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差悖论》 第1章 开学典礼上的紫与黑 九月的天,蓝得晃眼,太阳跟个大火球似的挂在天上,烤得青藤一中操场上乌泱泱的新生个个蔫头耷脑,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空气黏糊糊的,混着塑胶跑道被晒软了的怪味和少年人身上那股躁动的汗味儿。 “热死了…啥时候结束啊…” “就是,新生代表讲完没?这都多久了…” “听说这届第一是个变态,中考甩第二名几十分呢!” 后排几个男生小声抱怨着,屁股在硬邦邦的塑料凳上蹭来蹭去,像长了刺。 主席台上,教导主任王严,人送外号“王阎王”,正板着他那张能吓哭小孩的黑脸,对着麦克风唾沫横飞,讲着校规校纪,声音又干又硬,听得人耳朵起茧。底下嗡嗡声就没停过。 直到那个身影走上台。 全场,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了那么零点几秒。 宋望舒。 他穿着崭新的蓝白校服,像刚从包装袋里拿出来一样,板板正正,连个褶子都找不着。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严丝合缝地贴着喉结。黑头发剪得利落,额前是标准的三七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皮肤很白,在阳光下有种冷玉的质感。他个子高,身形挺拔,往台上一站,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纯黑,像两丸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沉静,锐利,扫过台下时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他接过话筒,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各位老师,同学,上午好。我是高一(1)班的宋望舒。” 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清冽,平稳,不高不低,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没有开场白,没有客套,直接切入主题,讲“高效学习与时间规划”。逻辑严密得像数学公式,条理清晰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什么预习、听课、复习、错题本…一套一套的,听得前排老师频频点头,眼里全是赞许。 “所以,明确目标,制定计划,排除干扰,是提升效率的核心。” 宋望舒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念一份精准的实验报告。他目光平视前方,焦点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根本没看底下这群快被晒成咸鱼的同学。 “操…” 后排角落里,一声压得极低、带着浓浓不耐烦的脏话冒了出来,瞬间被淹没在沉闷的空气里。 江逾明快炸了。 他歪歪斜斜地瘫在塑料凳上,两条长腿大剌剌地伸到过道里,跟周围坐得笔直的同学格格不入。校服?那玩意儿早被他揉成一团塞在屁股底下当坐垫了。身上就一件纯黑的宽松T恤,领口有点大,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麦色的皮肤。头发是有点凌乱的微风碎盖,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打湿,贴在饱满的额角。 最惹眼的是他的眼睛。遗传了母亲,是极其少见的紫色。不是那种浑浊的紫,是像浸透了晨露的紫罗兰花瓣,剔透,深邃,此刻却燃着一团暴躁的火。左眼角下方和右眼角下方,各缀着一颗小小的、深色的痣,像两颗凝固的墨点,给他那张俊朗又带着点野性的脸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左耳垂上,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在刺眼的阳光下偶尔闪过一道冷光。 热,吵,无聊。台上那个穿着整齐校服、说话一板一眼、像个精密机器的家伙,还有王阎王那张死人脸…一切都让他烦躁得想掀桌子。 他扯了扯汗湿的T恤领口,感觉后颈黏腻腻的难受。视线百无聊赖地在操场上扫过,掠过一张张被晒得发红、昏昏欲睡的脸,掠过主席台背景板上俗气的标语,掠过…台上那个声音平稳得让人想睡觉的黑头发。 啧,装什么逼。江逾明心里嗤笑一声。这种人他见多了,好学生,老师的乖宝宝,骨子里指不定多虚伪。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后脑勺的碎发被他抓得更乱。凳子太小,腿伸不开,憋屈。屁股底下的校服也硌得慌。他只想赶紧结束这该死的典礼,找个阴凉地方抽烟。 “因此,遵守纪律并非枷锁,而是保障集体效率和个人目标的基石。” 台上,宋望舒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物理定律。 “基石个屁…” 江逾明忍不住又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比刚才大了点。旁边几个男生听到,偷偷瞄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和畏惧。谁都知道,开学第一天就敢不穿校服、戴着耳钉来报道的,这位紫眼睛的帅哥绝对是刺头里的尖儿。 他实在坐不住了。太他妈热了!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滑过眼角那颗痣,痒得难受。他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嘎吱”一声。 “江逾明!你干什么!”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 王阎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盯着这个重点“关注对象”。看到江逾明站起来,他那张黑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震得人耳膜嗡嗡响。 江逾明理都没理他,烦躁地扒拉开旁边碍事的椅子腿,抬脚就要往人群外挤。目标明确——围墙。 “你给我站住!坐下!” 王阎王气得快从主席台上跳下来,指着江逾明的方向,手指都在抖。开学第一天!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这混账小子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几个坐在江逾明附近的老师也赶紧起身,想拦住他。 场面一下子乱了。嗡嗡的议论声瞬间变大,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鹤立鸡群、一脸不爽的紫色身影。有惊讶,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卧槽,牛逼啊兄弟,开学典礼就敢跑?” “那是谁啊?紫眼睛?好帅…” “帅个屁!那是江逾明!初中就出了名的打架王!别惹他!” “王阎王脸都气绿了哈哈…” 宋望舒的演讲被打断了。 他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一顿,后面那句关于“排除干扰”的总结句卡在了喉咙里。他黑色的眼珠,终于不再是平视虚空,而是精准地、带着一丝被打断思路的不悦(虽然这丝不悦淡得几乎看不见),转向了骚动的源头。 隔着半个操场攒动的人头,他的目光像两道冰锥,穿透了燥热的空气和喧嚣的议论,直直地落在了那个试图往外挤的身影上。 黑T恤,乱糟糟的碎盖头,还有…一双即使在混乱中,也异常醒目的紫色眼睛。 宋望舒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纯粹是因为被打扰。他讨厌计划外的事情,讨厌失控的场面。那个紫眼睛的家伙,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搅乱了他精心准备的演讲节奏。 就在这时,一个离得近的男老师终于挤到江逾明身边,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太多,双手用力按住江逾明的肩膀,想把他按回座位。 “江逾明!你给我坐下!听见没有!” 男老师气喘吁吁地吼,脸也憋红了。 江逾明猝不及防被按,身体猛地往下一沉。他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反抗,肩膀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他猛地一甩头,湿漉漉的碎发甩开汗珠,那双瑰丽的紫瞳因为愤怒和突然的肢体接触而燃起更盛的火焰,凶狠地瞪向按着他的老师。 “操!松手!” 他低吼,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戾气,身体用力往上挣。 两人短暂地较上了劲。江逾明像头小豹子,力气大得惊人,那男老师按得有点吃力,脸更红了。 就在这一挣一按的瞬间,江逾明因为甩头的动作,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主席台方向。 隔着半个操场,隔着攒动的人头和喧嚣,他的目光,毫无预兆地撞上了另一道视线。 冰冷,沉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是那个站在台上、穿着板正校服、被打断演讲的黑头发新生代表。 宋望舒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话筒。阳光落在他身上,校服白得刺眼,头发黑得纯粹。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纯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幽深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江逾明此刻的狼狈——被老师按着肩膀,挣扎,暴怒,像一只被强行关进笼子的困兽。 那眼神…没有嘲笑,没有害怕,甚至没有大多数人的那种看热闹的好奇。就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置身事外的观察。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有点麻烦的物品。 这眼神比王阎王的怒吼更让江逾明难受。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烧到天灵盖。被按住的烦躁,被围观的羞恼,加上这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像几根针狠狠扎进他敏感的神经。 “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啊!” 江逾明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穿透了部分喧嚣,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狂躁,直直刺向主席台。他紫瞳里的火焰几乎要喷出来,左眼角的痣随着他凶狠的表情显得更加突出。他挣扎得更用力了,肩膀狠狠一顶,差点把按着他的老师顶个趔趄。 宋望舒听到了。 那声带着脏话的怒吼,清晰地穿过嘈杂,落进他耳朵里。他握着话筒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 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纯黑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沉静了。他看着那个在人群中奋力挣扎、像团暴躁火焰的紫色身影,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愤怒,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和紧抿的、带着淤青(大概是之前打架留下的)的嘴角。 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宋望舒冷静的脑海里:无序,混乱,不可控。典型的干扰源。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场闹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重新将话筒举到唇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清冽,甚至没有一丝被打断后的喘息,直接接上了刚才的句子:“…因此,排除干扰,保持专注,是达成目标的必要条件。”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奇异地压下了部分骚动。底下的学生都惊了。卧槽?这心理素质?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还能面不改色接着讲?牛批啊! 王阎王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给按着江逾明的老师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人弄走,别在台上那位宝贝疙瘩演讲的时候添乱。 那男老师得了指示,也发了狠,加上旁边另一个老师也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硬是把还在骂骂咧咧挣扎的江逾明连拖带拽地弄离了座位,往操场边缘的树荫下带。 “操!放开老子!热!听见没!” 江逾明被两人架着胳膊,脚几乎离地,还在徒劳地挣扎,嘴里脏话不断,紫色的眼睛里全是屈辱的怒火。他最后狠狠剜了一眼主席台的方向。 宋望舒没有看他。他目视前方,继续着他的演讲,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混乱只是背景噪音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杂音。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终于,演讲结束。标准地鞠躬,台下响起掌声,比之前热烈了不少。宋望舒面无表情地走下台,步伐稳定,校服依旧一丝不苟。 另一边树荫下,江逾明被两个老师按着,像头被强行按住的小兽,喘着粗气,紫瞳死死盯着那个从台上走下来的身影。汗水浸透了他的黑T恤,勾勒出少年人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他嘴角紧抿,左眼角的痣仿佛带着不甘的跳动。 宋望舒走下台阶,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班级的位置。经过那片树荫时,他甚至没有侧头看一眼。 江逾明却一直盯着他。直到那个穿着板正校服、背影挺拔得像棵小白杨的身影消失在班级队伍里。 “看什么看!老实待着!开学典礼结束再收拾你!” 按着他的老师没好气地训斥。 江逾明猛地收回目光,烦躁地甩开一点按在肩膀上的手,力气大得让老师一个趔趄。他别过头,看向围墙的方向,紫色的眼睛里怒火未消,却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被那冰冷目光刺中的复杂情绪。 妈的,装逼犯。他在心里又骂了一句,但这次,声音小了很多。 燥热的空气里,开学典礼还在继续。主席台上换了个领导在讲话,声音催眠。底下大部分学生又开始昏昏欲睡。 宋望舒站在班级队伍里,身姿笔直。他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纤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鞋尖。脑海里,那双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紫色眼睛,和眼角那两颗小小的痣,异常清晰地闪过。 干扰源。 他给那个紫眼睛的家伙贴上了标签。一个需要被排除在计划之外的、高度不可控的变量。 而树荫下,江逾明靠着树干,一条腿曲起,烦躁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肩膀上被老师按过的地方还有点疼。他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左耳垂上的银质耳钉,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主席台上那双纯黑的、毫无波澜的眼睛。 操,真他妈不爽。那家伙看人的眼神,跟看块石头似的。 热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两个少年,一个在整齐的队伍里,一个在树荫的角落里,隔着半个操场和喧闹的人群,完成了他们人生中第一次无声的交锋。 互不相识,却已针锋相对。一个像冰封的黑曜石,一个像燃烧的紫水晶。 开学第一天,温差已然形成。 第2章 干扰源 开学第一天那股新鲜劲儿,被王阎王冗长的校规轰炸和晒掉一层皮的典礼彻底浇灭。第二天一早,高一(1)班的教室里,空气带着点书墨味和没散干净的消毒水味儿,更多的是哈欠连天。 宋望舒到得很早。他习惯性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黄金位置,光线好,视野佳,不易被打扰。桌面收拾得一丝不苟,文具按长短粗细排列整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他摊开崭新的物理课本,预习今天的内容,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冷淡又专注。周围闹哄哄的聊天打屁声,似乎都被他周身那股“生人勿扰”的气场隔开了。 “宋望舒!” 班主任刘老师,一个戴眼镜、说话温温柔柔的女老师,站在门口朝他招手,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 宋望舒抬头,放下笔,起身走过去。动作利落,校服连个多余的褶子都没起。 “宋望舒同学,实在不好意思啊,”刘老师压低声音,带着歉意,“教务处那边临时调整,说昨天有个同学的位置安排有点问题…你看,能不能…呃…暂时先坐到后面去?就今天一天,明天老师再给你调回来,行吗?” 宋望舒的目光扫过自己那已经收拾好的“黄金宝座”,又看向教室后方。那里明显更吵闹,几个男生正互相丢着纸团。他黑色的眼睛没什么波澜,只顿了一秒,便平静地点了下头:“行。” 干脆利落。没有不满,没有疑问,仿佛只是接受一个客观事实。 “太好了!谢谢你啊宋望舒同学!”刘老师松了口气,指了指后排靠窗的那个空位,“就那儿,你先坐过去。等会儿上课老师再安排。” 宋望舒走回座位,动作依旧不疾不徐,把自己整齐的书本文具一一收进书包,然后拎着包,在无数道好奇、探究、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走向教室后方那个靠窗的空位。 那位置确实偏。紧挨着后门,窗外是走廊,有点吵。旁边坐着一个扎马尾辫、看起来挺文静的女生,此刻正有点紧张地看着他走过来。她的同桌位置空着,再后面…… 宋望舒的目光掠过空位,落在那空位后面趴着的人身上。 只一眼。 黑T恤,微乱的碎盖头,后脑勺对着他。一条手臂垫在脑袋下面,另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桌沿外,手指修长,指关节处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旧伤痕。左耳垂上那点银色的冷光,在晨光里晃了一下宋望舒的眼睛。 是那个紫眼睛。 江逾明。 他整个人像一滩融化的、带着戾气的泥,陷在座位上,睡得正沉。连宋望舒走过来带起的微弱气流,都没能惊动他分毫。只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背线条,显示这是个活物。 宋望舒的脚步在空位旁停住。他没什么表情,拉开椅子。 “哗啦——”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拖出不算刺耳但绝对清晰的摩擦声。 旁边扎马尾的女生像是被惊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小声说:“同、同学你好,我叫林小雨。”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想给这位气场强大的新同桌腾出更多空间,结果书包带子不小心刮到了桌角。 “嗯。”宋望舒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把书包挂在椅子侧面挂钩上,动作标准得像个模范生。然后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和前面歪七扭八趴着睡觉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他刚坐下,拿出课本,刘老师就踩着上课铃走了进来。 “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上课了!”刘老师拍拍讲台,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落在后排新组合上,顿了顿。“趁着课前几分钟,我们请昨天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的新同学,宋望舒同学,再给大家简单认识一下。宋望舒同学,你站起来给大家说几句吧?” 唰—— 全班几十道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 宋望舒微微蹙了下眉。他讨厌无意义的重复和自我展示。但规则如此。他依言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校服领口严丝合缝。 “宋望舒。” 他开口,声音清冷平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全班听见。“来自三中。” 言简意赅,三个字加一个地名,没了。 空气安静了一秒。这介绍也太…简洁了吧?连个“希望和大家共同进步”的客套话都省了。 “呃…好的,谢谢宋望舒同学。”刘老师也有点卡壳,连忙打圆场,“宋望舒同学是我们年级入学第一名,成绩非常优异,大家以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多向他请教。”她目光又转向宋望舒旁边的位置,“林小雨同学,宋望舒同学暂时坐你旁边,你们互相照顾一下。” 林小雨赶紧点头,脸有点红:“好的老师!” “那宋望舒同学你先坐下吧。”刘老师示意。 宋望舒刚要坐下。 就在这时。 他身后,那个一直趴着、像团死火山的身影,动了。 椅子腿再次和地面摩擦,发出比刚才宋望舒弄出的更响、更不耐烦的“嘎吱”一声。 宋望舒动作顿住,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微微侧过身。 只见江逾明猛地从臂弯里抬起头,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桌上一支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显然是被吵醒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强行从睡梦里拽了出来。 碎盖头乱糟糟地翘着几根呆毛,额前汗湿的发丝黏在饱满的额角。那双瑰丽的紫色眼睛此刻半眯着,里面全是没睡醒的暴躁和被打扰的戾气,像蒙着一层混沌的、带着火星的雾。左眼角和右眼角下的两颗小痣,在紧蹙的眉头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神还没完全聚焦,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野兽被侵犯领地般的凶狠,下意识地就瞪向噪音的来源——那个站在他前面、挡住了部分光线的、穿着板正校服的背影。 “操…” 一声低哑的、带着浓浓起床气的咒骂,像含在喉咙里的闷雷,滚了出来。声音不大,但足够近处的宋望舒和林小雨听得清清楚楚。 林小雨吓得一哆嗦,飞快地低下头,假装在找书。 宋望舒却正好转过身,垂眸。 两人的视线,在宋望舒站着、江逾明坐着的这个高度差上,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宋望舒站着,居高临下。黑色的眼眸沉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江逾明此刻的狼狈——乱糟糟的头发,惺忪的睡眼,紧锁的眉头,以及那双因为起床气而燃烧着不驯火焰的紫色瞳孔。 江逾明仰着头,紫瞳里混沌的怒火在接触到那双纯黑、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意味的眼睛时,像是被冰水浇了一下,“滋啦”冒起一股更浓的烦躁白烟。 这眼神…太他妈熟悉了! 昨天开学典礼上,主席台上,就是这个眼神!像看一件碍事的垃圾! 新仇旧恨(虽然只有一天)瞬间涌上心头。再加上刚被吵醒的极度不爽,江逾明那点残存的睡意彻底被烧没了。紫瞳里的戾气瞬间凝聚,变得尖锐而充满敌意。 他嘴角扯出一个带着嘲讽和极度不爽的弧度,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但那股桀骜和不耐烦却分毫未减: “挡光了,好学生。”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尤其是最后那三个字,“好学生”,被他念得又慢又重,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 空气仿佛凝固了。 前排几个胆大的同学偷偷扭头往后看,林小雨更是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书桌里。 宋望舒看着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挑衅的紫色眼睛,听着那充满敌意的称呼。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纯黑的眼眸,似乎比刚才更幽深了一点。 他没有回应江逾明的挑衅,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仿佛那带着刺的话只是空气里飘过的一粒尘埃。 他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优雅地,转回身,稳稳地坐了下去。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坐下后,腰背依旧挺直,目光重新投向讲台,仿佛刚才身后发生的一切,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彻底的无视。 江逾明看着那个瞬间把自己隔绝在外的、挺得笔直的冷漠背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噎得他脸色更臭了。紫瞳里的怒火噼啪作响,他猛地一脚踹在自己前面的椅子腿上。 “砰!” 一声闷响。 宋望舒的椅子纹丝不动。他连头都没偏一下。 林小雨吓得又是一抖。 江逾明烦躁地“啧”了一声,像头困兽般重新趴回桌子上,把后脑勺再次对着宋望舒。只是这次,他趴得没那么安稳了,肩膀绷得很紧。 讲台上,刘老师已经开始讲课,声音温柔地讲解着高中数学第一章的集合概念。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宋望舒一丝不苟的校服肩头和摊开的、字迹工整的笔记本上跳跃。在他身后咫尺之遥,一团暴躁的、散发着低气压的阴影蜷缩着,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哑弹。 宋望舒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一个定义符号。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稳定而规律。 后排靠窗的位置,温度差愈发明显。一个冷得像冰封的湖面,一个燥得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中间只隔着一个紧张得手心出汗的林小雨。 开学第二天,第一节课。宋望舒的“干扰源”,不仅没有被排除,反而物理距离拉近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第3章 翻墙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高一新生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 “下课!”刘老师话音还没落,教室里就“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桌椅板凳乱响,书包拉链声、呼喊声、嬉笑声混成一片,饿狼扑食般涌向门口。 宋望舒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课本和笔记,放进抽屉锁好。动作一丝不苟,仿佛下课铃声只是背景音。等他起身,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他拎起自己的保温饭盒(母亲出差前准备的),准备去食堂。 刚走出后门,斜刺里就冲过来一个瘦猴似的男生,差点撞他身上。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宋哥!”男生赶紧刹车,嬉皮笑脸地道歉,是班长李想。他眼尖地看到宋望舒手里的饭盒,自来熟地凑上来,“哟,带饭啊?真讲究!食堂那队排得跟春运似的,要不…咱俩找个地儿拼桌?” 宋望舒脚步没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用。” 声音没什么起伏。 李想也不在意,嘿嘿一笑:“得嘞!那我去抢饭了!饿死我了!” 说完,像阵风一样刮走了。 走廊里瞬间空了不少。宋望舒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运动服的矮个子男生,正鬼鬼祟祟地扒在楼梯间的窗户边,探头探脑地往下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是何阳。班里有名的“包打听”,跟屁虫属性点满,据说跟江逾明关系还行。 宋望舒本不想理会,但何阳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实在有点碍眼。他脚步顿了下。 就在这时,何阳像是看到了什么,兴奋地压低声音朝楼梯下方喊:“明哥!这边!没人!快!” 宋望舒黑色的眼眸微动,视线顺着何阳指的方向,投向楼下。 教学楼侧后方,靠近小树林的地方,有一段相对低矮的老围墙。墙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影。 阳光正烈,明晃晃地照在墙头斑驳的红砖上。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熟悉的纯黑T恤,微乱的碎盖头在风里支棱着几根不驯的呆毛。左耳垂上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得刺眼。他一条长腿已经跨到了墙外,正骑在墙头上,扭头似乎在跟墙里面的人说话。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紧实的肩背线条,带着一股野性的张力。 是江逾明。 他旁边,紧挨着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校服但拉链敞开、看起来有点紧张的男生,正努力往上爬,动作笨拙,显然不太熟练。 两人就那么大大咧咧地骑在墙头上,像两只准备越狱的鸟。 何阳还在楼梯口兴奋地挥手,压着嗓子催:“阳子!快点!别磨叽!” 宋望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又是翻墙。 开学典礼一次,这又来一次。而且这次还带了个同伙。 无序,破坏规则,制造麻烦。这个“干扰源”的标签,在宋望舒冷静的脑海里,被再次加深、加粗。 他本来可以像没看见一样走过去。去食堂,吃饭,然后回教室午休。这是最符合效率的选择。 但鬼使神差地,或者说,是某种刻在骨子里的、对规则被公然挑衅的不适感,让他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像何阳那样喊叫,只是抱着他的保温饭盒,静静地站在楼梯口靠窗的位置,目光沉静地投向那堵墙,投向墙头上那个张扬的身影。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一丝不苟的校服肩头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冷硬的边。 墙头上。 江逾明正不耐烦地催促底下那个叫“阳子”的男生:“磨蹭什么?腿断了?赶紧的!” 他紫瞳里带着点惯有的不耐烦,但嘴角却勾着一丝痞气的弧度,似乎很享受这种“越狱”的快感。 阳子终于吭哧吭哧爬了上来,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明、明哥…这墙看着不高,爬上来还挺费劲…” “费劲个屁,你就是怂。”江逾明嗤笑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准备潇洒地翻身跳到校外那条僻静的小巷里。 就在他抬眼的瞬间。 目光无意中扫过教学楼的楼梯间窗户。 然后,他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僵住了。 紫瞳猛地收缩了一下。 窗户后面,站着一个人。 穿着板正的蓝白校服,怀里抱着个格格不入的保温饭盒。黑色的头发一丝不乱,纯黑的眼睛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正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跟昨天开学典礼上,跟今天早上被他骂“挡光”时,一模一样! 沉静,冰冷,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审视。像在观察一个行为出格的实验样本。 又是他!那个装逼犯好学生!宋望舒! 他怎么在这儿?! 江逾明感觉一股邪火“噌”地又窜了上来,比被王阎王抓到还让他不爽。被谁看到不好,偏偏是被这个眼神冻死人的家伙!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扔在阳光下展览,那平静的目光比任何嘲笑都更让他难堪和……愤怒。 他骑在墙头上的姿势瞬间变得有点僵硬和不自在。刚才那股潇洒劲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炸毛般的警惕。紫瞳里的不耐烦瞬间被浓重的敌意取代,像两团燃烧的紫色火焰,恶狠狠地瞪向窗户后面的人影。 旁边的阳子也顺着江逾明的目光看到了宋望舒,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明、明哥…是…是那个年级第一!他…他看到了!怎么办?” 何阳在楼梯口也看到了宋望舒,急得抓耳挠腮,又不敢大声喊,只能拼命做手势,示意墙上的两人快溜。 空气仿佛凝固了。燥热的蝉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墙头上下,两道目光隔着阳光和玻璃,无声地对峙着。 一个在墙头,姿态不羁却透着被撞破的狼狈和恼怒。 一个在窗后,身姿挺拔,冷静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江逾明胸口起伏了一下。他猛地抬手指向窗户后的宋望舒,动作带着一股被激怒的狠劲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空气,带着浓浓的挑衅和警告: “宋望舒!你看屁看!敢告老师试试?!”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阳子吓得腿一软,差点从墙头栽下去。何阳在楼梯口捂住了脸,完了完了,明哥又上头了! 宋望舒抱着饭盒,站在窗前。 他看着墙头上那个因为被撞破而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样的紫色身影。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和敌意,还有他旁边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同伙。 那句充满戾气的警告,也清晰地落进他耳朵里。 告老师? 宋望舒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觉得有点……幼稚。 他没有任何回应。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充满威胁的警告,只是风刮过树叶的噪音。 他抱着他的保温饭盒,转身,沿着楼梯,一步步走了下去。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干脆利落,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江逾明:“……” 他指着宋望舒方向的手指还僵在半空中,那句狠话的尾音似乎还在空气里飘荡。可对方……就这么走了?走了?!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像是蓄力半天却砍了个空。一股巨大的憋闷感瞬间淹没了江逾明。紫瞳里的火焰烧得更旺,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烧得他自己心口发堵。 “操!” 他猛地收回手,狠狠一拳砸在身下的红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关节瞬间红了一片。 “明、明哥…” 阳子快吓哭了,声音都在抖。 “闭嘴!” 江逾明烦躁地低吼,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宋望舒消失的楼梯口,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可深处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和挫败。 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还走不走了明哥?” 何阳从楼梯口探出脑袋,小声问,一脸后怕。 “走个屁!” 江逾明低骂一声,心里的邪火无处发泄,憋得他难受。他猛地翻身,动作粗暴地从墙头跳回了校内,溅起一片尘土。“不去了!烦!” 他看也没看旁边呆若木鸡的阳子和何阳,黑着脸,带着一身低气压,径直朝着与食堂相反的方向——小卖部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都透着一股“别惹老子”的暴躁。 留下阳子和何阳面面相觑,站在墙根下,风中凌乱。 阳光依旧刺眼,蝉鸣聒噪。 墙头上,只留下几片被蹭掉的碎砖屑和几根被踩倒的野草。 而那个抱着保温饭盒走向食堂的挺拔身影,仿佛只是路过,在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无关紧要的石子,连涟漪都吝于泛起。 第4章 天台上的烟 江逾明心里那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食堂?去个屁!他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透透气,最好能把这股邪摁下去。 他熟门熟路地拐进教学楼后面最僻静的楼梯间,脚步又重又快,踩得铁质楼梯哐哐响。一口气冲上顶层,推开那扇锈迹斑斑、平时被一把破锁虚挂着的天台铁门。 “哐当!” 铁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回响。空旷的天台瞬间灌满燥热的风,带着城市上空特有的灰尘味。 阳光白得刺眼,晒得水泥地面发烫。江逾明烦躁地扯了扯汗湿的T恤领口,大步走到天台边缘的矮墙边,背靠着被晒得滚烫的水泥墙,才觉得胸口那团憋闷稍微松了点。 他妈的,宋望舒! 那双纯黑的、毫无波澜的眼睛又在他脑子里晃,跟苍蝇似的,挥都挥不掉。那家伙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装什么清高!操! 越想越火大。他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裤兜,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和一块磨得发亮的银色打火机。动作熟练得不像个高一新生。 “啪嗒。” 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幽蓝的火苗窜起,映亮他紧锁的眉头和紫瞳里未消的戾气。 他叼住一根烟,凑近火苗。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瞬间涌入肺腑,带来一阵熟悉的、带着轻微眩晕的刺痛感,像钝刀子刮过,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股翻腾的烦躁。 他闭上眼,仰头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白色的烟雾在刺目的阳光下迅速扭曲、消散。 烟是劣质烟,劲儿冲,但习惯了。 天台的风吹乱了他本就微乱的碎盖头,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他靠着墙,一条腿曲起蹬在墙根,姿态颓废又带着点生人勿近的野性。紫色的眼睛半眯着,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没什么焦点。左眼角的痣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烦。真他妈烦。 就在他第二口烟刚吸进去,胸腔里充斥着那股熟悉的灼烧感时—— “吱呀……” 身后,那扇锈蚀的铁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安静的天台上,清晰得刺耳。 江逾明抽烟的动作猛地一僵。 谁?! 他像一头被惊扰的野兽,瞬间绷紧了身体,叼着烟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线,紫瞳里刚压下去一点的戾气“噌”地又冒了出来,带着被打扰的极度不爽和警惕,倏地转头看去。 逆着光,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蓝白校服,穿得一丝不苟,连袖口都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黑色的三七分短发在热风里纹丝不动。怀里……没抱着那个碍眼的保温饭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笔。 是宋望舒。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得像棵小白杨,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精准地落在江逾明……和他指间那根燃着的烟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燥热的风还在吹,吹得宋望舒额前一丝碎发轻轻晃动,却吹不动他脸上半分表情。他黑色的眼眸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清晰地捕捉着江逾明指间的火星,以及他脚边散落的几片新鲜烟灰。 纪律委员的袖标,在他左臂上,蓝底白字,刺眼得很。 江逾明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比刚才翻墙被抓包还要难堪十倍!抽烟被抓现行,还是被这个他最不想看见的、眼神冻死人的装逼犯抓现行! 紫瞳里的怒火瞬间炸开,烧得他眼睛发疼。他猛地站直身体,手指下意识地想把烟藏到身后,但动作到一半又觉得太怂,硬生生停住,反而把夹着烟的手抬了抬,动作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挑衅。 “宋望舒!” 他声音因为愤怒和烟气的刺激而沙哑,带着浓浓的戾气,“你他妈阴魂不散是吧?老子抽根烟碍着你了?!” 宋望舒的目光从烟头移开,平静地对上江逾明那双燃烧着怒火、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紫色眼睛。那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波澜,没有厌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抓到违纪的得意。 只有一种纯粹的、公事公办的陈述。 “学校禁烟。” 他开口,声音清冷平稳,穿透燥热的空气,像冰珠子砸在滚烫的铁板上。“天台属于教学区域。” 四个字加一句话。言简意赅,逻辑清晰。 “禁你妈!” 江逾明彻底被这种态度激怒了,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烟灰簌簌地往下掉,紫瞳死死瞪着宋望舒,“少他妈拿校规压我!老子爱在哪抽在哪抽!关你屁事!” 他胸口剧烈起伏,握着烟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被那双纯黑眼睛看着,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示众的小丑,所有的不堪和狼狈都无所遁形。这感觉比挨顿打还难受。 宋望舒看着他暴怒的样子,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臂,看着他指间明明灭灭的烟头。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江逾明手里的东西。 “熄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另一只手已经翻开了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笔尖悬在纸页上方,似乎在等待记录。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江逾明的炸药桶。 “熄你大爷!”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狂躁。他猛地抬手,却不是熄烟,而是把还在燃烧的烟头狠狠摁在了旁边粗糙的水泥矮墙上! “滋啦……” 烟头被粗暴地碾碎,火星瞬间熄灭,留下一道丑陋焦黑的印子。 “满意了?!” 江逾明甩开手指上沾的烟灰,紫瞳里全是血丝和毫不掩饰的恨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龇着獠牙的困兽,恶狠狠地盯着宋望舒,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好、学、生、委、员!” 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宋望舒的目光在那道焦黑的印子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他平静地移开视线,看向江逾明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俊脸。 他手中的笔,终于落了下去。 笔尖划过硬壳笔记本的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清晰得令人窒息。 宋望舒垂着眼睫,看着自己写下的字迹,声音依旧是那副没有起伏的调子,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江逾明最后的防线: “高一(1)班,江逾明。天台抽烟,破坏公物。态度恶劣。” 他顿了顿,纯黑的眼珠抬起,再次看向江逾明那双燃烧着滔天怒火的紫瞳,补上了最后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句: “第三次违纪记录。” 第三次。 开学典礼翻墙算一次。 中午带人翻墙被抓算一次。 现在抽烟加破坏公物,第三次。 他记得清清楚楚。像一台精准的数据库,毫无遗漏。 江逾明浑身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紫瞳里的怒火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深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冰冷所取代。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怒火,像是被瞬间抽干了燃料,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带着刺骨寒意的茫然和……狼狈。 宋望舒合上了笔记本,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他不再看僵在原地的江逾明,仿佛任务已经完成。他转过身,抱着他的笔记本和笔,走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脚步平稳,校服裤腿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铁门再次发出“吱呀”的呻吟。 宋望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留下空旷的天台,燥热的风,还有那道水泥墙上刺眼的焦黑痕迹,以及…… 僵立在原地,指间仿佛还残留着烟味和灼热触感,脸色由暴怒涨红转为一种死寂般苍白的江逾明。 风卷起地上的烟灰,打着旋儿。 江逾明盯着那扇紧闭的铁门,紫瞳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被一种更沉、更冷的情绪覆盖。他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在旁边的水泥矮墙上! “砰!” 一声闷响,震得脚底发麻。 天台上的阳光,白得晃眼,也冷得刺骨。 第5章 雨幕里的倔与静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简直比食堂开饭铃还招人稀罕。老师前脚刚出教室门,后脚整个班就跟炸了锅似的。 “冲啊兄弟们!晚了红烧肉就没了!” “靠!谁踩我鞋!” “李想!球馆占位!老地方!” 桌椅板凳稀里哗啦乱响,书包甩得飞起,人跟潮水一样呼啦啦涌向门口,眨眼功夫教室就空了大半。空气里那股汗味儿、粉笔灰味儿还没散干净,又被搅得乱七八糟。 宋望舒不在这股“逃难潮”里。他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道物理题的步骤写完,合上笔盖。又把桌上的书按科目大小排好,整整齐齐码进抽屉,锁上。这才拎起书包,起身。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走廊里一片鬼哭狼嚎。 “卧槽!下雨了?!” “不是吧阿sir!我新买的鞋!” “谁带伞了?求拼!求拼!” 宋望舒脚步顿了下,走到窗边。外面天色阴沉得跟泼了墨似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帘。风卷着雨丝斜着扫过来,楼下花坛里刚冒头的小花被砸得东倒西歪。 他没说话,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把折叠伞。黑色的,伞骨结实,伞面干净得像新买的。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撑开伞,走进走廊。人已经少了很多,剩下几个没伞的聚在门口唉声叹气,商量着等雨小点或者叫家里人来接。宋望舒目不斜视,撑着伞走进雨幕里。 雨比想象中还大。伞面被砸得砰砰响,水汽混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裤脚很快就被斜扫进来的雨打湿了,黏在小腿上,冰凉。 刚走到教学楼拐角,通往校门的主干道上挤满了花花绿绿的伞和人,移动缓慢。宋望舒微微蹙眉,他不喜欢拥挤。脚步一转,拐进了旁边那条通往实验楼的小路。 这条路僻静,平时走的人就少,下雨天更是鬼影子都没一个。只有雨点砸在香樟树叶上的噼啪声,和脚下积水被踩踏的哗啦声。 刚走没几步,宋望舒的脚步就顿住了。 前面不远,实验楼侧面那个废弃的自行车棚旁边,一个身影正慢吞吞地走着。 没打伞。 黑色的T恤被雨水彻底浇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劲瘦却结实的肩背线条。微乱的碎盖头也被雨水打趴下,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脖颈上,往下淌着水。他就那么低着头,双手插在同样湿透的裤兜里,一步一步,踩在积着水洼的水泥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是江逾明。 他走得不快,甚至有点拖沓。肩膀微微垮着,不像平时那样绷着股随时要干架的劲儿。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落,流过左眼角和右眼角下那两颗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的小痣,流过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最后在下巴尖汇聚,滴落。 左耳垂上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在灰暗的天色里,偶尔闪过一点微弱的、湿漉漉的光。 整个人像一株被暴雨狠狠蹂躏过、却还硬挺着不肯倒下的野草。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倔,还有…孤零零的冷。 宋望舒撑着伞,站在几米开外。 黑色的伞面隔绝了头顶倾泻的雨水,在他周围划出一小片干燥的空间。他看着前面那个在雨幕里缓慢移动的、湿透的背影。 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画面: 开学典礼上,他骑在墙头嚣张的身影。 教室后排,被他吵醒时暴躁凶狠的紫瞳。 天台上,夹着烟,对自己怒吼“关你屁事”的扭曲表情。 还有那句带着恨意的“好、学、生、委、员!”。 以及笔记本上,那清晰的第三次违纪记录。 按照宋望舒的逻辑,这个“干扰源”,这个屡次违纪、态度恶劣的家伙,他应该立刻转身,走另一条路,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地走过去。这才是最符合效率和规则的选择。淋雨?那是他自己的事。 雨点砸在伞面上,声音密集得让人心烦。 江逾明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他依旧低着头,一步步往前走。脚下一个没注意,踩进了一个挺深的水坑。 “哗啦!” 泥水溅起老高,弄脏了他湿透的裤腿和鞋子。他连停都没停,只是脚步顿了一下,肩膀似乎更垮了一点,然后继续往前走。像个设定好程序的、麻木的机器人。 宋望舒握着伞柄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伞骨坚硬的触感硌着掌心。 他黑色的眼眸沉静地看着那个在雨里越走越远、越来越小的紫色身影(那双眼睛在灰暗的雨幕里,似乎也失去了平时的亮色)。看着他被雨水冲刷得单薄的脊背,看着他每一步都踩在积水里带起的狼狈水花。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情绪,像水底悄然浮起的气泡,在他冷静无波的心湖里冒了个头。 很陌生。 宋望舒不喜欢这种陌生感。他习惯掌控,习惯分析,习惯把一切变量归类。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觉得……不舒服。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水汽的空气涌入肺腑。 然后,他迈开了步子。黑色的伞面随着他的移动,划破雨幕。 他的脚步比平时快了一些,鞋底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 前面的身影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江逾明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瞬间绷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倏地转过头。 湿透的碎发黏在额角,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滑过他紧蹙的眉头。那双瑰丽的紫色眼睛,此刻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却也异常冰冷,里面翻涌着被打扰的不耐烦、警惕,还有一丝深藏的、被狼狈撞见的难堪。 “又是你?” 江逾明的声音因为淋雨而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毫不掩饰的烦躁,“宋望舒,你他妈有完没完?跟着我干嘛?” 雨水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流下,汇聚在鼻尖,又滴落。他紫瞳死死盯着宋望舒,像两簇在冷雨里燃烧的、带着湿气的幽火。 宋望舒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黑色的伞面微微前倾,挡住了部分斜扫向两人的雨丝。他没有回答江逾明的质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湿透的样子。 雨水顺着他黑色的睫毛滑落,他的视线扫过江逾明滴着水的头发,湿透紧贴在身上的T恤,沾满泥点的裤腿。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江逾明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宋望舒握着伞柄的手往前递了递。不是递向江逾明的手,而是直接递向他本人。黑色的伞面,稳稳地停在了江逾明头顶上方几寸的地方。 雨水敲打伞面的砰砰声,瞬间在江逾明头顶响起。 一股干燥的、带着淡淡洗涤剂味道的空气,混合着宋望舒身上那股特有的、干净的冷冽气息,瞬间包裹了江逾明被雨水浇透的头顶和肩膀。 突如其来的遮蔽感,让江逾明浑身猛地一僵。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都懵了。紫瞳里的不耐烦和警惕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茫然取代。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头顶那片突然出现的、干燥的黑色屏障,然后又猛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宋望舒。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周围是白茫茫的水汽。 宋望舒就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撑着伞,稳稳地罩在两人头顶。另一只手依旧插在校服裤兜里,姿态没什么变化。他的校服肩头也被斜扫进来的雨打湿了一小块深色,裤脚更是湿了大半。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他纯黑的眼睛看着江逾明惊愕的紫瞳,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声音穿透雨幕,清冷平稳,带着他一贯的陈述语气: “拿着。” 不是“给你”,也不是“要伞吗?”,就是简单的命令式——“拿着”。 江逾明只觉得一股热气“轰”地一下冲上头顶,瞬间盖过了被雨水浸泡的冰冷。不是感动,是更汹涌的、被冒犯的烦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恼! “谁他妈要你的伞!”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戳到痛处的狼狈。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伞,而是粗暴地想要挥开宋望舒递过来的手和那把碍眼的伞,“滚开!老子淋雨关你屁事!少在这儿假惺惺!” 他的动作又快又猛,带着一股蛮劲。 宋望舒似乎早有预料。在江逾明的手挥过来的瞬间,他没有硬碰硬,握着伞柄的手腕只是极轻微、极巧妙地一偏一让。 江逾明挥了个空。身体因为用力过猛还往前踉跄了半步,差点撞进宋望舒怀里。 宋望舒脚下纹丝不动,伞面依旧稳稳地罩在两人上方,连晃都没晃一下。他看着江逾明因为挥空而更加恼羞成怒的脸,看着他紫瞳里烧得噼啪作响的怒火,还有那掩饰不住的狼狈。 这一次,宋望舒没有像之前那样无视或者用冰冷的规则回应。 他纯黑的眼睛直视着江逾明那双燃烧的紫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三次违纪,记过通知明天会贴出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哗哗的雨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淋雨生病,算你活该。” 说完,他握着伞柄的手猛地往前一送。 不再是递,而是直接塞。 坚硬的伞柄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硬生生塞进了江逾明下意识抬起、还僵在半空中的手里。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通过湿透的掌心传遍全身。 江逾明彻底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把还带着宋望舒掌心一点微末体温的黑色雨伞。伞骨冰凉,伞面厚重干燥,和他湿透冰冷的掌心形成刺眼的对比。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记过通知…淋雨生病…活该… 还有手里这把被强硬塞进来的伞。 宋望舒在他僵住的瞬间,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 他甚至没有再看江逾明一眼,就那么径直走进了瓢泼的大雨里。雨水瞬间将他包裹,打湿了他黑色的短发,打湿了他挺直的脊背和蓝白色的校服。 他没有跑,也没有加快脚步。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一步步走进白茫茫的雨幕深处。背影很快模糊,只剩下一个挺直的轮廓,最后彻底消失在实验楼拐角的雨帘之后。 雨,还在疯狂地下着。 废弃的自行车棚旁,只剩下江逾明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黑色的、沉甸甸的伞。冰冷的伞柄硌得他掌心发疼。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脸颊、脖颈,不断地往下淌,流进衣领,冰冷刺骨。 头顶没有了雨点的敲打声,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被伞面隔绝出来的、小小的、干燥的安静。 这安静让他更加烦躁,更加……无所适从。 他看着宋望舒消失的方向,紫瞳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有,被那“活该”两个字狠狠刺中。难堪?有,被强行施舍的感觉糟糕透顶。茫然?有,完全搞不懂那个装逼犯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那干燥气息包裹时,瞬间袭来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暖意?或者说是…被遮蔽的安全感? “操!” 他猛地爆出一句粗口,声音在空旷的雨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想把手里的伞狠狠扔出去,扔进旁边积满雨水的泥坑里!让它也尝尝被泥水玷污的滋味! 可手指攥着那冰冷的伞柄,却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松不开。 雨水顺着他紧握伞柄的手指缝隙流下。他低头,看着那把黑色的伞。伞面干净,崭新,和他浑身湿透、沾满泥点的狼狈样子格格不入。 就像宋望舒和他,永远像两个世界的人。 他烦躁地抓了把湿透的头发,水珠四溅。最终,他既没有扔掉伞,也没有撑开。 只是把那把沉甸甸的、象征着“施舍”和“活该”的黑伞,像拎着个烫手山芋一样,胡乱地夹在湿透的胳膊底下。然后,继续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踩进积水里,朝着校门的方向,走进了更大的雨幕之中。 背影倔强,孤绝,又带着一种被雨水冲刷不掉的、巨大的茫然。 雨点砸在夹在他胳膊下的黑色伞面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像是在嘲笑。 第6章 月光下的低语与暗影 凌晨两点半。 老城区筒子楼里那间逼仄的小屋,像个蒸笼,闷得人喘不上气。窗户开着,外面也没一丝风,只有远处马路偶尔碾过一辆夜车,声音拖得老长,更显得屋里死寂。 江逾明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烙饼。湿透的衣服早换了,头发也擦干了,可那股子黏腻冰冷的劲儿好像渗进了骨头缝里,怎么都暖不过来。脑子里更是乱糟糟一团浆糊。 宋望舒那张万年冰山脸,那双纯黑得能把人冻僵的眼睛,还有那句“淋雨生病,算你活该”……像循环播放的鬼畜视频,一遍遍在脑子里闪。塞到他手里的那把黑伞,沉甸甸的,现在还立在墙角,像个沉默的审判官,看得他心头发堵。 操! 他猛地坐起身,胸口那股憋闷火烧火燎的。再躺下去他感觉自己要炸。 随手抓了件干爽的黑T恤套上,裤子也懒得换,趿拉着拖鞋就出了门。老旧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在寂静的楼道里撞出巨大的回响。 楼下街道空无一人。路灯昏黄的光晕被浓稠的夜色稀释,勉强照亮一小片湿漉漉的水泥地。空气里还残留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混着垃圾桶里隔夜馊水的味道,并不好闻。远处高楼还有零星几盏灯火,像漂浮在黑色海面上的孤岛。 江逾明漫无目的地走着,拖鞋踩在积水洼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空旷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碎盖头被他揉得更乱。 走着走着,手指无意识地摸上了左耳垂。 那里,一点冰凉的金属触感。 是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 他脚步顿住了。站在一盏光线特别昏暗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沉默了几秒。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点狠劲儿,抬手,动作有些粗鲁地,将那枚耳钉摘了下来。 细小的银针离开耳洞,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和空落感。 他把那枚小小的、在昏黄光线下闪着微弱光芒的耳钉,紧紧攥在手心里。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然后,他微微仰起头,对着浓得化不开的、只有几颗惨淡星子的夜空,用一种极低、极哑、像是在跟空气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某个看不见的人抱怨的声音,开口了: “妈……” 就这一个字,像打开了什么闸门。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深藏的疲惫和委屈,还有浓浓的烦躁。 “烦死了…真的烦死了……” 他攥着耳钉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泛白。 “你说你…干嘛给我取这么个名儿?江逾明…” 他念着自己的名字,舌尖抵着上颚,像是在咀嚼一个苦涩的果子。“逾明…逾明…比太阳还亮?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自嘲般的冷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你瞅瞅我现在…像个太阳吗?我他妈连个路灯都不如…” 他烦躁地用脚尖踢飞一颗挡路的小石子,石子咕噜噜滚进黑暗的角落。 “你当初…是不是想着,让我活得敞亮点?别跟你似的…” 他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带着一种难言的晦涩。“可这破名儿…压得我喘不过气…走到哪儿都像个笑话…” 他低下头,摊开手掌。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静静躺在他湿漉漉的掌心,在路灯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脆弱的光。 “你倒好…把这个留给我,自己走了…” 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冰凉的金属,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我戴着它…是不是就能像你希望的那样…‘逾明’了?可我怎么觉得…越戴…越他妈黑呢?” 他攥紧拳头,将耳钉重新死死握在手心,像是要把它嵌进肉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和无处发泄的愤怒: “今天…那个姓宋的!装逼犯!好学生!纪律委员!”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词,“他算老几?!凭他妈什么那么看我?!像看一滩烂泥!他以为他是谁?!给我伞?哈!还他妈说‘活该’!操!”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指骨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却也奇异地压下了胸腔里翻腾的怒火。 他靠着墙,滑坐到冰凉潮湿的地上,也不管脏不脏。头深深埋在屈起的膝盖里,湿漉漉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紧握的、抵在额头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此刻汹涌的情绪。 声音变得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跟掌心里那枚小小的耳钉,也像是在跟那个早已不在的人,做最后的、无力的控诉和质问: “妈…我是不是…真的很烂?烂到…连淋个雨都活该?”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湿透的落叶,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他脚边。 …… 距离江逾明坐着的墙角,隔着一个堆满杂物的巷子口,在另一盏光线更暗、几乎被巨大梧桐树阴影完全吞没的路灯下。 宋望舒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干净的浅灰色家居服,外面随意套了件薄外套,像是半夜出来买什么东西,或者只是单纯睡不着出来走走。他手里空空如也。 他站在浓重的树影里,像一尊没有呼吸的雕像。 从江逾明摘下耳钉,对着夜空喊出那声“妈”开始,他就停在了这里。一步未动。 昏黄的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轮廓,却照不进他隐匿在阴影中的脸庞。只有那双纯黑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沉静地注视着墙角那个蜷缩成一团、对着掌心低语的身影。 他听到了。 听到了那带着烦躁、委屈、自嘲的低语。 听到了那个名字——“逾明”的意义。 听到了他对母亲遗物的珍视和迷茫。 听到了他压抑的愤怒和那句…带着哽咽的质问。 ——“我是不是…真的很烂?烂到…连淋个雨都活该?” 宋望舒插在薄外套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隔着布料,掐进了掌心。 他黑色的眼眸深处,那片似乎永远不起波澜的冰封湖面,第一次,因为墙角那个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对着母亲遗物喃喃自语的紫色身影,而产生了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像一颗极小的石子,投入了万米深的海沟。 那个被他贴上“干扰源”、“不可控”、“违纪分子”标签的江逾明,那个在他笔记本上留下三次刺眼记录的江逾明,那个眼神凶狠、满嘴脏话、像头桀骜不驯小兽的江逾明…… 此刻,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蜷缩在泥泞里舔舐伤口、发出无助呜咽的…流浪猫。 宋望舒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瞬。 他看到了江逾明砸在墙上的拳头,看到了他颤抖的肩膀,看到了他紧握着那枚小小耳钉、仿佛抓住最后救命稻草般的手。 也听到了那句带着脆弱鼻音的质问。 那句“活该”,是他说的。冷静,理智,基于规则和对方屡次违纪的事实判断。 可此刻,看着墙角那个被夜色和孤独吞噬的身影,听着那句无力的“我是不是真的很烂”,宋望舒第一次对自己那基于“最优逻辑”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 仅仅是动摇。还远谈不上后悔或同情。 但那种感觉,很陌生。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严丝合缝的逻辑体系里。 他没有动。没有上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片浓郁的梧桐树阴影里,像一道沉默的、被夜色同化的剪影。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 看着江逾明在墙角坐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直到江逾明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肩膀不再颤抖。他慢慢地、有些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地拍了拍沾满泥水的裤子。路灯下,他侧脸紧绷,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刚才那片刻的脆弱仿佛只是幻觉。 他低头,摊开手掌,对着掌心里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又极其小声、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然后,他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将耳钉重新戴回了左耳垂上。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他似乎轻轻吸了口气。 最后,他看也没看周围,低着头,双手插回湿漉漉的裤兜,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进了前方更深的夜色里。背影依旧单薄,却重新绷起了一层看不见的、生人勿近的硬壳。 脚步声啪嗒啪嗒,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宋望舒这才缓缓地从那片浓郁的梧桐树影里走出来。 昏黄的路灯光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照亮了他纯黑眼眸深处尚未完全平复的、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无意识掐紧的掌心,那里留下了几个浅浅的指甲印。 他抬起眼,望向江逾明消失的方向。街道空荡,夜色浓稠。 那个被他定义为“干扰源”的变量,似乎比他数据库里预设的模型,要复杂得多,也…沉重得多。 宋望舒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转身,朝着与江逾明相反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脚步声很轻,很快也被寂静的夜色吞没。 路灯下,只留下墙角那块被江逾明坐过的、带着一点湿痕的地面,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少年人孤独的低语。那枚重新戴回耳垂的银色耳钉,在主人离开后,也彻底隐没在了黑暗里。 第7章 角落里的真相与沉默的豆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老城区就活了过来。街边早餐摊冒着滚滚白气,油条下锅的滋啦声,豆浆碗的碰撞声,还有早起赶工的、上学的人声,混在一起,热热闹闹。 江逾明顶着一头没怎么梳理的碎盖头,眼底带着熬夜的青黑,脸色比昨天更冷。他揣着兜,慢吞吞地晃到一个生意很好的包子铺前。 “两个肉包,一杯豆浆。” 声音哑得厉害,没什么精神。 “好嘞!五块!” 老板麻利地装袋。 江逾明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递过去,接过热腾腾的包子和温热的豆浆。塑料袋的暖意透过指尖传来,驱散了一点清晨的凉气。可他心里那团冰疙瘩,一点没化开。 他拎着早餐,没往学校方向走,反而脚步一转,拐进了旁边一条堆着杂物、没什么人走的窄巷。巷子尽头是堵墙,墙角扔着几个破筐,光线昏暗。 他走到墙根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巷口传来的喧嚣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他低头,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包子,没胃口。豆浆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滴在他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 手指又无意识地摸上了左耳垂。 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冰凉的触感。 他像是被那点冰凉刺了一下,猛地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抬手,再次粗暴地将那枚耳钉摘了下来。 细小的银针脱离耳洞,熟悉的刺痛和空落感再次袭来。 他把耳钉紧紧攥在汗湿的掌心,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然后,他对着掌心那点微弱的银光,用一种压抑到极点、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重鼻音和颤抖的声音,开口了: “妈……” 声音比昨晚更哑,更破碎。 “如果…当初…没有那场车祸…就好了…”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像是吞咽着刀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你…也不会死…” 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巷口隐约传来的叫卖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压抑的喘息。 他攥着耳钉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只有一片被巨大痛苦和恨意烧红的血丝。他死死盯着掌心,仿佛要穿透那枚小小的耳钉,看到那个血色的日子。 “我后来…才知道…”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和滔天的恨意,像困兽濒死的嘶吼,“原来…那个司机…是爸…是他派来的!是来撞死我的!”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撞出回音,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靠着墙才勉强站稳。 “车快到的时候…你…你推开了我…” 他声音瞬间又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剧痛和茫然,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空壳在低语,“你…推开了我…” “然后…车…就撞上你了…” 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还能看到刺眼的车灯,刺耳的刹车声,还有…飞溅的…红色。 “你…你倒在地上…血…好多血…” 他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你…你把这个…塞到我手里…” 他摊开紧握的掌心,那枚小小的耳钉躺在他汗湿的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沾染了洗不掉的血色。 “你说…‘逾明’…要…好好活…下去…” 他猛地攥紧拳头,将那枚耳钉连同那句最后的嘱托,死死地、死死地攥进掌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一股巨大的、灭顶般的悲伤和绝望瞬间将他淹没,比昨晚的愤怒和茫然更甚百倍千倍。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额头重重抵在屈起的膝盖上。 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从紧咬的牙关里泄出,像受伤野兽的悲鸣,在狭窄潮湿的巷子里低徊。 “妈…妈……” 破碎的音节,一遍遍,带着血淋淋的思念和无尽的痛苦。 …… 巷子口。 宋望舒拎着一杯刚买的豆浆,脚步停在了那里。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头发一丝不乱。他原本只是抄个近路去学校,这条堆杂物的巷子是他知道的最快路径。 他没想到会再次撞见江逾明。 更没想到,会听到这些。 从江逾明摘下耳钉开始,那句带着绝望的“如果当初没有车祸就好了”,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宋望舒的耳朵里。 然后,是那句石破天惊的“司机是他爸派来撞死我的”。 宋望舒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站在巷口投射进来的光线边缘,身影一半在微弱的晨光里,一半在巷子的阴影中。他手里那杯温热的豆浆,杯壁凝结的水珠正无声地滑落,滴在地上。 他纯黑的眼睛,沉静得可怕,清晰地映出巷子尽头墙角那个蜷缩成一团、浑身散发着巨大痛苦和绝望的身影。 他听到了全部。 听到了那个被至亲背叛、谋杀的真相。 听到了母亲在生死关头将他推开、用生命换他活下去的瞬间。 听到了那句带着血泪的临终嘱托——“好好活下去”。 也听到了此刻那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昨晚在路灯下听到的“逾明”的含义——比太阳还亮。 昨晚那句带着哽咽的质问——“我是不是真的很烂?” 此刻,这血淋淋的真相,和那蜷缩在角落、被灭顶悲伤吞噬的身影…… 所有的碎片,在宋望舒精密如仪器的大脑里,瞬间串联、碰撞、重组! 那个被他定义为“干扰源”、“不可控”、“违纪分子”的江逾明…… 那个眼神凶狠、满嘴脏话、桀骜不驯的校霸…… 那个淋着雨、倔强地不肯撑伞的背影…… 那个在深夜对着母亲遗物低语、怀疑自己“很烂”的少年…… 他所有的刺,所有的暴躁,所有的“烂”,都找到了那个深不见底的、血色的源头。 宋望舒握着豆浆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杯壁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温热的液体似乎都变得有些烫手。 他黑色的眼眸深处,那片似乎永远不起波澜的冰封湖面,此刻掀起了剧烈的、无声的风暴。昨晚那细微的动摇,此刻被这残酷的真相冲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沉重感。 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铅,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胸口。 他看到了江逾明攥紧的拳头,看到了他剧烈耸动的肩膀,听到了那压抑到极致的破碎呜咽。那声音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窒息。 那句他昨天冷静说出的“活该”,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 纪律委员的职责? 冰冷的违纪记录? 基于规则的“最优判断”? 在这样血淋淋的真相和灭顶的痛苦面前,显得如此苍白,甚至……可笑。 宋望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没有上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像一个误入他人地狱的旁观者,被迫目睹了一场最深的绝望。 巷口传来的喧嚣仿佛隔着一个世界。时间在江逾明压抑的呜咽和宋望舒沉重的静默中,缓慢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墙角那压抑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江逾明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死寂般的疲惫。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额头抵在膝盖上的地方一片湿痕,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瑰丽的紫色眼睛,此刻红肿不堪,里面布满了血丝,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他摊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血痕,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安静地躺在血痕中央,闪烁着冰冷而脆弱的光芒。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耳钉,眼神空洞,没有焦距。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找回了点力气,极其缓慢、极其笨拙地,用沾着血痕和汗渍的手指,颤抖着,将那枚耳钉,重新,戴回了左耳垂上。 冰凉的金属贴上滚烫的皮肤,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然后,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动作迟缓,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看也没看掉在地上的包子和早已冷透的豆浆,甚至没有拍打一下沾满灰尘的裤子。只是低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仿佛灌了铅的腿,朝着巷口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宋望舒在他即将走出巷口、暴露在晨光下的瞬间,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往旁边阴影里极快地侧身一步,将自己完全隐匿在一个巨大的、废弃的木质货箱后面。动作快得没有一丝犹豫。 江逾明低着头,毫无知觉地从那个货箱旁走过。 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照亮了他红肿空洞的紫瞳,眼角未干的湿痕,还有左耳垂上那枚沾着一点血痕的银色耳钉。 他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汇入巷口街道上渐渐多起来的人流。背影单薄、佝偻,透着一股被彻底抽空的死寂。 宋望舒从货箱的阴影后缓缓走出来。 他站在原地,看着江逾明消失在人流中的方向。手里那杯豆浆已经不再温热。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紧握豆浆杯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又抬眼,望向刚才江逾明蜷缩哭泣的巷子角落。 地上,两个被踩扁的肉包,一滩冷掉的豆浆,还有几道被拖曳出的、带着灰尘的湿痕。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绝望和血腥的味道。 宋望舒沉默地站了几秒,然后抬起手,将手中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豆浆,连同杯盖上凝结的水珠,一起,稳稳地放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校服领口,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那双纯黑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幽深、更加沉重。 他迈开步子,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平稳,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刚刚得知的、那个名叫“江逾明”的少年,那血淋淋的真相之上。 第8章 体检秤上的刺与影 早自习下课铃刚响,广播就滋啦滋啦响起来,教导主任王阎王那标志性的、带着点金属摩擦感的声音在全校回荡: “高一高二年级注意!按班级顺序,立刻到体育馆进行体检!班主任带队!不许缺席!重复一遍……” 教室里瞬间一片哀嚎。 “靠!又要体检!我最怕抽血!” “能不能不去啊?我晕针!” “想屁吃!王阎王盯着呢!” 宋望舒没什么反应,合上手里的英文原版书,放进抽屉锁好。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校服领口,安静地跟在闹哄哄的队伍后面。 体育馆里人声鼎沸,空气混着消毒水味、汗味和新塑料垫子的味道。各个项目排起了长龙,量身高体重的机器前队伍尤其长。 江逾明来得晚,或者说,是踩着点、被班主任刘老师半催促着推进体育馆的。他脸色依旧苍白,眼底青黑更重,嘴唇没什么血色。碎盖头随意耷拉着,遮住部分眉眼,整个人透着一种没睡醒的、或者说刻意游离在外的疲惫感。左耳垂上那枚银色耳钉,在体育馆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冷硬的光。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校服外套敞着(他几乎不扣),慢吞吞地缀在队伍尾巴上,眼神没什么焦点,像是在放空,又像是在抗拒周围的一切喧嚣。对旁边同学的议论和推搡完全无视。 轮到他们班测身高体重了。机器前站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校医和一个负责记录的年轻女老师。 “下一个!” 江逾明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才像刚回过神,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他踢掉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赤脚踩上冰冷的金属体重秤底盘。 负责记录的年轻女老师低头看读数,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175.7厘米……” 她念着,旁边量身高的男校医也报出了数字。 紧接着,体重秤的数字跳了几下,定格了。 “体重……117斤?” 女老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抬起头看向江逾明,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同情?“同学,你这体重……有点太轻了吧?175的身高,117斤?” 她声音不大,但周围几个排队的同学都听见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江逾明身上。 “哇靠!117斤?我160都120了!” “这也太瘦了吧?跟竹竿似的……” “难怪看着那么单薄……” 议论声像细小的针,扎了过来。 江逾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紫瞳里的情绪。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讨论的不是他自己。只是插在裤兜里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指节微微泛白。耳垂上的银钉似乎也变得更冷了些。 旁边那个年纪稍大的男校医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读数,摇摇头,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感叹:“是啊,小伙子,你这BMI严重偏低啊,营养不良了都。平时得多吃点,注意营养均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校医还在絮叨着健康建议。 江逾明像是没听见。数字报完,他直接弯腰,拎起自己的帆布鞋,赤着脚就踩到了旁边冰凉的地板上,弯腰穿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无声的抗拒和疏离。穿好鞋,他看也没看还在说话的校医和记录老师,径直走向下一个检查项目的队伍,背影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哎,同学!你还没……” 记录老师想叫住他登记名字。 “高一(1)班,江逾明。” 一个清冷平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记录老师和校医都愣了一下,转头看去。 宋望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体重秤前。他穿着整洁的白袜,动作标准地脱掉鞋子,放在指定位置,然后稳稳地站上秤盘。身姿挺拔如松。 机器读数很快。 “身高185厘米。” 男校医报数。 “体重……” 女老师看着跳动的数字,语气恢复了正常,甚至带着点赞许,“72公斤。嗯,很标准!非常健康!” 旁边几个排队的男生发出小声的惊叹。 “卧槽!185!72公斤!这比例绝了!” “不愧是年级第一,连体重都这么学霸级标准……” “羡慕不来啊!” 宋望舒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他平静地走下秤盘,弯腰穿鞋,动作依旧一丝不苟。校服裤腿随着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他穿好鞋,抬眼看向记录老师,纯黑的眼睛沉静无波,清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高一(1)班,宋望舒。” “哦哦,好的好的。” 记录老师连忙低头登记,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声。 宋望舒的目光,在记录老师低头写字的瞬间,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扫过旁边已经汇入抽血队伍的那个单薄背影。 江逾明排在抽血的队伍里,侧对着这边。他微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依旧插在裤兜里,肩膀却比刚才更紧绷了一些,像一张拉满的弓。体育馆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宽松的黑T恤显得更加空荡,勾勒出过分清晰的肩胛骨轮廓。 117斤。 175.7厘米。 这两个数字,冰冷地刻在宋望舒的脑海里,与昨晚路灯下的低语、凌晨巷角破碎的呜咽、还有那血淋淋的真相,瞬间重叠! ——“司机是爸派来的…撞死我的…” ——“你推开了我…” ——“好好活下去…” 营养不良。 像竹竿。 太瘦了。 校医和老师带着同情和关心的评价,此刻在宋望舒听来,却像一把把迟钝的刀子,反复切割着那个已经千疮百孔的身影。 那个被至亲谋杀、被母亲用命换来的“好好活下去”,却活得如此苍白、如此单薄、如此…摇摇欲坠的少年。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深处,那片沉重的铅似乎又往下沉了沉。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个紧绷的单薄背影。转身,走向下一个体检项目。脚步依旧平稳,校服依旧笔挺。 只是在经过抽血队伍附近时,他清晰地看到,排在前面的江逾明,在护士拿出针头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极其僵硬地往后缩了一下,插在裤兜里的手攥得更紧,指节用力到泛白。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他就强迫自己站直,别开了脸,但那瞬间泄露出的、近乎本能的抗拒和僵硬,没有逃过宋望舒的眼睛。 宋望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了过去。 体育馆里依旧喧闹,消毒水的味道弥漫。量血压的机器嗡嗡作响,视力表前传来“上、下、左、右”的辨认声。 宋望舒走向肺活量测试仪。他平静地拿起吹嘴,深吸一口气,然后稳定地、均匀地吹出。仪器上的数字快速攀升,最终停在一个优秀的数值上。 “很好!肺活量非常棒!” 负责的校医笑着夸奖。 宋望舒放下吹嘴,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他纯黑的眼睛,在放下吹嘴的瞬间,余光似乎又瞥向了抽血区的方向。 那里,江逾明已经坐到了采血凳上。他偏着头,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护士正用棉球擦拭他手臂内侧的皮肤,他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根细细的针头,刺破了皮肤。 宋望舒收回目光,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插在校服裤兜里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第9章 抽血的针尖与天台的铁锈 抽血的针头刺破皮肤的瞬间,江逾明猛地闭紧了眼睛。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针尖刺入的微痛更甚百倍。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还有……漫天的红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的疼痛压过那灭顶的幻象和恶心感。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睫毛在疯狂颤抖。 “放松点,同学,很快就好。” 护士的声音隔着嗡嗡的耳鸣传来,模糊不清。 放松?他妈的怎么放松?! 针头拔出,棉球按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又是一个激灵。他几乎是立刻抽回手臂,动作快得带风,看也没看针眼,抓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校服外套(虽然他不穿,但体检要求带着),胡乱往胳膊上一搭,遮住那点微不足道的血迹和护士递过来的棉签。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太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周围排队的人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江逾明脸色白得像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紫瞳里翻涌着未散的惊悸和浓得化不开的烦躁,像一头刚从陷阱里挣脱、惊魂未定的困兽。他看也没看倒下的椅子和周围的目光,低着头,几乎是撞开挡在前面的人,脚步踉跄地朝着体育馆侧门冲去。那单薄的背影,透着一股仓皇逃离的狼狈。 “哎!同学!你还没拿体检单!” 负责抽血的护士在后面喊。 江逾明充耳不闻,身影已经消失在侧门刺眼的光线里。 …… 宋望舒刚刚做完最后一项检查——视力。他放下遮眼板,清晰准确地报出最后一行最小的字母方向。校医满意地点头:“视力非常好,5.2。” 他微微颔首,接过自己的体检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刚才抽血区的方向。 那里只剩下一个倒地的空椅子,护士正弯腰把它扶起来,脸上带着点无奈。周围排队的人还在小声议论着刚才那个“反应超大”、“脸色吓人”的紫眼睛男生。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沉静无波,只是握着体检单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那张写着“185cm,72kg,各项指标优秀”的纸,此刻仿佛带着点沉甸甸的分量。 他转身,也朝着体育馆侧门走去。脚步依旧平稳,但方向却并非回教室的路径。 体育馆侧门通向一片堆放体育器材的露天区域,再往后,就是那栋旧实验楼。楼顶的天台,是他们昨天“交锋”过的地方。 宋望舒走到器材区边缘,脚步停住了。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旧实验楼外墙那架锈迹斑斑的、通往天台的露天铁梯。 梯子中段,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身影正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动作有些急躁,甚至带着点凶狠,铁梯被他攀爬的动作带得微微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 是江逾明。 他爬得很快,几乎是冲上去的。到达天台入口的铁门处,他粗暴地一把拽开那扇虚挂着的锈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哐当!” 铁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清晰地传了下来,带着愤怒的回响。 宋望舒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他黑色的眼眸沉静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刚才体育馆里护士的喊声,眼前晃动着江逾明抽血时惨白的脸和僵硬的身体,还有那仓皇逃离、撞倒椅子的背影。 117斤。 营养不良。 抽血时剧烈的反应。 昨夜巷角血淋淋的真相——“车撞上来了”… 所有的线索,在宋望舒精密的大脑里飞速串联。 那不仅仅是对针头的恐惧。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对车辆、对撞击、对血色和死亡的……创伤应激。 宋望舒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瞬。插在校服裤兜里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他没有动。没有像昨天那样,以纪律委员的身份追上去“抓现行”。 只是静静地站在器材区的阴影里,仰头望着那扇紧闭的天台铁门。 他能想象门后此刻的情景: 那个单薄的身影或许正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剧烈喘息。 或许正烦躁地抓着湿漉漉的头发。 或许……又摸上了左耳垂上那枚冰凉的耳钉。 过了几分钟,或者更久一点。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带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猛地从天台方向炸开!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狠狠砸在了金属物体上! 紧接着,是一连串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滔天愤怒的低吼,断断续续,听不清具体字句,但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和狂暴,隔着铁门和距离,依然能清晰地传递下来! 是江逾明。 他在上面发泄。 用拳头?还是用脚?踢打那扇铁门?或者天台边缘的铁栏杆? 宋望舒依旧站在原地。阳光落在他一丝不苟的校服肩头,却照不进他沉静的眼眸深处。那沉重的铅块感,似乎又往下压了压。 他没有去阻止。也没有离开。 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站在喧嚣的体育馆边缘,听着头顶天台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少年孤独而绝望的咆哮。 那咆哮声断断续续,最终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带着哽咽的喘息,被风撕扯着,消散在空旷的楼宇之间。 又过了一会儿。 天台的铁门再次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被从里面拉开。 江逾明出现在门口。 他扶着门框,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来。碎盖头凌乱不堪,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刚才那种惊悸的苍白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泄后的、更深沉的疲惫和……空洞。他紫瞳红肿,眼白布满了血丝,嘴唇紧抿,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用力咬破的痕迹。 他左手垂在身侧,指关节处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紫,甚至有破皮渗血的迹象——显然刚才那声巨响的制造者。右手则下意识地护在左耳垂的位置,像是确认那枚耳钉还在。 他站在天台边缘,没有立刻下来。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楼下,扫过堆满器材的空地,然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站在器材区阴影里、正静静仰望着他的宋望舒。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江逾明紫瞳猛地一缩!里面翻腾起比刚才更汹涌的、被窥破所有狼狈和不堪的滔天怒火!还有一丝被撞见发泄后脆弱本能的……羞耻! “宋、望、舒!”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毫不掩饰的恨意,“你他妈……看够了没有?!” 他扶着门框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身体因为愤怒和刚刚发泄后的虚弱而微微颤抖。那双瑰丽却布满血丝的紫瞳,死死地、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钉在宋望舒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宋望舒站在楼下阴影里,纯黑的眼睛平静地迎视着那道充满恨意的目光。 他没有回答江逾明的质问。 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冰冷的纪律条款回应。 他甚至没有移开视线。 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仰着头,看着那个站在锈蚀铁门旁、指关节流血、满眼恨意与绝望的少年。 阳光刺眼,风穿过楼宇,卷起地上的灰尘。 一个在楼上,伤痕累累,怒目而视。 一个在楼下,平静伫立,沉默仰望。 隔着冰冷的铁梯和空气里尚未散尽的暴戾气息,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宋望舒的沉默,在此刻,比任何语言都更具穿透力。那沉默里,不再仅仅是冰冷的规则,似乎还多了一些……江逾明完全无法理解、也拒绝去理解的、沉重的东西。 第10章 讨论声里的沉睡与悬停的笔尖 体检折腾了一上午,下午第一节语文课,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懒洋洋的、劫后余生的疲惫感。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落在课桌上,晒得人昏昏欲睡。 语文老师是个挺有激情的中年男人,姓周,外号“周大炮”,讲课嗓门洪亮。他正讲到鲁迅的《祝福》,分析祥林嫂的悲剧根源,唾沫横飞。 “……所以同学们,这封建礼教吃人啊!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 底下回应稀稀拉拉,哈欠连天。 “好了!”周大炮一拍讲台,粉笔灰簌簌往下掉,“光听我讲不行!现在,前后桌四人一组,讨论一下,祥林嫂的悲剧命运,除了社会原因,她自身有没有责任?给你们五分钟!讨论完每组派代表发言!” 教室里瞬间“嗡”地一下活了过来。桌椅板凳一阵乱响,同学们开始扭头转身,找自己的组员。抱怨声、讨论声、椅子腿刮地的刺耳声混在一起。 宋望舒所在的小组,正好是他、林小雨、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还有……他后桌的江逾明。 林小雨和眼镜男已经自觉地转过身,把椅子拖过来,凑在宋望舒课桌旁边。眼镜男扶了扶眼镜,一脸认真:“我觉得祥林嫂自身肯定也有问题,她太迷信了,捐门槛……” 林小雨小声反驳:“那也不能怪她吧?她那个环境……” 两人讨论起来。 宋望舒没有立刻加入。他习惯性地先拿出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用尺子比着,在页眉处工整地写下日期、课程、讨论主题。动作一丝不苟。 写完,他才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自己小组的成员——林小雨,眼镜男,然后,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自己的正后方。 江逾明。 他依旧维持着上午的姿势,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点凌乱的碎盖头和后脑勺。校服外套(体检后他也没穿,只是搭在椅背上)滑落了大半,堆在腰间。他身上那件单薄的黑T恤,在午后的阳光下,更显得空荡荡,清晰地勾勒出肩胛骨和脊梁的轮廓,瘦得有些嶙峋。 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带着疲惫和抗拒的雕塑。周围小组热火朝天的讨论声,椅子拖动声,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只有随着呼吸,肩膀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起伏。 林小雨和眼镜男讨论了几句,也发现少了一个人。林小雨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趴着的江逾明,又飞快地转回来,对着宋望舒和眼镜男,压低声音,带着点为难:“那个…江逾明同学他…好像睡着了?我们要不要…叫醒他?” 眼镜男也推了推眼镜,看向江逾明,脸上露出点不赞同:“小组讨论呢,他这样不好吧?而且周老师说了要全员参与……” 两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宋望舒身上。毕竟,他是小组里默认的核心,也是纪律委员。 宋望舒的目光依旧落在江逾明趴伏的背影上。 那单薄的脊背,117斤的体重,体检单上冰冷的数字,还有早上巷角绝望的呜咽和天台铁门上那声带着血气的闷响……像无声的潮水,瞬间涌入他沉静的眼眸。 他看到了江逾明搭在桌沿外的那只手。手背上,抽血留下的细小针眼周围还有一圈淡淡的青黄,而更刺眼的,是靠近指关节的位置——一片新鲜的、带着破皮血痕的红肿淤青,显然是刚才在天台发泄时留下的。 那只手无力地垂着,指节处带着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林小雨见宋望舒没说话,以为他默许了,犹豫着,想伸手去轻轻推一下江逾明的肩膀:“江逾明同……” “不用。” 宋望舒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瞬间打断了林小雨的动作和林小雨、眼镜男的小声讨论。 两人都愣住了,看向宋望舒。 宋望舒的目光已经从江逾明身上移开,落回自己摊开的笔记本上。他拿起笔,笔尖悬停在刚才写好的讨论主题下方,准备记录组员的观点。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纯黑的眼眸沉静无波。 “我们讨论。” 他言简意赅,语气是陈述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他累了。” 林小雨和眼镜男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累了? 宋望舒…竟然说不用叫醒江逾明?还说…他累了? 这…这不像纪律委员宋望舒啊!他不是应该最看不惯这种违反课堂纪律的行为吗? 但宋望舒没有再解释,也没有看他们。他微微侧头,对着眼镜男:“你刚才的观点,自身责任论,具体论据?” 眼镜男被点名,赶紧回神,扶了扶眼镜,又看了一眼趴着毫无反应的江逾明,压下心里的疑惑,开始阐述:“哦,好,我是这样想的,祥林嫂她……” 讨论重新开始。林小雨也加入了进来,只是眼神时不时还会飘向后面那个沉睡的身影,带着点复杂和不解。 宋望舒握着笔,笔尖在纸页上游走,记录着组员的发言。字迹依旧工整清晰,逻辑分明。 只是,在他偶尔停顿的间隙,那纯黑的眼眸会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再次扫过自己身后那个趴伏的、单薄的身影。 他看到阳光落在江逾明露出的那截后颈上,皮肤苍白。 看到随着呼吸,他肩胛骨在单薄T恤下极其轻微的起伏。 看到那只带着针眼和淤青的手,依旧无力地垂着。 教室里很吵。小组讨论的声音,其他组的喧哗,周大炮在过道里巡视的脚步声。 但在宋望舒周围,似乎有一小片奇异的安静。他记录着讨论,参与着分析,逻辑清晰,观点明确。 只是那支握在他手中、书写着“封建礼教”、“个人觉醒”的笔,笔尖在每一次悬停的瞬间,都仿佛凝固了时间。 而在他笔记本的页脚,一个不起眼的空白处,那支笔的笔尖曾短暂地、无意识地停顿过一瞬,留下一个极其微小、几乎看不见的墨点。 像一滴悬而未落的雨,最终没有滴在“违纪记录”那一栏。 第11章 隔开半臂的距离 下课铃响得跟催命似的,教室里瞬间炸锅。椅子腿刮地的噪音,书包拉链声,呼朋引伴的喊声,混成一片。 林小雨和眼镜男赶紧把椅子拖回原位,收拾东西准备出去放风。两人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桌。 江逾明还趴着。 姿势都没变。脸埋在臂弯里,碎盖头乱糟糟地盖着后颈。校服外套滑到了地上,他也毫无知觉。整个人像睡死过去,又像是彻底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响。只有午后的阳光,在他单薄的黑色T恤肩头,投下一点暖意。 宋望舒没动。他合上语文笔记本,动作依旧一丝不苟。然后,他拿起笔记本和笔,站起身。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座位,而是径直朝着讲台方向走去。脚步平稳,穿过闹哄哄的人群,目标明确——周大炮还没离开讲台,正在收拾教案。 “周老师。” 宋望舒的声音清冷平稳,穿透了部分喧嚣。 周大炮抬头,看到是他,脸上露出笑容:“哦,宋望舒同学,有事?” “嗯。” 宋望舒点头,开门见山,“我想申请调换座位。” “调换?” 周大炮有点意外,“你想换到哪里?现在的位置不是挺好吗?靠窗,安静。” 宋望舒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后方,精准地落在那个依旧趴伏的身影上。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想换到江逾明同学旁边。” “啊?” 周大炮愣住了,教案都忘了合上,“换…换到江逾明旁边?” 他下意识地看向教室后排那个趴着的身影,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宋望舒同学,你…你这是为什么啊?他上课不是睡觉就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全,但意思很明显——那是个麻烦源。 宋望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纯黑的眼睛看着周大炮,清晰地说道:“老师安排小组讨论,他睡着了。我作为组员,坐到他旁边,方便随时提醒他参与课堂活动。”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是纯粹的陈述,“而且,他可能需要学习上的帮助。我坐过去,可以辅导。” 理由冠冕堂皇,逻辑清晰,挑不出毛病。 周大炮张了张嘴,看着宋望舒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异常认真的脸,又看看后排那个睡得人事不省的江逾明。一个是年级第一的宝贝疙瘩、纪律委员,一个是让所有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让宋望舒去“管”江逾明?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不行?万一真能管住呢? “这个…” 周大炮犹豫了一下,主要是觉得有点委屈宋望舒,“你确定?坐他旁边…可能…会吵到你学习。” “不会。” 宋望舒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我能处理好。” 周大炮看着宋望舒沉静的眼神,莫名觉得有点说服力。他挠了挠头:“行吧…既然你主动要求,也是为了帮助同学…那…那你就换过去吧。位置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他旁边也没人坐。” “谢谢老师。” 宋望舒微微颔首,转身就走,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没急着收拾东西。先弯腰,捡起了滑落在江逾明脚边的那件蓝白校服外套。动作很轻,没有碰到江逾明。他拍掉外套上沾的灰,将它重新搭在江逾明椅子的靠背上。 然后,他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课本、笔记、文具。每一件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地放进书包。 林小雨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眼镜男也忘了推眼镜。两人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宋望舒真换啊?还…还帮江逾明捡衣服? 宋望舒像是没看见他们的目光。他拎起收拾好的书包,走到江逾明旁边那个空座位——也就是原来林小雨的同桌位置。 他把书包挂到椅子侧面挂钩上。然后,拉开椅子。 “嘎吱——”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拖出清晰的摩擦声。 趴在桌子上的江逾明,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埋在臂弯里的脑袋似乎更深地埋进去了一点,像是被这噪音打扰了清梦,带着点不耐烦。 宋望舒像是没看见,稳稳地坐了下去。腰背挺直,和趴着的江逾明形成鲜明对比。 他没有立刻拿出书本,而是先调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没有紧贴着江逾明的桌子,而是留出了大约半臂的距离。一个既不算疏远、又能随时观察到对方动静的空间。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出下节课的数学课本,摊开在桌面上。又从笔袋里取出一支黑色的钢笔,放在课本旁边。动作流畅,无声无息。 教室里依旧吵闹,但宋望舒周围似乎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他坐在那里,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冷硬。纯黑的眼睛低垂着,落在摊开的数学书上,仿佛只是在预习新内容。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一丝不苟的校服肩头,也落在旁边江逾明凌乱的碎盖头和单薄的后背上。 一个端坐如松,一个趴伏沉睡。 隔着一臂的距离。 空气里,只有远处同学的喧闹,和近处江逾明沉睡中极其微弱的、带着疲惫的呼吸声。 宋望舒的目光在书页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过脸。 视线落在旁边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看着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 看着他露出的那截苍白后颈。 看着搭在椅背上、那件自己刚才捡起来拍干净的校服外套。 宋望舒的指尖,在光滑的钢笔笔身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数学公式上。 教室里的人声渐渐小了些,预备铃快要响了。 趴在桌上的江逾明,埋在臂弯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搭在桌沿外的那只带着淤青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在梦里抓住了什么虚无的东西。 预备铃尖锐地撕扯着空气,教室里最后一点喧嚣也被强行摁了下去。同学们不情不愿地拖着椅子回位,哈欠连天。 江逾明是被这铃声和周围挪动椅子的噪音硬生生拽出那片沉重黑暗的。 他猛地吸了口气,像是溺水的人刚浮出水面,胸腔里带着闷痛。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了动,碎盖头乱糟糟地翘着几根呆毛。长时间趴伏让半边脸压出了清晰的红印,额角还粘着几根汗湿的发丝。紫瞳缓缓睁开,里面布满了睡眠不足的红血丝,眼神涣散,带着浓重的、未散尽的疲惫和一丝刚醒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发麻的脸颊。 手刚抬到一半,动作猛地僵住。 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像被什么东西刺中,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旁边座位上,那个穿着板正蓝白校服、坐姿挺拔如松、正摊开一本数学书的侧影。 宋望舒?! 江逾明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睡意和茫然被瞬间冻僵、粉碎! 紫瞳里的红血丝因为惊愕而显得更加骇人,死死地钉在宋望舒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操! 这装逼犯怎么坐这儿了?!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自己原来的同桌位置——林小雨正坐在那里,有点紧张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换座位了? 宋望舒…主动换到他旁边?! 一股极其荒谬和强烈的被侵犯感瞬间席卷了江逾明!比昨天被塞伞、被记过、被撞见在天台发泄更甚!这他妈算什么?监视?还是“好学生”的“帮扶”任务?操! 巨大的烦躁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羞恼像毒藤一样缠住了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猛地扭回头,不再看宋望舒,动作大得带倒了桌上的一支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动静不小,周围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 宋望舒的目光也终于从数学书上移开,平静地转向他。纯黑的眼睛沉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 江逾明想骂人,想质问,想让他滚远点!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挤出一个沙哑破碎的音节。对上那双纯黑得仿佛能吸走所有情绪的眼睛,他所有冲到嘴边的脏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种被死死压制、无处发泄的憋闷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让开!” 他对着挡在过道外侧的宋望舒低吼,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戾气和不耐烦,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宋望舒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布满血丝的紫瞳和那副下一秒就要爆发的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身体极其自然地、配合地向后靠了靠,给他让出了一条勉强能通行的缝隙。动作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仿佛只是给一个普通同学让路。 这种平静的、理所当然的配合,反而让江逾明更加憋闷。他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堵得发慌。他看也没看宋望舒,几乎是撞开那条缝隙,低着头,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快步冲出了教室后门,朝着走廊尽头的厕所方向疾走而去。背影僵硬,像一张拉满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弓。 宋望舒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视线收回,落在他刚才仓促离开的座位上。 椅子歪斜着,桌面上空空荡荡,只有那支被他带倒、滚到桌角的笔。桌肚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皱巴巴的、像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纸。 宋望舒的目光在那露出的一角上停顿了一秒。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弯下腰,像是要去捡自己脚边并不存在的东西。动作很轻,很隐蔽。 借着弯腰的姿势,他的视线快速而精准地扫过江逾明桌肚的内部。 光线昏暗,但足够看清。 桌肚里没什么书本,只有几团揉皱的废纸,一个空瘪的烟盒,还有……一张被胡乱塞在角落里的纸条。 纸条不大,边缘毛毛糙糙,像是被用力撕下来的。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着一行字。 字迹很用力,力透纸背,甚至划破了纸张。笔画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和……绝望。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那行字的内容: **【如果死的不是妈妈,死的是我,就好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宋望舒弯腰的动作停顿在那一刻。 预备铃的余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教室里数学老师走上讲台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同学们翻书的声音沙沙作响。 但这些声音,在宋望舒的世界里,瞬间被拉远、模糊,只剩下桌肚里那张皱巴巴纸条上,那行力透纸背、带着血腥味的字迹。 ——“如果死的不是妈妈,死的是我,就好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了宋望舒精密运转的逻辑核心! 体检秤上117斤的冰冷数字。 巷角蜷缩呜咽的单薄身影。 天台铁门被砸出的闷响和压抑咆哮。 抽血时惨白僵硬的抗拒。 还有……那场血淋淋的、被至亲背叛、母亲用生命换他“好好活下去”的车祸真相!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冰冷数据和沉重观察,此刻都被这张纸条上这行扭曲绝望的字,瞬间点燃、引爆! 这不是“干扰源”。 这不是“违纪分子”。 这甚至不是一个简单的“需要帮助的同学”。 这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被至亲谋杀、眼睁睁看着母亲为自己惨死、活在巨大愧疚和绝望中、甚至希望死的是自己而不是母亲的……少年! 那句“好好活下去”的临终嘱托,成了压垮他、让他喘不过气的枷锁! 宋望舒插在校服裤兜里的手,猛地攥紧!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纯黑的眼睛深处,那片一直沉静无波的冰封湖面,此刻掀起了滔天的、无声的海啸! 昨晚路灯下那句带着哽咽的“我是不是真的很烂?”的质问,此刻有了最残酷、最清晰的答案——在江逾明自己心里,他不仅“烂”,他甚至觉得……自己该死! 一股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像冰冷的岩浆,瞬间席卷了宋望舒的四肢百骸。沉重?不,比沉重更甚。是窒息般的压抑和……一种冰冷的、尖锐的钝痛。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江逾明在写下这行字时的样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牙齿死死咬着嘴唇,紫瞳里翻滚着灭顶的痛苦和自我厌弃,泪水(如果有的话)砸在纸上晕开墨迹…… “宋望舒同学?你没事吧?” 数学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带着点关切。他注意到宋望舒弯腰的动作似乎停得有点久。 宋望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 他极其迅速地、以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直起了腰。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纯黑的眼睛平静地转向讲台方向,迎上数学老师关切的目光。 “没事,老师。” 他的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笔掉了。” 他甚至还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然后稳稳地坐回自己的椅子,腰背挺直。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数学书上,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从未发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带着血丝的月牙痕。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他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在书页上复杂的函数图像上,大脑却像被强行格式化的机器,所有的逻辑、所有的公式,都被那行扭曲绝望的字迹彻底覆盖、搅碎。 ——“如果死的不是妈妈,死的是我,就好了” 数学老师开始讲课,声音洪亮。 宋望舒握着笔,笔尖悬停在笔记本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黑色的墨水在笔尖凝聚,最终承受不住重力,滴落在空白的纸页上,晕开一小团浓重的、化不开的墨迹。 像一滴凝固的、无声的血泪。 第12章 免费餐盘与沉默的注视 中午的食堂,永远是青藤一中分贝最高的地方。人声鼎沸,碗筷碰撞,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饭菜混合的油腻味道,还有汗味。排队的长龙像几条扭动的蛇,缓慢地向前蠕动。 宋望舒端着餐盘,里面是标准的套餐:一荤一素,米饭,例汤。菜色普通,但分量扎实,摆放整齐。他穿过拥挤嘈杂的人群,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寻找空位。他对环境噪音有很强的屏蔽能力,但今天,他的视线像被什么牵引着,精准地落在了靠墙角落的一张桌子。 那里坐着江逾明。 他对面还坐着一个男生,留着板寸,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体格看起来挺结实,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校服,正埋头大口扒着饭,餐盘里堆得满满的,是顾芳松,江逾明初中就认识的兄弟。 但宋望舒的目光,只聚焦在江逾明面前的餐盘上。 那餐盘里,东西少得可怜。 一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清汤寡水——免费的紫菜蛋花汤,蛋花稀得可以忽略不计。 一勺水煮白菜帮子——也是免费的,煮得发黄,蔫巴巴地堆在角落。 唯一能算“菜”的,是旁边一小碟免费的、齁咸的榨菜丝。 然后就是一大坨白米饭。 没有荤腥,没有油水,只有一片寡淡的、毫无生气的白和黄。和他对面顾芳松那堆满红烧肉和炒鸡蛋的餐盘形成刺眼的对比。 江逾明低着头,碎盖头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动作迟缓,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和……麻木。他并没有吃多少,只是把米饭拨来拨去,偶尔夹起一根榨菜丝,放进嘴里机械地嚼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连这咸味都让他觉得负担。 他整个人缩在角落的位置里,单薄的黑色T恤裹着瘦削的肩膀,在食堂喧嚣的背景里,像一幅褪色的、静止的剪影。左耳垂上的银钉,在食堂顶灯惨白的光线下,闪着一点微弱而冰冷的光。 117斤。 营养不良。 桌肚里那张写着“死的是我就好了”的纸条。 宋望舒握着餐盘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餐盘的边缘有些硌手。 他没有犹豫,端着餐盘,径直朝着江逾明和顾芳松那张桌子走去。脚步平稳,穿过喧闹的人群,像一艘破开波浪的船。 他走到桌边,没有询问“这里有人吗”,也没有看正抬头、一脸惊讶和警惕看向他的顾芳松。目光平静地落在江逾明对面、顾芳松旁边的空位上。 “这里有人吗?” 宋望舒的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情绪。 顾芳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位大名鼎鼎、平时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年级第一会主动坐过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依旧低着头戳米饭的江逾明,又看看宋望舒那张没什么表情但自带压迫感的脸,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 江逾明戳米饭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没抬头,但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感知到危险逼近的刺猬,所有的刺都竖了起来。握着筷子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脆弱的竹筷捏断。 宋望舒像是没感觉到这瞬间凝固的低气压和顾芳松的尴尬。他见没人明确反对(江逾明没抬头,顾芳松没说话),便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餐盘放在了那个空位上。 然后,拉开椅子,稳稳地坐了下去。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校服裤腿随着坐下的动作依旧笔挺。 他坐下后,没有立刻动筷子,也没有看对面低着头的江逾明。而是先拿出随身带的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和筷子。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他特有的、近乎刻板的仪式感。 空气仿佛在这一小块区域凝固了。 旁边是鼎沸的人声和碗筷碰撞声,这里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顾芳松看着身边气场强大的宋望舒,又看看对面浑身散发着“别惹我”气息的江逾明,感觉屁股底下的凳子跟长了刺一样。他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想找点话说,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呃…明哥,你…你就吃这点啊?这哪够啊?下午还有体育课呢!” 他试图把话题引到江逾明身上,带着兄弟间特有的关切和一点不赞同。 江逾明依旧没抬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低、极哑、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单音节:“……嗯。” 他像是被顾芳松的话戳到了什么痛处,握着筷子的手更紧了,指节处的淤青在用力下显得更加刺眼。他胡乱地扒拉了一大口寡淡的米饭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的动作显得有些艰难,喉结滚动得异常用力。 顾芳松被噎了一下,有点讪讪的,只好转头看向宋望舒,试图缓解尴尬:“那个…宋望舒同学是吧?你…你也吃这么素啊?” 他纯粹是没话找话,宋望舒的餐盘里明明有荤有素。 宋望舒刚擦完手,闻言,抬起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了顾芳松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情绪,却让顾芳松莫名觉得有点压力。 “还好。” 宋望舒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的吃相很斯文,动作不快不慢,每一口都咀嚼得很充分,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和他擦手一样,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规整。 顾芳松彻底没话了,只能埋头继续吃自己的,感觉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宋望舒安静地吃着饭,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餐盘里。但他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从未离开过对面那个沉默的身影。 他看到江逾明只挑着榨菜丝下饭,那碗免费的汤几乎没动。 看到他吞咽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滚动的喉结,仿佛每一口食物都是负担。 看到他瘦得突出的腕骨,随着夹菜的动作在T恤袖口下若隐若现。 看到他始终低垂的头,和那被碎发遮挡的、看不清表情的侧脸。 还有那空荡荡、只有免费菜色的餐盘。 117斤。 营养不良。 “死的是我就好了”。 宋望舒握着筷子的手指,指腹微微用力。他夹起一块自己餐盘里的红烧排骨。酱汁浓郁,肉质看起来炖得很软烂。 他停顿了一瞬。 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那块排骨放进了自己的碗里,用筷子分开,安静地吃了起来。没有看江逾明,也没有任何要把菜分过去的意思。 他只是安静地吃着。 对面的顾芳松偷偷瞄了一眼宋望舒,又看看自己兄弟那惨淡的餐盘,再看看宋望舒盘子里诱人的红烧排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有点着急。他忍不住又压低声音对江逾明说:“明哥,真不行我分你点?我这肉多……” “不用!” 江逾明猛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抑的、即将爆发的烦躁和……难堪。他终于抬起头,紫瞳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凶狠地瞪了顾芳松一眼,带着警告。“吃你的!” 顾芳松被瞪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江逾明吼完,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耗尽了力气。他紫瞳里的凶狠褪去一些,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角落的狼狈。他不再看任何人,低下头,更加用力地、近乎发泄地戳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米饭,仿佛那米饭跟他有仇。 宋望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依旧安静地吃着饭,动作没有一丝紊乱。只是在他夹起下一筷子米饭送入口中的瞬间,他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像羽毛般掠过江逾明面前那盘只有榨菜和米饭的、毫无生气的餐盘。 然后,他垂下眼睫,继续咀嚼。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食堂的喧嚣是永恒的背景音。角落里这张桌子上的沉默,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宋望舒吃得很慢,但很干净。当他餐盘里的饭菜都吃完,只剩下一点汤底时,江逾明也正好停下了筷子——他的餐盘里,米饭还剩下一半,榨菜丝几乎没动,那碗免费的汤更是原封不动。 江逾明像是完成了某种折磨人的任务,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扔,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插进裤兜,闭上眼,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老子很烦”的低气压。 宋望舒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他端起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的那碗例汤——一份简单的冬瓜汤,清澈见底,飘着几片冬瓜和几粒葱花。 然后,在顾芳松有些错愕的目光中,在江逾明闭目养神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宋望舒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那碗汤,稳稳地放在了江逾明餐盘里那碗原封未动的免费汤旁边。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 做完这一切,他端起自己空了的餐盘,站起身。椅子被轻轻拉开,没有发出噪音。 他看也没看依旧闭着眼的江逾明,对旁边愣住的顾芳松微微点了下头(纯粹是礼节性的),便端着餐盘,转身离开了这张被沉默笼罩的餐桌。背影挺拔,步伐平稳,汇入了食堂收残处的人流中。 顾芳松呆呆地看着宋望舒离开,又看看江逾明旁边多出来的那碗明显好得多的冬瓜汤,再看看闭着眼、眉头紧锁、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江逾明,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江逾明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身心俱疲。胃里那点寡淡的食物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更添了负担。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嘈杂的地方。 鼻尖,似乎萦绕过一丝极其清淡的、不属于食堂油腻味道的气息。很干净,像阳光晒过的青草味。 他烦躁地皱了皱鼻子,把这错觉归咎于食堂浑浊的空气。 第13章 烟雾里的脏话与阴影后的眼睛 体育课,永远是江逾明这种人的放风时间。八百米跑完,老师一吹哨解散,人群呼啦一下散开。打球的,聊天的,躲树荫下偷懒的。 江逾明和顾芳松对了个眼神,默契地脱离大部队,往体育馆后头那排废弃器材室溜达。那儿背阴,还有个死角,监控死角,老地方了。 “操,热死老子了!” 江逾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后背靠着冰凉的水泥墙,扯了扯汗湿的T恤领口,露出清晰的锁骨。他脸上那点阴郁被燥热和运动后的潮红盖住不少,紫瞳亮得有点扎眼,左耳垂的银钉也晃着光。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动作大大咧咧。 顾芳松挨着他坐下,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熟练地抖出两根。“来一根,压压汗气。” 江逾明二话没说,接过烟叼嘴里。顾芳松“啪嗒”一声擦亮打火机,幽蓝的火苗凑近。 江逾明眯着眼凑上去,深吸一口。劣质烟的辛辣味儿瞬间冲进肺管子,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舒服地吐出一大团白烟,看着它在阳光里扭曲散开。 “爽!” 他骂了一句,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但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回来了。他屈起一条腿蹬在台阶上,姿态放松又带着点痞气,手指夹着烟,烟灰弹得老远。 “刚跑完那傻逼八百米,王阎王那脸拉的,跟谁欠他钱似的!” 江逾明开始吐槽,紫瞳里闪着光,语速挺快,“还有三班那个傻大个,跑个步跟地震似的,差点把老子鞋踩掉!操!” 顾芳松也点着了烟,吸了一口,笑着附和:“可不是!还有咱班那几个女生,跑一半就蹲地上装死,啧,娇气!” “娇气个屁!就是欠练!” 江逾明嗤笑一声,又狠狠吸了口烟,烟头烧得通红。他手指关节上那圈破皮的淤青在动作间露出来,结了层薄薄的血痂,他也毫不在意。“要我说,体育课就该真刀真枪干!跑个屁步,打场球多痛快!” “就是!” 顾芳松猛点头,“下午放学约二中的?听说他们新来了个挺能打的。” “约!必须约!” 江逾明来劲了,紫瞳里燃起好斗的火苗,他夹着烟的手一挥,“老子憋好几天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上次那小子,挨了我一拳就趴了,怂包!” 他边说边做了个挥拳的动作,牵扯到指关节的伤,血痂似乎裂开了一点点,渗出丝极细的血痕,他像没感觉。 “明哥威武!” 顾芳松拍马屁。 “那是!” 江逾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碎盖头翘着几根不羁的呆毛。他弹了弹烟灰,烟雾缭绕中,他侧脸线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和野性,完全看不出早上在食堂的麻木和桌肚里那张纸条的绝望。“对了,你妈给你那生活费,省着点花,别他妈又月底吃土。” 他突然话锋一转,带着点兄弟间的粗鲁关心。 “知道知道!” 顾芳松挠挠头。 两人吞云吐雾,你一句我一句,脏话和笑声夹杂在烟雾里。江逾明看起来又“活”了过来,那个暴躁、话多、带着点混不吝痞气的校霸形象重新上线。阳光落在他身上,汗湿的黑T恤贴在结实的胸膛上,紫色眼睛在烟雾后亮得惊人。 …… 器材室另一头的阴影里。 宋望舒背靠着冰冷的红砖墙,手里拿着一瓶刚拧开的矿泉水。他刚绕着操场慢跑完几圈,额角只有一层极细密的汗珠,呼吸平稳。 他原本只是找个安静地方喝水,却无意中撞见了这“老地方”的对话。 他站在阴影中,身影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纯黑的眼睛沉静无波,隔着一段距离和缭绕的烟雾,清晰地落在台阶上那个吞云吐雾、脏话连篇、挥斥方遒的紫色身影上。 他看到了江逾明指间明灭的烟头。 看到了他挥拳时指关节上那裂开的、渗出血丝的旧伤。 看到了他紫瞳里跳跃的、带着戾气的光。 听到了那些“傻逼”、“怂包”、“操”的脏话。 也听到了他粗声粗气地关心顾芳松“省着点花”。 117斤的体重。 营养不良的体检单。 桌肚里那张“死的是我就好了”的纸条。 还有此刻,那裂开渗血、却被他毫不在意地展示着的指关节。 宋望舒的指尖,在冰凉光滑的矿泉水瓶壁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 江逾明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也感觉不到烟草对他那本就“营养不良”身体的侵蚀。那辛辣的烟雾,那爆粗口的快感,那约架的兴奋,似乎成了他麻痹自己、对抗内心那片巨大空洞和绝望的唯一方式。 像一团燃烧得过于炽烈、却注定短暂的火,试图用光和热驱散无边的黑暗。 宋望舒的目光,在那渗血的指关节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向江逾明夹着烟、正对着顾芳松比划着什么、显得神采飞扬的侧脸。 阳光很好,体育场那边传来篮球砸地的砰砰声和隐约的欢呼。 阴影里,宋望舒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矿泉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清晰地滚动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看着那团在烟雾和脏话中燃烧的、名为“江逾明”的火焰。 下午的语文课,阳光晒得人骨头缝都发懒。周大炮讲着《林黛玉进贾府》,唾沫横飞地分析人物性格,底下回应稀稀拉拉,哈欠声此起彼伏。 江逾明又趴下了。 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点凌乱的碎盖头。校服外套滑落在地,他也懒得捡。整个人像滩融化的泥,陷在座位里,一动不动。阳光落在他单薄的黑T恤上,勾勒出过分清晰的肩胛骨轮廓。 宋望舒坐在他旁边,身姿依旧笔直,正用尺子比着在笔记本上画人物关系图,线条工整得像印刷。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周大炮抑扬顿挫的讲课声。 突然。 旁边那滩“泥”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宋望舒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笔尖在“贾宝玉”的名字旁留下一个微小的、突兀的墨点。 他没有立刻转头,但纯黑的眼睛,眼角的余光已经像最精密的雷达,锁定了旁边趴伏的身影。 他看到江逾明的肩膀在极其细微地、不正常地颤抖。 看到他露出的那截后颈,在阳光下,渗出一种不正常的、冰冷的细密汗珠,瞬间就打湿了碎发。 看到他搭在桌沿外的那只带着淤青和裂口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张开,像是在徒劳地抓握什么。 不是睡着时均匀的呼吸起伏。 是一种……濒临失控的、无意识的痉挛。 宋望舒的呼吸瞬间屏住。 下一秒! “砰!” 一声沉闷的、不算太响的撞击声。 江逾明整个人毫无预兆地、软绵绵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像一截被突然抽掉骨头的木桩,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侧躺着,蜷缩着,脸色是骇人的、死灰般的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浓密的睫毛紧闭着,上面沾着细小的汗珠。身体还在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手臂无力地摊开,那只带着伤的手掌心向上,指关节的血痂裂口渗出一丝新鲜的红。 像一朵骤然凋零的、失去所有生机的紫色鸢尾。 “啊——!” 靠得近的林小雨第一个看到,吓得尖叫出声,猛地捂住嘴。 “卧槽?!” “怎么了怎么了?!” “江逾明?!”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桌椅板凳一阵乱响,同学们纷纷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周大炮的讲课声戛然而止,粉笔“啪嗒”掉在地上,摔成几截。 “怎么回事?!” 周大炮又惊又急,快步从讲台上冲下来。 顾芳松也吓傻了,脸都白了,想冲过去:“明哥!”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钉在原地、一片混乱的瞬间—— 宋望舒动了。 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唰!” 他猛地推开自己的椅子,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在周大炮和顾芳松冲到之前,他已经单膝跪在了江逾明身边! 纯黑的眼睛沉静得可怕,里面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决断。他迅速伸出手指,极其精准地探向江逾明颈侧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跳动微弱而急促,皮肤冰冷湿滑。 低血糖?还是……更严重的? 宋望舒的大脑像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瞬间排除了最坏的可能。没有外伤(除了他自己弄的旧伤),呼吸虽然微弱但存在,结合那惨白的脸色和冷汗…… “让开!” 宋望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瞬间压下了周围乱糟糟的议论。 他看也没看围过来的周大炮和顾芳松,双臂已经穿过江逾明的腋下和膝弯。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发力! 江逾明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轻!117斤的重量在宋望舒常年运动锻炼的臂力下,几乎感觉不到太多负担。 他稳稳地将那个失去意识、浑身冰冷湿滑的少年打横抱了起来! 江逾明的头无力地后仰,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碎盖头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额角。紫色的眼睛紧闭着,长睫毛像被打湿的蝶翼。左耳垂上的银钉在混乱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他整个人软绵绵的,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又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宋望舒抱着他,手臂收得很稳,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晃动。他直起身,身姿依旧挺拔,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需要精密运送的物品。 “老师,去医务室。” 宋望舒抱着江逾明,转向一脸焦急的周大炮,声音平稳清晰,语速很快,“初步判断低血糖。顾芳松,跟上!” 他的指令简洁明确,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 周大炮被这气势镇住,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好好好!快去!顾芳松你跟着帮忙!其他同学安静!坐回原位!” 他赶紧维持秩序。 顾芳松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哦…哦!好!” 宋望舒不再多言,抱着江逾明,转身就冲出了教室后门! 他没有跑得跌跌撞撞,步伐迈得极大,却异常稳健。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最大限度地减少怀里人的颠簸。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落在他奔跑的身影上,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沉静专注的侧脸,也照亮了他臂弯里那张毫无生气的、惨白如纸的脸。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宋望舒急促却并不凌乱的脚步声在回荡,还有身后顾芳松气喘吁吁追赶的声音。 怀里的人轻得过分。 那冰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T恤传递过来。 那细微的、无意识的颤抖。 还有那枚紧贴着他手臂的、带着母亲遗物温度的银色耳钉。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医务室的方向,脚下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他抱着江逾明,像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秘密,一个血色的真相,一个写着“死的是我就好了”的绝望,和一个117斤的、摇摇欲坠的生命。 他沉默地奔跑着。 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又仿佛寂静无声。 第14章 葡萄糖的甜与冰山的影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药柜的味道,光线有点暗。靠墙的单人床上,江逾明被放平躺下,脸色依旧白得像纸,冷汗浸湿了额发,贴在皮肤上。他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身体细微的颤抖已经停止,只剩下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呼吸起伏。 校医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动作麻利。她快速解开江逾明领口的扣子(他T恤领口本来就有点大),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肺,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低血糖没跑了!虚成这样!” 校医语气笃定,带着点心疼和责备,“早饭没吃?还是中午就吃那点猫食?”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去配药柜拿东西。 宋望舒站在床边两步开外的地方。他微微喘息着,额角有层薄汗,校服衬衫的领口被刚才奔跑时带起的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黑发垂在光洁的额前,但身姿依旧挺拔。他纯黑的眼睛沉静地落在江逾明脸上,像两台高精度的扫描仪,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那惨白的肤色,湿冷的汗,微弱的呼吸。 顾芳松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看到床上的江逾明,脸更白了:“明哥!校医阿姨,他没事吧?” “死不了!” 校医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手里拿着一个小玻璃瓶和一根吸管走回来。她熟练地用砂轮划开玻璃瓶颈,掰断,将吸管插进去,吸满了淡黄色的液体——高浓度葡萄糖。 “来,小伙子,扶他起来点,喂他喝下去。” 校医对顾芳松说。 顾芳松连忙上前,笨手笨脚地想托起江逾明的头。 就在这时。 床上的人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的呻吟。 江逾明的紫瞳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雾。他茫然地看着头顶斑驳的天花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醒了醒了!” 顾芳松又惊又喜。 校医立刻把吸管凑到江逾明干裂的唇边:“快,张嘴,把这个喝了!甜的!” 江逾明下意识地抗拒,眉头蹙起,想偏开头。但那浓烈的甜味钻入鼻腔,身体本能的求生欲压过了意识里的抗拒。他极其虚弱地张开嘴。 校医小心地把吸管送进去。 江逾明几乎是本能地吮吸起来。冰凉的、带着浓烈甜味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像一股甘泉注入濒死的沙漠。他贪婪地吞咽着,喉结剧烈地滚动。随着葡萄糖的摄入,他涣散的紫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聚焦,惨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 吸管里的葡萄糖很快见底。校医又去拿了一瓶。 江逾明自己抬手,动作还有些虚软无力,却带着一股急躁,几乎是抢过校医手里的新瓶子,自己对着瓶口就灌了下去。淡黄色的液体顺着他嘴角溢出一点,滑落到脖颈。他像是渴极了,大口吞咽着,紫瞳里的光越来越亮,那层笼罩的死气正在快速褪去。 校医松了口气:“慢点慢点!别呛着!哎,这孩子……” 顾芳松也大大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抹了把汗:“吓死我了明哥!你刚才……” 江逾明没理他,只顾着灌葡萄糖。直到第二瓶也见了底,他才猛地喘了口气,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胡乱抹掉嘴角的糖渍,眼神里的茫然和虚弱被一股熟悉的、带着劫后余生的烦躁取代。 他撑着床想坐起来,动作有些摇晃。 “哎,别急别急!再躺会儿!” 校医连忙按住他肩膀。 江逾明烦躁地甩开校医的手(力道不大),还是固执地坐了起来。眩晕感袭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紫瞳里已经燃起了熟悉的、带着戾气的火焰——只是这火焰还有些虚弱。 “操…老子怎么了?”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醒的鼻音和浓浓的不爽。 “还怎么了?低血糖晕倒了!” 校医没好气地数落,“叫你平时不好好吃饭!光吃那点免费白菜帮子能顶什么用?当自己神仙啊?再这么下去……” 江逾明不耐烦地皱眉,打断校医的唠叨:“行了行了,知道了!啰嗦!” 他抬手想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动作牵扯到指关节的旧伤,那裂开的口子被汗水一浸,传来一阵刺痛。他“嘶”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红紫破皮的手,眉头皱得更紧。 就在这时。 他那带着烦躁和不耐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边。 然后,猛地定格! 瞳孔骤然收缩! 宋望舒!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像一棵沉默的雪松。额前的薄汗已经干了,几缕垂落的黑发被他随意地捋回额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沉静得可怕的纯黑眼睛。衬衫领口被他整理过,恢复了平日的严整。他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关切,没有责备,甚至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观察。 仿佛在看一件物品从故障到恢复运转的过程。 江逾明脑子里“轰”的一声!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 操! 是他把自己抱过来的?! 公主抱?! 被这个装逼犯?! 一股巨大的、灭顶般的羞耻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江逾明!比低血糖的虚弱感更甚百倍!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聚光灯下,所有的狼狈和不堪都被这个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尽收眼底! 紫瞳里的火焰瞬间炸开,烧得他眼睛发疼!他死死瞪着宋望舒,嘴唇哆嗦着,想骂人,想让他滚!可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校医和顾芳松也感觉到了这瞬间凝固的、充满火药味的低气压,都愣住了。 宋望舒对江逾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纯黑的眼睛平静地迎视着那双燃烧的紫瞳,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极其自然地、向前走了半步,靠近床边的小桌。 然后,他从校医放在桌上的药盘里,拿起一包新的、未开封的葡萄糖冲剂。 修长的手指动作利落地撕开包装袋的封口,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将淡黄色的粉末倒进一个干净的纸杯里,拿起旁边的暖水瓶,注入温水。 水流声在寂静的医务室里格外清晰。 他用吸管轻轻搅动了几下,直到粉末完全溶解。 然后,他将那杯冒着热气的、散发着甜味的葡萄糖水,稳稳地放在了江逾明手边的小桌边缘。 距离江逾明的手,只有半臂远。一个触手可及、却又不至于侵犯他“领地”的距离。 做完这一切,宋望舒收回手。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江逾明那张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涨红、却依旧残留着虚白的脸上。 他依旧什么也没说。 没有解释,没有关心,没有询问。 只是那么看着。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江逾明死死盯着那杯放在自己手边的葡萄糖水,又猛地抬头瞪着宋望舒,紫瞳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出来。他想一把掀翻那杯水!想把它狠狠砸在宋望舒那张该死的、平静无波的脸上! 校医和顾芳松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 宋望舒却像是完成了某种既定程序。他不再看江逾明,也不再看那杯水。他微微侧身,对着校医,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师,他醒了。我先回教室。” 说完,不等校医回应,也不看江逾明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宋望舒转身就走。 脚步平稳,没有丝毫犹豫或停留。背影挺拔,校服衬衫的肩线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他推开医务室的门,走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关上的轻响,在寂静的医务室里,像是一声惊雷。 江逾明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关节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裂开,渗出的血珠染红了绷带边缘。他瞪着那扇关上的门,胸口剧烈起伏,紫瞳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被施舍的屈辱和……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 校医看看关上的门,又看看床上气得发抖的江逾明,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人家宋同学也是为你好……” “闭嘴!” 江逾明猛地低吼,声音嘶哑破碎。他一把抓起桌上那杯温热的葡萄糖水,仰头,像是发泄般,狠狠灌了一大口!甜得发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口那股火烧火燎的憋闷和……那该死的、挥之不去的、宋望舒沉静冰冷的眼神。 顾芳松缩在椅子上,大气不敢出。医务室里,只剩下江逾明粗重的喘息声和葡萄糖水被吞咽时发出的、带着怒气的咕咚声。 第15章 纸条的消失与无声的回应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似乎还黏在鼻腔里,那股被强行灌下去的、甜得发腻的葡萄糖味儿更是挥之不去。江逾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碎盖头被他揉得更乱。他拒绝了校医“再观察一节课”的建议,也拒绝了顾芳松的搀扶,自己拖着还有点虚浮的步子,黑着脸走回教室。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还有点飘,但更让他难受的是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憋屈。被宋望舒公主抱?还他妈被他像喂小孩一样塞了杯糖水?操!这脸丢到太平洋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把那个装逼犯按地上揍一顿! 他紫瞳里阴云密布,带着一身“别惹老子”的低气压,一脚踹开后门,走了进去。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还算安静。看到他进来,不少同学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像蚊子叫一样嗡嗡响起。 江逾明全当没看见,径直走向自己座位。视线扫过旁边那个空位——宋望舒的座位。那装逼犯果然不在,估计回他那个“黄金宝座”去了?走了最好!眼不见心不烦! 他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羞耻,一屁股重重坐回自己的椅子。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引得前排几个同学皱眉回头,又被他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他需要找点什么东西发泄一下!什么都行! 他习惯性地、带着点狠劲儿伸手去掏桌肚——那里通常塞着他揉皱的草稿纸或者空烟盒,揉烂它们能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破坏快感。 手指在熟悉的角落摸索。 空的? 他眉头狠狠一拧,不信邪地又往里探了探。桌肚里空空荡荡,除了几本崭新的、几乎没翻过的课本,什么都没有。他昨天塞进去的那团揉皱的、写着“死的是我就好了”的纸条,不见了! 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大脑! 江逾明整个人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操! 纸条呢?! 谁动了他的桌肚?!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比低血糖晕倒时更甚!那纸条……那上面写的东西……是他最深的、最见不得光的、腐烂在心底的念头!是他连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的毒疮! 谁?!谁他妈敢动他的东西?! 他猛地抬头,紫瞳里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和惊疑,像两簇淬了毒的紫色火焰,带着被侵犯领地的狂躁,凶狠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林小雨被他看得一哆嗦,飞快地低下头假装看书。 顾芳松也察觉到了他明哥瞬间爆发的戾气,一脸茫然加紧张。 前排的同学更是被他凶狠的目光吓得纷纷移开视线。 是谁?!是谁拿走了?! 他的目光最终,像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死死钉在了旁边那个空座位上。 宋望舒。 只有他。 今天换座坐到了他旁边。 晕倒时离他最近。 只有他有机会,有动机……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瞬间点燃了江逾明所有的怒火和恐惧!是那个装逼犯!肯定是他!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张纸条!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自己最不堪、最肮脏的想法! 巨大的羞耻、愤怒和被彻底扒光的恐惧像海啸般淹没了江逾明!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得向后翻倒,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整个教室瞬间死寂!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他。 “宋望舒!” 江逾明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他紫瞳死死瞪着那个空座位,仿佛宋望舒就坐在那里,对他露出嘲讽的冷笑。“你他妈……你他妈……” 他想质问,想骂人,想冲出去把那个装逼犯揪出来撕碎!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后面的话堵在胸口,噎得他眼前发黑,只剩下粗重的、濒临崩溃的喘息。他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裂开,鲜血顺着绷带边缘渗出,染红了桌面。 就在教室气氛紧张到极点,顾芳松都准备冲过来拉住他时—— 教室前门被推开。 宋望舒走了进来。 他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一丝不乱,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夹和一支笔,像是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纯黑的眼睛沉静无波,对教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和江逾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步伐平稳地走向……自己的新座位——江逾明旁边的位置。 江逾明看到他走过来,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紫瞳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他死死盯着宋望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宋望舒却像是没看见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极其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没有看旁边几乎要爆炸的江逾明,只是微微侧过身,伸手从自己挂在椅子侧面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白色的、扁平的、印着红色十字的药盒。 还有一小包独立包装的、透明的葡萄糖冲剂。 宋望舒拿着这两样东西,动作平稳地放在了江逾明的桌面上。就在江逾明刚才因为愤怒而拍出的掌印旁边。 药盒和冲剂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说话。没有解释药盒里是什么(可能是碘伏棉签创可贴),没有叮嘱葡萄糖怎么冲,甚至没有看江逾明一眼。 他就像完成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传递任务。然后,他转回身,打开那个透明的文件夹,拿出一份似乎是竞赛题的卷子,拿起笔,旁若无人地开始演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规律的、沉静的沙沙声。 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怒吼和药盒落下的轻响,都只是背景噪音里微不足道的杂音。 江逾明僵在原地。 他所有的怒吼,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杀气,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坚硬的冰山。宋望舒那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态度,那无声无息放在他桌上的药和糖,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燃烧的怒火,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处着力的憋闷和……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茫然。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盒印着红十字的药,那包透明的葡萄糖。又看看旁边那个穿着板正校服、脊背挺直、专注解题的侧影。 纸条……是他拿的吗? 他看到了吗? 他……是什么意思? 江逾明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紫瞳里的怒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翻涌的惊疑、被看穿的恐惧,和一种被这无声“关怀”狠狠羞辱的刺痛感。 他猛地抬手,想狠狠把那碍眼的药盒和葡萄糖扫到地上!想砸个稀巴烂! 但手指伸到一半,又僵住了。 他看着自己指关节上再次裂开、渗出血迹的伤口。那痛感真实而尖锐。 又看看那盒药。 最终,他没有扫落它们,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像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了被扶正的椅子上(顾芳松刚才偷偷扶起来的),低着头,双手插进湿漉漉的裤兜里,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指关节的伤口在口袋里传来阵阵刺痛。 医务室葡萄糖的甜腻味道,似乎还在喉咙里盘旋。 而旁边,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稳定,规律,像永不停歇的秒针,丈量着这死寂般的沉默。 第16章 微信里的空白与冰冷的任务 自习课下课铃刚响,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就进来了,手里抱着一摞资料,往讲台上一放。 “Attention, everyone!” 她声音拔高,带着点兴奋,“下个月市里有高中生创新论文大赛,主题‘科技与人文’,我们班也要组队参加!三人一组,自由组合!选题自定,但必须够新颖,够深度!最后班内评选,最好的那组,有奖!” 她敲了敲讲台,“时间紧,任务重!现在就开始找队友,定选题!抓紧!” 教室里“嗡”一声就炸了。兴奋的,发愁的,找人的,议论的,乱成一锅粥。 “卧槽!论文?还要评奖?” “三人一组?谁跟我组队啊?” “科技与人文?这题目也太大了!” 江逾明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只当没听见。论文?关他屁事。他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全是那张消失的纸条和桌上那盒碍眼的药。烦。 旁边的宋望舒已经放下了竞赛卷子。他坐得笔直,纯黑的眼睛扫过讲台,又平静地转回来,落在自己摊开的笔记本上,拿起笔,似乎在思考什么。 林小雨和前排的眼镜男(叫王磊)已经凑了过来,有点紧张地看着宋望舒。 “宋望舒同学,我们…我们一组吧?” 林小雨小声问,带着点期待。跟年级第一组队,等于抱上金大腿啊! 王磊也猛点头:“对对对!我们仨一组!选题你定!我们全力配合!” 宋望舒握着笔,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没立刻答应。他微微侧过脸,纯黑的眼睛,极其自然地、落在了旁边那个依旧趴着装死的紫色脑袋上。 江逾明虽然趴着,但耳朵没聋。他感觉到旁边投来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他后颈上。烦躁感瞬间飙升!他妈的,这装逼犯又想干嘛? 就在林小雨和王磊以为宋望舒默认了,准备松口气时—— 宋望舒开口了。声音清冷平稳,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落在这小小的一隅: “江逾明。” 不是问句,是点名。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僵!埋在臂弯里的眉头狠狠拧起。操!真他妈阴魂不散! 宋望舒像是没看到他身体的抗拒信号,继续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调子,清晰地陈述:“我们一组。加微信。讨论论文。”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下来,干脆利落,不容置疑。没有询问“要不要”,直接就是通知。 林小雨和王磊都傻眼了,张着嘴看着宋望舒,又看看旁边那个散发着“老子要杀人”低气压的后脑勺。 让江逾明加入?还要加微信讨论论文?这…这跟让老虎绣花有什么区别?! 江逾明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抬起头!碎盖头乱糟糟地翘着,紫瞳里燃着被强行打扰和“安排”的滔天怒火,死死瞪着宋望舒: “你他妈有病吧?!” 他声音压得低,嘶哑,带着浓重的戾气,“谁他妈要跟你一组?!谁他妈要加你微信?!滚!” 林小雨吓得往后缩了缩,王磊也赶紧扶了扶眼镜,大气不敢出。 宋望舒对那杀人般的目光和脏话置若罔闻。他纯黑的眼睛平静地迎视着江逾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从校服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了手机。 不是最新款,但很干净,套着个纯黑色的磨砂壳。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调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屏幕亮起冷白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然后,他将手机屏幕转向江逾明,稳稳地举在两人之间。动作利落,像出示证件。 “扫。” 一个字,命令式。 空气凝固了。 江逾明死死盯着那方小小的、散发着冷光的二维码,又猛地抬头瞪着宋望舒那张平静到可恨的脸。紫瞳里的怒火噼啪作响,胸口剧烈起伏,拳头在桌下攥得死紧,指关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加微信? 跟这个装逼犯? 讨论他妈什么狗屁论文?! 他恨不得一拳砸碎那手机屏幕! 可…老师说了必须三人一组。宋望舒这架势,摆明了赖上他。林小雨和王磊那俩怂包,肯定不敢忤逆宋望舒。他要是死扛着不加,这傻逼论文是不是就做不成了?到时候王阎王又得找他麻烦…… 操!真他妈烦! 巨大的憋闷和被强按头的感觉让江逾明脸色铁青。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血腥味。僵持了几秒,在宋望舒那沉静冰冷、仿佛能看穿他所有挣扎的目光下,他最终像一头被强行套上笼头的野兽,带着极度的不甘和屈辱,极其粗暴地从裤兜里掏出自己那部屏幕边缘都磕裂了的旧手机。 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划开屏幕,点开微信,“扫一扫”的图标被他戳得啪啪响。 镜头对准宋望舒手机上那个二维码。 “滴——” 一声轻响。 屏幕上跳出一个添加好友的界面。 头像是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深蓝色,像冻住的深海。微信名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字母:**S**。 朋友圈? 呵。江逾明心里嗤笑一声,装逼犯的朋友圈估计也是学术报告。他看都没看,手指带着狠劲儿,重重戳在“添加到通讯录”上。 发送请求。 “加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屈辱感,把手机屏幕粗暴地往宋望舒眼前一晃,然后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啪”地拍回桌上,屏幕朝下。动作大得桌子都震了一下。 宋望舒收回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着好友请求已发送。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通过了请求。 然后,他看也没看江逾明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也仿佛没听到那声暴躁的“加了”。他直接点开新出现的对话框。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漆黑的、什么也看不清的剪影。微信名:**jym**。 朋友圈?仅三天可见。一片空白。 背景?默认的灰色。 干净得像被格式化过,又像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在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一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了几下,没有表情符号,没有客套话,直接发送了一条消息过去。 江逾明丢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朝下,但机身还是震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嗡”声。 提示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江逾明身体又是一僵,像被那震动烫到。他死死盯着桌面上自己那部屏幕朝下的手机,紫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厌恶,警惕,还有一丝被侵入领地的烦躁。 宋望舒发完消息,便极其自然地将手机锁屏,放回口袋。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转向旁边呆若木鸡的林小雨和王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平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 “选题方向:人工智能在古籍修复中的应用与伦理边界。分工:林小雨查伦理争议案例,王磊找技术原理资料。初稿框架明晚八点前发群。” 他语速不快,但指令清晰明确,不容置疑。 林小雨和王磊还没从刚才“加微信”的震撼中回神,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砸懵了,只能下意识地点头:“哦…哦!好!” 宋望舒不再多说,拿起笔,重新看向自己的竞赛卷子。仿佛刚才那场充满火药味的“组队”和微信风波,只是他高效推进论文计划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教室里依旧嘈杂,讨论组队的声音此起彼伏。 江逾明依旧僵坐在那里,低着头,盯着自己那部屏幕朝下的手机。桌面上,那盒印着红十字的药和那包葡萄糖冲剂,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嗡”的一声闷响。 江逾明的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最终没有去碰那部手机,也没有去看那条冰冷的、来自“S”的消息是什么。只是把脸重新埋进了臂弯里,像一头缩回自己洞穴、舔舐伤口、却依旧竖起所有尖刺的困兽。 旁边,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再次响起。稳定,规律,像永不停歇的秒针。 第17章 压缩包与泡面桶的夜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解放的号角。教室里瞬间人仰马翻,桌椅板凳乱响,书包甩得飞起。江逾明第一个抓起他那破手机塞进裤兜,黑着脸,像阵风一样刮出后门,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凉意,把想凑过来的顾芳松都晾在了原地。 宋望舒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课本按大小排好,笔记合拢,钢笔插回笔袋。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他背上书包,走出教室。走廊里人已经不多,灯光惨白。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除了班级群,就是那个漆黑的剪影头像:**jym**。 对话框里,只有他下午发过去的那条冰冷指令: > **S**: 文献综述部分。明晚8点前反馈。[压缩文件] 下面干干净净。没有回复,没有“收到”,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头像灰着,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没什么表情。锁屏,手机塞回口袋。他走出教学楼,融入城市的夜色。路灯拉长他挺拔的身影,步伐依旧平稳。 …… 城市的另一头。老城区筒子楼那间逼仄的小屋。 灯泡瓦数很低,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堆满杂物的角落和掉漆的桌子。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泡面调料包的廉价香气。 江逾明四仰八叉地瘫在唯一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上,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架在桌沿。桌上放着一桶刚泡好的红烧牛肉面,盖子掀开,热气混着浓烈的香精味往上冒。他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亮着冷白的光,刺得他眯起眼。 屏幕上,是微信界面。那个深蓝色的、只有一个“S”的头像,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疼。 下面,是那条该死的消息: > **S**: 文献综述部分。明晚8点前反馈。[压缩文件] “操……” 江逾明低骂一声,烦躁地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刚用冷水冲过,没擦干)。水珠顺着额角滑落,滴进脖子里,冰凉。他手指悬在那个漆黑的压缩文件图标上,想点,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论文? 文献综述? 反馈? 去他妈的! 他只想把这破手机砸了!或者把那个装逼犯从屏幕里揪出来揍一顿! 可……王阎王那张死人脸在脑子里晃。不交?等着被请家长?操!他哪来的家长?! 巨大的憋闷感像块巨石压在胸口。他猛地吸了口气,劣质泡面的热气呛进喉咙,带着一股廉价香精的齁甜,让他胃里一阵翻搅。他烦躁地把泡面桶推开,汤洒出来一点,弄脏了桌面。 他盯着那个压缩文件图标,像是盯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紫瞳里翻涌着厌恶、抗拒,还有一丝深藏的、被强行拖入某种“正轨”的恐慌。他习惯了游离在外,习惯了用暴躁和脏话当盔甲。论文?合作?这些属于“宋望舒们”的东西,让他本能地感到窒息和……格格不入。 最终,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带着极度的不情愿和狠劲儿,用指尖重重戳在那个图标上! “正在下载…”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破手机嗡嗡作响,屏幕都跟着发烫。 江逾明盯着那蜗牛爬一样的进度条,心里的烦躁像野草疯长。他抓起桌上那盒印着红十字的药盒——宋望舒下午放他桌上的。他粗暴地撕开包装,里面是碘伏棉签和几片创可贴。 他拿起一根碘伏棉签,看也没看,带着一股自虐般的狠劲,直接摁在自己指关节那个裂开渗血的口子上! “嘶——” 剧烈的刺痛瞬间传来,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狠狠拧起,紫瞳里生理性的水光一闪而过。但他没停下,反而更用力地擦拭着伤口,仿佛要用这尖锐的疼痛来驱散心里的憋屈和无力。 伤口被碘伏刺激得火辣辣地疼,血混着棕色的药水往下淌。他胡乱撕开创可贴,歪歪扭扭地贴上去,动作粗暴得像在包扎一块破布。 手机终于“叮”一声,下载完成。 他点开文件。 瞬间,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复杂的图表挤满了屏幕!全是英文!专业术语像天书!排版工整得像印刷品!一股属于“宋望舒”式的冰冷、高效、精确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逾明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昏眼花,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字母像无数只蚂蚁在屏幕上爬,钻进他脑子里啃噬。烦躁感瞬间飙升到顶点! “操!什么鬼东西!” 他低吼一声,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紫瞳里全是挫败和暴怒。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塞进高等数学课堂的文盲,巨大的无力感和被羞辱感狠狠攫住了他。 他猛地退出文件,像逃避瘟疫一样把手机反扣在油腻的桌面上,发出“啪”一声闷响。 屏幕黑了。 世界清净了。 可心里的烦躁和那份沉甸甸的“任务”并没有消失。像一块冰冷的秤砣,坠在胃里,和那碗没吃完的泡面一起翻搅。 他颓然地靠在吱呀作响的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泡,灯光刺得他眼睛发涩。左耳垂上的银钉冰凉。指关节的伤口在创可贴下隐隐作痛。 明晚8点……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 城市的另一端。窗明几净的书房。 宋望舒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柔和的光晕。他面前摊开的是更复杂的竞赛题集,草稿纸上写满了工整的演算步骤。 手机就放在手边,屏幕朝上。 微信的图标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新消息的红点。 他纯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题目,笔尖流畅地书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时钟指向十一点。 宋望舒放下了笔。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指关节,目光平静地扫过安静的手机屏幕。 头像 **jym** 依旧灰着。 对话框里,他发过去的压缩文件孤零零地躺着。下面没有“已接收”的提示(对方可能关了),更没有只言片语的反馈。 他点开那个漆黑的头像。 朋友圈依旧是仅三天可见的空白。 背景是默认的灰色方块。 像一座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孤岛。 宋望舒的目光在那片空白上停留了几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失望或期待。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没有发消息催促,也没有任何询问。 他只是点开了手机上一个隐藏得很深的、需要多重密码才能进入的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着一些加密的PDF文档,标题都是冷冰冰的编号。 他找到其中一个,指尖悬在屏幕上。 停顿了几秒。 最终,他没有点开。只是退出了文件夹,锁屏。 他将手机放到一边,拿起桌角母亲温好的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 然后,他重新拿起笔,翻开了下一页竞赛题。笔尖划过纸张,沙沙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再次响起,稳定,规律。 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映在他沉静无波的黑色眼眸里。 压缩包躺在油腻的桌面上。 手机反扣着,屏幕冰冷。 泡面桶里的汤,渐渐凝出一层白色的油花。 第18章 废弃教室的影与交卷的静 论文截止日像块沉甸甸的乌云,压在周五下午的教室里。空气闷热粘稠,窗外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林小雨和王磊坐立不安,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室后方和门口来回扫射。两人的电脑屏幕上都开着文档,光标焦急地闪烁。林小雨第N次点开微信那个名为“论文(三人)”的群聊——群里死寂一片,只有昨天她小心翼翼@宋望舒和江逾明问进度的消息孤零零地挂着,下面一片空白。 “宋望舒同学……江逾明同学他……” 林小雨终于忍不住,趁着老师背身写板书,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宋望舒,声音带着哭腔,“文献综述他还没发回来……马上要交初稿了……我们怎么办啊?” 宋望舒坐在她旁边(他的新座位),身姿笔挺,目光落在摊开的英文原版书上。他闻声,侧过脸,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了林小雨一眼,那眼神沉静得让林小雨莫名安定了半分。 “不急。” 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掌控感。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林小雨,极其自然地扫向自己原本的座位——江逾明的位置。 空着。 从早上第一节课开始,那个位置就空着。椅子歪斜,桌面上干干净净,连那盒药和葡萄糖冲剂都不见了。 宋望舒的视线在那空位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收了回来,重新落回书页。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缺席是意料之中。 王磊也凑过来,额头冒汗:“宋望舒,真不急吗?江逾明他……他会不会……” 他不敢说“撂挑子”,但意思很明显。 宋望舒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没有回答王磊,只是淡淡地说:“框架和你们的资料,发我邮箱。” 林小雨和王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和一丝……诡异的信任?年级第一说“不急”,那……可能真的不急?两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操作电脑,把整理好的东西打包发到宋望舒邮箱。 宋望舒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确认收到,便锁屏放回。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他继续看书,仿佛周围那焦灼的空气与他无关。 …… 教学楼最西头,靠近垃圾处理站的地方,有一间废弃的旧美术教室。窗户玻璃碎了几块,蒙着厚厚的灰尘,门锁坏了,虚掩着。里面堆满了落满灰尘的画架、破石膏像和废弃的颜料桶,空气里弥漫着颜料和霉菌混合的怪味。 江逾明就蜷缩在最里面一个画架后的角落里。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头深深埋着。碎盖头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校服外套皱巴巴地垫在地上,身上那件黑T恤也蹭满了灰。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部屏幕边缘碎裂的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创可贴边缘又渗出了一点暗红。屏幕是黑的,他不敢点亮。不用看也知道,微信里肯定炸了锅,那个“S”的头像下,肯定躺着未读的催促,还有林小雨他们绝望的@。 文献综述? 反馈? 他一个字都没看!那个该死的压缩包像个定时炸弹,他碰都不敢碰!那些天书一样的英文和专业图表,像无数根针扎进他脑子里,提醒着他与那个装逼犯世界的鸿沟,提醒着他的“烂”和“无能”。巨大的挫败感和自我厌弃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只想躲起来。躲开那些目光,躲开那个该死的论文,躲开宋望舒那无处不在的、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狼狈的平静眼神。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咒骂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泄出,在空荡破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抖,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指关节的伤口裂开得更厉害,尖锐的刺痛传来,他却像感觉不到,反而更用力地攥紧,仿佛那疼痛是唯一的真实。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在地上投下几块扭曲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他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躲进洞穴深处、舔舐伤口、拒绝任何光亮和声音的野兽。 ……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像一道赦令,也像一声丧钟。 林小雨和王磊脸色煞白,看着讲台上已经开始收教案的英语老师,又看看旁边依旧气定神闲看书的宋望舒,最后绝望地看向那个始终空着的座位。 完了。 彻底完了。 初稿交不上了。 “各组组长,把论文初稿电子版和打印稿交上来!” 英语老师敲了敲讲台,声音带着例行公事的催促。 教室里响起一阵拖动椅子和翻找文件的声音。不少小组已经信心满满地拿着U盘和打印稿走向讲台。 林小雨急得快哭了,王磊也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地看向宋望舒。 宋望舒终于合上了书。他动作不疾不徐地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崭新的、没有任何折痕的透明文件袋。 文件袋里,静静地躺着几页打印整齐、装订好的A4纸。封面标题清晰:《人工智能在古籍修复中的应用与伦理边界探析——初稿框架及文献综述》。署名:宋望舒、林小雨、王磊、江逾明。 林小雨和王磊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这…这是什么时候弄好的?!宋望舒一个人?!连江逾明的名字都打上去了?! 宋望舒没有理会他们震惊的目光。他站起身,身姿挺拔,拿着那份崭新的文件袋,步伐平稳地穿过还在交作业的同学,走向讲台。 英语老师看到他,脸上露出笑容:“宋望舒同学,你们组……” “老师,初稿。” 宋望舒将文件袋递过去,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英语老师接过来,随手翻看了一下,看到那工整的排版和详实的目录,满意地点点头:“效率很高啊!不错不错!江逾明同学呢?怎么没来?” “他身体不适。” 宋望舒面不改色,回答得极其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哦,这样啊……” 英语老师也没多问,把文件袋收好,“行,放这儿吧。辛苦了!” 宋望舒微微颔首,转身走回座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或解释。 林小雨和王磊还僵在原地,像两尊石化的雕像,看着宋望舒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下,重新拿出那本英文书。 解决了? 就这么……解决了? 一个人,搞定了所有?连江逾明的份都……做完了? 巨大的震惊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他们。再看宋望舒那平静无波的侧脸,两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这人是机器吗?! 宋望舒翻着书页,纯黑的眼睛沉静无波。仿佛刚才交上去的不是一份紧急赶工的论文初稿,而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作业。 他指尖翻过一页书。 脑海里,却清晰地闪过那间废弃美术教室的角落,那个蜷缩在灰尘和阴影里、攥着手机、指节渗血的身影。 “身体不适”。 他给那个缺席贴上的标签。 一个基于现状、最符合“效率”和“规则”的解释。 教室里的喧嚣渐渐平息,交完稿的同学陆续离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宋望舒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金。 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冰层之下,无人知晓的暗流,是否曾为那角落里的身影,短暂地涌动过一瞬?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空旷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19章 废弃教室里的蓝光与深夜的“不客气” 废弃美术教室的灰尘在夕阳斜照的光柱里疯狂舞蹈。空气死寂,只有江逾明自己粗重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喘息在破败的空间里回荡。指关节的伤口在紧攥的手机压迫下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神经末梢,却奇异地压下了心里那股灭顶的烦躁和自我厌弃。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只想在这腐烂的角落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手机突然在他汗湿的掌心剧烈震动起来!嗡嗡嗡——!屏幕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教室里像一道惊雷! 江逾明浑身猛地一哆嗦,像被电流击中!紫瞳因为光线刺激和惊吓而骤然收缩!他差点脱手把手机扔出去! 谁?!谁他妈这时候打电话?! 他心脏狂跳,带着惊悸和未消的怒火,低头看向屏幕。 不是电话。 是微信消息提示。 发信人:**S** 那个深蓝色的、冰冷的海。 江逾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紫瞳死死瞪着那个刺眼的“S”,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 操! 宋望舒! 这装逼犯还敢发消息?!是来催命的吗?!是来看他笑话的吗?!还是来宣告他彻底搞砸了论文,准备告老师?! 巨大的羞耻和愤怒再次像岩浆般喷涌!他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洇湿了创可贴,染红了手机边缘。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毁灭般的冲动,狠狠戳向屏幕,想点开对话框,把那个“S”拖进黑名单!或者直接破口大骂!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屏幕。 对话框被点开。 预想中的冰冷质问或者嘲讽没有出现。 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新消息,安静地躺在下午那个压缩文件的下方。 > **S**: [文件] 小组论文初稿(完整版).docx 下面,跟着一行小字: > **S**: 已提交。署名有你。 嗡—— 江逾明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初稿? 完整版? 署名有你? 什么意思?! 他紫瞳里的怒火瞬间凝固,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手指僵在屏幕上,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屏幕边缘,他也毫无知觉。 他死死盯着那个文档图标。蓝色的“W”标志,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被施舍的屈辱、被强行“安排”的愤怒,还有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劫后余生的茫然,狠狠冲撞着他的心脏! 操! 他妈的宋望舒! 他……他一个人全做完了?! 还他妈署了他的名?! 这算什么?!可怜他?!施舍他?!还是……替他擦屁股?! 巨大的憋闷感和一种被彻底看轻、当成废物的感觉让江逾明眼前发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困兽般的低吼,猛地扬起手,想把手机狠狠砸向对面那尊断臂的维纳斯石膏像! 去他妈的论文!去他妈的署名!去他妈的宋望舒! 就在手机即将脱手的瞬间—— 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钉在了屏幕上那个文档图标上。 署名有你。 这四个冰冷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 如果没署名呢?王阎王那张死人脸再次清晰地浮现。旷课,缺席小组任务,拖累全组……数罪并罚。他无所谓,但他不想连累顾芳松,更不想再被请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家长”…… 扬起的手机,最终带着千钧之力,却没有砸出去。只是被他更狠、更用力地攥回掌心!指关节的伤口彻底崩开,鲜血淋漓,染红了整个手机背面和创可贴,温热的、粘稠的触感传来。 他死死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着那部染血的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紫瞳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滔天的怒火,被施舍的屈辱,无处发泄的憋闷,还有一丝……被强行拽回“正轨”的窒息感。 他盯着那个文档图标,像盯着一个潘多拉魔盒。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他重重地、用沾满血的手指戳了下去! 文档打开。 瞬间,工整到近乎冰冷的排版,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的文字,严谨的引用格式,清晰的图表……一股属于“宋望舒”的、高效精确、不容置疑的气息扑面而来! 标题:《人工智能在古籍修复中的应用与伦理边界探析》 作者:宋望舒、林小雨、王磊、江逾明。 他的名字,赫然在列。和其他三个名字一样大小,一样字体。刺眼得让他心脏骤缩。 他像被烫到一样,手指胡乱地往下滑,只想快点关掉这让他窒息的东西!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被其中一行加粗的小标题攫住: > **三、技术应用实例:以脆弱纸质文献(如信件、日记)的AI辅助修复为例** 脆弱纸质文献…… 信件…… 日记……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江逾明的眼睛!他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闪过母亲那本锁在抽屉最深处、边角已经磨损卷曲的旧日记本!那是她留下的……除了耳钉以外……唯一的东西…… 他呼吸猛地一窒!手指僵在屏幕上,再也滑不动。 文档的冷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紫瞳,也照亮了手机背面那一片刺目的、尚未干涸的鲜红。 ……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老旧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单调的嗡鸣。 宋望舒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他沉静的侧脸。他刚结束一套竞赛模拟题,正在检查最后一道大题的步骤。草稿纸上字迹工整,逻辑严密。 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幽蓝的光。 他目光没有离开草稿纸,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 微信图标上,一个鲜红的“1”。 发信人:**jym** 宋望舒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笔尖在纸页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停顿。 他放下笔,拿起手机。解锁。 对话框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条新消息。没有文字,没有表情。只有一个系统自带的、表示“收到”的灰色小勾:**?** 发送时间:凌晨1:47。 头像依旧是漆黑的剪影,朋友圈依旧是空白。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在那条孤零零的“?”上停留了几秒。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 然后,极其简洁地敲下两个字: > **S**: 不客气。 发送。 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语气词。像机器自动回复。 发完,他锁屏。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扣在桌面上。 幽蓝的光熄灭。 书房里重新只剩下台灯暖黄的光晕和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 宋望舒拿起笔,笔尖重新落回草稿纸,流畅地书写起来。仿佛刚才那条凌晨的“?”和那句冰冷的“不客气”,都只是程序运行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日志记录。 窗外的城市沉入深眠。 废弃教室角落里的血腥味和文档的冷光。 书桌前草稿纸上工整的笔迹和那句“不客气”。 被染红的手机背面,血迹在冰冷的空气中渐渐凝固,变得暗沉。 第20章 晨血与课桌的洇红 第二天清晨,空气带着昨夜雨后的潮湿和凉意。江逾明踩着点儿出门,碎盖下的紫瞳布满熬夜的红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废弃教室角落的灰尘味和手机屏幕的冷光似乎还粘在皮肤上,指关节的创可贴下,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昨夜那条孤零零的“?”和更后面那句冰冷的“不客气”,像两根刺扎在心里,反复搅动着他被施舍的屈辱和无处发泄的憋闷。 他抄了近路,穿过一片老旧的、堆满杂物的居民区后巷。巷子狭窄,墙壁斑驳,弥漫着隔夜垃圾的酸腐气。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江校霸吗?”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明显的挑衅。 江逾明脚步一顿,头都没抬,烦躁地“啧”了一声,想绕开。 三个染着黄毛、穿着紧身花哨T恤的小混混堵在了巷口,为首的那个嘴里叼着烟,正是刚才说话的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江逾明认得他们,是附近职高的,以前在网吧打过照面,有点小过节。 “躲什么呀?听说你最近挺‘风光’啊,跟年级第一搞一块儿去了?怎么,好学生带你飞了?” 黄毛吐了个烟圈,阴阳怪气地凑近。 “滚开。” 江逾明的声音又冷又哑,像砂纸摩擦。 “哟呵,脾气还挺大?” 另一个混混伸手想推搡他肩膀,“装什么清高?跟那姓宋的混几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那只手还没碰到衣服,江逾明动了! 压抑了一整晚的暴戾和无处安放的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紫瞳里凶光暴涨!身体反应快过思考,侧身躲开推搡的同时,一记狠厉的勾拳已经狠狠砸在对方肋下! “呃啊!” 那混混痛呼一声,捂着肚子踉跄后退。 “操!给脸不要脸!” 黄毛瞬间变脸,骂骂咧咧地扔掉烟头,和剩下两人一起扑了上来! 狭窄的巷子里顿时拳脚相加,闷响和咒骂声乱成一团。垃圾桶被撞翻,污水和垃圾溅得到处都是。 江逾明打架是野路子,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他动作快,下手黑,专挑脆弱的地方招呼。被论文和宋望舒逼到绝境的压抑感,此刻全化作了拳头的力量。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紫瞳里只剩下燃烧的怒火和对眼前阻碍的毁灭欲。 他揪住一个混混的头发狠狠撞向墙壁! 他抬膝猛顶黄毛的腹部! 他用手肘狠狠砸向另一个混混的后背! 混乱中,黄毛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挂了彩,眼神里透出一丝阴狠的疯狂。他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弹簧刀,刀锋在昏暗的巷子里闪过一道刺目的寒光!趁着江逾明正背对着他狠揍另一个混混的瞬间,黄毛低吼一声,不管不顾地朝着江逾明的后背扎去! 江逾明后脑勺像长了眼睛,在刀锋及体的刹那猛地侧身!刀刃擦着他的左臂外侧划过!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刺耳! 一股冰凉的感觉瞬间沿着左臂蔓延开来。 江逾明根本没在意!肾上腺素飙升的顶点,这点凉意甚至没被他大脑识别为疼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该死的对手身上!他头都没回,反手一个肘击,精准地狠狠砸在黄毛持刀的手腕上! “嗷!” 黄毛惨叫一声,弹簧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污水里。 江逾明顺势抓住黄毛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像扔破麻袋一样把他狠狠掼向旁边堆着的废弃纸箱堆! “轰隆!” 纸箱倒塌,把黄毛埋在了下面。 另外两个混混早就被江逾明不要命的打法吓破了胆,见老大都倒了,连滚带爬地拖着哀嚎的黄毛和掉落的刀,屁滚尿流地跑了。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逾明粗重的喘息声。他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校服外套在刚才的撕扯中被扯开了拉链,里面的黑T恤左臂袖子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边缘渗着暗红的血迹。他低头看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烦躁地扯了扯破掉的袖子,低声骂了句:“操,又弄脏了。” 手臂上那道被刀锋划开的口子不算深,但位置刁钻,正好在靠近手腕内侧的动脉位置,此刻正缓慢地、持续地渗着血。只是伤口被破开的布料遮挡,加上他此刻浑身燥热,根本没注意到那细微却致命的血流。 他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污水,烦躁地踢开脚边一个空易拉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子,朝着学校走去。左臂的伤口被黑T恤的袖子盖着,只有一小片暗色在慢慢扩大、濡湿。 …… 高一(1)班。 江逾明几乎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他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眼底的阴郁浓得化不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看也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哐当”一声拉开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然后像耗尽所有力气一样,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桌面上,脸埋在臂弯里。 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比指关节的伤要疼得多。他皱了皱眉,以为是昨天打架的旧伤又裂开了,心里更是烦闷,索性把脸埋得更深,用右臂环住头,隔绝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他只想睡过去,或者就这么消失掉。论文的阴影,宋望舒那冰冷的施舍,巷子里那群杂碎的挑衅……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精疲力竭,胃里还隐隐翻腾着恶心感。 时间一点点过去。讲台上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趴着的姿势让左臂的伤口被压在身下,血液的流失似乎加快了,温热的、粘稠的感觉渐渐透过T恤和校服外套的袖子,一点点渗透出来。 江逾明起初只觉得手臂压着的地方越来越凉,越来越湿。他以为是汗,或者刚才巷子里沾的污水。他烦躁地动了动,想换个姿势,但一动,那湿冷黏腻的感觉就更明显,还伴随着一阵阵加深的、带着闷钝感的抽痛。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伤口可能真裂大了……一会儿下课再去小卖部买卷新纱布吧……张姨又要唠叨了…… 意识有些昏沉。 直到—— 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毫无征兆地、强势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江逾明猛地一僵! 埋在臂弯里的紫瞳骤然睁大!睡意和昏沉瞬间被这熟悉又令人作呕的气味驱散! 不是汗! 也不是污水! 是血! 他触电般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他趴着的课桌桌面。靠近他左臂的地方,一片刺目的、正在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液体,正从校服外套的袖口处源源不断地洇出来,染红了桌面的木纹,甚至有几滴正沿着桌沿,缓慢地、沉重地滴落到他脚边的地面上。 啪嗒。 啪嗒。 声音轻微,却像重锤砸在江逾明的心上。 他难以置信地、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黑色的T恤袖子被血浸透了一大片,颜色更深更沉,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校服外套的深蓝色袖子也被浸染成了诡异的紫黑色。粘稠、温热的血液还在不断地从袖口的破洞里涌出来,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淌,指尖已经一片猩红。 动脉……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巷子里那道闪过的寒光,那冰凉的触感……黄毛阴狠的眼神……瞬间清晰地回放! 他下意识地用右手去捂左臂的伤口,试图按住那汹涌的血流。但血根本止不住,迅速染红了他的右手掌,顺着指缝滴落。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啊——!” 旁边传来林小雨一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惊叫!她捂着嘴,脸色煞白地看着江逾明和他染血的桌面、地面。 这声惊叫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教室的平静。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惊呼和骚动! “天哪!血!” “江逾明!你胳膊怎么了?!” “好多血!” 讲台上的周大炮也停下了讲课,愕然地看向后排的混乱中心。 江逾明坐在一片血泊的中心,脸色惨白如纸,紫瞳因为失血和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有些失焦。他试图站起来,眼前却一阵发黑,眩晕感猛烈袭来。他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就在他身体摇晃,几乎要再次栽倒的瞬间—— 一道挺拔的身影已经穿过骚动的人群,几步冲到了他的座位旁! 是宋望舒。 他纯黑的眼睛像最深的寒潭,瞬间锁定了江逾明左臂那不断涌血的伤口和被染得一片狼藉的衣袖。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动作快得惊人! 没有一句废话,宋望舒一把扯下自己一丝不苟系着的深蓝色领带!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极其精准地抓住了江逾明试图按住伤口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反抗! “松手!” 宋望舒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逾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声音震得下意识松开了右手。 下一秒,宋望舒将那根质地精良的深蓝色领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用力地缠绕在了江逾明左臂伤口上方靠近肩膀的位置!他动作熟练、有力,打了一个极其牢固的结! 压迫止血! 动脉出血被暂时扼住,汹涌的血流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江逾明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伤口上方传来,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他抬起头,撞进宋望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里面没有惊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不容置疑的控制力。 “你需要缝针。” 宋望舒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看也没看周围惊呆的同学和赶过来的周大炮,直接弯腰,另一只手穿过江逾明的膝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 江逾明浑身是血,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宋望舒抱着。他苍白的脸靠在宋望舒干净整洁的白衬衫领口,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对方身上淡淡的、冷冽的洗涤剂气息。 宋望舒抱着他,转身就往教室外走,步伐又快又稳。 “周老师,我带他去医务室。” 经过讲台时,他只丢下这一句简短的话,没有任何解释,也无需解释。 全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向高冷疏离、规则至上的年级第一宋望舒,此刻校服领口敞开,白衬衫上沾着刺目的血迹,怀里抱着浑身是血、脸色惨白的校霸江逾明,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抱着他冲出了教室。 深蓝色的领带紧紧缠绕在江逾明的手臂上,像一道染血的枷锁,也像一条救命的绳索。鲜血顺着江逾明无力垂下的指尖,一路滴落,在教室的地板上,在走廊光洁的瓷砖上,留下了一串断断续续、触目惊心的红点。 医务室的方向,成了唯一的目标。 第21章 知道了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药品混合的独特气味。光线透过磨砂玻璃窗,显得有些清冷。 江逾明像个被抽掉骨头的破布娃娃,瘫坐在诊床上,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传来的、被强行压制后的、更加尖锐的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和濒死的恐惧尚未完全褪去,让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宋望舒站在床边,姿势依旧挺拔。他那只骨节分明、异常稳定的右手,依旧死死地压在江逾明小臂上方那个关键的止血点上,力道没有丝毫放松。深蓝色的校服袖口,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已经彻底被暗红的血液浸透、变形,紧紧贴在狰狞的伤口上,勉强发挥着加压的作用。宋望舒的指尖也因为持续用力而微微泛白。 校医阿姨被宋望舒那一声冷静的“动脉割伤”惊得从里间冲出来,看到江逾明手臂上的惨状和那惊人的出血量,倒抽一口冷气:“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弄成这样?!”她动作麻利地戴上手套,一把推开宋望舒的手,“行了行了,同学你按得非常好!位置精准!救了大命了!快让开,让我来!” 宋望舒立刻松手,退开半步,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迟疑。他垂下手,沾染了暗红血迹的手指微微蜷着,垂在身侧。 校医阿姨迅速解开那被血浸透的手帕,看清伤口的深度和位置,眉头拧成了疙瘩:“啧!这口子!再深点真悬了!”她动作快如闪电,消毒、清创、寻找出血点、上止血钳、缝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看惯伤病的冷静麻利,嘴里也没停:“小同学,你这运气真是……碰着动脉边了!差一点点就完蛋!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打架了是不是?我一看就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好好吃饭,别打架!你看看这……” 江逾明疼得眼前发黑,牙关紧咬,发出压抑的“嘶嘶”抽气声。校医阿姨每一下触碰都像刀子在割肉,他额头上的冷汗汇成小溪往下淌。听到“打架”两个字,他下意识想反驳,却被剧痛堵了回去,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闷哼,紫瞳里满是生理性的水汽和烦躁。 “阿姨……轻、轻点……”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带了点哀求的意味,完全没了平时校霸的气势。 “轻点?轻点能止住血吗?忍着!” 校医阿姨毫不客气,手上动作更稳更准,“现在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看看你这小脸白的,跟纸似的!早上又没吃饭吧?低血糖没好利索又流这么多血!不要命了?” 江逾明被她数落得哑口无言,又疼又委屈,只能偏过头,死死咬住下唇,把痛呼和骂人的话都咽了回去。视线不自觉地飘向旁边那个沉默的身影。 宋望舒一直安静地站在几步之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他纯黑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校医处理伤口的过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好奇,也没有同情,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惊小怪。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个客观的物理过程。 只有江逾明知道,刚才在教室里,是这只冰冷的手,以怎样一种近乎残酷的稳定和力量,硬生生把他的命从鬼门关拽了回来。那瞬间的剧痛和骤停的出血感,比伤口本身更让他刻骨铭心。 伤口缝合的过程漫长而煎熬。当最后一针缝好,敷上厚厚的纱布,再用绷带仔细加压包扎固定后,江逾明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虚脱地靠在诊床的靠背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臂被裹得像根木乃伊手臂,沉甸甸的,麻木的钝痛取代了尖锐的撕裂感。 校医阿姨擦了擦汗,开始开药:“破伤风必须打!消炎药一天三次!伤口绝对不能沾水!这只手别用力!尤其是这个位置,再崩开线就麻烦了!听见没有?”她严厉地看向江逾明。 江逾明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现在只想睡觉。 校医阿姨又看向宋望舒,语气缓和了些:“这位同学,多亏你处理及时,按得准!不然等送到这儿,血都得流干了!你学过急救?” “看过资料。” 宋望舒的回答简洁到吝啬。 “好孩子!”校医阿姨赞许地点点头,把药单塞给宋望舒,“去药房拿药吧,顺便帮他把破伤风针的钱交了。他这状态,我看走路都够呛。” 宋望舒接过药单,没有任何异议,转身就朝门外走去,背影依旧挺直。 “喂!宋……” 江逾明下意识想叫住他,想说不用他付钱,但名字喊到一半又卡住了。他看着宋望舒消失在门口,心里莫名有点堵。妈的,又欠这装逼犯一次?还是这么大的人情?操! 他烦躁地闭上眼,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医务室安静下来,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手臂的疼痛和失血的虚弱感一阵阵袭来,脑子昏昏沉沉的。但刚才宋望舒那双纯黑的眼睛,那只冰冷稳定的手,却异常清晰地在他混乱的思绪里反复闪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更久。江逾明感觉有人走近。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宋望舒回来了。他手里拿着药和缴费单,还有一瓶……葡萄糖口服液? 他走到诊床边,把药和缴费单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极其自然地把那瓶葡萄糖口服液递到江逾明面前,瓶盖已经拧开了。 动作流畅,没有任何询问或解释。仿佛给一个低血糖晕倒的人递葡萄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江逾明看着那瓶熟悉的、甜得发腻的液体,紫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拒绝,想说老子不喝这玩意儿,但喉咙干得冒烟,身体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没受伤的右手,接了过来。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宋望舒微凉的手指。 江逾明像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收回手,把瓶子攥在手里。他垂着眼,盯着瓶子里透明的液体,没说话,也没立刻喝。 宋望舒也没催他。他拉开旁边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没有看江逾明,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物理竞赛习题集?翻开,拿起笔,旁若无人地开始做题。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医务室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江逾明:“……” 他看看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的手臂,看看床头柜上的药,又看看旁边那个仿佛在图书馆自习一样专注做题的宋望舒。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他妈算什么?监工?还是……陪护? 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声音因为虚弱和别扭显得有点干涩:“喂……” 宋望舒笔尖没停,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钱……多少?我还你。” 江逾明闷闷地说,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划清界限的方式。 “不用。” 宋望舒的回答依旧简洁,目光没离开习题。 “操!凭什么不用!老子有钱!” 江逾明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激起了火气,声音提高了一点,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宋望舒终于停下了笔。他侧过头,纯黑的眼睛看向江逾明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平静无波地说:“你手臂伤口位置特殊,需要观察半小时,防止迟发性出血或血管痉挛。校医说的。”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陈述得像个AI播报员,“现在走了,出事,更麻烦。” 江逾明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妈的!这理由……他竟然无法反驳! 他看着宋望舒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再看看他手里那本天书一样的竞赛题,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跟这人讲道理?讲不通!打架?现在这残废样,估计连他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还钱?人家不要! 憋屈!前所未有的憋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结果扯到了额角的擦伤(打架时蹭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最终,他只能自暴自弃地、狠狠地、咕咚咕咚把那瓶葡萄糖灌了下去!甜腻的味道冲得他直皱眉,但一股暖流确实顺着喉咙滑下,稍微驱散了一点失血的寒冷和虚弱。 他把空瓶子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然后,也学着宋望舒的样子,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医务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宋望舒笔尖规律的沙沙声,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喧闹,以及江逾明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江逾明闭着眼,但根本睡不着。手臂的疼痛持续不断地提醒他刚才的惊险。旁边那沙沙的写字声,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他的神经。他忍不住偷偷掀开一条眼缝,瞄向旁边。 宋望舒做题的姿态极其专注,侧脸线条在清冷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他偶尔会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一道难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专注的神情,和他平时上课看书时一模一样,仿佛刚才那个在教室里如同战神般徒手按住动脉、救了他一命的人不是他。 江逾明心里那点憋屈和烦躁,在这种诡异的、带着消毒水味的平静里,不知不觉消散了一些,变成了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情绪。是感激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别扭和不自在。是愤怒吗?好像也没那么强烈了。还有一种……被看管的不爽,以及一丝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安心? 妈的!烦死了! 他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不知过了多久,沙沙的写字声停了。 江逾明感觉到宋望舒站了起来。他立刻绷紧了身体,装作还在闭目养神。 宋望舒走到诊床边,看了一眼江逾明手臂的绷带,确认没有新鲜的血迹渗出。然后,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用清晰的、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半小时到了。没出血。可以走了。” 他把药塞进江逾明没受伤的右手,“药,一天三次。破伤风针,24小时内有效,记得打。医嘱,遵行。” 说完,他拎起自己的书包,转身就朝门口走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既定任务。 “喂!” 江逾明在他拉开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又叫了一声。 宋望舒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眼神询问。 江逾明看着他那双纯黑的、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张了张嘴,那句“谢谢”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强烈的自尊心压了下去,变成了一句带着点烦躁和别扭的嘟囔:“……知道了!啰嗦!” 宋望舒看着他,纯黑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回应那句“啰嗦”,只是微微颔首,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光线里。 医务室又只剩下江逾明一个人。他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又看看手里那一小袋药,还有床头柜上那个空了的葡萄糖瓶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冷冽的气息,像深海,也像那个人。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药胡乱塞进裤兜里,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手臂还是很疼,身体也虚,但那股濒死的冰冷和绝望,确实被什么东西驱散了。 “操……” 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谁。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也走出了医务室。 走廊外,阳光正好。宋望舒的身影早已不见。 江逾明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紫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刚才那半小时,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没有一丝温情脉脉,甚至充满了憋屈和不爽。 但,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至少,他没再觉得旁边坐着的宋望舒,是一团纯粹的、让他窒息的空气了。 他甩甩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开,朝着教室的方向,一步一挪地走去。背影依旧带着点校霸的桀骜不驯,只是脚步虚浮,那只裹着绷带的手臂,格外显眼 第22章 情书 正午的太阳晒得水泥地发烫,空气里浮动着食堂饭菜的油腻香味和青春荷尔蒙混杂的气息。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像煮沸了的锅。 江逾明吊着条裹成粽子的左胳膊,晃着膀子走在前面。虽然脸色还有点失血后的苍白,但精神头明显回来了,紫瞳亮得有点扎人,带着点劫后余生的亢奋和……欠揍。深蓝色校服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半截白色绷带,成了他身上最显眼的标志。 “操!食堂这味儿!闻着就腻!”他皱着鼻子抱怨,声音洪亮,引得旁边几个女生侧目。 顾芳松跟在他斜后方半步,小麦色的脸上带着点无奈,小心翼翼地护着江逾明那条伤臂,生怕他被不长眼的人撞到:“明哥,你慢点走,小心胳膊!校医说了不能用力!” “知道知道!啰嗦!”江逾明不耐烦地甩了甩没受伤的右手,结果动作太大牵动了左臂,疼得他“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妈的……那黄毛崽子,别让老子再碰上!下次非把他屎打出来!” 他骂骂咧咧,声音一点没压着,旁边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认出是校霸江逾明和他那标志性的伤臂,都下意识绕开点走。 “明哥,算了算了,你刚缝完针……”顾芳松赶紧劝,生怕这位爷又热血上头。 “算个屁!敢动刀?活腻歪了!”江逾明梗着脖子,紫瞳里戾气一闪而过,但随即又泄了点气,烦躁地抓了抓被风吹乱的碎盖头,“妈的,烦死了!这破手,吃饭都费劲!”他盯着自己那根“木乃伊手臂”,一脸的不爽。 两人正穿过一片相对人少点的香樟树下,树影斑驳。 突然,一个纤细的身影怯生生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江逾明差点一头撞上去,没好气地刹住脚:“走路看着点!”他嗓门本来就大,加上不耐烦,语气冲得很。 挡路的是个女生。个子不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扎着简单的马尾辫,脸颊有点红,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一个淡粉色的、叠成精巧心形的信封。被江逾明这么一吼,她吓得肩膀一缩,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对、对不起……江逾明同学……” “嗯?”江逾明愣了一下,紫瞳里闪过一丝诧异。认识自己?他眯着眼,上下打量眼前这个鹌鹑似的女生。看着眼生,不是他们班的。脸蛋嘛……普普通通,胜在干净,皮肤挺白,眼睛不大但挺亮,这会儿因为紧张,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扑闪。 啧,看着挺……乖?江逾明心里下了个直男式的粗糙定义。他这人,对女生的分类极其简单粗暴:漂亮的、不漂亮的、顺眼的、不顺眼的。眼前这个,属于“顺眼但没啥印象”那一挂。 “有事?”江逾明语气缓和了一丁点,但依旧带着校霸特有的不耐烦。他吊着胳膊呢,急着去干饭补充流失的血条,没空跟不认识的小女生墨迹。 女生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猛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江逾明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把手里的粉色心形信封往前一递,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麻、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宋望舒同学!谢、谢谢!” 说完,她根本不敢看江逾明的反应,把信封往他面前一塞,转身就跑!马尾辫在脑后甩出一个小弧线,像只受惊的小鹿,瞬间就消失在熙攘的人流里。 “哎?我操!” 江逾明手里被硬塞了个东西,人都懵了。他看着那女生兔子似的逃窜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这个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粉色“炸弹”,紫瞳瞪得溜圆,嘴巴微张。 啥玩意儿?情书?!给宋望舒那装逼犯的?! “噗……” 旁边的顾芳松没忍住,直接笑喷了。他拍着大腿,“明哥!行啊!你这成信鸽了?还是专门给宋学神送情书的?” “信鸽你大爷!”江逾明回过神,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他两根手指捏着那个粉色信封的边缘,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一脸嫌弃地举到眼前晃了晃,信封在阳光下折射出廉价的光泽,“操!这年头还有人写这玩意儿?土不土啊!” 他嘴上嫌弃着,但八卦之魂却莫名其妙地被点燃了。宋望舒那死人脸,居然也有人喜欢?还托他转交?这什么魔幻剧情? “诶,松子!”江逾明用胳膊肘(没受伤那只)捅了捅还在笑的顾芳松,脸上带着一种直男特有的、探究“兄弟理想型”的促狭表情,“你刚才看见那女生没?长啥样来着?” 顾芳松被他问得一愣,回想了一下:“就……挺普通的啊,看着挺内向,胆子小。” “普通?”江逾明咂咂嘴,紫瞳里闪烁着一种“你不懂”的自信光芒,“啧,你懂个屁!看人不能光看表面!” 他捏着那封情书,开始了他那套简单粗暴的“宋望舒理想型分析”。 “你看啊,”他煞有介事地分析,仿佛自己是情感大师,“宋望舒那家伙,整天板着个脸,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说话就几个字儿,冷得掉冰渣!这种人,肯定喜欢那种——温温柔柔、安安静静、说话细声细气、不会跟他抬杠的!”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还拿刚才那女生佐证:“你看刚才那妹子!是不是?看着就特温柔!特平静!跟水似的!被老子吼一句就吓跑了,多老实!这种类型,绝对对宋望舒那死冰山的胃口!他那性格,找个泼辣的不得天天干架?找个跟他一样闷葫芦的,那日子还能过?就得这种温顺的小白兔!啧,这女生有眼光啊!” 他最后还下了个结论,语气里竟然带着点莫名其妙的……赞赏? 顾芳松听得目瞪口呆,嘴角抽搐:“明哥……你这分析……靠不靠谱啊?宋望舒喜欢啥样的,你咋知道?” “废话!老子跟他同桌!”江逾明理直气壮,仿佛“同桌”这个身份给了他无上的洞察力,“天天看他那张死人脸,老子还能摸不透他点喜好?这叫观察!懂不懂?”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情书,好像掌握了什么了不起的机密。 “再说了,”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表情(虽然这“兄弟”关系存疑),“人家妹子都求到老子头上了,还说了谢谢!咱不能辜负人家信任是不是?而且宋望舒那家伙,整天就知道看书做题,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估计连女生手都没摸过!咱当兄弟的,不得帮他……呃……把把关?” “把关?”顾芳松心里警铃大作,有种不祥的预感,“明哥,你想干嘛?这情书……咱直接给宋望舒不就完了?”他可不想掺和进宋望舒的“情事”里,那家伙的气场太吓人了。 “直接给?那多没意思!”江逾明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紫瞳里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咱得看看这情书写的啥水平!万一文笔太烂,或者内容太傻逼,不是丢宋望舒的脸吗?咱得替他把把关!看看这小白兔够不够格!” 他说得冠冕堂皇,纯粹就是自己八卦心作祟,想看看宋望舒这种“非人类”收到的情书能写成啥样。 “啊?这……这不太好吧?”顾芳松脸都皱成苦瓜了,“看人家情书?侵犯**啊明哥!” “**个屁!”江逾明满不在乎,“老子帮他看!是替他筛选!懂不懂!省得他被什么乱七八糟的情书骚扰!”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用他那没受伤的右手,开始试图拆那个叠得复杂的心形信封。可他一只手本来就不利索,那信封叠得又精巧,他笨手笨脚地抠了半天,愣是没拆开。 “操!这什么破玩意儿!叠这么复杂干嘛!”江逾明拆得火大,耐心告罄。他暴躁地低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把关”了,直接把那个粉色的、带着少女心思的信封,往顾芳松怀里一塞! “松子!给你了!” 顾芳松手忙脚乱地接住这烫手山芋,一脸懵逼:“啊?给我干嘛?” “你去!把这玩意儿给宋望舒!”江逾明指挥得理所当然,还拍了拍顾芳松的肩膀(差点拍到他脸上),一副委以重任的样子,“就说是刚才那女生给的!看着挺温柔平静的,是宋望舒喜欢的类型!让他好好看看!别辜负人家心意!” 他把自己那套“理想型”理论也强行推销了出去。 顾芳松看着怀里那个粉色的信封,感觉像抱了个炸弹,哭丧着脸:“明哥!为啥是我去啊?你自己咋不去?” “废话!”江逾明指了指自己吊着的胳膊,理直气壮,“老子伤残人士!行动不便!再说了,”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一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老子刚……欠他点人情……这当口去给他送情书?算怎么回事?多他妈尴尬!”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顾芳松恍然大悟。合着这位爷是拉不下脸亲自去,又八卦心不死,就把他推出去当炮灰! “明哥……我……”顾芳松还想挣扎。 “少废话!快去!”江逾明眼睛一瞪,校霸气势全开,虽然吊着胳膊,那眼神依旧很有压迫感,“食堂快没肉了!赶紧送完赶紧来吃饭!老子饿死了!” 顾芳松看着江逾明那副“你不去我就翻脸”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怀里这烫手的情书,内心哀嚎一声。得,惹不起!他认命地攥紧了那个粉色信封,感觉那玩意儿有点硌手,苦着脸:“那……那我去了啊?” “快去快去!”江逾明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像赶苍蝇,“记得!就说是温柔平静型!让他好好把握!” 他还特意强调了一遍自己的“重要发现”。 顾芳松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朝着教学楼方向挪去,背影充满了悲壮感。 江逾明看着顾芳松走远,满意地咧了咧嘴。他心情莫名地有点好,仿佛干成了一件大事。他低头看看自己吊着的胳膊,又觉得有点碍事。 “操,真他妈烦。”他嘟囔一句,但语气已经没那么暴躁了。他晃了晃那条“木乃伊手臂”,昂首挺胸(虽然姿势有点别扭),继续朝着食堂的方向,迈开了六亲不认的步子。阳光落在他微微扬起的下巴上,紫瞳里闪着光,那点苍白也掩不住他此刻的……嗯,一种替“兄弟”(?)解决了终身大事(?)的迷之成就感。 至于宋望舒收到情书会是什么反应?顾芳松会不会被冻成冰雕?关他屁事!他现在只想干饭! “让开让开!别挡道!”他冲着前面几个走得慢的学生吼了一嗓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老子是校霸!送情书这种娘们唧唧的事,当然得让小弟去干! 第23章 悄悄 顾芳松攥着那个烫手的粉色“炸弹”,一步三挪,悲壮地朝着高一(1)班教室挪去。那背影,活像要去炸碉堡。 江逾明站在原地,盯着顾芳松消失在教学楼门口,紫瞳里那点“替兄弟把关”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褪去,但很快被一股更强烈的、抓心挠肝的好奇心取代。 “操……宋望舒那死人脸,收到情书会是个啥表情?”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宋望舒面无表情地拆开?或者直接扔垃圾桶?还是……万年冰山脸上会出现一丝裂缝?哪怕一丝丝惊讶也好啊! 这念头像猫爪子似的挠着他。让他干等着?不可能! “妈的,看看去!”江逾明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左右瞄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自己(主要是他那显眼的伤臂),立刻猫着腰,鬼鬼祟祟地也溜进了教学楼。吊着条胳膊,动作有点笨拙,像只偷油的大耗子。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自己班后门。教室门虚掩着,午休时间,里面人不多。他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只露出一双贼亮的紫瞳往里瞄。 果然! 顾芳松那傻大个儿,正站在宋望舒的座位旁边,手里捏着那个粉色的心形信封,表情紧张得像是捧了个定时炸弹。 而宋望舒呢?他依旧坐得笔直,侧对着后门方向,正在……做题?好像还是早上那本物理竞赛题!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仿佛顾芳松是团空气。 “宋、宋望舒同学……”顾芳松的声音有点抖,艰难地开口。 宋望舒的笔尖顿了一下,没抬头,只微微侧过脸,纯黑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扫了顾芳松一眼。那眼神,跟看窗台上的粉笔盒没什么区别。 顾芳松被他看得压力山大,舌头更不利索了:“那、那个……刚、刚才有个女生……让、让我转交这个……给、给你……” 他赶紧把那个粉色的信封往前一递,动作僵硬得像在递交国书。 宋望舒的目光落在那抹刺眼的粉色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依旧没接,也没说话,只是看着顾芳松,眼神里带着清晰的询问——谁?什么事? 顾芳松被这无声的压力逼得额头冒汗,赶紧把江逾明那套“理想型理论”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语速飞快:“哦!就、就是个女生!看着特、特温柔!特平静!像水一样!江逾明说、说肯定是你喜欢的类型!让你好好看看!别辜负人家心意!”他语无伦次,但核心意思传达得很到位——这是江逾明钦点的“嫂子”人选! 门后的江逾明听得差点乐出声!松子这傻小子,传话传得还挺溜!他屏住呼吸,紫瞳瞪得更圆了,死死盯着宋望舒那张冰块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宋望舒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纯黑的眼睛在那粉色的信封上停留了大约一秒,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张草稿纸。然后,他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到自己的习题集上,仿佛那封承载着少女心事的信,还不如一道物理题有吸引力。 他甚至没伸手去接。 只用那清冷、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极其简洁地吐出一个字: “哦。” 哦? 就一个“哦”?! 江逾明扒着门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操!这他妈什么反应?!人家妹子一片心意,他连个“哦”字都说得这么敷衍?!连信封都不接?! 顾芳松也僵住了,手里那个粉色信封递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尴尬地悬在半空。他求助似的看向后门方向——明哥!救命啊!这活儿没法干了! 江逾明一看顾芳松那怂样,再看看宋望舒那副油盐不进、专注做题的死样子,一股邪火“噌”地就上来了!妈的!装逼犯!不识好歹! 他再也藏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悄悄观察”,猛地从后门蹿了进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虽然吊着胳膊姿势有点滑稽。 “操!宋望舒!”他几步冲到宋望舒桌边,声音洪亮,带着浓浓的不爽,“人家妹子给你的情书!你他妈‘哦’一声就完了?懂不懂尊重人?” 宋望舒终于抬起了头,纯黑的眼睛看向突然冒出来的江逾明和他那条显眼的伤臂,眼神里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门外。他平静地反问:“尊重?” “废话!”江逾明被他这眼神看得有点心虚,但气势不能输,梗着脖子,“人家辛辛苦苦写的!还特意找人转交!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还是不是男人?” 宋望舒的目光在江逾明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吊着的胳膊,最后落回顾芳松手里那个碍眼的粉色信封上。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是不是男人”和“看不看情书”之间的逻辑关系。 然后,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与我无关。” “我靠!”江逾明被他这态度彻底点炸了!什么叫“与我无关”?人家写给你的!他简直想撬开宋望舒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公式!“行!行!你清高!你了不起!”他气得原地转了个圈,指着顾芳松手里的情书,“松子!拿着!他不收拉倒!咱走!省得在这儿碍着大学神做题!” 说完,他一把拽住还在发懵的顾芳松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外拖!力气大得完全不像个伤员。 “哎?明哥?情书……这……”顾芳松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里还攥着那个烫手山芋。 “拿好!回头还给那妹子!就说宋大学神忙着拯救世界,没空看这玩意儿!”江逾明一边气呼呼地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声嚷嚷,声音在整个教室回荡。 顾芳松被他生拉硬拽着,踉踉跄跄地跟着往外走,还不忘回头飞快地、充满歉意地看了一眼宋望舒。 宋望舒依旧坐在原位。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而冷硬的轮廓。他看着江逾明拖着顾芳松消失在门口,听着走廊里江逾明那中气十足、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不识抬举!”、“装逼犯!”),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只是飞过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他垂下眼睫,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习题集上。那道复杂的电磁场叠加问题,似乎比刚才那场关于“情书”和“尊重”的闹剧,更值得他投入全部的专注力。 笔尖再次落下,沙沙的写字声,是教室里唯一的声响。 走廊里。 江逾明拽着顾芳松走出老远,才气哼哼地松开手,一脸不爽地甩了甩自己那条伤臂:“操!疼死老子了!都怪那装逼犯!” 顾芳松揉着被拽疼的胳膊,看着手里那个被江逾明定义为“宋望舒喜欢的温柔平静型”的信物,哭笑不得:“明哥……那这情书……咋办?” “咋办?”江逾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找个机会塞那女生抽屉里!或者直接扔了!看着就烦!”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妈的,白瞎老子一片好心!还帮他分析理想型?分析个屁!他那种人,就该孤独终老!跟他的物理题过一辈子去吧!” 他骂骂咧咧,大步流星地朝着食堂方向走,背影充满了被“辜负”的愤懑。那条吊着的胳膊,随着他气呼呼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顾芳松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里无辜的粉色信封,长长叹了口气。得,这“信鸽”加“炮灰”的活儿,算是干到头了。他赶紧把情书塞进裤兜,小跑着追上还在骂“装逼犯”的江逾明。 食堂的喧嚣扑面而来,盖过了校霸关于“理想型”和“孤独终老”的愤愤不平。只有那个被塞进裤兜的粉色心形,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少女未曾开始就已结束的心事。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穿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的味道和周大炮抑扬顿挫讲解《祝福》的声音,像一首单调的催眠曲。 江逾明歪靠在墙壁上,右手撑着下巴,眼神放空地盯着黑板。左臂的绷带像个沉重的挂件,压在桌面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闷痛。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结果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引来旁边几道偷偷打量的目光。 操!真他妈烦!他暗骂一句,视线百无聊赖地扫过桌面——摊开的语文书像天书,崭新的笔记本一个字没动,笔袋拉链敞开着露出几根断头的铅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左手的指尖。 那里,捏着一枚小小的、银色的耳钉。 在斜射的光线下,它闪烁着一种冷冽而温润的光泽,像一滴凝固的月光。 是母亲的遗物。 不知怎的,也许是上午那场差点送命的惊魂,也许是失血后的虚弱让某些坚硬的东西变得松动,也许是这午后沉闷的课堂唤起了什么……江逾明心里某个角落,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想看看它。仔仔细细地看看它。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 宋望舒坐得笔直,侧脸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冷峻。他正垂眸看着摊开的语文书,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黑色的钢笔,笔尖悬在书页边缘,似乎在认真思考某个问题,又或者只是在纯粹地放空。阳光落在他一丝不苟的发梢上,连发丝都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专注。 很好。没注意这边。 江逾明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他微微侧过身,用身体挡住宋望舒那边的视线,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然后,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捏住了自己左耳垂上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 冰凉的金属触感,熟悉得让他心脏微微一缩。 他屏住呼吸,指腹极其轻柔地捻动着耳钉的针托,将它一点点从耳洞里旋了出来。整个过程异常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拆卸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品。没有一丝声响。 耳钉终于被完整地取了下来,静静地躺在他右手的掌心。小小的,很轻,却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 他低下头,紫瞳专注地凝视着掌心这枚小小的银色星辰。耳钉的造型很简单,就是一枚小小的、打磨光滑的圆片,边缘有一圈极细微的纹路,像年轮,也像凝固的涟漪。这是母亲留给他的,除了那些模糊的、带着消毒水味的记忆外,唯一的、有形的联系。 他伸出右手食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耳钉光滑冰凉的表面。仿佛这样,就能擦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就能触碰到母亲指尖残留的温度。阳光正好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紫瞳里翻涌的、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和……那深藏的自毁欲留下的空洞。他摩挲得那么专注,那么用力,指腹甚至微微泛红,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揉进这冰冷的金属里。 教室里的声音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周大炮模糊的讲解声,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和他自己胸腔里沉重的心跳。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旁边那道原本落在书页上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移开。 宋望舒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但那双纯黑的眼睛,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身旁的一切。 他看到了江逾明突然的安静和侧身。 看到了他小心翼翼取耳钉时绷紧的指尖和屏住的呼吸。 看到了那枚躺在他掌心、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银色耳钉。 更看到了他此刻低垂着头,近乎贪婪地、一遍遍摩挲着耳钉时,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周身弥漫的、浓得令人窒息的悲伤与孤独。 宋望舒的笔尖停在书页上,久久没有移动。他纯黑的眼底深处,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涟漪。他见过江逾明的暴躁、凶狠、狼狈、别扭,甚至上午濒死时的恐惧……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安静,如此……脆弱。仿佛卸下了所有坚硬带刺的外壳,露出了底下鲜血淋漓、不堪一击的内里。 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像一把钥匙,短暂地打开了他从不向人展示的潘多拉魔盒。 时间在无声的摩挲和安静的注视中流淌。周大炮终于讲完了一个段落,教室里响起一阵翻书和记笔记的窸窣声。 这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江逾明。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摩挲耳钉的手指猛地顿住,像是从一场不愿醒来的梦中被强行拽回现实。他飞快地抬起眼,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尤其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宋望舒。 宋望舒正低着头,握着笔,似乎在认真记笔记,侧脸平静无波,仿佛从未分心。 江逾明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他紫瞳里闪过一丝狼狈和自嘲,像是懊恼自己刚才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重新低下头,看着掌心的耳钉。 这次,他动作快了许多。不再摩挲,只是用指腹最后轻轻擦拭了一下耳钉光滑的表面,仿佛要擦掉自己刚才留下的所有痕迹。然后,他捏住耳钉的针托,微微偏过头,熟练而迅速地,将它重新戴回了左耳垂上。 冰凉的金属再次紧贴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也像重新戴上了一层无形的盔甲。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靠回墙壁,右手随手拿起一支笔,在空白的笔记本上胡乱划拉着,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深刻的时刻从未发生。只是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依旧略显苍白的脸色,泄露了一丝痕迹。 就在他刚把笔放下,准备继续神游时,旁边传来一个极低、极清冷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耳际: “嗯。” 江逾明猛地侧过头。 宋望舒依旧垂眸看着书,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仿佛刚才那声“嗯”只是他的错觉。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神情专注而疏离。 但江逾明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声“嗯”,太轻,太短,没有任何具体的指向,没有安慰,没有询问,甚至没有情绪。就像机器运行中一个确认的滴答声。 可偏偏就是这一声毫无意义的“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江逾明刚刚平复的心湖,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什么意思? 是表示他看到了? 还是……一种无声的……“知道了”? 江逾明紫瞳里闪过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盯着宋望舒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样子。 操!装神弄鬼!江逾明在心里骂了一句,有些狼狈地转回头,重新看向黑板。但指尖却无意识地又碰了碰左耳垂上那枚重新变得冰凉的耳钉。 教室里,周大炮的声音再次响起,讲解着祥林嫂的悲剧命运。阳光在课桌上缓缓移动。 宋望舒的笔尖依旧在纸上沙沙作响。 江逾明的心跳,却似乎比刚才快了一点点。那一声轻飘飘的“嗯”,像一粒微小的种子,落进了他荒芜的心田,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的重量。 第24章 母亲的耳钉 清晨的光线带着清冷的质感,穿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条狭窄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陈旧布料、纸张和一种时光停滞的气息。 江逾明站在母亲房间的门口,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指尖微微用力。他很久没进来了。自从那场带走一切的车祸后,这个房间就成了一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一个装着太多尖锐回忆的潘多拉魔盒。他紫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抗拒,有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近乎自虐的渴望。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勇气,然后,猛地推开了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呻吟。 房间里的陈设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模糊而黯淡。空气凝滞,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江逾明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步踏在地板上,都扬起细微的尘埃,像搅动了凝固的时光。 他径直走向那个靠墙的五斗橱。那是母亲放一些小物件的地方。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会从最上面那个抽屉里拿出漂亮的发卡,别在他短短的头发上逗他笑。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落满灰尘的抽屉拉环。犹豫了一下,他猛地拉开了最上面那个抽屉。 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抽屉里杂乱地放着一些早已褪色的发带、几枚生锈的硬币、一本薄薄的、书页泛黄的相册……都是些被岁月遗忘的零碎。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焦灼。没有。没有他熟悉的那抹银色。 烦躁和失望像冰冷的藤蔓缠上来。他有些粗暴地拉开了第二个抽屉,然后是第三个……里面是一些旧衣服和布料,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心头的酸涩快要溢出来时,他的手指在拉开最后一个、最下面那个又小又深的抽屉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小的方盒。 不是他记忆中母亲常用的那个绒布首饰盒。这个盒子更小,更朴素,是深蓝色的硬纸盒,边角都有些磨损了。 江逾明的心猛地一跳!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拿了出来,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盒子没有上锁,只是简单地扣着。他颤抖着手指,轻轻打开了盒盖。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和他左耳上一模一样的银色耳钉。 圆润的、打磨光滑的银色圆片,边缘带着细微的、如同年轮般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它闪烁着内敛而温润的光泽。 江逾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紫瞳死死地钉在那枚耳钉上,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他下意识地捏起那枚耳钉。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他把它举到眼前,借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光,仔细地、贪婪地端详着。 然后,他的目光凝固在了耳钉圆片光滑的背面。 那里,刻着三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英文字母: **J Y M** 是他的名字缩写。 一瞬间,巨大的电流席卷了江逾明的全身!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指尖捏着那枚小小的耳钉,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JYM……江逾明…… 这不是母亲自己的耳钉!这是……给他的?! 一个尘封了十五年、几乎被遗忘的片段,带着强烈的冲击力猛地撞进他的脑海—— 母亲温柔含笑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等我们小明长大啦,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妈妈就把这个给你戴上……这是妈妈送你的成年礼哦……要好好保管……” 原来……原来真的有另一枚!不是遗物!是……是给他的成年礼!母亲在他还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在他出生之前,在他还只是她腹中一个小小的生命时,或许她就怀着满心的爱意和期待,刻下了他的名字!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从江逾明紧咬的牙关里泄出。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滚烫地砸落在他颤抖的手背上,也砸在那枚刻着“JYM”的冰冷银钉上。 巨大的悲伤、迟来的领悟、被尘封的爱意、还有那长久以来如影随形的自毁和“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的负罪感……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堤坝。他死死攥着那枚耳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佝偻下来,像一匹受伤的孤狼,在空寂的、布满灰尘的房间里,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任由滚烫的泪水肆意流淌。 成年礼…… 他配吗? 他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打架,逃课,抽烟,自毁……像个垃圾一样活着!他辜负了母亲的期待,辜负了这份早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礼物!他甚至……差点就在昨天早上,把这条母亲用命换回来的命,丢在了那条肮脏的巷子里! “对不起……妈……对不起……” 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不知过了多久,汹涌的情绪才像退潮般缓缓平息,只剩下沉重的疲惫和一种空茫的钝痛。他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皮肤被粗糙的布料擦得生疼。他低头,再次看向掌心里那枚刻着他名字的银钉,眼神变得复杂而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庄重感,用指腹轻轻擦去银钉上沾着的泪痕和灰尘。然后,他走到母亲房间那面落满灰尘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个狼狈的少年: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头发凌乱,校服皱巴巴的,左臂还缠着刺眼的绷带。但那双遗传自母亲的紫瞳里,却燃烧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灼热的光芒。 他微微侧过头,露出右耳垂。那里干干净净,只有一个细小的耳洞——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带他去打的,说“先打一个,等长大了再戴另一个”。 他捏起那枚刻着“JYM”的银钉,冰冷的针尖对准了右耳垂上那个尘封多年的小小洞口。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呼吸也屏住了。这一刻,仿佛不是在戴一枚耳钉,而是在进行一场迟到了太久的、与母亲的约定。 他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温柔鼓励的目光落在背上。然后,他心一横,指尖用力—— 轻微的刺痛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贯穿时光的确认感。 他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左耳垂上,是母亲的遗物,承载着思念与伤痛。 右耳垂上,是刻着他名字的成年礼,承载着迟来的承诺与……活下去的责任。 两枚一模一样的银色圆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而坚韧的光芒。它们像两颗小小的星辰,对称地缀在他的耳垂上,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他不再是那个只带着沉重遗物、背负着“幸存者”枷锁的江逾明。 他是江逾明。带着母亲完整的爱意和期望的江逾明。 他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异常坚定的笑容。 *** 高一(1)班的早读课依旧书声琅琅。 江逾明从前门进来,步伐比平时沉稳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左臂的绷带依旧显眼,但那双紫瞳里,似乎沉淀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少了些戾气,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沉静。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动作间,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脖颈的线条。 旁边的宋望舒正垂眸看着一本摊开的英文诗集,晨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当江逾明坐下的瞬间,他纯黑的眼睛,眼角的余光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扫过身旁。 然后,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在江逾明的耳际,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左耳垂上,那枚熟悉的银色耳钉依旧在。 但右耳垂上…… 多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银色圆钉。 两枚小小的星辰,对称地闪烁着清冷的光。 宋望舒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纯黑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深海微澜般的波动。那波动太快,太浅,几乎无法捕捉。 他没有转头,没有询问,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那原本落在诗行上的目光,似乎更深邃了一些,仿佛在无声地解析着什么复杂的公式。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地,点了点头。 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就像是对一个既定事实的确认。 江逾明似乎感觉到了那道极快的注视。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紫瞳看向宋望舒。 宋望舒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回诗集,神情专注而疏离,仿佛刚才那一瞥和那微不可察的点头,都只是江逾明的错觉。 但江逾明知道不是。 他看着宋望舒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又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右耳垂上那枚崭新的、带着他名字的银钉。冰凉的触感,清晰地提醒着他今早发生的一切。 一股莫名的、混杂着羞赧和被人看穿的别扭感涌上来。他猛地转回头,把脸对着墙壁,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点可疑的红晕。他粗声粗气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看屁看!” 宋望舒翻动书页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这句暴躁的嘟囔。只有那纯黑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清浅涟漪,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沉底,归于一片更深的平静。 窗外,晨光正好。书声琅琅。 两枚银色的耳钉,在少年微红的耳尖旁,无声地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光。 食堂里人声鼎沸,混杂着饭菜的油腻香气和青春期的喧嚣。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靠角落的一张四人桌,江逾明和顾芳松相对而坐。 江逾明面前摆着一个几乎空了的餐盘。盘底还剩一点免费汤泡过的米饭,几根孤零零的咸菜,一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馒头芯子。他吊着那条显眼的伤臂,用没受伤的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戳着盘子里那点可怜的饭粒,紫瞳没什么焦距地看着桌面。 顾芳松的餐盘则丰盛得多,红烧肉的油光闪闪发亮。他扒拉了一大口饭,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着今天篮球场上的趣事,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江逾明盘子里。 “明哥,你是没看见!李想那小子被盖帽后那个表情,哈哈,跟吃了屎……哎?”顾芳松正说得起劲,目光无意间扫过江逾明低垂的脸,然后猛地定住了。 他看到了江逾明耳朵上多出来的东西。 “卧槽!”顾芳松差点被饭噎着,费力地咽下去,眼睛瞪得溜圆,筷子直直地指向江逾明的右耳,“明哥!你……你耳朵上!啥时候又整了一个?!”他嗓门大,引得旁边几桌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江逾明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回过神,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右耳垂上那枚崭新的银色耳钉。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顿,紫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被惯有的不耐烦取代。他啪地一下打掉顾芳松指着他的筷子:“瞎指什么!吃饭都堵不住你嘴!” 顾芳松缩回手,但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他凑近一点,压低了一点声音,但语气依旧充满了探究:“不是……明哥,你这左耳朵上那个,天天戴着宝贝似的,洗澡睡觉都不摘,我们都习惯了。这咋突然右耳朵又整一个?还一模一样?啥情况?新潮流?还是……有啥讲究?”他挤眉弄眼,带着点兄弟间特有的促狭。 江逾明没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那点寒酸的残羹,又用筷子戳了戳,发出轻微的“笃笃”声。食堂的嘈杂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了一些。他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时,脸上的不耐烦淡了些,紫瞳看向顾芳松,带着一种顾芳松从未见过的、近乎直白的平静。 “没什么潮流。”江逾明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在两人之间响起,盖过了周围的喧嚣。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下某种决心。然后,他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甚至带着点粗暴的直率,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左边那个,我妈的遗物。” “遗物”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桌面上。 顾芳松脸上的促狭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猛地瞪大,嘴巴还保持着微张的状态,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餐盘里,溅起几滴油星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顾芳松,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有些苍白。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这个认识了快十年的兄弟,紫瞳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无措和……迟来的心疼。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出“呃……”的一声短促气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看江逾明左耳垂上那枚熟悉的银钉,再看看右耳垂上那枚崭新的、一模一样的银钉,脑子里一片混乱。遗物?天天戴着的……是遗物?!怪不得……怪不得他那么宝贝!怪不得他情绪不对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去摸!怪不得…… 巨大的愧疚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顾芳松。他想起自己以前还开玩笑说江逾明臭美,想起自己大大咧咧地拍他肩膀时差点碰到他耳朵……操!他都干了些什么?! “明、明哥……”顾芳松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慌乱,“我……我不知道……我……” 他想道歉,想安慰,可看着江逾明那双平静得甚至有些空洞的紫瞳,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笨拙得像个傻子。他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江逾明,眼眶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红。 江逾明看着顾芳松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别扭和沉重反而被冲淡了一些。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生硬、却明显是在安抚对方的笑:“行了,哭丧个脸干嘛?都过去多久了。” 他语气故作轻松,甚至带着点惯有的不耐烦,“吃饭!饭都凉了!” 他用筷子敲了敲顾芳松的餐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低下头,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低了许多,目光落回自己右耳垂上那枚新耳钉,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碰了碰那冰凉的金属:“这个……也是她的。给我的。” 他没有说“成年礼”,也没有提那个刻着的“JYM”,只是简单地归结为“她给的”。 但这简单的几个字,落在顾芳松耳朵里,却像有千钧重。他看着江逾明低垂的侧脸,看着他吊着绷带的手臂,看着他盘子里那点清汤寡水的剩饭,再看看他耳朵上那两枚承载着沉重过往的银色星辰……一股强烈的酸涩直冲鼻腔。他猛地低下头,胡乱扒拉起自己盘子里已经凉了的红烧肉,用力咀嚼着,仿佛要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咽下去,只是那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嗯……嗯!吃饭!”顾芳松含糊地应着,声音闷闷的。 *** 斜对角,隔着几张喧嚣的餐桌和攒动的人头。 宋望舒独自一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他的餐盘里,食物摆放得异常规整:米饭、青菜、几块清淡的鸡肉,分量适中。他坐姿笔挺,即使是在嘈杂的食堂,也像在图书馆里自习。 他正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米饭,动作不疾不徐。 就在江逾明那句清晰平静的“我妈的遗物”穿透嘈杂传过来的瞬间—— 宋望舒夹着米饭的筷子,在离唇边还有一寸的地方,极其细微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越过晃动的人影,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那张桌子,锁定了江逾明低垂的侧脸,和他耳垂上那两枚在食堂顶灯下闪烁着微光的银色耳钉。 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但那瞬间的停顿,如同精密仪器运行中一个微不可查的卡顿,泄露了信息的接收与处理。 他听到了。 清晰地听到了那句带着沉重份量的坦白。 宋望舒的目光在江逾明吊着的伤臂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面前那几乎空了的、只有免费汤泡饭的餐盘。最后,落回他那双低垂的、掩藏着情绪的紫瞳上。 食堂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宋望舒纯黑的眼底,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涟漪。那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基于庞大信息库的、对“遗物”和“她给的”这两个词背后所蕴含的巨大情感重量与生存困境的瞬间解析与确认。 他看到了顾芳松的震惊、无措和泛红的眼眶。 也看到了江逾明故作轻松下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刻在骨子里的孤独与沉重。 停顿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宋望舒的筷子极其自然地继续向前,将那小块米饭送入口中。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目光已经平静地收了回来,重新落在自己面前规整的餐盘上,仿佛刚才那穿透喧嚣的一瞥和瞬间的停顿从未发生。 只有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刚才那一瞬的用力,微微泛起的、几乎看不见的白痕,在松开后迅速恢复了血色。 他安静地吃着饭,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纯黑的眼底,深沉的平静之下,那片刚刚被投入石子的水域,似乎沉淀下了一些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像是对一个已知公式的最终确认,又像是深海之下,无人知晓的暗流,悄然改变了流向。 角落的桌子上,江逾明还在用筷子戳着那点可怜的饭粒,顾芳松则闷头扒饭,气氛沉闷。 窗边的座位上,宋望舒安静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拿起纸巾,动作标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端起餐盘,起身离开。背影挺拔,融入离开食堂的人流,没有再看角落一眼。 两枚银色的耳钉,在食堂顶灯的光线下,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少年沉重而隐秘的过往。而那份沉重,连同少年故作坚强的侧影,已然被另一双纯黑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永久地存档。 第25章 恶犬突袭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狭窄的巷子里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块面,空气里浮动着晚饭的油烟味和城市夜晚特有的微凉。白天的喧嚣沉淀下来,只剩下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和两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江逾明吊着胳膊,走在前头半步。绷带在昏暗中像个显眼的白色标志。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纯粹是习惯性动作),正跟旁边的顾芳松(顾芳松家和他们有一段顺路)骂骂咧咧地吐槽下午数学课那个秃顶老师讲题像念经。 “操!讲得什么玩意儿!老子听得直打瞌睡!还不如老子自己……” 话音未落。 前方巷子拐角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猛地蹿出一道黑影!伴随着一声凶狠低沉的咆哮! “汪呜——!!!” 那是一条体型不小的流浪土狗!脏兮兮的黄毛炸着,龇着森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一双在昏暗光线下闪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离它最近的江逾明!它前肢微伏,后腿绷紧,摆出了明显的攻击姿态!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江逾明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所有的骂声、所有的动作、甚至所有的思维,在零点一秒内被彻底清空!他紫瞳里的光像被瞬间掐灭的蜡烛,只剩下无边无际、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那恐惧如此巨大,如此冰冷,瞬间攫住了他全身的血液和呼吸! “呃——!!!” 一声短促到变调的、不成人声的惊喘从他喉咙里挤出!他整个人像是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后弹跳了一大步!速度快得完全不像个伤员! 但这还不够!那恶犬低吼着,又逼近了一步!獠牙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江逾明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校霸尊严、所有对旁边那个“装逼犯”的别扭情绪……在铺天盖地的犬类恐惧面前,彻底灰飞烟灭!身体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猛地、不管不顾地、一头扎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障碍物”——宋望舒的后背! 砰! 一声闷响! 江逾明整个上半身,连同那条吊着的伤臂,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宋望舒挺直的脊背上!巨大的冲力让宋望舒的身体都微微晃了一下! 江逾明根本顾不上撞得生疼的鼻子和差点二次受伤的胳膊,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双手(包括那只裹着绷带的左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宋望舒校服外套的后腰布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他的头死死地埋在宋望舒肩胛骨的位置,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树叶!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操……操操操!狗!狗!弄走!快弄走它!!” 他埋在宋望舒后背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濒临崩溃的尖利恐惧,完全失去了平时所有的凶狠和暴躁,只剩下最无助的哀求。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仿佛只要看到那对绿眼睛,就会立刻晕过去。 被当成“人形盾牌”的宋望舒,在江逾明撞上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纯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快得如同错觉。但他没有动,没有推开身后这个像八爪鱼一样死死扒住他、抖得不成样子的“挂件”。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完全转过去,只是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冷静地扫视着那条依旧在低吼、龇牙的流浪狗。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对狗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 “松子!棍子!找棍子!” 旁边的顾芳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但他反应很快,立刻左右张望寻找趁手的武器,同时对着那狗虚张声势地吼起来:“滚!滚开!臭狗!” 那黄狗被顾芳松的吼声吸引了一下注意力,绿眼睛转向他,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响了,但似乎对眼前这个站得笔直、气场沉静的人类(宋望舒)更为忌惮,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尾巴低垂着。 宋望舒的目光在那狗身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判断它的攻击意图和胆量。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向前踏出了一小步。 他这一步踏得很稳,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那黄狗似乎被这平静却坚决的动作震慑住了,低吼声停顿了一下,警惕地后退了半步,绿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 宋望舒没有停下,又向前踏了一小步。动作依旧缓慢,但步伐坚定。 这一次,那黄狗彻底怂了。它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呜咽,夹着尾巴,猛地转身,像道黄色的闪电,嗖地一下窜回了黑暗的巷子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危机解除。 空气里只剩下顾芳松粗重的喘息和……江逾明埋在宋望舒后背、依旧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宋望舒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立刻转身,也没有试图挣脱身后死死攥着他衣服、把他校服后腰布料攥得皱成一团的手。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堵沉默而可靠的墙,任由江逾明把他当成唯一的避风港。 巷子里安静得可怕。昏黄的路灯光线洒在三人身上。 顾芳松看着眼前这一幕,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彻底石化了。他看看那条狗消失的黑暗角落,又看看前面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的宋望舒,再看看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一样死死扒在宋望舒后背、还在微微发抖的自家明哥……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跟拿刀混混干的明哥吗?!居然……怕狗?!怕成这样?!还躲到……宋望舒身后?!抓着人家衣服不撒手?! 顾芳松感觉自己的CPU要烧了。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才被打破。 是江逾明。 他埋在宋望舒后背的颤抖,终于慢慢平息了一些。那灭顶的恐惧像潮水般退去,理智和知觉一点点回笼。然后,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紧贴着的是微凉的、带着洗衣粉清香的校服布料,鼻尖萦绕着一股干净冷冽的、属于宋望舒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包括那只裹着绷带的左手!——正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攥着宋望舒后腰的衣服!布料都被他攥得汗湿了! 轰——!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像火山一样瞬间喷发,直冲江逾明的天灵盖!烧得他耳朵脖子一片通红!比刚才被狗吓还要强烈百倍! 操!操操操!他都干了什么?!他居然像个娘们一样躲到宋望舒身后?!还死死抓着人家不放?! 巨大的羞愤瞬间压倒了残留的恐惧。他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触电般地向后弹开一大步!动作快得差点把自己绊倒! “我……我操!”他站定,紫瞳因为极度的羞恼而瞪得溜圆,脸上红得几乎要滴血,语无伦次地试图找回场子,声音都劈叉了,“那……那什么破狗!吓……吓老子一跳!妈的!下次再让老子看见,非……非炖了它不可!” 他色厉内荏地冲着狗消失的方向吼了一句,完全不敢看宋望舒的脸。 宋望舒这才缓缓转过身。 昏黄的光线下,他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脸红脖子粗、眼神飘忽、浑身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的少年。宋望舒的校服后腰处,明显被攥出了几道深刻的、带着湿痕的褶皱,看起来异常狼狈。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嘲笑,没有揶揄,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个被当成“人肉盾牌”、被死死抓住衣服的人不是他。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抬手,理了理自己前襟被江逾明撞得有些歪斜的衣领,动作一丝不苟。然后,目光平静地掠过江逾明那红得滴血的耳朵和不敢与他对视的紫瞳,最后落在他那只因为刚才用力攥衣服而可能牵动了伤口的、裹着绷带的手臂上。 停顿了大约一秒。 宋望舒什么也没说。既没有点破江逾明怕狗的事实,也没有对他刚才那丢脸的举动发表任何评论。他只是极其平淡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他那清冷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走了。” 说完,他不再看江逾明,径直迈开步子,朝着巷子出口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步伐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恶犬突袭”和“校霸挂件”事件,只是回家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 江逾明僵在原地,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紫瞳瞪着宋望舒那平静离开的背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屈!太他妈憋屈了!这装逼犯!他难道不应该趁机嘲笑自己几句吗?!或者至少问一句“你没事吧”?就这么走了?!还“走了”?走你大爷啊! “明……明哥?”顾芳松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着江逾明那变幻莫测、精彩纷呈的脸色,想笑又不敢笑。 “看屁看!走了!”江逾明恼羞成怒地吼了顾芳松一句,像是要把所有羞愤都发泄出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狗消失的黑暗角落,又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才拖着还有些发软的腿,快步追着宋望舒的背影走去,只是那步伐,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长。 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步伐稳定,衣摆微扬,后腰处那几道深刻的褶皱在光影下格外显眼。 后面跟着的那个,吊着胳膊,脚步有些虚浮,耳朵尖的红晕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偶尔还会警惕地回头瞟一眼黑暗的巷子深处。 顾芳松落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个风格迥异、气氛诡异的背影,挠了挠头,一脸的世界未解之谜。 夜风吹过巷子,带着凉意。 江逾明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右耳垂上那枚崭新的、刻着“JYM”的银钉,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妈的……丢人丢大发了……他盯着前面宋望舒那平静得欠揍的背影,紫瞳里翻涌着羞愤、懊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劫后余生的……依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刻被他掐灭了。 操!依赖个屁!老子是被狗吓的! 第26章 醋意暗涌 清晨的空气带着薄雾和煎饼果子的香气。学校后门那条窄街已经热闹起来,早餐摊前挤满了睡眼惺忪的学生。 宋望舒和江逾明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宋望舒依旧身姿笔挺,步伐稳定,纯黑的眼眸平视前方,像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江逾明吊着胳膊跟在后面,嘴里叼着袋刚买的豆浆,吸得滋滋响,紫瞳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周围喧嚣的人群,偶尔因为豆浆太烫龇牙咧嘴地“嘶”一声。 就在两人快要走到常去的那家包子铺时,一个清脆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江逾明!早啊!” 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像只轻盈的蝴蝶,从旁边一家粥铺门口小跑过来,直接拦在了江逾明面前。女生眼睛弯弯的,笑容明媚,脸颊带着自然的红晕,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心情很好的开朗类型。 江逾明愣了一下,叼着豆浆袋子的动作顿住,看清来人后,紫瞳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也咧开嘴,露出一个爽朗(在宋望舒看来刺眼无比)的笑容:“哟!林小鹿?这么巧!你也来这边吃?” “对啊!这家的皮蛋瘦肉粥绝了!” 叫林小鹿的女生声音清脆,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江逾明吊着的胳膊上,眉头立刻担忧地蹙起,“呀!你胳膊怎么了?打架了?严不严重啊?” 她说着,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碰江逾明裹着绷带的手臂,动作带着熟稔的关切。 “没事儿!小伤!”江逾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侧身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纯粹是怕她碰疼伤口),但语气轻松,“被个不长眼的划了一下,缝了几针,过两天就好!” 他甚至还晃了晃那条“木乃伊手臂”,以示自己生龙活虎。 “你也太不小心了!”林小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在宋望舒看来,充满了不必要的亲昵。她的目光又好奇地转向江逾明的耳朵,亮晶晶的,“咦?你耳朵上……多了一个?还是一对儿?挺酷的啊!以前怎么没见你戴?” 她歪着头,凑近了一点,似乎想看得更清楚,那距离近得让江逾明耳垂上那两枚银钉在晨光下都晃眼。 江逾明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右耳垂,脸上露出一点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在宋望舒看来简直碍眼):“啊……这个啊,就……最近戴的。” 他没解释来源,但语气明显比平时软和了不少。 “挺适合你的!”林小鹿笑眯眯地夸赞,眼神真诚,“看着特有范儿!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多了!” 两人就这么站在包子铺旁边,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林小鹿声音清脆,笑语晏晏;江逾明虽然吊着胳膊,但精神头十足,回应得也热情,脸上那点平时对着宋望舒时的暴躁和不耐烦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放松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在宋望舒看来极度刺眼)。 宋望舒的脚步,在他们被拦下的那一刻就停住了。 他就站在江逾明侧后方两步远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冰冷的雕塑。纯黑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眼前这一幕:那个陌生的、笑得像朵太阳花的女生,和他那个所谓的“老婆”,聊得热火朝天,距离近得几乎要贴到一起。 **老婆怎么跟她聊得那么好?** 这个念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劈进宋望舒精密运转、逻辑至上的大脑核心! 他清晰地看到江逾明对那个女生露出的笑容——放松的,自然的,甚至带着点傻气的,那是他从未对自己展露过的!那笑容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宋望舒意识深处某个从未被触及的区域,带来一阵陌生而尖锐的刺痛。 **老婆对我都没那么好。** 冰冷的逻辑数据流瞬间被一股更原始、更蛮横的情绪洪流冲垮!宋望舒纯黑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不悦”的波澜。他看到江逾明躲开了女生伸向伤臂的手,却对女生凑近看耳钉的动作毫无防备!他看到女生夸赞耳钉时,江逾明那副有点得意又有点赧然的表情!他甚至看到女生那亮晶晶的、带着欣赏和……(宋望舒强行解析为)觊觎的眼神,落在属于他的“老婆”的耳垂上! **她怎么敢的?** 一股冰冷而暴戾的占有欲,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宋望舒心底轰然喷发!那枚刻着“JYM”的银色耳钉,是他亲眼见证江逾明在布满灰尘的房间里,流着泪戴上,承载着沉重过往和新生承诺的圣物!是属于他“老婆”独一无二的印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笑得碍眼的女生,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凭什么靠那么近?凭什么让他的“老婆”对她笑得那么软?! **老婆要被抢了?** 这个终极结论像一道冰冷的程序指令,瞬间覆盖了所有混乱的情绪!宋望舒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周身原本就冷冽的气场骤然降至冰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早餐摊的喧嚣都似乎被隔绝开来!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在林小鹿笑嘻嘻地还想说什么,江逾明也准备回应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有力、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手,猛地攥住了江逾明没受伤的右手手腕! 冰凉!坚硬!像一道突然落下的铁钳! 江逾明毫无防备,被攥得手腕一痛,嘴里叼着的豆浆袋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温热的豆浆溅湿了他的鞋面和裤脚。他惊愕地转过头:“操!谁……?!” 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冰冷暗流的纯黑眼眸里! 是宋望舒!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侧,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宋望舒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江逾明从未见过宋望舒露出这样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实质性的压迫感,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穿透! “你……” 江逾明被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慌,手腕被攥得生疼,想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走了。” 宋望舒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更硬,像淬了冰的金属。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只有这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说完,他根本不给江逾明任何反应或询问的机会,攥着他的手腕,猛地一拽! 江逾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拖着向前踉跄了两步!他吊着的左臂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拉扯一阵剧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嘶!宋望舒!你他妈发什么疯?!放手!” 宋望舒充耳不闻!他像一列失控的冰冷火车,拽着不断挣扎怒骂的江逾明,面无表情地、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径直朝着与林小鹿相反的方向走去!目标明确——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哎?江逾明?!” 林小鹿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站在原地,看着江逾明被那个气场恐怖的高个子男生强行拖走,一脸茫然和错愕。 顾芳松刚买完包子从铺子里挤出来,就看到这堪称惊悚的一幕:宋望舒像拽麻袋一样,强行拖着还在骂骂咧咧、试图挣脱的江逾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角!留下林小鹿在原地风中凌乱,还有地上那袋可怜巴巴、正在流淌的豆浆。 “卧……槽?” 顾芳松手里的包子差点掉地上,嘴巴张成了O型。这……这又是什么情况?!宋学神……当街抢人?!明哥被……拖走了?! 窄街上短暂的寂静后,重新恢复了喧嚣。只有那滩洒在地上的豆浆,还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突如其来、充满火药味和冰冷占有欲的“绑架”事件。 而被强行拖走的江逾明,手腕被攥得生疼,胳膊也疼,心里更是憋屈愤怒到了极点!他一边踉跄地被拖着走,一边扭过头冲着宋望舒冰冷的侧脸咆哮: “宋望舒!你他妈有病吧?!放开老子!操!你弄疼我了!听到没有!装逼犯!放手!!!” 宋望舒的手像冰冷的铁钳,一路死死攥着江逾明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丝毫挣脱。江逾明被拖得踉踉跄跄,吊着的左臂随着粗暴的拖拽传来阵阵钻心的疼,他一路都在愤怒地咆哮: “宋望舒!你他妈聋了?!放手!” “操!疼!老子胳膊要断了!” “装逼犯!你他妈到底发什么疯?!” 但宋望舒充耳不闻。他下颌线条绷得死紧,纯黑的眼睛里翻涌着冰冷的暗流,目标只有一个——把他这个不安分的、差点被人“抢走”的“老婆”,立刻带回自己的领地,严加看管! 他拽着不断挣扎怒骂的江逾明,像拖着一件不听话的行李,无视了所有路上学生惊愕、好奇甚至惊恐的目光,一路穿过嘈杂的走廊,径直冲进了高一(1)班教室! 砰! 教室门被宋望舒用肩膀撞开,发出巨响。里面几个早到的同学被吓了一跳,纷纷抬头。 宋望舒根本无视他人的存在,拽着江逾明,几步就跨到了两人的座位旁——靠窗倒数第二排。 然后,他终于松开了手。 不是轻轻放开,而是像甩开什么烫手的东西,猛地一松! 江逾明正全力挣扎对抗那股拖拽力,猝不及防之下,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向前一冲,差点一头栽在桌子上!他手忙脚乱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撑住桌面,才勉强稳住身体,但牵扯到左臂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倒抽一口凉气。 “操……宋望舒!你他妈……” 他抬起头,紫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烧得通红,像两簇暴戾的火焰,死死瞪着站在桌旁的宋望舒,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宋望舒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松开手后,他就像完成了某个既定程序,极其自然地拉开自己的椅子,面无表情地坐了下去。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仿佛刚才那个当街“抢人”、一路拖行回来的暴力分子不是他。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翻开,拿起笔。晨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纯黑的眼眸低垂,专注地落在书页上,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愤怒、包括那个还站在桌边、气得浑身发抖的“老婆”,都只是背景噪音。 这种极致的、冰冷的无视,比任何嘲讽和解释都更让江逾明怒火中烧!就像用尽全力打出一拳,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憋屈!太他妈憋屈了! “行!行!宋望舒!你有种!” 江逾明气得声音都在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宋望舒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他妈最好给老子解释清楚!不然……” 他狠话放到一半,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脱。左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拉扯和挣扎,疼痛像潮水般一**袭来,失血后的虚弱感也重新翻涌上来。加上大清早被这么一折腾,情绪大起大落,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 愤怒的火焰还在胸腔里燃烧,但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却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他眼前阵阵发黑,支撑在桌面上的右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操……” 他低低咒骂了一声,紫瞳里的怒火被一种更深的疲惫和无力感覆盖。他知道,跟眼前这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装逼犯较劲,只会气死自己。 算了…… 跟傻逼置气,掉价!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怒火。江逾明像只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困兽,所有的凶狠和暴戾都偃旗息鼓。他连看都懒得再看宋望舒一眼,带着满身的憋屈、怒火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重重地、泄愤似的拉开自己的椅子。 然后,他像一滩烂泥,整个人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沉重感,猛地向前一趴! 额头重重地砸在冰冷的课桌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把脸深深地埋进交叠的手臂里,右臂垫在下面,受伤的左臂则小心翼翼地搁在桌沿,裹着绷带的手臂像一件被遗弃的、沉重的累赘。肩膀还因为未消的怒气而微微起伏,但整个人的姿态,已经充满了拒绝交流、只想逃避现实的颓丧。 教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几个早到的同学大气都不敢出,偷偷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宋望舒翻动书页的动作,在江逾明额头砸在桌面发出那声“咚”响时,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但他没有抬头,笔尖依旧悬在书页上方,仿佛在思考一道复杂的难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江逾明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愤怒和疲惫像两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他混乱的思绪。手腕上被宋望舒攥过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带着钝痛的灼热感,皮肤下甚至能感觉到指痕的形状。这清晰的痛感像烙印一样,不断提醒着他刚才那场莫名其妙的屈辱经历。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身体无意识地绷紧,肩膀微微耸动。 就在这时。 一道平静无波、却又带着难以忽视存在感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落在他的后脑勺,也不是落在他裹着绷带的手臂。 而是精准地、毫不掩饰地,落在他搭在桌面边缘、暴露在晨光下的右手手腕上。 江逾明埋在臂弯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即使趴着,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的实质感——冰冷,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穿透力,牢牢锁在他手腕那片被攥得发红、甚至隐隐显出指痕的皮肤上。 是宋望舒。 他居然……在看?看什么?!看他制造的“罪证”吗?! 江逾明心里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他猛地想抬起头质问,但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又把他死死按在桌面上。他只能更用力地把脸往臂弯里埋了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浓浓烦躁和羞恼的闷哼。 那目光却并未移开。 宋望舒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但纯黑的眼睛,视线却微微偏转,极其专注地凝视着江逾明手腕上那片刺眼的红痕。 晨光清晰地勾勒出少年手腕的轮廓,皮肤偏白,能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而此刻,在那片白皙上,印着几道深刻的、微微泛着红紫的指痕——是他留下的痕迹。 **老婆的手腕……**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宋望舒的思维核心。那片碍眼的红痕,像一道程序错误提示符,刺眼地闪烁在他的意识里。 他看到了指痕的形状,看到了边缘微微肿起的皮肤,甚至看到了皮肤下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细小血点。 **攥太紧了。** 冰冷的逻辑流瞬间给出判断。力道超出了安全阈值,对目标(老婆)的软组织造成了轻微损伤。这是操作失误。 宋望舒纯黑的眼底深处,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涟漪。那涟漪名为……懊恼?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程序执行偏差导致的非预期结果”。 他当时只想着把人带回来,隔绝那个碍眼的干扰源(林小鹿),确保“老婆”的所有权和安全性。情绪模块(虽然他自己不承认存在)的过载输出,导致了肢体控制模块的力度参数设置严重超标。 **老婆会疼。** 这个结论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宋望舒精密运转的思维。他凝视着那片红痕,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底下受损的毛细血管和传递痛觉的神经末梢。这与他“保护老婆”的核心指令产生了根本性冲突。 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笔尖悬在书页上方,久久没有落下。那专注的目光,仿佛不是在看书,而是在进行一场关于“如何降低接触面压强以避免目标软组织损伤”的复杂心算。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江逾明趴在那里,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烙在自己手腕上,带来一种诡异的、被灼烧的错觉。他烦躁地动了动压在下面的右手,想把那片皮肤藏起来,结果只是让手腕的疼痛更加清晰。 操!看什么看!装模作样!有本事别看!有本事别攥啊! 他在心里疯狂咆哮,却只能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得更深,用后脑勺对着旁边那个讨厌的视线源。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最终占据了上风,愤怒和憋屈在沉重的眼皮下渐渐模糊。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紧绷的身体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睡着了。在宋望舒那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凝视下,在手腕的钝痛和满心憋屈中,居然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宋望舒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江逾明沉睡后变得安稳的手腕上。 那片红痕在晨光下,似乎随着少年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宋望舒纯黑的眼底,那片因为“操作失误”而产生的细微涟漪,终于缓缓平复。他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回摊开的书页上。 笔尖终于落下,在纸页上划出流畅的墨线。 只是那线条的起笔处,似乎比平时重了那么微不可查的一点点。 第27章 原来是你 下午的物理课沉闷得像一潭死水。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推导着牛顿第二定律的变式,粉笔在黑板上吱嘎作响。江逾明歪靠在墙壁上,右耳垂上那枚刻着“JYM”的银钉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偶尔闪一下微光。他左手吊着绷带搁在桌沿,右手手指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支笔,紫瞳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上一个模糊的斑点,脑子里只有四个大字:**无聊透顶**。 就在这时,放在桌肚里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亮。 江逾明懒洋洋地垂下眼皮瞥了一眼。是顾芳松发来的微信,拉了个临时群聊,群名简单粗暴:「课间乐子(真心话大冒险)」 群里已经进了几个人,都是平时玩得熟的,头像在疯狂跳动。 > **顾芳松(板寸猛男)**:@全体成员速度!来不来!线上版!课间解闷! > **王磊(眼镜学霸)**:……顾芳松,上课呢。 > **李想(话痨班长)**:来啊来啊!怕啥!老师背过去写板书了!搞快点! > **林小雨(兔子头像)**:啊?这样不太好吧……(??_?`) 江逾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操,无聊也是无聊,总比听天书强。他手指动了动,飞快打字: > **jym(漆黑剪影)**:来!拉老子! 群聊瞬间热闹起来。游戏规则简单,掷骰子点数最小的接受惩罚。几轮下来,有被问“暗恋过几个”的,有被迫“模仿班主任口头禅”发语音的(虽然静音),群里充满了快活的(作死)气息。 骰子轮流转。 > **系统**:本轮点数最小者:jym 江逾明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头像被圈出来,不爽地“啧”了一声。 > **顾芳松(板寸猛男)**:哈哈哈哈!明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选! > **jym(漆黑剪影)**:废话!真心话!大冒险老子这手能干啥? > **顾芳松(板寸猛男)**:行!兄弟们!问点啥?狠的! 群里七嘴八舌,最后顾芳松拍板: > **顾芳松(板寸猛男)**:@jym 明哥!说个你小时候干过的糗事或者黑历史!必须是真的!不许糊弄! 江逾明看着问题,紫瞳里闪过一丝不耐。黑历史?他江逾明行事光明磊落(自认),能有什么黑历史?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正想随便编个“尿裤子”糊弄过去,脑子里却像被什么细微的电流刺了一下,一个尘封已久、几乎被遗忘的画面,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阳光,树林,夏令营……还有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豆丁。 他皱了皱眉,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起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追忆: > **jym(漆黑剪影)**:黑历史没有。糗事……好像小学夏令营那会儿吧?记不清几年级了。看到几个傻逼欺负一个小孩,哭得跟要断气似的,烦死了。老子就上去把那几个傻逼赶跑了。 他停顿了一下,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身影在记忆里更清晰了一点。 > **jym(漆黑剪影)**:结果那小孩儿更离谱,抱着老子腿哭得更凶了,鼻涕眼泪糊老子一身,操!哄都哄不住,烦得要命!没办法,老子看他可怜兮兮的,就把自己手腕上戴的、刚在门口小摊买的破塑料手链撸下来塞给他了,跟他说“别哭了!这个送你!再哭揍你!”。嘿,你还别说,那小傻子还真不哭了,攥着那破手链跟攥着宝贝似的。 江逾明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点弧度,带着点对自己当年“善举”的粗糙得意。但随即,那点弧度又迅速消失了。 > **jym(漆黑剪影)**:后来?后来没几天老子家里就出事了,车祸,爹妈都没了,搬了家,屁大点小孩懂个啥,再也没见过那哭包了。也不知道那傻小子还记不记得那破手链,估计早扔了吧。就这,算黑历史? 他发完,还附带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群里立刻炸了锅。 > **顾芳松(板寸猛男)**:卧槽!明哥!没想到你丫小时候就这么猛!英雄救美啊!(虽然是个哭包) > **李想(话痨班长)**:感人!太感人了!明哥!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那个小孩现在肯定还记得你! > **林小雨(兔子头像)**:啊……好感人……( ? ^ ? ) > **王磊(眼镜学霸)**:……信息量略大。 江逾明看着群里刷屏的“猛男”、“温柔”、“感人”,嗤笑一声,锁了屏,把手机随手扔回桌肚。操,一群傻逼。他重新靠回墙壁,目光无意识地扫向窗外刺眼的阳光,脑海里那个哭唧唧的小豆丁影子一闪而过,很快被物理老师催眠般的讲课声覆盖。 他完全没注意到,从他开始打字描述那段“黑历史”起,旁边那个一直安静做题的身影,就彻底凝固了。 *** 宋望舒的笔尖,在江逾明打出“小学夏令营”那几个字的时候,就悬停在了书页上方。 当“欺负一个小孩”、“哭得跟要断气似的”出现时,他握着钢笔的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 “抱着老子腿哭得更凶了”……宋望舒纯黑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穿!尘封的记忆闸门被粗暴地撞开!那个炎热的午后,树林里令人窒息的恶意,被推搡在地的绝望,还有……那个像天神一样降临、带着夏日阳光味道的高大身影!那个把他从泥泞里拉起来,笨拙地拍掉他身上灰尘的男孩!那个……在他哭得无法自抑时,明明一脸不耐烦却还是把他按进怀里,用带着汗味的T恤衫蹭掉他满脸鼻涕眼泪的少年! **是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宋望舒精密运转的大脑核心轰然炸开!所有的逻辑电路在瞬间过载!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摊开的物理书,书页上的公式和符号扭曲、模糊,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哄都哄不住,烦得要命!” …… 是了,他当时就是那样,皱着眉,一脸嫌弃,嘴里嘟囔着“别哭了!吵死了!”,动作却带着一种与表情完全不符的、生硬的温柔。 “破塑料手链”…… “撸下来塞给他”…… “别哭了!这个送你!再哭揍你!”…… 宋望舒的左手,在课桌下,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的右手,依旧维持着握笔的姿势,但指关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白得吓人。 他记得! 他当然记得! 那条用劣质塑料珠子串起来的、颜色俗艳的手链!那个男孩粗暴地把它塞进他汗津津的小手里,凶巴巴地威胁着,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关切!那是他灰暗童年里,唯一抓得住的光!唯一的、带着温度的“宝贝”! “攥着那破手链跟攥着宝贝似的”…… 宋望舒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了。纯黑的眼底,翻涌起滔天的巨浪!震惊!难以置信!狂喜!还有……一种迟来了整整十年的、铺天盖地的酸楚!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在他最绝望无助时,像一道灼热阳光撕裂阴霾、给了他短暂庇护和一份简陋“承诺”的男孩! 那个他偷偷藏在心里,找了很久很久,却杳无音讯,最终只能在回忆里一遍遍描摹的少年! 那个……他视若珍宝、刻在骨血里、在冰冷世界里支撑了他十年的“小太阳”! 而现在…… 这个人…… 就坐在他身边。 是他那个暴躁、别扭、打架、逃课、却又带着沉重过往和脆弱内核的……“老婆”?! **江逾明……** 这个名字在宋望舒的思维里疯狂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滚烫的重量!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深处! “后来没几天老子家里就出事了,车祸,爹妈都没了,搬了家……”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狂喜的火焰,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更深沉的心疼。原来……他经历了那样惨烈的变故。原来……他消失不见,是因为失去了所有。那个曾经像小狮子一样保护别人的少年,自己却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屁大点小孩懂个啥,再也没见过那哭包了。也不知道那傻小子还记不记得那破手链,估计早扔了吧。” 宋望舒的左手,在课桌下,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撕裂般的钝痛! 扔了? 他怎么会扔?! 那条廉价、劣质、颜色俗艳的塑料手链,被他用最柔软的绒布仔细包裹,珍藏在一个小小的、上了锁的檀木盒子里。那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是他十年孤寂岁月里唯一的信仰!是他……认定了的、属于他的“小太阳”的信物! 而他的“小太阳”……竟然以为他早就扔了?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灭顶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宋望舒!他维持了十几年、如同精密机器般冷静自持的表象,在这一刻,被这猝不及防的相认(单方面的)和这轻飘飘的“估计早扔了”,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猛地转过头! 纯黑的眼睛,不再是深潭,而是燃烧着无声风暴的宇宙!里面翻涌着江逾明完全无法解读的、极其复杂浓烈的情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刻骨的心疼、还有……一丝被“遗忘”的委屈和滔天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占有欲! 他的目光,不再是平日的冷静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穿透灵魂的力度,死死地、牢牢地钉在江逾明的侧脸上!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看穿!要将他此刻漫不经心的表情,和他记忆中那个阳光暴烈的少年身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江逾明正被物理老师催眠得昏昏欲睡,感觉到旁边投来的、几乎要把他脸烧穿的视线,不耐烦地转过头:“看屁看!没……” 他抱怨的话刚出口,就撞进了宋望舒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黑眸里! 那眼神……太陌生了!太有冲击力了!里面蕴含的情感浓烈得近乎恐怖!完全超出了江逾明对“宋望舒”这个装逼犯的所有认知! 江逾明瞬间懵了!紫瞳愕然地瞪大,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子脸上有东西?” 他被看得浑身发毛,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家伙……又发什么神经?上午当街拖人,现在又用这种要吃人的眼神盯着他? 宋望舒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眨眼。他就那样死死地盯着江逾明,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刻进灵魂深处。他的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即将失控的洪流。握着钢笔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那支质量极好的黑色钢笔,坚硬的金属笔尖,在巨大的、失控的内力挤压下——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脆响! 笔尖……断了。 浓黑的墨水,如同骤然失控的洪流,瞬间从断裂的笔尖汹涌而出! 嗒!嗒!嗒! 大滴大滴的墨汁,像黑色的眼泪,沉重地滴落在摊开的物理书页上。洁白的纸张瞬间被染黑、浸透、洇开一大片狰狞丑陋的墨团!那墨团迅速蔓延,无情地吞噬了书页上严谨的公式、清晰的图表、所有代表秩序与逻辑的符号…… 如同宋望舒此刻内心那场无声的、毁灭性的核爆。 墨汁还在不断滴落,在寂静的教室里发出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声音。 江逾明彻底傻眼了,看看那本迅速被墨汁毁掉的书,又看看宋望舒依旧死死盯着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燃烧着无声风暴的黑眸,还有他手里那支断掉笔尖、兀自流淌着墨水的钢笔…… 操…… 这家伙…… 真的疯了?! 整个教室,陷入一片死寂。物理老师的讲课声不知何时停了,所有同学的目光,都惊愕地聚焦在这诡异而极具冲击力的一幕上。 第28章 老婆 “咔嚓!” 那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如同惊雷劈在寂静的教室上空! 紧接着,是墨水沉重滴落的“嗒、嗒”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江逾明彻底懵了。他紫瞳瞪得溜圆,看看自己课本上溅到的几点墨星,再看看旁边宋望舒那本被浓黑墨汁迅速吞噬、面目全非的物理书,最后,目光定格在宋望舒依旧死死盯着他、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黑眸上! 操! 这他妈什么情况?! 这家伙……被鬼上身了?!还是自己无意间踩了他祖坟?! 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错愕和探究。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宋望舒和他那本“遇难”的物理书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震惊、好奇和诡异的气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坏的临界点—— 宋望舒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巨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以一种近乎蛮横的、违背常理的速度,瞬间退潮! 快! 太快了! 快到江逾明甚至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惊涛骇浪是不是错觉! 那双纯黑的眼睛,在眨眼之间,重新变成了深不见底、不起波澜的寒潭!所有的震惊、狂喜、心疼、委屈、占有欲……那些浓烈到几乎实质化的情绪,被一种强大到恐怖的自制力强行冰封、压缩、深埋!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极致的平静。 他握着那支断掉笔尖、兀自流淌着墨水的钢笔的手,极其稳定地、缓缓地放了下来。动作没有一丝颤抖,仿佛那支正在“流血”的笔与他无关。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宋望舒极其自然地、旁若无人地,开始处理眼前的“事故现场”。 他首先用左手(那只刚刚在桌下攥得指节发白的手)极其平稳地拿起桌上那瓶还没盖盖子的墨水瓶。瓶口倾斜,浓黑的墨汁眼看就要倾泻而出,再次制造灾难! 但宋望舒的动作精准得如同手术机器人。他只是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手腕的角度,瓶口稳稳悬在书本上方被墨汁污染最严重的区域上方大约一厘米处。没有一滴多余的墨汁洒落。然后,他右手(那只刚刚捏断了价值不菲钢笔的手)拿起瓶盖,动作流畅、无声地将墨水瓶盖上、拧紧。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接着,他放下墨水瓶。目光落在自己那本被墨汁浸透、一片狼藉的物理书上。浓黑的墨团狰狞地吞噬着公式和图表,还在缓缓向边缘洇开。 宋望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心疼,没有懊恼,没有愤怒。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极其冷静地、用指腹边缘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捏起被墨汁浸透、变得软塌塌的书页一角,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蝴蝶翅膀。然后,极其缓慢地、平稳地将那几页彻底报废的书页,从装订处完整地、一页一页地撕了下来! 嘶啦……嘶啦…… 轻微的纸张撕裂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他撕得很慢,很稳,确保撕口整齐,没有一丝毛边。每撕下一页,就将其对折一次,再对折一次,最终折成一个四四方方、棱角分明的小方块。墨汁被严实地包裹在里面,没有一丝渗出。 他就这样,一页,一页,将那些被污染的书页全部撕下、折好。动作专注、细致、一丝不苟,仿佛在处理一件无比重要的精密仪器,而不是一本被他自己“核爆”毁掉的书。 最后,桌面上只剩下几块叠放整齐的、包裹着浓黑墨汁的“黑色方块”,以及一本被撕去了核心内容、变得单薄而怪异的物理书残骸。 宋望舒拿起那本残骸,随手塞进了桌肚最深处,仿佛那只是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极其平静地扫向讲台上目瞪口呆的物理老师,用他那惯有的、清冷无波的声线,清晰地陈述道: “老师,钢笔损坏,弄脏了课本。处理完了。不影响上课。” 他的语气平稳得像在报告“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歉意,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核爆”和随之而来的毁灭性“墨汁灾难”,真的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钢笔损坏”事故。 物理老师张了张嘴,看着宋望舒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再看看他桌面上那几块整齐的“黑色方块”……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哦……哦,好,好,继续上课……” 宋望舒得到了“许可”,便极其自然地转回头。他没有去拿新的笔,也没有去碰其他书本。他只是将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十指微微交叠,坐姿笔挺,目光平视前方,重新变成了那尊精密、冰冷、毫无感情的雕塑。仿佛刚才的一切——那失控的眼神、断裂的钢笔、流淌的墨汁、撕毁的书页——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只有坐在他旁边的江逾明,才能清晰地感觉到,宋望舒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比平时更冷,更硬,更沉!像一块被强行降温到绝对零度、内部却积蓄着毁灭性能量的寒铁!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江逾明僵硬地坐在那里,后背的寒毛还没完全倒伏下去。他看看自己课本上那几点无辜的墨星,再看看宋望舒那平静得可怕的侧脸,最后目光落在宋望舒平放在桌面、骨节分明却隐隐透着力道的手指上…… 操…… 这叫处理完了?这叫不影响上课?! 这家伙……绝对绝对有问题!有大问题! 刚才那个眼神……那绝不是装逼犯能有的眼神!那里面翻涌的东西……太吓人了!还有那支笔……那得多大的劲儿才能把笔尖捏断?!这家伙是怪物吗?! 江逾明心里翻江倒海,无数个问号和惊叹号在疯狂刷屏。他想问,想吼,想揪着宋望舒的衣领问他到底发什么疯!但看着宋望舒那副“生人勿近、敢问就死”的冰冷气场,再想想刚才那支笔的下场……他罕见地怂了。 算了……疯子惹不起…… 他默默地、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椅子往远离宋望舒的方向挪了挪,尽量拉开一点安全距离。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坐直身体,目光“专注”地投向讲台,虽然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物理老师重新开始讲课,声音干巴巴的,明显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完全回神。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纷纷收回目光,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诡异和紧绷感,却久久没有散去。 宋望舒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纯黑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虚空的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强行冰封的平静表象之下,那被撕毁的书页所象征的秩序废墟之上,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席卷他精密运转了十八年的世界核心。 那个哭包…… 那个送他手链的小太阳…… 那个他找了十年、念了十年、成了他黑暗岁月唯一信仰的男孩…… 那个暴躁、别扭、伤痕累累、被他强行划定为“老婆”的同桌…… **江逾明!**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印,带着滚烫的温度和足以颠覆一切的重量,深深地、永久地刻进了他冰冷逻辑的最深处。所有的程序指令,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改写。 他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腹仿佛还残留着十年前,那个男孩将他按进怀里时,T恤粗糙的触感和……阳光暴烈的温度。 风暴在冰层下无声咆哮。 而表面,是死水般的平静。 下课铃像道救命的赦令,刺破了教室里凝固的诡异空气。物理老师几乎是落荒而逃。同学们也像被解除了定身咒,压抑的议论声瞬间嗡嗡响起,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教室后排那个角落瞟。 江逾明几乎是立刻就想弹起来逃离这个低气压中心。他抓起书包带子就想溜。 然而,他刚有动作——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有力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种冰山下积蓄已久的爆发力,猛地攥住了他没受伤的右手手腕! 不是上午那种警告性的拖拽,而是一种更精准、更强势的钳制!位置恰好避开了上午留下的红痕,却更深地卡在腕骨上方,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意味! “操!” 江逾明被攥得生疼,火气“噌”地又上来了,猛地回头,“宋望舒!你他妈有完没完?!撒手!” 宋望舒根本不理会他的咆哮。他纯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平静得可怕,却又像酝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攥着江逾明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往外走! “喂!你干嘛?!放开!!” 江逾明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左臂的伤口被牵扯,疼得他龇牙咧嘴,想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而且这家伙力气大得惊人,拖着他这个一米七几的大活人,跟拖个空麻袋似的! 顾芳松刚凑过来想问问情况,看到宋望舒那副“挡我者死”的气场和江逾明被强行拖走的狼狈样,吓得脖子一缩,默默退回了座位,在心里给自家明哥点了根蜡。 宋望舒的目标很明确——教室后门旁边那条相对僻静的走廊拐角。他拽着不断挣扎怒骂的江逾明,几步就跨了过去,然后猛地发力! 砰! 一声闷响! 江逾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掼在冰凉的瓷砖墙面上!后背撞得生疼,眼前金星直冒!他还没缓过气,宋望舒高大的身影已经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带着冷冽的气息,瞬间逼近,将他彻底笼罩在阴影里! 宋望舒一手依旧死死攥着江逾明的手腕,将他那只手强硬地按在墙上。另一只手则猛地抬起,“啪”地一声,重重地撑在江逾明耳侧的墙壁上! 标准的、极具压迫感的壁咚姿势! 冰冷的瓷砖贴着江逾明的后背,宋望舒身上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江逾明被迫仰起头,紫瞳里满是惊愕、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挣扎了一下,被攥住的手腕和被压制的身形根本动弹不得! “宋望舒!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打架是不是?!来啊!老子怕你?!” 江逾明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因为被压制和愤怒而有些变调。他试图用凶狠的眼神瞪回去,但在宋望舒那双深不见底、平静得如同深渊的黑眸注视下,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虚张声势都像撞上了一堵无法撼动的冰山。 宋望舒的脸近在咫尺。他微微低下头,纯黑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清晰地倒映着江逾明那张因愤怒和紧张而微微泛红、带着惊愕的脸。他的呼吸很轻,很稳,喷在江逾明额前的碎发上,带来一丝微凉的痒意。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死死地、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一寸寸描摹着江逾明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灵魂最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走廊拐角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两人粗重(主要是江逾明)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江逾明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那眼神太有穿透力了,比刚才在教室里更甚!他感觉自己在宋望舒面前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无所遁形。巨大的羞愤和一种被彻底压制的无力感让他几乎要爆炸。 “你他妈……” 他刚想破口大骂。 宋望舒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不再是平日的清冷无波,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重量,清晰地砸进江逾明的耳朵里: “夏令营。” “树林。” “被欺负的哭包。” “你赶跑了他们。” “他抱着你的腿哭得更凶。” “你……” 宋望舒的喉结极其细微地滚动了一下,纯黑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死死锁住江逾明愕然放大的紫瞳,“……把他按在怀里哄。” “你送了他一条塑料手链。” “蓝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珠子。” “劣质,掉色。” “你说:‘别哭了!这个送你!再哭揍你!’” 宋望舒的语速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一字一顿的清晰感。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无比地复刻了江逾明刚才在群里随口描述、甚至带着点嫌弃的“黑历史”! 江逾明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紫瞳里的愤怒和惊愕瞬间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茫然取代!他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在原地,连挣扎都忘了。 宋望舒……怎么会知道?!知道得这么清楚?!连手链的颜色和他说的话都一字不差?!这他妈……见鬼了?! 宋望舒看着他脸上那副彻底宕机的表情,纯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心疼,又像是被那遗忘的委屈。他攥着江逾明手腕的力道,无意识地又加重了几分,身体也向前逼近了寸许,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相触!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石破天惊的力度,狠狠撞进江逾明的意识深处: “那个哭包……” “那个你以为‘傻小子’……” “那个你以为‘早把手链扔了’的……” “是我。”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千钧! 轰——!!! 江逾明的脑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颗核弹!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炸得粉碎!紫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收缩到了极致,瞳孔里清晰地映出宋望舒近在咫尺、线条冷硬的脸! 什……什么?! 宋望舒?! 那个被他按在怀里、鼻涕眼泪糊了他一T恤的哭包小豆丁?! 那个攥着他送的破塑料手链、眼睛红得像兔子的小傻子?! 是……宋望舒?! 是眼前这个气场两米八、眼神能冻死人、整天板着张死人脸、逻辑精密得像台机器的……装逼犯?!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认知冲击让江逾明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呆呆地看着宋望舒,脑子里疯狂刷过无数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他妈太魔幻了”的弹幕。 时间仿佛停滞了。 宋望舒看着江逾明那副彻底石化、CPU过载的表情,纯黑眼底翻涌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凝视。他缓缓松开了钳制着江逾明手腕的手,但撑在墙上的那只手依旧没有收回,保持着将他圈禁在方寸之间的姿态。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江逾明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视线,重新对上那双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紫瞳。 宋望舒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带着点微妙占有欲的确认。 他用那依旧低沉沙哑、却清晰无比的嗓音,在江逾明耳边,再次掷地有声地落下最后一句: “手链,没扔。” “一直留着。” “老婆。 第29章 创口贴 时间在昏暗的走廊拐角仿佛彻底凝固了。 江逾明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墙,那点撞击的疼痛早已被大脑深处的核爆冲击波碾得粉碎。他像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僵在原地,紫瞳瞪得溜圆,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宋望舒近在咫尺、线条冷硬的脸。 夏令营…树林…哭包…塑料手链… “是我。” “手链,没扔。” “一直留着。” “老婆。” 这几个词,尤其是最后那石破天惊的“老婆”,像烧红的烙铁,带着宋望舒低沉沙哑的余温,一个字一个字狠狠烫在江逾明过载宕机的意识上! 轰——! 第二波精神核爆在颅内炸开!比刚才更猛烈! 宋望舒?!那个被他当年嫌弃得要命、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的小哭包?!是眼前这个气场能把人冻成冰雕、逻辑精密得不像人类的装逼犯?!还……还留着那条破塑料手链?!十年?!最他妈离谱的是——老?!婆?!!! 荒谬!太荒谬了!比连续剧还狗血!比噩梦还魔幻! 江逾明嘴巴张了又张,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半个音节都挤不出来。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极度的震惊茫然,到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再到被“老婆”两个字砸得魂飞天外的呆滞,最后定格在一种“这世界是不是他妈疯了”的终极困惑上。 他想笑,想骂,想揪着宋望舒的领子问他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但看着宋望舒那双纯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翻涌的情绪虽然被强行压下,却依旧残留着惊心动魄的余烬——那是一种混杂着确认、执拗、还有一丝……连江逾明都觉得心惊肉跳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这眼神……太真了。真到让江逾明心底那点“荒谬”的呐喊都弱了下去。 操…… 难道……是真的?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混乱的壁垒。一些极其模糊、早已被时间冲刷得褪色的画面碎片,毫无逻辑地闪现:炎热的午后,树叶缝隙漏下的光斑,一张哭得皱巴巴、看不清五官的小脸,还有……好像……确实有一条颜色俗艳的塑料手链?蓝的?黄的?红的? 江逾明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该死的碎片甩出去!紫瞳里充满了混乱和自我怀疑。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碰到了自己右耳垂上那枚崭新的、刻着“JYM”的银钉,冰凉的触感稍微拉回了一点神智。 宋望舒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看着他眼底的混乱和那一闪而逝的、可能被唤起的模糊记忆碎片,宋望舒纯黑的眼底,那强行冰封的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彻底落定,尘埃归位。 他撑着墙壁的手,终于缓缓收了回来。 失去了墙壁和宋望舒手臂的禁锢,江逾明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后背的冰凉感更清晰了。但他没动,依旧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大脑还在艰难地处理这信息量爆炸到宕机的局面。 宋望舒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近距离。他脸上的表情在昏暗光线下,重新恢复了那种近乎非人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低沉沙哑、自曝身份、还丢下“老婆”核弹的人不是他。 他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刚才动作而微微凌乱的校服前襟,动作一丝不苟,精准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然后,他纯黑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江逾明依旧呆滞的脸,目光在他震惊瞪圆的紫瞳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没有解释,没有追问,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流露。 宋望舒就像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信息录入和身份确认程序,极其自然地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步伐平稳,背影挺拔,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两人关系的“壁咚”与“自曝”,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课间交流。 只是在走出几步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微微顿住,但没有回头。那清冷无波的声音,清晰地飘了回来,落在江逾明依旧石化的耳朵里: “课桌。” “整理。” “有东西。”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留下江逾明一个人,像个被雷劈傻了的木桩,杵在冰冷的墙壁前。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寂静,远处传来其他班级下课的喧闹声,更衬得这个角落死寂一片。 江逾明足足在原地站了快一分钟,才像是生锈的机器被强行启动,极其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他后背离开冰凉的墙壁,动作迟缓得像电影慢镜头。紫瞳茫然地眨了眨,焦距涣散,脑子里还在疯狂回放着宋望舒刚才的话和那个惊悚的“老婆”。 操…… 操操操! 他猛地抬手,用力搓了把脸,试图把那股不真实的荒谬感和脸上残留的、被宋望舒气息喷到的微痒感搓掉。 “有东西?” 他喃喃地重复着宋望舒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像个梦游的人,脚步虚浮地朝着教室挪去。 教室里,顾芳松正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见江逾明一脸魂不守舍、仿佛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飘进来,吓了一跳:“明哥?!你……你没事吧?宋望舒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目光紧张地在江逾明身上扫视,生怕看到什么伤痕。 江逾明根本没听见顾芳松的话。他像个游魂一样飘到自己座位旁,目光落在自己的课桌上。 桌面上依旧是他走时随手扔下的笔和摊开的空笔记本,没什么异常。但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宋望舒那句“整理”、“有东西”。 他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被程序驱动的感觉,拉开了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然后,动作极其缓慢地,开始收拾自己乱糟糟的桌面。 他把笔胡乱塞进笔袋,把笔记本合上推到一边。当他下意识地拉开桌肚,想把东西塞进去时,手指却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小东西? 不是他的东西。 江逾明动作一顿,紫瞳里的茫然被一丝疑惑取代。他低下头,伸手进去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个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带着金属冰凉触感的小盒子。 他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荒谬的、却又带着某种强烈预感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盒子从桌肚深处拿了出来。 是一个深蓝色的、边角有些磨损的金属小盒。很旧,但保存得很干净,没有任何灰尘。盒盖扣得很紧。 江逾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他颤抖着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或者说被吓的)小心翼翼,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垫着一小块柔软的、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绒布。 绒布之上,静静地躺着一串手链。 塑料珠子串成的。蓝色,黄色,红色。颜色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黯淡,甚至能看出几颗珠子边缘有细微的磨损和掉色的痕迹。塑料材质廉价而脆弱,串珠的弹力绳也显得有些松弛。 正是他记忆里、也是他刚才在群里随口描述的那条——破塑料手链! 它真的……没被扔掉。 它被保存在一个干净的小盒子里,垫着柔软的绒布。 被宋望舒……珍藏了十年。 “轰——!!!” 第三波,也是最为猛烈的一波精神核爆,在江逾明捧着盒子的双手间炸开!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猛烈! 所有的荒谬感、怀疑、混乱,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廉价的、却带着跨越十年时光重量的“物证”,轰得粉碎! 宋望舒说的……全是真的! 那个小哭包……真的是他! 他……真的留着这条破手链……十年! 而那句石破天惊的“老婆”……伴随着这条手链的出现,不再是荒谬的疯话,而是……而是…… 江逾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盒子盖上!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捧着的是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抬起头,紫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混乱而失焦,茫然地扫向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 宋望舒已经回来了。他正端坐在那里,身姿笔挺,手里拿着一本新的物理书(显然刚去领的),垂眸看着,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发出规律的沙沙声。侧脸线条冷硬平静,仿佛刚才在走廊拐角壁咚自曝、丢下“老婆”核弹、又在他桌肚里塞下这枚“时光炸弹”的人,根本不是他。 只有江逾明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下,藏着怎样惊涛骇浪的过去和……一个足以把他CPU彻底烧穿的现在。 江逾明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手里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冰凉的表面。 老婆…… 宋望舒…… 小哭包…… 塑料手链…… 这些词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疯狂搅动、碰撞、重组,最终搅成一锅滚烫的、足以把他灵魂都煮熟的浆糊。 他像个被抽掉灵魂的木偶,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攥着那个沉甸甸的小盒子,听着旁边那规律得令人心慌的沙沙写字声,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 世界在旋转。 只有那沙沙的写字声,和掌心里冰凉的金属盒子,无比清晰。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在江逾明僵硬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像个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右手还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掌心里那点冰凉的触感,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哆嗦。 塑料手链…… 宋望舒…… 小哭包…… 老婆…… 这几个词在他宕机重启后依旧混乱不堪的大脑里疯狂地循环播放,互相碰撞、撕扯,搅得他头痛欲裂。他想尖叫,想砸东西,想把那个装逼犯揪过来问个清楚!可身体却像灌了铅,沉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旁边那规律得令人发指的沙沙写字声,更是像魔咒一样钻进他的耳朵,一遍遍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操…… 这他妈到底算怎么回事?! 江逾明紫瞳失焦地瞪着前方虚空,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倒带: 十年前那个模糊的、炎热的夏令营下午。树林里,几个高年级的混蛋围着一个小不点推搡叫骂。那个小不点缩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小脸皱成一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可怜得像只被雨淋透的雏鸟……然后呢?然后自己干了什么?好像是吼了一嗓子冲上去,把那几个混蛋吓跑了?接着……那小哭包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鼻涕眼泪全蹭他新T恤上了!他当时烦得要死,又甩不开,只能笨手笨脚地、带着满心不耐烦地把人捞起来,胡乱拍着他后背,嘴里还凶巴巴地威胁“别哭了!再哭揍你!”……最后,好像是为了堵住那没完没了的哭声,他把手腕上刚买的、花里胡哨的塑料手链撸下来,塞进了那只汗津津的小手里…… 记忆的碎片像褪色的老照片,模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真实感。那个小哭包的脸……五官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那双哭得红肿、像兔子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 江逾明猛地侧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钉在旁边宋望舒的侧脸上! 阳光勾勒出宋望舒线条冷硬的轮廓。高挺的鼻梁,薄而紧抿的唇,下颌线清晰得像刀刻……还有那双眼睛!此刻正低垂着,专注地看着书页,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纯黑,深邃,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这双眼睛……和记忆里那双哭肿的兔子眼……怎么可能重叠?! 荒谬!太他妈荒谬了! 那个软趴趴、哭唧唧的小豆丁,怎么会长成眼前这个气场冻死人、逻辑精密得不像人类的冰山怪物?! 可……那条手链…… 它真真切切地躺在他手心的盒子里。廉价的塑料珠子,褪色的痕迹,松弛的弹力绳……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十年的时光流逝,也像铁证一样,死死钉住了宋望舒那石破天惊的自白! 江逾明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穿了!巨大的认知冲击带来的不是清晰,而是更深的混乱和一种近乎窒息的茫然。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结果扯到了左臂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意识也被这清晰的痛感稍微拉回了一点现实。 操!不想了!想不通! 他自暴自弃地猛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交叠在课桌上的手臂里,像只逃避现实的鸵鸟。手里那个冰凉的金属盒子被他紧紧攥着,硌得掌心发疼,他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不敢松开。 沙沙沙…… 旁边的写字声依旧规律,像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江逾明埋在臂弯里,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可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闻到宋望舒身上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能感觉到对方翻动书页时带起的微弱气流,甚至……能“听”到宋望舒那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呼吸声。 这该死的存在感! 就在他心烦意乱,恨不得把耳朵堵上的时候—— 啪嗒。 一个极其轻微的、东西落在桌面的声音,在他脑袋旁边响起。 江逾明埋在臂弯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什么东西?粉笔头?橡皮屑? 他耐着性子没动。 几秒后,又是一声更清晰的轻响,带着点催促的意味。这次,那东西似乎还蹭到了他露在臂弯外的头发丝。 操!有完没完! 江逾明心里的邪火“噌”地又冒了上来!他猛地抬起头,带着一脸“谁他妈找死”的暴躁表情,紫瞳凶狠地瞪向声音来源! 然后,他愣住了。 他的课桌边缘,靠近宋望舒那边,安静地躺着一小瓶……碘伏消毒液?旁边还放着两片独立包装的、崭新的创可贴。 没有纸条,没有解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宋望舒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仿佛刚才那两下精准的“空投”与他毫无关系。只有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正极其自然地收回,重新握住了钢笔,笔尖流畅地落在书页上,继续书写。 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江逾明看看那瓶碘伏,又看看自己左手腕上——上午被宋望舒当街拖拽、刚刚在走廊拐角又被狠狠攥住的地方——那片皮肤因为反复的粗暴对待,红痕更深了,甚至隐隐显出指印的形状,边缘微微肿起,火辣辣地疼。 他再看看宋望舒那平静无波的侧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感和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先是在群里被他随口一提的往事刺激得发疯捏断笔毁掉书,再是走廊里壁咚自曝丢下“老婆”核弹,现在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给他扔消毒水和创可贴?! 精神分裂吗?! 人格切换得这么丝滑?! “操……” 江逾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紫瞳里怒火翻涌,瞪着那瓶碘伏和创可贴,像瞪着两颗定时炸弹。他用没受伤的右手,带着一种泄愤的力道,猛地将碘伏瓶和创可贴扫到桌肚深处!眼不见心不烦! 金属小盒和碘伏瓶在桌肚里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望舒翻动书页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 江逾明重新把脸埋回臂弯,动作比之前更用力,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颓丧。手腕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左臂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脑子里更是乱成一锅煮沸的浆糊。 而旁边,沙沙的写字声,依旧规律、稳定、无情地响着。 宋望舒纯黑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书页复杂的公式上。阳光落在他一丝不苟的发梢。没有人知道,在那平静如深海的眼眸之下,那个被标记为“老婆”的程序核心,正在以超越以往任何复杂运算的功率,无声地运转着。 保护程序已启动。 目标(老婆)状态:混乱,抗拒,轻微软组织损伤。 基础医疗物资已投放。 下一步指令:持续观察,确保目标(老婆)处于可控范围内。 所有权确认程序……运行中。 第30章 登堂入室 浴室的水汽还没完全散尽,带着廉价沐浴露的香精味。江逾明胡乱套了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宽松运动裤,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受伤的左臂小心地搁在身侧,右手则无意识地抠着床单上一个磨毛的小洞。 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沸腾的浆糊。 宋望舒。 小哭包。 塑料手链。 老婆。 这四个词像四只精力旺盛的疯狗,在他脑海里疯狂追逐撕咬,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烦躁地把脸在枕头里埋得更深,试图用窒息感驱散这些魔音灌脑。可那条褪色的塑料手链仿佛就在眼前晃,还有宋望舒那双深不见底、平静得吓人的黑眸…… 操!没完了! 就在这时,被他随手扔在床头、屏幕朝下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逾明像被烫到一样,身体猛地一弹!牵扯到左臂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他烦躁地伸出手,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他眯起眼。 发信人:**S** 那个深海蓝的头像,像一片冰冷的海域。 江逾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紫瞳死死盯着那个刺眼的“S”,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敢点开。他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催促着。 江逾明一咬牙,用指关节(他怕指尖抖)戳开了对话框。 一条新消息,孤零零地躺在屏幕中央,没有任何表情符号,没有任何语气词,简单、直接、霸道得如同程序指令: > **S**: 老婆,你地址在哪,我找你。 轰——! 江逾明脑子里那四只疯狗瞬间炸了毛!“老婆”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过载的CPU! “我操——!!!” 一声压抑的、带着崩溃的咆哮从枕头里闷闷地爆发出来!江逾明猛地抬起头,紫瞳因为极致的羞愤和荒谬而瞪得溜圆,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他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找?!找他?!大晚上的?!找他干嘛?!继续讨论“老婆”的归属问题吗?!还是来给他脆弱的心脏再来一记重锤?! 拒绝!必须拒绝!立刻!马上!拉黑!删除! 江逾明的手指带着残影戳向屏幕右上角,目标直指“删除联系人”!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个红色选项的瞬间—— 那个深蓝色的、冰冷的海域头像,再次跳了出来! > **S**: [图片] 江逾明的手指僵在半空。 图片加载出来,是一张极其清晰的特写照片。 背景是深蓝色的绒布。 主角是那串颜色黯淡、带着岁月痕迹的塑料手链。 蓝色、黄色、红色的珠子,在照片里纤毫毕现,甚至能看清弹力绳上细微的毛躁。 没有文字。 但照片本身,就是最有力的无声宣告。 江逾明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他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条跨越十年时光、此刻被清晰呈现在他眼前的手链,刚才那股炸毛的愤怒和羞耻,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更深的、无力抗拒的茫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 十年前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豆丁…… 十年后这个冰冷强势的装逼犯…… 还有这条被珍藏了十年的、廉价的塑料手链…… 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他挣扎不开,也理解不了。 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足有十几秒。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最终,那点想要删除拉黑的狠劲儿彻底泄了。 操…… 算了…… 他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疲惫感,手指挪开,认命地戳开了输入框。飞快地、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把自己那个破旧出租屋的地址发了过去。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加。 > **jym**: XX路XX弄XX号302 发完,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手机脱手掉在枕头边,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那个刺眼的地址发送成功的界面上。他重新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无限憋屈的哀嚎。 完了…… 引狼入室了…… ***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粘稠难熬。江逾明趴在床上,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着,捕捉着门外楼道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老旧小区隔音不好,邻居开关门的声音、小孩哭闹的声音、甚至楼上冲马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宋望舒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样子——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校服?还是换上了便装?他那张死人脸会是什么表情?继续平静无波?还是……带着点别的什么? 操!想这个干嘛! 江逾明烦躁地捶了下枕头。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无休止的、自己吓自己的煎熬逼疯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规律、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冰冷质感的敲门声,清晰地响起。 来了! 江逾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牵扯到伤臂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紫瞳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刷着劣质白漆的房门,仿佛外面站着一头史前巨兽。 “……” 他张了张嘴,想应一声,喉咙却干得发紧,发不出声音。 笃、笃、笃。 又是三声。节奏、力度,一模一样,精准得如同机器设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催促。 江逾明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他胡乱抓了抓还在滴水的头发,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T恤,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步一挪地蹭到门边。 透过门上那个模糊的猫眼,他看到了。 楼道昏黄的声控灯光下,宋望舒挺拔的身影清晰地映在扭曲的镜片上。他没穿校服,换了一件质地看起来很好的深灰色薄毛衣,下身是合身的黑色长裤。身姿依旧笔挺,像一棵冷峻的松。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纯黑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猫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层模糊的玻璃,直接看到门后他的慌乱。 江逾明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做了几个深呼吸。操!怕什么!这是老子家! 他鼓足勇气(或者叫破罐子破摔),猛地拧开了门锁,拉开了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呻吟。 楼道里带着灰尘和潮气的空气涌了进来,混合着一股干净冷冽的、独属于宋望舒的气息。 两人隔着门槛,四目相对。 江逾明穿着松垮的旧T恤和运动裤,赤着脚,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他脸上还带着刚洗完澡的红晕(以及没完全消退的羞恼),紫瞳因为紧张和强装的镇定而微微闪烁,像只虚张声势的幼兽。 宋望舒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从江逾明湿漉漉的头发,滑过他泛红的脸颊和微张的嘴唇,落在他宽松领口下露出的锁骨线条,最后定格在他赤着的、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双脚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审视感。 江逾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那目光扫过自己光脚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想藏起来。他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一点,却因为紧张而有点变调:“……看什么看!有事说事!大晚上的……” 他侧了侧身,算是让开了进门的路,但身体依旧绷得紧紧的,充满了戒备。 宋望舒的目光终于从江逾明的脚上移开,重新对上那双强装凶狠的紫瞳。他没有立刻进门,也没有回答江逾明的问题。 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力度,再次扫过江逾明的脸,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要把眼前这个带着水汽、穿着居家服、毫无防备的“老婆”,和他记忆里那个阳光暴烈的少年,以及今天教室里那个暴躁的同桌,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然后,在江逾明被他看得快要炸毛的边缘,宋望舒纯黑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涟漪。 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就像是对一个既定事实的最终确认。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迈开长腿,极其自然地跨过了门槛,走进了江逾明这个狭窄、简陋、充满了生活气息(或者说杂乱)的出租屋。 他没有换鞋(江逾明家也没多余的拖鞋),昂贵的运动鞋踩在有些磨损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存在,像一块巨大的寒冰投入了这方小小的、温热的天地,瞬间改变了整个空间的气场。 江逾明僵硬地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看着宋望舒站在他这间一览无余的小客厅中央,平静地打量着周围——堆满杂物的旧沙发,落着灰尘的小茶几,墙角放着的几箱泡面,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球星海报……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或惊讶,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个客观存在的空间。 但江逾明却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自己的巢穴被一头格格不入的猛兽入侵了。他烦躁地抓了把湿发:“喂!你到底……” 话没说完。 宋望舒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那个深蓝色的、边角磨损的金属小盒。盒盖敞开着,里面那条褪色的塑料手链暴露在灯光下。 旁边,还扔着江逾明那部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宋望舒的视线,在手链和手机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转回头,纯黑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平静无波地看向门口那个浑身炸毛、一脸警惕和茫然的少年。 他没有说话。 但江逾明却清晰地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意思: 我来了。 老婆。 门在身后关上的轻微撞击声,像敲在江逾明紧绷的神经上。他后背紧贴着冰凉的木门,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屏障,赤着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缩在粗糙冰凉的水泥地上,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宋望舒就站在他这间不过十几平米的出租屋中央。深灰色的薄毛衣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与周围堆着泡面箱、贴着褪色海报、落着薄尘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像个闯入贫民窟的异星来客,平静地审视着这个狭小、杂乱、充满了江逾明生活痕迹的空间。目光扫过那张堆着衣服的旧沙发,落着烟灰(江逾明偶尔偷抽)的小茶几,墙角几箱不同口味的泡面……最后,如同精准的探针,稳稳地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里,敞开的深蓝色金属小盒,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褪色的蓝黄红塑料珠子串成的手链,静静地躺在绒布上,旁边是江逾明那部屏幕还亮着的手机,刺眼地显示着那个发送成功的地址。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 江逾明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紫瞳死死盯着宋望舒的侧影,喉咙发紧。操!他看那个干嘛?!他到底想干嘛?!来参观他这破狗窝?还是来欣赏他此刻的狼狈?! “看够了没?!” 江逾明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被逼到角落的虚张声势,打破了死寂,“大晚上跑过来,就为了参观老子这破地方?!宋望舒,你他妈是不是真的有病?!” 宋望舒缓缓转回头。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纯黑的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精准地锁定了靠在门板上、浑身炸毛的江逾明。那目光不再是简单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性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虚张声势和强装镇定,直抵他混乱不堪、兵荒马乱的内核。 他没有回答江逾明的质问。只是那样看着他,平静,专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感。 江逾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那眼神……太有侵略性了!比在教室、在走廊拐角时更甚!他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无所遁形。他下意识地想避开那视线,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无法移开。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粘稠地流淌。 就在江逾明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疯,忍不住想再次咆哮时—— 宋望舒动了。 他没有走向江逾明,也没有走向那个放着“罪证”的床头柜。而是极其自然地、目标明确地走向了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只有一个电磁炉和几个碗碟的简易“厨房”区域。 江逾明愕然地看着他的动作,脑子再次陷入宕机。这家伙……想干嘛?做饭?! 宋望舒的目光在那几箱泡面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像错觉。随即,他极其精准地找到了烧水壶,拿起,走到同样狭窄的卫生间门口,拧开水龙头。 哗啦啦—— 水流注入壶体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宋望舒接了大半壶水,动作一丝不苟。然后走回电磁炉边,将水壶稳稳地放上去,按下开关。指示灯亮起,发出轻微的嗡鸣。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重新面对江逾明。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江逾明赤着的、踩在冰凉地面上的双脚,纯黑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鞋。” 宋望舒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调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目光指向门口鞋架旁边那双歪倒着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帆布鞋。 江逾明:“……?” 他还没从“宋望舒给他烧水”这个魔幻现实中回过神来,又被这突兀的命令砸懵了。鞋?穿鞋?这家伙管天管地还管他穿不穿鞋?! “老子在自己家!穿不穿鞋关你屁事!” 江逾明恼羞成怒地吼回去,试图用音量掩饰自己的混乱。他非但不穿,还故意用力踩了踩冰冷的地面,发出啪嗒的声响。 宋望舒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持续地落在江逾明光着的脚上。 那目光……像是有重量。比语言的命令更让人难以忽视。 江逾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脚底传来的冰凉感似乎也因为这目光的注视而变得更加清晰。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在宋望舒那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极其不情愿地、磨磨蹭蹭地弯下腰,用没受伤的右手,胡乱地把那双帆布鞋扒拉过来,脚趾塞进去,也没提鞋跟,就那么趿拉着。 “行了吧?!” 他直起身,没好气地瞪着宋望舒,像是在完成一项屈辱的任务。 宋望舒的视线在他趿拉着鞋的脚上停留了一秒,似乎确认了最低限度的“保护”措施已完成。然后,他的目光重新上移,再次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江逾明的脸,尤其是那双写满了抗拒和茫然的紫瞳。 水壶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水快开了。 宋望舒迈开步子,朝着江逾明走来。 一步。 两步。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冷冽的气息,再次逼近,将江逾明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距离比在走廊拐角时更近!近到江逾明能清晰地看到他深灰色毛衣细腻的纹理,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冷冽的、混合着淡淡洗涤剂的味道,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稳呼吸带起的微弱气流! 江逾明后背紧紧抵着门板,退无可退。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紫瞳因为对方的逼近而微微睁大,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想推开他,手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僵硬地垂在身侧。 宋望舒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下头。 纯黑的眼睛,像宇宙深处吞噬一切的黑洞,清晰地倒映着江逾明紧张、慌乱、强装镇定的脸。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有确认,有执着,有跨越十年的时光沉淀下来的重量,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江逾明。”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再是冰冷的程序指令,而是带着一种滚烫的、直击灵魂的力度。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江逾明混乱的心弦上。 江逾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没吭声,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宋望舒的视线,缓缓下移,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落在了江逾明右耳垂上——那枚崭新的、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温润银光的耳钉上。刻着“JYM”的字符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在那枚银钉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阅读一篇刻在金属上的史诗。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视线,重新对上江逾明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紫瞳。 他的嘴唇微动,那低沉沙哑、带着十年重量和不容置疑宣告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这片狭小空间里凝固的空气中: “你的承诺。” “我的信物。” “十年。” “我找到了。” “老婆。” 最后那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伴随着水壶尖锐的沸腾哨音骤然响起! 嘀——!!!! 刺耳的哨音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撕裂了房间里凝固到极致的空气! 江逾明浑身剧烈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大脑被这声尖锐的哨音和那两个字组成的核弹彻底轰成了空白!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后背重重地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紫瞳失焦地望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线条冷硬的脸,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尖锐的哨音和“老婆”两个字在疯狂回荡! 宋望舒却像是没听到那刺耳的哨音。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江逾明失魂落魄的样子,纯黑的眼底,那场无声的风暴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归于一片更深沉、更执拗的平静。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僵硬的江逾明,落在那壶兀自尖叫、喷吐着白色蒸汽的烧水壶上。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宣告只是说了一句“水开了”,迈步绕过呆若木鸡的江逾明,朝着那壶沸腾的水走去。 他找到了。 他的老婆。 第31章 无所谓了 水壶尖锐的哨音还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疯狂回荡,像根烧红的针扎进江逾明过载的神经。 “老婆”。 这两个字混合着刺耳的噪音,在他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反复冲撞、轰鸣,震得他耳膜生疼,灵魂都在颤栗。 他后背死死抵着冰凉的木门,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紫瞳失焦地望着眼前宋望舒近在咫尺、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那壶沸腾尖叫的水,宋望舒走向它的平稳背影,和他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构成了一个极度割裂、荒诞到让人窒息的画面。 操…… 操操操! 混乱的思绪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最终被那尖锐的哨音和冰冷的现实强行按停。一股巨大的、深沉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震惊、羞愤、荒谬感和想要咆哮的冲动。 算了…… 真的……算了。 他打不过,说不过,跑不掉。 那个小哭包……那条手链……还有眼前这个逻辑自洽、行动力爆表、还他妈自带“十年寻妻”苦情剧本的装逼犯…… 反抗,似乎成了最徒劳、最消耗精力的事情。 江逾明深深地、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带着浓重鼻音地吐出来。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积压的混乱和憋屈都排出去。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紫瞳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认命的茫然。 他像个电量耗尽的机器人,极其缓慢地、拖着沉重的步子,从门板上挪开。趿拉着帆布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一步一步蹭到那张堆着杂物的旧沙发边,然后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重重地把自己摔了进去。劣质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瘫在沙发里,身体陷进去,受伤的左臂小心地搁在扶手上,右臂抬起,用手背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魔幻的世界,隔绝那个站在电磁炉旁、像个没事人一样关掉沸腾水壶的宋望舒。 房间里刺耳的哨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水壶断电后细微的嗡鸣,以及江逾明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宋望舒关掉电磁炉,动作精准,没有一丝多余。他拿起水壶,极其自然地走到那个小小的、堆着泡面碗的简易“厨房”台面前,找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马克杯(江逾明常用的那个,杯口还有个豁口),倒了半杯热水。 氤氲的热气升腾起来。 他端着那杯热水,转身,步伐平稳地走向瘫在沙发里的江逾明。 江逾明虽然用手背盖着眼睛,但感官却异常敏锐。他清晰地听到宋望舒走近的脚步声,感觉到那股冷冽的气息再次逼近。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盖着眼睛的手背下,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宋望舒在他面前站定。没有坐,只是微微俯身,将那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稳稳地放在了沙发旁边那个落着薄灰、堆着几本旧杂志的小茶几上。 杯底与玻璃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水。” 宋望舒清冷无波的声音响起,简洁得像机器提示音。 江逾明没动,也没吭声。手依旧盖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只是胸膛的起伏暴露了他并未平静的内心。 宋望舒也没催促。他直起身,纯黑的眼睛平静地扫视了一下这个拥挤杂乱的客厅。目光掠过墙角那几箱泡面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眉头再次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目标明确地走向了房间唯一的窗户。窗户关着,但老旧的窗框有些漏风。他伸手试了试窗缝,确认关紧后,又拉上了那副洗得发白、边缘有些脱线的廉价窗帘。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沙发里那个依旧用手臂盖着脸、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气息的少年身上。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江逾明感觉那道平静无波、却极具存在感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烦躁地在沙发里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盖着眼睛的手猛地放了下来,紫瞳带着未消的疲惫和一丝破罐破摔的烦躁,直直地瞪向站在窗边的宋望舒。 “喂!”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这么晚了!你不回家?!”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打破这诡异沉默、并且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的问题。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他需要空间,需要时间,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把CPU的碎片拼起来! 宋望舒闻声,纯黑的眼睛平静地转向他,没有任何被质问或被驱赶的不悦。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用他那清冷、没什么起伏的声线,清晰地回答: “我跟我妈说了。” “辅导同学作业。” “一晚上不回去。” 辅导……作业?! 一晚上……不回去?! 江逾明刚刚稍微平复一点的心跳瞬间又飙上了高速!他猛地从沙发里坐直了身体(牵扯到伤臂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紫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再次瞪圆! “什……什么?!辅导作业?!谁?!辅导谁?!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劈叉了,“宋望舒!你他妈撒谎都不打草稿的吗?!老子需要你辅导作业?!你看老子像会写作业的样子吗?!” 这借口!太他妈离谱了!简直是对他江大校霸智商的侮辱! 宋望舒看着他炸毛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纯黑的眼底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他只是平静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陈述得像个AI:“她信了。” “……” 江逾明被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是了……年级第一,纪律委员,宋望舒。他说辅导作业,他妈怎么可能不信?这他妈简直就是一张完美的免死金牌! 他看着宋望舒那张平静得欠揍的脸,再看看墙角那几箱泡面,再看看自己吊着的胳膊,还有茶几上那杯兀自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操…… 好像……确实……暂时也赶不走这尊神了? 巨大的疲惫感再次席卷而来。江逾明像只被戳破的气球,重新瘫软回沙发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无限憋屈的哀叹:“……行……行!你牛逼!你说了算!”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一副“爱咋咋地,老子不管了”的架势。 宋望舒看着他重新瘫回去,纯黑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满意。他不再说话,目光在狭小的空间里再次扫视。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江逾明刚才趴着的、那张铺着凌乱被褥的单人床上。被子没叠,胡乱堆着,枕头旁边还扔着那个敞开的金属小盒和手机。 宋望舒迈开步子,极其自然地走了过去。 江逾明虽然闭着眼,但感官一直竖着。他听到脚步声靠近床边,心里警铃大作,猛地睁开眼:“喂!你干嘛?!” 只见宋望舒走到床边,极其平静地伸出手,目标明确——不是那个小盒子,也不是手机,而是那个被江逾明随手扔在床尾、团成一团的薄毯。 他动作利落地将薄毯抖开,对折,再对折,最终折成一个棱角分明、四四方方的“豆腐块”。然后,极其平稳地放在了床边那把唯一的、堆着几件衣服的木头椅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沙发上一脸警惕加茫然的江逾明,用他那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宣布: “你睡床。” “我睡沙发。” 说完,他不再看江逾明的反应,径直走向那张堆满杂物的旧沙发。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极其自然地开始整理沙发上的东西——几件揉成一团的T恤,几本卷了边的漫画书,一个空了的薯片袋子…… 他的动作不快,但异常精准高效。脏衣服被挑出来,暂时堆在墙角(显然不符合他的标准,但受限于环境);漫画书被摞齐,放在小茶几下层;垃圾被精准投入墙角的垃圾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洁癖的秩序感。 江逾明瘫在沙发另一头(他刚才瘫的位置已经被清理出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望舒像个人形清洁机器人一样,三下五除二把他那狗窝似的沙发收拾出了一个勉强能躺人的“净土”。 宋望舒整理完毕,确认沙发表面再无杂物。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拿起自己刚才叠好的、那个方方正正的薄毯“豆腐块”,走回沙发边,将其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沙发扶手旁。 接着,他动作利落地脱下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薄毛衣,露出里面一件同样干净整洁的白色棉质T恤。他将毛衣仔细对折,抚平褶皱,同样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薄毯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沙发上那个被他清理出来的位置坐了下来。坐姿笔挺,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前方,像一尊入定的石佛。仿佛接下来不是要在这张破沙发上将就一晚,而是准备参加某个重要会议。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再看江逾明一眼,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或询问。 程序启动: 环境扫描完成。 居住空间整理完成(最低标准)。 休息位置分配确认。 下一步:进入待机(休息)状态。 江逾明看着宋望舒这一套行云流水、自带BGM的“入住流程”,再看看自己那被收拾得勉强能看的沙发,以及旁边那个端坐如松、仿佛随时能原地飞升的“室友”…… 他紫瞳里的震惊和荒谬感,最终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彻底认命的叹息。 操…… 老婆就老婆吧。 辅导作业就辅导作业吧。 睡沙发就睡沙发吧。 他认栽了。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从沙发里爬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向那张属于他的单人床。路过宋望舒身边时,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他把自己摔进那张凌乱的单人床,扯过被子,胡乱地蒙住了头。被子底下,他蜷缩起来,受伤的左臂搁在身前,右手下意识地又摸了摸右耳垂上那枚冰凉的银钉。 黑暗中,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客厅沙发上,那道平稳得几乎没有起伏的呼吸声。 一个新的、充满未知和荒诞的“同居”时代,在这间狭小破旧的出租屋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被子蒙着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略显粗重的呼吸。江逾明蜷在凌乱的被窝里,后背对着客厅的方向,努力忽略着沙发上那道存在感极强的、平稳得近乎机械的呼吸声。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老房子夜晚特有的寂静。 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鸣。 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干净冷冽的气息,固执地钻进被窝缝隙,萦绕在鼻尖。 操…… 烦死了! 江逾明烦躁地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下,牵扯到左臂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的不适和心理的憋屈像两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脆弱的神经。沙发弹簧偶尔细微的吱呀声,此刻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和引狼入室。 凭什么那家伙能心安理得地睡沙发? 凭什么他像个主人一样收拾他的地盘? 凭什么……他一句“老婆”,就能把他这十年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一股莫名的委屈和烦躁涌上心头,混合着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掀开蒙头的被子,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紫瞳因为情绪波动而微微发亮。 他侧过头,目光投向沙发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端坐着的轮廓。宋望舒果然还保持着那个笔挺的坐姿,像一尊不需要睡眠的冰冷石像,守在他这方破败天地的中央。 这个认知让江逾明心里的邪火“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无力感取代。打不过,说不过,赶不走……还能怎么办? 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再次占据了上风。反正……都这样了。老婆就老婆吧。辅导作业就辅导作业吧。睡沙发……睡沙发……操!那破沙发又窄又硬,弹簧还硌人!他江逾明虽然穷,但还不至于让一个……一个……嗯……“重要人物”(?)睡那种地方!万一睡出毛病,这装逼犯他妈不得赖他一辈子?! 这个理由(或者说借口)在混乱的脑子里迅速成型,给了他一个看似合理的台阶。 江逾明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扭过身,面朝沙发方向,黑暗中看不清宋望舒的表情,只能对着那个模糊的轮廓,用一种故作凶狠、实则带着点破音和别扭的声调,粗声粗气地吼道: “喂!宋望舒!” 沙发上的轮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纯黑的眼睛在黑暗中转向床的方向。 江逾明被他看得心里一虚,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一点,语速飞快,带着点欲盖弥彰的烦躁:“……那破沙发能睡人吗?!硌不死你!别他妈明天起来腰断了赖老子!” 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过来!你……跟我睡!”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也不管宋望舒听没听见、答不答应,猛地翻了个身,重新背对着沙发方向,把自己蜷缩得更紧,用后脑勺对着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朵尖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操!丢人丢大发了!他居然主动邀请一个男人……一个叫他老婆的男人……上他的床?! 黑暗中,陷入了短暂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没有回应。 没有脚步声。 只有两道一轻一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江逾明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紫瞳在黑暗中紧张地眨着。操……不会没听见吧?还是听见了觉得他脑子有病?或者……在考虑怎么拒绝他这荒谬的邀请? 就在他胡思乱想、羞愤得想把自己埋进地缝的时候——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响起。 不是犹豫的,不是迟疑的。是那种平稳的、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目标明确的脚步声。 一步。 两步。 脚步声停在了床边。 江逾明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冷冽的气息如同实质般靠近,将他笼罩。他甚至能想象出宋望舒此刻正站在床边,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平静地俯视着他蜷缩的背影。 他死死闭着眼,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股灭顶的羞耻感和紧张。 然后,他感觉到身后的被子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手,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掀开了一角。 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 紧接着,床铺另一侧微微下陷。一个带着干净冷冽气息的身体,极其自然地、平稳地躺了下来,躺在了他身边狭窄的空隙里。 单人床太小了。两个身高都不矮的少年躺下,几乎不可避免地身体相贴。 江逾明能清晰地感觉到宋望舒躺下时带起的微弱气流,能感受到他身体的轮廓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传递过来的微凉触感和……坚实的存在感。那股独属于宋望舒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浓郁,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操……真来了…… 江逾明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紫瞳在黑暗中瞪得溜圆。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快要烧起来了,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叫嚣着旁边那个人的存在! 就在他以为这已经是极限,准备就这样当一整晚的僵尸时—— 一只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种奇异的、程序化的精准,横了过来。 那只手臂先是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侧,似乎在确认位置。然后,极其自然地、平稳地收紧。 宋望舒将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带着保护(或者说占有)意味的姿势,圈进了怀里! 江逾明的后背,结结实实地贴上了宋望舒温热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薄的T恤,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地敲击着他的脊背!宋望舒的下巴,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微凉的发梢触感,轻轻地抵在了他的颈窝后方!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般,轻轻地、规律地扫过他后颈敏感的皮肤! 轰——! 江逾明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万朵烟花!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烧得他耳根滚烫!他想挣扎,想怒吼,想一脚把这得寸进尺的装逼犯踹下床!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得无法动弹,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肋骨! 操! 抱……抱上了?! 还抱得这么紧?!下巴还抵着他脖子?!呼吸还喷他脖子上?! 这他妈……这他妈是辅导作业该有的姿势吗?!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江逾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身体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微微颤抖起来。 “宋……” 他想让他放手,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身后的宋望舒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颤抖。那只环在他腰腹间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安抚性地收紧了一点点。没有言语,但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类似于“别动,就这样”的指令意味。 紧接着,宋望舒低沉沙哑、带着点困倦(或者说程序进入待机状态)的声音,在他颈后极近的地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睡觉。” 两个字。 简洁。 命令。 带着终结一切反抗的绝对力量。 江逾明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怒吼、所有的羞愤,在这两个字和那不容抗拒的怀抱面前,如同撞上冰山的浪花,瞬间碎成了齑粉。 一股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算了…… 真的……算了。 要抱……就抱吧。 反正……也挣不开。 反正……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僵硬的身体,在那沉稳的心跳声和颈后温热呼吸的包围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如同被强行按下的琴弦,余震过后,只剩下一种空茫的疲惫。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微微颤抖。攥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印记微微刺痛。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逐渐同步的、绵长的呼吸声。 宋望舒的手臂依旧稳稳地圈着他,下巴依旧轻轻地抵着他的颈窝,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已经进入了程序设定的“睡眠”模式。 只有江逾明知道,贴着他后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沉稳。 而他,在经历了核爆、壁咚、自曝、留宿、再到此刻的同床共枕加强制拥抱后,CPU终于彻底烧毁,选择了……待机(睡觉)。 管他呢。 老婆就老婆吧。 抱着就抱着吧。 世界……毁灭吧。 第32章 跑操 凌晨三点。 老旧居民楼的死寂像浓稠的墨汁,沉沉地淤积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窗外的世界被窗帘隔绝,只剩下屋内两道交错又渐趋同步的、绵长的呼吸声。 江逾明是被一种熟悉的、冰冷彻骨的重量压醒的。 不是噩梦。没有画面。只有一种无边无际、仿佛沉入永冻冰层之下的窒息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前一秒意识还陷在混沌的浅眠里,下一秒,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猛地一沉,直直坠向深不见底的寒渊。 “呃……” 一声极其细微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抽气声逸出。 他猛地睁开眼,紫瞳在浓稠的黑暗中失焦地大睁着,瞳孔因为惊悸而微微扩散。视野里只有模糊的天花板轮廓,像一块沉重的、即将压下来的铅板。 来了。 又来了。 没有缘由,没有预警。像一场悄无声息的海啸,瞬间吞没所有感官。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不规则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阵钝痛。四肢百骸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江逾明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陷进柔软的唇肉里,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对抗着那灭顶的绝望和自毁的冲动,身体却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幅度不大,但频率极高,从指尖到脚趾,每一寸肌肉都在神经质地痉挛。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T恤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他蜷缩着,像只受重伤的小兽,拼命想把自己缩进更小的空间,却只是徒劳地加剧了那无休止的战栗。 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他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心脏在肋骨上疯狂撞击的闷响,还有……身后那道原本平稳悠长的呼吸,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宋望舒醒了。 或者说,他那种近乎非人的敏锐感知,瞬间捕捉到了怀中这具躯体的异常波动。那细微的、高频率的颤抖,透过紧密相贴的T恤布料,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胸膛和手臂上。 没有询问。 没有惊讶。 江逾明甚至没感觉到宋望舒有任何大的动作。那只原本松松圈在他腰腹间的手臂,只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程序化的精准,骤然收紧! 力道很大。 像一圈骤然箍紧的、温热的钢筋。强硬地将他试图蜷缩得更紧的身体固定住,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将他更深地、更密实地嵌进自己怀里。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点距离感的圈抱,而是完完全全的禁锢,不留一丝缝隙。 宋望舒的胸膛更紧地贴上了他颤抖的脊背,隔着两层湿透的布料,那沉稳的心跳声瞬间被放大,一下,一下,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机械的稳定节奏,沉沉地敲击着江逾明混乱不堪的神经。抵在他颈窝后的下巴也微微调整了角度,不再是轻抵,而是带着点力道的压实,将他试图缩起来的脑袋固定住。温热的呼吸依旧规律地拂过那片敏感的皮肤,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或者说,一种无声的宣告:我在,别动。 江逾明所有的挣扎(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在这突如其来的、强硬的禁锢面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瞬间被拍得粉碎。那圈箍紧的手臂像一道温暖的、却无比坚固的堤坝,强行阻隔了那试图将他拖入深渊的冰冷洪流。后背传来的坚实触感和沉稳心跳,成了黑暗和绝望中唯一可感知的锚点。 “……” 他想让他放手,想嘶吼,想挣脱这令人窒息的掌控。可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铅块堵住,只能发出更加破碎压抑的抽气声。身体的颤抖在最初的僵直后,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为这种被强行压制的感觉,更加剧烈地传导出来,像电流一样在他四肢百骸乱窜。 宋望舒感觉到了怀中躯体更剧烈的震颤。但他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那只手臂如同焊死的铁箍,纹丝不动,只是收得更紧,更用力,将他颤抖的身体更彻底地按向自己。他甚至微微屈起一条腿,膝盖顶住了江逾明试图蜷缩起来的腿弯,用身体的重量和结构,彻底镇压了所有可能的逃离动作。 黑暗里,只剩下江逾明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和他身体持续不断的、高频率的震颤。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濒死挣扎却发不出声音的鱼。 宋望舒依旧沉默。 他没有任何安慰的话语,没有温柔的抚摸,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用他那具温热的、坚实的身体,和他那钢铁般不可撼动的臂膀,构建了一个绝对封闭的、充满压迫感的牢笼,将江逾明和他那场无声的风暴,死死地困在其中。 时间在粘稠的黑暗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江逾明在最初的剧烈反抗(无声的)后,在那持续不断的、强硬的禁锢和身后稳定心跳的包围下,身体深处那股汹涌的、想要摧毁一切的冰冷狂潮,似乎被这股绝对的力量强行压制、驱散。极致的疲惫如同退潮后的淤泥,沉沉地覆盖上来,淹没了惊悸和绝望。身体的颤抖开始从高频的痉挛,逐渐转变为一种更深沉、更缓慢的、无法控制的余震般的战栗。 冷汗浸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冷黏腻。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在意了。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无声的对抗中耗尽。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瘫软在宋望舒钢铁般的怀抱里,只剩下沉重的眼皮和缓慢的、带着湿意的呼吸。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如磐石的宋望舒,抵在他颈后的下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温热的唇瓣几乎擦过他颈后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弱的、几不可察的电流般的酥麻。 那低沉沙哑、带着绝对命令意味的声音,如同贴着耳骨响起,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残留的余悸,清晰地烙进他混沌的意识里: “抖什么。” “睡觉。” 依旧是两个字。 简洁。 冰冷。 带着终结一切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江逾明最后一丝紧绷的神经,在这熟悉的命令式语气下,彻底崩断。一股深沉的、近乎解脱的疲惫感,彻底将他淹没。 操…… 睡觉就睡觉吧。 他认命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沉重如铅的眼皮。身体最后那点细微的战栗,在身后那圈如同钢铁焊死的臂膀和沉稳心跳的持续包围下,终于……一点一点地,平息了下去。 黑暗重新统治了狭小的空间。 呼吸声再次交织,一深一浅,一平稳一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宋望舒的手臂依旧稳稳地圈着他,没有半分松懈。 江逾明在那令人窒息的禁锢和奇异的“安全”感中,意识沉向更深的黑暗。 世界毁灭了。 但至少……暂时不用一个人面对那冰冷的深渊。 清晨六点半,灰蒙蒙的天光透过薄雾,冷冽的空气刺得人鼻腔发酸。操场塑胶跑道上,乌泱泱的学生队伍在节奏单调的广播体操音乐(跑操前奏)里缓慢蠕动。 江逾明混在四列纵队的后排,左臂的伤口被厚厚的绷带裹着,吊在胸前,跑得有点踉跄,重心不稳。但精神头居然还行,甚至有点……诡异的亢奋?大概是昨晚那场惊天动地的“同床共枕”外加凌晨三点的“强制镇压”耗尽了他所有CPU,此刻反而进入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贤者时间”。 顾芳松就挤在他旁边同一排,一边机械地摆臂抬腿,一边凑近了脑袋,压着嗓子,脸上写满了“卧槽兄弟你还好吗”和“快给我讲讲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混合表情。 “明哥!明哥!” 顾芳松的嗓门压得低,但语气里的急切快溢出来了,“你……你昨晚真没事儿吧?那姓宋的……”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前面隔了好几排、那个即使在跑操队伍里也鹤立鸡群、背脊挺直如标枪的身影,“他真在你家……那啥……过夜了?!” 江逾明甩了甩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紫瞳没什么焦距地扫过前方攒动的人头,落在宋望舒那个一丝不苟的后脑勺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昨晚被强行按在怀里、颈后呼吸拂过的触感,还有凌晨那几乎勒断他肋骨的禁锢感,瞬间又涌了上来,让他耳根有点发烫。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撞了一下顾芳松的肩膀,声音也压得低,带着点宿命般的沙哑和破罐破摔:“操!别提了!赶不走!打不过!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还他妈……” 他噎住了,那句“抱着老子睡了一晚”实在难以启齿,只能含糊带过,“……烦死了!老子迟早被他逼疯!” “卧槽?!他还真……” 顾芳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自动脑补了无数限制级画面,看向江逾明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丝敬畏,“明哥!你受苦了!那……那后来呢?他没对你……”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滚蛋!” 江逾明骂了一句,下意识抬手想揉发烫的耳朵,牵扯到伤臂又疼得龇牙咧嘴,“就……就那样呗!还能咋样!老子就当被狗啃了!”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但细听却没什么底气,反而透着一股认命的虚张声势。 两人凑在一起,头挨着头,嘀嘀咕咕,伴随着跑操队伍拖沓的脚步声和广播里单调的旋律,自成一方小小的、热火朝天的八卦天地。江逾明吐槽着宋望舒的“非人行径”(省略关键细节),顾芳松不时发出低低的“卧槽”、“牛逼”、“明哥挺住”的惊叹和应和。江逾明被顾芳松那夸张的反应和毫无保留的“兄弟情谊”感染,紧绷了一夜的神经似乎找到了一点宣泄口,话匣子越开越大,暂时忘了前面的“瘟神”,也忘了自己吊着的胳膊,动作幅度都大了点,脸上甚至带出了一点劫后余生般的、略带虚浮的笑意。 “你是不知道,那家伙早上起来,被子叠得跟特么豆腐块一样!老子……” 江逾明正唾沫横飞地控诉着宋望舒的“洁癖暴行”,声音不自觉地又拔高了一点点。 就在此刻—— 前面那个一直匀速前进、背脊挺直如松、仿佛对身后一切喧嚣都置若罔闻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极其突兀地停了下来! 不是减速,是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像一台精密运行的机器,程序被强行终止,瞬间进入待机状态。 他这一停,后面紧跟着的几个学生差点撞上去,顿时一片小小的骚动和抱怨。 江逾明和顾芳松正聊得“热火朝天”,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突然停下的同学。江逾明踉跄了一下才稳住,吊着的胳膊甩得生疼,他拧着眉抬起头,紫瞳里还带着被打断的不爽和茫然。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宋望舒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 他就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前方,逆着熹微的晨光,纯黑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精准地、毫无温度地穿透了攒动的人头和清晨的薄雾,牢牢锁定了江逾明!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穿透力和……冰冷的审视。像高精度扫描仪,瞬间捕捉到了江逾明脸上残留的那点虚浮笑意,捕捉到了他和顾芳松过分接近的距离,捕捉到了他刚才那片刻的“忘形”。 江逾明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冻结、碎裂。紫瞳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刚才和顾芳松吐槽时的放松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猛兽锁定的、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宋望舒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平移到了旁边一脸懵逼、嘴巴还微张着的顾芳松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顾芳松所有的八卦热情和兄弟义气。顾芳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对上那双毫无情绪的黑眸,他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在尖叫!他像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忘了,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才还挥舞着的手臂僵在半空,滑稽地停住了。 整个混乱的跑操队伍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以宋望舒为圆心,半径三米内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周围不明所以的同学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纷纷噤声,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 宋望舒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僵在原地的江逾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平静地、朝着江逾明的方向,伸出了右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在晨光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力度感。 目标明确——江逾明吊在胸前、裹着绷带的左臂上方的手腕。 不是拉,不是拽,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接收”姿态。 江逾明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瞳孔剧烈地震!脑子里瞬间闪过昨晚被强行圈进怀里的禁锢感,闪过凌晨那勒断肋骨般的力道……身体的本能比大脑更快一步,残留的恐惧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紫瞳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抗拒和……不易察觉的瑟缩。 但宋望舒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那只带着微凉温度的手,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握住了江逾明右手的手腕!力道很大,瞬间收紧,像一道冰冷的铁箍! “嘶……” 江逾明猝不及防,手腕被攥得生疼,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被那力道带得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宋望舒握紧他的手腕,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看他因疼痛而皱起的脸。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如同执行既定程序般,手臂用力,将踉跄的江逾明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拽! 江逾明毫无防备,整个人被这股大力拽得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撞进了宋望舒的怀里!右半边身体结结实实地撞上对方坚实温热的胸膛,鼻尖瞬间充斥满了那股熟悉的、干净冷冽的气息。 宋望舒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抬起,虚扶(或者说掌控)在江逾明的腰侧,稳住他因撞击而摇晃的身体。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做完这一切,宋望舒才微微低下头,纯黑的眼睛近距离地、平静无波地俯视着怀里那个因为疼痛、惊吓和猝不及防的靠近而一脸懵逼、紫瞳圆睁的少年。 他的嘴唇微动,清冷无波的声音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响起,清晰地传入江逾明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位置错了。” “跟我。” 四个字。 简洁。 冰冷。 带着终结一切“错误”的绝对命令。 说完,他不再看江逾明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震惊、羞愤、疼痛、茫然),也不理会旁边如同石化雕像、面无人色的顾芳松,更无视了周围一圈惊掉下巴的目光。 他握着江逾明手腕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强行拖拽着怀里这个还在懵圈状态、被动紧贴着他的“校霸”,转过身,迈开长腿,步伐稳定地、目标明确地朝着跑操队伍最前方——那个属于纪律委员和年级第一的、绝对C位的位置走去。 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操场,和无数双瞪得溜圆、写满了“卧槽?!”的眼睛。 顾芳松僵在原地,看着宋望舒像拖麻袋一样(虽然姿势有点诡异)把自家明哥强行拖走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差点碰到明哥的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到天灵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世界……好像真的……魔幻了。 第33章 水 塑胶跑道粗糙的颗粒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震得江逾明吊着的左臂一阵阵发麻。但他此刻根本顾不上那点钝痛。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憋屈,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了右手腕上! 宋望舒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手,像一道冰冷的钢箍,死死地、不容置疑地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指节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深陷进他腕部的皮肉里,留下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他被这股蛮力强行拖拽着,踉踉跄跄地紧贴在宋望舒身侧,被迫跟着他迈开大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离谱,宋望舒的胳膊肘几乎蹭到他的腰侧,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将他包裹、禁锢。 操! 操操操! 江逾明感觉自己像个被押解的犯人,在全年级面前被宋望舒拖着游街示众!广播里那傻逼的跑操音乐还在聒噪地响着,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惊愕的、幸灾乐祸的、探究的……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他快要爆炸的自尊心上! 他试图挣扎!用没受伤的右手猛地往回抽!手臂肌肉绷紧,额角青筋都跳出来了! 可宋望舒的手纹丝不动!那力道稳得像焊死的铁钳!甚至在他挣扎的瞬间,又加重了几分!一股更尖锐的疼痛从腕骨传来,疼得江逾明倒吸一口冷气,紫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瞬间充血! “宋望舒!你他妈放手!” 他压低声音嘶吼,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不敢太大声,怕引来更多关注,这种憋屈感简直要把他逼疯! 宋望舒却置若罔闻。他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那张线条冷硬的侧脸在晨光下平静得可怕,纯黑的眼眸平视前方,步伐稳健,呼吸均匀,仿佛只是牵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行李在晨跑。只有那只紧扣着江逾明手腕的手,宣告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江逾明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血液一股脑地往头顶冲!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甚至有点发黑!他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都咬得发酸,才勉强压下喉咙口那股想要不管不顾咆哮出来的冲动。 不行!不能喊!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彻底丢人! 无处发泄的怒火在胸腔里疯狂冲撞、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憋屈!太他妈憋屈了!他江逾明活了十几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被人当众拖走,当众扣着手,像条被拴住的狗! 他只能把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无力感,狠狠地咽下去!化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气,沉甸甸地淤积在胸口,闷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不再挣扎了。像根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僵硬地被宋望舒拖着跑。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吊着的左臂随着跑动幅度一晃一晃,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他现在连这点痛都感觉麻木了。 他低垂着头,碎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只留下紧抿成一条直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绷得死紧的下颌线。紫瞳被浓密的睫毛掩盖,里面翻涌着风暴般的情绪——愤怒、羞耻、不甘、怨恨……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死寂的、冰冷的阴郁。 他不再看宋望舒,也不再看周围那些让他如芒在背的目光。他死死地盯着脚下不断向后移动的、暗红色的塑胶跑道,仿佛要把那粗糙的颗粒都刻进眼睛里。 宋望舒平稳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均匀得令人发指。那声音像一把小锉刀,一下下地磨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力道依旧没松半分,那冰冷的禁锢感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操! 凭什么?! 凭什么他宋望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叫他老婆就叫老婆?想闯进他家就闯进他家?想抱着他睡就抱着他睡?想在大庭广众下拖走他就拖走他?! 凭什么?! 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味的自厌感猛地涌了上来!他恨宋望舒的霸道!更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挣不开这只手!恨自己只能像个傻逼一样被拖着跑!恨自己……竟然在凌晨三点那种时候,被这个混蛋强行按在怀里,可耻地找到了一丝……安全感?!(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恶心得想吐!) 他越想越气,胸口那股闷气几乎要炸开!无处发泄的怒火只能向内燃烧,烧得他喉咙发干,眼眶发涩。他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更浓的铁锈味,用疼痛来压制那股想要不顾一切嘶吼出来的冲动。 跑操的队伍依旧在蠕动。广播里的音乐换了一首更激昂的。旁边有同学跑过,带起一阵风,吹动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但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 只有右手腕上那道冰冷的、带着疼痛的钢箍,和身边那具散发着冷冽气息、呼吸平稳的身体,是真实存在的,是把他牢牢钉在这屈辱现实中的锚。 宋望舒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身边人快要爆炸的情绪。他依旧目视前方,步伐节奏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日常程序。只是握着江逾明手腕的那只手,指腹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那圈被他攥出来的红痕边缘,摩挲了一下。 那一点微弱的、带着点安抚意味(?)的触碰,像一颗火星掉进了油桶!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别碰我!” 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浓重鼻音和嘶哑的怒吼,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声音不大,却像困兽濒死的哀鸣,充满了绝望的抗拒! 他猛地抬起头,紫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烧得通红,像两团幽暗的火焰,死死地、狠狠地瞪向宋望舒那张近在咫尺、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眼神里是**裸的恨意和……破碎的倔强。 宋望舒的脚步,终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他纯黑的眼眸微微转动,目光终于落在了江逾明那张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涨红、眼眶发红、写满了恨意的脸上。那目光平静依旧,深不见底,像无波的古井,倒映着江逾明此刻狼狈又愤怒的样子。 他没有说话。 没有松手。 甚至没有改变呼吸的节奏。 只是握着江逾明手腕的那只手,力道……似乎,又悄然地、不容置疑地收紧了一分。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 反抗无效。 位置固定。 程序继续。 然后,他重新转回头,目视前方,步伐依旧稳定,强行拖拽着身边那个因为爆发而微微喘息、眼神凶狠却难掩绝望的少年,继续跑向那似乎永无止境的跑道尽头。 江逾明被他这一眼和那再次收紧的力道,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嘶吼、所有的挣扎,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和那冰冷的禁锢面前,化为齑粉。 他像一只被彻底拔掉了尖刺的刺猬,重新低下头,肩膀微微垮塌下去,任由自己被拖着跑。紫瞳里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和浓得化不开的……生无可恋的闷气。 操。 跑吧。 毁灭吧。 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嘈杂。刚跑完操的学生们像被抽了筋,三三两两趴在桌上喘气,抱怨声、闲聊声嗡嗡作响。 江逾明几乎是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挪回座位的。右手腕上那圈被宋望舒攥出来的深红指痕还在隐隐作痛,火辣辣地提醒着他刚才在操场上的“公开处刑”。胸口那股憋闷的、无处发泄的邪火烧得他喉咙发干,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都没看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宋望舒作为纪律委员,估计又被王阎王叫去训话了),像一滩被抽干了骨头的烂泥,重重地把自己砸进椅子里。受伤的左臂小心地搁在桌沿,整个上半身“砰”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冰凉的桌面上。脸埋进臂弯里,只留下一个写满了“生人勿近”和“老子烦着呢”的后脑勺给世界。 累。 气。 憋屈。 这三个字在他脑子里疯狂刷屏。身体残留着被强行拖拽的僵硬感,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冷冽气息。操场上那些惊愕、探究、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像幻灯片一样在他眼前循环播放,烧得他耳根又开始发烫。他烦躁地在臂弯里蹭了蹭脸,试图把那些画面蹭掉,结果只蹭了一鼻子的灰。 “哎哟喂……累死老子了……” 旁边传来顾芳松夸张的哀嚎。他比江逾明晚一步回来,也是“砰”地一声把自己摔在江逾明前排的座位上,脸朝下,像条搁浅的咸鱼,后背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明哥……你还好吧?” 他扭过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江逾明那个散发着低气压的后脑勺,声音还带着跑岔气的虚浮。 江逾明埋在臂弯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充满了不耐烦和“别烦老子”的意味。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把自己埋进这个暂时的、小小的黑暗里,让那团堵在胸口的闷气自己慢慢烂掉。 “卧槽……太吓人了……” 顾芳松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也不管江逾明听不听,自顾自地开始倒豆子,“你是没看见!刚才宋望舒那眼神!看我那一眼!我他妈……我差点当场就尿了真的!那哪是看人啊?那简直像……像扫描仪要给我分尸一样!冷得掉冰渣子!” 他打了个寒噤,又偷偷回头瞄了一眼宋望舒的空座位,压低声音,“明哥,他……他到底啥意思啊?就……就因为你跟我多说了两句话?至于吗?跟护食的狼狗似的……” “闭嘴!” 江逾明猛地从臂弯里抬起头,紫瞳因为烦躁和没休息好布着红血丝,恶狠狠地瞪了顾芳松一眼,“再提他老子揍你!”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消的火气。 顾芳松被他吼得一缩脖子,讪讪地闭了嘴,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乖乖转回身也趴下了。教室里的嘈杂声似乎都因为江逾明这声低吼安静了一瞬,前排几个同学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又赶紧转了回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一点。江逾明重新把脸埋回臂弯,但那股憋闷感并没有因为吼了顾芳松而减轻。反而因为顾芳松那句“护食的狼狗”,让一股更深、更尖锐的屈辱感猛地扎了上来!操!他江逾明什么时候成了别人的“食”了?!还是个被当众拖拽、强行标记的“食”! 他越想越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埋在臂弯里的呼吸也变得粗重。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掀桌子的冲动。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室外凉意的冷冽气息,如同精准投放的炸弹,瞬间侵入了江逾明这方小小的、低气压的领地。 江逾明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埋在臂弯里的脸绷得更紧。不用抬头他也知道,瘟神归位了。 宋望舒回来了。 他的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特有的、沉稳精准的节奏,停在座位旁。没有立刻坐下,似乎站在那里,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他趴着的“老婆”。 江逾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他后颈裸露的皮肤上,带着审视和……某种评估的意味?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着反弹对方的任何“指令”或“触碰”。心里疯狂咆哮: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然而,预想中的“命令”或“触碰”并没有发生。 宋望舒只是极其平静地坐了下来。动作利落,没有一丝多余。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接着,江逾明听到旁边传来极其细微的、塑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埋在臂弯里的耳朵竖了起来。什么声音? 没等他细想,一个带着温热的、沉甸甸的东西,被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放在了江逾明趴着的桌子边缘,紧挨着他没受伤的右臂。 那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袖子传递过来,清晰地烫了一下他的皮肤。 江逾明猛地一僵!紫瞳在臂弯的阴影里倏然睁大! 什么东西?!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带着浓重的警惕和烦躁,猛地从臂弯里抬起了头! 紫瞳因为愤怒和睡眠不足而泛红,恶狠狠地瞪向旁边那个始作俑者。 宋望舒已经坐好,身姿笔挺,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目视前方讲台(虽然讲台空无一人),侧脸线条冷硬得像雕塑。仿佛刚才那个放东西的动作不是他做的。 江逾明的目光顺着自己抬起的脸,落在了桌角那个突兀出现的东西上—— 一个深蓝色的、崭新的、看起来质感很好的保温杯。杯盖拧紧了,上面还氤氲着一层细密的水汽。 不是他的。 绝对不是。 江逾明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这他妈是宋望舒的东西!他放他桌上干嘛?! 一股被侵犯领地的怒火“噌”地一下又窜了上来!他猛地扭头,紫瞳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出来,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宋望舒!你他妈……” 话没说完。 宋望舒像是没听到他的低吼,也根本没看他。他极其自然地侧过身,动作精准流畅,目标明确——江逾明吊在胸前、裹着绷带的左臂。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手伸了过来,不是触碰伤口,而是极其熟练地、如同整理一件物品般,将他因为趴伏而滑落到小臂下方的、松垮的绷带边缘,轻轻地、仔细地往上提了提,重新捋平,确保稳妥地覆盖住伤口。 动作快得像闪电,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甚至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维护”意味? 做完这一切,那只手迅速收回,仿佛从未伸出来过。宋望舒依旧目视前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江逾明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旁若无人的操作惊呆了!怒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紫瞳圆睁,瞪着宋望舒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脸都开始发红。 操! 他什么意思?! 放个杯子?! 整理绷带?! 当他是需要照顾的物件吗?! 就在他这口气快要爆炸的临界点—— 宋望舒终于微微侧过头。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他,目光在他因为憋气而涨红的脸上停留了半秒,然后极其自然地落在他面前那个崭新的保温杯上。 他的嘴唇微动,清冷无波的声音响起,简洁得像一条设定好的程序指令: “水。” “喝。” 两个字。 终结了一切疑问和可能的咆哮。 江逾明:“……” 他张着嘴,像条离水的鱼,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屈辱,在这两个冰冷的字和那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面前,被彻底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看看那个崭新的保温杯,又看看宋望舒那张理所当然的脸,再看看自己手腕上还没消退的红痕……一股巨大的、荒诞的无力感如同冰水,兜头浇灭了他胸腔里最后一点火星。 操…… 他还能说什么? 打?打不过。 骂?人家当耳旁风。 吼?显得自己像个傻逼。 他像个被拔了气门芯的皮球,瞬间泄了气。肩膀垮塌下去,紫瞳里的怒火熄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憋屈和一种……认命的麻木。 算了。 喝就喝吧。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疲惫感,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手指僵硬地握住了那个温热的保温杯。杯壁传来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缩,却又奇异地驱散了一丝清晨的寒意和胸口的冰冷。 他拧开杯盖,看也没看里面是什么(反正不会是毒药),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温热的水流带着一股极淡的清甜(似乎是蜂蜜?)滑过干涩发痛的喉咙,瞬间抚平了部分灼烧感。 操…… 还挺好喝。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憋闷了。他像个赌气的孩子,重重地把保温杯顿回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再次把脸狠狠地埋回臂弯里,用后脑勺对着旁边那个散发着冷气的“饲养员”。 眼不见为净! 顾芳松全程趴在前面,肩膀因为强忍笑意(或惊吓)而微微颤抖,愣是没敢回头再看一眼。 宋望舒的目光在江逾明重新埋下去的后脑勺上停留了一瞬,纯黑的眼底似乎没有任何波澜。他收回视线,重新坐得笔直,从桌肚里拿出物理课本,翻开,目光落在书页上,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投喂和整理从未发生。 程序运行: 目标(老婆)水分补充确认(强制)。 伤口状态维护完成。 环境噪音忽略。 下一步:进入学习(待机)模式。 教室里,早读课嘈杂的背景音重新变得清晰。只有江逾明趴着的角落,弥漫着一股浓得散不开的、混合着蜂蜜水甜味和某人强烈怨念的……生闷气的味道。 第34章 不准抽 体育课的哨声还在操场上空飘着,带着点敷衍的自由味道。江逾明和顾芳松像两条滑不溜手的泥鳅,趁着体育老师背对队伍训话的功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操场边缘的铁丝网。 小卖部冰柜的冷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午后的一点燥热。江逾明用没受伤的右手,从洗得发白的校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下巴朝玻璃柜里某包烟扬了扬,动作熟练又带着点不耐烦的痞气。张姨正低头织毛衣,眼皮都没抬,嘟囔了一句“又抽!小小年纪不学好!”,但还是利索地收了钱,把烟推出来。江逾明抓起烟盒,指尖灵活地撕开包装,叼出一根在嘴里,又把剩下的大半包随手抛给旁边搓着手的顾芳松。 “走。” 他含糊地吐出一个字,紫瞳里带着点被压抑后反弹的、近乎亢奋的狂气,率先转身,叼着那根没点的烟,晃晃悠悠地朝着教学楼后面那个废弃的消防梯走去。顾芳松赶紧揣好烟,屁颠屁颠跟上,脸上带着点紧张又刺激的兴奋。 锈迹斑斑的铁梯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江逾明单手抓着扶手,动作有点不利索,但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更足了。他几乎是蹿上天台的,一脚踹开虚掩的铁门,午后的阳光和带着灰尘味的风瞬间灌了进来。 “操!还是这儿舒坦!” 江逾明狠狠吸了一口带着自由味道的空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积压了一上午的憋闷都吐出去。他走到天台边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围栏,受伤的左臂随意地搭在栏杆上,绷带在阳光下白得刺眼。他摸出打火机,“嚓”一声脆响,幽蓝的火苗舔上烟头。 橘红色的火星亮起,一缕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带着桀骜笑意的侧脸。他眯起紫瞳,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滚过喉咙,带来一阵熟悉的灼烧感和短暂的麻痹。他仰起头,朝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浓烟,那姿态,像个刚刚打赢了胜仗的、无所顾忌的亡命徒。 顾芳松也赶紧点上了烟,凑到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只是姿态远没有江逾明那么放松,眼神还带着点警惕地瞟着楼梯口的方向。“明哥……真没事儿吧?万一……万一那姓宋的……” 他压低声音,还是有点怵。 “怕个屁!” 江逾明嗤笑一声,打断他,声音因为叼着烟而有些含混,却充满了刻意的张扬和不屑。他弹了弹烟灰,紫瞳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光芒,“他算老几?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抽烟放屁?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他越说越来劲,胸中那股被强行压制的邪火借着尼古丁和此刻的自由感熊熊燃烧起来,烧掉了凌晨的脆弱和跑操的屈辱,只剩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狂妄。 “妈的,睡老子家!抱老子睡!操场上拖老子!管老子喝水?!” 他一桩桩数着,每说一件,声音就拔高一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宣泄般的快意,“老子是他爹还是他妈?轮得到他管?!还他妈‘老婆’?我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烟灰随着动作簌簌落下。 “老子爱干嘛干嘛!爱跟谁玩跟谁玩!他管得着吗?!” 江逾明猛地挥了一下没受伤的右手,烟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橘红色的弧线,火星四溅。“有本事他上来啊!看老子不……” 他后半句狠话还没撂完,就被顾芳松一声变了调的惊呼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明……明哥!!” 顾芳松的声音都劈叉了,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天台入口的方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里的烟差点掉下去。 江逾明顺着他的目光猛地回头—— 锈蚀的铁门框里,逆着午后的强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同从冰冷地狱直接投射上来的剪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宋望舒。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无声无息,像一道幽灵。深色的校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顶,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穿透了弥漫的烟雾和阳光,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天台边缘那个叼着烟、姿态狂放的紫瞳少年。 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仿佛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属光泽。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瞬间让天台燥热的空气都凝滞冻结。 江逾明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在撞上那双眼睛的瞬间,戛然而止。 叼在嘴角的烟忘了吸,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紫瞳里刚才还燃烧得旺盛的狂气和挑衅,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嗤啦”一声,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点狼狈的、未燃尽的火星在死灰里徒劳地闪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沉到了谷底! 操! 他怎么找上来的?! 巨大的惊悸和一种被当场抓包的狼狈感瞬间攫住了他!刚才所有的狂妄宣言,此刻都变成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 顾芳松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卷着烟灰和灰尘,在天台上打着旋儿。 宋望舒的目光,平静地在江逾明指间燃烧的香烟上停留了一秒。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却比任何怒骂都更让江逾明心惊肉跳。随即,那深不见底的黑眸缓缓抬起,重新对上江逾明那双因为惊愕和强撑而微微颤抖的紫瞳。 他没有说话。 没有愤怒的质问。 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只是极其平静地、迈开步子,朝着江逾明走了过来。 一步。 两步。 皮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稳定、带着绝对压迫感的声响。哒。哒。哒。像倒计时的秒针,敲在江逾明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将天台上那点残存的自由空气彻底碾碎。 江逾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眼睁睁看着那道散发着寒气的阴影不断逼近!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围栏上,退无可退! 宋望舒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距离近得江逾明能清晰地看到他深色校服上细微的纹理,能感受到那股冰冷气息如同实质般将自己彻底笼罩。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江逾明完全笼罩其中。 宋望舒微微垂眸,纯黑的眼睛俯视着江逾明指间那根还在兀自燃烧的香烟。橘红色的火星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眼。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了手。 不是去夺烟。 也不是去拽江逾明。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手,目标明确——江逾明叼在嘴角、那根被他遗忘的、积着长长烟灰的香烟。 江逾明紫瞳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忘了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靠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程序化的精准,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极其平稳地捏住了那根烟的过滤嘴。 力道很轻,甚至带着点奇异的“小心”,仿佛在拿取一件易碎品。 然后,平稳地、不容抗拒地,将它从江逾明微张的、僵硬的嘴唇间……抽了出来。 过滤嘴上还残留着一点江逾明的唾液和齿痕。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却又清晰得如同慢镜头回放。 江逾明只觉得唇上一凉,嘴里叼着的东西就消失了。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突然空了的嘴唇,舌尖尝到一点苦涩的烟草味,整个人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之中。 宋望舒捏着那根刚从江逾明嘴里抽出来的烟,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了一眼烟头燃烧的部分。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转过身,朝着旁边水泥围栏上一个不起眼的、积着厚厚灰尘的凹槽。 他捏着烟的手指微微用力,将燃烧的烟头,稳稳地、精准地,按进了那厚厚的灰尘里。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烟丝被彻底碾灭的声音。 橘红色的火星瞬间熄灭,只留下一小截焦黑的、扭曲的烟蒂,和一缕不甘心的、最后挣扎的残烟,在灰尘中缓缓升起,旋即被风吹散。 宋望舒松开手指,任由那根彻底报废的烟蒂掉落在积灰的凹槽里。他看也没看自己的“杰作”,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件无用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转回身,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重新锁定了眼前那个还僵在围栏边、紫瞳圆睁、一脸被雷劈过般表情的江逾明。 他的嘴唇微动,清冷无波的声音响起,如同最终宣判,清晰地砸在这片死寂的天台上: “不准抽。” “跟我回去。” “操!宋望舒你他妈放手!!” 江逾明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宋望舒那只手跟铁钳似的,死死攥着他没受伤的右手腕,力道大得骨头都在呻吟!刚才在天台上的狂气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散了大半,只剩下被当众拖拽的暴怒和羞耻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他像头被激怒的困兽,紫瞳烧得通红,不管不顾地往回挣!身体后仰,重心下沉,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股拖拽的蛮力!受伤的左臂碍事地吊在胸前,随着挣扎晃荡,绷带边缘蹭在粗糙的校服上,带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现在根本顾不上! “松开!听见没?!老子让你松开!” 他嘶吼着,声音带着破音,额角青筋暴跳。水泥地被他的鞋底蹭出刺耳的摩擦声。 宋望舒却像没听见。他步伐稳定,目标明确——下楼。对江逾明所有的挣扎咆哮置若罔闻,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有那只紧扣着江逾明手腕的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甚至在他挣扎最凶的时候,力道又悄然加重一分,捏得江逾明腕骨生疼,忍不住倒抽冷气! “你他妈……!” 江逾明肺都要气炸了!这装逼犯!永远这副死人脸!永远这副“老子说了算”的操行! 就在他被拖到锈蚀的铁梯边缘,眼看就要被强行拽下去时,宋望舒的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他终于微微侧过头。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镜头,扫过江逾明因为愤怒和挣扎而涨红、写满抗拒的脸,目光在他吊着的左臂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然后,那清冷无波、听不出半点情绪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印,清晰地砸在江逾明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纪律委员。” “不走?” “记你名字。” 记名字?! 这三个字像根带着倒刺的钩子,精准地扎进了江逾明最烦的地方!王阎王那张古板的脸瞬间浮现在眼前,训斥、罚站、叫家长(虽然他也没家长可叫,但那种被盯上、被管束的恶心感挥之不去)!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怒吼,在这轻飘飘的、公事公办的三个字面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嗤”地一声,泄了。 江逾明身体猛地僵住。紫瞳里的怒火还在燃烧,但那股拼死对抗的劲儿,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带着强烈憋屈的无力感取代。 操! 又是这招! 仗着身份压人! 他死死瞪着宋望舒那张近在咫尺、线条冷硬的侧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都绷出了棱角。记名字……这混蛋绝对干得出来!而且绝对会添油加醋!王阎王那老东西肯定又要借题发挥! 巨大的不甘和屈辱像毒藤一样缠住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斗鸡,翅膀还在不甘地扑棱,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粗喘。 宋望舒平静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既定事实。握着江逾明手腕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再次施加力道,将他往前一拽! 这一次,江逾明没有再死命抵抗。他像根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被那股力道拖着,踉踉跄跄地踩上了向下延伸的、冰冷生锈的铁梯。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带着不甘的拖沓。吊着的左臂无力地晃荡着,绷带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刺眼。 但他低垂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紧抿的嘴唇绷成一条倔强的直线。那股被强行压制的狂气没有消失,反而在憋屈的土壤里疯狂滋长,沉淀为一种更冰冷、更尖锐的反骨,在紫瞳深处无声地燃烧。 等着! 姓宋的! 这事儿没完! *** 顾芳松全程缩在天台围栏边,大气不敢出,直到那两道拉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铁门“哐当”一声被甩上,他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屁股瘫坐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 “卧……卧槽……” 他拍着胸口,心脏还在狂跳,刚才那场面太他妈刺激了!比看动作片还带劲! 他目光扫过地上自己掉的那根烟,又看了看不远处凹槽里那截被宋望舒亲手按灭的、属于明哥的烟蒂……脑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纪律委员?记名字? 屁! 顾芳松激动得一拍大腿!眼睛贼亮,脸上哪还有半点害怕,全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亢奋! 宋望舒那眼神!那动作!那语气!哪他妈是抓违纪?!那分明是……是抓奸……啊呸!是抓自己老婆跟别人“私奔”的妒夫现场啊! 还记名字?骗鬼呢!他怎么不记自己的?!怎么不记他顾芳松的?!就盯着明哥!就非要把他从自己身边拽走! 这占有欲!这双标!这强制爱! “磕……磕到了!!” 顾芳松捂住嘴,差点没兴奋地叫出声!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惊天巨糖齁死了!刚才宋望舒捏着烟从明哥嘴里抽出来那个动作……啊啊啊啊!那眼神!那手指!那间接……!!! 他激动得手脚并用爬起来,冲到楼梯口,扒着门缝往下看。昏暗的楼梯间里,只能看到宋望舒挺直如标枪的背影,和他手里……依旧死死攥着的、属于明哥的那截手腕。 明哥被拖着,背影写满了“老子不服”的倔强和憋屈,脚步拖沓,但愣是没再炸毛硬刚。 一个强拽,一个半推半就(在顾芳松眼里)…… 顾芳松捂着疯狂上扬的嘴角,感觉自己的CP魂在熊熊燃烧! 纪律委员?呵。 这分明是……醋精委员在线执法! 第35章 行 锈蚀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关上,隔绝了天台的风和顾芳松可能存在的偷窥视线。楼梯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陈旧气味。宋望舒攥着江逾明手腕的那只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甚至因为脱离了“公众视野”,那冰冷的禁锢感更加清晰、更加不容置疑。 江逾明被他拖得踉跄,几次差点踩空台阶。手腕被捏得生疼,骨头都在呻吟,胸口那股憋屈的邪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冲破喉咙。他几次想甩开,想骂娘,但“记名字”那三个字像紧箍咒,死死勒着他的冲动。他只能梗着脖子,紫瞳里燃着冰冷的怒焰,用沉默和身体的僵硬抵抗着这股蛮力。 一路无话。只有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一声声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教室在三楼。午后的教学楼空旷安静,大部分学生还在操场上挥洒汗水。宋望舒目标极其明确,拽着江逾明径直走向高一(1)班的后门。 门没锁。 宋望舒松开一直攥着门把的左手(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关的天台门),极其自然地拧开了教室后门的把手。动作流畅,仿佛回自己家。 “你他妈……” 江逾明刚憋出几个字,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拽了进去! 砰! 后门在他身后被宋望舒用脚后跟利落地带上,发出一声闷响。 教室里空无一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整齐的课桌椅和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空旷的环境反而放大了某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江逾明被那股力道拽得失去平衡,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他闷哼一声,受伤的左臂被挤压,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 还没等他缓过神,一道高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宋望舒一步上前,长腿分开,直接卡进了江逾明双腿之间,将他彻底困在自己与墙壁形成的狭窄空间里。同时,一只手“啪”地一声,重重地撑在了江逾明耳侧的墙壁上! 壁咚! 标准的、带着绝对压迫感的壁咚姿势! 冰冷的墙壁紧贴着后背,身前是宋望舒散发着冷冽气息、温度却异常灼热的胸膛。距离近得离谱!江逾明甚至能数清宋望舒纯黑眼瞳里自己狼狈的倒影,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烟草的余烬味道(来自天台那根被碾灭的烟),拂过自己因为惊怒而微微发烫的脸颊! “操!宋望舒你他妈发什么疯?!” 江逾明彻底炸了!紫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猝不及防的靠近而烧得通红!他猛地抬起没被禁锢的左手(吊着的),想推开身前的人,却被宋望舒早有预料般,用另一只手精准地、强硬地按住了他吊臂的绷带上方!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受伤的手臂不敢用力挣扎! 双手被制!身体被锁死!像只被钉在墙上的标本!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江逾明!他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紫瞳凶狠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宋望舒,鼻翼翕张,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愤怒的低吼:“放开老子!!” 宋望舒却置若罔闻。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住江逾明那双写满抗拒的紫瞳。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审视和……冰冷的质问。 “为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江逾明紧绷的神经上,“为什么跟他去?” “为什么抽烟?” “为什么……不听话?” 三个“为什么”,一句比一句沉,一句比一句冷。最后一个“不听话”,尾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控诉? 江逾明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质问和那近在咫尺的压迫感逼得几乎窒息!操!他凭什么?!他算老几?! “关你屁事!” 他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吼回去,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慌乱,“老子爱干嘛干嘛!你他妈是我谁啊?!管得着吗?!” “我是谁?” 宋望舒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江逾明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他纯黑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不解和……被冒犯的冷意。撑在墙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是你老婆”这种话,但那眼神,那姿态,那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一寸寸刮过江逾明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颊,扫过他紧抿的、倔强的嘴唇,最后落在他因为挣扎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那截线条清晰的锁骨上。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掠夺性的专注,让江逾明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钉在这里,无所遁形。 “不准。” 宋望舒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终结一切辩驳的绝对命令,“不准抽烟。” “不准跟他去。” “不准……离开我视线。” 又是三个“不准”,如同冰冷的程序指令,不容置疑地写入江逾明的运行规则。 江逾明气得浑身发抖!血液全往头顶涌!他想咆哮,想撕碎眼前这张平静得可恨的脸!但双手被制,身体被锁,所有的挣扎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都显得徒劳可笑!巨大的憋屈感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看着宋望舒那双深不见底、写满“你必须服从”的黑眸,再看看自己动弹不得的双手,还有手腕上那圈被攥得发白、隐隐作痛的痕迹…… 操! 打不过。 挣不开。 说不过。 还他妈被“记名字”威胁着! 一股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感涌了上来,压垮了他最后一点强撑的硬气。 算了…… 真的……算了。 跟这个逻辑自洽、行动力爆表的疯子硬刚,除了把自己气死,还能有什么结果? 他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垮塌下去,重重地靠回冰冷的墙壁上。紫瞳里的怒火如同被浇灭的炭火,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认命的麻木。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偏过头,避开了宋望舒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目光空洞地落在旁边一张课桌的桌腿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从紧咬的牙关里,极其含糊、极其不甘、却又带着浓重妥协意味地,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行。”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消的屈辱。 但在这寂静的教室里,却清晰地传入了宋望舒的耳中。 撑在墙壁上的那只手,指关节的力道,极其轻微地……松了一分。 宋望舒纯黑的眼底深处,那场无声的风暴似乎因为这一个屈服的音节,而缓缓平息。他依旧维持着壁咚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纯黑的眼睛依旧牢牢锁定着江逾明偏过去的、写满憋屈的侧脸。 他看了他足足有十几秒。像是在确认这个“行”字的真实性和执行性。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按在江逾明吊臂绷带上的那只手。 撑在墙上的手也收了回来。 禁锢解除。 但那股冰冷强大的压迫感,并未完全消散。 宋望舒微微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他纯黑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江逾明依旧低垂着、不肯看他的脑袋,和那截暴露在阳光下、微微泛红的脆弱后颈。 他什么也没再说。 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精准,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维护”意味,将江逾明因为刚才挣扎而滑落到肘弯的、松垮的绷带边缘,轻轻地、仔细地往上提了提,重新捋平,覆盖住伤口。 动作依旧快得像闪电。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回手,转身,步伐稳定地朝着教室前门走去,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壁咚与质问从未发生。 程序执行: 目标(老婆)违规行为已终止。 口头警告与物理限制已实施。 服从指令确认(模糊,但接受)。 伤口状态维护完成。 下一步:离开执行区域(待机)。 教室门被拉开,又轻轻关上。 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江逾明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溢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浓重鼻音和无限憋屈的、长长的叹息。 操…… 这他妈……过的什么日子…… 第36章 王? 夜色浓稠如墨,冰冷的月光透过高耸的穹顶彩色玻璃,切割成破碎的光斑,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古老石料、熏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非人领域的凛冽气息。 长长的、铺着暗红色绒毯的甬道尽头,是一张巨大的、由某种漆黑金属和莹白兽骨熔铸而成的王座。此刻,那王座空悬着,散发着无声的威压。 甬道两侧,肃立着两排身影。他们身披样式古朴、绣着奇异银色纹路的深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们静默无声,如同石雕,只有偶尔斗篷下摆轻微的晃动,才证明他们是活物。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哒。 哒。 哒。 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敲击在冰冷的地面和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一个穿着普通黑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来。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干净的下颌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 正是江逾明。 他一步步走向那空悬的王座,步伐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韵律。随着他走近王座,他周身那股刻意收敛的、属于“江逾明”的暴躁和桀骜,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威仪。 当他终于踏上王座前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微微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两点幽邃的紫芒骤然亮起!冰冷,威严,如同亘古星辰。 与此同时,他头顶的黑色短发间,悄无声息地、极其自然地探出了一对……毛茸茸的、尖端带着一点深紫色的猫耳!那猫耳线条流畅优美,在月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此刻正警觉地、微微转动着。 在他身后,一条同样覆盖着深紫色短毛、末端带着一簇银亮毛尖的、灵活而有力的猫尾,也无声无息地垂落下来,尾尖无意识地、带着王者漫不经心的慵懒,轻轻扫过冰冷的台阶。 他伸出右手,那枚一直戴在食指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银色指环,在触及王座扶手的瞬间,骤然亮起繁复的、流动的紫色符文!光芒流转,映亮了他指骨分明的手。 他从容落座。 当他的身体完全嵌入那巨大的、冰冷的王座时,一道由纯粹光芒凝聚而成的、镶嵌着无数星辰般碎钻的荆棘王冠,凭空浮现,稳稳地戴在了他头顶那对猫耳之间。王冠的光芒与他眼中的紫芒交相辉映,将他那张在阴影中依旧显得过分年轻俊美的脸,镀上了一层不可逼视的神性威严。 整个殿堂落针可闻。肃立的身影们头颅垂得更低,姿态是绝对的臣服与敬畏。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水晶。 “王。”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从左侧队列首位响起,那身影微微躬身,“宵小已擒获,听候发落。” 江逾明(或者说,此刻端坐王座的猫王)紫瞳微转,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向大殿中央的空地。他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平日里的暴躁沙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金属质感,在大殿中回荡,清晰得如同神谕: “带上来。” 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从殿外传来。 两名同样披着深色斗篷、身形高大的守卫,如同拖拽一件破麻袋,粗暴地将一个被粗大黑色锁链捆得结结实实的人影拖了进来,重重掼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哎哟卧槽!轻点!疼死老子了!”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委屈的哀嚎瞬间划破了殿堂的肃穆! 王座之上,那双冰冷的紫瞳骤然一凝! 被捆成粽子、摔得七荤八素的人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沾着灰尘,额头还青了一块,小眼睛努力睁开,正好对上王座上那双高高在上、充满威压的……紫色猫瞳,以及那对微微抖动、在月光下显得无比真实的……猫耳朵?! 顾芳松的哀嚎卡在了喉咙里。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下巴几乎掉到地上,整个人彻底石化!大脑彻底宕机!刚才的疼痛和委屈瞬间被一股巨大的、荒诞到极致的惊悚感取代! 他看到了什么?! 明哥?! 猫耳朵?! 王冠?! 这他妈是什么魔幻现实?! “松……松子?!” 王座上,那冰冷的、带着神性威严的金属质感声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破音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江逾明(猫王形态)猛地从王座上坐直了身体!紫瞳里的冰冷威严瞬间碎裂,被巨大的错愕和“卧槽怎么是你?!”的懵逼取代!头顶的猫耳都因为震惊而倏地竖得笔直,尾巴也僵在了半空! “放……放开他!” 江逾明的声音彻底变调,带着点手忙脚乱的急切,指向地上那个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顾芳松。 守卫的动作顿住了,似乎有些迟疑,看向队列首位那个发声的身影。 “王?” 队列首位的身影也带着一丝不解。 “立刻!放开!” 江逾明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王令和……一丝隐藏的慌乱。 守卫不再犹豫,迅速上前,解开顾芳松身上沉重的锁链。 顾芳松手脚一松,依旧瘫坐在地上,保持着那个仰望的姿势,眼神呆滞,嘴巴微张,仿佛灵魂已经出窍,飘荡在魔幻与现实交织的缝隙里。他看看江逾明头顶那对货真价实的猫耳朵,又看看那顶光芒流转的荆棘王冠,再看看江逾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此刻写满“我操”表情的脸…… “明……明哥?” 顾芳松的声音飘忽得如同梦呓,“你……你这……cosplay?新造型?挺……挺别致啊……” 他试图用贫瘠的语言理解眼前这荒诞的一幕,但显然失败了。 “闭嘴!” 江逾明低喝一声,紫瞳里闪过一丝羞恼(猫耳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侧肃立的、兜帽低垂的身影,强压下把顾芳松嘴巴缝起来的冲动,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疑惑和质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我他妈哪知道啊!” 顾芳松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后怕,声音都劈叉了,“我就……晚上吃撑了睡不着,随便溜达溜达!谁知道走着走着……就……就他妈到这鬼地方了!黑灯瞎火的,跟迷宫一样!然后就被这俩大哥……” 他指了指旁边如同铁塔般的守卫,心有余悸,“……跟拎小鸡似的给逮了!还捆成这样!明哥!不,王!大王!这到底啥地方啊?!你……你真是这里的……王啊?” 他看向王座上那个头顶猫耳、紫瞳冰冷(虽然现在有点破功)、身披无形威压的少年,眼神里充满了震撼、懵逼,以及一种“卧槽我兄弟牛逼大发了”的、逐渐亮起的狂热光芒! “操……” 江逾明忍不住扶额(猫耳朵随着动作抖了抖),紫瞳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家门不幸”的头痛感。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对守卫和队列首位的那个身影道:“带他下去……找个地方,看好了!别让他再乱跑!” 守卫领命,上前就要架起还瘫坐在地上的顾芳松。 “哎等等等等!” 顾芳松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往后蹭了蹭,躲开守卫的手,眼睛却死死盯着江逾明,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和崇拜交织的光芒,压低了声音,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音量,激动又神秘兮兮地说: “牛逼啊兄弟!真人不露相!瞒得够深的啊!猫……猫王?!”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目光在江逾明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上疯狂扫视,最后定格在他那张俊美却写满“老子很烦”的脸上,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个“我懂我懂”的表情,贼兮兮地补充道: “那啥……嫂子……呃,王后……是不是姓宋啊?” “滚!!!” 一声羞愤交加、响彻整个古老殿堂的咆哮,伴随着王座上某人瞬间炸毛(物理意义上的,猫耳朵和尾巴的毛都蓬松了一圈)的怒吼,彻底撕碎了殿堂最后一丝庄严肃穆的气氛。 江逾明紫瞳喷火,恨不得一道雷劈死这个嘴贱的死党。 顾芳松在守卫的“搀扶”下,一边被往外拖,一边还顽强地回头,对着王座上炸毛的猫王挤眉弄眼,脸上写满了“磕到了!磕死我了!”的惊天狂喜。 殿堂内,只剩下高踞王座、顶着炸毛猫耳、尾巴烦躁甩动、脸色黑如锅底的猫王陛下,和一群努力维持肃穆、但斗篷下肩膀可疑抖动的臣属们。 世界……果然魔幻得没有边界。 第37章 签名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带着点凉意。学校后门那条坑坑洼洼的小吃街已经活了过来,油烟味、包子香、豆浆的甜腻混在一起,吵吵嚷嚷。 江逾明和顾芳松混在人流里,慢吞吞地往前挪。江逾明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碎发遮住额头,紫瞳耷拉着,一脸没睡醒的暴躁,左手揣在兜里,右手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俩最便宜的菜包。他头顶空空,身后也空空,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和灵活的尾巴消失得无影无踪,食指上那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银戒在晨光下也没什么特别光泽。除了脸色臭点,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且暴躁的人类高中生。 旁边的顾芳松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一手抓着个肉包啃得满嘴油光,一手端着杯豆浆,小眼睛贼亮,精神头十足,走路都带着点飘。从刚才碰头开始,他那张嘴就没停过,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江逾明脸上了。 “……卧槽明哥!你是没看见!那王座!黑的!白的骨头!老霸气了!那光!唰一下!王冠就顶你脑袋上了!紫哇哇的!跟通了电似的!” 顾芳松手舞足蹈,油乎乎的手指差点戳到江逾明的包子,“还有那耳朵!那尾巴!紫的!毛茸茸的!还会动!我他妈!当时我人都傻了!真的!跟做梦一样!” 江逾明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往旁边跨了一大步,躲开顾芳松的“油指神功”,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自己冷硬的菜包,含糊不清地低吼:“闭嘴!吃你的包子!” “不是!明哥!这能闭得了嘴吗?!” 顾芳松完全无视他的警告,激动得豆浆都晃出来了,“太牛逼了真的!猫王啊!我兄弟是猫王!操!说出去谁信?!那群人!黑斗篷!跟特么黑客帝国似的!往那儿一站,大气儿都不敢喘!就看着我!我当时就想,完了完了,这得是擅闯皇宫要砍头了吧?结果你唰一下站起来——‘放开他!’——卧槽!那气势!帅炸了!跟电影里演的一模一样!” 他模仿着江逾明当时的语气,挤眉弄眼。 江逾明只觉得太阳穴嗡嗡作响,手里的菜包快被他捏成面饼了。他加快脚步,想甩开这个聒噪的复读机。 顾芳松赶紧小跑两步跟上,凑得更近,声音压得低了些,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哎,明哥,说真的,那地方到底在哪儿啊?我昨晚出来溜达明明就在老城区瞎转悠,怎么走着走着就到那儿了?跟鬼打墙似的!还有还有,” 他贼兮兮地瞄了一眼江逾明揣在兜里的左手(戒指在那边),“你那戒指……就是开关吧?碰一下王座就变身?平时藏着……是怕吓着人?还是……怕被嫂子……呃,被宋望舒发现?” “宋望舒”三个字像根点燃的炮仗引线,瞬间引爆了江逾明濒临崩溃的神经! “顾芳松!” 江逾明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紫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恼瞬间烧得通红,像两团要噬人的幽火!他一把揪住顾芳松的衣领,力道之大,差点把对方手里剩下的半个肉包和豆浆全给扬了! “你他妈再敢提他一个字!再敢提昨晚一个字!” 江逾明几乎是贴着他的脸低吼,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杀气,“老子现在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扔回那鬼地方!让那群‘黑客帝国’把你锁笼子里!关一辈子!听见没有?!” 他眼神凶狠,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手腕上昨天被宋望舒攥出来的红痕还没完全消退,此刻因为用力攥着顾芳松的衣领而更加明显。 顾芳松被他吼懵了,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嚼,小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江逾明近在咫尺、杀气腾腾的脸,感受着衣领上传来的巨大拉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丝毫不怀疑自家明哥真能干出这事!尤其是涉及到宋望舒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炸药桶! “听……听见了!听见了明哥!” 顾芳松吓得声音都变调了,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油乎乎的手下意识地举起来做投降状,“不提!绝对不提!我发誓!昨晚?昨晚我吃撑了在家睡觉!啥也不知道!宋……呃,那谁?谁啊?不认识!” 求生欲瞬间爆表。 江逾明死死瞪着他,胸膛因为愤怒剧烈起伏,揪着衣领的手又紧了紧,勒得顾芳松直翻白眼,才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顾芳松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豆浆洒了一手,狼狈不堪。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顺气,再也不敢靠近,只敢隔着几步远,用哀怨又带点委屈的小眼神瞅着江逾明。 江逾明看都没看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把手里那个被捏得不成形的菜包恶狠狠地塞进嘴里,像是要把所有憋屈都嚼碎了咽下去。他紫瞳阴沉地扫过顾芳松,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警告:“管好你的嘴!不然……” 他没说完,但那眼神比任何威胁都有效。 顾芳松缩了缩脖子,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彻底老实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继续往学校走。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 快到校门口时,顾芳松看着江逾明依旧散发着低气压的背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飞快地嘟囔了一句,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和一丝死性不改的八卦之火: “那啥……明哥……王后……眼光挺独特哈……”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但走在前面的江逾明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一声压抑着极致暴怒的咆哮在清晨的校门口炸响: “顾!芳!松!老子杀了你!!!” 伴随着这声咆哮,江逾明像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转身就朝着那个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的顾芳松追了过去! “明哥饶命啊!我错了!真错了!!” 顾芳松的惨叫声响彻街道,连卖煎饼的大妈都惊得忘了翻面。 新的一天,在鸡飞狗跳的追杀中,“热闹”地开始了。 清晨的校门口,正是人流最密集的“犯罪现场”。背着书包的学生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往里涌,各种早点味儿、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混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江逾明刚经历完对顾芳松的“追杀未遂”,正黑着脸,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低气压,试图把自己塞进这人潮里,赶紧滚回教室那个暂时的避风港。顾芳松则缩着脖子,隔着两步远,亦步亦趋,小眼神还时不时偷瞄江逾明,一副劫后余生又心有余悸的怂样。 就在江逾明快挤到校门闸机口时,旁边一个穿着崭新校服、戴着厚厚黑框眼镜的矮个子男生,像颗被弹弓射出来的小石子,“嗖”地一下从人缝里精准地弹射到了他面前! “王!猫王陛下!真的是您!!” 男生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江逾明,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崭新的、印着二次元美少女的笔记本和一支荧光粉的记号笔,目标明确! 这声石破天惊的“猫王陛下”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嘈杂的校门口炸开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圈!附近几个学生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卧槽什么鬼”的惊愕和探究。 江逾明整个人瞬间僵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紫瞳倏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操!暴露了?! 顾芳松在旁边倒抽一口冷气,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明哥的杀气要爆表了! “陛下!我……我是暗影巷第七支脉的!昨晚……昨晚我在大殿外巡逻!看到您了!天啊!真的是您!我……我太激动了!” 眼镜男生语无伦次,双手颤抖着把笔记本和荧光笔往前一递,声音带着哭腔,“求……求您!给我签个名吧!再加个微信!求求您了!就……就签‘给最忠诚的影卫阿七’!求您了陛下!”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鞠躬,那架势恨不得当场五体投地。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猫王?什么玩意儿?” “cosplay?” “这人谁啊?脑子有病吧?” “看着眼熟……好像是高一(7)班那个总考年级倒数的……” 江逾明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藏在卫衣口袋里的左手,食指上那枚银戒突然变得滚烫!他恨不得立刻召唤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一道雷劈死眼前这个狂热分子外加周围所有看热闹的!他紫瞳里杀气翻涌,牙关紧咬,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关节捏得咔吧作响。 签你大爷的名!加你大爷的微信!还影卫阿七?!老子现在就想让你变死卫! 就在他濒临暴走,准备不顾一切把这聒噪的小个子拎起来扔出十米远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校门内侧——教导主任王阎王那张古板严肃、如同雷达般扫视违纪的脸,正朝着门口这边看过来!那眼神,带着审视和狐疑! 操! 王阎王! 被记名字、被叫去训话、被没完没了盯着的恐惧感瞬间压倒了杀人的冲动。江逾明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社死”和“被王阎王盯上”的双重绞杀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快!赶紧打发走这个瘟神! “笔!” 江逾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极力压抑的暴躁。他一把夺过男生手里那支刺眼的荧光粉记号笔,力道之大差点把笔捏断。 眼镜男生狂喜,双手奉上笔记本,翻到崭新的一页,激动得手抖得像帕金森。 江逾明看也没看,拧开笔帽,动作粗暴得像在刻钢板。他紫瞳喷火,盯着那空白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签完滚蛋! 签什么?“给最忠诚的影卫阿七”?滚!做梦! 他手腕一抖,带着满腔的憋屈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恶意,在那洁白的纸页上,用荧光粉的笔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地划拉下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给傻逼顾芳松——你爹江逾明** 写完,他看都没看,把笔往笔记本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极其不耐烦地掏出自己那个屏幕都碎了的破手机,解锁,点开微信二维码,动作快得像要扔炸弹,直接戳到眼镜男生鼻子底下。 “扫!快!” 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眼镜男生被这凶神恶煞的态度吓得一哆嗦,但看到二维码,立刻又激动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崭新的水果手机,扫码,发送好友申请,一气呵成,速度快得惊人。 “叮咚。” 江逾明手机提示音响起,一个顶着二次元猫耳萌妹头像、昵称叫“影卫阿七(誓死效忠吾王)”的好友申请跳了出来。 江逾明看都没看,直接点了通过。然后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地把手机塞回口袋,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滚!” 他低吼一声,眼神凶得能吃人。 “谢……谢陛下隆恩!!” 眼镜男生如蒙大赦,抱着签了“圣名”的笔记本(虽然他看不懂“顾芳松”是谁),激动得热泪盈眶,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然后才像中了彩票一样,晕乎乎地、同手同脚地挤进了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周围的吃瓜群众看得一愣一愣的,还没明白这出魔幻剧是怎么回事。 危机暂时解除?不!王阎王的目光还锁着这边呢! 江逾明一秒都不敢多待!他猛地转身,紫瞳里余怒未消,一把揪住旁边还处于石化看戏状态的顾芳松的后衣领,像拎小鸡崽一样,粗暴地将他往前一拽! “走!” 一声压抑的低吼。 顾芳松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扑街。“哎哎哎明哥!轻点!勒脖子了!” 他哀嚎着,手舞足蹈地被江逾明强行拖离了“社死现场”,踉踉跄跄地冲过了闸机口,汇入了教学楼方向的人流。 直到冲进相对人少的教学楼走廊,江逾明才猛地松开顾芳松的衣领,大口喘着粗气,脸色铁青,紫瞳里还跳动着未消的怒火和浓重的憋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和那枚发烫的戒指。 操! 这日子没法过了! 顾芳松揉着被勒红的脖子,咳嗽了两声,惊魂未定地凑过来,小眼睛眨巴着,充满了后怕和……一丝诡异的兴奋。 “明哥……牛逼啊!” 他压低声音,竖起大拇指,“这都能遇上狂热粉丝!还影卫阿七?这名字……噗!” 他想起那个签名,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不过……你签我名干嘛?还‘傻逼顾芳松’?我冤不冤啊?” 江逾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清楚:再多说一句,下一个签名就刻你脑门上! 顾芳松缩了缩脖子,但八卦之火岂是那么容易熄灭的?他贼兮兮地瞄了一眼四周,用气声飞快地问:“哎,明哥,你真加他微信了?那个‘影卫阿七’?他要是天天给你发‘陛下早安’、‘陛下晚安’、‘陛下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哦~’……咋办?” 他模仿着那种谄媚的语气,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江逾明的脸更黑了,拳头又捏紧了。 顾芳松赶紧补充,小眼睛里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神秘兮兮地问:“还有啊……你说,他会不会……把你微信……推给其他族人?或者……更刺激的……推给你家那位‘王后’?毕竟……猫薄荷嘛……” “猫薄荷”三个字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顾!芳!松!” 江逾明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毁灭气息的咆哮在走廊里炸响!他像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转身就朝着那个已经预感到不妙、拔腿就跑的损友扑了过去! “我错了我错了明哥!陛下饶命!!” 顾芳松的惨叫声再次响彻教学楼。 新的一天,在熟悉的追杀戏码中,“愉快”地继续着。只是这一次,江逾明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一条来自“影卫阿七(誓死效忠吾王)”的新消息跳了出来: 「陛下!早安!您的光辉如同暗影巷永恒的星辰![猫猫崇拜.jpg]」 第38章 药丸!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操场角落那片靠着老旧围墙的荒草地,照例成了江逾明和顾芳松的“秘密基地”。阳光有点晃眼,空气里飘着泥土和草根被晒干的味道。 江逾明背靠着粗糙起皮的墙砖,受伤的左臂随意地搭着,右手熟练地叼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滚过喉咙,试图驱散昨晚“社死”和今早“粉丝袭击”带来的双重憋屈。顾芳松蹲在旁边,也点了一根,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操场方向,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复盘早上那个“影卫阿七”的奇葩行为。 “明哥,你说那小子不会真把签名裱起来吧?还‘给傻逼顾芳松’……我冤不冤啊我……” 顾芳松吐了个不成形的烟圈,一脸幽怨。 江逾明烦躁地“啧”了一声,紫瞳半眯着,懒得搭理他。只想在这短暂的放风时间里,让尼古丁麻痹一下快炸掉的神经。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强烈恶意的阴冷气息,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锁定了这片角落! 江逾明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紫瞳瞬间睁开,里面懒散褪尽,只剩下冰冷的警觉。他猛地站直身体,将刚吸了一半的烟狠狠摁灭在墙砖上。顾芳松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噌地站起来,紧张地看向气息传来的方向——围墙拐角的阴影里。 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裁剪古怪的黑色劲装,布料上隐约有暗银色的扭曲纹路流动。一张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露出线条锋利、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下巴。他步伐很轻,踩在枯草上几乎无声,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阴鸷、挑衅的气息却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人皮肤发紧。 “呵。” 一声沙哑的、带着浓重讥诮的冷笑从兜帽下传出,“尊贵的‘陛下’?躲在这种地方……抽这种劣等货色?”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扫过江逾明指间熄灭的烟蒂,最后钉在他那张写满不耐的脸上,“看来离开暗影巷,王也落魄得……跟臭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了。” 顾芳松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想往江逾明身后缩:“明……明哥……” 江逾明却像没听见顾芳松的惊呼。他紫瞳冰冷地锁定着那个阴影中的人,脸上那点残留的暴躁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沉凝的、如同寒潭深水般的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插在卫衣口袋里的左手抽了出来。 食指上,那枚平平无奇的银戒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冷硬的光泽。 他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啪!”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下一秒! 以江逾明为中心,周围数米范围内的空气,骤然扭曲、沸腾! 无数缕深紫色的、如同液态火焰又似流动星屑的妖异能量,凭空涌现!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带着令人心悸的嗡鸣,瞬间交织、缠绕!在江逾明身周形成了一片翻涌不息的、深紫色的能量潮汐!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衣摆和额前碎发被无形的力量鼓荡,猎猎作响! 那纯粹而磅礴的力量感,带着古老王者的冰冷威压,瞬间将对方散发出的阴鸷气息冲得七零八落!荒草被无形的力场压得贴伏在地,尘土打着旋儿飞扬! 兜帽下的身影明显一滞,似乎没料到对方连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而且这力量……比他预想中要强横得多! “装神弄鬼!” 阴影中的人发出一声恼羞成怒的低吼,似乎想用愤怒掩盖那一瞬间的惊悸。他猛地一跺脚,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一股灰黑色的、带着腐蚀性气息的能量流,撕裂空气,朝着被紫色潮汐包裹的江逾明爆射而来!速度极快,带起刺耳的尖啸! 灰黑色的能量如同毒蟒,直扑江逾明面门! 就在那能量即将触及翻涌的紫色潮汐的刹那—— 江逾明动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移动脚步。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没受伤的右手。 随着他手指的微动,身周那片翻腾的紫色能量潮汐如同得到了最高指令!一部分瞬间在他身前凝聚,化作一面半透明的、流淌着星屑般光点的深紫色菱形光盾! 嗤——! 灰黑色的腐蚀能量狠狠撞在光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光盾表面紫芒剧烈闪烁,能量激烈对冲,溅射出刺目的火花!但光盾岿然不动!将那股阴毒的力量死死挡在外面! 与此同时! 江逾明抬起的右手五指猛地张开,对着那冲来的身影,凌空虚虚一握! 他身周翻涌的紫色能量如同狂暴的怒龙,瞬间分出一股巨大的洪流!不再是防御的盾,而是化作了无数道凌厉无匹的、闪烁着致命紫芒的能量尖刺!如同暴雨梨花,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铺天盖地朝着冲势已老的对手攒射而去!覆盖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什么?!” 兜帽下传来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 那身影显然没料到江逾明的反击如此迅捷狂暴!仓促间只能将残余的灰黑能量在身前勉强布下一层稀薄的护盾! 噗噗噗噗噗——! 紫色的能量尖刺如同烧红的钢针穿透薄纸,瞬间将那层仓促布下的灰黑护盾撕得粉碎!残余的力量狠狠撞击在那人身上!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那高瘦的身影如同被巨锤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黑色的劲装被撕裂,兜帽被掀飞,露出一张苍白、年轻却因痛苦和惊骇而扭曲的脸。他重重地砸在几米外的荒草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牵动了内伤,疼得蜷缩起来,看向江逾明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怨毒。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从对方现身挑衅,到江逾明响指召出妖力,再到光盾格挡、紫刺反击、对手惨败倒地,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荒草地上一片狼藉,枯草被能量余波犁翻,露出黑色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能量对撞后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江逾明身周那翻涌的深紫色能量潮汐,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消散,最终归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微弱能量波动,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交锋。 他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抬手的姿势,只是缓缓地放下了右手。脸色有些微的苍白,呼吸比平时略重,藏在袖口下的左手食指指节微微发白,显然刚才的爆发对他也有一定消耗。但紫瞳依旧冰冷平静,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挑战者,仿佛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滚。” 他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带着不容置疑的王令威压。 地上那人身体剧烈一颤,怨毒的眼神在对上江逾明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瞳时,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他挣扎着爬起来,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地朝着围墙另一边的阴影里狼狈逃窜,瞬间消失不见。 荒草地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顾芳松全程张着嘴,手里的烟早就掉在了地上,烧出一个小黑点。他像尊石化的雕像,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的极致震撼和懵逼。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紫色狂潮、能量尖刺、对手的惨叫倒飞……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比昨晚看到猫耳朵王冠还要刺激一万倍! “明……明哥……” 顾芳松的声音飘忽得像从外太空传来,他机械地转动脖子,看向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的少年,“你……你刚才……放……放烟花了?” 江逾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理顾芳松的傻话。他紫瞳微眯,目光扫过地上那点暗红的血迹和狼藉的草地,又瞥了一眼那人消失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麻烦。 看来族里……也不太平。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那半根之前被自己摁灭的烟,看了看,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踢了一脚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顾芳松的小腿。 “走了。” 声音带着点打斗后的微哑和未消的冷意,“再不走,体育老师该‘记名字’了。” “记名字”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醒了顾芳松。他猛地一个激灵,看着江逾明转身就走的背影,又看看那片被“烟花”犁过的草地,咽了口唾沫,赶紧小跑着跟上,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 “卧槽……真炸了……这他妈比窜天猴带劲多了……嫂子知道你这么能打吗……” 操场集合点的塑胶地面被太阳烤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塑胶混合的、有点刺鼻的味道。体育老师拿着花名册,顶着个哨子,正扯着嗓子吼:“高一(1)班!集合!点名了!磨蹭什么呢!都给我快点!” 稀稀拉拉的学生拖着步子往这边汇拢,抱怨声和嬉笑声混作一团。 江逾明和顾芳松几乎是踩着点、贴着人缝溜过来的。顾芳松还沉浸在刚才那场“紫色烟花秀”的震撼里没回过神,小脸煞白,眼神发直,走路都有点飘,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卧槽……真炸了……”。 江逾明跟在他后面,脸色比平时更白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刚才那场看似碾压的战斗,对他受伤未愈的身体和强行调动的妖力都是不小的负担。他左手下意识地揣在卫衣兜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发烫的银戒,紫瞳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冰冷戾气,像刚刚舔舐过猎物的猛兽,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凶悍。 “江逾明!顾芳松!你俩属蜗牛的?!快点!” 体育老师不满的目光扫过来,大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两人赶紧加快脚步,往队伍里钻。顾芳松还晕乎乎地撞了前面同学一下,引来一声不满的嘟囔。 就在江逾明低着头,想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喘口气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如同寒冰般带着绝对存在感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他! 江逾明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猛地抬起头! 隔着几个歪歪扭扭站着的同学,在队伍最前方,靠近体育老师的地方,宋望舒如同鹤立鸡群般挺直地站在那里。 深色的校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顶,纯黑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正穿透混乱的人群,平静无波地、牢牢地锁定着他!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但江逾明却感觉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比刚才面对那个挑衅者时更强烈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操!他怎么在这儿?!他不是该在教室或者办公室吗?! 宋望舒的目光,如同高精度的扫描仪,在他身上一寸寸刮过—— 他额角未干的冷汗。 他微微急促的、试图平复的呼吸。 他揣在兜里、指节用力到发白(摩挲戒指)的左手。 还有……他那双紫瞳深处,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如同野兽般的冰冷凶光! 宋望舒的眉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平静无波的黑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冷意?或者说,一种确认了某种“违规”事实的、冰冷的了然? 他手里拿着班级的点名册(作为纪律委员协助点名),修长的手指捏着薄薄的册页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宋望舒!” 体育老师的大嗓门响起,“人齐了没?开始点名!” 宋望舒闻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将目光从江逾明身上移开,转向体育老师。他纯黑的眼底瞬间恢复了那种程序化的平静,微微颔首:“齐了。” 声音清冷无波。 但江逾明却感觉那移开的视线,反而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无形地套在了自己脖子上,勒得他呼吸都困难了几分。操!他绝对发现了!绝对! “好!点名!” 体育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始对着花名册念名字。 “李想!” “到!” “王磊!” “到!” 点名声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江逾明却感觉如芒在背。宋望舒虽然没再看他,但那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像一块巨大的寒冰,杵在队伍最前面,散发着无声的威压。 顾芳松也终于从“烟花后遗症”里缓过点劲,一抬头就对上了宋望舒那冰山般的侧影,再偷瞄一眼旁边江逾明紧绷的侧脸和额角的冷汗……他小脸更白了,下意识地往远离宋望舒的方向蹭了蹭,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心里疯狂刷屏:完了完了完了!醋精委员在线!明哥刚打完架一身“杀气”还没散呢!这撞枪口上了! “江逾明!” 体育老师的声音响起。 江逾明猛地回神,紫瞳深处最后那点戾气被强行压下去,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种“爱咋咋地”的破罐破摔。他梗着脖子,声音带着点打斗后的沙哑和刻意的粗声粗气,清晰地应道: “到!”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点名时刻,显得格外突兀。带着点未消的烦躁和不驯。 队伍最前方,宋望舒捏着点名册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又收紧了一分。纯黑的眼眸依旧平视前方,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记录下了一个客观事实。 点名声继续。 “顾芳松!” “到……到!” 顾芳松的声音带着点哆嗦。 宋望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极其短暂地、在顾芳松那张写满了“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脸上扫过。那目光平静,却让顾芳松瞬间感觉像是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从脚底板凉到了天灵盖!他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 点完最后一个名字。 “好!热身!绕操场两圈!跑起来!” 体育老师吹响了刺耳的哨子。 队伍开始蠕动。 宋望舒将点名册递给体育老师,动作一丝不苟。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转过身,纯黑的眼睛,如同锁定目标的鹰隼,再次穿透攒动的人头,精准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正随着队伍缓慢移动、试图把自己藏在人群里的江逾明身上。 他没有说话。 没有动作。 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你跑不了。 待会儿算账。 江逾明被他看得后背发凉,烦躁地抓了把汗湿的头发,紫瞳里闪过一丝破罐破摔的戾气,干脆也抬眼,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虽然气势上明显弱了不止一筹。 操! 算账就算账! 谁怕谁! 他扭过头,不再看宋望舒,迈开步子跟着队伍跑了起来。脚步有些沉重,左臂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爆发和此刻的奔跑隐隐作痛。但一股被逼到墙角、无处发泄的邪火,却在胸腔里越烧越旺。 顾芳松缩着脖子跟在江逾明斜后方,一边跑一边心惊胆战地偷瞄队伍最前面那个已经跑起来的、背脊挺直如标枪的身影。阳光落在他深色的校服上,却仿佛无法融化半分他周身散发的寒意。 顾芳松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内心疯狂哀嚎: 药丸! 这体育课……怕是要变成修罗场了! 第39章 算帐 两圈操场跑下来,江逾明感觉肺都快炸了。左臂伤口的钝痛混合着妖力透支后的虚脱感,像潮水一样拍打着神经。他几乎是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把自己摔在操场边缘那棵大槐树下的阴影里。粗糙的树皮硌着后背,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感。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是青草和尘土被晒暖的味道。 顾芳松也瘫在他旁边,像条脱水的鱼,大口喘着气,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刚才那场“紫色烟花秀”带来的震撼和宋望舒点名时那无声的威压,双重刺激下,他感觉自己快虚脱了。 “操……累……累死爹了……” 顾芳松抹了把汗,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明……明哥……你……你没事儿吧?” 他偷瞄着江逾明比平时更苍白的脸和额角细密的冷汗。 江逾明闭着眼,胸膛起伏,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死不了。”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他右手无意识地按了按左臂绷带覆盖下的伤口,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让他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短暂的沉默后,顾芳松那颗被吓飞了的八卦魂,如同顽强的小草,又开始在废墟上探头探脑。他凑近了点,压着嗓子,小眼睛里闪烁着贼兮兮的光芒:“哎,明哥……刚才……刚才那穿黑衣服的傻逼……真是你族里的?看着挺唬人啊!那黑气儿……跟毒蛇似的!结果……嘿嘿……”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配上“嘭”的口型,脸上写满了“牛逼”。 江逾明烦躁地“啧”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跳梁小丑罢了。欠收拾。” “那必须欠收拾!敢找我们猫王陛下麻烦!活腻歪了!” 顾芳松立刻狗腿地附和,随即又想到什么,表情垮了下来,“不过……明哥,刚才点名……宋望舒……他看你那眼神……嘶……” 他夸张地搓了搓胳膊,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冰碴子,“跟要吃人似的!绝对发现了!绝对!” 江逾明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烦躁地转动了一下。操!还用你说?!那装逼犯的眼神比X光还毒!自己这一身没散干净的戾气、虚汗、还有强行压下的妖力波动……能瞒得过他才怪!想到待会儿可能面临的“算账”,他就一阵头皮发麻,胸口那股憋闷的邪火又往上拱。 “发现就发现!怕他?!” 江逾明猛地睁开眼,紫瞳里带着破罐破摔的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声音也拔高了一点,“他能拿老子怎么样?!记名字?告老师?呵!” 他冷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 “就是!” 顾芳松立刻被带起了情绪,跟着一起“同仇敌忾”,暂时忘了对宋望舒的本能恐惧,“咱明哥是谁?猫王!暗影巷扛把子!放个烟花……啊不是,放个妖力就能炸飞一片!他宋望舒算老几?不就是个纪律委员嘛!管天管地还管……” 他卡壳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足够贬低又安全的词,“……管咱兄弟抽烟放屁?!” “对!抽烟放屁都管!” 江逾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被顾芳松这不着调的“声援”点燃了残存的火气,声音又大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张扬的狂气,“老子爱抽就抽!爱去哪去哪!他管得着吗?!还他妈‘不准’这‘不准’那!当自己是谁?!天王老子?!” 他越说越来劲,仿佛要把在宋望舒那里受的所有憋屈都吼出来。身体也坐直了些,受伤的左臂挥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那股狂劲儿没减。 “就是就是!” 顾芳松拍着大腿,小眼睛放光,完全进入了“吹捧明哥,怒踩宋狗”的亢奋状态,“你看他那张死人脸!整天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拽什么拽!不就是成绩好点吗?咱明哥要是认真起来,分分钟年级第一!” 他吹得毫无逻辑,但胜在气势足,“还有他那眼神!看谁都跟看犯人似的!尤其是看你!啧啧啧……” 他拖长了调子,表情变得贼兮兮,“那哪是纪律委员看同学啊?分明是……” 顾芳松故意卖了个关子,凑到江逾明耳边,用气声,带着一种“你懂的”的暧昧,挤眉弄眼地吐出两个字: “……看老婆。” 轰——! 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江逾明刚刚膨胀起来的狂气气球! “顾!芳!松!”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在树荫下炸响!江逾明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紫瞳因为极致的羞愤和暴怒烧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跳!他不管不顾受伤的手臂,抡起右手就朝着那个嘴贱的损友扑了过去!“老子撕了你的嘴!!!” “卧槽!明哥饶命!我错了!真错了!” 顾芳松早有准备,抱头鼠窜,绕着粗壮的槐树干就开始秦王绕柱走,嘴里还在求生欲爆棚地嚎叫,“不是老婆!不是!是王后!王后行了吧!哎哟别打脸!!”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绕着树干上演着每日保留节目。树叶被撞得哗哗作响,尘土飞扬。江逾明气得呼哧带喘,伤口疼得厉害,但被“老婆”、“王后”这两个词刺激得理智全无,只想把顾芳松那张破嘴缝上! 就在顾芳松被逼到树干死角,眼看就要惨遭毒手之际—— 一股冰冷的、如同极地寒流般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席卷了这片小小的树荫! 嬉笑怒骂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瞬间冻结。 江逾明高举的右手僵在半空,脸上暴怒的表情凝固。顾芳松抱着脑袋缩在树根旁,脸上的惊恐也僵住了。 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动作定格,只剩下眼珠子,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朝着那股冰冷气息的来源——树荫边缘挪动过去。 逆着操场方向刺眼的阳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宋望舒。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无声无息,像一道从阴影里直接投射出来的剪影。深色的校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顶,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穿透了飞舞的尘埃和斑驳的光影,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树荫下……那个高举着手、一脸凶神恶煞、正准备“行凶”的紫瞳少年。 阳光落在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上,仿佛无法融化半分他周身散发出的、足以让空气结冰的低气压。 江逾明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冻僵了!高举的右手僵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紫瞳里刚才还燃烧的狂怒和羞愤,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液氮,“嗤啦”一声,熄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点狼狈的、未燃尽的火星在死灰里徒劳地闪烁。巨大的惊悸和一种被当场抓包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 操! 他怎么找来的?! 走路没声音的吗?! 顾芳松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的手都忘了放下来,像只被猛虎盯上的鹌鹑,抖如筛糠,恨不得原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粗重到几乎听不见的喘息。 宋望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江逾明僵硬的姿势、涨红的脸(一半是刚才追打的,一半是此刻的羞愤)、额角未干的冷汗(累的加气的)、还有那只僵在半空、随时可能落下的“凶器”上,一寸寸刮过。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 然后,他极其平静地迈开步子。 一步。 两步。 皮鞋踩在干燥的草地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沙沙”声,像踩在两人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上。 他径直走到江逾明面前,距离近得江逾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将自己彻底笼罩。 宋望舒微微垂下眼眸,纯黑的眼睛俯视着江逾明那只还僵在半空、指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的右手。 没有言语。 没有质问。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手,目标明确——江逾明僵在半空的右手手腕。 不是制止,不是格挡。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接收”姿态。 江逾明紫瞳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他想抽回手,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靠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程序化的精准,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禁锢感,瞬间将他那点残留的、想要反抗的力气彻底瓦解。一股冰凉的触感从腕部皮肤直窜大脑。 宋望舒握着他的手腕,动作平稳地、不容抗拒地……将他那只僵在半空、准备行凶的手,轻轻按了下来。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帮一个不听话的零件复位。 做完这一切,他才微微抬起眼,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江逾明那双因为惊愕、羞愤和巨大憋屈而微微睁大的紫瞳。 他的嘴唇微动,清冷无波的声音响起,如同最终判决,清晰地砸在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过来。” “算账。” 两个字。 简洁。 冰冷。 带着终结一切“放风”时间的绝对命令。 说完,他握着江逾明手腕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强行拖拽着怀里这个还处于懵圈状态、被动紧贴着他的“校霸”,转身,迈开长腿,步伐稳定地朝着远离树荫、远离操场的教学楼方向走去。 留下树荫下,如同石化雕像、面无人色的顾芳松,和一片死寂的草地。 顾芳松看着宋望舒像拎不听话的猫崽一样把自家明哥强行拖走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差点被“撕烂”的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到天灵盖,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修罗场……升级了。 第40章 原来藏在这里 医务室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儿混着药膏的淡苦,还没进门就呛得江逾明脑仁疼。他几乎是半挂半拖地被宋望舒弄进去的,脚底下发飘,后背全是冷汗,左臂那阵一阵阵钻心的抽痛就没停过。 “哎哟!又是你俩!” 校医阿姨正对着电脑敲病历,一抬头,看见宋望舒跟拎麻袋似的把脸色煞白的江逾明架进来,眉毛立刻竖起来了,“江逾明!你这胳膊是租来的吗?!这才几天?!又怎么了?!打架了?!不要命了是吧?!” 她嗓门洪亮,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火气,噼里啪啦一顿数落。 江逾明被吼得耳朵嗡嗡响,烦躁地撇过头,紫瞳半闭,一副“要杀要剐随便你”的死样子。他现在连跟校医顶嘴的力气都没了,只想找个地方瘫着。 宋望舒仿佛没听见校医的咆哮。他动作利落地把江逾明按在诊室那张冰凉的铁架床上,力道不容拒绝。江逾明被他按得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竖起的床板上,牵扯到伤臂,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差点骂出来。 “他伤口裂开了。” 宋望舒的声音清冷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目光却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校医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催促。 校医被他看得一噎,那股火气硬生生被这冰锥似的眼神压下去几分。她没好气地瞪了宋望舒一眼,又看看床上那个一脸“老子快死了别烦我”的江逾明,认命地叹了口气:“行行行!祖宗!躺好!袖子撩起来我看看!” 江逾明没动,右手还下意识地捂着左臂,眉头拧得死紧。 宋望舒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他上前一步,没等校医动手,也没征求江逾明的意见,直接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手,目标明确——江逾明捂着左臂的右手手腕。 啪! 江逾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甩开,但手腕被那只手精准地、强硬地扣住了!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瞬间将他那点微弱的抵抗瓦解。一股冰凉的触感从腕部皮肤直窜大脑,激得他猛地抬眼,紫瞳里是羞愤交加的怒焰,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宋望舒。 “你他妈……!” “别动。” 宋望舒的声音比他手指的温度更冷,两个字,砸得江逾明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握着江逾明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其从伤臂上移开,然后极其自然地、如同处理一件物品般,动作精准地开始卷江逾明左臂的校服袖子。 动作很快,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利落。粗糙的布料摩擦过绷带边缘,带起一阵刺痛,江逾明咬着牙,额角青筋都跳出来了,却被他强行按着,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校医在旁边看得眼皮直跳,欲言又止。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纪律委员是主治大夫呢! 袖子卷到肘弯,露出底下缠绕的白色绷带。靠近手腕上方的位置,一团刺眼的、新鲜洇开的暗红色血迹已经透了出来,染红了绷带,边缘甚至有些松垮。 “嘶……” 校医倒抽一口冷气,脸色也严肃起来,“裂得这么厉害?!怎么搞的?!不是说了不能剧烈活动吗?!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 她一边数落,一边麻利地戴上手套,拿起剪刀。 宋望舒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团刺目的暗红上。纯黑的眼底像是瞬间凝结了万载寒冰,温度骤降!周身那股冰冷的低气压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沉凝,仿佛连医务室里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他握着江逾明手腕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江逾明被他捏得手腕生疼,又被那几乎要把他冻穿的目光钉着,浑身不自在。他烦躁地想扭开头,却被宋望舒那无形的气场压着,动弹不得,只能梗着脖子,紫瞳里翻涌着憋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校医小心翼翼地剪开染血的绷带。当最后一层纱布揭开,缝合的伤口暴露在眼前时,饶是见多识广的校医也忍不住“啧”了一声。 伤口果然裂开了小半,狰狞的缝线拉扯着翻开的皮肉,新鲜的血液正从边缘缓慢地往外渗,混合着一点可疑的暗黄色组织液,看着就疼。伤口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还带着点不正常的温热。 “你这……!” 校医又气又心疼,拿起消毒棉球和碘伏,“忍着点!得重新消毒包扎!肯定感染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你这胳膊别想要了!” 她动作麻利地开始清理伤口边缘的血痂和污迹。 冰凉的碘伏棉球刚触碰到伤口边缘—— “唔!”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颤!一声压抑的痛哼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脸色又白了几分。太他妈疼了!比刚才打架时挨那一下还疼! 就在这时! 一直如同冰雕般站在旁边、只释放冷气的宋望舒,毫无预兆地动了! 他一步上前,几乎紧贴着床沿。那只一直扣着江逾明右手腕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骤然收紧!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的腕骨捏碎!同时,他的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 目标——不是江逾明的伤臂,而是校医手中那根沾着碘伏、正准备再次擦拭伤口的棉签! 动作快、准、狠! 啪! 宋望舒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极其精准、极其强硬地捏住了棉签杆的中段!力道之大,瞬间阻止了校医的动作,也差点把棉签捏断! 校医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手一抖,棉签差点脱手,愕然抬头:“宋同学?!你干嘛?!” 宋望舒根本没看她。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江逾明因为剧痛而瞬间惨白、冷汗淋漓的脸上,和他那只因为忍耐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纯黑的眼底,那凝结的寒冰之下,似乎有什么极其暴戾的东西在疯狂翻涌!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侵犯、所有物被伤害后,被彻底激怒的凶兽! 他捏着那根棉签,力道大得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冰冷的目光扫过校医,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前所未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轻点!” 两个字。 冰冷。 命令。 带着毁灭性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维护。 校医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捏着棉签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宋望舒那张冷得掉冰渣的脸和那双几乎要噬人的黑眸,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这哪是学生看同学?这眼神……活像自己动了他心尖上的肉! 江逾明也被宋望舒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冰冷怒意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忘了手臂的伤,紫瞳愕然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宋望舒。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此刻清晰地写着一种名为“暴怒”的情绪,浓烈得让他心惊肉跳。 操…… 他……在发火? 因为……自己疼? 这个认知像颗小石子投入混乱的脑海,激起一片荒谬的涟漪。 医务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消毒水味儿和宋望舒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校医愣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后怕和无奈:“我……我尽量轻!但伤口必须清理干净!不然感染更麻烦!” 她小心翼翼地试图从宋望松铁钳般的手指间抽回棉签。 宋望舒死死盯着校医的动作,纯黑的眼底风暴翻涌。捏着棉签的手指松了一分,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仿佛随时准备再次干预。另一只扣着江逾明手腕的手,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甚至更紧了一分,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渡过去,或者……单纯地将他牢牢钉在自己掌控之下。 校医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额头都冒汗了。她深吸一口气,动作放得不能再轻,几乎是屏着呼吸,用棉签最柔软的部分,极其小心地、蜻蜓点水般擦拭着伤口边缘的血污和渗液。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江逾明身体细微的颤抖和压抑的抽气声。 而每一次抽气声响起,宋望舒扣着他手腕的手就猛地收紧一分!周身散发的寒意就浓重一分!那目光几乎要将校医的手洞穿! 校医感觉自己不是在处理伤口,而是在雷区跳舞!压力山大! 好不容易清理完伤口边缘,校医赶紧拿出新的无菌纱布和药膏。她挤出一点消炎的白色药膏,用棉棒沾了,准备涂抹在裂开的伤口上。 就在棉棒即将触碰到翻开的皮肉时—— 宋望舒那只捏着棉签的手终于松开了(那根可怜的棉签杆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但他闪电般伸出了另一只手! 目标——校医手中那根沾着药膏的棉棒! 动作更快!更准! 啪! 再次被捏住! “你……!” 校医真的要崩溃了。 “我来。” 宋望舒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他直接从校医手里“夺”过那根棉棒,动作快得校医都没反应过来。 校医:“???” 江逾明:“!!!” 宋望舒看也没看惊愕的两人。他微微俯身,纯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江逾明手臂上那道狰狞的裂口,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他捏着棉棒的手指极其稳定,动作却带着一种与他冰冷气质截然相反的……小心翼翼? 沾着药膏的棉棒尖端,极其缓慢地、如同羽毛拂过般,轻轻点在了伤口边缘翻开的皮肉上。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火辣辣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江逾明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几乎是同时! 宋望舒捏着棉棒的手指猛地一顿!力道瞬间放轻到极致!他纯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紧绷。他微微抿紧了唇,动作变得更加轻柔、更加缓慢,一点一点,极其细致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表面和边缘,避开缝线,像是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却又极其易碎的珍宝。 江逾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凉的棉棒在伤口上极其小心的移动,每一次触碰都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刻意压抑的力度。他愕然地看着宋望舒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在冷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看着他紧抿的唇线……操……这装逼犯……在……在给他上药? 手腕还被对方死死扣着,力道大得生疼,但伤臂上传来的、那近乎笨拙的轻柔触感,却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又强烈的反差。 医务室里只剩下三人细微的呼吸声。校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那个传说中冰冷无情、只认规则的纪律委员,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姿态,亲自给那个“不学无术”的校霸处理伤口?这世界是不是哪里不对了? 宋望舒的动作很慢,但非常专注。直到将药膏均匀地涂抹覆盖了整个裂口和周围红肿的皮肤,他才极其缓慢地直起身。 他将用过的棉棒随手扔进旁边的医疗垃圾桶,动作恢复了平时的利落。然后,极其自然地拿起旁边托盘里干净的纱布卷,开始给江逾明包扎。 他的包扎手法……竟然异常娴熟。纱布缠绕的松紧度、覆盖的位置、打结的方式,都极其精准到位,甚至比校医之前包扎的还要规整利落。动作流畅,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完美。 校医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很快,新的绷带缠绕完毕,伤口被妥帖地覆盖。宋望舒最后检查了一下绷带的松紧,确认无误,才收回手。 他直起身,纯黑的眼眸重新看向校医,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调子:“消炎药,止痛药。” “哦……哦哦!” 校医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转身去药柜拿药。 江逾明还僵在床上,左手小臂被裹得像个精致的粽子。手腕上被宋望舒攥出来的红痕清晰可见,隐隐作痛。他看看自己包好的胳膊,又看看站在床边、恢复了冰山脸的宋望舒,脑子里一团浆糊。刚才那小心翼翼上药的一幕,像卡了BUG的程序,在他混乱的CPU里反复播放。 校医把药拿过来,仔细交代了用法用量。宋望舒接过药,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江逾明卫衣宽大的口袋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放一件自己的东西。 “走。” 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江逾明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逾明还没从魔幻现实中回过神,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对上宋望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再想想刚才对方那毁天灭地的低气压……他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操……算了……跟这疯子讲不通。 他认命地挪下床,脚刚沾地,左臂就传来一阵牵扯的痛,让他身形晃了一下。 宋望舒几乎是同时伸出手,不是扶,而是极其自然地再次扣住了他没受伤的右手手腕!依旧是那不容挣脱的力道! “喂!我自己能走!” 江逾明炸毛。 宋望舒置若罔闻,拖着他,像拖一个不听话的行李箱,转身就朝医务室门口走去。 “哎!等等!还没……” 校医在后面喊。 宋望舒脚步顿都没顿,直接拉开了门。 “宋望舒!你他妈……” “再受伤,” 宋望舒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咆哮,脚步不停,拖着他走进走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江逾明耳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警告,“试试。” 两个字。 终结了一切可能的反抗。 江逾明被他拖着踉跄前行,手腕被攥得生疼,后背抵着对方坚实的胸膛(被迫紧贴着),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再次将他包裹。 操! 试试就试试! 谁怕谁! 他在心里疯狂咆哮,紫瞳里燃着憋屈的怒火,但身体却像被抽掉了骨头,只能任由对方拖拽着,走向那个未知的、充满了宋望舒式“算账”的未来。 出租屋那扇破木门被宋望舒用脚后跟“哐当”一声踹上,震得门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劣质锁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狭窄的空间瞬间被一股冰冷强大的低气压塞满,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 江逾明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掼在门板上,后背撞得生疼,牵扯到刚包扎好的左臂,一阵尖锐的抽痛让他眼前发黑,忍不住闷哼出声。他像只被钉在砧板上的鱼,紫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瞬间充血,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宋望舒。 “操!宋望舒!你他妈放开老子!” 他嘶吼着,没受伤的右手用尽全力去掰宋望舒扣在他肩膀上的铁钳!指甲甚至抠进了对方深灰色毛衣的布料里,留下深深的褶皱。但那只手纹丝不动,甚至因为他的挣扎又收紧了几分,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宋望舒置若罔闻。他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目标明确——江逾明卫衣宽大的口袋! “你他妈……!” 江逾明瞳孔骤缩!操!药!他想抢药?! 他猛地扭身想躲,但狭窄的空间和肩膀上的钳制让他避无可避! 宋望舒的手指精准地探入口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瞬间抓住了那个小小的、印着校医务室标志的白色药袋! “还给我!” 江逾明彻底炸了!紫瞳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出来!那是他的东西!这混蛋凭什么?!他不管不顾地低头,像被激怒的野兽,狠狠一口咬在宋望舒扣着他肩膀的手腕上! 牙齿深陷进皮肉,尝到一点铁锈般的腥甜! 宋望舒的动作终于顿住了。 不是疼的。他纯黑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俯视着怀里那个因为暴怒和绝望而浑身颤抖、像只被逼到绝境撕咬的幼兽的少年。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被攻击的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视。 他捏着药袋的手指没有松开,甚至没有因为手腕上的剧痛而颤抖分毫。他只是那样看着江逾明,看着他用尽全力却徒劳的撕咬,看着他紫瞳里翻涌的屈辱、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宋望舒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将被咬住的手腕,连同挂在他手腕上的江逾明,一起抬了起来。 江逾明猝不及防,身体被这股力量带得悬空了一瞬,牙齿被迫松开,整个人被更紧地按在门板上,几乎喘不过气!他惊愕地看着宋望舒手腕上那圈清晰的、渗出血丝的牙印,再看看对方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的脸,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这他妈是个怪物! 宋望舒的目光从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移开,重新落回江逾明脸上。他捏着药袋的手抬起,将那个小小的白色袋子举到两人视线之间,纯黑的眼底如同凝结的冰湖,清晰地倒映着江逾明狼狈的身影。 “为什么?”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再是冰冷的程序指令,而是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江逾明紧绷的神经上,“打架。” “裂开。” “隐瞒。” 三个词,精准地概括了江逾明今天的“罪状”。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是审判。 “关你屁事!” 江逾明被这审判般的语气彻底点燃,所有的恐惧都被更汹涌的怒火淹没!他像头彻底失控的困兽,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用身体撞击,用脚踢蹬,受伤的左臂也胡乱挥动,试图挣脱这令人窒息的禁锢!“老子爱干嘛干嘛!轮得到你管?!你他妈是我谁?!放开!!” 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音,额角青筋暴跳,紫瞳里是**裸的恨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狭窄的出租屋里,两人如同角力的困兽,身体激烈地碰撞、摩擦!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堆在墙角的泡面箱被踢翻,纸箱破裂的声音刺耳!小茶几被撞得移位,上面一个空了的玻璃水杯“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混乱中,江逾明奋力挣扎的右手猛地挥过宋望舒胸前! 嗤啦——! 一声布料撕裂的轻响! 宋望舒深灰色毛衣的领口下方,被江逾明挥舞的指甲(也可能是口袋里的钥匙?)划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棉质打底T恤,以及……一小片冷白的皮肤。 这个意外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宋望舒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自己胸前破裂的毛衣,纯黑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被撕破的不是自己的衣服。他的注意力瞬间重新锁定在江逾明那只因为剧烈挣扎而甩到他面前的右手上!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江逾明右手食指上——那枚看起来平平无奇、此刻在混乱中反射着窗外惨淡光线的银色指环! 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如同发现了终极目标的探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和……冰冷的了然。 江逾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指间的戒指,心脏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他试图将手缩回的刹那! 宋望舒动了!快如闪电! 他原本扣着江逾明肩膀的手猛地松开!那只捏着药袋的手也同时松开!白色的药袋轻飘飘地掉落在两人脚边的玻璃碎片上。 他两只手如同捕食的鹰爪,带着绝对的精准和不容置疑的力度,瞬间同时出击! 左手再次扣住江逾明没受伤的右手手腕!力道比之前更大!如同烧红的铁箍! 而右手,则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冰冷的破空声,目标明确——江逾明右手食指上那枚银戒! “不——!” 江逾明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嘶吼冲破喉咙!他本能地疯狂蜷缩手指,试图保护那枚戒指!那是他的身份!他的力量!他最后的秘密和屏障!绝不能被这个疯子触碰! 但宋望舒的动作更快!更狠! 他的拇指和食指如同铁钳,精准地、强硬地捏住了江逾明试图蜷缩的食指指根!力道之大,瞬间瓦解了江逾明所有的抵抗!指骨被捏得生疼!然后,他的中指极其灵活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不容抗拒的力度,直接抵住了那枚银戒的边缘! 冰冷的指腹触碰到温热的金属! 江逾明浑身剧震!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被侵犯的恐惧和暴怒瞬间席卷全身!紫瞳深处最后一点理智被彻底点燃、焚毁! “滚开!!!” 他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再是为了挣脱,而是为了毁灭!为了撕碎眼前这个试图染指他最后秘密的入侵者! 他猛地低头,再次狠狠咬向宋望舒捏着他指根的手!同时膝盖不顾一切地向上猛顶!受伤的左臂也像鞭子一样胡乱抽打!完全放弃了防御,只剩下同归于尽的疯狂! 宋望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计后果的狂暴反击逼得后退了小半步!扣着江逾明手腕的左手不得不松开一些力道来格挡那记凶狠的膝撞!捏着江逾明指根的右手也被那不顾一切的撕咬逼得偏移了位置! 就是现在! 混乱中,江逾明被宋望松捏着指根的右手,因为对方格挡膝撞的瞬间分力,猛地挣脱了部分钳制!他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被捏着指根、戴着戒指的手,狠狠朝着旁边粗糙起皮的墙壁上砸去! 不是攻击宋望舒,是攻击墙壁!是攻击戒指! 他宁愿毁了它!也绝不让这秘密暴露在这个疯子面前!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 指关节狠狠磕在冰冷的、凹凸不平的墙砖上!皮开肉绽!钻心的剧痛瞬间传来! 但更让江逾明心胆俱裂的是—— 那枚一直如同长在他手指上的银色指环,在这一次猛烈的撞击和摩擦下,竟然……松动了! 它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在江逾明鲜血淋漓的食指上……滑动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江逾明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保持着那个撞击墙壁的姿势,紫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失焦放大,死死地盯着自己那根血肉模糊的食指,和那枚……微微滑动了一下的银戒。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血液仿佛都冻僵了。 宋望舒的动作也顿住了。他微微垂眸,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枚戒指极其细微的移动,和江逾明手指上瞬间涌出的、刺目的鲜红。 他扣着江逾明手腕的左手,力道悄然松了一分。 捏着江逾明指根的右手,也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微微调整了角度。 他的目光,从戒指,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江逾明那张因为巨大恐惧而彻底失去血色的脸上。纯黑的眼底深处,那场无声的风暴似乎平息了,只剩下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微微倾身,靠近江逾明因为惊骇而微微颤抖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冰冷的皮肤,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敲碎了江逾明最后一点侥幸: “原来……” “藏在这里。” 第41章 取下 空气凝固了。 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两道粗重交错的喘息,还有血腥味混着廉价墙灰的呛人气息。地上是翻倒的泡面箱,碎裂的玻璃杯,白色的药袋静静躺在狼藉中央。 江逾明像一尊被雷劈过的石像,僵在原地。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门板,撞墙的右手还举着,食指关节血肉模糊,温热的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滴答答砸在脚边的碎玻璃上,声音清晰得刺耳。 但那点皮肉撕裂的剧痛,此刻却远不如指尖传来的、另一个更恐怖的触感—— 那枚银戒。 那枚如同他第二层皮肤、承载着他所有秘密和力量的戒指,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幅度,松松地、滑腻地……套在他被血染红的食指上。 它松动了。 不再是严丝合缝地禁锢在指根,而是像一枚普通的、尺寸略大的装饰环,可以轻易地……褪下来。 这个认知如同最恶毒的冰锥,瞬间贯穿了江逾明的天灵盖!所有的血液仿佛在刹那冻结,又在下个瞬间疯狂倒流,冲得他眼前阵阵发黑!紫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失焦、放大,瞳孔深处映着那圈冰冷的金属,只剩下灭顶的恐惧和一片空茫的灰白。 完了…… 彻底完了…… 最后的屏障……碎了…… 他甚至连呼吸都忘了,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枯叶。 宋望舒的动作也停下了。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枚松动的戒指,也没有去看江逾明血肉模糊的手指。他微微垂眸,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江逾明那张因为巨大惊骇而彻底失去血色的脸。 那目光,冰冷,专注,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像是在欣赏一件终于被剥去所有伪装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猎物。 时间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江逾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像垂死的挣扎。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卫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他看着宋望舒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黑眸,感觉自己正赤身**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无所遁形。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口鼻,将他彻底淹没。反抗?挣扎?在秘密被彻底撕开的这一刻,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像一只被拔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只剩下脆弱的内里,暴露在捕食者的獠牙之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宋望舒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刚刚被江逾明咬伤的手腕。暗红的血丝在冷白的皮肤上蜿蜒,凝结成刺目的痕迹。他纯黑的眼眸,如同冰冷的镜头,先是在自己手腕的伤口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某种“代价”。然后,那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专注,重新落回到江逾明那根戴着松动银戒的、血肉模糊的食指上。 他的手指动了。 不是去摘戒指。 而是用那只带着他自己血痕的、骨节分明的手,极其缓慢地、目标明确地……抚向江逾明流血的手背。 冰冷的指尖带着未干的血腥气,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触碰到江逾明手背被碎玻璃划开的细小伤口边缘。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恐惧瞬间冲上喉咙!他下意识地想缩手,想尖叫,但身体却被巨大的恐惧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指尖,沾着他自己的血,如同某种邪恶的仪式,沿着他手背的伤口,极其缓慢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一路向上…… 抚过肿胀疼痛的指关节…… 抚过黏腻温热的鲜血…… 最终,稳稳地、精准地……停留在了那枚微微松动的银戒边缘! 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对方指尖的血腥,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江逾明浑身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紫瞳里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来! 宋望舒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冰冷的专注,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摩挲了一下戒指光滑冰凉的边缘。 然后,他微微倾身。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血腥味,拂过江逾明因为惊骇而冰冷僵硬的耳廓。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一字一顿地,敲碎了这片死寂,也彻底碾碎了江逾明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 “原来……” “藏在这里。” 四个字。 轻得像叹息。 却重如万钧雷霆! 轰——! 江逾明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秘密被**裸地揭开! 身份被无情地戳穿! 最后的庇护所被彻底踏平! 巨大的羞耻、恐惧、绝望和被彻底看穿的无力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撑、所有的虚张声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猛地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绝望的嘶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推开身前的宋望舒!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宋望舒都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江逾明像一头彻底被逼疯的困兽,紫瞳赤红,布满血丝,里面只剩下疯狂的毁灭欲!他不再看宋望舒,不再看那枚松动的戒指!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被看穿一切的牢笼!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他猛地转身,用血肉模糊的右手去拧身后门板的把手!手指因为剧痛和颤抖而几次滑脱!鲜血糊满了冰冷的金属! “滚开!让我出去!!” 他嘶吼着,声音嘶哑绝望,带着浓重的哭腔,疯狂地拧动着门锁! 门锁发出“咔哒、咔哒”的、徒劳的呻吟。 宋望舒稳住身形,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像只无头苍蝇般疯狂撞击着门板、试图逃离的狼狈身影。纯黑的眼底,那场无声的风暴似乎终于平息,只剩下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他没有上前阻止。 没有再次用蛮力禁锢。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欣赏猎物在陷阱中最后的挣扎。 江逾明终于拧开了那该死的门锁!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肩膀狠狠撞开那扇破旧的木门! 吱呀——! 门开了。 门外,是昏暗的、堆满杂物的楼道。 也就在门开的刹那—— 一道刺耳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和极度不耐烦的咆哮声,如同炸雷般在狭窄的楼道里响起,瞬间盖过了江逾明绝望的嘶吼: “操他娘的!302的!大半夜嚎丧呢?!拆房子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他妈吵吵老子报警了!!!” 是对门那个脾气暴躁、常年酗酒的秃头房东! 巨大的咆哮带着酒气和唾沫星子扑面而来!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江逾明所有疯狂的挣扎和嘶吼! 他撞门的动作僵在半空,开门的肩膀还抵着门框。紫瞳里翻涌的疯狂和绝望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被现实狠狠抽了一巴掌的、极致的茫然和……冰冷的空洞。 报警? 暴露? 被当成疯子?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瞬间闪过。 身后,宋望舒平静无波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牢牢地钉在他的后背上。 身前,是房东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喷着唾沫星子的脸。 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 江逾明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开门的姿势,像一尊被遗弃在风暴口的破败雕塑。 他逃无可逃。 房东那声裹着酒气和怒火的咆哮,像把生锈的钝刀子,狠狠捅穿了江逾明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撞门的肩膀还抵着冰冷的门框,后背却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门板上。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因为那声怒吼亮了起来,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着一张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空洞的脸。 紫瞳失焦地对着房东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秃头,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自己刚才那声绝望嘶吼的回音,混着房东的唾骂,还有……身后那无声的、冰冷的注视。 报警? 暴露? 被当成疯子拖走? 这些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刚才那股不顾一切想撕碎宋望舒、逃离这里的疯狂,被这兜头的冰水浇得连火星都不剩。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沉到骨髓里的疲惫和……认命。 操。 逃? 往哪逃? 能逃到哪去? 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抵着门框的肩膀一点点滑落,最终松垮地垂了下来。开门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血肉模糊的食指还在滴着血,那枚松动的银戒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个嘲讽的烙印。 他不再看房东那张唾沫横飞的脸,不再试图拧紧门把手把自己关回去。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后背离开了冰冷的门板,正面迎上了那个站在一片狼藉中央的身影。 宋望舒就站在那里。深灰色的毛衣领口被撕裂,露出里面白色的打底和一小片冷白的皮肤,手腕上被咬出的伤口还渗着血丝。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或狼狈,身姿依旧挺直如标枪。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牢牢地锁定着他。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像是猎人看着终于落入陷阱、放弃了挣扎的猎物。 江逾明迎上那目光。紫瞳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中,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麻木。 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 身份?秘密?力量?尊严? 都他妈见鬼去吧。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地看着宋望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刚才的恐惧和绝望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疲惫。他微微抬起那只还在滴血的右手,动作迟缓,像举着千斤重担,将戴着那枚松动戒指的食指,朝着宋望舒的方向,极其轻微地……递了递。 没有言语。 没有哀求。 没有愤怒。 只是一个动作。 一个无声的、彻底的……投降。 宋望舒纯黑的眼底,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极其平静地看着江逾明递过来的、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和那枚微微滑动、沾着血污的银戒。仿佛只是接收一件本该属于他的物品。 他迈开步子,朝着江逾明走了过来。 一步。 两步。 皮鞋踩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冰冷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再次将江逾明笼罩。 宋望舒在江逾明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江逾明食指那枚戒指上。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腕上还带着新鲜咬痕的手,目标明确——戒指。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程序化的精准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小心?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极其平稳地、轻轻地捏住了戒指光滑冰凉的边缘。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江逾明指根翻开的皮肉和温热的鲜血。 江逾明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被剥离的冰冷触感。但他没有躲闪,没有挣扎。紫瞳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那只手,那枚戒指,都与他无关。 宋望舒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沾着江逾明的血,极其缓慢地、平稳地将那枚松动的银戒,从江逾明血肉模糊的食指上……褪了下来。 金属摩擦过肿胀的皮肉和翻开的伤口,带来一阵黏腻的、令人不适的触感和细微的阻力。但宋望舒的动作稳定而持续,没有丝毫停顿。 当戒指彻底离开指根皮肤的瞬间,江逾明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掉了一块,空落落的,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钝痛。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睫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戒指被完整地取了下来。 沾满了江逾明温热的鲜血,在宋望舒冷白的指间,反射着昏黄灯光,像一枚刚从战场上缴获的、带着血腥气的战利品。 宋望舒捏着那枚染血的戒指,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端详了片刻。像是在确认物品的状态。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戒指收拢进掌心,动作流畅,仿佛它本就该待在那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纯黑的目光重新落回江逾明那张写满空洞和认命的脸上。 没有胜利者的宣言。 没有进一步的逼迫。 他只是极其平静地看着他,如同在确认一个既定程序的最终状态。 楼道里,房东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隐约传来。出租屋里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腥、灰尘和破碎的气息。 江逾明依旧站在那里,右手无力地垂着,食指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脚边的玻璃碎片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他像一尊被遗弃在废墟里的、失去了所有光泽的雕像。 宋望舒收回目光,视线扫过江逾明滴血的手指,扫过他苍白失血的脸,最后落在他被撕裂的、沾着灰土和血迹的卫衣上。 他微微蹙了下眉,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受损程度。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去碰那伤口,而是目标明确地捏住了江逾明卫衣的拉链头。 冰冷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江逾明颈下裸露的皮肤。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但下一秒,那点本能的抗拒就被更深的麻木取代。他像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任由对方动作。 宋望舒动作利落地,将拉链从顶端一路向下拉开,发出“嗤啦”的轻响。沾着血污和灰尘的卫衣敞开来,露出里面同样脏兮兮的白色T恤。 他纯黑的眼睛平静地扫过江逾明敞开的领口,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必要的清洁程序。 他微微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目光重新锁定江逾明那双空洞的紫瞳,用他那清冷无波、不容置疑的声音,清晰地命令道: “脱衣服。” “洗澡。” 第42章 处理 冰冷的指尖擦过颈下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江逾明身体僵着,像块被钉在门板上的木头,任由宋望舒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他卫衣拉链头,“嗤啦”一声,从顶到底,彻底拉开。 沾着血污和灰土的廉价卫衣敞开来,露出底下同样脏兮兮的白T恤。空气里那股血腥味混着灰尘和廉价布料的味道更浓了。 宋望舒的目光在江逾明敞开的领口短暂扫过,纯黑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的表面污损程度。他微微侧身,让开门口那块堆着碎玻璃的狼藉之地,目光重新锁住江逾明那双空洞失焦的紫瞳,声音清冷,命令清晰: “脱衣服。” “洗澡。” 江逾明眼皮都没抬一下。紫瞳空茫茫地望着前方虚空的一点,里面什么都没有,连屈辱和愤怒都烧尽了,只剩下灰烬般的麻木。脱衣服?洗澡?行。都行。无所谓了。他像个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开始拉扯身上那件沾血的、被撕裂的卫衣。 动作笨拙,牵扯到右手的伤口,血又涌出来一点,滴在脚边。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扯着袖子。 宋望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看着那滴落的血珠和江逾明毫无生气的动作,他纯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冷意。他上前一步,动作快得像闪电。 那只带着新鲜咬痕、沾着江逾明血污的手,再次精准地扣住了江逾明没受伤的左手手腕!依旧是那不容挣脱的铁箍力道! 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目标明确——江逾明还在滴血的右手! 不是触碰伤口,而是极其精准地捏住了他手腕上方完好的皮肤!力道控制得刚好,既能阻止他乱动,又不至于捏伤。 江逾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钳制弄得动作一滞,空洞的紫瞳终于转动了一下,茫然地看向自己被抓住的双手。 “别动。” 宋望舒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强行将江逾明的右手拉到身前,目光落在那片血肉模糊、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上。 他松开了扣着江逾明左腕的手(那只手立刻无力地垂了下去),转身走向那个小小的、堆着杂物的简易厨房区域。极其精准地找到了放在台面上的医药箱(之前处理割伤时留下的),打开。 动作行云流水。碘伏瓶,棉签袋,无菌纱布卷,医用胶带……被他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旁边还算干净的小台面上。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带着一种近乎洁癖的秩序感。 他拧开碘伏瓶盖,用镊子夹取棉签,沾满深棕色的液体。然后回到江逾明面前,再次捏住他右手的手腕(避开伤口),将那只血淋淋的手固定住。 冰凉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碘伏棉签,毫无预兆地按在了翻开的皮肉上! “呃!”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颤!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紫瞳因为剧痛瞬间收缩,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刚才麻木的神经被这尖锐的刺激狠狠唤醒! 宋望舒扣着他手腕的手瞬间收紧!力道大得像铁钳!强行压制住他本能想缩回的动作。他纯黑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专注。捏着棉签的手极其稳定,动作却带着一种与他气质截然相反的……极其缓慢的、近乎折磨的小心? 棉签尖端深深压进伤口边缘,仔细地清理着嵌在皮肉里的墙灰和凝固的血痂。每一次按压都带来钻心的刺痛,让江逾明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更浓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住痛呼。 宋望舒仿佛感觉不到他的痛苦。他低着头,浓密的眼睫在冷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可能存在的任何情绪。清理完伤口边缘,他又换了一根干净的棉签,沾了更多的碘伏,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涂抹在翻开的皮肉表面和缝线周围。 整个过程漫长而煎熬。江逾明额角的冷汗汇成小溪往下淌,后背的卫衣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死死咬着唇,紫瞳里因为剧痛而生理性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又被强行憋了回去。身体在宋望舒铁箍般的禁锢下微微颤抖,像狂风中的芦苇。 终于,消毒结束。宋望舒拿起无菌纱布,动作极其熟练地开始包扎。纱布缠绕的松紧度、覆盖的位置、打结的方式,精准利落,比校医包的还要规整严密。很快,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被妥帖地裹成了一个干净的“粽子”。 做完这一切,宋望舒才松开钳制。江逾明那只被包好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残留着剧痛和冰冷的触感。 宋望舒的目光从江逾明包扎好的手上移开,极其自然地落在了自己那只被咬伤的手腕上。 暗红的血丝已经凝结,在冷白的皮肤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边缘微微红肿。他看也没看江逾明,转身回到小台面旁,拿起另一根棉签,沾满碘伏。 然后,他极其平静地、旁若无人地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腕。纯黑的眼眸低垂,看着那道清晰的齿痕。捏着棉签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动作精准地将冰凉的碘伏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 深棕色的液体接触到破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宋望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疼痛对他而言只是需要处理的程序异常。他极其仔细地将碘伏涂抹覆盖了整个咬痕区域,动作标准得像在完成一项实验操作。 涂抹完毕,他放下棉签,拿起一小卷新的纱布,动作同样娴熟利落地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打了一个干净利落的结。 程序执行: 目标(老婆)伤口处理(强制)完成。 自身异常状态(咬伤)处理完成。 环境消毒完成(空气中残留碘伏味)。 下一步:清洁目标本体。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转向依旧僵立在原地的江逾明。目光扫过他敞开的、沾着血污的卫衣和里面同样脏兮兮的白T恤,眉头再次蹙起,仿佛看到了无法容忍的污渍。 “脱掉。” 他重复命令,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不容拖延的催促。 江逾明空洞的紫瞳转动了一下,看向自己敞开的卫衣。他极其缓慢地、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开始笨拙地拉扯右肩的袖子。动作依旧僵硬麻木,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宋望舒看着他磨蹭的动作,纯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他上前一步,没等江逾明自己把袖子褪下,直接伸出手。 那只刚刚包扎好、还带着碘伏和纱布味道的手,目标明确——江逾明右肩的卫衣布料。 嗤啦!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布料撕裂声,宋望舒极其粗暴地、如同撕开一件废弃的包装袋,将江逾明那件本就撕裂的卫衣,直接从肩膀上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江逾明被他扯得身体一晃,裸露的肩膀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紫瞳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被粗暴对待后的茫然。 卫衣下只剩那件同样沾着血迹和灰土的白T恤。 宋望舒的目光落在T恤上,眉头锁得更紧。他没再动手去撕,只是用那双冰冷的黑眸盯着江逾明,无声地施加压力。 江逾明像是接收到了指令,极其缓慢地抬起左手,抓住T恤的下摆,一点一点地往上卷。动作迟钝,牵扯到腰腹的肌肉,也牵扯着刚刚经历剧痛的神经。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锁骨上。 宋望舒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也没有丝毫回避。仿佛只是在监督一个程序缓慢运行的进度条。 当那件沾着干涸血迹和汗渍的白T恤被艰难地褪下,扔在地上时,江逾明上半身彻底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略显单薄的胸膛,线条清晰的锁骨,紧窄的腰腹……皮肤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失血后的冷白,上面还沾着一些干涸的血点和灰土。 他微微低着头,湿漉漉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留下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和线条紧绷的下颌。身体因为寒冷和残余的痛楚而微微瑟缩着,像只被剥光了羽毛、丢在寒风里的雏鸟。 宋望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他**的上半身一寸寸扫过。从苍白的脸颊,到沾着血迹的锁骨,到紧实的胸膛,再到腰腹间几道陈旧的、颜色浅淡的疤痕……那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苛刻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清洁度和完好性。 没有任何**。 只有冰冷的秩序。 审视完毕,宋望舒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仿佛确认了可以进行下一步清洁程序。他侧身让开通往狭小卫生间的路,目光重新锁住江逾明低垂的脸,声音清晰冰冷: “进去。” “洗澡。” 江逾明依旧没抬头。他像个被设定好路径的机器,极其缓慢地、赤着脚,踩过地上冰冷的碎玻璃碴(他似乎感觉不到),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弥漫着廉价沐浴露香精味和水汽的、狭小逼仄的卫生间挪去。 第43章 认错 狭小的卫生间里水汽氤氲,带着廉价沐浴露浓烈的香精味,闷得人喘不过气。江逾明胡乱套了件洗得发白、领口都松垮了的旧T恤,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几缕碎发黏在光洁的额角。他看都没看外面那个瘟神,像阵风似的刮出来,带着一身未散的水汽和浓得化不开的低气压,直挺挺地把自己摔进那张铺着凌乱被褥的单人床上。 “砰!” 身体砸进劣质弹簧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脸直接埋进枕头里,后脑勺对着整个世界,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别惹老子”的暴躁气息。 操! 戒指没了! 被摘了! 像摘个瓶盖一样! 还他妈被看光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巨大的憋屈和一种被彻底扒光、连底裤都不剩的羞耻感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烦躁地在枕头里蹭了蹭脸,试图把宋望舒那张死人脸和那双洞穿一切的黑眼睛蹭掉,结果只蹭了一鼻子的洗衣粉味儿和……更烦了! 浴室的水声停了。门被拉开,一股更浓郁的冷冽气息混杂着水汽涌了出来。 江逾明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埋在枕头里的脸皱成一团。来了来了!这瘟神又要开始他那套程序化的“维护”了!是不是还要检查他洗干净没?头发擦干没?操!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拉屎放屁?! 脚步声停在床边。 江逾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散发着怨气的后脑勺上,像探照灯一样扫描着。他梗着脖子,一动不动,用沉默和僵硬的背影表达着最强烈的抗议和“滚远点”的意愿。 几秒钟死寂。 就在江逾明以为对方会像往常一样,用那种冻死人的命令式语气说“头发擦干”或者“别趴着睡”时—— 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 一股带着刚沐浴完的温热湿气和独属于宋望舒的干净冷冽气息,瞬间强势地侵入了江逾明这方小小的、充满怨念的领地!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僵!埋在枕头里的紫瞳倏然睁大!操!他上来了?!他上来干嘛?! 没等他炸毛,一只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横了过来! 那只手臂先是轻轻搭在了他紧绷的腰侧,似乎在确认位置。然后,极其自然地、平稳地收紧。 宋望舒将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带着保护(或者说占有)意味的姿势,圈进了怀里! 后背结结实实地贴上了宋望舒温热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薄的T恤,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他因为愤怒而紊乱的神经!宋望舒的下巴,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微凉的发梢触感,轻轻地抵在了他的颈窝后方!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般,轻轻地、规律地扫过他后颈敏感的皮肤! 轰——! 江逾明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万朵烟花!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烧得他耳根滚烫!他想挣扎,想怒吼,想一脚把这得寸进尺的装逼犯踹下床!可身体却被那圈手臂牢牢锁住,动弹不得!巨大的羞愤感和一种被强行“安抚”的憋屈感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怒火,让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 “滚……滚开!” 他闷在枕头里吼,声音因为被捂着而含混不清,却充满了抗拒。 身后的宋望舒似乎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和抗拒。那只环在他腰腹间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安抚性地收紧了一点点。没有言语,但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类似于“别动,就这样”的指令意味。 紧接着,一个低沉沙哑、带着点奇异生涩感的声音,在他颈后极近的地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别气。” “我的错。” 江逾明所有的挣扎和怒吼,在这极其简单、极其突兀、又极其不符合宋望舒人设的六个字面前,如同撞上冰山的浪花,瞬间碎成了齑粉! 他整个人都懵了! 像是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了天灵盖! 宋望舒? 说“别气”? 还……“我的错”?! 这他妈是幻听了吧?!这装逼犯的词典里不是只有“不准”、“过来”、“闭嘴”吗?!认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刚才洗澡脑子进水了?!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冲垮了愤怒的堤坝!江逾明猛地从枕头里抬起头,扭过脖子,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瞪得溜圆,死死地看向身后那张近在咫尺、线条冷硬的脸! “你……你说什么?!” 他声音都劈叉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音,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宋望舒被他看得微微一顿。纯黑的眼睛平静地回视着江逾明那双写满“你他妈是不是被夺舍了”的紫瞳,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表情,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认错不是他说的。 他抿了抿唇,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检索更合适的程序指令)。然后,极其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将那六个字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也更……生硬? “别气。” “我的错。” 说完,他似乎觉得力度还不够。那只环在江逾明腰上的手臂,极其笨拙地、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僵硬感,在他腰侧……极其轻微地、拍了两下? 啪。啪。 力道不轻不重,节奏规整,像是在完成某种“安抚”子程序的预设动作。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在……盖章确认? 江逾明:“……” 他看着宋望舒那张一本正经、写着“我在执行道歉程序”的脸,感受着腰侧那两下毫无感情、机械感十足的“拍拍”,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当成弱智哄的憋屈感,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刚才的震惊!所有的怒火被这槽点满满、效果负分的“哄人”方式重新点燃,烧得比之前更旺! “操!宋望舒!你他妈有病吧?!” 江逾明彻底炸了!紫瞳因为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抓狂瞬间烧得通红!他像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在宋望舒怀里疯狂扭动挣扎起来!“谁他妈要你认错了?!谁要你拍了?!把你的狗爪子拿开!老子不是三岁小孩!滚!给老子滚下去!!” 他手脚并用,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掰腰上那条铁臂,用包成粽子的右手(虽然使不上力)去推宋望舒的胸膛,受伤的左臂也胡乱地甩动!整个人像只炸了毛的猫,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扑腾,床板被他折腾得吱呀作响,随时要散架! 宋望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反击弄得身体微微晃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纯黑的眼底掠过一丝不解和……程序运行受阻的困惑?似乎不明白自己明明执行了“道歉”和“安抚”指令,为什么目标(老婆)的反应反而更激烈了? 但他很快调整了策略。扣在江逾明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力道之大,瞬间将扑腾的江逾明死死按回自己怀里!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扣住了江逾明没受伤的左手手腕,将其强行按在床上!用身体的力量和结构,彻底镇压了所有可能的逃离动作! “别动。” 他声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冰冷地命令。为了防止江逾明用脑袋撞他(这疯子绝对干得出来),他甚至微微偏头,用自己的下颌更紧地压住了江逾明试图抬起的后脑勺! “唔……!” 江逾明被他勒得差点背过气去!脸被迫埋在宋望舒散发着冷冽气息的颈窝里,所有的挣扎都被强行镇压!手腕被扣着,腰被勒着,脑袋被压着,像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巨大的憋屈感和一种“老子打不过”的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 “宋望舒!我操你大爷!放开老子!!” 他只能徒劳地咆哮,声音闷在对方颈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嘶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谁他妈稀罕你认错?!你错哪儿了?!啊?!你他妈就是个强盗!土匪!疯子!!把戒指还给我!!” 他一边骂,一边不管不顾地张嘴,狠狠一口咬在宋望舒近在咫尺的锁骨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 牙齿深陷进温热的皮肤,尝到一点干净的皂角味和……属于宋望舒的、微凉的气息。 宋望舒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震了一下。扣着江逾明手腕和腰肢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呵斥。他只是微微低下头,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怀里那个像只愤怒幼兽般撕咬着自己的少年。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疼痛,只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平静。他任由江逾明咬着,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江逾明咬得更“舒服”一点。那只原本按在江逾明左手腕上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移到了他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的后背上。 然后,极其笨拙地、带着程序化的僵硬感,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 动作依旧生硬得像机器。 节奏规整得毫无感情。 但伴随着这毫无灵魂的拍打,那个低沉沙哑、带着生涩认错感的声音,再次贴着江逾明的耳廓响起,清晰地传入他因为愤怒和撕咬而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我的错。” “别气。” 江逾明咬着他锁骨的牙齿,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分。 操…… 这他妈…… 打也打不过。 骂也骂不动。 咬……咬得牙都酸了,这混蛋跟没感觉似的! 认错认得跟念说明书一样! 拍拍拍!拍你妹啊拍! 一股深沉的、带着巨大荒谬感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所有的愤怒、挣扎、嘶吼,在这油盐不进、逻辑自洽的装逼犯面前,都成了最无力的笑话。 他像只被彻底拔了气门芯的皮球,瞬间泄了气。紧绷的身体一点点瘫软下去,重重地陷在宋望舒温热的怀抱和劣质床垫里。牙齿松开了那块被咬得泛红的皮肤,紫瞳里的怒火熄灭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生无可恋的憋屈和一种“老子认栽”的麻木。 算了…… 毁灭吧。 爱咋咋地。 他认命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疲惫的阴影。任由宋望舒那条铁臂依旧牢牢地圈着他,任由那只毫无感情的手在后背上一下一下、机械地拍着。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身后沉稳的心跳声,和自己胸腔里那点憋屈又无奈的余震。 宋望舒感觉到怀里身体的放松和停止挣扎,纯黑的眼底那点程序受阻的困惑似乎消失了。他依旧维持着拍背的动作,节奏稳定,如同运行良好的安抚程序。 程序执行: 目标(老婆)情绪波动平息(强制物理手段)。 道歉指令(“我的错”)已重复三遍。 安抚指令(拍背)持续运行中。 环境噪音忽略(老婆的脏话)。 下一步:维持当前状态(待机)。 夜还很长。 憋屈的猫王陛下和他的逻辑怪“王后”,以一种极其诡异又“和谐”的方式,暂时达成了……停战协议? 第44章 算帐 清晨的校门口依旧人声鼎沸,早点摊的油烟味混着豆浆的甜腻,吵吵嚷嚷。江逾明和顾芳松混在人流里,慢吞吞地往闸机口挪。 江逾明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一脸没睡醒的暴躁,左手揣在兜里(里面空空如也),右手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俩冷硬的菜包。昨晚被强行“哄睡”的憋屈感还没散干净,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低气压。顾芳松走在他旁边,啃着个肉包,小眼睛滴溜溜转,时不时偷瞄江逾明,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哎,明哥,” 顾芳松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小眼神贼兮兮地往江逾明脸上瞟,“那啥……之前一直没敢问,你这眼睛……” 他指了指江逾明那双即使在晨光下也显得格外幽邃的紫瞳,“到底咋回事啊?天生的?跟……跟那个有关?” 他做了个戴王冠的手势,声音压得更低,“看着……怪漂亮的哈?” 江逾明正烦着呢,被顾芳松这没眼力见的八卦戳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漂亮个屁!” 声音带着宿命的沙哑。他烦躁地抓了把额前碎发,紫瞳在阳光下像两汪深不见底的紫水晶潭水,流转着不耐的光泽。“遗传我妈的。”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紫藤萝色的。” “紫藤萝?” 顾芳松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就那种一串串的、紫色的花?挂藤上的?” “嗯。” 江逾明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目光有点飘忽,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东西,“听说……紫藤萝社的花,”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一点,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意,“象征思念的意义。” “思念?” 顾芳松眨巴着小眼睛,努力消化,“想谁啊?这么……嗯……文艺?” 江逾明没立刻回答。他紫瞳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柔软和……沉重的怀念。晨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轮廓。他微微抿了抿唇,才低声说:“花语……是‘沉迷的爱’,‘执着的思念’,还有……‘对你执着,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他像是在复述一段刻在记忆深处的文字,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字句间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卧槽……” 顾芳松听得一愣一愣的,小眼睛里充满了震撼,“这么……这么深情的吗?明哥,没看出来啊!你还懂这个!”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激动地拍了下大腿,“那你这眼睛……岂不是天生带着思念buff?思念谁啊?你妈?” 江逾明被他咋咋呼呼的样子弄得有点不自在,紫瞳里闪过一丝羞恼,刚想骂他闭嘴—— 一股熟悉的、如同极地寒流般的气息,毫无预兆地从两人斜后方强势切入! 冰冷、沉凝、带着绝对的存在感! 江逾明和顾芳松同时打了个激灵!身体瞬间僵住! 两人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宋望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旁边,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深色校服上细微的纹理。他身姿依旧笔挺如标枪,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直视着前方闸机口。 仿佛只是路过。 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刚才热火朝天的八卦。 但江逾明却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在他脸上、尤其是那双刚刚被议论过的紫瞳上,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扫过! 那目光平静依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刚才那句“思念”、“沉迷的爱”、“最幸福的时刻”……每一个字都像代码一样,被精准地录入了他那非人的处理器里! 顾芳松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豆浆差点脱手!他像只被猛虎盯上的鹌鹑,瞬间闭紧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原地消失!内心疯狂刷屏:完了完了!醋精委员在线!听到了!绝对听到了!明哥你自求多福吧! 空气瞬间凝滞。三人并排走着,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 江逾明只觉得耳根又开始发烫。操!这装逼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走路没声音的吗?!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那句“对你执着,是我最幸福的时刻”……这混蛋听去了多少?!紫瞳里刚才那点怀念瞬间被巨大的羞耻和一种被窥探的恼怒取代!他烦躁地别过头,加快脚步,只想离旁边这块人形冰山远点。 就在他快走到闸机口,准备刷卡冲进去时—— 宋望舒极其突兀地、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毫无起伏的调子,像机器播报通知,清晰地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校规第七条。” “禁止早恋。” 江逾明刷卡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顾芳松更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平地摔! 早……早恋?! 这他妈哪跟哪啊?! 江逾明猛地扭过头,紫瞳因为极致的荒谬和愤怒瞬间烧得通红,死死瞪着旁边那个依旧目视前方、一脸“我只是在陈述校规”的宋望舒! “宋望舒!你他妈有病吧?!” 他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破音,在嘈杂的校门口炸响,“谁他妈早恋了?!老子跟谁恋?!跟你吗?!!” 巨大的咆哮瞬间吸引了周围无数道好奇的目光。 宋望舒闻声,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 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镜头,平静无波地对上江逾明那双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喷火的紫瞳。那目光深不见底,清晰地倒映着江逾明炸毛的样子。 他微微抿了抿唇,似乎在检索更合适的程序指令。然后,在江逾明即将彻底暴走的边缘,用他那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尤其。” “禁止。” “和纪律委员。” “早恋。” 说完,他不再看江逾明精彩纷呈的脸色,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手,目标明确——江逾明没受伤的右手手腕! 啪! 再次被扣住!依旧是那不容挣脱的铁箍力道! “你他妈……!” 江逾明想甩开,却被那力道死死钳制! 宋望舒无视他的挣扎和咆哮,纯黑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旁边已经石化、嘴巴张成O型的顾芳松,最后落回江逾明那张气得快冒烟的脸上。 他握着江逾明手腕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强行拖拽着这个还在炸毛的“校霸”,转身,步伐稳定地朝着远离人群、远离八卦的、空旷无人的教学楼方向走去。 声音清冷,带着终结一切“花语”和“思念”的绝对命令: “过来。” “算账。” “算账”两个字像两颗冰坨子,砸得江逾明耳朵嗡嗡响,也彻底点燃了他憋了一路的邪火!操!算账?!又是算账?!这装逼犯除了“算账”和“不准”还会说人话吗?! “算你妈的头!宋望舒!你给老子撒手!” 他像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紫瞳烧得通红,不管不顾地往回挣!受伤的左手碍事地吊着,只能用没被抓住的右手疯狂去掰宋望舒紧扣着他左腕的铁钳!指甲都抠进对方深色校服袖口的布料里,留下深深的凹痕!“谁他妈跟你早恋了?!你脑子让驴踢了?!放开!听见没?!操!” 他一边咆哮一边用身体去撞宋望舒,脚下死命蹬着地面,试图用体重和蛮力对抗那股拖拽的力道。水泥地被他的鞋底蹭出刺耳的摩擦声,引得周围几个还没进教学楼的学生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宋望舒却像没听见。他步伐稳定,目标明确——远离人群的教学楼侧面,那片堆满废弃体育器材、平时鬼都不去的阴暗角落。对江逾明所有的挣扎咆哮置若罔闻,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有那只紧扣着江逾明手腕的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甚至在他挣扎最凶的时候,力道又悄然加重一分,捏得江逾明腕骨生疼,忍不住倒抽冷气! “宋望舒!我操你大爷!!” 江逾明肺都要气炸了!这混蛋!永远这副死人脸!永远这副“老子说了算”的操行!他紫瞳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狠狠瞪着宋望舒挺直如标枪的后背,恨不得在上面烧出两个洞! 顾芳松站在原地,手里剩下的半个肉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自家明哥像条被强行拖走的麻袋,一路挣扎咆哮,留下一条愤怒的轨迹,最终消失在教学楼拐角那片堆着破垫子、生锈单双杠的阴影里。他小脸煞白,嘴巴张了又合,最终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内心疯狂刷屏:卧槽……醋海翻波!纪律委员在线执法!明哥……自求多福吧……他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包子,拍了拍灰,决定还是先溜为敬。 *** 哐当! 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被宋望舒一脚踹开,撞在里面的水泥墙上,发出巨大的回响,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一股混合着铁锈、发霉橡胶和灰尘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 废弃的器材室角落里堆满了蒙尘的跳马箱、散了架的鞍马、破旧的体操垫,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扇积满污垢的小窗透进几缕惨淡的光。 江逾明被那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掼了进去!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一个冰冷坚硬的、像是废弃举重架的铁杆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牵扯到左臂的伤口和右手刚包扎好的指关节,剧痛瞬间让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嘶……操!” 他疼得龇牙咧嘴,紫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瞬间充血!他猛地抬起头,想骂娘,但眼前的情景让他硬生生把话噎在了喉咙里! 宋望舒已经利落地反手关上了那扇沉重的铁门!“咔哒”一声,老旧的门锁落下,将最后一点外界的光线和声音隔绝在外。器材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更加昏暗、更加压抑的死寂。 接着,宋望舒转过身。他没有立刻逼近,而是极其平静地、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般,走到旁边一堆落满灰尘的、废弃的体操垫旁。 他弯下腰,动作精准流畅,没有一丝多余。他单手拎起一块看起来还算厚实、边角都磨破了的深蓝色旧垫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尘(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弥漫开来)。然后,他极其平稳地、目标明确地,将那块垫子拖了过来,稳稳地、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江逾明面前——那块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垫子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室内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宋望舒才直起身。纯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牢牢地锁定了背靠着冰冷铁架、因为疼痛和惊愕而微微喘息的江逾明。 他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地上那块突兀出现的、落满灰尘的旧垫子。声音清冷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晰地砸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跪。” “上面。” 跪?! 跪垫子上?! 轰——! 江逾明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被彻底踩进泥里的暴怒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疼痛和惊愕! “宋望舒!我□□祖宗十八代!!!”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咆哮撕裂了死寂!江逾明紫瞳赤红,布满血丝,像头彻底疯狂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朝着宋望舒扑了过去!“让老子跪?!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老子杀了你!!!”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受伤的左手像鞭子一样胡乱抽打,包成粽子的右手也攥着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宋望舒那张平静得可恨的脸砸去!脚下狠狠踹向对方小腿!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宋望舒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纯黑的眼底掠过一丝程序被暴力干扰的不悦。他侧身半步,精准地避开江逾明砸向面门的拳头,同时闪电般出手! 左手如同铁钳,瞬间扣住江逾明没受伤的右手腕!力道之大,瞬间瓦解了那只拳头的攻势! 右手则精准地格挡住江逾明踹来的腿,顺势向下,如同灵蛇般缠上他的脚踝! 接着,宋望舒腰腹核心骤然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绞摔! 江逾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手腕和脚踝传来,天旋地转!身体完全失去平衡,被一股巧劲狠狠掼向地面!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江逾明整个人被狠狠地摔在了……那块落满灰尘的深蓝色旧垫子上! 垫子很厚实,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没让他骨头散架,但巨大的震荡和后背传来的剧痛还是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他闷哼一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差点吐出来! 没等他缓过气,一股沉重的力量瞬间压了下来! 宋望舒单膝压在他腰腹之间,如同千斤巨石,瞬间将他死死钉在垫子上,动弹不得!同时,扣着他手腕的左手力道不减,将他试图反抗的右臂死死按在头顶的垫子上!另一只手则如同铁箍,牢牢地按住了他受伤的左臂上方,让他连挣扎都成了奢望! “呃……!” 江逾明被压得几乎窒息!巨大的重量和冰冷的禁锢感让他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的抽搐!他像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只能徒劳地扭动身体,紫瞳因为极致的屈辱和暴怒烧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和嘶吼:“放开……老子……**……宋望舒……我杀了你……!” 宋望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纯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平静。他无视江逾明所有的辱骂和挣扎,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压制的位置,确保对方无法再造成有效反抗。 然后,他微微俯身。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干净的皂角味,拂过江逾明因为暴怒和窒息而涨红的脸颊。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清晰地传入江逾明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花语?” “思念?” “沉迷的爱?” “最幸福的时刻?” 他每重复一个词,声音就低沉一分,冷意就更甚一分。纯黑的眼底深处,那场无声的风暴似乎再次翻涌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占有欲和……被侵犯领域的暴怒。 “对谁?” 最后两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狠狠扎进江逾明混乱的意识里。 江逾明被他压在身下,胸腔被挤压得几乎无法呼吸,手腕和伤臂被死死禁锢,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剥光的恐慌让他浑身剧烈颤抖!听到宋望舒一字不差地复述出他早上那些话,紫瞳里更是翻涌起滔天的羞愤! “关……关你屁事!”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因为被压制而破碎嘶哑,“老子想谁……想谁……咳……你管得着吗?!放开……老子……喘不过气了……操……” 宋望舒看着他因为窒息而泛上青紫的脸和那双写满痛苦与不屈的紫瞳,纯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按在江逾明左臂上方的手,力道极其轻微地……松了一分。同时,压在他腰腹间的膝盖也微微抬起,给了他一丝喘息的空隙。 但压制依旧存在。禁锢依旧牢固。 “我管。” 宋望舒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终结一切辩驳的绝对宣告。他微微低下头,纯黑的眼睛如同宇宙黑洞,牢牢锁住江逾明那双因为得到喘息而剧烈起伏、依旧燃着怒火的紫瞳。 “不准想别人。” “不准说花语。” “不准……” 他顿了顿,似乎在检索最准确的词汇,最终,用他那毫无起伏的声线,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判: “早恋。” “……” 江逾明被他这霸道到不讲理、逻辑自洽到令人发指的“三不准”彻底噎住了!胸腔剧烈起伏,紫瞳圆睁,里面是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老子跟这疯子无法沟通”的绝望! 操! 想谁都不准?! 花语都不准说?! 还他妈早恋?!恋你个大头鬼啊! 巨大的憋屈混合着被强行压制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像只被彻底拔了气门芯的皮球,所有的怒火和挣扎都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这混蛋逻辑面前,化为了齑粉。 他瘫在冰冷坚硬(虽然有垫子)的地上,后背抵着生锈的铁架,身上压着沉重的人形冰山。手腕被捏得生疼,伤臂被按着,呼吸间全是灰尘和宋望舒身上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紫瞳里的怒火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生无可恋的憋屈和一种“毁灭吧赶紧的”的麻木。 算了。 爱咋咋地。 你说不准就不准吧。 老子累了。 他认命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沾了灰尘的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像一具失去了所有反抗意志的破败玩偶。 宋望舒感觉到身下身体的彻底放松和放弃抵抗,纯黑的眼底那场无声的风暴似乎缓缓平息。他依旧维持着压制的姿态,纯黑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江逾明紧闭的双眼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程序运行: 目标(老婆)违规言论(花语/思念)警告完成。 物理压制有效。 反抗终止。 环境噪音忽略(老婆的脏话)。 下一步:维持当前状态(监控)。 昏暗死寂的器材室里,只剩下两道一深一浅、一平稳一带着憋屈余韵的呼吸声。 江逾明躺在冰冷肮脏的垫子上,身上压着沉甸甸的“纪律委员”,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学……真他妈没法上了! 第45章 器材室 器材室里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空气里那股铁锈和霉味儿混着灰尘,呛得人喉咙发痒。江逾明瘫在那块硌人的破垫子上,后背抵着冰凉的铁架子,身上像压了座五指山——宋望舒那条腿还死死钉在他腰腹间,膝盖骨硌得他生疼,手腕子也被攥得快要断了,左手伤臂被按着,稍微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操。 动不了。 骂不动。 喘气都费劲。 他干脆破罐破摔,眼一闭,牙一咬,装死。紫瞳藏在眼皮底下,眼珠子都懒得转一下,只剩下满心的“毁灭吧赶紧的”和一种被强行按头认栽的麻木。爱压着就压着吧,爱监控就监控吧,反正老子就当自己是块垫器材的石头。 宋望舒那两道探照灯似的目光还钉在他脸上,冰碴子似的,刮得他闭着眼都觉得皮疼。这装逼犯的呼吸倒是稳得一批,跟他妈老僧入定似的,只有胸口那点微弱起伏证明这是个活物。江逾明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额角,带着点干净的皂角味儿,混着这破地方的霉味,诡异得要命。 时间黏糊糊地爬,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就在江逾明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酷刑逼疯,或者干脆憋死的时候—— 压在他腰腹间那条沉甸甸的腿,力道极其轻微地……松了一分。 不是错觉。那膝盖骨硌人的劲儿小了点儿,虽然人还压着,但总算给了点喘气的缝儿。 江逾明眼皮底下的眼珠动了动,没睁眼。操?良心发现了?还是压累了?管他呢!有缝儿就喘! 他刚偷偷吸了半口带着霉味儿的空气—— “咚!” 一声极其沉闷、带着回音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器材室深处炸开!像是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狠狠砸在了水泥地上! 紧接着! “嘎吱——!轰隆!!!”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如同钢锯在脑子里来回拉扯!伴随着更大、更恐怖的坍塌轰鸣,瞬间撕裂了死寂! 整个器材室的地面都在剧烈震动!头顶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陈年老灰,如同下雪般簌簌往下落!呛得人睁不开眼! 江逾明猛地睁开眼!紫瞳因为极致的惊骇瞬间收缩!啥玩意儿?!地震了?!还是这破楼要塌了?! 他下意识地想弹起来,但身体还被宋望舒压着!巨大的恐惧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管不顾地扭动挣扎:“操!宋望舒!放开!楼要塌了!!” 声音都吓劈叉了! 压在他身上的宋望舒,在巨响传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纯黑的眼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瞬间荡开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但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程序被突发警报强行中断的应激反应! 在江逾明挣扎嘶吼的同时,宋望舒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如同雷达般动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穿透弥漫的灰尘,精准地锁定了巨响传来的方向——器材室最深处,那堆摇摇欲坠、落满灰尘的废弃跳马箱和生锈单杠! 只见那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推了一把,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倾斜、垮塌!最顶上那个沉重的、边缘都磨圆了的跳马箱,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正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他们这个角落……狠狠砸落下来! 目标——正是垫子上被压着的江逾明! 巨大的阴影带着死亡的呼啸瞬间笼罩! 江逾明紫瞳里的惊骇瞬间化为绝望!他几乎能看清跳马箱边缘崩裂的铁锈和飞扬的灰尘!完了!躲不开!要被砸成肉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压在他身上的宋望舒动了! 快!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他扣着江逾明手腕的左手猛地松开!按着他伤臂的右手也闪电般撤回!那条压着他腰腹的腿瞬间弹起!整个人如同蓄满力的猎豹,猛地从江逾明身上弹开! 不是逃跑! 而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瞬间翻身,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呼啸砸落的巨大阴影! 同时,他那只刚刚获得自由、还带着纱布的右手,如同铁钳般伸出!目标——江逾明的后颈! 啪! 大手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扣住了江逾明的后颈!带着一股强横到不容反抗的力道,狠狠地将他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温热的怀里! “唔!” 江逾明猝不及防,整张脸被死死按在宋望舒散发着皂角味的校服胸口,鼻尖撞得生疼!眼前瞬间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耳边如同炸雷般的恐怖轰鸣和金属扭曲的尖啸! 下一秒!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耳边炸开!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鼓面上!整个器材室都在剧烈震颤!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浓密的灰尘和刺鼻的铁锈味,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江逾明被死死按在宋望舒怀里,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宋望舒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校服和血肉之躯,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清晰地传递到他身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耳边是宋望舒胸腔里一声极其沉闷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闷哼! “呃!” 温热的液体……带着浓重的铁锈味……瞬间溅到了江逾明被按在宋望舒胸前的侧脸上! 血! 是血! 巨大的冲击让两人如同被巨浪拍打的礁石,在垫子上不受控制地翻滚!宋望舒死死护着他,用身体承受了绝大部分翻滚的力道和撞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轰隆……哗啦…… 坍塌和落物的声音持续了几秒,才渐渐平息下来。 器材室里陷入一片更加浓重、更加呛人的死寂。只有灰尘在惨淡的光线下缓慢漂浮。 江逾明被宋望舒死死按在怀里,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刚才那恐怖的轰鸣和宋望舒那声闷哼的回音。脸上溅到的血点还带着温热的触感,鼻尖充斥着浓烈的铁锈味和灰尘味。 他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还在眼前回放——巨大的跳马箱砸落,宋望舒翻身挡在他上面,用后背硬抗!还有那声闷哼,那温热的血…… 操…… 这混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骇、后怕和一种巨大荒谬感的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麻木和憋屈! 他猛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宋望舒扣着他后颈的手!顾不得脸上沾的血,抬起头,紫瞳因为极致的混乱而瞪得溜圆,死死看向压在他身上的宋望舒! 宋望舒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纯黑的眼底不再是冰冷的平静,而是翻涌着一丝极力控制的痛楚和……一丝被打扰的戾气?他后背深色的校服布料上,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清晰地洇开了一大片深色的、还在缓慢扩大的湿痕! 是血!刚才被砸的! “宋……宋望舒?!” 江逾明声音都变了调,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你他妈……” 宋望舒没看他。他纯黑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江逾明全身——脸,脖子,肩膀,手臂……确认没有明显的、新的伤口。目光在江逾明脸上那几点刺目的鲜红上停留了半秒,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然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强忍剧痛的僵硬,试图撑起身体。 “别……别动!” 江逾明几乎是脱口而出,紫瞳里是真切的慌乱。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宋望舒的肩膀,又怕碰到伤口,手僵在半空。“你……你后面……流血了!” 宋望舒的动作顿住了。他微微侧过头,纯黑的眼睛终于对上了江逾明那双写满了混乱和惊惶的紫瞳。那目光深不见底,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探究?像是在确认江逾明此刻的反应是否符合某种预设。 他无视了江逾明的话,也忽略了后背的剧痛。只是极其平静地、用他那依旧清冷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宣布: “三条禁令。” “生效。” 说完,他不再看江逾明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极其缓慢地、强忍着剧痛,从江逾明身上撑了起来。动作间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他几不可察地吸了口冷气,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他站直身体,背脊依旧挺直,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被蚊子叮了口。他看也没看身后那堆彻底垮塌、一片狼藉的废铁,目光重新落回还瘫在垫子上、一脸懵逼的江逾明身上。 “走。” 他言简意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危机只是一个小插曲。 江逾明看着他后背那片刺目的深色湿痕,再看看他依旧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地上那堆差点把他俩都埋了的废铁……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憋屈感,混合着后怕、荒谬和一种“这他妈都什么事儿”的暴躁,再次冲上江逾明的脑门! 操! 三条禁令?! 生效你大爷啊生效! 老子差点被砸死!你他妈差点被砸死!还搁这儿禁令呢?! 他紫瞳里的火苗“噌”地一下又窜起来了!刚想不管不顾地吼回去—— 宋望舒却像是没看到他即将爆发的怒火,极其自然地转过身,朝着那扇紧闭的、沉重的铁门走去。只是脚步比平时略慢,背脊挺得有些过于僵硬。 他走到门边,伸手去拧那锈迹斑斑的门锁。 咔哒……咔哒…… 门锁纹丝不动。似乎因为刚才剧烈的震动变形卡死了。 宋望舒的动作顿住了。他纯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烦躁?像是程序运行遇到了无法绕过的物理障碍。 他收回手,转过身,平静无波的目光再次投向还坐在垫子上、一脸“老子今天真是倒了血霉”的江逾明。 “门。” 他言简意赅,用眼神示意。 江逾明:“……” 他看着宋望舒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后背还在渗血的脸,再看看那扇打不开的破门,再看看这满地狼藉、灰尘弥漫的鬼地方…… 一股深沉的、带着巨大荒谬感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算了。 毁灭吧。 赶紧的。 他认命地从垫子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虽然越拍越脏),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胳膊和手腕,一步一挪地蹭到门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旁边杵着当门神的宋望舒,紫瞳里是“老子真是欠你的”的憋屈。 然后,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那扇锈死的铁门上! “哐当!!!” 巨响在封闭的空间里震耳欲聋!门板剧烈摇晃,灰尘扑簌簌落下。 “操!” 江逾明骂了一句,揉了揉被震麻的脚,又狠狠补了几脚! “哐!哐!哐!” 在江逾明暴躁的踹门声中,那扇顽固的铁门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锁处崩裂开一道缝隙。 宋望舒极其平静地伸出手,握住扭曲的门把手,用力一拧一拉! 吱呀——! 刺耳的门轴摩擦声中,门被强行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外面走廊的光线带着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宋望舒侧身,极其自然地让开了出口的位置,目光落在江逾明那张写满“老子今天真是日了狗了”的脸上。 “走。” 依旧是那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逾明看着那条狭窄的缝隙,再看看宋望舒后背那片刺目的深色,紫瞳里的火气和不甘最终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憋屈到极致的叹息。 他认命地侧过身,像条被赶出窝的丧家犬,挤出了那道象征着“自由”的缝隙。 身后,宋望舒也紧跟着挤了出来,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仿佛后背那片湿痕只是幻觉。 阳光刺眼。 世界喧嚣。 江逾明站在走廊里,看着周围来来往往、对器材室里刚刚发生的灾难一无所知的学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憋屈感,沉甸甸地淤积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操。 这学……真他妈没法上了! 第46章 有效 医务室那股消毒水味儿混着碘伏的刺鼻,江逾明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人弄进来的。宋望舒那后背洇开的一大片深色,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看得他心惊肉跳。操!这装逼犯真他妈是铁打的?一路走过来背挺得比电线杆还直,一声不吭,要不是那血痕越来越显眼,江逾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哎哟喂!这又是怎么了?!” 校医阿姨正对着电脑敲病历,一抬头看见江逾明黑着脸、跟押犯人似的把脸色明显比平时更白的宋望舒推进来,再一看宋望舒后背那触目惊心的一大片深色湿痕,眉毛立刻拧成了麻花,“打架了?!还伤着后背了?!你们这些孩子就不能消停点?!” 她嗓门洪亮,带着职业性的火气。 “没打架!” 江逾明没好气地吼回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紫瞳瞥了一眼旁边依旧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的宋望舒,心里憋着一股邪火,“被……被东西砸了!器材室塌了!” “器材室?!” 校医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砸哪儿了?快!脱衣服我看看!伤着骨头没?!” 她麻利地戴上手套,去拿剪刀和碘伏。 宋望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极其平静地抬手,目标明确——自己深色校服的拉链头。 动作依旧利落,但江逾明眼尖地发现,他捏着拉链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动作也比平时慢了一分。 嗤啦—— 拉链从顶端一路向下,露出里面白色的棉质打底T恤。靠近左肩胛骨的位置,白色的布料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边缘还在缓慢地洇开,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看着就疼。 校医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天!这得赶紧处理!” 她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T恤肩胛骨位置周围的布料,动作尽量放轻。 当布料被掀开,伤口暴露在灯光下时,连见多识广的校医也忍不住“嘶”了一声。 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一片青紫肿胀的可怕淤痕中间,豁开了一道大约两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边缘沾着灰尘和细小的铁锈渣,深红色的血正从伤口深处缓慢地往外渗。伤口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带着大片触目惊心的皮下出血,一看就是被重物狠狠撞击撕裂的。 “这……这得清创缝合!” 校医脸色严肃起来,拿起碘伏棉球和镊子,“忍着点啊宋同学,伤口里有脏东西,得弄干净!” 冰凉的碘伏棉球刚靠近伤口边缘—— 江逾明站在旁边,清晰地看到宋望舒那挺直如标枪的背脊,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像是一张瞬间拉满的弓!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表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白印。 校医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探进伤口边缘,试图夹出嵌在里面的细小铁锈渣。 宋望舒的身体绷得更紧了!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冷白的皮肤滑落。他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起来。 江逾明的心也跟着那镊子提了起来!紫瞳死死盯着宋望舒紧绷的侧脸和额角的冷汗,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揪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操!看着都疼!这混蛋真他妈能忍! “喂!你……你轻点!” 江逾明忍不住冲着校医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和暴躁,“没看见他疼吗?!” 校医被他吼得手一抖,镊子差点掉地上,没好气地瞪了江逾明一眼:“我尽量轻!但不清干净会感染!你行你来?!” “我来就我来!” 江逾明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操!他逞什么能?!他连创可贴都贴不利索! 但看着校医那带着点“你行你上”的眼神,再看看宋望舒那死死攥紧、微微颤抖的手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一股邪火加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顶了上来! 他一把夺过校医手里的镊子和碘伏棉球,动作粗鲁得差点把瓶子打翻!他紫瞳喷火,恶狠狠地瞪着校医:“药!纱布!放这儿!你!边上看着去!” 校医被他这土匪似的架势弄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一脸“视死如归”的江逾明,又看看旁边依旧沉默、但明显在忍受剧痛的宋望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清创包和纱布往旁边台子上一放:“行行行!祖宗!你来!小心点!别把伤口弄得更糟!” 她退开两步,抱着手臂,一副“我看你怎么作死”的表情。 江逾明拿着冰冷的镊子和沾满碘伏的棉球,站在宋望舒背后,看着那片狰狞的伤口,头皮一阵发麻。操……真他妈要上?他手有点抖。 “我……我头一次处理伤口啊,” 他声音干巴巴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明显的底气不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警告宋望舒,“不太会……疼……疼死你活该!别嚎!” 宋望舒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那紧绷的后背,似乎因为他这句毫无底气的警告,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分?像是某种无声的默许。 江逾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他捏着镊子,学着校医刚才的样子,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伤口边缘。镊子尖儿抖得厉害,半天才对准一块嵌在皮肉里的、芝麻粒大的黑色铁锈渣。 他屏住呼吸,用尽毕生最大的专注力,试图夹住它。 镊子尖儿颤巍巍地碰到了翻开的皮肉边缘。 “唔……” 一声极其压抑、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的闷哼,瞬间从宋望舒喉咙深处逸出!他整个背脊猛地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额角的冷汗汇成一股,顺着下颌线滴落! 江逾明被他这反应吓得手一抖!镊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操!” 他低骂一声,脸上火烧火燎,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臊的。他烦躁地弯腰捡起镊子,胡乱用碘伏棉球擦了擦(也不知道擦没擦干净),紫瞳里是破罐破摔的暴躁:“喊什么喊!说了老子不会!忍着!” 他再次捏着镊子,心一横,动作比刚才更粗暴,但也更“果断”了些,不管不顾地朝着另一块明显点的铁锈渣夹去! 这一次,镊子尖儿精准地夹住了那粒渣子,但也不可避免地深深压进了翻开的皮肉里! 宋望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紧攥的拳头发出一阵骨节摩擦的轻响!他猛地低下头,后颈的线条绷得像拉紧的钢丝,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压回肚子里的、破碎的抽气声!额角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江逾明能清晰地感觉到手底下肌肉瞬间的僵硬和痉挛!他心脏也跟着狠狠一抽!操……好像……太用力了?他赶紧把那粒带血的铁锈渣夹出来扔进托盘,手忙脚乱地拿起一团新的碘伏棉球,看也不看,就往那被镊子戳得又渗出血的伤口上按! “嘶” 这一次,宋望舒终于没忍住!一声压抑到极致、带着浓重痛楚的闷哼冲破了喉咙!他身体猛地前倾了一下,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稳住没倒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抠住了病床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逾明被这声痛哼吓懵了,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看着棉球上瞬间晕开的鲜红和宋望舒那剧烈颤抖的后背,紫瞳里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慌乱和无措,“我……我……” 校医在旁边看得眼皮直跳,实在忍不住了:“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啊?!放着我来吧!” “闭嘴!” 江逾明猛地回头,紫瞳赤红地瞪了校医一眼,声音带着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和一种不管不顾的倔强,“老子能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宋望舒那因为剧痛而微微起伏的后背,看着他死死抠住床沿、指节发白的手,一股奇异的、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压过了慌乱和暴躁。 他重新拿起镊子,动作放得不能再慢,不能再轻。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像拆炸弹一样,极其小心地清理着伤口里剩下的细小污垢。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宋望舒身体细微的紧绷和压抑的抽气,每一次都让江逾明的心也跟着揪紧一分。 汗水顺着江逾明的额角滑落,他也顾不上擦。紫瞳里是前所未有的专注,死死盯着那狰狞的伤口,仿佛在进行一项关乎生死的精密操作。动作笨拙依旧,但那份小心翼翼,却比校医刚才多了几分近乎虔诚的……笨拙的认真。 终于,伤口清理干净了。江逾明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比打了一架还累。他拿起消炎的药膏,用棉棒沾了厚厚一层,动作依旧笨拙,但力道放得极轻,一点一点涂抹在翻开的皮肉表面和周围红肿的皮肤上。 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口,宋望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分。虽然依旧紧绷,但额角的冷汗似乎少了一些。 江逾明涂完药,拿起纱布卷。他学着宋望舒之前给他包扎的样子,动作生涩又别扭,纱布缠得歪歪扭扭,松紧不一,打结也打得乱七八糟,最后还留了个滑稽的小尾巴在外面。 看着自己这惨不忍睹的“杰作”,江逾明脸上有点挂不住,紫瞳里闪过一丝羞恼,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操……包……包得有点丑……” 一直沉默承受的宋望舒,此时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强忍疼痛的僵硬,微微侧过头。 纯黑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过自己肩胛骨上那个被包得像个歪瓜裂枣的“粽子”,又极其缓慢地移向旁边那个一脸烦躁、耳根却微微发红、额角还带着汗的少年。 他的目光在江逾明沾着碘伏和血迹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嘴唇微动,那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砸在这片弥漫着碘伏和血腥气的空间里: “有效。” 第47章 早读 医务室里那股消毒水和血腥味还没散干净。校医阿姨看着宋望舒后肩上那个被江逾明包得歪七扭八、活像被狗啃过的纱布“粽子”,嘴角抽了抽,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憋住: “哎哟喂……小同学,你这包扎技术……” 她指着那惨不忍睹的结,还有纱布边缘露出来的、被碘伏染得黄一块棕一块的皮肤,痛心疾首,“跟缠粽子似的!这能透气吗?这能行吗?不行我拆了重包!” 江逾明正烦躁地搓着手指上干掉的血渍和碘伏,黏糊糊的感觉让他浑身不爽。一听这话,紫瞳立刻瞪了过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怎么不行?!包上不流血了就行!你管它好不好看?!老子第一次包!能包成这样不错了!” 他梗着脖子,耳根子还有点没散干净的红,一半是刚才累的,一半是臊的。操,被个校医嫌弃,真他妈丢人! 校医被他这土匪逻辑噎得直翻白眼,刚想继续数落—— “叮铃铃铃——!!!!” 尖锐刺耳的上课铃声,毫无预兆地、如同催命符般,猛地撕裂了医务室还算“平和”的空气,也狠狠扎进了江逾明紧绷的神经里! 早自习!!! 王阎王!!! 江逾明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迟到!记名字!扣分!叫家长!王阎王那张古板严肃、写满了“你又违纪”的脸瞬间在眼前放大!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残留的烦躁和羞恼! “操!!!”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惨叫的咆哮,整个人像被通了电的弹簧,“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紫瞳因为极致的慌乱瞬间瞪圆,里面全是“完蛋了完蛋了”的惊恐! 他根本没时间思考!身体比脑子快了十万八千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回教室!在老王头点名之前坐到位子上!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口,再扫向旁边——宋望舒还坐在病床边缘,刚处理完伤口,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的冷汗还没干透,背脊挺着,但明显带着强忍疼痛的僵硬。他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感受一下后背那个“粽子”的松紧度,纯黑的眼底没什么波澜,仿佛那催命的铃声只是背景噪音。 不行!这装逼犯动作太慢了!等他慢悠悠晃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几乎是本能!江逾明那只还沾着点碘伏黄渍、没受伤的左手,闪电般地伸了出去!目标明确——宋望舒垂在身侧的、同样没受伤的右手手腕! 啪! 一把抓住! 触感冰凉,带着点汗湿的黏腻,但腕骨的轮廓清晰而有力。 “快走啊!发什么呆!要迟到了!!!” 江逾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他几乎是嘶吼着,用尽全力,猛地将宋望舒从病床边缘拽了起来! 宋望舒猝不及防! 他纯黑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收缩!一种极其陌生的、强烈的触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灼热温度和不容抗拒的蛮力,毫无预兆地、强势地包裹住了他的手腕! 肌肤相贴! 力道蛮横! 带着对方掌心微微的汗意和……一丝残留的碘伏气味。 宋望舒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拖拽,猛地一僵!如同精密仪器被强行输入了错误指令!后背的伤口被这剧烈的动作狠狠牵扯,尖锐的痛楚瞬间炸开,让他几不可察地闷哼了一声,额角刚止住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然而,这痛楚仅仅存在了一瞬。 下一秒,一种更为汹涌、更为陌生的情绪,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被瞬间点燃,狂暴地冲垮了所有预设的程序和冰冷的逻辑! 被抓住了! 手腕! 江逾明! 主动的! 纯黑的眼底深处,那场无声的风暴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不再是冰冷的占有欲或被打扰的不悦,而是一种……滚烫的、近乎灼烧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狂喜?! 像一道刺目的、足以撕裂一切黑暗的光束,毫无预兆地穿透了他层层冰封的壁垒,狠狠撞进了核心处理器!电流乱窜,数据流疯狂刷新,警报声(愉悦的)在意识深处尖锐鸣响! 目标(老婆)主动接触! 接触部位:手腕! 接触方式:抓握! 接触意图:催促同行! 环境变量:早自习铃声(噪音忽略)! 结论:高优先级事件!最高等级响应! 程序运行:反制?挣脱?警告? 否决!否决!否决! 维持接触! 最大化接触面积! 在江逾明那巨大的、毫无章法的拖拽力道下,宋望舒几乎是顺从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被拉得踉跄了一步。就在这一步踉跄的瞬间,他那被抓住的右手,极其自然地、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般,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旋—— 原本只是被江逾明紧紧攥住手腕的状态,瞬间变成了……十指相扣! 江逾明那只汗湿、微热、带着薄茧的手,被宋望舒修长、微凉、骨节分明的手指,以一种极其强势却又无比契合的姿势,牢牢地、严丝合缝地……扣在了掌心! “???” 江逾明正埋头往外冲,脑子里全是“王阎王点名”的恐怖画面,根本没注意手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觉得拽着宋望舒跑好像更“顺手”了点?阻力小了点?他也没工夫细想,只顾着闷头往前冲! 而宋望舒…… 被强行拖拽的踉跄已经稳住。他紧跟在江逾明身后半步,步伐依旧带着伤后的僵硬,但速度却丝毫不慢。纯黑的眼眸低垂,视线死死锁定在两人紧紧交握、十指相扣的手上。 掌心传来的触感是如此清晰!灼热!鲜活!带着少年人奔跑时急促的心跳和微微的汗意,透过薄薄的皮肤,如同电流般一**冲击着他的神经末梢! 江逾明的手……有点瘦,指骨分明,掌心带着常年打架留下的薄茧,微微粗糙的摩擦感……该死的舒服!那温热的、带着生命力的搏动,正透过紧密相连的皮肤,一下、一下,清晰地传递过来,与他胸腔里那颗因为剧痛和此刻巨大冲击而同样剧烈跳动的心脏,形成了某种隐秘的共振! 后背的伤口还在尖锐地提醒着疼痛,但此刻,那疼痛仿佛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滚烫的洪流所覆盖、所淹没!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的满足感和一种隐秘的、巨大的得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冰冷的心湖里疯狂翻涌、炸裂! 他扣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要将这突如其来的、梦寐以求的触感,彻底烙印进自己的骨血里!纯黑的眼底深处,风暴依旧肆虐,但那风暴的中心,却不再是冰冷和掌控,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餍足的暗芒在疯狂闪烁! 目标(老婆)主动!牵手!十指紧扣! 程序反馈:核心温度异常升高!运算速度降低!外部指令接收优先级降至最低! 当前指令:维持!紧握!跟随! 走廊的光线因为奔跑而晃动。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伴随着江逾明粗重又慌乱的喘息。 “操操操……快点……再快点……” 江逾明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紫瞳死死盯着前方教室的门牌,感觉肺都快炸了,左手(牵着宋望舒的那只)因为紧张和用力,掌心汗津津的,但他完全没感觉!脑子里只有“座位!座位!”。 被他紧紧“牵着”、或者说被他紧紧“扣着”的宋望舒,沉默地跟随。他的呼吸依旧平稳(至少表面如此),只是额角的冷汗似乎又多了一层,脸色也更白了一分——那是伤口被奔跑震动牵扯的代价。然而,他紧抿的唇角,却在江逾明看不见的角度,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但纯黑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稠的暗爽,却如同实质。 终于!高一(1)班那熟悉的后门近在眼前! 江逾明像看到救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撞开后门,拉着宋望舒就冲了进去! “呼……呼……赶……赶上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紫瞳因为狂奔而有些失焦,下意识地就朝着教室后排、他们那个靠窗的角落座位奔去。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早自习的读书声嗡嗡作响。但在这突兀的撞门声和两个气喘吁吁冲进来的人影面前,那读书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震惊!好奇!探究!尤其是……落在了两人那依旧紧紧交握、十指相扣、无比醒目地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下的……手上!!! 顾芳松正叼着根没拆包装的棒棒糖,百无聊赖地翻着英语书装样子。听到动静,他漫不经心地抬头瞥了一眼—— 这一瞥,他嘴里的棒棒糖“啪嗒”一声,直接掉在了摊开的书页上!小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卧!槽!!! 我!看!到!了!什!么!!! 牵!手!!! 十!指!紧!扣!!! 明哥!和!纪!律!委!员!!!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教!室!后!门!!! 这特么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首席嗑学家顾芳松的CPU瞬间过载!内心弹幕疯狂刷屏,炸成了一片绚烂的烟花!他激动得手都在抖,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机(如果没被没收)拍下这历史性的一幕! 其他同学也惊呆了。李想推了推眼镜,一脸“我是不是没睡醒”的恍惚。林小雨和王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这是可以看的吗”的惶恐。 江逾明完全没注意到这诡异的寂静和聚焦的目光。他脑子里只有“座位”!他拽着宋望舒,几乎是扑到了自己的座位旁(靠窗里面那个),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松懈感——猛地甩开了手! 是的,甩开! 动作干脆利落,毫无留恋!仿佛刚才紧紧攥着的不是另一个人的手,而是一块烫手的烙铁! “呼……累……累死老子了……” 他一屁股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后背重重靠上椅背,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地舒了一口气,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抹了把额头上跑出来的汗。紫瞳半眯着,总算恢复了一点焦距,开始打量四周。 嗯?怎么这么安静?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对。抬头一看—— 唰! 几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聚焦在他……和他刚刚甩开宋望舒的那只左手上! 江逾明:“???” 他顺着那些目光,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掌心还残留着一点汗湿,还有……一点不属于自己的、微凉的触感记忆? 刚才……他好像……抓着什么跑了一路? 电光火石间! 医务室门口!他拽起宋望舒!手腕!然后……奔跑!掌心贴合!指缝……好像……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填满了?! 轰——!!! 江逾明脑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颗核弹!紫瞳瞬间因为极致的惊骇和羞耻而瞪得溜圆!所有的血液“嗡”地一下全部冲上了头顶!整张脸,连带着脖子和耳朵,瞬间爆红!像只被煮熟的虾! 操!操!操!!! 他刚才……他刚才居然……主动……牵了……宋望舒的手?! 还他妈是十指相扣那种?!! 从医务室一路牵到教室?!! 当着……当着全班同学的面?!!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公开处刑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扭过头,紫瞳喷火地瞪向旁边那个罪魁祸首! 宋望舒已经在他旁边的座位(靠走廊外侧)坐下了。动作依旧带着点伤后的僵硬,但背脊挺得笔直。他正极其平静地、慢条斯理地从书包里往外拿课本和笔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那纯黑的眼眸深处,一丝餍足的、如同偷腥成功的猫科动物般的暗芒,快得让人捕捉不到地一闪而逝。 他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全班聚焦的目光,也完全没看到江逾明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他拿出笔,准备开始早读。只是那只刚刚被“甩开”的右手,在无人注意的课桌下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仿佛在回味残留的温度和触感。 程序运行: 外部接触中断(遗憾)。 接触数据(温度/湿度/力度/时长)已存档。 核心温度缓慢回落至警戒线以上。 外部指令接收优先级恢复。 环境噪音(全班目光/老婆杀人视线)忽略。 下一步:维持秩序(早读)。 江逾明看着宋望舒这副“岁月静好”、“与我无关”的死人脸,再想想自己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壮举”和现在全班看猴戏一样的目光,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憋屈感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再次冲上脑门! “宋!望!舒!” 他压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羞愤而扭曲变形,紫瞳里是“老子要跟你同归于尽”的凶光,“你……你他妈……” 他想质问,想咆哮,想把这装逼犯那张平静的脸撕碎!但话到嘴边,看着对方那依旧苍白、还带着点冷汗的侧脸,还有那挺得笔直、仿佛在无声宣告“我有伤在身”的后背……早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宋望舒翻身挡在他上面,后背被砸得血肉模糊的画面)猛地跳了出来! 操! 这混蛋是为了救他才伤的! 他刚才……还笨手笨脚地给人清创包扎…… 江逾明那冲到嗓子眼的咆哮,硬生生卡住了。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脸憋得更红,紫瞳里的怒火明明灭灭,最终化为一股深沉的、无处发泄的憋屈和一种“老子真是欠你的”的绝望。 他猛地扭回头,不再看宋望舒那张让他血压飙升的脸。狠狠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摊开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的英语书里!后脑勺对着全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更勿近”的暴躁低气压。 算了! 毁灭吧! 爱咋咋地! 就当被狗咬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试图用书本隔绝全世界。但脸颊贴在冰凉的纸页上,那滚烫的温度却怎么也降不下去。左手掌心那残留的、不属于自己的微凉触感,更是如同烙印般清晰,挥之不去。 顾芳松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从震惊石化到激动狂喜再到此刻江逾明的“埋鸵鸟”和宋望舒的“冰山淡定”,他感觉自己的CPU快烧坏了!内心疯狂呐喊:这特么是什么绝世CP剧情!强制爱变双向奔赴(误)?!受伤挡刀后的甜蜜牵手?!当众出柜(大误)?!明哥你脸红得能滴血了喂!纪律委员你耳朵尖是不是也红了?!我看到了!绝对红了!啊啊啊我嗑的CP是真的!!! 他激动地捅了捅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李想,用气音兴奋道:“看见没看见没!我就说!我就说他们有问题!牵手!十指紧扣!我的妈!这糖齁死我了!” 李想推了推眼镜,一脸三观碎裂的表情,喃喃道:“是……是挺……震撼的……” 他默默把掉在书上的棒棒糖捡起来,决定今天这早自习是没法好好上了。 教室里诡异的寂静持续了几秒,终于被英语课代表磕磕巴巴领读单词的声音打破。嗡嗡的读书声重新响起,但明显多了无数道飘向后排角落的、探究的、八卦的视线。 宋望舒仿佛置身事外。他垂着眼眸,看着摊开的笔记本,修长的手指握着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却久久没有落下。纯黑的眼底,那场无声的风暴早已平息,只余下一种深沉的、如同饱食后的猛兽般的平静与……回味。 桌下的右手,指尖再次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 刚才……那慌乱中灼热的、汗湿的、带着薄茧的触感……真好啊。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早上的惊险。但此刻,那疼痛仿佛被一种奇异的、满足的暖流包裹着。他微微侧过头,纯黑的眼眸极其平静地扫过旁边那个把脸死死埋在书里、只露出一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和几缕倔强翘起的黑发的后脑勺。 程序运行: 目标(老婆)状态:高体温(脸红),低气压(埋书),疑似情绪波动(羞愤)。 环境变量:早读噪音(忽略),窥探视线(忽略)。 当前指令:维持现状(监控目标状态)。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笔记本。笔尖终于落下,在空白的纸页上,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端正的方块字,仿佛在进行某种隐秘的仪式: **【早读】。** 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而在那平静之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种名为“暗爽”的滚烫程序,正在核心深处,无声而剧烈地运行着,热度足以灼伤冰冷的逻辑壁垒。 第48章 校服外套 教室里的低气压持续了整个早自习。江逾明把脸埋在那本崭新的、几乎没翻过的英语书里,试图把自己变成一块没有感情的背景板。可惜,那滚烫的耳朵尖和时不时泄露出来的、带着憋屈的粗重呼吸,彻底出卖了他。旁边宋望舒倒是坐得笔直,纯黑的眼眸垂着,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刚才那场惊动全班的“牵手狂奔”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只有偶尔极其轻微地调整坐姿时,后背伤处的僵硬才会泄露一丝端倪。 下课铃一响,江逾明几乎是弹射起步,拎起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就想往教室外冲——远离这个让他社死的鬼地方,远离旁边这个让他血压飙升的装逼犯!他急需去天台抽根烟冷静冷静,或者去小卖部找张姨要根冰棍降降火! “叮铃铃铃——!!!” 尖锐刺耳、带着催命符节奏的跑操铃,毫无间隙地、如同钢针般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耳膜!瞬间盖过了下课铃的余音! “跑操了跑操了!快!下楼集合!” 体育委员的大嗓门在门口炸响。 教室里瞬间炸了锅!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书本胡乱塞进桌肚的碰撞声,还有一片“又跑操”“烦死了”的哀嚎抱怨,汇成一股嘈杂的洪流,裹挟着所有人向门口涌去。 江逾明烦躁地“啧”了一声,脚步顿住。操!忘了这茬!他认命地转身,准备跟着人流往外挤。余光下意识地扫向旁边—— 宋望舒已经站了起来。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强忍疼痛的、刻板的平稳。他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课桌,拿起桌上那本深蓝色硬壳笔记本(像是某种程序启动的标志),准备抬步跟上混乱的人流。 就在他身体重心前移,左脚刚迈出半步的瞬间—— “喂!” 一声带着明显烦躁、却又突兀响起的低吼,猛地从旁边砸了过来! 江逾明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闪电般地伸了出去!目标明确——宋望舒没受伤的左臂上臂! 啪! 一把抓住! 力道不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硬生生将宋望舒刚迈出去的步子给拽了回来! 宋望舒猝不及防!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拉拽猛地一晃!后背伤处被这剧烈的动作狠狠牵扯,尖锐的痛楚瞬间炸开!他几不可察地闷哼了一声,纯黑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强行中断指令的精密仪器,猛地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般射向抓住他胳膊的江逾明! 那眼神,带着被打扰的戾气和一种无声的质问:你干什么? 江逾明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火起,紫瞳一瞪,声音又冲又急,带着一种“老子在救你狗命你还不领情”的暴躁:“跑什么跑?!你他妈后背那伤是摆设吗?!刚缝上就想去蹦跶?!嫌命长是不是?!” 他吼得又快又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宋望舒脸上,“给老子老实趴着!” 吼完,他根本没给宋望舒任何反应的机会,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指望这装逼犯能听进去!他烦躁地松开抓着宋望舒胳膊的手,动作粗鲁地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洗得领口都有点发白的校服外套! “喏!” 他把那件还带着自己体温和一股淡淡洗衣粉混着少年汗味气息的校服,像扔垃圾一样,没好气地、直接甩在了宋望舒面前的课桌上!布料在桌面摊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冷就披这个!” 他飞快地丢下一句,声音依旧硬邦邦的,眼神却有点飘忽,不敢看宋望舒的脸,只盯着那件校服,“趴着!别动!听见没?!” 说完,他像是生怕宋望舒会反驳或者做出什么更让他血压飙升的举动,也像是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多管闲事”臊着了,猛地一扭头,紫瞳里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凶狠,粗暴地拨开前面挡路的同学,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教室后门!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瞬。几个还没挤出去的同学,包括刚跑到门口的顾芳松,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 江逾明……把纪律委员……按回了座位?! 还……扔了件校服给他?! 语气凶得像要吃人,但内容……是让他别跑操?怕他伤口裂开? 顾芳松的小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信息量太大!CPU过载!明哥这波操作……是强制爱还是傲娇关心?不对!重点是……纪律委员居然真被按回去了?!没发飙?!没颁布新禁令?! 他下意识地看向风暴中心。 宋望舒还站在原地。被江逾明猛地拽回来的身体微微前倾着,保持着一种略显僵硬的姿势。纯黑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江逾明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表情。 教室里最后几个人也赶紧溜了,只剩下宋望舒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逐渐空荡下来的教室后排角落。 跑操的集合哨音和体育委员的吆喝声,隐隐约约从楼下操场传来,更衬得教室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宋望舒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空荡的后门,移回到自己面前的课桌上。 那件深蓝色的校服外套,静静地摊在那里。领口微微敞着,袖口因为刚才粗暴的拉扯而有些翻卷。布料是廉价的化纤材质,洗得次数太多,颜色有些黯淡,边缘甚至有点起球。但此刻,在窗外透进来的、带着点灰尘的光线下,它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存在感。 宋望舒的视线在那件校服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动作带着伤后特有的僵硬,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他没有趴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棵风雪中的冷杉。 他纯黑的眼眸低垂,目光重新落回桌面上那件深蓝色的校服。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校服粗糙的布料时,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瞬。 接着,那冰凉的指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平稳,落在了校服的袖口边缘。 指尖挑起那翻卷的袖口,动作轻缓地将它抚平。布料摩擦过指腹,带来一种微涩的触感。 然后,他双手捏住校服的两肩位置,极其平稳地、如同在实验室里拿起一件精密仪器般,将它从桌面上拎了起来。 深蓝色的布料在眼前展开,带着一种属于另一个少年的、并不算好闻、却无比鲜活的气息——汗味、廉价洗衣粉的残留、还有一点点……属于江逾明特有的、如同阳光晒过杂草般的、带着点倔强和暴躁的味道。 宋望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极其自然地、仿佛这动作早已演练过千百遍,手臂穿过袖管。 185的尺码,对于江逾明那175.7的偏瘦身形来说,本就偏大,松松垮垮。此刻穿在宋望舒那同样高挑但骨架更宽的肩膀上,竟然……也显得有点空荡?肩线明显下落了一截,袖口也长出一大截,松松地盖住了他半个手背。 他低着头,极其专注地、一颗一颗地,将最顶端的金属拉链,严丝合缝地拉到了下巴底下。动作精准,一丝不苟。 拉链的金属头抵在下颌骨下方,带来一点冰凉的触感。 做完这一切,他微微抬起了头。 纯黑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前方空无一人的黑板。背脊挺直,坐姿端正得如同标尺。只是那件明显偏大、深蓝色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包裹着他,袖口盖住手背,领口拉链拉到顶,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里面那件被剪破的、洇着碘伏黄渍的白T恤。 窗外,操场上震天的跑操口号和脚步声隐隐传来,带着一种喧嚣的生命力。 教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他一个人,穿着明显不属于自己尺码的、带着另一个人气息的校服,像一座被遗忘的、沉默的孤岛。 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了那件深蓝色校服粗糙的袖口边缘。 楼下操场,高一(1)班的队伍已经开始绕着跑道蠕动。江逾明混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一脸的不耐烦,脚步拖沓,恨不得立刻结束这该死的跑操。 “明哥!明哥!” 顾芳松费劲地从前面挤过来,小脸上写满了八卦和激动,压低声音,“刚才……什么情况?!你把纪律委员按回去了?!还……还给他留了校服?!” 他一边小跑一边比划着,眼睛亮得惊人,“我靠!明哥!你这……你这操作可以啊!强制关心?!霸道校霸爱上我?!” “滚!” 江逾明没好气地低吼一声,一脚踹在顾芳松屁股上,力道不重,但成功让对方闭嘴踉跄了一下。他紫瞳里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关心个屁!老子是怕他跑一半伤口崩了,血呼啦的吓死人!还得老子给他收拾烂摊子!晦气!” 他语气恶劣,像是在极力撇清什么。 “哦……” 顾芳松揉着屁股,拖长了调子,一脸“我懂我懂”的贼笑,“怕他吓着别人是吧?懂~都懂~” 江逾明懒得再理他,烦躁地扭开头,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地飘向了教学楼的方向,精准地锁定在二楼靠西侧、高一(1)班教室那几扇明亮的窗户。 距离有点远,玻璃反着光,其实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形。 但他就是知道,那个靠窗的角落位置。 那个装逼犯……应该还在那儿坐着吧? 趴下了吗? 还是又在那装模作样地看书? 那件校服……他披了吗? 操!管他披不披!冻死拉倒!关老子屁事!江逾明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 可跑着跑着,他的视线又像被磁石吸住一样,忍不住再次飘向那扇窗户。 这一次,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点不一样。 在靠窗那个熟悉的位置,玻璃后面,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隔着操场到教学楼的距离,人影模糊成一个深色的剪影,只能勉强看出一个笔直的轮廓,一动不动地立在窗边。 像是在……看操场? 看……跑操的队伍? 江逾明的心跳莫名其妙地漏跳了一拍。紫瞳微微眯起,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但那身影实在太模糊了,就像隔着毛玻璃看风景。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个模糊的剪影从脑子里甩出去。 一定是眼花了! 那装逼犯有伤在身,不趴着休息,站窗边吹风?脑子有病! 肯定是哪个值日生!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加快了脚步,试图用跑动带起的风驱散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烦躁。可那件被他甩在宋望舒桌上的、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校服,却固执地在他脑海里晃悠。 那混蛋……真穿了? 那破衣服那么大,他穿着肯定像个麻袋! 拉链还他妈拉到顶,装什么深沉! 冻死他活该! 队伍跑过弯道,教学楼被暂时挡在了视线之外。江逾明松了口气,刚想集中精神应付这该死的跑操—— “全体都有!立——定!原地踏步!调整呼吸!” 体育委员的大嗓门响起。 队伍缓缓停下,在原地踏着步子。 江逾明也跟着原地踏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了教学楼。 这一次,视线毫无遮挡。 二楼靠西的窗户,那个熟悉的位置。 深蓝色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 一道笔直、挺拔的身影,清晰地映在明亮的玻璃窗后。 那人穿着明显偏大一号的深蓝色校服外套,肩线下落,袖口盖过手背,拉链严严实实地拉到下巴底下。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朝着操场的方向,纯黑的眼眸隔着遥远的距离,平静地……俯视着下方如同蚂蚁般攒动的人流。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冷白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冷硬的线条。他站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披着他人战袍的……守护石像?或者说,更像一个在领地边缘、无声巡视的……王? 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只能感觉到一种穿透空间的、冰冷的、绝对的……存在感。 江逾明踏着步子的脚步骤然停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紫瞳瞬间收缩! 真的是他! 宋望舒! 穿着……他那件破校服! 站在窗边! 在看……跑操?!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燥热,瞬间席卷了江逾明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操!这混蛋!伤成那样不趴着!站那儿吹风?!还……还穿着他的衣服?!他到底想干嘛?! 旁边顾芳松也看到了,激动地用手肘狂捅江逾明,压着嗓子兴奋地尖叫:“卧槽卧槽!明哥快看!纪律委员!窗边!穿着呢!他真穿着呢!我的天!这身高差!这男友外套!这望夫石……啊不是!望妻石!我嗑疯了!!!” “闭嘴!!” 江逾明猛地回神,恼羞成怒地低吼,一把推开顾芳松凑过来的脑袋!他紫瞳喷火地瞪着二楼那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身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憋屈、烦躁、羞恼、还有一丝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那目光锁定的异样感。 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那扇该死的窗户,也不再看那个穿着他校服、像个幽灵一样杵在窗边的装逼犯!他用力地、发泄般地原地踏步,恨不得把塑胶跑道踩出个洞来! 操! 眼不见为净! 这跑操……真他妈没法跑了! 操场上口号震天,尘土飞扬。高一(1)班的队伍在体育委员的吆喝下,重新开始跑动。 江逾明混在队伍里,脚步机械地迈着,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每一次经过弯道,视线能短暂扫过教学楼时,都会不受控制地、飞快地瞥向二楼那扇窗户。 每一次,那个深蓝色的、穿着不合身校服的笔直身影,都如同焊死在窗边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纯黑的眼眸隔着遥远的距离,平静地追随着跑动的队伍,或者说,精准地锁定着队伍中某个暴躁的、紫瞳喷火的少年。 阳光在玻璃窗上跳跃,将那孤独伫立的身影拉长、模糊,又清晰。 第49章 饭盆 震天的口号声和体育委员催命似的哨子总算停了。操场上的队伍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垮塌下来。高一(1)班的队伍更是如同被抽了筋,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三晃地往教学楼挪。 江逾明混在队伍尾巴上,感觉整个人都废了。后背的T恤被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两条腿像是租来的,又酸又沉,每抬一步都像在泥潭里拔萝卜。肺管子火辣辣地疼,嗓子眼干得冒烟。紫瞳里那点早自习积攒的憋屈和暴躁,被这要命的跑操彻底榨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老子要死了”的生无可恋。 “明……明哥……” 顾芳松在旁边喘得跟破风箱似的,小脸通红,汗珠子顺着板寸头往下淌,他扶着腰,龇牙咧嘴,“慢……慢点……等等我……腿……腿不是自己的了……” “等个屁!” 江逾明头都懒得回,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带着浓浓的烦躁,“赶紧……赶紧爬回去……趴着……” 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滚回教室,把自己焊在那张硬邦邦的木头椅子上,最好能直接睡死过去。 两人几乎是互相搀扶着(主要是顾芳松单方面扒拉着江逾明的胳膊),拖着两条灌铅的腿,艰难地爬上二楼。走廊里充斥着其他班跑操回来的喧嚣和汗味,吵得江逾明脑仁嗡嗡响。他烦躁地拨开挡路的人,目标明确地朝着教室后门冲。 哐当! 后门被他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引来几道不满的视线。江逾明完全无视,紫瞳里只有那个靠窗的角落座位。他像一头筋疲力尽又暴躁无比的困兽,踉跄着冲到自己座位旁(靠窗里面那个),书包都懒得卸,直接“噗通”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毫无形象地趴在了课桌上! 脸埋进交叠的手臂里,后脑勺对着全世界。身体还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微微起伏。他感觉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哀嚎,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趴着!谁也别来烦老子! 顾芳松紧跟着挤进来,也累得够呛,一屁股瘫坐在江逾明前面的空位上(林小雨还没回来),大口喘着气,抓起桌上的水壶猛灌。 教室里的喧嚣还没完全平息,汗味混合着刚跑完的热气,显得有些闷。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打在江逾明趴伏的背上,勾勒出少年单薄而疲惫的轮廓。 就在江逾明隔壁,靠走廊外侧的座位上。 宋望舒坐得笔直。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明显偏大的、深蓝色的校服外套。肩线下落,袖口盖过手背,拉链严丝合缝地拉到下巴底下,严严实实地裹着。仿佛那件带着另一个少年气息的衣服,已经成了他此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的面前摊开着一本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旁边放着一支笔。纯黑的眼眸低垂着,视线落在空白的纸页上,像是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 当江逾明像颗炮弹一样冲进来,带着一身热气腾腾的汗味和暴躁的低气压,重重砸在旁边的座位上时—— 宋望舒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侧了一下头。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极其短暂、却又无比精准地扫过旁边那个把自己摊平在桌面上的身影。 从汗湿后紧贴在脖颈上的黑发,到因为趴伏而微微弓起的、略显单薄的背脊线条,再到那条无力垂落在桌边、缠着纱布的右手臂。 视线在那条伤臂上停留了半秒。 然后,极其自然地收了回来。重新落回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上。 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闯入者的状态。 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没受伤的那只),极其平稳地伸向桌角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指尖拧开杯盖,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杯口腾起袅袅的热气。 他没有立刻喝水。而是极其自然地、将保温杯朝着旁边……江逾明趴伏的位置,轻轻推过去一小段距离。 杯底在桌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温热的杯壁,恰到好处地停在距离江逾明垂落在桌边的、缠着纱布的右手臂……大约三指宽的地方。 水汽氤氲,带着一点干净的、保温杯内胆特有的金属味道。 做完这一切,宋望舒重新拿起笔。笔尖悬在笔记本空白的纸页上方,依旧没有落下。纯黑的眼眸低垂着,像是在凝视着虚空。 教室里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这一角,只剩下旁边少年粗重而疲惫的喘息声,以及保温杯口袅袅升腾的、细微的水汽。 江逾明趴着,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从头顶飘出去了。累,太累了。脸埋在胳膊里,能闻到廉价校服布料和自己汗水的混合味道。他只想放空,啥也不想,最好能立刻睡着。 可旁边那股存在感太强了。宋望舒那混蛋,坐得跟个雕像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呼吸声都他妈听不见!存在感却强得像堵墙,压得他喘不过气。还有那件破校服……江逾明不用看都能感觉到那深蓝色的轮廓杵在旁边,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 操!这装逼犯就不能消停点?!趴着不行吗?!非得坐这么直?!显摆你腰好?! 江逾明烦躁地在臂弯里蹭了蹭脸,试图把旁边那堵“人墙”从感知里屏蔽掉。 就在他意识开始有点模糊,快要被疲惫拖入黑暗的边缘时—— “咕噜……” 一声极其响亮、带着强烈抗议意味的腹鸣,猝不及防地从他肚子里炸了出来!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僵!埋在臂弯里的脸瞬间爆红!操!丢人丢大发了!他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深,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旁边的顾芳松刚喘匀气,正瘫在椅子上回魂,被这声石破天惊的“腹鸣”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扭过头,看着江逾明那鸵鸟状的背影,小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同情和……憋不住的笑意:“噗……明哥……你这……跑操消耗挺大啊?早饭就啃俩凉包子,顶不住了吧?” 江逾明没理他,后脑勺散发着“老子很烦别惹我”的暴躁低气压。 就在顾芳松准备再接再厉调侃两句时—— 旁边一直沉默如石的宋望舒,极其突兀地、毫无预兆地动了。 他放下了那支悬在半空、始终未落下的笔。纯黑的眼眸从空白的笔记本上移开。 他极其平稳地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伤后的僵硬,但流畅度似乎比之前好了一点点。深蓝色、偏大的校服外套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他没有看江逾明,也没有看顾芳松。目光平静地扫过桌面,然后……目标明确地弯下腰,从自己放在脚边的、那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线条简洁利落的黑色双肩包里,拿出一个东西。 一个同样深蓝色、但明显材质高级许多、四四方方、带着保温层的……便当盒。 顾芳松的小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微张,一脸“卧槽”的表情。纪律委员……自带便当?!这画风……跟他那冰山脸也太不搭了吧?! 宋望舒拿着便当盒,动作平稳地放在自己桌面上。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仿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天经地义,伸出手,目标——便当盒旁边那个……早上江逾明扔在他桌上、装着两个冷硬菜包的、皱巴巴的白色塑料袋!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塑料袋的边缘,极其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将它……拎了起来。 接着,他转过身,纯黑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旁边瘫在椅子上、一脸看好戏的顾芳松。 “拿着。” 清冷无波的声音响起,像机器播报指令。 顾芳松:“???”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装着冷包子的塑料袋就被塞到了他怀里! “去。” “热。” 宋望舒言简意赅,目光扫向教室后方角落——那里放着一台蒙着灰、平时基本没人用的微波炉。 顾芳松抱着那个还残留着江逾明体温(虽然早凉透了)和包子味的塑料袋,整个人都懵了!CPU瞬间过载!纪律委员……让他……去热明哥的包子?!这特么是什么魔幻剧情?!他是谁?他在哪?他该干什么?! “啊?我……我去热?” 顾芳松指着自己鼻子,一脸难以置信。 宋望舒没再看他。他已经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深蓝色的高级便当盒上。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他极其专注地、动作精准地打开了便当盒的盖子。 一股混合着米饭清香、酱汁浓郁和某种高级食材特有香气的温热气息,瞬间在闷热的教室里弥漫开来!跟江逾明那俩冷菜包子的味道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顾芳松看着怀里那俩可怜巴巴的冷包子,再看看宋望舒便当盒里那摆盘精致、热气腾腾、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的丰盛饭菜,口水差点没流下来!内心疯狂呐喊:卧槽!降维打击!**裸的炫富!纪律委员你太狠了! 他又看了看旁边依旧鸵鸟状趴着、但明显身体更僵硬的江逾明,再感受了一下宋望舒那边传来的、无声的压迫感…… 顾芳松认命地抱着塑料袋站起来,小脸皱成一团,一步三回头地朝教室后方的微波炉蹭去。内心弹幕刷屏:得,我就是个跑腿的命!明哥,为了你的胃(和我的小命),兄弟我去了! 宋望舒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顾芳松的离去。他拿起便当盒里配套的、同样材质高级的金属筷子。动作优雅而精准,夹起一块裹着浓郁酱汁、看起来就鲜嫩多汁的……好像是牛肉?送入口中。 细嚼慢咽。 无声无息。 只有筷子偶尔碰到便当盒边缘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清脆声响。 那诱人的食物香气,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往旁边那个趴着的、饥肠辘辘的少年鼻子里钻。 江逾明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恨不得把耳朵也堵上。 操! 操操操!!! 姓宋的!!!你他妈绝对是故意的!!! 那该死的饭菜香气!浓郁!霸道!带着一股“老子很贵很好吃”的嚣张气焰,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疯狂刺激着他空空如也、还在隐隐作痛的胃!刚才那声丢人的腹鸣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旁边那装逼犯吃东西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跟个幽灵似的!可那香气!那存在感!比砸桌子还让人难受! 江逾明感觉自己快疯了!胃里像有只猫在抓,又饿又气!这混蛋!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还让人去热他那俩破冷包子?!羞辱谁呢?!还他妈穿着老子的校服吃?!那衣服上是不是都沾上他那高级饭菜味儿了?! 巨大的憋屈感和一种被全方位碾压的愤怒,混合着饥饿带来的虚弱,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他烦躁地在臂弯里又狠狠蹭了蹭脸,试图用布料摩擦的声音盖过那该死的香气和旁边幽灵般的进食感。 就在这时—— “叮!” 教室后方传来微波炉工作结束的提示音。 顾芳松小心翼翼地端着那个冒着热气的白色塑料袋回来了,包子被热得软乎乎的,散发出比刚才浓郁一些的、属于廉价面食和馅料的味道。这味道在平时或许还能接受,但此刻在宋望舒那边高级食材香气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寒酸。 “明……明哥,” 顾芳松把热好的包子放在江逾明桌上,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和同情,“热……热好了……趁热……” 江逾明没动。后脑勺依旧散发着强烈的抗拒信号。 顾芳松看看江逾明,又看看旁边慢条斯理吃着精致便当、仿佛置身事外的宋望舒,感觉这气氛压抑得他快窒息了。他挠了挠头,决定还是先溜:“那……那啥……明哥你慢慢吃……我……我去洗把脸……” 说完,脚底抹油,飞快地溜出了教室后门。 角落只剩下两个人。 一边是穿着不合身深蓝校服、慢条斯理吃着高级便当、坐姿笔挺的宋望舒。 一边是趴着装死、面前放着两个热气腾腾廉价包子的江逾明。 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黏稠而沉闷。只有宋望舒偶尔筷子碰到便当盒的轻微脆响,和江逾明压抑的、带着憋屈的呼吸声。 宋望舒夹起最后一块食物,送入口中。极其缓慢地咀嚼。然后,他放下了筷子。 他极其平稳地盖上便当盒的盖子。动作精准,一丝不苟。 接着,他纯黑的眼眸,极其自然地、平静无波地转向旁边那个依旧趴着、只露出一个红得滴血耳朵尖和几缕倔强翘起黑发的后脑勺。 目光在那两个冒着热气的、装在廉价塑料袋里的包子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微凉的手,目标明确——桌上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 他拿起保温杯,拧开杯盖。 杯口再次腾起袅袅的热气。 这一次,他没有将杯子推过去。 而是极其平稳地站起身,绕过自己的椅子,走到了江逾明桌边。 他微微俯身。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干净的皂角味,拂过江逾明汗湿的脖颈。 那只拿着保温杯的手,极其平稳地、不容抗拒地,悬停在了江逾明趴伏的、缠着纱布的右手臂……正上方。 杯口向下。 温热的、干净的清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被极其平稳地、匀速地……倾倒进了江逾明桌面上那个空空如也的、杯壁上还沾着点昨天干掉的泡面油渍的……旧塑料水杯里。 哗啦啦…… 水流声在死寂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第50章 耳坠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 保温杯被重新盖上,杯底落在江逾明桌面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 宋望舒直起身,纯黑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那个被注满了温热清水的旧塑料杯。杯壁上干涸的泡面油渍被水流冲开,晕染成几道难看的痕迹。 他没有再看旁边依旧趴着装死的江逾明,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仿佛刚才那精准的倒水动作,只是他程序设定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步骤,完成了,就可以归档。 他极其平稳地转身,带着那件不合身的深蓝色校服外套,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背脊依旧挺直,如同标枪。 角落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闷的死寂。 只有桌上那两个装在廉价塑料袋里的、冒着热气的包子,散发着朴实而顽固的香气,还有那杯刚刚被注入温水的旧杯子,杯口氤氲着细微的热气,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存在。 江逾明埋在臂弯里的脸,烫得能煎鸡蛋。 操! 操操操!!! 那水声!那混蛋倒水的声音!就在他耳朵边上!近得连水流的轨迹都他妈能想象出来!还有那杯子落在桌上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锤子砸在他神经上! 这装逼犯到底想干嘛?!热包子!倒水?!演什么贤惠?!当老子是残废吗?!那副“老子施舍你”的死样子! 巨大的羞愤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憋屈感,如同藤蔓般死死缠住了他。胃里刚才被包子香气勾起的饥饿感,此刻被这强烈的情绪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火烧火燎的难受。 他更用力地把脸往胳膊里埋,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木头桌子里去。 可那包子的热气,那温水的暖意,还有旁边那堵穿着他校服的“冰山”散发出来的、无声的压迫感,像无数根细针,扎着他紧绷的神经。 饿。 真的很饿。 早上那两个冷包子根本不顶事,又跑了操,胃里早就空空荡荡,刚才那声腹鸣就是证明。 操! 吃! 凭什么不吃?!包子是老子的!水也是他非要倒的!不吃白不吃!就当……就当喂狗了! 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劲猛地冲了上来!江逾明猛地从臂弯里抬起头!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都“嘎吱”一声! 他紫瞳因为充血和憋屈烧得通红,看也不看旁边,一把抓过桌上那个皱巴巴的塑料袋!粗暴地扯开! 两个被热得有点发软、表皮微微塌陷的菜包子露了出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廉价面食和馅料的味道。 他抓起一个,看也不看,恶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包子皮有点黏牙,里面的馅料是白菜粉条,油水不多,还有点凉了。口感粗糙,味道寡淡。 江逾明嚼得又凶又狠,腮帮子鼓起,紫瞳死死瞪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空气,仿佛那空气就是宋望舒那张死人脸。他吃相凶狠,像是在啃仇人的肉,每一口都带着发泄般的力道。 包子皮屑和一点馅料的碎渣沾在他嘴角,他也毫不在意。 旁边的宋望舒,依旧坐得笔直。深蓝色的校服袖口盖着手背。他没有看江逾明,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深蓝色笔记本的空白页上。只是当江逾明猛地抬头、弄出巨大动静时,他纯黑的眼底,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当江逾明开始凶狠地啃包子时,他握着笔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瞬。 笔尖依旧悬在纸页上方,没有落下。 江逾明三下五除二干掉了一个包子,噎得他直翻白眼。他看也不看,一把抓起桌上那个装着温水的旧塑料杯,仰头就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 水流得有点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几滴水顺着嘴角流下,划过脖颈,洇湿了汗湿的T恤领口。 他胡乱用手背抹了下嘴,把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完,“咚”地一声把空杯子重重砸回桌上! 然后,他抓起第二个包子,继续用那种凶狠的、仿佛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啃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没有看宋望舒一眼。后脑勺和侧脸都写满了“老子很不爽别惹老子”的暴躁。 宋望舒也始终没有看他。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平稳地放下了那支始终未落下的笔。 然后,他极其专注地、动作精准地合上了那本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封面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做完这一切,他微微侧过头。 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镜头,极其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落在了江逾明沾着包子皮屑和油渍的嘴角上。 那目光停留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扫视都长了那么零点几秒。 接着,他极其自然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他放在桌下的右手(缠着纱布的那只),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江逾明终于干掉了第二个包子。胃里有了点东西垫着,火烧火燎的感觉缓解了一些,但那股憋屈和烦躁却丝毫未减。 他烦躁地把那个揉成一团的空塑料袋胡乱塞进桌肚里,发出哗啦的噪音。然后,再次重重地把脸埋回了交叠的手臂里!后脑勺重新对着全世界! 这一次,他连呼吸都带着一股“老子吃饱了要睡觉谁吵我谁死”的凶狠劲儿。 累。 困。 烦。 不想思考。 尤其不想思考旁边那个装逼犯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强迫自己放空,努力忽略掉旁边那堵“人墙”的存在感,忽略掉身上那件校服残留的别扭感,忽略掉嘴角那点油乎乎的黏腻…… 就在他意识开始混沌,疲惫感再次上涌,即将把他拖入黑暗的边缘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布料摩擦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非常轻。 非常慢。 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 江逾明埋在臂弯里的耳朵,极其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丝异响。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操?那混蛋又搞什么? 他屏住呼吸,凝神去听。 那细微的摩擦声停下了。 接着,是一阵极其缓慢的、带着某种僵硬感的……挪动椅子的声音。 吱——嘎…… 椅子腿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被刻意控制到最低。 江逾明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依旧埋着脸,紫瞳却在臂弯的黑暗里微微睁开。 那混蛋……在动? 他想干嘛? 他感觉到旁边那堵“人墙”的存在感似乎……倾斜了一点?一股极其微弱的、干净冷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碘伏和药膏的味道,极其缓慢地、极其靠近地……拂了过来。 非常近。 近到能感觉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微弱热量。 操! 他想干嘛?! 江逾明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埋在臂弯里的拳头猛地攥紧!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巨大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要立刻弹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那股靠近的气息停住了。 停在了距离他趴伏的后脑勺……大约只有一掌宽的位置。 然后,江逾明极其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带着一点极其微凉的触感……极其轻地、极其快地……擦过了他嘴角靠近脸颊的位置! 触感微凉。 干燥。 带着一点纱布的粗糙感。 快得像羽毛拂过,一触即分。 江逾明像被高压电瞬间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颤!埋在臂弯里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紫瞳在黑暗中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 操!!! 他……他……他碰我了?! 用……用那只缠着纱布的手?! 擦……擦我嘴角?!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冒犯的、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战栗,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向头顶! 他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圆睁,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向旁边! 宋望舒已经坐回了原位。 姿势端正得如同标尺。 深蓝色的校服外套依旧不合身地裹着。 缠着纱布的右手,极其自然地垂放在他自己并拢的膝盖上。纱布干净,没有沾上任何油渍或包子皮屑。 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黑板,侧脸线条冷硬,毫无波澜。 仿佛刚才那微凉的、一触即分的触碰,只是江逾明极度疲惫下的一个荒诞错觉。 只有江逾明自己知道,嘴角刚才被擦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纱布的粗糙触感,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的、被标记般的异样感。 教室里嘈杂的背景音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又似乎被彻底隔绝。 江逾明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僵在那里,紫瞳死死瞪着宋望舒那张平静得可恨的侧脸,胸膛因为剧烈的情绪而起伏。 他想吼。 想质问。 想把那装逼犯从椅子上揪起来问个明白! 可看着对方那依旧苍白、带着伤后疲惫的侧脸,看着那挺得笔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后背,还有那只放在膝盖上、缠着纱布、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的手…… 早上他翻身挡在自己上面、后背被砸得血肉模糊的画面,和刚才那杯被推过来的温水、那袋被顾芳松拿去热好的包子……乱七八糟地闪过脑海。 所有的咆哮和愤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憋屈感和一种……被彻底拿捏的无力感。 操! 操操操!!! 这日子……真他妈没法过了!!! 他猛地扭回头,不再看那张让他血压爆表的脸。再次狠狠地把脸砸回手臂里!力道之大,撞得自己鼻梁生疼! 这一次,他像只彻底缩进壳里的蚌,连呼吸都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沉闷。 算了! 毁灭吧! 爱咋咋地! 就当被鬼摸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用意志力强行关闭了所有对外界的感知,只剩下疲惫和混乱在脑子里搅成一锅粥。 旁边,宋望舒依旧坐得笔直。 纯黑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泛起的涟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瞬间归于平静。 桌下,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摩挲了一下膝盖上的校服布料。 仿佛在回味刚才那一触即逝的、带着油渍和包子皮屑的……微温触感。 程序运行: 目标(老婆)嘴角异物(包子屑)清除完成。 物理接触(纱布)时间:0.3秒。 目标反应:剧烈(高体温/高心率/高肌肉张力)。 环境噪音忽略(老婆的粗重呼吸/椅子噪音)。 下一步:维持当前状态(监控目标休息)。 教室里,窗外的阳光偏移了几分。 顾芳松洗完脸回来了,看到角落里一个趴着装死、一个坐得笔直像门神的诡异画面,缩了缩脖子,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座位,大气不敢出。 嗡嗡的课间喧闹声,成了这片死寂角落唯一的背景音。 出租屋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散不掉的霉味和灰尘气。窗外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光线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冰冷的光带。 江逾明没睡好。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器材室垮塌的巨响和宋望舒挡在他上面时后背洇开的血色,一会儿是教室里那件不合身的深蓝色校服和嘴角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憋屈、烦躁、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强行按头接受的混乱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着他。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顶着一头乱毛和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趿拉着拖鞋,像游魂一样晃进了那个他几乎从不踏足的房间——他妈妈的房间。 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旧木床,一个掉了漆的衣柜,一张靠窗的书桌。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灰尘味和一种时光凝固般的沉寂。自从妈妈走后,这个房间就被他下意识地封存了,像一道不敢触碰的伤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进来了。也许是想找个更安静的地方抽烟?或者……只是想离那个永远带着温柔笑容的影子,近一点? 他烦躁地拉开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本旧杂志和几张泛黄的纸。他随手扒拉了一下,正要关上—— 抽屉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巴掌大的、褪了色的绒布小方盒,静静地躺在那里。 江逾明的手顿住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攥紧,猛地一跳! 他认得这个盒子。小时候见过,妈妈很宝贝它,但很少打开。 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呼吸都滞涩了。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将那个小绒布盒从抽屉深处拿了出来。 盒子很轻。深紫色的绒布表面落满了灰尘,边角已经磨损得露出了里面的硬纸板。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然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衬是柔软的黑色丝绒。 上面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他现在左耳上戴着的、那个磨得发亮的银色小圆片耳钉——母亲留给他的最后遗物,象征“好好活下去”的承诺,也是他从不离身的逆鳞。 而右边…… 江逾明的瞳孔骤然收缩!紫瞳深处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一对耳坠。 不是他耳朵上这种简单朴素的耳钉,而是……坠子。 银色的、极其纤细精巧的链条,末端坠着一颗……泪滴状的宝石?或者说,更像是一颗凝结的露珠。 颜色……是紫藤萝色。 和他眼睛一模一样的、深邃而神秘的紫藤萝色!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两颗小小的紫色坠子,如同最纯粹的紫水晶,又像是凝结了晨露的紫藤萝花瓣,流淌着内敛而温润的光泽,美得惊心动魄! 更让他心脏几乎停跳的是—— 在那两颗紫色泪滴坠子的背面,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地,用极细的银线刻着两个字母: **【J Y】** 江逾明名字的缩写! 盒子的底层,压着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的便签纸。纸张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娟秀,带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属于母亲的温柔笔触: **【明明的高中礼物!明明今天可乖了!^_^】** 后面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无比生动可爱的小笑脸。 轰——!!! 江逾明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死死攥着那个小小的绒布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紫瞳死死盯着那对紫藤萝色的耳坠和那张小小的便签纸,眼眶瞬间变得滚烫酸涩! 高中礼物…… 明明今天可乖了…… 那个笑脸…… 妈妈……在他考上高中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这个礼物?在他……还懵懂无知、以为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在他……还“很乖”的时候?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滚烫的熔岩灼烧!剧烈的疼痛混合着巨大的酸楚和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委屈,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起车祸那天。妈妈把他死死护在怀里,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她最后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对他未来的担忧?她是不是……早就想把这个礼物给他了?在他踏入新校园的那一天? 可他没有“乖”。他活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暴躁,厌学,打架,像只浑身是刺的刺猬,把所有人都推开,也把自己困在黑暗里。他甚至……不敢踏进这个房间,不敢面对这里残留的一切。 他辜负了。 辜负了那个“乖”字。 辜负了这份……迟到了太久的礼物。 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冲破眼眶,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砸在紧握着绒布盒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抬起颤抖的手,动作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摸向自己的左耳。 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冷的、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银色小圆片耳钉。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然后,指尖用力,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意味,将那枚承载了太多沉重承诺的旧耳钉……取了下来。 小小的银色耳钉躺在掌心,依旧带着他身体的余温。 他睁开眼,紫瞳里翻涌着痛苦、挣扎,最终化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拿起绒布盒里右边那颗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冰凉的金属链条和温润的紫色宝石触碰到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血脉相连般的悸动。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衣柜上那块布满灰尘的、模糊的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一个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脸色苍白的少年。 他抬起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捏着那颗小小的、紫色的泪滴,极其小心地、试探着,将它穿过了左耳垂上那个早已愈合的、小小的耳洞。 冰凉的耳针穿过皮肉,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却奇异地抚平了心头的燥郁。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卡扣合拢的声音。 那颗深邃神秘的紫藤萝色泪滴,如同被晨露唤醒的精灵,静静地垂落在他白皙的颈侧,随着他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那纯粹的紫色,与他那双同样深邃的紫瞳,在昏暗的光线下交相辉映,仿佛流淌着同源的生命力。 他如法炮制,将另一颗泪滴耳坠,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右耳。 两颗小小的紫藤萝色泪滴,安静地悬垂在他颈侧。那温润的光泽,仿佛驱散了这破旧出租屋里的阴霾,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那片荒芜的角落。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孤零零的银色旧耳钉。它依旧沉默,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极其小心地将旧耳钉放回那个深紫色的绒布盒里,和那张写着“明明今天可乖了”的便签纸放在一起。然后,轻轻合上了盒盖。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盒子,将它极其珍重地、放回了书桌抽屉的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擦掉那些失控的痕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酸楚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痛楚却也莫名释然的……平静? 他走到镜子前,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通红的眼眶还未完全消退。 但颈侧垂落的那两点深邃神秘的紫藤萝色,如同两簇微小的火焰,点亮了他眼底沉寂的光。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操。 就这样吧。 老子……试试看。 *** 星海高中校门口依旧是人声鼎沸的早晨景象。早点摊的油烟,豆浆的甜腻,学生们的吵嚷,汇成一股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喧嚣。 江逾明和顾芳松混在人流里,慢吞吞地往闸机口挪。 江逾明今天格外沉默。紫瞳底下是没睡好的青黑,脸色比平时更白几分,嘴唇紧抿着,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左手揣在兜里(里面空空如也),右手拎着个塑料袋,里面依旧装着俩冷硬的菜包。 顾芳松啃着肉包,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时不时偷瞄江逾明,总觉得今天的明哥有点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好像……更沉了?眼神没那么炸了?还有……耳朵?! 顾芳松的目光猛地定在江逾明的耳朵上!小眼睛瞬间瞪圆了!嘴里的肉包都忘了嚼! “卧……卧槽!明哥!”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激动地指着江逾明的耳朵,声音都劈叉了,“你……你耳朵上!那……那是什么?!好……好闪!好……好紫!” 他词汇量匮乏,只能发出最直白的惊叹。 江逾明被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弄得眉头一皱,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吵什么吵!没见过耳坠啊?” 声音带着宿命的沙哑,却少了点往日的暴躁。 “耳……耳坠?!” 顾芳松更激动了,凑近了仔细看,差点把脸贴到江逾明耳朵上,“卧槽!真是耳坠!紫……紫色的!跟你眼睛一个色!明哥!你什么时候换的?这也……太骚……不是!太帅了吧!” 他语无伦次,小眼睛里充满了震撼和崇拜。 江逾明被他看得不自在,烦躁地别过头,耳根却有点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没回答顾芳松的问题,只是加快了脚步,想离这个聒噪的八卦精远点。颈侧那两颗紫藤萝色的泪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晨光下折射出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就在这时—— 一股熟悉的、如同极地寒流般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强势地从两人斜后方切入! 冰冷!沉凝!带着绝对的存在感! 江逾明和顾芳松同时打了个激灵!身体瞬间僵住!动作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宋望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旁边,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深色校服上细微的纹理。他身姿依旧笔挺如标枪,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直视着前方闸机口。 仿佛只是路过。 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但江逾明却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在他脸上、尤其是他颈侧那两点新出现的、晃动着神秘紫光的耳坠上……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扫过! 那目光平静依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要将那两颗小小的紫色泪滴的每一丝光泽、每一点弧度都彻底扫描、解析、录入他那非人的处理器里! 顾芳松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豆浆差点脱手!他像只被猛虎盯上的鹌鹑,瞬间闭紧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原地消失!内心疯狂刷屏:完了完了!醋精委员在线!新饰品!紫色!跟眼睛同款!信息量太大!明哥你自求多福吧! 空气瞬间凝滞。三人并排走着,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 江逾明只觉得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冰凉,仿佛被那冰冷的视线灼烧得滚烫起来!他烦躁地别过头,加快脚步,只想离旁边这块人形冰山远点。 就在他快走到闸机口,准备刷卡冲进去时—— 宋望舒极其突兀地、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毫无起伏的调子,像机器播报通知,清晰地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新耳饰。” “不准摘。” 江逾明刷卡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顾芳松更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平地摔! 不准摘?! 这他妈又是什么新禁令?! 江逾明猛地扭过头,紫瞳因为极致的荒谬和愤怒瞬间烧得通红,死死瞪着旁边那个依旧目视前方、一脸“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宋望舒! “宋望舒!你他妈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戴什么耳坠?!老子爱戴什么戴什么!关你屁事!!” 他再也忍不住,声音带着破音,在嘈杂的校门口炸响! 巨大的咆哮瞬间吸引了周围无数道好奇的目光。 宋望舒闻声,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 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镜头,平静无波地对上江逾明那双因为愤怒和羞耻而喷火的紫瞳。那目光深不见底,清晰地倒映着江逾明炸毛的样子和颈侧那两点晃动的、深邃神秘的紫光。 他微微抿了抿唇,似乎在检索更合适的程序指令。然后,在江逾明即将彻底暴走的边缘,用他那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好看。” “适合你。” 说完,他不再看江逾明瞬间呆滞、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的精彩表情,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温度的手,目标明确——江逾明没受伤的右手手腕! 啪! 再次被扣住!依旧是那不容挣脱的铁箍力道! “你他妈……!” 江逾明想甩开,却被那力道死死钳制! 宋望舒无视他的挣扎和咆哮,纯黑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旁边已经石化、嘴巴再次张成O型的顾芳松,最后落回江逾明那张气得快冒烟、却又因为那句“好看适合你”而显得有些空白的脸上。 他握着江逾明手腕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强行拖拽着这个还在炸毛的“校霸”,转身,步伐稳定地朝着远离人群、远离八卦的、空旷无人的教学楼方向走去。 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过来。” “早读。” 江逾明被他拽着踉跄前行,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浆糊。 操! 好看? 适合我? 这装逼犯……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他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随着他踉跄的脚步,在晨光中剧烈地晃动着,折射出迷离而破碎的光 第51章 食堂 高一(1)班教室后门被宋望舒强行拽开,又“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喧嚣和无数道探究的视线。 江逾明被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拖着,踉跄着穿过空荡荡的教室(其他人都还在楼下吃早饭或慢悠悠晃荡),一路被拖拽到那个靠窗的、属于他们的角落座位。 “操!宋望舒!撒手!听见没!” 江逾明一路都在挣扎咆哮,手腕被攥得生疼,颈侧那两颗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因为剧烈的动作疯狂晃动,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晃得他自己都眼花。憋屈!太憋屈了!大清早就被这装逼犯当众拖走!还他妈被说“好看”?这混蛋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宋望舒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直到把人拖到座位旁(靠窗里面那个),他才极其平稳地松开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物品归位的任务。 江逾明手腕一松,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了甩手,紫瞳喷火地瞪着宋望舒:“神经病!老子戴个耳坠也碍着你了?!还他妈‘不准摘’?!你算老几?!” 他气得胸口起伏,伸手就想把耳朵上那两颗碍事的玩意儿扯下来——管它什么妈妈的心意,先让这混蛋不爽再说!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左耳那颗冰凉泪滴的瞬间—— 宋望舒极其突兀地、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毫无起伏的调子,像机器读取数据,清晰地砸在江逾明愤怒的神经上: “耳坠。” “哪里来的?” 江逾明扯耳坠的动作猛地僵住!紫瞳因为极致的错愕瞬间瞪圆!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死死瞪着旁边那个已经拉开椅子、坐得笔直的宋望舒。 操?! 他……他在问耳坠哪来的?! 这装逼犯……居然……会好奇?! 巨大的荒谬感冲淡了愤怒,江逾明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宋望舒那张万年冰山脸。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任何戏谑或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求知欲?像是在确认一个需要录入数据库的关键信息。 空气凝固了几秒。教室里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远处操场的喧闹。 江逾明张了张嘴,那句“关你屁事”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吼不出来。颈侧那两点冰凉的紫藤萝色,仿佛带着母亲温柔的目光,沉甸甸地坠着。他看着宋望舒那双纯粹得近乎空洞的黑色眼眸,一股莫名的、混杂着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冲动,猛地冲了上来。 算了。 告诉他能怎样? 这混蛋脑子里除了禁令就是程序,他能懂个屁! 他烦躁地抓了把额前碎发,紫瞳里的怒火熄了大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声音干巴巴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没什么起伏地回道: “我妈房间翻到的。” 他顿了顿,视线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意,“她说……是我的高中礼物。所以……我就戴上了。”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力气,也像是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臊着了,猛地一屁股重重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他不再看宋望舒,也懒得再去扯那耳坠。认命般地把脸扭向窗外,后脑勺对着旁边,只留下一个线条紧绷、写满了“别惹老子”的侧影。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安静地垂在他白皙的颈侧,随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 角落里陷入一片死寂。 宋望舒依旧坐得笔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镜头,牢牢地锁定在江逾明颈侧那两点晃动的、深邃神秘的紫光上。 时间黏糊糊地爬过。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江逾明以为这装逼犯程序卡死,或者压根没听见他说话,准备再次自暴自弃趴桌子上时—— 宋望舒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流畅,从自己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空白纸。 然后,他拿起笔。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停顿了大约零点五秒。 接着,极其平稳地落下。 沙沙沙……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死寂的角落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 江逾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写字声弄得心烦意乱。操!又在写什么鬼东西?!新禁令草案?!他烦躁地用后脑勺对着那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头刺。 沙沙声持续了大约十几秒,停下了。 接着,是极其轻微的纸张被撕下的声音。 江逾明感觉到旁边那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再次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他强忍着扭头的冲动,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操!又干嘛?! 一只骨节分明、微凉的手,捏着一张对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极其平稳地、不容抗拒地……伸到了他面前的桌面上。 纸条边缘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 江逾明盯着那张凭空出现的、折得一丝不苟的纸条,紫瞳里是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老子今天真是日了狗了”的暴躁。这混蛋……搞什么幺蛾子?!传纸条?!小学生吗?! 他猛地扭过头,紫瞳喷火地瞪向宋望舒:“你他妈又……” 话没吼完,撞进那双纯黑的、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等待接收反馈的程序化平静?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江逾明。操!跟这程序讲不通!他认命地、带着一股恶狠狠的劲儿,一把抓过那张纸条!动作粗鲁地展开!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字迹工整,力透纸背,带着宋望舒特有的、如同印刷体般的冰冷质感: **【礼物。】 **【收到。】 **【保存。】 **【永久。】 江逾明:“……” 他盯着那四个词,六个字,紫瞳里的怒火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巨大荒谬感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茫然。 礼物?收到?保存?永久? 这他妈……是在回复他刚才的话? 用这种……程序报告一样的格式?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宋望舒。 宋望舒已经收回了目光。他极其平稳地、动作精准地重新翻开那本深蓝色硬壳笔记本,拿起笔,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方,仿佛刚才那张纸条只是处理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临时数据包。 程序运行: 目标(老婆)提供关键信息(耳坠来源:母亲/高中礼物)。 信息分析:高价值物品(情感载体)。 信息处理:接收确认。 信息归档:永久存储。 下一步:维持秩序(早读准备)。 江逾明看着他那副“任务完成,一切如常”的死样子,再看看手里这张写着“永久保存”的冰冷纸条,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操! 这日子……真他妈没法过了! 他烦躁地把那张纸条胡乱揉成一团,恶狠狠地塞进桌肚最深处!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那段诡异对话也一起埋葬掉! 然后,他像只被彻底抽干了力气的破布娃娃,重重地把额头砸在了冰冷的桌面上! “咚!” 发出一声闷响。 算了。 毁灭吧。 爱咋咋地。 他自暴自弃地想,闭上眼,试图用黑暗隔绝旁边那个程序错乱的装逼犯,隔绝颈侧那两点沉甸甸的紫色,也隔绝心头那片翻腾的、酸涩的、名为“母亲”的荒原。 宋望舒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旁边那颗砸在桌面上的脑袋。他纯黑的眼眸低垂,笔尖终于落下,在笔记本空白的纸页上,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端正的方块字: **【早读。】** 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终结一切杂音的绝对平静。 窗外的晨光,终于穿透了灰蒙蒙的云层,变得明亮了一些,斜斜地打在两人身上。 一个趴在桌上,额头抵着桌面,后脑勺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暴躁低气压,颈侧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光。 一个坐得笔直,专注地凝视着笔记本上那两个字,纯黑的眼底映着窗外的天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深蓝色的校服袖口下,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教室里依旧空荡。 只有远处操场的喧闹,成了这片死寂角落唯一的背景音。 午休铃一响,食堂瞬间化身战场。人潮汹涌,饭菜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吵嚷声、餐盘碰撞声震耳欲聋。 江逾明和顾芳松好不容易在角落抢到一张油腻腻的四人桌。江逾明把自己那份餐盘往桌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紫瞳里没什么神采,累,烦,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早上那点因为耳坠带来的沉甸甸的平静,早被宋望舒那张“永久保存”的纸条和生硬的“早读”命令搅和得稀碎。 顾芳松端着自己的餐盘挤过来,一屁股坐下,看着江逾明盘子里那点东西,小眼睛瞬间瞪圆了:“卧槽!明哥!你就吃这个?!” 江逾明的餐盘里,内容堪称惨烈。 小半碗糙米饭,颜色发黄,干巴巴地堆着。 旁边孤零零躺着两样免费菜:一堆煮得稀烂发黄、几乎看不出原形的白菜帮子,油星都少见;一小撮腌得齁咸发黑的咸菜疙瘩,散发着浓烈的廉价盐卤味。 别说肉腥,连点像样的油水都没有。寒酸得让人心头发堵。 江逾明烦躁地用筷子戳了戳那堆烂白菜,紫瞳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种深沉的麻木:“免费的,就这。爱吃不吃。” 声音干巴巴的,带着认命的沙哑。兜比脸干净的日子又不是第一天过,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挑什么?他夹起一筷子咸菜疙瘩,塞进嘴里,用力嚼着,咸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刺激得他眉头紧锁。 顾芳松看着自己盘子里好歹还有几片薄如蝉翼的午餐肉和一点油汪汪的炒青菜,再看看江逾明那清汤寡水的“牢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挠了挠头,刚想把自己盘子里的午餐肉分几片过去—— 一道笔直、沉默的身影,如同摩西分海般,极其平稳地穿过喧嚣拥挤的人群,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这张角落的桌子走了过来。 宋望舒。 他手里端着自己的餐盘,深蓝色的校服外套依旧一丝不苟,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周围鼎沸的人声和油腻的环境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无视了顾芳松瞬间僵住的表情和江逾明骤然拧紧的眉头,极其自然地拉开江逾明旁边的空椅子,坐了下来。 餐盘放下,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里面的内容和他这个人一样,透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一份晶莹饱满的白米饭,分量适中;一份青翠欲滴的炒时蔬,油光水滑;还有一份……红烧肉。 色泽油亮红润,肥瘦相间,浓稠的酱汁裹着每一块肉,散发着霸道诱人的肉香和糖色焦香,跟江逾明盘子里那堆烂白菜和咸菜疙瘩形成了惨烈的、降维打击般的对比! 顾芳松看着那份红烧肉,再看看江逾明盘子里的“草料”,口水差点没流下来,内心疯狂呐喊:卧槽!纪律委员这伙食!跟明哥的免费餐一比,简直是米其林三星对路边摊泔水桶!太残忍了! 江逾明更是被那股浓郁的肉香刺激得胃里一阵抽搐!本来就没什么油水的肚子疯狂抗议!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紫瞳死死盯着自己盘子里那堆不堪入目的东西,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饥饿、窘迫和强烈不甘的憋屈感,如同毒藤般死死缠住了他! 操!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就得啃这猪食?! 他猛地低下头,更加凶狠地用筷子戳着那堆烂白菜,仿佛那白菜就是宋望舒那张死人脸!用力之大,差点把餐盘戳穿!颈侧那两颗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随着他愤怒的动作剧烈晃动,折射出破碎的光。 顾芳松感觉这气氛压抑得他快喘不过气了。他看看左边埋头跟白菜帮子较劲、浑身散发“莫挨老子”低气压的江逾明,再看看右边坐得笔直、慢条斯理拿起筷子、仿佛准备进行某种精密仪餐的宋望舒……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决定埋头干饭,降低存在感。 宋望舒拿起了筷子。动作精准,如同手术刀。他先夹起一筷子翠绿的青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无声无息。接着,筷子伸向了那份色泽诱人的红烧肉。 顾芳松和江逾明(虽然没抬头)的余光都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双筷子移动。 筷子尖稳稳地夹起了一块。肥的部分颤巍巍,瘦的部分纹理清晰,裹满了浓稠晶亮的酱汁,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顾芳松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江逾明握着筷子的手背青筋都绷起来了,他几乎能想象到那肉入口即化的口感和浓郁的酱香!操!更饿了!他烦躁地想把餐盘推开! 然而,宋望舒的筷子并没有如顾芳松预想的那样,将那块诱人的红烧肉送进他自己嘴里。 那只夹着红烧肉的筷子,极其平稳地、毫无预兆地、在空中划过一个极其短暂而精准的弧线—— 越过了他自己餐盘的边界。 越过了桌子中间那道无形的分界线。 目标明确地、不容置疑地……悬停在了江逾明那堆烂白菜和咸菜疙瘩上方! 那块油亮红润、裹着浓稠酱汁的红烧肉,如同从天而降的恩赐,又像一颗精准制导的炸弹,稳稳地悬在江逾明惨不忍睹的餐盘正上方!酱汁几乎要滴落到那堆烂白菜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芳松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餐盘里!内心核爆:卧槽!!!夹肉了?!纪律委员给明哥夹肉了?!活的?!我看到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逾明更是如遭雷击! 他猛地抬起头!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荒谬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瞪着悬在自己餐盘上方、那块近在咫尺、散发着致命香气的红烧肉!再猛地扭过头,死死盯向旁边那个始作俑者! 宋望舒依旧坐得笔直,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前方?或者说,看着那块被他夹着、悬停在江逾明餐盘上方的肉?他的侧脸线条冷硬,毫无波澜,仿佛这个惊世骇俗的动作,和他夹起自己盘子里的青菜没有任何区别。 他握着筷子的手稳如磐石,那块沉甸甸、油汪汪的红烧肉在筷子尖轻微地颤动着,一滴深红色的浓稠酱汁,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精准地滴落在了江逾明餐盘里那堆烂白菜的顶端! 那滴酱汁,像一滴滚烫的岩浆,瞬间灼穿了江逾明所有的防御! “宋望舒!你他妈……” 江逾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羞愤和一种被当众施舍的屈辱感而扭曲变形,紫瞳里燃起滔天怒火!他几乎要掀桌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宋望舒握着筷子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往下沉了一分。 那块悬停的红烧肉,如同被精准操控的机械臂放下货物,极其平稳地、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江逾明餐盘里那堆烂白菜的中央。 酱汁迅速晕染开,给那堆惨淡的“草料”染上了一抹格格不入的、罪恶的油亮光泽。 做完这一切,宋望舒极其自然地收回了筷子。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动作从未发生过。 他纯黑的眼眸极其平静地转向江逾明那张因为震惊、羞愤、屈辱而涨得通红、几乎要扭曲的脸。 目光在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上停留了大约零点五秒。 然后,极其平静地、毫无波澜地移开。 重新落回自己的餐盘。 他极其专注地、动作精准地再次夹起一块红烧肉,这一次,稳稳地送入了自己口中。 细嚼慢咽。 无声无息。 仿佛刚才那个强行空投肉块的壮举,只是程序运行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子程序,完成了,就可以继续主进程。 顾芳松已经彻底石化了!他保持着嘴巴大张、筷子掉落的姿势,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内心弹幕疯狂刷屏,炸成了最绚烂的烟花:卧槽卧槽卧槽!!!真夹了!真放进去了!纪律委员牛逼!强制投喂!这糖我磕爆了!!!明哥!快吃啊!别辜负纪律委员一片苦心(大雾)! 整个角落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食堂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江逾明僵在那里,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塑。紫瞳死死地盯着自己餐盘中央那块突兀的、油亮亮的、散发着罪恶香气的红烧肉。它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狠狠地烫在他心上,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屈辱!巨大的屈辱! 这算什么?施舍?怜悯?还是这装逼犯程序里新设定的“投喂宠物”指令?! 他应该立刻把这块肉扔出去!狠狠地砸在宋望舒那张死人脸上!连同这盘猪食一起掀翻! 可是…… 胃里那火烧火燎的空洞感和疯狂的抗议,如同最卑劣的叛徒,死死地拖住了他即将爆发的动作。 那浓郁的、霸道的肉香,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疯狂地刺激着他每一个饥饿的细胞!口腔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的唾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那块肉……看起来……真他妈好吃啊…… 操! 操操操!!! 巨大的挣扎如同两股巨力在他脑子里疯狂撕扯!自尊在咆哮,饥饿在哀嚎!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剧烈地晃动着,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顾芳松在旁边看得抓心挠肝,恨不得替江逾明把肉吃了!他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劝(拱火):“明……明哥!吃啊!快吃啊!纪律委员给的!不吃白不吃!多香啊!你看那色泽!你看那酱汁!再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望舒仿佛完全没听到顾芳松的“助攻”。他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动作精准,无声无息。只是当江逾明僵在那里、内心天人交战时,他握着筷子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江逾明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看着那块仿佛在嘲笑他的红烧肉,又看看旁边那个吃得一脸“岁月静好”的装逼犯,再看看自己盘子里那堆被酱汁晕染得更加不堪的烂白菜…… 一股深沉的、带着巨大无力感的疲惫,混合着汹涌的饥饿,最终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堤防。 算了。 去他妈的自尊! 老子饿了! 他猛地低下头,紫瞳里闪过一丝破罐破摔的狠厉和自暴自弃的羞愤!他伸出筷子,动作粗鲁地、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道,狠狠地夹起餐盘中央那块红烧肉! 看也不看,恶狠狠地一口塞进嘴里! 牙齿瞬间陷入软糯的肥肉,浓郁的酱汁在口腔里爆开!咸香微甜,带着油脂特有的丰腴感,混合着瘦肉纤维的嚼劲……该死的美味!瞬间抚平了饥饿的灼烧感! 巨大的满足感和更强烈的屈辱感同时冲击着他!他用力地咀嚼着,腮帮子鼓起,紫瞳死死瞪着餐盘里剩下的烂白菜,仿佛要把所有的憋屈都嚼碎了咽下去! 顾芳松在旁边看得差点热泪盈眶!内心狂吼:吃了!吃了!明哥吃了!我的CP是真的!强制投喂成功!撒花!!! 宋望舒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旁边那场惊心动魄的内心风暴和粗鲁的进食。他极其平稳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纯黑的眼眸极其平静地扫过江逾明餐盘里那块消失的红烧肉留下的酱汁印记。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动作精准地……再次伸出了筷子。 目标——自己餐盘里剩下的红烧肉。 夹起一块。 再次平稳地、毫无波澜地越过边界。 悬停。 落下。 第二块油亮亮的红烧肉,再次精准地空投在了江逾明餐盘里那堆烂白菜的中央。 江逾明:“…………” 他嘴里还塞着第一块肉,腮帮子鼓着,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荒谬再次瞪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餐盘里那块“天降横肉”,再猛地扭过头,死死瞪着旁边那个仿佛只是在执行循环指令的宋望舒! 操!!! 有完没完?!!! 这一次,他甚至没力气咆哮了。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老子认栽了”的麻木席卷了他。 他看着那块肉。 香。 真他妈香。 他认命般地低下头,再次伸出筷子,动作比刚才更快、更狠,夹起第二块肉,塞进嘴里!用力地嚼!仿佛在嚼宋望舒的肉! 宋望舒的筷子再次伸出…… 第三块肉落下。 江逾明:“…………” 他麻木地夹起,塞进嘴里。 第四块…… 第五块…… 宋望舒餐盘里那份分量不少的红烧肉,以极其稳定、极其精准的频率,一块接一块地,被空投到了江逾明的餐盘里。每一次空投都无声无息,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误,每一次都伴随着顾芳松无声的、激动的、快要抽过去的内心呐喊。 江逾明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到后来的麻木接受,再到最后……他甚至懒得抬头看宋望舒了。他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宋望舒投一块,他就机械地夹起来吃掉一块。动作越来越快,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凶狠和……对食物本能的贪婪。 盘子里的烂白菜和咸菜疙瘩,早就被浓稠的酱汁浸染得面目全非,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就着那点油水和肉香,大口扒拉着糙米饭。 直到宋望舒餐盘里的红烧肉彻底清空,只剩下一圈诱人的酱汁。 宋望舒极其平稳地放下了筷子。动作精准,一丝不苟。 他纯黑的眼眸极其平静地扫过江逾明那已经见底的餐盘(饭和菜都没了,酱汁都被刮干净了),再扫过江逾明因为快速进食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沾了一点酱汁的嘴角。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站起身。端起自己只剩下米饭和青菜的餐盘,转身,步伐稳定地朝着餐具回收处走去。深蓝色的校服背影挺直,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重要的物资调配任务。 程序运行: 目标(老婆)餐盘营养结构失衡(严重缺乏蛋白质/脂肪)。 资源再分配(红烧肉)完成。 目标摄入量:达标(根据盘底清洁度判断)。 环境噪音忽略(顾芳松的震惊/老婆的羞愤咀嚼)。 下一步:餐具回收(维持食堂秩序)。 顾芳松看着宋望舒远去的背影,再看看旁边瘫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终于吃饱了)、紫瞳放空、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经历了什么”的江逾明,激动地一拍大腿! “卧槽!明哥!” 他压低声音,兴奋得唾沫横飞,“看到没!看到没!纪律委员!他!他把他自己的肉全给你了!一块没留!我的妈!这是什么神仙爱情!霸道委员强制投喂小娇妻!我嗑的CP天下第一甜!!!” 江逾明被他聒噪的声音拉回现实。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点油亮酱汁的餐盘。再抬手,摸了摸自己终于不再火烧火燎、反而有点撑的肚子……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憋屈感,混合着吃饱后的满足感,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被强行喂饱的复杂情绪,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在他胸腔里疯狂搅动! 他猛地抬起头,紫瞳因为极致的羞愤再次烧红,恶狠狠地瞪着顾芳松:“闭!嘴!再嗑老子弄死你!” 吼完,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都晃了晃!他看也不看宋望舒消失的方向,端起自己那个比舔过还干净的餐盘,低着头,脚步飞快、近乎落荒而逃地冲向餐具回收处!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随着他急促的步伐剧烈晃动,折射出混乱而破碎的光。 操! 这饭……真他妈没法吃了! 第52章 翻墙 下午的太阳晒得塑胶跑道发烫,空气里浮动着塑胶和尘土混合的燥热气味。体育课自由活动,高一(1)班的男生们三三两两在篮球场、足球场闹腾,女生们则躲在树荫下聊天。 江逾明靠在操场最东头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上,树荫斑驳地落在他身上。他紫瞳半眯着,没什么焦距地看着远处喧闹的人群,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颈侧垂落的那颗紫藤萝色泪滴耳坠。冰凉的触感也压不下心头的烦闷。教室里憋得慌,操场上吵得慌,兜里空空烟也断了顿……操!这日子过得真他妈没劲! 他烦躁地抓了把被汗浸湿的额发,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操场最偏僻的那堵围墙。 青灰色的砖墙,爬满了半枯的藤蔓,墙头不算太高。墙那边,是条没什么人走的小巷子,再拐个弯,就有个小卖部……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起来。 操! 翻出去! 买包烟! 透口气! 这念头一起,就像火星掉进了油桶,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躁动!他左右瞄了一眼,体育老师正被几个女生围着问问题,顾芳松那小子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天赐良机! 江逾明紫瞳里闪过一丝狠厉和破罐破摔的冲动,不再犹豫。他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猛地从树荫下窜出!助跑,蹬地,动作干净利落,三两下就扒着粗糙的砖缝和枯藤,敏捷地攀上了墙头! 墙头的风似乎大了点,吹得他汗湿的T恤贴在背上,凉飕飕的。他单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砖块上稳住身体,另一条腿已经跨过了墙头,半个身子探了出去,视线贪婪地扫向墙外那条安静的小巷。自由的气息仿佛就在眼前! 就在他重心前移,准备一跃而下,彻底逃离这该死的学校时—— 一股熟悉的、如同冰水浇头般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背后席卷而来! 冰冷!沉凝!带着绝对的存在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江逾明攀着墙砖的手指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老子今天真是倒了血霉”的绝望感,扭过头,循着那股寒气的来源看去—— 操场边缘的树荫下。 宋望舒静静地站在那里。 深蓝色的校服外套依旧一丝不苟,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锁定着墙头上那个意图“越狱”的身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冷白的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冰冷的线条。他站得笔直,像一尊突然降临的、掌管纪律的门神。 操! 阴魂不散! 这装逼犯怎么在这?! 江逾明心里骂翻了天!紫瞳因为极致的烦躁和被抓包的窘迫瞬间烧红!他骑在墙头,上不去下不来,姿势尴尬得要命! 空气仿佛凝固了。操场远处的喧闹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宋望舒纯黑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极其平静地扫过江逾明跨在墙头那条腿,扫过他攀着砖缝的手,最后落在他那张写满暴躁和“老子不服”的脸上。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 只有两个字,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冰锥般砸破凝固的空气: “下来。” 江逾明被他这简短的命令和那冰冷的注视激得心头火起!操!凭什么?!老子凭什么听你的?!他紫瞳一瞪,嘴角扯出一个挑衅的、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弧度,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吊儿郎当: “行啊!” 他拖长了调子,身体还故意在墙头上晃了晃,做出摇摇欲坠的样子,“我下去——你接住我啊?” 话音未落! 他甚至没看清宋望舒是怎么动的! 只感觉眼前一花!那道深蓝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冰冷的劲风,瞬间从十几米开外的树荫下,冲到了墙根底下!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宋望舒稳稳地停在墙根下,距离江逾明垂直落点仅一步之遥。他微微仰着头,纯黑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地盯着墙头上那个因为他的速度而微微愣怔的少年。阳光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跳。” 他言简意赅,声音依旧清冷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江逾明骑在墙头,看着底下那个仰着脸、一脸“老子说到做到”的装逼犯,再看看这不算矮的墙头……一股邪火混合着一种“老子今天跟你杠上了”的狠劲猛地冲了上来! 操! 接? 老子看你怎么接! 他心一横,牙一咬,紫瞳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厉!身体不再犹豫,猛地向前一倾!重心彻底脱离墙头! 自由落体! 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他即将狠狠砸向坚硬地面的瞬间—— 一双有力的手臂,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精准到可怕的力道,如同铁箍般,极其平稳地、严丝合缝地……环了上来! 不是接住腿或腰! 而是极其精准地、从正面,双臂如同交错的锁链,瞬间收拢,死死地、不容置疑地……环抱住了他整个后背和腋下! 江逾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带着冷冽气息的力量猛地将他包裹、托住!下坠的势头瞬间被抵消!双脚悬空,整个人如同被嵌入了一个冰冷的、却无比稳固的框架里! 后背紧贴着宋望舒结实的胸膛,甚至能隔着薄薄的校服T恤感受到对方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那两条如同铁钳般环抱着他的手臂,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一股干净冷冽的皂角味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强势地涌入鼻腔! 操! 真……真接住了?! 江逾明大脑一片空白!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近距离的接触而瞬间瞪圆!他甚至忘了挣扎,像个僵硬的木偶般被宋望舒牢牢箍在怀里!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因为剧烈的动作疯狂晃动,几乎要甩飞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墙根下,尘土在阳光里缓慢漂浮。 宋望舒稳稳地抱着他。双臂环抱的姿势极其稳固,没有一丝颤抖。纯黑的眼睛低垂着,如同冰冷的镜头,极其平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怀里这张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空白的脸。那目光深不见底,清晰地倒映着江逾明微微张开的嘴唇和瞪圆的紫瞳。 他环在江逾明后背上的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深陷进少年单薄的校服布料里,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那力道,与其说是接住,不如说是一种……强硬的禁锢和占有。 几秒钟的绝对静止。 宋望松开了环抱在江逾明后背上的双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就在江逾明双脚即将沾地,以为这诡异的“接抱”终于结束,可以破口大骂的时候—— 宋望舒那只刚刚松开他后背的右手,极其自然地、闪电般地向下滑去! 同时,他左腿极其轻微地向前屈膝,身体重心下沉! 那只滑下的右手,极其精准地、不容抗拒地……穿过了江逾明的膝弯! 而他的左臂,则在同一时间,极其平稳地、如同早有预谋般……揽住了江逾明的肩背! 接着,腰腹核心骤然发力! 江逾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膝弯和后背传来,天旋地转!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强横的力量凌空拔起! “卧槽——!!!” 一声短促的、变调的惊叫终于冲破喉咙! 下一秒! 他整个人……已经被宋望舒以一种极其标准的、不容置疑的……公主抱姿势,稳稳地、打横抱在了怀里! 双脚离地!视野瞬间拔高!身体完全悬空! 江逾明:“………………” 他像条被捞上岸的鱼,彻底僵在了宋望舒的臂弯里!紫瞳因为极致的荒谬和羞耻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因为身体的悬空而剧烈地、无助地晃动着! 操!!! 公……公主抱?!!! 宋望舒?!! 抱着他?!! 光天化日!操场边上!!!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当众处刑的灭顶之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全部冲向了头顶!整张脸连带着脖子和耳朵,瞬间爆红!像只被煮熟的大虾! 他想挣扎!想咆哮!想一脚把这装逼犯踹飞! 可是……身体被那两条如同钢铁浇筑的手臂稳稳禁锢着,根本动弹不得!稍微一动,就感觉勒得更紧!后背紧贴着宋望舒的胸膛,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清晰地传递过来,震得他耳膜发麻! 宋望舒仿佛完全没感受到怀里“货物”的剧烈情绪波动。他纯黑的眼眸平静地直视前方,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表情。他极其平稳地迈开步子,抱着僵硬的江逾明,目标明确——操场边缘那片稀疏的、靠近围墙的树荫。 步伐稳定,抱着一个一百多斤的少年,如同抱着一件轻飘飘的行李。 “卧……卧槽……我滴个亲娘嘞……” 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极度压抑的惊呼声,从墙根另一侧的灌木丛后传了出来。 顾芳松! 他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偷偷打个盹,结果目睹了这石破天惊、足以颠覆他世界观的全过程! 从明哥翻墙被抓包,到挑衅跳墙,再到纪律委员火箭般冲刺接人,最后……最后这惊世骇俗的公主抱!!! 顾芳松捂着嘴,从灌木丛后探出半个脑袋,小脸煞白,眼珠子瞪得像铜铃,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内心核爆:我的老天鹅!!!公主抱!!!活的公主抱!!!纪律委员抱着明哥!!!我的CP圆满了!!!此生无憾了啊啊啊!!!他激动得差点当场昏厥,只能死死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破坏这历史性的一幕! 宋望舒抱着彻底石化的江逾明,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顾芳松那压抑的惊呼。他径直走到一棵枝叶相对茂盛的老槐树下。 树下有片还算干净的草地。 宋望舒停下脚步。他微微屈膝,动作极其平稳地、如同在放置一件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将怀里僵硬的人……放在了那片草地上。 江逾明的双脚终于沾到了地面。但身体依旧僵硬得像块石头,保持着被抱下来时的蜷缩姿势,紫瞳失焦地瞪着地上的草皮,大脑还在处理刚才那毁灭性的信息冲击。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 宋望舒直起身。纯黑的眼睛极其平静地俯视着地上那个像只被吓傻了的虾米、浑身散发着巨大羞耻和生无可恋气息的少年。 目光在那张红得滴血的脸颊和剧烈晃动的紫藤萝耳坠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转过身,纯黑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锁定了灌木丛后那个只露出半个脑袋、正激动得浑身发抖的顾芳松。 “他。” “看着。” 清冷无波的声音响起,像机器下达指令。言简意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说完,宋望舒不再看任何人,步伐稳定地转身,朝着体育老师的方向走去。深蓝色的校服背影挺直,仿佛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接抱”和“搬运”,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顾芳松被宋望舒那冰冷的眼神和命令吓得一个激灵!瞬间从CP成真的狂喜中清醒过来!他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后钻出来,小脸煞白,点头如捣蒜:“看……看着!我看着!保证完成任务!纪律委员您放心!” 他像接到了圣旨,立刻蹭到江逾明旁边,紧张兮兮地蹲下,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那尊“羞耻雕塑”。 江逾明依旧僵在草地上,像被抽走了灵魂。老槐树的树荫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脸上滚烫的热度和心头的滔天巨浪。 操! 接住了。 抱起来了。 还他妈是公主抱! 被顾芳松这傻逼全程围观了! 还被命令“看着他”?! 巨大的羞愤和一种被彻底公开处刑的灭顶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原地爆炸! 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随着他细微的颤抖,在树荫下闪烁着迷离而破碎的光。 操! 这体育课……真他妈没法上了! 第53章 扔了 周末的早晨,阳光懒洋洋地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破旧出租屋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惨白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散不掉的霉味、灰尘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陈旧药片的苦涩味道。 宋望舒站在江逾明那扇紧闭的房门前。他手里拎着一个深蓝色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保温食盒。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这糟糕的环境对他毫无影响。他没有敲门,极其自然地、如同进入自己领地般,拧动了那老旧的、有些变形的门把手。 “嘎吱——”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房间里的光线比客厅更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门缝透进的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一股更浓重的、混杂着汗味、药味和……一丝极其淡薄铁锈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宋望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一张吱呀作响的旧铁架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此刻,床上鼓起一个巨大的、用薄被蒙得严严实实的“包”,只露出几缕倔强翘起的黑色发丝,随着被子里的人细微的呼吸而极其缓慢地起伏着。 江逾明还在睡。或者说,在逃避清醒。 宋望舒的视线没有在那团“被子包”上停留太久,极其自然地移开,开始扫描房间的其他角落。 下一秒。 他纯黑瞳孔的深处,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目光所及之处,触目惊心。 靠近床头的那个掉漆的旧书桌桌面上,像是经历了一场药物风暴。各种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药盒、药瓶、铝箔药板,如同垃圾般散乱堆积着,几乎淹没了桌面本来的颜色。有常见的感冒退烧药盒子,有写着看不懂化学名称的白色药瓶,更多的是那种透明塑料小药盒,一格一格分开的,里面塞满了花花绿绿的药片和胶囊,有些盒子是满的,有些已经空了,盖子随意扔在一边。 药盒旁边,散落着几张被揉得皱巴巴的说明书,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副作用警告。 但这还不是最刺眼的。 在书桌边缘,床头柜上,甚至地板的角落里…… 散落着好几把美工刀。 廉价的塑料外壳,有些是新的,塑料膜还没撕干净,有些则明显是旧的,外壳磨损得厉害,刀片推出来的部分锈迹斑斑。 最让人心惊的是,其中几把刀,那银白色的锋利刀片上,凝固着或深或浅、已经变成暗褐色的……点点血迹!像干涸的、丑陋的印章,印在冰冷的金属上。有的血迹在刀尖,有的在刀片中部,还有的……在刀柄靠近推刀按钮的地方,仿佛使用者用力过猛割伤了自己。 那些带血的刀,如同狰狞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充满痛苦和挣扎的黑夜。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床上那个蒙着头的“被子包”里,传来压抑而沉闷的呼吸声。 宋望舒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的保温食盒仿佛有千斤重。他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药盒,扫过那些散落的、带着暗褐色血迹的美工刀。 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挺直的背脊,似乎比平时更加僵硬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走向床边。 而是极其平稳地、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流畅,先将那个深蓝色的保温食盒,轻轻地放在了门边一个相对干净的小凳子上。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如同在处理一件早已设定好的程序,迈开步子,走向那张堆满药盒和说明书、如同小型药房柜台的书桌。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纯黑的眼眸低垂,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极其专注地、一件一件地……掠过那些散乱的药盒和药瓶。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目标明确——那些散落在桌面、甚至滚落到地上的美工刀。 他极其平稳地、动作精准地,一把、一把地将那些冰冷而危险的金属制品捡拾起来。无论是崭新的、带着塑料膜的,还是锈迹斑斑、凝固着暗褐色血迹的,都被他面无表情地收集在掌心。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流露。仿佛只是在收拾散落的文具。 捡起最后一把滚落在床脚、刀尖还沾着一点最深褐色血渍的美工刀后,宋望舒直起身。他纯黑的眼睛极其平静地扫过掌心那一小堆冰冷的金属,然后,极其自然地转身,走向房间角落那个敞着口的、散发着酸馊气味的垃圾桶。 他微微弯腰,动作平稳地将那一小堆美工刀,连同凝固的血迹,一起……丢进了堆满泡面桶和废纸的垃圾深处。 塑料刀身撞击着垃圾,发出几声沉闷的轻响。 做完这一切,他极其平稳地转过身,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张堆满药盒的桌面。 这一次,他没有再收拾。只是纯黑的眼睛在那片狼藉上停留了几秒,如同在录入某种数据。 然后,他才极其平稳地、步伐稳定地,走向那张被薄被蒙得严严实实的铁架床。 他在床边站定。距离很近,能清晰地听到被子里传出的、压抑而沉闷的呼吸声。 纯黑的眼睛平静地俯视着床上那团“被子包”。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布料,看到里面蜷缩着的、浑身写满防备和痛苦的少年。 他微微俯身。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干净的皂角味,拂过被子的边缘。 那只骨节分明、微凉的手伸出,极其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轻柔力道,捏住了被子蒙住江逾明头部的那一角。 然后,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下掀开。 动作很轻,仿佛在揭开一个易碎的封印。 被子一点点滑落,露出了下面那张深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小半张的脸。 江逾明睡得很沉,或者说,是陷入了一种药物带来的深度昏沉。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锁着,在眉心刻下两道深深的褶皱。嘴唇干裂,没什么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随着呼吸细微地颤动。 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安静地垂落在枕头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而脆弱的光泽。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镜头,极其平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这张毫无防备、却写满了疲惫和痛苦的睡颜。 他的目光在那紧锁的眉头上停留了一瞬,又滑向那干裂的嘴唇,最后落在那两点晃动的紫色泪滴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江逾明压抑而沉闷的呼吸声,以及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宋望松开了捏着被角的手。被子只被掀到了江逾明的下巴处,露出了他整个苍白而脆弱的脖颈和肩膀。 他没有试图叫醒他。 而是极其缓慢地直起身。纯黑的眼睛再次扫过房间里那片刺眼的药盒狼藉,以及角落里那个装着他丢弃的美工刀的垃圾桶。 然后,他极其平稳地转身,走向门边那个放着保温食盒的小凳子。 他拎起食盒,动作精准地打开盖子。里面是分层的,上层是热气腾腾、晶莹饱满的白米饭,下层是分隔开的精致菜肴,色泽诱人,香气瞬间在充斥着药味和霉味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端着打开的食盒,重新走回床边。 他没有放在床头柜(那里堆满了药盒),而是极其平稳地、动作轻缓地,将食盒放在了床边……靠近江逾明枕头的地面上。确保那温热的香气能飘到熟睡的人鼻端。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站直身体。纯黑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少年,以及地上那盒散发着温暖食物气息的食盒。 他没有任何停留,极其平稳地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出了这个昏暗、压抑、充满药味和血腥暗示的房间。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江逾明压抑的呼吸,温热的食物香气,堆积如山的药盒,垃圾桶里冰冷的美工刀,以及……枕头上那两点安静垂落的、紫藤萝色的泪滴。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每一次掀开都耗费巨大的力气。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深海里,被无数粘稠的噩梦碎片拉扯着,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浮上水面。 江逾明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眯起紫瞳,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熟悉的天花板,角落里结着蛛网。宿醉般的头痛和一种药物残留的沉重感死死压着他,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像被拆开重组过。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地疼。 他费力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视线茫然地扫过昏暗的房间。 下一秒! 混沌的意识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清醒! 药呢?! 那些堆满书桌的药盒呢?! 那些散落在床头柜、地板上的药盒、药瓶、铝箔板……都不见了?! 桌面空了大半!只剩下几张被揉得更皱的说明书孤零零地躺着! 一股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太急,牵扯得本就虚弱的身体一阵眩晕,眼前发黑! “操!” 他低骂一声,顾不得头痛欲裂,紫瞳因为极致的惊骇瞬间充血,疯狂地扫视着房间! 床头柜!空了! 地板角落!空了! 只有垃圾桶……垃圾桶还在原位,敞着口,里面塞满了泡面桶和废纸…… 等等! 刀呢?! 那些美工刀呢?! 江逾明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敞口的垃圾桶上!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那些带血的刀……是他失控的证据!是他最不堪、最想埋葬的黑暗!谁动了?!谁把它们拿走了?!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领地被人强行闯入、最隐秘伤口被暴露的暴怒,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谁?!谁他妈动老子东西?!” 他咆哮着,声音因为干渴和愤怒而嘶哑破音!他掀开身上黏腻的薄被,顾不上穿鞋,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踉跄着就朝门口冲去!他要抓住那个混蛋!不管是谁!他要撕了他! 就在他脚步虚浮、带着一身狂暴的低气压冲到客厅与卧室门框交界处的瞬间—— 客厅那扇通往外面楼道的老旧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道笔直、沉默的身影,逆着门外涌入的、过于明亮的走廊光线,静静地站在那里。 深蓝色的校服外套一丝不苟。 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手里……拎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还在滴着脏水的黑色垃圾袋。 宋望舒。 他刚回来。 刚扔完垃圾。 江逾明的脚步瞬间钉死在原地!像一尊被突然冻结的雕像! 他站在昏暗的卧室门口,赤着脚,只穿着皱巴巴的T恤和短裤,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得像鬼,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暴怒和恐慌而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拎着空垃圾袋、平静得如同只是出门散了趟步的宋望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出租屋里弥漫着死寂。只有江逾明粗重而愤怒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扫过江逾明苍白而愤怒的脸,扫过他凌乱的头发和赤着的脚,最后落在他那双因为暴怒而几乎要喷出火的紫瞳上。 他极其平稳地走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走廊的光线被隔绝,客厅重新陷入相对昏暗的光线中。 他拎着那个还在滴水的空垃圾袋,极其自然地走向厨房角落那个敞着口、散发着酸馊气味的塑料大垃圾桶。动作精准地将空袋子套回桶里,抚平边缘。整个过程流畅平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流露。 做完这一切,他才极其平稳地转过身,纯黑的眼睛再次看向依旧僵在卧室门口、浑身散发着巨大敌意和恐慌的江逾明。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无声碰撞。 一个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缘、浑身炸毛、随时准备拼命的困兽。 一个如同深不可测、平静无波的寒潭。 江逾明胸膛剧烈起伏,紫瞳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宋望舒,喉咙里挤出破碎嘶哑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暴怒: “东西……我的东西呢?!”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卧室,“药!还有……还有那些……刀!你……你他妈扔了?!是不是你扔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音,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开! 宋望舒静静地站在那里,纯黑的眼睛平静地迎视着江逾明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紫瞳。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表情,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波动。 他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黏稠地滑过一秒、两秒…… 就在江逾明即将彻底爆发,扑上去揪住他衣领的瞬间—— 宋望舒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嘴唇微动,那低沉沙哑、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砸在这片压抑到极点的空间里: “在。” “垃圾桶。” 两个字。 清晰。 冰冷。 不容置疑。 江逾明:“………………” 他像被一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中!整个人彻底僵住!紫瞳里的暴怒和恐慌瞬间凝固,然后被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光的冰冷感取代! 在……垃圾桶? 他……他把那些药……那些带血的刀……都扔进了……垃圾桶?! 巨大的冲击力让江逾明眼前一阵发黑!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地盯着宋望舒那张平静得可恨的脸,再猛地扭头看向厨房角落那个散发着馊臭味的塑料大垃圾桶!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和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他! “操!宋望舒!我操你大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咆哮撕裂了死寂!江逾明像头发疯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个垃圾桶扑了过去!“谁让你动老子东西的?!谁让你扔的?!你他妈凭什么?!!” 他冲到垃圾桶旁,动作粗暴地抓住桶沿,想把里面塞满的垃圾全部倒出来!他要找到那些药!找到那些刀!那是他的!是他的痛苦!是他的黑暗!谁也没资格动! 巨大的垃圾桶被他拽得摇晃,里面的泡面桶和废纸哗啦作响,酸馊的气味更加浓烈地散发出来! 宋望舒站在原地,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江逾明如同困兽般在垃圾桶里疯狂翻找、撕扯的动作。看着他苍白的手指被脏污的垃圾染黑,看着他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侧脸,看着他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随着剧烈的动作疯狂晃动。 他没有上前阻止。 也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 江逾明疯狂地翻找着!泡面桶被撕开,废纸被揉烂,馊水沾满了他的手和胳膊!可是……没有!除了日常的垃圾,什么都没有!那些药盒!那些药瓶!那些带血的刀!全都不见了! “没有……没有……” 他喃喃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巨大的恐慌,紫瞳因为极致的绝望而失去了焦距,“怎么会没有……你他妈骗我!你扔哪去了?!说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紫瞳死死地、如同淬毒的刀子般射向一直沉默的宋望舒!沾满污渍的手指向他,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而剧烈颤抖!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平静地迎视着他那双充满恨意和绝望的紫瞳。 依旧没有任何解释。 只有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块,再次清晰地砸下: “扔了。” “外面。” 扔了。 外面。 四个字,像四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穿了江逾明最后的防线。 他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抓着垃圾桶边缘的手无力地滑落,沾满污渍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瘫软地滑坐到了地上。 后背抵着粗糙的水泥墙,赤着的脚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他低着头,凌乱的额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一个苍白而脆弱的下颌线条。胸膛剧烈起伏,发出压抑而破碎的喘息声。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随着他细微的颤抖,无力地垂落在沾着污渍的T恤领口,折射着昏暗光线,闪烁着迷离而绝望的光。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冰冷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操…… 扔了。 都扔了。 他的药。他的刀。他用来麻痹痛苦、对抗绝望的东西……都没了。 被这个装逼犯……像清理垃圾一样……扔掉了。 宋望舒站在原地,纯黑的眼睛平静地俯视着地上那个蜷缩在墙角、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沾满污渍和绝望的少年。 客厅里,只剩下江逾明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垃圾桶里散发出的、浓烈的酸馊气味。 第54章 同意了 江逾明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墙角,后背抵着粗糙的水泥墙,赤着的脚踩在黏腻的地板上。他低着头,凌乱的额发完全遮住了眼睛,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压抑破碎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无力地垂落,沾上了他T恤领口蹭到的污渍,黯淡无光。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像无形的巨石,死死压着他,几乎要将他碾碎进这肮脏的地板里。药没了。刀没了。那些用来麻痹、用来对抗无边黑暗和痛苦的东西,都被眼前这个装逼犯……像扔垃圾一样,彻底清除了。 操。 他还能怎么办? 客厅里死寂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垃圾桶里散发出的酸馊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宋望舒一直站在那里。深蓝色的身影笔挺,像一尊沉默的黑色礁石,矗立在他溃败的废墟之上。纯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俯视着地上蜷缩成一团、沾满污渍和绝望的少年。 时间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就在江逾明快要被这无声的酷刑逼疯,或者干脆被绝望彻底吞噬时—— 宋望舒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流畅,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静止。他走到江逾明面前,距离近得江逾明能清晰地看到他深蓝色校服裤脚上沾到的一点墙角的灰尘。 然后,宋望舒极其平稳地蹲了下来。 动作精准,如同调试精密仪器。他的视线瞬间与蜷缩在墙角的江逾明齐平,甚至略低一点。纯黑的眼睛,不再是居高临下的俯视,而是极其平静地、毫无波澜地……平视着江逾明被额发遮住的脸。 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挺直的背脊,即使在蹲下时也保持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笔直。 他伸出右手。 那只骨节分明、微凉的手,目标明确——不是江逾明沾满污渍的手,也不是他剧烈起伏的肩膀,而是……他垂落在身侧、同样沾着污渍、紧握成拳的左手手腕! 江逾明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毒蛇触碰!他下意识地想甩开,想缩回手! 但宋望舒的动作更快! 啪! 那只微凉的手,如同精准的机械爪,瞬间、不容抗拒地……扣住了他冰冷而颤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禁锢感! 江逾明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冰冷的触感顺着被扣住的手腕直冲大脑!他猛地抬起头,凌乱的额发下,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绝望和暴戾的紫瞳,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瞪向近在咫尺的宋望舒! “你……!” 嘶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宋望舒无视了他眼中的惊涛骇浪。他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镜头,极其平静地、毫无波澜地……穿透凌乱的发丝,牢牢锁定了江逾明那双充满血丝的紫瞳。 接着,他那只扣着江逾明手腕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平稳,向上移动。 动作很轻。 很慢。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 他的指尖,顺着江逾明冰冷的手腕内侧,极其缓慢地向上滑过小臂的皮肤,最终……停留在了江逾明左手小臂内侧。 那里。 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到几道淡淡的、新旧交错的、浅粉色的疤痕。纵横交错,像丑陋的藤蔓,缠绕在少年单薄的手臂上。无声地诉说着那些被药物和黑暗淹没的、血淋淋的夜晚。 宋望舒的指尖,带着一点微凉的、干燥的触感,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拂过其中一道最明显的、颜色略深的疤痕。 如同羽毛拂过。 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又像一种无声的确认。 江逾明如同被高压电瞬间击中!浑身剧烈地一颤!紫瞳因为极致的羞耻和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阳光下的恐慌而骤然收缩!他猛地想抽回手!想用尽全身力气把眼前这个人推开! “别碰我!”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但宋望舒扣着他手腕的手稳如磐石!那微凉的指尖依旧停留在那道疤痕上,没有移开!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地锁定着江逾明那双因为巨大恐慌而几乎要碎裂的紫瞳! 就在江逾明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 宋望舒极其突兀地、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毫无起伏的调子,像机器播报最终指令,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重量,清晰地砸在这片充满绝望和污浊的空间里: “别割了。” 三个字。 清晰。 冰冷。 带着终结一切自毁行为的绝对命令。 江逾明所有的挣扎和嘶吼瞬间卡住!紫瞳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宋望舒!他……他说什么?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他扣着江逾明手腕的手,力道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分,指尖依旧停留在那道冰冷的疤痕上。 然后,他微微前倾了一点。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干净的皂角味,拂过江逾明冰冷汗湿的额角。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一字一顿,清晰地砸进江逾明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你的痛苦。” “我来承受。” 江逾明如同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大脑一片空白!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荒谬瞬间失去了所有焦距! 他……他在说什么? 承受……痛苦? 宋望舒? 这个程序错乱的装逼犯?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可心底深处,某个被死死冰封的角落,却因为这石破天惊的八个字,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 宋望舒没有给他任何消化震惊的时间。他纯黑的眼睛如同宇宙黑洞,牢牢地锁住江逾明那双失焦的紫瞳,用他那毫无情绪起伏、却带着终结一切辩驳的绝对宣告,清晰地、掷地有声地宣判: “我来做你的男朋友。” “承受你的痛苦。” 男朋友?! 承受痛苦?! 江逾明彻底懵了!像一台被输入了错误指令而彻底死机的电脑!紫瞳里翻涌着巨大的荒谬、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惊世骇俗逻辑击中的茫然和……微弱的心悸? 这混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望舒仿佛完全没看到江逾明那如同被雷劈了的表情。他纯黑的眼睛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在执行程序设定的最后一步。他微微歪了一下头,一个极其细微、近乎刻板的动作,仿佛在等待最终确认。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清晰地响起: “所以。” “同意吗?” 同意吗? 做我男朋友。 承受你的痛苦。 三个短句。冰冷。直接。逻辑自洽到令人发指。 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垃圾桶里散发出的酸馊气味,和江逾明那几乎停滞的心跳声。 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望舒。 看着那双纯黑的、深不见底、没有任何玩笑意味的眼睛。 看着他那张平静得如同在讨论天气的死人脸。 感受着手腕上那微凉而坚定的禁锢。 还有……拂过额角那温热的呼吸……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浆糊。早上那些堆积如山的药盒,那些带血的刀片,被扔进垃圾桶的屈辱和绝望,此刻被这石破天惊的“表白”炸得粉碎!只剩下那句“承受你的痛苦”和“男朋友”在脑子里疯狂回响! 荒谬! 太他妈荒谬了! 这装逼犯脑子绝对进水了! 可是…… 心底深处,那个被冰封的、渴望被理解和分担的角落,却因为这简单粗暴到极点的承诺,如同被投入了一块滚烫的烙铁,剧烈地灼烧起来! 承受……痛苦? 真的……可以吗? 有人……愿意吗? 哪怕……是用这种程序错乱的方式? 巨大的挣扎如同两股巨力在他脑海里疯狂撕扯!理智在尖叫着拒绝,本能却在黑暗中伸出了渴望的手。 他看着宋望舒那双纯粹到空洞的黑眸,看着他那张写满“我说到做到”的死人脸,再想想他今天早上那些被扔掉的美工刀和药…… 一股深沉的、带着巨大疲惫和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冲动,猛地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堤防! 算了。 毁灭吧。 管他呢! 就当……找个免费的痛苦处理器! 他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自暴自弃的沙哑,却清晰地砸破了这片死寂: “同……同意了。” 两个字。 轻飘飘的。 却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说完,他像只彻底被抽干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更加无力地向下滑去。脑袋重重地靠在了墙上,紫瞳失焦地望着天花板斑驳的霉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颈侧那两点紫藤萝色的泪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剧烈晃动着,折射出混乱而脆弱的光。 同意了。 他同意了。 同意让这个装逼犯……做他的男朋友。 承受他的痛苦。 操。 这世界……真他妈疯了。 宋望舒扣着他手腕的手,在听到那两个字时,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纯黑的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瞬间归于平静。 他极其平稳地松开了扣着江逾明手腕的手。动作干脆利落。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直起身。纯黑的眼睛平静地俯视着地上那个瘫软在墙角、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却又说出“同意”的少年。 没有喜悦。没有激动。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有一种程序运行完毕、任务达成的绝对平静。 他极其平稳地转身,不再看江逾明一眼,步伐稳定地朝着门口走去。深蓝色的校服背影挺直,如同标枪,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协议签署。 房门被轻轻带上。 客厅里,只剩下瘫软在墙角、失神望着天花板的江逾明,角落里散发着酸馊气味的垃圾桶,以及……颈侧那两点剧烈晃动的、紫藤萝色的泪滴。 第56章 烦死了! 清晨的光线带着点凉意,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破旧出租屋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带。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激烈情事后特有的、暧昧又慵懒的气息。 江逾明是被浑身的酸痛唤醒的。像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尤其是腰腹以下,稍微一动就牵扯起尖锐的酸痛和难以启齿的饱胀感。他皱着眉,紫瞳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和浓重的疲惫,尝试着翻了个身,想避开那道刺眼的光线。 “嘶……” 细微的动作牵扯到隐秘的痛处,他忍不住吸了口冷气,眉头拧得更紧。 宋望舒已经醒了,或者说,可能根本没怎么睡。他侧躺着,一条手臂依旧霸道地环在江逾明的腰上,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他纯黑的眼睛立刻睁开,里面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只有清醒的专注。他微微撑起上半身,低头看着江逾明紧蹙的眉心和因为不适而微微发白的唇色。 “醒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再是那种冰冷的命令式,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为柔和的沙哑,像羽毛轻轻拂过。 江逾明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实在没力气多说话,只想赖在床上当条咸鱼。但生理需求不等人,膀胱的压迫感越来越清晰。 他咬了咬牙,紫瞳里闪过一丝无奈和羞恼。总不能尿床上吧?他尝试着用手臂撑起身体,想坐起来。 “慢点。” 宋望舒的手臂适时地收紧,给他借了点力,另一只手也伸过来,稳稳地托住他的后背,帮他慢慢坐起身。 仅仅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就让江逾明额角渗出了一层薄汗。他缓了口气,掀开薄被,双脚试探着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脚心刚接触到粗糙的水泥地,那股酸软无力的感觉就从脚底直窜上来,腿肚子直打颤。他扶着床沿,小心翼翼地试图站起来。 脚尖刚沾地,重心还没稳,腰腿间那股难以支撑的酸软猛地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晃,整个人就朝旁边歪倒下去! “小心!” 一声低呼,带着明显的紧张。 预料中与冰冷地面碰撞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有力而熟悉的手臂瞬间环住了他的腰,稳稳地将他捞了回来,后背撞进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里。 宋望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动作快得像早有准备。他一只手紧紧环着江逾明的腰,将他大半重量都揽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扶着他的手臂。 “怎么样?” 宋望舒低头,下颌几乎抵在江逾明的发顶,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带着真切的担忧和询问,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有效”、“执行”。 江逾明靠在他怀里,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脸颊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此刻的姿势而微微泛红。他摇了摇头,声音有点闷:“……没事,就是……腿软。” 承认这个事实让他耳根发热。 宋望舒没再多问,只是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声音放得更低更柔:“我帮你。” 说完,他微微弯腰,手臂穿过江逾明的膝弯,另一只手依旧牢牢环着他的背,稍一用力,就将人稳稳地打横抱了起来!动作比昨晚少了几分强势掠夺的意味,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呵护。 江逾明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肩膀,紫瞳里闪过一丝窘迫,但更多的是身体被稳妥托住后的安心感。宋望舒抱着他,步伐平稳地走向狭小的浴室。 浴室里还残留着水汽。宋望舒把他小心地放在洗漱台前冰凉的地面上,让他能扶着台面站稳。然后他转身,极其自然地拿起江逾明的牙刷,挤好牙膏,又接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 “先刷牙。” 语气温和,带着点哄劝的意味。 江逾明接过牙刷和水杯,低头漱口。冰凉的水滑过干渴的喉咙,舒服了些。他抬起头,视线无意间扫过洗漱台上方那面模糊的旧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疲惫却难掩清俊的脸。而最显眼的,是脖颈和锁骨附近,那片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红痕和齿印! 从颈侧一路蔓延到锁骨,甚至有些印子还带着明显的青紫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肩头靠近锁骨那道旧疤的位置,更是有一个清晰的、边缘泛着深红的齿痕,像是一个独占的烙印。 江逾明的动作瞬间僵住!紫瞳因为震惊和羞耻瞬间瞪圆!昨晚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那些滚烫的吻、凶狠的啃咬、被标记的感觉…… 他猛地低下头,耳根和脖颈瞬间红透!手里的牙刷差点掉进水池。 宋望舒一直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自然也看到了镜中映出的景象和他瞬间爆红的反应。宋望舒的眼神暗了暗,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点微凉,轻轻碰了碰江逾明颈侧一个颜色最深的印记边缘。 “疼吗?” 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心疼? 江逾明身体一颤,像被烫到,猛地摇头:“不……不疼!”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头垂得更低了。比起疼,更多的是那种被彻底标记、归属感带来的巨大冲击和羞耻。 宋望舒没再追问。他极其自然地拿过毛巾,用温水浸湿拧干,然后动作轻柔地覆在江逾明还带着牙膏沫的嘴角,帮他擦掉。接着又用毛巾仔细地、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泛红的脸颊和汗湿的额角。 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细致,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洗漱完,江逾明感觉更累了,站着都费劲。宋望舒二话不说,再次将他稳稳抱起,走回卧室。他小心地把人放在床边,然后半蹲下来,拿起江逾明那套洗得发白的校服。 “抬手。” 他示意,声音依旧温和。 江逾明有些愣神,看着他手里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宋望舒半蹲的姿势,紫瞳里是巨大的茫然和一丝受宠若惊。这……这是要帮他穿衣服? 宋望舒见他不动,微微抬眼,纯黑的眼睛看着他,耐心地重复:“抬手。” 江逾明这才如梦初醒,僵硬地抬起酸痛的胳膊。宋望舒极其小心地帮他套上T恤,动作轻柔地避开那些明显的痕迹,尤其是肩头的咬痕。穿裤子时更是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触碰他酸痛的腰腿。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无声的呵护,与昨晚那个凶狠征伐的判若两人。 穿好校服,宋望舒又拿起梳子,极其笨拙地、却异常认真地试图梳理江逾明睡得乱翘的黑发。动作有点生硬,但很小心,没有扯痛他。 最后,他拿起那两颗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指尖带着一点微凉,极其轻柔地拂过江逾明的耳垂,将耳坠重新戴好。冰凉的宝石触碰到微热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感。 做完这一切,宋望舒再次将人抱起。这一次,他抱得更稳,像抱着最重要的东西,径直走向门口。 *** 星海高中高一(1)班教室,早读前的喧闹如同往常。顾芳松正眉飞色舞地跟李想描述着他周末新发现的漫画,唾沫横飞。 “我跟你说,那剧情绝了!主角他……” 教室后门被推开的声音并不大,但在顾芳松讲到**处突然卡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喧闹的教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声音瞬间消失。 几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后门口! 宋望舒抱着江逾明,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纪律委员! 抱着! 校霸江逾明! 还是公主抱的姿势! 江逾明整个人埋在宋望舒怀里,头侧靠在他肩膀上,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侧脸和通红的耳根。他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恨不得原地消失。颈侧和衣领边缘,那些没能完全被校服遮住的暧昧红痕,在明亮的日光灯下若隐若现! 宋望舒面无表情,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直视前方,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一摞作业本。他步伐沉稳,抱着人,在无数道震惊、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向教室后排那个靠窗的角落位置。 所过之处,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顾芳松的小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内心核爆:卧!槽!公主抱!上班!还!是!抱!着!来!的!明哥脖子……我的天!战况激烈!纪律委员牛逼!这狗粮我吃爆了!!! 李想推了推眼镜,一脸“我是不是没睡醒”的恍惚。林小雨和王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这是可以看的吗”的惶恐。 宋望舒走到座位旁,动作极其轻柔地将江逾明放下,让他能扶着桌子站稳。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拉开江逾明的椅子(靠窗里面那个),扶着他慢慢坐下。又俯身,极其仔细地帮他把桌下的腿摆放好,避免碰到可能酸痛的部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旁若无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呵护。 做完这一切,宋望舒才直起身,纯黑的眼睛极其平静地扫过周围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同学们,目光最后落在顾芳松那张激动得快抽筋的脸上。 顾芳松被那目光一扫,一个激灵,瞬间福至心灵!他猛地跳起来,大声嚷嚷,声音因为激动而有点破音: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见过男朋友送老婆上学啊?!纪律委员这是行使男朋友特权!懂不懂?!散了散了!都早读去!” 他一边喊,一边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那些聚焦的目光。 教室里诡异的寂静被顾芳松这石破天惊的“男朋友”、“老婆”彻底打破! 短暂的死寂后—— “轰!!!” 如同冷水滴进了滚油锅,整个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 “男朋友?!老婆?!” “我没听错吧?顾芳松说纪律委员和校霸……” “我的天!这……这太劲爆了!” “你看江逾明脖子!我的妈呀……” “怪不得抱着来!这……这得是……” “啊啊啊!我嗑的CP是真的!!!” 议论声、惊呼声、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无数道目光在宋望舒和低着头恨不得钻地缝的江逾明之间疯狂扫视! 宋望舒仿佛完全没听到周围的喧嚣。他极其自然地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靠走廊外侧),然后从书包里拿出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和笔。 他侧过头,纯黑的眼睛看向旁边低着头、耳根红得滴血的江逾明。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探针,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光。 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起江逾明桌上那个空空如也的塑料水杯,拧开自己带来的深蓝色保温杯,将温热的清水倒了进去。然后,轻轻推到江逾明手边。 低沉温和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盖过了周围的喧闹,只落进江逾明的耳朵里: “喝水。” “男朋友。” 江逾明身体微微一颤,低垂的眼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看着手边那杯冒着热气的温水,再听着耳边那句清晰而温柔的“男朋友”,昨晚的狂风暴雨和此刻的涓涓暖流在心头激烈碰撞,最终化为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暖意。 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握住了那个温热的杯子。 教室里,喧闹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无数道目光依旧聚焦在这个角落。 但在这个小小的靠窗座位旁,阳光透过玻璃洒落,笼罩着两个身影。一个低头安静地握着水杯,一个侧身专注地看着对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刚刚尘埃落定的、带着伤痕却无比温暖的宁静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像是解除封印的咒语,瞬间点燃了整栋教学楼。走廊里人声鼎沸,脚步声杂乱,学生们如同出闸的洪水涌向食堂。 高一(1)班教室后门,顾芳松正摩拳擦掌准备冲锋,一回头,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宋望舒正旁若无人地半蹲在江逾明的座位旁。他一手极其自然地环过江逾明的腰背,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他的膝弯,稍一用力,就将那个虽然满脸写着“老子不爽”但行动明显不便的校霸,再次以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捞了起来! “卧槽!又来?!” 顾芳松的小心脏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脱口而出。周围还没走完的几个同学也瞬间石化,目光黏在了那对姿势过于亲密的“连体婴”身上。 江逾明被抱起来的瞬间,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紫瞳因为巨大的羞耻感瞬间瞪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他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在宋望舒耳边吼:“宋望舒!你他妈放我下来!老子能走!” 挣扎的幅度却小得像猫挠,显然腰腿的酸痛让他底气不足。 宋望舒仿佛没听见,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直视前方,抱着他的手臂稳如磐石,甚至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江逾明靠得更舒服些。他无视了所有聚焦的目光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抱着人,步伐稳定地穿过走廊里目瞪口呆的人群,目标明确——食堂。 “纪律委员……抱着江逾明……” “又抱?!这都第几次了?!” “快看江逾明脖子!我的天……” “顾芳松早上说的是真的?!”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在身后蔓延。 江逾明把脸死死地埋在宋望舒肩窝里,只露出一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和几缕倔强翘起的黑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颈侧衣领边缘那些暧昧的红痕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像无声的宣告。操!这日子没法过了!他愤愤地想,却又不得不承认,被这样抱着走路……确实省力。 宋望舒一路抱着他,穿过喧闹的食堂大厅。所过之处,如同摩西分海,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无数道震惊、好奇、探究的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宋望舒面无表情,仿佛怀里抱着的只是空气,径直走向相对人少的角落一张空桌子。 他动作极其轻柔地将江逾明放在椅子上,甚至还极其自然地伸手,帮他把被抱得有些歪斜的衣领整理了一下,指尖不经意地擦过锁骨边缘一处明显的齿痕。 江逾明身体一颤,像被电到,猛地拍开他的手,紫瞳喷火:“别动手动脚!”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他没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拿起江逾明面前那个空空如也的餐盘。 “坐着。” 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命令,而是带着一种温和的叮嘱。 说完,他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向打饭窗口。 顾芳松像条灵活的泥鳅,终于从震惊的人群中挤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江逾明对面,小眼睛亮得惊人,压低声音兴奋道:“明哥!嫂子这服务也太到位了吧!公主抱上下学,现在还包打饭?啧啧啧,这男朋友当的,楷模啊!” 他故意把“嫂子”两个字咬得贼重。 “闭嘴!再叫嫂子老子撕了你的嘴!” 江逾明恼羞成怒,抓起桌上的铅笔盒作势要砸,牵动腰间的酸痛又让他“嘶”了一声,动作瞬间变形。 顾芳松缩了缩脖子,嘿嘿直笑,目光却贼兮兮地在江逾明脖颈间流连:“嘿嘿,明哥,战况激烈啊!嫂子够猛的!不过……” 他凑近一点,小声道,“他对你是真没话说,你看他那眼神,啧啧,跟看别人完全不一样!” 江逾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耳根却更红了,烦躁地别过头看向打饭窗口的方向。 宋望舒的身影在窗口前排着队。他身姿笔挺,在一群吵吵嚷嚷的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纯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窗口里不断减少的菜肴,侧脸线条冷硬,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当他端着两个餐盘转身走回来时,顾芳松敏锐地捕捉到,那双纯黑的眼睛在触及江逾明身影的瞬间,如同冰原消融般,极其细微地柔和了一瞬。 宋望舒将两个餐盘放在桌上。 江逾明面前那份,内容堪称健康模范:晶莹饱满的白米饭,分量适中;翠绿油亮的清炒西兰花;软嫩金黄的蒸蛋羹;还有几块炖得软烂入味、色泽诱人的红烧小排,浓郁的酱汁散发着勾人的肉香。 而宋望舒自己那份,则简单得多:同样的白米饭,一份炒青菜,再加一份寡淡的冬瓜汤。 顾芳松看看自己盘子里可怜巴巴的几片午餐肉,再看看江逾明面前那份营养均衡、明显用了心思的“爱心午餐”,酸得直冒泡:“卧槽……区别待遇!明哥,嫂子这是要把你当祖宗供起来养啊!” 江逾明看着面前那份丰盛的餐盘,再看看宋望舒那份简朴的,紫瞳里闪过一丝复杂。这混蛋……明明自己吃得那么清淡。他别扭地拿起筷子,嘟囔了一句:“……打这么多,喂猪啊。” 宋望舒仿佛没听见他的抱怨。他极其自然地拿起汤勺,从自己的冬瓜汤碗里舀了一勺清汤,又极其自然地探过身,将勺子递到江逾明嘴边。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体贴。 “喝汤。” 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 江逾明看着递到嘴边的汤勺,再看看宋望舒那双专注看着自己的纯黑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有些愣怔的脸。那股熟悉的燥热感又涌上脸颊。他别扭地别开脸:“……我自己会喝!” “烫。” 宋望舒言简意赅,汤勺稳稳地停在江逾明唇边,没有收回的意思。眼神温和却坚持。 周围的空气似乎又安静了几分。附近几桌的同学虽然假装吃饭,但眼角的余光都偷偷瞄着这边。 江逾明顶着巨大的压力,看着那双固执的眼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极其快速地、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微微低头,就着宋望舒的手,将那勺温热的汤喝了下去。动作快得像做贼。 宋望舒纯黑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收回勺子,极其自然地又舀了一勺,这次还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对着勺子轻轻吹了一下,才再次递过去。 江逾明:“……” 耳根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脖子根!这混蛋!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但他没再拒绝,只是低着头,紫瞳盯着自己盘子里的排骨,机械地张嘴,喝下第二勺汤。温热的汤水滑过喉咙,带着一点冬瓜的清香,确实……挺舒服的。 宋望舒喂他喝了几口汤,才放下勺子,将汤碗轻轻推到他面前:“慢慢喝。” 语气温和。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筷子,极其自然地夹起一块自己盘子里的炒青菜,放进口中,细嚼慢咽。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江逾明身上,看着他终于拿起筷子,有些笨拙(因为腰酸)地夹起一块红烧小排,塞进嘴里用力嚼着,脸颊鼓鼓的,像只生闷气的松鼠。 宋望舒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 顾芳松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勺子都忘了动。内心疯狂呐喊:我的天!喂汤!吹气!还笑了!虽然就一点点!但绝对是笑了!纪律委员你人设崩了啊!不过……崩得好!这狗粮我吃得心甘情愿! 江逾明埋头苦吃,努力忽略掉旁边那道专注得能把他烧穿的目光和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排骨炖得很烂,入口即化,酱汁浓郁。西兰花爽脆,蒸蛋嫩滑。妈的,这混蛋打的饭……还挺好吃。 他吃得很快,有点狼吞虎咽,试图用食物堵住内心的汹涌和脸上的热度。吃着吃着,嘴角不小心沾上了一点酱汁。 几乎在他沾上酱汁的瞬间,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整齐的纸巾,就极其平稳地、无声无息地递到了他眼前。 江逾明动作一顿,紫瞳瞥向旁边。 宋望舒手里捏着纸巾,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眼神示意:擦擦。 江逾明看着那张纸巾,再看看宋望舒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温和专注的脸,心头那股别扭的暖意再次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他极其快速地、带着点粗鲁地夺过纸巾,胡乱在嘴角抹了一把,然后把揉成一团的纸巾狠狠丢在桌上。 “烦死了!” 他恶声恶气地抱怨,紫瞳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暴躁的火焰,反而像被水洗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和安心。 宋望舒看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纯黑的眼底深处,那片名为温柔的冰原,似乎又悄然融化了一角。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目标——江逾明餐盘里那块最大的排骨。 夹起。 极其平稳地越过边界。 稳稳地落在江逾明的米饭上。 “吃。” 低沉温和的声音,如同命令,却又像是最温柔的纵容。 江逾明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那块肉,再看看宋望舒面前那份几乎没怎么动的寡淡饭菜,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猛地低下头,紫瞳盯着那块肉,声音闷闷地,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也吃。” “别光顾着……管我。” 声音不大,甚至有点含糊,却清晰地落入了宋望舒耳中。 宋望舒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纯黑的眼睛看着江逾明低垂的脑袋和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应了一声: “嗯。” 他收回目光,极其认真地夹起一筷子自己盘子里的炒青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动作比之前慢了几分。 午后的阳光透过食堂高大的窗户,暖洋洋地洒在这一角。喧闹的人声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一个埋头猛吃,耳根通红;一个安静用餐,目光温和。桌上那盘丰盛的红烧小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顾芳松看着这温馨(且闪瞎狗眼)的一幕,默默扒了一口自己盘子里的白饭,内心泪流满面:这饭……真他妈齁甜! 第57章 回家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星海高中的校门口瞬间涌出疲惫又兴奋的人潮。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初冬的寒气里显得有些单薄,拉长了学生们匆匆归家的影子。 高一(1)班教室后门,宋望舒极其自然地半蹲下身,动作熟稔地将江逾明打横抱起。江逾明这次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懒得做了,只是把脸往宋望舒肩窝里埋得更深了些,只露出一个红红的耳朵尖,闷声闷气道:“……快点走,冷死了。” 紫瞳里是认命般的无奈,但紧贴着宋望舒胸膛的身体却诚实地汲取着对方传递过来的暖意。 顾芳松像个小尾巴一样,背着两个书包(他自己的和江逾明的),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小脸上写满了“我嗑的CP天下第一甜”的兴奋,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三人沿着平时走惯的、相对僻静的小巷子往江逾明家的方向走。路灯间隔有些远,光线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他们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巷子中段,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拐角时—— 几道流里流气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纸箱堆后面闪了出来!堵住了前方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顶着一头在昏暗光线下都显得格外刺眼的屎黄色杂毛,嘴里叼着半截烟,流里流气地抱着胳膊。正是上次勒索江逾明耳钉不成,反被揍断鼻梁骨的黄毛!他身后跟着三四个同样打扮得流里流气、眼神不善的混混,手里都拎着棒球棍或者甩棍,在昏暗中反射着不怀好意的冷光。 “哟!这不是咱们的‘猫王’小同学吗?” 黄毛阴阳怪气地开口,目光如同毒蛇般在宋望舒怀里的江逾明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江逾明颈侧那两点晃动的紫藤萝色耳坠上,眼神瞬间变得更加贪婪和怨毒,“啧啧,几天不见,混得不错啊?都有人抱着走了?这小日子过得……滋润!”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又瞟向抱着江逾明的宋望舒,带着轻蔑:“怎么?找了个小白脸当靠山?上次的账,老子可一直记着呢!今天连本带利,一起算!” 顾芳松在后面吓得小脸煞白,腿肚子直打哆嗦,差点把手里的书包扔出去!内心疯狂刷屏:卧槽!完蛋了!黄毛寻仇!还带了人!明哥还被抱着呢!纪律委员再能打抱着人也施展不开啊! 江逾明埋在宋望舒肩窝里的脸猛地抬起!紫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旧仇瞬间烧得通红!他挣扎着就想从宋望舒怀里跳下来:“操!黄毛!你他妈还敢来?!放老子下来!老子弄死你!” 宋望舒环抱着他的手臂却如同钢浇铁铸般,纹丝不动!甚至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分,将他牢牢禁锢在怀里。纯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扫过堵在路中央的五个混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看到几块挡路的石头。 “别动。” 低沉的声音在江逾明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和……一丝冰冷的警告?是针对江逾明,也是针对那些混混。 黄毛被宋望舒这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狠狠啐掉嘴里的烟头,狞笑道:“妈的!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给老子打!男的废了!那个戴耳坠的小子给老子抓过来!老子要把他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扒光!” 话音未落! 最靠近宋望舒左侧的一个混混,抡起手中的棒球棍,带着风声,狠狠朝着宋望舒的头部砸去!另一个混混则挥舞着甩棍,目标直指宋望舒环抱着江逾明的腰腹! “小心——!” 顾芳松在后面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电光火石之间! 宋望舒动了! 他抱着江逾明的身体如同磐石般稳固,下盘却如同鬼魅般瞬间错步!身体极其灵活地向右侧滑开半步! 呼——! 沉重的棒球棍擦着他的左肩落下,砸了个空!甩棍也险之又险地贴着他的腰侧掠过! 就在两个混混招式用老、重心不稳的瞬间! 宋望舒那条支撑着身体重心的右腿,如同蓄满力的钢鞭,毫无征兆地、快如闪电般向上撩起!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一记精准狠辣的侧踹,如同炮弹般狠狠印在了左侧那个持棒球棍混混的胸口! 那混混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双脚离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面的纸箱堆里,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巨响,再也爬不起来! 同时,宋望舒抱着江逾明的身体如同陀螺般极其流畅地回旋!借着回旋的力道,左腿如同毒蛇出洞,一记迅猛凌厉的低扫! 啪! 小腿胫骨如同铁棍,精准地扫在右侧那个持甩棍混混的支撑腿膝盖外侧! “啊——!” 那混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腿骨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惨叫着抱着变形的膝盖滚倒在地! 兔起鹘落!瞬息之间! 两个冲在最前面的混混,一个胸口塌陷生死不知,一个膝盖粉碎惨叫倒地! 整个过程,宋望舒抱着江逾明的手臂稳如泰山,甚至连江逾明在他怀里的位置都没有丝毫晃动!仿佛刚才那凌厉如风的腿法,只是他抱着恋人散步时顺便活动了一下筋骨! 剩下的黄毛和另外两个混混都看傻了!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他妈是什么怪物?!抱着个人还能一脚踹飞一个?! “操……操!一起上!弄死他!” 黄毛又惊又怒,色厉内荏地嘶吼着,自己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另外两个混混也被激起了凶性,怪叫着挥舞着家伙再次扑了上来!一个举着钢管砸向宋望舒的头,另一个则阴险地拿着匕首捅向宋望舒的腰眼!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两人的动作轨迹。他抱着江逾明,身体如同风中劲柳般极其微妙地向后一仰,避开了砸向头部的钢管! 同时,那条刚刚收回的右腿,如同安装了弹簧般再次闪电般弹出!目标——持匕首混混的手腕! 啪! 精准如手术刀般的脚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踢在对方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匕首脱手落地的脆响! “呃啊——!” 持匕首混混捂着自己扭曲变形的手腕,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而就在宋望舒踢飞匕首的同时,他抱着江逾明的那只手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位置,让江逾明的身体微微侧倾,同时,那条支撑的右腿如同铁柱般钉在原地,左腿却如同毒龙出洞,一记迅猛无比的直踹! 砰!!! 后发先至!狠狠地踹在最后那个持钢管混混的腹部! 那混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身体如同煮熟的大虾般弓起,嘴里喷出一口混杂着胃液的酸水,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巷子的墙壁上,软软地滑落下来,没了声息。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黄毛一个人,像只被吓傻的鹌鹑,站在巷子中央,看着自己瞬间被废掉的四个手下,再看看那个抱着人、依旧站得笔直、甚至连呼吸都没乱一下的煞神,脸上血色尽褪,双腿抖得像筛糠!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死神镰刀,平静无波地落在了黄毛身上。 黄毛被他看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半截烟早就掉在了地上。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晚了! 宋望舒抱着江逾明,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间欺近!那条刚刚收回的左腿,如同钢鞭般带着凌厉的破风声,一个迅猛无比的回旋侧踢! 目标——黄毛那条支撑腿的膝盖后方! 咔嚓——!!! 一声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悸的腿骨断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爆开! “嗷——!!!” 黄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癞皮狗,瞬间扑倒在地!抱着自己反向扭曲、骨头茬子都刺破裤管露出来的小腿,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哀嚎!声音凄厉得如同地狱恶鬼! 昏黄的路灯下,一地狼藉。四个混混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黄毛抱着断腿惨嚎打滚。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和尿骚味。 宋望舒抱着江逾明,站在巷子中央,深蓝色的校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凝。他纯黑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地上的惨状,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清理了几袋碍眼的垃圾。 他微微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江逾明全程被他紧紧护在怀里,脸埋在肩窝,只感受到几次轻微的晃动和耳边传来的骨头断裂声与惨叫声。他抬起头,紫瞳因为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而微微睁大,看着宋望舒那张近在咫尺、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 宋望舒的呼吸依旧平稳,抱着他的手稳如磐石。他纯黑的眼睛里,那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恢复成一片深沉的、带着询问意味的平静。他极其轻微地用下巴蹭了蹭江逾明的发顶,声音低沉温和,与刚才那煞神判若两人: “冷吗?” “回家。” 顾芳松在后面,已经彻底石化了。他保持着张大嘴巴、抱着书包的姿势,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内心疯狂刷屏: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抱着人!只用腿!五秒!不!三秒?!全废了?!这特么是人形高达吧?!嫂子威武!嫂子牛逼!嫂子为爱踢断腿(字面意思)!这战斗力我跪了!!! 看着宋望舒抱着江逾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迈着平稳的步伐朝巷子口走去,顾芳松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跟上,路过在地上惨嚎打滚的黄毛时,还下意识地、带着无限敬畏地绕开了好几步。 昏黄的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宋望舒抱着江逾明,步伐稳定地走在前面。江逾明靠在他怀里,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对方胸膛传递过来的温暖,再看着身后巷子里那片狼藉和惨嚎……紫瞳里的震惊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一丝……隐秘的悸动。 顾芳松在后面小跑着,看着前方那个抱着人的、如同守护神般的背影,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大腿……真他妈粗!抱紧了!打死也不能松手! 狭小的出租屋里,灯光昏黄。浴室的水汽还没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沐浴露的清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情事的慵懒余韵。 宋望舒抱着洗漱完、浑身散发着干净水汽的江逾明,动作极其轻柔地将他放回那张吱呀作响的旧铁架床上。江逾明几乎是沾到枕头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浓重疲惫的叹息。紫瞳半阖着,里面盛满了生理性的水光和浓得化不开的困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疲惫的阴影。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软,尤其是腰腹以下,像是被拆开重组过,动一动都牵扯着隐秘的痛楚和难以启齿的饱胀感。刚才在浴室,宋望舒帮他洗漱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但那份被彻底疼爱(或者说折腾)过的身体,依旧叫嚣着抗议。他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只想立刻沉入黑暗。 宋望舒站在床边,纯黑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沉静的深潭,专注地凝视着床上蜷缩成一团、像只累坏了的小兽般的少年。他额前还沾着一点没擦干的水珠,几缕湿发贴在苍白的额角。颈侧和锁骨附近,那些深深浅浅的红痕和齿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无声的勋章,昭示着昨晚的占有与今晨的呵护。 他极其平稳地弯下腰,动作精准地拉过那床洗得发白的薄被,小心翼翼地从江逾明的脚边开始,一点点向上覆盖。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细致,仿佛在包裹一件易碎的瓷器。薄被盖过江逾明酸软的腰肢,盖过他印着红痕的胸膛,最后轻柔地掖到下巴底下。 江逾明在被子盖上的瞬间,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身体本能地往温暖的被窝深处缩了缩,脸颊蹭了蹭略显粗糙的枕套,长睫彻底合拢,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而均匀。 睡着了。 宋望舒站在床边,没有立刻离开。他纯黑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极其专注地、毫无遗漏地扫过江逾明沉睡的容颜。目光在那紧蹙的眉心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那里没有残留的痛楚;又滑向他微张的、带着点干涩的唇瓣;最后落在他颈侧那两点安静垂落的、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上。冰凉的宝石在昏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与他苍白脆弱的颈项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轻轻拂开江逾明额角那几缕碍事的湿发。指尖的触感温热而柔软。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像羽毛拂过,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安眠。 做完这一切,他才极其平稳地直起身。纯黑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少年,然后,极其轻缓地、如同怕惊动尘埃般,关掉了床头那盏光线昏黄的旧台灯。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柔和的黑暗,只有窗外远处路灯的微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条朦胧的光带。 黑暗中,床板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吱呀”声。 宋望舒动作轻缓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侧身躺在了江逾明的身边。铁架床很窄,两个少年躺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他没有丝毫犹豫,极其自然地将手臂从江逾明的颈下穿过,另一只手则极其轻柔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环住了少年纤细而酸软的腰肢,将人稳稳地、完全地拢进了自己温热的怀里。 沉睡中的江逾明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热源和坚实的依靠,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极其自然地放松下来,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像只寻求温暖的猫崽,更加紧密地往宋望舒的怀里缩了缩,额头抵着他温热的颈窝,发出几声模糊的梦呓。 宋望舒低头,下颌轻轻抵在江逾明柔软的发顶。黑暗中,他纯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清晰地映着怀里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他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自己的锁骨上,能感受到那单薄胸膛下平稳的心跳,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递过来的、属于他的温度和依赖。 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餍足感和一种名为“拥有”的静,如同温暖的潮水,无声地漫过他冰冷逻辑构筑的堤岸。他环在江逾明腰间的手臂,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收拢了一分,将怀中这具温热而脆弱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些。 窗外的城市灯火喧嚣依旧,夜风偶尔吹过窗棂发出细微的咽。 但在这间狭小、破旧却温暖的出租屋里,在这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只有两道平稳而交错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轻柔地起伏。一个睡得深沉安稳,一个抱着他,如同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在寂静的夜色里,共同沉入一片名为“彼此”的安宁港湾。 第58章 男朋友 清晨的寒气裹挟着未散的薄雾,钻过破旧出租屋窗棂的缝隙。江逾明是在一阵熟悉而霸道的禁锢感中醒来的。意识还没完全回笼,身体先一步感知到腰腹间那条沉重的手臂,和背后紧贴着的、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的胸膛。 “唔……”他皱着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本能地想把那条箍得死紧的手臂扒拉开。一动,浑身上下尤其是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的酸痛感,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彻底清醒了。 操!这后遗症…… “醒了?”低沉的声音紧贴着后颈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宋望舒的手臂非但没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几乎把他整个人嵌进怀里。 “醒了就松手!热死了!”江逾明没好气地低吼,紫瞳里燃着被吵醒的暴躁小火苗,身体却因为酸痛只能象征性地扭动两下,更像是在对方怀里蹭了蹭。 “活血。”宋望舒言简意赅,手上的动作却真的放轻缓了些,指腹带着薄茧,在江逾明腰侧敏感的皮肤上打着圈。那专注的样子,像是在处理什么精密仪器。 江逾明被他按得哼哼唧唧,想骂人又有点舍不得这缓解酸痛的“服务”,只能烦躁地把脸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地催促:“……快点!还要上学!” 宋望舒“嗯”了一声,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又揉了几下,才终于收回手。他极其利落地翻身下床,动作间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干脆,深蓝色的校服裤子套上,遮住了线条分明的长腿。 江逾明撑着酸软的腰,龇牙咧嘴地坐起来,看着宋望舒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再低头看看自己这副“半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操!都怪你!” 宋望舒正扣着校服外套最顶上的那颗纽扣,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纯黑的眼睛扫过来,没什么情绪,但江逾明莫名觉得那眼神里有点……理直气壮?仿佛在说“嗯,我的”。 江逾明被他看得更来气,抓起枕头就想砸过去:“看屁看!过来扶老子!” 宋望舒已经扣好最后一颗纽扣,校服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他极其自然地走过来,半蹲在床边,伸出手臂,示意江逾明扶着他肩膀借力。 “老子自己能……”江逾明嘴硬的话说到一半,脚刚沾地,那股熟悉的、腰腿间仿佛被抽了筋骨的酸软无力感就猛地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晃。 宋望舒早有预料般,手臂瞬间发力,稳稳地托住他的胳膊和腰背,将他大半重量都揽了过去,声音低沉平稳:“慢点。” 江逾明靠着他,缓了口气,紫瞳里是又羞又恼又不得不依靠对方的憋屈。他恨恨地瞪了宋望舒一眼,最终还是认命地被他半扶半抱着,一步步挪向狭小的浴室。 洗漱的过程依旧充满了“宋氏服务”。挤好的牙膏,温热的毛巾擦脸,笨拙却异常认真梳理他乱翘头发的梳子……江逾明全程黑着脸,像个被摆弄的娃娃,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装逼犯”、“死人脸”、“多管闲事”。 宋望舒充耳不闻,只在帮他戴上那两颗紫藤萝色泪滴耳坠时,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他的耳垂,停留了半秒。冰凉的宝石触感让江逾明微微一颤,骂声也卡了壳。 穿校服时更是“重灾区”。宋望舒半蹲着,极其耐心地帮他把腿套进裤管,再小心翼翼地提上来,避开酸痛的腰腹。动作小心得像在拆炸弹。江逾明全程咬着后槽牙,脸颊绯红,紫瞳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上面有什么绝世宝藏。 “宋望舒!你他妈是伺候月子吗?!”当宋望舒极其自然地伸手想帮他扣裤腰扣子时,江逾明终于炸了,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自己胡乱地把扣子系上,动作因为羞愤而显得有些粗鲁。 宋望舒被拍开手,也没生气,只是纯黑的眼睛看着他系好扣子,确认他站稳了,才极其平稳地弯下腰,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 又来?! 江逾明瞳孔地震:“放老子下来!老子今天能走!再抱老子跟你急!” 宋望舒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稳稳地将人打横抱起,声音低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路滑,冷。” 理由充分,无可辩驳。 “操……” 江逾明被他这“关心”堵得一口气上不来,挣扎了两下发现徒劳无功,只能愤愤地把脸埋进宋望舒肩窝里,自暴自弃地当起了鸵鸟。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干净冷冽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独属于清晨的清爽气息。妈的,还挺好闻……呸!想什么呢! *** 刚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一个顶着板寸头、裹着厚棉袄的身影就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明哥!嫂子!早啊!” 顾芳松搓着手,小脸冻得红扑扑,但精神头十足,一双小眼睛亮得惊人,目光在宋望舒怀里的“人形包裹”和宋望舒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来回扫射,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早你个头!说了不准叫嫂子!”江逾明从宋望舒肩窝里抬起头,紫瞳喷火,可惜被抱着的姿势让他这“校霸之怒”大打折扣,反而更像炸毛的猫。 “嘿嘿,口误口误!”顾芳松笑嘻嘻地挠头,极其自然地接过宋望舒递过来的、属于江逾明的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熟练地甩到自己肩上,然后凑近两步,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明哥,咋样?腰……还好不?嫂子昨晚……咳,服务到位不?” 他挤眉弄眼,一副“我懂我都懂”的猥琐表情。 “顾芳松!你他妈皮痒了是不是?!”江逾明瞬间暴怒,要不是被抱着,绝对一脚踹过去,“信不信老子把你舌头拔下来泡酒!” “哎哟!明哥息怒!我这不是关心你嘛!”顾芳松夸张地跳开一步,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更来劲了,目光转向抱着人、目不斜视、步履沉稳的宋望舒,语气充满了崇拜:“嫂子!牛逼啊!昨天下午在巷子里那几下,帅炸了!抱着明哥还能一脚一个!那黄毛的腿,啧啧,我听着那声儿都替他疼!您老这功夫哪儿学的?少林寺?还是特种兵退役?” 他小嘴叭叭的,像个小喇叭。 宋望舒抱着江逾明,纯黑的眼睛平视前方,仿佛没听见顾芳松的聒噪,脚步节奏都没变一下。只有江逾明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点点?是因为顾芳松提到昨天打架? 顾芳松见宋望舒没反应,也不气馁,继续他的单口相声:“嫂子,您对明哥那是真没话说!公主抱上下学,端茶倒水喂饭穿衣,比保姆还保姆!您看明哥这气色,啧,比之前红润多了!这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哈!” “顾!芳!松!”江逾明气得牙痒痒,紫瞳死死瞪着旁边那个上蹿下跳的身影,“你再放一个屁,老子现在就撕了你的嘴!还有!什么滋润不滋润!老子是男人!” “是是是!明哥威武!明哥霸气!”顾芳松从善如流地点头哈腰,下一秒又凑近一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明哥,说真的,嫂子那戒指……您真不要回来啦?那可是您‘猫王’的象征啊!那么炫酷一戒指,戴嫂子手上……虽然也挺好看,但总感觉……”他做了个“暴殄天物”的手势。 提到戒指,江逾明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那枚被强行夺走的银色指环,是他力量的钥匙,也是“暗影巷”王权的象征。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屈辱,有不甘,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某种隐秘的归属感?他烦躁地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关你屁事!少打听!” 一直沉默前行的宋望舒,在听到“戒指”两个字时,纯黑的眼睛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抱着江逾明的那只手上——修长有力的无名指根部,正戴着那枚从江逾明手上强行夺来的、流转着神秘暗银光泽的指环。他极其自然地曲了一下手指,指环在晨光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光弧。 顾芳松敏锐地捕捉到了宋望舒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激动地一拍大腿(差点拍到自己书包上):“哎哟我去!嫂子!您这是……把戒指戴无名指上了?!无名指啊!这意义可大了去了!在咱们人类世界,这代表已婚!已婚您知道吗?您这是把明哥的王权象征当婚戒戴了?!高!实在是高!这宣示主权的方式,绝了!” 他激动得唾沫横飞,小眼睛在宋望舒的无名指和江逾明羞愤欲绝的脸上来回扫射,感觉自己嗑到了惊天巨糖。 “顾!芳!松!”江逾明这次是真的要气疯了,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挣扎着就想从宋望舒怀里跳下去跟顾芳松拼命,“老子杀了你!现在就杀了你!” 宋望舒的手臂如同铁箍,纹丝不动。他甚至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炸毛的“猫”靠得更稳当些。纯黑的眼睛终于瞥了旁边聒噪的顾芳松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成功让顾芳松瞬间噤声,缩了缩脖子。 “安静。”低沉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情绪,却像按下了顾芳松的静音键。 顾芳松立刻捂住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神里却依旧闪烁着“我懂我懂嫂子我闭嘴”的兴奋光芒。 世界终于清静了(暂时的)。 江逾明喘着粗气,靠在宋望舒怀里,感受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和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体温,再想想那枚被宋望舒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乱糟糟的,像打翻了五味瓶。屈辱、愤怒、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那该死的、挥之不去的酸痛感交织在一起。他烦躁地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宋望舒抱着他,步伐依旧平稳有力,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纯黑的眼睛看着前方渐渐清晰起来的星海高中校门轮廓,眼神深处,只有一片沉静的、只倒映着怀中人的专注。 *** 星海高中校门口,正是上学的高峰期。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们熙熙攘攘,喧闹声此起彼伏。 当宋望舒抱着江逾明,如同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旁若无人地穿过人流,走向高一教学楼时,那画面带来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昨天早晨。 “卧槽!快看!” “又是纪律委员抱着江逾明!” “天呐!又来?!这都第几天了?” “你看江逾明脖子上……我的妈!比昨天还明显!” “顾芳松说他们是男朋友老婆关系……看来是真的了!” “这占有欲……绝了!” 议论声、惊呼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瞬间汇聚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宋望舒和江逾明身上,带着震惊、好奇、探究,甚至还有几分羡慕嫉妒恨。江逾明把脸死死埋在宋望舒肩窝,只露出一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和几缕倔强的黑发,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心里把顾芳松和所有围观群众骂了一百遍。 宋望舒仿佛自带屏蔽仪,对周围的喧嚣和目光视若无睹。他纯黑的眼睛只看着脚下的路和怀里的人,步伐稳定,径直走向高一(1)班教室的方向。只有江逾明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一些,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庇护。 顾芳松背着两个书包,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后面,迎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挺起了胸膛,一脸“看什么看没见过恩爱吗”的得意表情,甚至还偷偷对几个相熟的同学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炫耀:“看!我嗑的CP!” 终于走到教室后门。 宋望舒动作依旧轻柔地将江逾明放下,扶着他站稳。江逾明脚一沾地,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甩开宋望舒的手,扶着门框站稳,紫瞳恶狠狠地扫视了一圈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的同学,眼神里写满了“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们挖出来!”的暴躁警告。 效果拔群。大部分同学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假装看书,只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在偷偷瞄。 宋望舒极其自然地帮他拉开椅子,然后才拉开自己的坐下。顾芳松也赶紧把江逾明的书包放在他桌上,然后溜回自己的座位,但小眼神依旧时不时地往这边瞟。 江逾明扶着酸痛的腰,龇牙咧嘴地坐下,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他刚想趴下装死,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就轻轻放到了他面前。杯盖已经被拧开,温热的雾气袅袅升起。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看着他,声音低沉温和,清晰地落在他耳边: “喝水。” “男朋友。” 教室里虽然安静,但这句清晰低沉的“男朋友”,还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虽然顾芳松昨天已经官宣,但亲耳听到冷面阎王纪律委员用这么……温和(相对他平时)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冲击力完全不同! 江逾明身体一僵,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杯子,再听着耳边那句该死的、带着点哄劝意味的“男朋友”,昨晚的混乱、今早的羞愤、路上的喧嚣,还有身体的不适……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烦躁。 他猛地抓起保温杯,看也不看宋望舒,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水有点烫,又灌得太急,瞬间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苍白的脸颊咳得通红。 “慢点。”宋望舒几乎是立刻伸出手,温热的手掌极其自然地贴上他的后背,力道适中地轻拍着帮他顺气。纯黑的眼睛里,那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关切,清晰地映在江逾明因为咳嗽而泛起水光的紫瞳里。 “滚……咳咳……开!不用你……咳咳……假好心!”江逾明一边咳一边用力想拍开他的手,声音因为呛咳而断断续续,显得更加狼狈和暴躁。 宋望舒的手掌却稳稳地贴在他背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和温度,耐心地一下下拍着,直到他咳嗽渐渐平息下来。 江逾明喘着粗气,眼角还挂着呛出来的生理性泪水,脸颊绯红,紫瞳因为愤怒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而显得格外亮。他瞪着宋望舒,刚想继续骂人—— 宋望舒却极其自然地拿起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巾,递到他面前。纯黑的眼睛看着他,眼神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只是温和地重复: “擦擦。” “男朋友。” 江逾明看着那张递到眼前的纸巾,再看看宋望舒那张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脸……所有的怒火和暴躁,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憋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酸软。 他极其粗暴地、带着点自暴自弃地一把抓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把揉成一团的纸巾狠狠攥在手心,猛地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里,只留给宋望舒一个毛茸茸、气鼓鼓的后脑勺。 操! 这混蛋! 这该死的“男朋友”! 这让人憋屈又……无法抗拒的早晨! 第59章 找到了 上午第二节,是号称“周大炮”的语文老师激情四射的《阿Q正传》赏析课。讲台上,周老师唾沫横飞,声音洪亮,试图点燃台下这群蔫头耷脑的灵魂。可惜,效果甚微。 教室后排靠窗的角落,江逾明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趴在课桌上。脸埋在交叠的手臂里,只露出一点毛茸茸的后脑勺和几缕倔强翘起的黑发。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安静地垂落在桌面上,随着他极其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 他太困了。浑身上下,尤其是腰腹深处传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酸胀和钝痛,像潮水一样一阵阵拍打着他的神经。昨晚的“战况”加上今早的折腾,早已透支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周老师那洪亮的嗓门,此刻在他耳朵里,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反而成了某种催眠的白噪音。 他睡得很沉,眉头却无意识地微微蹙着,仿佛在梦里也摆脱不了那股难受劲儿。偶尔会因为某个姿势压到酸痛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浓浓睡意的闷哼。 坐在他旁边的宋望舒,坐姿笔直如标枪,深蓝色的校服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顶端。纯黑的眼睛看似专注地盯着讲台上的周老师,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牢牢锁在身旁那个蜷缩的身影上。他的笔记本摊开在桌面上,上面是清晰工整的笔记,但笔尖在纸上移动的轨迹,偶尔会因为身旁人无意识的哼唧而停顿半秒。 顾芳松坐在斜前方,小眼睛贼亮。他一边假装认真听课,一边用课本做掩护,手指在桌肚里飞速地戳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他和江逾明(备注:暴躁猫王陛下)的微信聊天框。 【松子不是松鼠(顾芳松)】:明哥!明哥!醒着没?! 【松子不是松鼠】:卧槽!嫂子刚才收你手机那眼神!绝了!跟护食的狼似的!帅炸! 【松子不是松鼠】:明哥?真睡了?昨晚累坏了?(坏笑.jpg) 【松子不是松鼠】:嫂子也太猛了吧!抱着你打架,抱着你上学,还给你揉腰!这男友力!Max!Max啊! 【松子不是松鼠】:诶,明哥,说真的,那戒指你真就让他戴着了?那可是王权象征啊!不过嫂子戴无名指上……嘿嘿嘿,四舍五入你俩这就是官宣已婚了!(磕到了.jpg) 【松子不是松鼠】:明哥?回个话啊!周大炮讲到哪儿了?我笔记没抄全! 【松子不是松鼠】:明哥!别装死!快看手机!有好东西!(疯狂戳一戳) 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带着顾芳松特有的八卦兴奋和聒噪,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马蜂,嗡嗡地震动着江逾明放在桌肚里的手机。 嗡…嗡…嗡…嗡…… 起初,震动很轻微,只是让沉睡中的江逾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脸在手臂上蹭了蹭,试图摆脱那恼人的干扰。 但顾芳松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因为得不到回应而越发锲而不舍。 嗡!嗡!嗡!嗡! 震动频率越来越高,强度也越来越大。手机在桌肚里贴着课桌板,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蜂鸣,像一只被关在铁盒子里疯狂撞壁的愤怒苍蝇。 江逾明紧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那嗡嗡声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狠狠扎进他混沌疲惫的睡意里。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更响的、带着浓浓烦躁的哼唧,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想要躲开这该死的噪音源。 嗡——!!!(顾芳松发了个表情包轰炸) 这一次的震动格外猛烈,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操……!” 一声压抑着极致暴躁和睡意的低吼,猛地从江逾明埋着的胳膊里爆发出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周老师慷慨激昂的讲课声间隙里,显得格外突兀。 江逾明像一只被强行从冬眠里拖出来的暴龙,猛地抬起了头!紫瞳因为被强行吵醒而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困倦、剧烈的不适和即将喷发的怒火!他额前的黑发被压得凌乱,脸颊因为趴睡而压出了红印,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口水印子),配上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紫瞳,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老子现在很不爽,谁惹谁死”的低气压。 他根本没看讲台,也顾不上周围同学投来的诧异目光(包括周老师那被打断后、略显不满的眼神)。所有的怒火都精准地、如同实质般射向了斜前方那个正偷偷摸摸缩着脖子、试图把手机塞回桌肚的罪魁祸首! “顾!芳!松!” 江逾明咬牙切齿,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却带着能冻死人的寒意和即将爆发的暴躁,“你他妈手机是装了振动棒吗?!嗡嗡嗡嗡嗡!嗡你妈个头!再敢震一下试试!老子现在就过去把你手机塞你□□里让你震个够!” 他吼得毫不留情,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了几分,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前排的同学吓得一哆嗦,纷纷回头。周老师也停下了讲课,眉头紧锁地看着后排。 顾芳松被吼得一个激灵,手机差点脱手掉地上。他猛地转过身,小脸煞白,眼神惊恐又带着点委屈:“明……明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问你笔记……” 声音越说越小,在江逾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消音了。 江逾明气得胸口起伏,腰腹间的酸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怒而更加鲜明地叫嚣起来。他恶狠狠地瞪着顾芳松,紫瞳里凶光毕露,手已经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副下一秒就要扑过去真人PK的架势。 就在这火药桶即将爆炸的临界点—— 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极其平稳地伸了过来。越过两张课桌之间的空隙,目标明确——江逾明桌肚里那个还在微微嗡鸣、屏幕亮着顾芳松疯狂刷屏的罪魁祸首(手机)。 宋望舒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帮他捡起一支掉落的笔。他纯黑的眼睛依旧看着讲台的方向(或者说,看着讲台方向江逾明愤怒的侧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他极其轻巧地从江逾明手中(或者说,从桌肚里)拿走了那部还在微微震动的手机。整个过程快、准、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碰到江逾明的手指。 拿到手机后,宋望舒看都没看屏幕一眼。拇指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在手机侧面的物理静音键上轻轻一拨。 嗡鸣声戛然而止。世界瞬间清净了一半。 接着,他极其平稳地翻转手腕,将手机屏幕朝下,极其轻缓地、无声地放进了自己深蓝色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收起一件无关紧要的文具。 做完这一切,他才微微侧过头,纯黑的眼睛看向身旁依旧处于暴怒边缘、紫瞳喷火的江逾明。那眼神不再是课堂上的平静无波,而是如同幽深的古井,清晰地映着江逾明因为愤怒而泛红的脸颊和凌乱的发丝。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指责顾芳松,没有安慰江逾明,也没有解释自己拿走手机的行为。 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温热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江逾明额前那几缕被汗水(也许是气出来的)濡湿、黏在皮肤上的凌乱发丝,将它们仔细地拨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滚烫的耳廓。 然后,那只手极其自然地落在了江逾明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紧握成拳的手背上。没有强行掰开他的拳头,只是带着一种无声的、温和的力道,覆盖在上面,轻轻拍了拍。 低沉温和的声音,如同最有效的镇定剂,清晰地、只落在江逾明的耳边: “睡吧。” “男朋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教室里残留的、因为刚才骚动而产生的窃窃私语,也盖过了江逾明心头那汹涌的怒火。 江逾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弄得浑身一僵。覆盖在手背上的温度,拂过额发的轻柔,还有那低沉温和的“睡吧”和“男朋友”……像是一盆温水,兜头浇在了他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 所有的暴躁、怒火、不适,在这无声的安抚和温和的称呼下,奇异地开始消退。紫瞳里翻涌的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被吵醒后的巨大困倦和身体深处泛起的酸软无力。 他瞪着宋望舒那双近在咫尺、专注看着自己的纯黑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那张带着红印、睡眼惺忪又气鼓鼓的脸。想骂人的话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是极其憋屈地、带着浓重鼻音地“哼”了一声,猛地抽回被宋望舒覆盖的手,再次一头栽回课桌上,把脸狠狠埋进胳膊里。 这一次,他埋得更深,肩膀却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那紧绷的、如同炸毛刺猬般的气息,终于缓缓消散。 世界彻底清净了。 宋望舒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讲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只是那只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口袋里那部属于江逾明的、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外壳。 斜前方,顾芳松看着江逾明再次趴下,又看看宋望舒那平静无波的侧脸,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内心疯狂OS:卧槽!吓死爹了!明哥这起床气……嫂子牛逼!一句话就搞定了!这狗粮……真特么噎人又管饱!他默默地、无比虔诚地对着宋望舒的后脑勺拜了拜,决定这节课打死也不碰手机了。 下课铃如同解放的号角,瞬间点燃了高一(1)班。憋了四十分钟的学生们如同出笼的小兽,伸懒腰的伸懒腰,聊天的聊天,教室瞬间被嗡嗡的喧闹填满。 顾芳松像条闻着味儿的小狗,几乎是铃声落下的瞬间就蹿到了宋望舒和江逾明的座位旁。他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江逾明前排的空椅子上,反着坐,胳膊搭在椅背上,小眼睛亮晶晶地在宋望舒和趴在桌上、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低气压的江逾明之间来回扫射。 “嫂子!明哥!下节体育课,溜达去?”顾芳松笑嘻嘻地开口,试图活跃气氛。 江逾明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只发出一个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滚”字,显然还没从被吵醒和被强行“服务”的憋屈里缓过来。 宋望舒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语文课本和笔记,动作一丝不苟。他纯黑的眼睛抬都没抬一下,仿佛顾芳松是团空气。 顾芳松也不尴尬,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拐角。他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看向依旧趴着的江逾明,压低声音,带着点哄骗和八卦的意味:“明哥?别睡了!聊会儿呗?你看嫂子这么帅,你小时候肯定也不差!诶,说说呗,你小时候有没有啥特好玩儿的黑历史?说出来让兄弟乐呵乐呵?” 他这话纯粹是为了逗江逾明,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按照江逾明那暴躁又护短的性子,估计会直接骂回来。 然而,趴在桌上的江逾明,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也许是顾芳松那句“小时候”触动了他某根神经,也许是被吵醒的烦躁需要发泄口,也许只是单纯想怼顾芳松一下。他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了动,闷闷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不耐烦地传出来: “有。” 声音不大,却让顾芳松瞬间支棱起了耳朵,连旁边看似专注整理书本的宋望舒,手上极其细微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真有啊?!”顾芳松眼睛更亮了,兴奋地往前凑了凑,“快说说!啥事儿?尿裤子了还是考试不及格被请家长了?” 江逾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依旧没抬头,但声音清晰了几分,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记得我小时候,小学那会儿吧。” “有个跟我同班的……傻逼。” 他用了“傻逼”这个词,但语气却不像平时骂人那样带着戾气,反而有点……形容不上来。 “因为他妈跟他吵架了还是咋的,反正哭唧唧的。” 江逾明的声音带着点嫌弃,“然后那天上课,突然下大雨了,贼大。” “放学的时候,那傻逼没带伞。” 他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这都想不到”的鄙夷,“他就那么傻乎乎地跑到操场边那棵最大的梧桐树底下,抱着膝盖在那哭,哭得……啧,贼他妈烦人。” 顾芳松听得津津有味,小眼睛放光:“然后呢然后呢?明哥你是不是上去嘲笑他了?” 江逾明似乎被顾芳松的猜测气到了,猛地抬起头!紫瞳因为趴着充血而显得更亮,带着点被误解的恼怒瞪了顾芳松一眼:“放屁!老子有那么缺德吗?!” 他吼完,大概是觉得趴着说话不爽,干脆撑着酸软的腰,龇牙咧嘴地坐直了身体。这一动,又牵扯到不适,眉头狠狠皱了一下。 旁边的宋望舒几乎是立刻停下了整理书本的动作,纯黑的眼睛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去扶他的腰。 “滚开!不用你!”江逾明烦躁地拍开他的手,紫瞳瞪着顾芳松,继续讲,声音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有点不稳,“老子看他哭得跟个被抛弃的小狗崽似的……烦死了!就跑过去……” 他顿了顿,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强装的凶狠: “老子就把自己的伞塞给他了!凶巴巴地吼了他几句,大概就是‘哭个屁!拿着!赶紧滚回家!’之类的……” 顾芳松听得嘴巴微张,一脸“卧槽这剧情不对”的表情:“然……然后呢?他拿了伞就跑了?” 江逾明翻了个白眼,紫瞳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麻烦又有点……无奈的事:“跑个屁!” “那傻逼……”他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点不可思议和一丝残留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他拿过伞了,然后……然后他就扑老子怀里了!” “就在那儿抱着老子哭!哭得……哭得天昏地暗的!鼻涕眼泪全蹭老子衣服上了!妈的!” 江逾明说着说着,仿佛又感受到了当时的窘迫和那滚烫的眼泪,耳根微微发红,“老子推都推不开!他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老子只能……只能就那么站着让他抱着哭……” 顾芳松已经彻底石化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江逾明那副又羞又恼、紫瞳里却带着一丝遥远回忆的模样,再看看旁边…… 宋望舒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纯黑的眼睛不再是平时的平静无波,而是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里面翻滚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深埋十年的记忆被骤然掀开的剧痛、还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浓烈情感!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无意识地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深蓝色的校裤布料被他攥出了深深的褶皱。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座压抑着火山爆发的雕塑,只有那双纯黑的眼睛,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江逾明的脸上! 江逾明还在讲述,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他皱着眉,仿佛在努力回忆当时的细节:“……哭了好久好久,久到老子腿都麻了!雨都快停了!他才终于哭不下去了……” “然后,那傻逼抬起头,”江逾明撇了撇嘴,紫瞳里带着点嫌弃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脸上全是鼻涕眼泪,脏死了……” “他看着老子,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句……” 江逾明模仿着当时那小孩的语气,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孩子气的哭腔: “‘我……我不会忘记你的……’” “说完,”江逾明耸耸肩,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随意和不耐烦,“他就跟被狗撵似的,抓起伞,头也不回地跑了!跑得贼快!老子连他叫啥都不知道!伞也没还!妈的,亏大了!” 江逾明终于讲完了,似乎还沉浸在“亏大了”的怨念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投下了一颗怎样的重磅炸弹。 顾芳松已经彻底傻掉了,嘴巴还保持着“O”型,眼珠子在江逾明和旁边那个如同石化、眼神却炽热得能烧穿一切的宋望舒之间疯狂转动。他感觉自己大脑CPU已经烧了!这……这剧情……信息量太大了吧?! “卧……卧槽……” 顾芳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明哥……你……你说那个……那个被你凶巴巴哄着、抱着你哭了好久、还拿了你伞跑掉的小哭包……是……是……” 他不敢说下去,目光惊恐地、带着巨大问号地投向了旁边的宋望舒。 就在这时! 一直如同雕塑般凝固的宋望舒,猛地动了一下! 他“唰”地一下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瞬间吸引了周围同学的注意。 他纯黑的眼睛,如同深渊里燃起的烈焰,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能将人灼穿的光芒,死死地、牢牢地锁住了还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和暴躁的江逾明! 那眼神太复杂,太浓烈,包含了太多太多江逾明看不懂、也从未在宋望舒眼中见过的东西!狂喜、痛苦、执念、十年寻觅的尘埃落定……还有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深不见底的爱意! 江逾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炽热到恐怖的眼神吓了一跳,紫瞳瞬间警觉地眯起,下意识地也想起身:“宋望舒!你他妈又发什么疯?!” 宋望舒却没有回答。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为一个低沉沙哑到极致、带着无法言喻的颤抖和巨大冲击力的短句,如同惊雷般砸在江逾明耳边: “伞。” “是蓝色的小熊。” 轰——!!! 江逾明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 他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如同被冻结的紫水晶!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宋望舒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在疯狂回荡! 蓝色的小熊…… 蓝色的小熊……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把伞!伞面就是一只憨态可掬的蓝色小熊!因为用了很久,小熊的图案都有些磨损了! 他猛地抬起头,紫瞳难以置信地、死死地撞进宋望舒那双翻涌着滔天巨浪的纯黑眼眸里!那个模糊的、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哭包身影,和眼前这个高大、冷峻、眼神却炽热得能将他点燃的宋望舒……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在巨大的震惊中,开始疯狂地重叠! 顾芳松在旁边,彻底石化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眼珠子瞪得快要脱眶!内心疯狂刷屏:卧!槽!卧槽卧槽卧槽!!!蓝色小熊?!小哭包?!十年?!这特么是什么惊天大瓜?!嫂子就是那个小哭包?!所以嫂子惦记了明哥十年?!卧槽!这剧情比八点档还狗血!比晋江还晋江!我嗑的CP居然特么是青梅竹马(?)久别重逢?!我死了!我嗑死在这了!!! 整个教室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周围几个听到只言片语的同学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宋望舒无视了所有惊骇的目光。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江逾明,仿佛要将他此刻震惊的表情刻进灵魂深处。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颤抖,目标明确地伸向江逾明颈侧。 江逾明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身体僵硬,甚至忘了躲闪。 宋望舒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其中一颗安静垂落的、紫藤萝色的泪滴耳坠。冰凉的宝石触感混着他指尖的滚烫,激得江逾明身体猛地一颤! 宋望舒的指尖在那颗小小的、承载着江逾明对母亲思念的泪滴上,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纯黑的眼睛,如同穿透了十年的时光迷雾,带着一种江逾明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温柔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深深地望进那双写满震惊的紫瞳里。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和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深情,清晰地响起,如同誓言,砸在江逾明混乱的心湖上: “我找到了。” “江逾明。” 第60章 你甩不掉了 宋望舒那句如同惊雷般的“伞。是蓝色的小熊。”,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江逾明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轰——! 无数画面碎片在江逾明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炸开! 滂沱大雨中,操场边那棵巨大的、叶子被砸得噼啪作响的梧桐树。树下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肩膀剧烈耸动,压抑的哭声混合着雨声钻进耳朵。自己冲过去,把心爱的、印着蓝色小熊的伞粗暴地塞进那双冰冷的小手里,嘴里吼着不耐烦的话,却笨拙地拍着那颤抖的背脊……然后,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脑袋猛地扎进自己怀里,温热的、带着巨大委屈的眼泪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小小的手臂死死箍着自己的腰,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哭声震得他耳膜发麻,推也推不开,只能僵硬地站着,感受着怀里那具小身体的颤抖和滚烫……最后,那张哭肿的、脏兮兮的小脸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抽噎着说:“我……我不会忘记你的……” 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抓起伞就跑,消失在雨幕里…… 蓝色小熊伞! 那个小哭包! 江逾明紫瞳剧震,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高大、冷峻、眼神却炽热得如同熔岩的男人!那个模糊的、脆弱的小身影,和眼前这张棱角分明、压迫感十足的脸……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像,在巨大的认知冲击下,疯狂地重叠、融合! “你……你是……” 江逾明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巨大的茫然和冲击后的沙哑,几乎不成调。 顾芳松在旁边已经彻底疯了!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天动地的“卧槽”喷出来,小脸憋得通红,眼珠子在江逾明和宋望舒之间疯狂转动,内心弹幕已经刷爆了服务器:蓝色小熊!树下小哭包!十年!破案了!嫂子惦记了明哥十年!源头在这儿!卧槽!这什么旷世奇缘(?)!我嗑的CP是命中注定!!! 然而,江逾明混乱的大脑里,另一段被深埋的记忆碎片,也因为这巨大的冲击,被硬生生撬了出来! 就在宋望舒那双翻涌着滔天巨浪的纯黑眼眸,即将把他彻底吞噬的时候,江逾明像是被另一道闪电劈中,猛地瞪大了眼睛!一个更早的、几乎被遗忘的画面,毫无预兆地冲破了记忆的闸门! “等……等等!” 江逾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混乱和震惊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他猛地抬手,像是要推开眼前这过于沉重的现实,“还有……还有之前!小学那个夏令营的时候!” 他这话如同平地惊雷,让刚刚还处于巨大狂喜和激动中的宋望舒,身体也猛地一僵!纯黑的眼睛里那翻涌的巨浪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掀起了更加汹涌的、名为惊愕的波涛! 江逾明根本没看宋望舒的反应,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混乱的回忆风暴,紫瞳失焦地盯着虚空,语速极快,带着一种急于理清线索的急切和混乱: “你!是不是你!在夏令营的时候!被人堵在器材室后面欺负了!缩在墙角,哭得……哭得跟个傻逼似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久远记忆被翻出的粗粝感,“老子路过看见了,把那几个小崽子揍跑了!”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所有被遗忘的碎片都抖出来:“然后……然后你就扑过来抱着老子哭!哭得比树底下那次还凶!鼻涕眼泪糊了老子一身!老子……老子哄了你半天!还……还……” 他的声音卡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别扭的、混杂着羞耻和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红晕,“……还他妈把我当时觉得最酷的、蓝黄红三色的塑料珠手链塞给你了!说……说戴着它,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傻得要命!” 轰——!!! 这一次,轮到宋望舒如遭雷击!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那双纯黑的眼睛里,刚才还翻涌着找到“树下小哭包”的狂喜,此刻瞬间被一种更加剧烈、更加颠覆、更加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所取代! 夏令营! 器材室! 被欺负! 哄他! 蓝黄红塑料珠手链!!! 那是……那是他珍藏了十年、视若生命、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是他认定“老婆”的绝对信物!是他十年寻找的起点! 原来……原来在更早的时候!在他因为母亲争吵而绝望地躲在树下淋雨哭泣之前……在他生命更黑暗的角落里……是同一个江逾明!像一束不讲道理的阳光,蛮横地撕开了他的绝望!揍跑了欺负他的人!笨拙地哄着他!把那个廉价却无比珍贵的手链塞给了他! 树下那次……不是初见!是重逢!是他潜意识里对那束光的本能追寻!是他早已被刻下烙印的灵魂,在茫茫人海中,再次捕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十年! 他找了十年! 他以为他找到了那个在树下给他伞、让他铭记一生的“小太阳”。 却从未想过,那个“小太阳”,早在他更弱小、更无助的夏令营里,就已经蛮横地闯入了他的生命,留下了更深的烙印! 巨大的信息量和颠覆性的认知,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宋望舒淹没!他纯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逾明,里面不再是单一的狂喜或激动,而是混杂着极致的震惊、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十年寻觅终得圆满的酸楚、以及一种近乎灵魂震颤的……宿命感!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竟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只戴着银色指环(江逾明的王权象征)的手,无意识地、死死地攥紧了胸口的校服布料,仿佛要抓住那颗因为巨大冲击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而江逾明,在吼出夏令营那段记忆后,自己也彻底懵了!他混乱的思绪像是被两股记忆的洪流狠狠对撞! 他猛地转头,紫瞳因为极度的混乱和难以置信而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因为巨大冲击而微微颤抖、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的宋望舒,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和质问: “是……是你?!树底下那个是你?!夏令营那个……也是你?!操!” 他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仿佛这样能理清混乱,“当初……当初他们在真心话大冒险抽到,逼老子说童年干过什么傻逼事……老子才他妈把这个送手链的事说了出来……你……你是我同桌,你当时就听到了!你他妈当时就说那个‘哭包’是你!老子以为……以为就那一次!” 他指着宋望舒,手指因为激动和混乱而微微颤抖:“现在!现在怎么这个在树底下淋雨哭的傻逼……也是你?!我……我他妈根本就没想到过!那个小哭包……那个在器材室后面抱着老子哭、在树底下抱着老子哭的……竟然是同一个人?!而且……而且他妈的就是你?!!” 江逾明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炸开了!十年!两段被他视为“一时心软多管闲事”的童年插曲,两个模糊的、被他丢在记忆角落的“小哭包”形象……此刻,在宋望舒炽热得能将他融化的目光下,无比清晰地重合了!变成了眼前这个强大、冰冷、偏执、却又在细节里对他展现出唯一温柔的……“男朋友”! “老子……老子当初都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老子!我们就是……就是两个班上的陌生人!怎么就……” 江逾明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无力感,紫瞳里充满了茫然和混乱,“……怎么就……缠上老子了?还缠了两次?最后……最后还他妈这样?!” 他语无伦次,指着宋望舒,又指指自己,完全无法理解这混乱的局面。 整个教室死寂一片。所有听到只言片语的同学都如同被石化,嘴巴张得老大,眼神在江逾明和宋望舒之间疯狂游移,信息量太大,CPU集体过载。 顾芳松已经彻底宕机了。他捂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惊和嗑糖嗑到晕厥的幸福感而微微颤抖。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两次!两次救命!两次被明哥捡到!两次抱着哭!手链和伞!十年!卧槽!这特么不是爱情是什么?!是宿命!是老天爷拿钢筋焊死的CP!锁死!钥匙我吞了!!! 就在这时—— 一直如同被巨大冲击钉在原地的宋望舒,终于动了! 他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瞬间拉近了和江逾明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 他不再压抑!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所有的震惊、狂喜、酸楚、执念、以及那深埋了十年、此刻终于找到全部源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爱意,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光芒,将江逾明彻底笼罩! 他伸出手,不再是刚才触碰耳坠的轻柔试探,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如同捕获失而复得珍宝般的巨大力量,猛地扣住了江逾明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江逾明瞬间感觉到了疼痛! “两次。” 宋望舒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震颤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尘埃落定的狂喜,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江逾明混乱的心上: “都是你。” “江逾明。” 他紧紧扣着江逾明的手腕,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纯黑的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燃烧着跨越了漫长岁月的火焰,声音低沉而炽热,带着不容错辨的独占宣告: “我的。” “一直都是。” “两次。” “都是你。” “江逾明。” “我的。” “一直都是。” 宋望舒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碾磨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跨越了十年时光的沉重宣告,狠狠地砸在江逾明混乱不堪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 他手腕被宋望舒死死扣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那滚烫的触感和不容抗拒的强势,像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宋望舒那双纯黑的眼睛,此刻不再是深潭,而是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狂喜、执念、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归属感! 江逾明被这眼神钉在原地,大脑彻底宕机。十年!两次!那个在器材室后脆弱哭泣、在梧桐树下绝望淋雨的小哭包……竟然都是宋望舒!那个他曾经施以援手、转头就忘的陌生人,竟然在十年后,以这样一种强势、偏执、甚至带着毁灭性的方式,重新闯入他的生命,将他牢牢禁锢! 荒谬! 震惊! 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被命运狠狠戏耍的愤怒和……心悸! “你……你他妈……” 江逾明紫瞳剧烈震颤,嘴唇翕动,想骂人,想推开这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的现实,喉咙却被巨大的冲击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然而,宋望舒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和理清思绪的机会! 那汹涌的情感洪流已经彻底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堤坝!十年寻觅的艰辛、两次被拯救却失之交臂的遗憾、重逢却不相识的煎熬、以及此刻真相大白、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慌(怕再次失去)……所有情绪如同熔岩般在他胸腔里沸腾、咆哮! 他猛地俯身!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凶狠的力道!如同猛兽锁定自己的猎物! 目标——江逾明因为震惊而微张的、带着点干涩的唇瓣! 江逾明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宋望舒眼中那毁灭性的光芒让他头皮发麻!他想躲!想挣扎!但身体却被巨大的震惊和手腕上那铁钳般的力量死死禁锢! “唔——!” 滚烫的、带着一种近乎吞噬气息的唇,狠狠地、不容分说地覆压了上来! 这不是之前浴室里那个带着惩罚和占有意味的吻! 也不是昨晚情动时的纠缠! 这是一个烙印! 一个跨越了漫长岁月、失而复得的、带着绝望狂喜和巨大执念的灵魂烙印! 宋望舒的吻凶狠而霸道,带着一种要将江逾明整个人拆吃入腹、融入骨血的疯狂!他的手臂猛地收紧,将江逾明死死地勒进自己滚烫的胸膛里!另一只手则用力扣住他的后脑,指尖深深插入他柔软的黑发中,将他所有的退路彻底封死! 江逾明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亲吻弄得大脑一片空白!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缺氧而瞬间失焦!唇齿间全是宋望舒那滚烫的气息,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和一种近乎悲怆的深情!他本能地想抗拒,想推开,但手腕被死死扣着,腰被勒得生疼,后脑被固定,所有的挣扎在对方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徒劳和可笑! “唔……宋……放……!” 破碎的呜咽和抗议被彻底堵死在喉咙里,化为暧昧而狼狈的喘息。 整个高一(1)班教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真空般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喧闹、聊天、收拾书本的声音,在宋望舒猛地俯身强吻下去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几十双眼睛,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齐刷刷地、带着无以伦比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死死地钉在了教室后排那个角落! 纪律委员! 宋望舒! 那个永远面无表情、冷得像块冰、走路带风、眼神能冻死人的年级第一! 他! 他!竟!然!在!教!室!里! 当!着!全!班!人!的!面! 强!吻!了!校!霸!江!逾!明! 画面冲击力太过震撼!信息量太过爆炸!以至于所有人都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纠缠在一起的、充满了绝对力量和巨大情感冲击的身影! 顾芳松离得最近。 他坐在前排反坐的椅子上,此刻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和一种嗑到惊天巨糖、灵魂升天的狂喜而剧烈颤抖!内心已经不是刷屏,而是核爆级别的烟花在疯狂绽放:啊啊啊啊啊啊!!!亲了!亲了!当众强吻!嫂子牛逼!十年执念爆发了!卧槽!这占有欲!这宣示主权的方式!教科书级别!我搞到真的了!搞到天花板了!!!妈妈我死而无憾了!!! 周围的同学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过来,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嘶——!” “我的天!” “卧槽!!!” “我是不是眼花了?!” “纪律委员他……他亲了江逾明?!” “在教室?!我的妈呀!” “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顾芳松说的是真的!他们真是……!” “这也太……太猛了吧?!” 窃窃私语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无数道目光交织着震惊、八卦、兴奋、难以置信,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那个角落! 宋望舒仿佛彻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他的世界只剩下怀里这具温热的、挣扎的、却被他牢牢禁锢的身体!这个他跨越了十年时光、在绝望中寻找、在黑暗中守望、最终失而复得的“光”! 他的吻从最初的狂暴凶狠,渐渐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失而复得的巨大酸楚。啃咬的力道减轻,变成了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一遍遍的舔舐和吮吸,仿佛在确认这是真实的,不是梦境。他紧扣着江逾明后脑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穿插在他柔软的发丝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抚摸。 江逾明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大脑缺氧,紫瞳里水光潋滟,只剩下被强行拖入**漩涡的迷乱和巨大的羞耻感!周围那些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想推开,想怒吼,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但身体却被宋望舒那滚烫的气息和汹涌的情感牢牢裹挟,腰腿的酸软更是让他连站直都困难! “宋……望……舒……混……蛋……” 趁着换气的间隙,他破碎地、带着浓重哭腔和羞愤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宋望舒终于微微抬起了头,唇瓣却依旧留恋地、极其轻微地蹭着江逾明那被吻得红肿湿润的下唇。他纯黑的眼睛如同燃烧后的灰烬,依旧炽热,却沉淀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温柔和满足。他微微喘息着,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江逾明绯红滚烫的脸颊上。 他无视了江逾明羞愤欲绝的眼神,无视了周围所有惊骇的目光,无视了整个世界。 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专注,从江逾明那双因为情动和羞愤而水光潋滟的紫瞳,滑过他挺直的鼻梁,最后定格在那两片被他蹂躏得如同熟透樱桃般红肿诱人的唇瓣上。 然后,在江逾明惊骇的目光和全班同学持续石化的注视下,宋望舒再次低下头! 这一次,不再是粗暴的啃噬,而是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虔诚,在江逾明那红肿的唇瓣上,印下了一个羽毛般轻柔、却又带着千钧重量的吻。 一触即分。 他微微抬起头,纯黑的眼睛深深地望进江逾明那双写满了混乱、羞愤、震惊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悸动的紫瞳里。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终于尘埃落定的满足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宣告,清晰地响起,砸碎了教室里最后一丝死寂: “三次。” “江逾明。” “你甩不掉了。” 第61章 很甜 宋望舒那低沉沙哑、带着尘埃落定般满足的宣告——“三次。江逾明。你甩不掉了。”——如同最后的判决,沉沉地砸在江逾明混乱的心湖上,激起一圈圈无力抵抗的涟漪。 周围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聚焦在他被吻得红肿的唇瓣和滚烫的脸颊上。羞愤、混乱、被当众侵犯领地的巨大屈辱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沸腾,几乎要冲破喉咙喷发出来! 他想吼。 想骂。 想把这个强行撕开他所有伪装、把他钉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审判的混蛋推开,揍得他妈都不认识! 然而…… 当他的紫瞳,撞进宋望舒那双近在咫尺、如同燃烧后的灰烬般炽热又沉淀着深不见底温柔的眼睛里时,当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眼角还带着被吻出来的湿意、嘴唇红肿的模样时…… 一股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疲惫和……某种诡异的认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熄了那即将爆发的火山。 十年。 两次不期然的闯入和拯救。 一次强势到不容抗拒的重逢与禁锢。 还有这该死的、被强行赋予的“男朋友”身份…… 以及刚才那个……那个带着十年执念、几乎将他灵魂都吸走的吻…… 甩不掉? 是啊……好像……真的甩不掉了。 从那个在器材室后递给他塑料手链的“小太阳”,到那个在梧桐树下粗暴塞给他蓝色小熊伞的暴躁少年,再到此刻这个被他强行夺走戒指、禁锢在身边、在教室当众强吻的“男朋友”…… 命运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早就把他和眼前这个偏执到可怕的男人死死缠在了一起。无论他如何挣扎、怒吼、抗拒,都只是在网中徒劳地扑腾。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那支撑着他最后一点羞愤和怒气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腰腹深处的酸痛,后颈被宋望舒指尖残留的滚烫触感,还有唇瓣上那鲜明到无法忽视的肿胀感……所有的不适和混乱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鼻音和彻底放弃挣扎意味的嘟囔。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含糊,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叹息,带着点自暴自弃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纵容。 “……甩不掉就甩不掉吧。” 他别开脸,紫瞳不再看宋望舒那能将他吸进去的目光,而是盯着旁边桌面上那一道浅浅的划痕,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宝藏。耳根的红晕却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根,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顿了顿,他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极其别扭、却又能勉强说服自己的理由,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你现在……不是……我男朋友吗?” 他飞快地瞥了宋望舒一眼,又立刻移开视线,声音更低了些,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落入了离他最近的两人耳中: “甩掉……干嘛……” 轰——!!! 这轻飘飘的、带着点不情愿却又无比清晰的回应,落在宋望舒耳中,却比刚才他自己宣告的惊雷更加震撼! 宋望舒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他纯黑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翻涌的温柔和满足如同被投入了核弹,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足以淹没一切的巨大狂喜所取代!那狂喜是如此剧烈,以至于他那张万年冰封、鲜少有表情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川骤然崩裂般的震动!他的瞳孔因为极致的冲击而微微收缩,连带着扣着江逾明手腕的指尖,都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 他听到了什么? 甩不掉……就不甩了? 因为……他是他的……男朋友? 所以……不甩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宋望舒的四肢百骸!十年的寻觅,两次的错过,重逢后的偏执占有,强加的“男朋友”身份……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患得患失,所有深藏在冰冷理智下的、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惧……在这一刻,在这句带着别扭却无比清晰的认可下,轰然倒塌!化为一片纯粹到极致的、失而复得的狂喜汪洋!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震耳欲聋! 而旁边的顾芳松,在听到江逾明那句“甩不掉就甩不掉吧”时,小嘴就已经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像铜铃!当那句“男朋友……甩掉干嘛”轻飘飘地落下来时,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一千个烟花同时炸开!灵魂都快乐得飘了起来! 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双手激动地拍在一起,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小脸因为极致的兴奋涨得通红,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响彻了整个依旧处于死寂的教室: “卧——槽——!!!!” “成了!成了啊嫂子!明哥认了!他认了!!!” “十年!三次救命!宿命羁绊!霸道强吻!教室官宣!现在明哥亲口承认你是他男朋友不甩了!!!” “啊啊啊啊啊!!!我搞到真的了!搞到天花板上的天花板了!!!锁死!钥匙我吞了还加了十吨水泥焊死!!!” “宋江is rio——!!!” 顾芳松这石破天惊、如同CP粉头原地升天般的嚎叫,瞬间打破了教室死寂的魔咒! “轰——!!!” 整个高一(1)班彻底炸开了锅!如同冷水滴进了滚油锅! “我的天!江逾明承认了?!” “他承认宋望舒是他男朋友了?!” “卧槽!当众承认!还是在……在那个吻之后?!” “这剧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顾芳松说的三次救命是什么?宿命?!我的妈呀!” “啊啊啊!好甜!好刺激!我要疯了!”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纪律委员牛逼!校霸牛逼!锁死!钥匙我吞了!” 议论声、惊呼声、尖叫(来自某些激动过度的女生)、倒吸冷气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无数道目光在宋望舒和江逾明身上疯狂扫射,充满了震惊、羡慕、祝福、以及“这瓜真香”的兴奋! 江逾明被顾芳松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嚎得浑身一哆嗦,瞬间从那种破罐破摔的认命状态中惊醒过来!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抬起头,紫瞳因为极致的羞愤瞬间烧得通红,恶狠狠地瞪向那个上蹿下跳、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广播的顾芳松! “顾!芳!松!老子杀了你——!!!” 他气急败坏地嘶吼,完全忘了自己还被宋望舒扣着手腕,下意识地就想扑过去掐死那个大嘴巴! 然而,他刚一动—— 手腕上那股一直存在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传来! 宋望舒非但没有松手,反而顺势一拉! 江逾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 下一秒! 他整个人被一股更加巨大、更加不容置疑的力量,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拥入了一个滚烫而坚实的怀抱! 宋望舒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那张因为羞愤而涨红的脸,不容分说地、深深地按进了自己温热的颈窝! “唔……!” 江逾明所有未出口的怒吼和挣扎,都被闷在了宋望舒带着干净皂角味的颈窝里。鼻尖充斥着对方的气息,耳边是宋望舒那如同擂鼓般剧烈而沉稳的心跳声。 “闭嘴。” 宋望舒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颤抖的狂喜和不容置疑的独占欲,清晰地响在江逾明的头顶,也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喧嚣。 他环抱着江逾明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彻底藏起来,隔绝掉所有窥探的目光。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滚烫的唇瓣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珍惜和满足,印在了江逾明柔软的发顶。 低沉的声音,如同最郑重的誓言,只落在他发丝的缝隙里: “我的。” “男朋友。” 整个教室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角落。 高大冷峻的纪律委员,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那个暴躁却别扭的校霸,紧紧地、珍重地拥在怀里,如同拥抱着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勾勒出两人紧密相拥的轮廓。 空气中,只剩下宋望舒那低沉而满足的宣告,在无声地回荡。 尘埃落定。 宿命纠缠。 下午的体育课,阳光正好,晒得人懒洋洋。自由活动时间一到,江逾明就拖着顾芳松,以“补充能量”为由,溜达到了小卖部。 “老板,两根棒棒糖!草莓的!”江逾明拍下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迫不及待地撕开糖纸,把粉色的糖球塞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起一个小包,满足地眯起了紫瞳。 顾芳松也叼着根橙子味的,含糊不清:“明哥,待会儿王阎王查人咋办?” “怕个屁!”江逾明叼着糖,含糊又嚣张地一挥手,“就说肚子疼!” 两人叼着糖,晃悠着回到操场边缘,掐着点混在回教室的队伍里。 高一(1)班教室,刚上完体育课的学生们还带着汗味和喧闹。江逾明叼着那根快吃完的草莓棒棒糖,塑料小棍在嘴里晃悠着,慢悠悠地晃回自己靠窗的座位。顾芳松紧跟其后。 宋望舒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校服依旧笔挺,额角只有一层薄汗,正低头看着一本竞赛题集。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纯黑的眼睛习惯性地扫向江逾明。 目光精准地落在他叼着的、粉红色糖球几乎消失的棒棒糖棍上。 江逾明一屁股坐下,动作牵扯到腰腹的酸软,几不可察地“嘶”了一声。他迎着宋望舒那平静无波却自带审视的目光,紫瞳里闪过一丝狡黠和故意挑衅的光。 他非但没把糖拿出来,反而用舌尖顶了顶嘴里的小棍,让它晃得更起劲。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宋望舒,嘴里含着糖,声音带着点黏糊糊的含糊不清,却又清晰得足以让旁边竖着耳朵的顾芳松听清: “喂,宋望舒。”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宋望舒纯黑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痞气和恃宠而骄意味的弧度,“你可是……纪律委员啊。” 他舌尖灵活地把糖棍从左边顶到右边,腮帮子鼓动了一下,才慢悠悠地、带着点戏谑地补充道: “不会……要收你男朋友嘴里的糖吧?” 这话一出,旁边的顾芳松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猛地捂住嘴,小眼睛瞪得溜圆,看看一脸“老子看你怎么办”的江逾明,再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宋望舒,内心疯狂尖叫:卧槽!明哥牛逼!恃宠而骄!当众撒娇(?)!这狗粮我吃!嫂子快接招!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看着江逾明近在咫尺、带着狡黠笑意的脸,还有那根在他唇齿间晃悠的糖棍。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名为纵容的柔光。 他没有说话。 只是极其平稳地伸出手。 目标明确——江逾明微微张开的唇齿间,那根沾着他口水的、粉色的塑料小棍。 动作快、准、稳。 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捏住了那根湿润的小棍,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江逾明温软的唇瓣。 江逾明身体微微一僵,紫瞳因为那突如其来的触碰而瞬间睁大,叼着糖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 宋望舒极其轻巧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那根残留着最后一丝草莓甜味的糖棍,从江逾明嘴里抽了出来。 然后,在江逾明惊愕的目光和顾芳松屏息的注视下—— 宋望舒极其自然地、旁若无人地,将那颗小小的、被舔得光滑湿润的粉色塑料糖球,含进了自己嘴里。 他甚至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用舌尖卷了一下,像是在品尝那残留的、属于江逾明的甜味。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只是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支笔。 他纯黑的眼睛依旧平静地看着江逾明,薄唇含着那颗小小的糖球,腮边微微鼓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包。 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和理所当然: “没收了。” “很甜。” “噗——!!!” 顾芳松终于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还好嘴里没东西),趴在桌子上,肩膀疯狂抖动,憋笑憋得快要抽筋!内心已经笑到打滚:啊啊啊啊!!!没收了!含嘴里了!还说很甜!甜的是糖还是人啊嫂子!这占有欲!这操作!骚断腿了!我嗑死!嗑死在这课桌上了!!! 江逾明整个人都懵了!紫瞳圆睁,看着宋望舒嘴里那根原本属于自己的糖棍,再看看对方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点深意的脸,一股巨大的热浪“轰”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耳朵脖子瞬间红透! “操……宋望舒!你……你他妈……” 他羞愤交加,想骂人,却词穷,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紫瞳里水光潋滟,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宋望舒仿佛没听见他的控诉,纯黑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江逾明因为羞恼而微微湿润的唇角,抹掉了一点点不存在的糖渍。 “上课了。” 他收回手,声音低沉温和,含着那颗小小的糖球,目光重新投向了桌上的竞赛题集,仿佛刚才那个惊掉人下巴的操作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逾明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感受着唇角残留的、对方指尖带来的微凉触感,再想想自己那根被“没收”的糖……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憋屈和一种被吃得死死的羞恼感涌上心头。他愤愤地一屁股坐好,扭过头看向窗外,只留给宋望舒一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 窗外阳光正好。 教室里,只有顾芳松压抑不住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憋笑声,和宋望舒嘴里那颗慢慢融化的、带着草莓甜味的小小糖球,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至此,再无分离。 第62章 江逾明 晚上,宋望舒推开家门。客厅里灯光明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饭菜香。宋昕妍正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在看报表,听到开门声抬起头。 “回来了?今天比平时晚一点。”宋昕妍放下平板,语气是一贯的干练平静,目光却敏锐地在儿子脸上扫过。她注意到宋望舒似乎……不太一样。虽然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眉宇间那股常年萦绕的冰冷疏离感,好像淡了些?眼神深处似乎也藏着点……难以言喻的柔和? “嗯。”宋望舒应了一声,换了鞋,动作依旧是一丝不苟的利落。他没立刻去餐桌,而是走到厨房的冰箱前,拉开冰箱门,拿出了一瓶冰水。拧开瓶盖时,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流转着暗银光泽的指环。 宋昕妍看着他的背影,没追问,只是等他拿着水走到餐桌旁坐下。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是保姆做的。母子俩安静地吃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宋昕妍吃得不多,更多时候是看着儿子。她发现宋望舒吃饭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点,眼神偶尔会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回味什么,嘴角的线条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这太反常了。 宋昕妍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打破了餐桌的宁静: “小望。” 宋望舒夹菜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母亲。纯黑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等待下文。 宋昕妍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的笃定: “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宋望舒握着筷子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他看着母亲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冷静而锐利的眼睛。没有否认,没有回避。 他极其平稳地放下了筷子。 纯黑的眼睛直视着母亲,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和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清晰地响起,没有任何犹豫: “是。” 停顿了一秒,补充道: “他叫江逾明。” 再停顿,仿佛在确认某种深入骨髓的认知,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分量: “我非常喜欢他。” “……” 饶是见惯风浪的宋昕妍,也被儿子这直接、清晰、甚至带着点宣告意味的回答震了一下。没有“还行”、“可以”、“在接触”这种模糊词汇,是“是”,是“非常喜欢”。这在她这个情感表达向来匮乏甚至缺失的儿子口中说出来,分量重得惊人。 宋昕妍看着儿子眼中那份近乎执拗的认真,那份她从未见过的、属于年轻人的炽热光芒(尽管被冰冷的表象包裹着),心里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担忧(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欣慰。她的儿子,似乎终于找到了能让他那冰冷世界照进阳光的人。 她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探究对方的家世背景(这对她来说反而是次要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极其难得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她放下水杯,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好。” “妈妈支持你。” 她看着儿子依旧平静却明显等待下文的侧脸,语气轻松地补充道: “改天,带人来家里吃个饭啊?” 这是一个邀请,一个接纳的信号。意味着她愿意认识那个让儿子变得“不同”的人,愿意将那个“江逾明”纳入他们母子这个疏离却紧密的小世界的考量范围。 宋望舒纯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沉淀了下来。他看着母亲温和的笑容,听着那句清晰的支持和邀请,心头最后一丝因“坦白”而产生的、微乎其微的紧绷感消失了。 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 “嗯。”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稳。 他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动作依旧平稳,只是左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再次轻轻抚过无名指上那枚冰凉的指环,仿佛在确认某种真实而滚烫的拥有。 宋昕妍也重新拿起筷子,脸上的笑意未散。餐厅里恢复了安静,但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冰冷疏离的壁垒悄然融化了一角,流淌着一种无声的、名为理解和支持的暖流。 灯光下,母子二人安静用餐。一个想着那个叫江逾明的少年,一个想着那个能让儿子说出“非常喜欢”的人。一顿简单的晚饭,因为一句坦诚的告白和一个全然的支持,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温情。 宋望舒那一声低沉的回应,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宋昕妍心里荡开一圈圈欣慰的涟漪。她看着儿子重新拿起筷子,动作依旧平稳,但眉宇间那股常年萦绕的、连她都难以真正触及的冰封感,似乎融化了一角。她甚至注意到,他夹菜时,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造型独特的暗银色指环,在灯光下流转着低调而神秘的光泽。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饰品。 母子俩继续安静地用餐。空气里不再只是食物的香气,还流淌着一种无声的、新生的暖流。 宋昕妍很识趣地没有追问那个叫“江逾明”的男孩的具体情况。儿子能如此清晰、笃定地说出“非常喜欢”,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突破和信任。她了解宋望舒,他认定的事,旁人很难改变,也无需过多干涉。她只需要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妈妈在这里,支持你。 “最近学习压力大吗?”宋昕妍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语气带着平常的关心,“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可控。”宋望舒言简意赅,咽下口中的饭菜,“按计划推进。” “那就好。”宋昕妍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青菜,“身体最重要,别熬太晚。” “嗯。”宋望舒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米饭上,纯黑的眼睛深处,却仿佛透过碗碟,看到了另一张带着点暴躁、别扭却又让他移不开眼的脸。 他非常喜欢他。 这个认知在胸腔里反复回荡,带着一种陌生的、滚烫的踏实感。不再是程序化的“目标”,不再是偏执的“所有物”,而是清晰的、名为“喜欢”的情感。这种感觉……很好。 吃完饭,宋望舒习惯性地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拿到厨房水槽冲洗。水流哗哗作响。 宋昕妍没有立刻离开餐厅,她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他冲洗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但宋昕妍还是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他似乎不那么急着结束这一切了?水流冲刷碗碟的时间,好像比平时长了几秒?他那总是微微抿紧的唇线,此刻似乎也放松了那么一丝丝? 也许,是她的错觉?又或许,是那个叫江逾明的少年带来的改变? 宋望舒擦干手,走出厨房。 “妈,我回房了。”他声音平稳地报备。 “好,早点休息。”宋昕妍温声道。 宋望舒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他的房间如同他本人一样,整洁、冷硬、一丝不苟,充满了秩序感。深蓝的床单铺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的书本按照高矮和科目分门别类码放整齐,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他走到书桌前,没有立刻坐下。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旁边——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深蓝色的、边缘磨损的旧金属小盒。 宋望舒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空无一物。 但他纯黑的眼睛,却仿佛穿透了时空,清晰地看到了里面曾经静静躺着的东西——一串廉价的、蓝黄红三色塑料珠串成的手链。那是他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是他十年寻觅的起点,是他认定“老婆”的绝对信物。如今,它已经物归原主。 指尖轻轻拂过空盒内部冰凉的绒布。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充盈着胸腔。它空了,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满”。因为那个送出手链的人,此刻正戴着他母亲留下的紫藤萝耳坠,被他以“男朋友”的身份,牢牢地圈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关上盒盖,将旧盒子小心地放回原处。 然后,他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流转着暗银光泽的指环上。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强大的、非人领域的能量波动。这是他从江逾明手上强行夺来的力量核心,是他“猫王”身份的象征。 宋望舒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戒面上摩挲着。纯黑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思绪。力量的归属?王权的象征?这些在冰冷的逻辑分析里重要无比的东西,此刻似乎都褪色了。他更在意的是,这枚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宣示着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容置疑的联系——他与江逾明的联系。 戒指是他的。 江逾明,也是他的。 用他强行赋予的身份,和他心甘情愿(虽然别扭)的承认。 宋望舒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这细微的变化,如同冰川上悄然绽放的一朵雪莲,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他拿起桌上一本厚重的物理竞赛题集,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纯黑的眼睛重新聚焦在复杂的公式和图形上,专注而冷静。 只是,那放在书页边缘的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在台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依旧。 窗内,少年冰冷的世界里,终于有了恒定的、名为“江逾明”的光源,无声地温暖着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