,洗漱过后又回到床上,将方琬知抱在怀里。
方琬知依偎在他肩头熟睡着,长睫轻颤,在眼下投落淡淡阴影,唇色樱粉,双唇微微抿着,即使睡梦中也无意识展露着动人的情态,像是正对谁甜蜜地微笑。
实在很漂亮的一张脸。
其实在方琬知还是一岁小宝宝的时候,就已经漂亮得不像话,粉雕玉琢,宛如从童话里跑出来的小天使,性子又乖,软软糯糯的特别爱笑,每个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要亲他,抱他。
来家里给他拍百日纪念照的摄影师,曾强烈向父母建议,要让方琬知去当模特或者童星,不然简直是暴殄天物。
当然,以方家的资产,除非是孩子长大后自行选择,否则根本不会考虑让后代从事这种必须长时间曝光在镜头下的职业,所以直接拒绝掉了。
后来方琬知拍一岁照,那位知名摄影师又不甘心地提过建议,也主动给家里寄来过通告邀请,也是全部被回绝。
方承看着眼前酣睡着的弟弟,忽然想,要是当时听从了那个人的建议,让弟弟成为明星,或许后来就不会失踪那么久,吃那么多苦头。
心底那股撕扯着的酸痛又开始蔓延。他抚摸着方琬知的后背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弟弟已经回来了,没必要再反刍这些毫无意义的假设。他应该想的是,怎么能够让弟弟过得更幸福。
他一直没有告诉方琬知,其实母亲江明莉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很不乐观。幼子遗失未归和丈夫病逝的双重打击,让她的精神时不时就会崩溃,前不久还进了手术室,或许……已经撑不过几年了。
未来某天,这个家会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方承想循序渐进地让方琬知接受和亲人的关系,在弟弟真正愿意的时候,去和母亲见面。
否则,强行接触对江明莉和方琬知来说,都只会造成痛苦。
他盯着弟弟的脸,思绪很快漫无边际地发散开。
方琬知睡梦中似乎察觉到自己在被人长时间凝视,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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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安稳地醒了过来,忽然间睁大眼睛,从耳朵到脸颊都覆上一层热气:“哥……”
“吓到你了,宝宝?”方承观察着他眼神从迷茫到慌张再到委屈的变化,心疼得要死:“对不起,是哥哥太坏了。”
方琬知讷讷地请求:“我想起床。”
方承想抱他下床,但方琬知真的有点被吓到,撑着他的手自己爬了起来,呆坐在床边。方承高大的身影忽然盖了过来,低沉的嗓音烫着他的耳朵:“不高兴的话可以发脾气,不要不理哥哥。”
“这样,这样不对。”方琬知嘀嘀咕咕地小声说着,声音很蔫,可怜兮兮的,却又听得让人想对他做更过分的事。方承下巴压在方琬知肩头,无奈地笑了笑,说:“这里只有你跟我,宝宝,没有什么是不对的。等到以后哪天,你有了喜欢的人,要跟那个人恋爱,结婚,就只剩下哥哥自己了。”
好可怜。
方琬知揪紧睡衣的衣角,低头想了很久,还是坚决地小声说:“哥哥可以抱我,也可以亲我……但是刚才那样,不行。”
“谢谢宝宝。”方承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吻了吻方琬知瓷白的颈,还有红得发烫的耳尖。方琬知被吻得战栗,忽然侧过身主动搂住方承肩颈,轻轻问:“这样抱着我会不会好一点点?”
他想起来之前段予哲也是突然很痛苦似的,抱了他一会儿,就恢复了。
“宝宝,知儿。乖知儿。”方承恨不得把这个漂亮的、可爱的,讨人怜惜得要命的小东西嚼碎了吞进肚子,一只手兜住屁股轻松地把方琬知拎过去,手臂圈住他,让他整个人窝在自己怀里。
方琬知脸颊肉挤在方承肩头,被哥哥有力的双臂搂着轻轻颠动,耳边不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吹得皮肤微痒,像是有蚂蚁爬过。他忍不住偷偷咬住指节,怕自己叫出声。
方承抱着他,越抱越紧,埋头不断去吻细嫩柔软的脸颊:“宝宝……”
声音粗哑得吓人。
方琬知却一直没有躲开,像是又睡着了一样,但眼睛其实还微睁着,眼角泛红,沾着点点水色。他蜷在方承手臂和胸膛的禁锢之间,安静地等哥哥恢复正常。
乖得就好像是,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方承抱了他一会儿,缓缓松开怀抱,亲着弟弟热烫的耳垂:“我去趟洗手间,宝宝先洗个澡,然后我们就吃饭。衣服都给你找出来了。”
方琬知嗯了声,从他身上爬下去,软绵绵地跌进被子里。他脑袋热得像在发烧,心跳也特别快,把脸埋进枕头冷静很久,才又有力气爬起来。
方承还没走,坐在床边含笑望着他:“怎么了宝宝?”
“没事……”方琬知摇摇头,下床赤脚往浴室走去,两腿发软走路摇摇晃晃,像只小企鹅。
方琬知脱掉睡袍,钻进淋浴间,站在花洒底下用温水冲洗身体,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好热好奇怪。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陌生的躁动让方琬知异常苦恼,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于是将水流开得大了一些,用哗啦啦的水声当做掩饰,两手捂住脸抽泣起来。
哭了一会儿,他感觉身体没那么烫了,就哼着歌开始认真洗澡。
23. chapter 23
在方承陪方琬知吃早饭的时候,管家来到餐厅汇报:“段家大公子在客厅等着,说是来找咱们小少爷玩。”
方琬知咬着面包片惊喜地抬起头:“段予哲?!”
“先吃饭,宝宝。”方承温声对他说罢,转头看向管家的时候,神色便冷了:“请他稍等吧,小少爷吃饭的时候不能分心。”
“是。”管家退出去了。
方琬知想要快点出去找段予哲玩,大口大口啃着面包,却惹得方承不悦,难得用严肃的语气跟他说话:“吃东西不许这么着急,会影响消化的。”
“好……段予哲吃过饭了吗?”方琬知忽然想到这一点,用请求的眼神看着方承:“哥哥,可不可以让段予哲也一起吃早饭?”
方承按着桌上的餐巾,指尖不住摩挲,压抑躁动的情绪:“这么喜欢他?”
“段予哲是我的好朋友呀。”方琬知真诚地说:“而且,是因为有他帮忙,我才可以找到哥哥。”
“……嗯。”紧绷的情绪在弟弟的安抚之下放松了许多,方承笑了笑:“也对,宝宝是应该多交朋友。”
他让管家去询问段予哲是否需要用一些餐点,很快得到了礼貌的婉拒。
段予哲毕竟对方承的性格是有一些熟悉的,知道他好不容易找回弟弟,会很珍惜两个人的相处时间,肯定不喜欢外人打扰。
倒是有分寸。
但,正是这种透露出精明的得体,才更让方承对他心生警惕。
作为兄长,他有义务也有责任为方琬知挑选未来的结婚以及恋爱对象。方承理想中的佳婿,绝对不是段予哲这样早早独立,骨子里带着狠劲闯劲,进退得宜又精于算计的家伙,而是那种为人规矩,和善但也愚钝,家庭关系圆满,家境小康的普通人。
因为他不可能真正让方琬知脱离自己的庇护。外面的世界风雨太大,弟弟已经吃够了苦,余下的人生,只需要在他的羽翼之下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地生活。
更自私一点来说,他离不开方琬知。弟弟必须留在他身边,即使是婚后。
兄弟二人吃过早饭,方琬知迫不及待要去找段予哲,却又被方承抱起来,说吃饭时的衣服沾染到了食物的味道,要再去换一套才能正式见客,否则会很失礼。
方琬知这几天被他随时随地地抱来抱去,都已经习惯了,手臂搂住哥哥的后颈,面对面看着他:“可是段予哲不是客人,是我的朋友。”
“在这个家里,除了哥哥和宝宝,其他人都是客人。”方承抱着他平稳地穿过客厅西侧。隔着一道压花玻璃隔断,段予哲就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耐心等候。
在段予哲听到两人对话声,视线抬起来的一瞬间,方承吻了吻方琬知的脸颊:“宝宝等会儿想穿哪套衣服?”
方琬知思考着,余光忽然瞥到段予哲的身影就坐在玻璃后面,静静望着自己趴在哥哥肩头,被抱着走路,忽然害臊得不行,埋着脑袋细声请求:“不要被他看到……哥哥。”
“嗯?怎么了?”
“就是不要……”
都十七岁了还喜欢被长辈抱,方琬知觉得有点丢脸。他怕段予哲偷偷在心里笑话自己。
“那哥哥把他赶走好了。”方承故意逗他。
方琬知急忙摇头,紧张到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用力摇头拒绝。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才回家几天,就被我惯坏了?”方承抬手轻捏了下方琬知的脸颊肉,方琬知委屈地“呜”了声,不高兴地控诉:“明明是哥哥故意欺负我。”
方承愉快地大笑起来。
走出电梯,他将方琬知放在地毯上,挥退佣人独自伺候弟弟换衣服。
衣帽间里已经有近百套搭配好的常装,方承挑了一套取出来,在方琬知身前比划几下,觉得风格太硬根本不适合弟弟,便丢到旁边继续挑选。
方琬知捡起衣服拍打整理好,放在沙发上,被方承看见,按着肩膀将他拉到身前:“别管那些。宝宝自己来挑一下,最喜欢哪件?”
“啊……”方琬知看得眼花缭乱,纠结很久,心想这些衣服都是专业人士搭配好的,随便选应该也不会出错,干脆胡乱指了个方向:“这个!”
方承伸手取下那套搭配。
是简单的长袖卫衣搭配牛仔背带短裤,很阳光活泼的风格,颇有少年感。
“需要哥哥帮忙吗?”方承俯身凑到方琬知面前跟他平视,笑眯眯地问。
兄弟两人的五官,在做这个表情时稍微有了些神似的感觉。不过,方琬知笑眼弯弯时是纯粹的甜蜜,而方承的笑容里,却隐藏着浓烈的侵略感。
方琬知推开他的脸:“不要。哥哥请出去。”
“坐在这里等你也不行?”方承靠在沙发边无奈地问,像是一头大型犬突然被自己最疼爱的小狗崽汪汪叫着驱赶,失落地摇晃尾巴。
“不要。”方琬知已经将家居服的扣子解开到一半,抬头发现方承还赖在旁边看着自己,立刻将衣襟扯紧,皱着脸叫他:“哥哥!”
方承举双手投降,终于退到了衣帽间外面。
方琬知脱掉外衣,站在地板上给自己套上新衣服。卫衣的袖子也许是特意设计,比他的手掌还要长出半截,而背带裤的裤腿又很短,几乎是刚刚盖住大腿根。
穿好衣服,方琬知对着镜子转圈看了看,觉得腿部皮肤实在露出来太多了,看起来非常的,不得体……
“换好了吗宝宝?”方承在外面问他。
方琬知窘迫地垂下手臂,用卫衣袖子遮着大腿,试图得到方承的建议:“哥哥,你进来一下。”
方承象征性敲敲门,走进衣帽间。
装饰着卡通小狗印花的浅灰色卫衣加上黑色牛仔背带短裤,原本是阳光少年风的搭配,穿在方琬知线条柔软的身体上,竟莫名多了些说不出的独特感觉,连背带裤那不太明显的收腰设计都连带着变得吸睛许多。
裤子的背带有一边已经滑落到手臂,方琬知没有察觉,双腿微拢,不自在地揪着袖子去遮盖大腿皮肤。
听到脚步声,方琬知求助地抬脸望着他:“裤子好短……看起来是不是很,很奇怪?”
“宝宝。”方承快步走近,忍不住在他眼角亲了下:“真可爱,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方琬知被他亲得眯着眼睛,又缓缓睁开:“那,我现在的样子,不奇怪吗?”
“一点都不。”方承将滑落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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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背带拉上去,稍微调整得紧了点,抱着方琬知坐在沙发里,又在放配饰的橱柜前俯身翻找。
方琬知歪着脑袋看他:“哥哥你在找什么?”
“宝宝不是觉得裤子太短吗。”方承找到想要的东西,在方琬知面前半跪着,握住他左脚脚腕:“不要动,哥哥给你穿袜子。”
方琬知两手往后撑着沙发,垂头看着方承手里的动作,静静等待。方承撑开袜口,从足尖开始小心翼翼地为面前玉白小巧的脚掌套上长袜。
他挑选的这双大腿袜是丝质,纯白的颜色,质感微微透肉,边缘没有做封边设计,所以往下翻卷了几层,勒出一圈线条轻陷在腿肉里。袜子足够长,完全贴合着皮肤舒展开后,和背带裤的裤管只有五六厘米的距离,的确做到了方琬知“不希望暴露太多皮肤”的要求。
可是……
现在看起来,好像更奇怪了。
方琬知咬唇等着方承把两只袜子全部给自己穿好,立刻并拢双腿,脚趾都在蜷缩着:“为什么要选这个?我,我不习惯。”
方承拉他站在镜子前面:“宝宝,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清纯美丽的脸蛋,纤瘦窈窕又略带肉感的身体。本就是天生完美的配置。
“漂亮吗……不要骗我呀。”方琬知的确是有一点不自信的,所以才会对暴露身体这件事感到别扭。
段予真是第一个夸他长得好看的人,方承是第二个。方琬知积累到了一点信心,但是,也还只有很少的一点。
方承捏捏他的脸颊:“哥哥怎么会骗你?琬知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宝贝。”
方琬知踮着脚,依赖地伸出手臂搂在方承肩后,脸埋在他怀里扭捏地撒娇:“谢谢哥哥。”
方承抱着他,眼睛看着镜子里弟弟的背影,神色愈发幽暗。
真的很漂亮。
漂亮到……他舍不得让方琬知现在这个样子被别人看见。
但是,他又贪心地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样漂亮的知儿,是和他血脉相连的,永远都依赖着他的弟弟。
方承搂着方琬知的腰,两人说笑着回到客厅。
段予哲还是坐在那道隔断后面,非常安静,一动不动地等着。
“段予哲!”方琬知欢快地朝他跑过去,张开手臂就要抱。段予哲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的方承脸色微变,犹豫两秒,手掌礼貌地扶在方琬知肩头,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一本正经地打招呼:“上午好。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方琬知疑惑地看着段予哲,直看得后者面皮发烧,咳了声:“怎么。”
之前每次见面,都是段予哲主动贴过来要牵手要拥抱,今天却突然间变得这么客气。方琬知想不通,只能当做,他没有几天之前那么喜欢自己了,于是也客客气气地说:“我过得很开心。你呢?”
段予哲无奈躲避着他直勾勾质询的视线,低头往下看,目光不由自主就黏在穿着透肉白丝袜,偶尔并拢膝盖,互相轻蹭的双腿上面,喉结急促地滑动。
“还,还好。”段予哲再一次转移视线,看到方承停在不远处,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看着这边,似乎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色鬼嘴脸。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