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作囚笼》 第1章 水漫金山 四周嘈杂纷乱,像是有数十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凭月意识刚刚清醒,右手手腕一痛。 她吃痛地闷哼一声,左手撑地迅速起身,周围似乎有很多人,男女老少汇聚一堂。 脚下的高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保险起见她还是并未动作。 下一刻,昏暗的空间白光乍现,顶上亮起强烈白炽灯光。 所有人瞬时捂住了眼睛,嘈杂声断了断。 下一刻,凭月再睁眼时直接头皮发麻,一个巨大的黑影倒吊在唯一的灯上。 他嗓子里发出溺水般的咕噜声,接着打开了双手,凭月才发现原来他是一个挂在吊灯上的人。 黑衣人的头转了过来,他竟是背对着众人的! 凭月只能看见他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颊朝下,身子朝后。 趁着间隙,她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空间,应该是一个小房子,没有出入口,约莫关着三四十人,挤在不大的正方形面积上有些拥挤,但封顶又意外地高,使这里看起来有些逼仄。 黑衣人扶正帽子,嘴角咧开一抹笑,声音竟是清脆动人,犹如一个翩翩贵公子。 “欢迎诸位来到我们老板新建的游戏厅,通关所有游戏后就可以出去了哦,分数越高,奖励越高。”黑衣人声音不大,却响彻在所有人耳边。 此一声如平地惊雷,炸开了所有人的思绪。 “师傅啊,我们家里还有事的嘞,你看这点钱先给你,让我和我孙女儿走吧!” “曹你马的沙币东西,老子睡觉呢,玩你爸的游戏啊!” “呜呜呜呜呜……” 凭月右手腕还有些钝痛,也许是被踩着哪条经络了。 她摸了摸墙壁的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岩石,偷摸敲了敲,随即定下心来,能打碎,如果谈不拢就破墙出去好了,但是也讨不着什么好,最好先静观其变一下。 左手边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卷毛男生似乎是看见了这出动作,微微凑近了些。 “这是一种石灰岩……”他还未说完,黑衣人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接下来,是第一场游戏哦。” 天花板迅速抬升,黑衣人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远,凭月摸了摸头,没太察觉到有什么变化。 卷毛男生凑近了些,低声道:“要起洪水了。你看,周围的墙壁缝间已经有水珠渗出来,我猜这场游戏的逃生之路就在……”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 凭月拢了拢外套,不紧不慢拆下鞋跟,问他:“你到底想干嘛?” 卷毛男生紧张地舔了舔下唇,道:“我叫伏阳,想合作,看你刚才能把墙锤出凹陷,给你两把刀,你能吊着上去吗?带上我可不可以?” 伏阳说完后眼神紧张地盯着凭月,他刚才观察过了,那群健壮男性看起来都不太好相与,剩下的不是女孩子就是些老弱病残。 自己也着实没什么体力,肯定是找人带更好。 虽然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但是他自己要先活下去,顾不得那么多了,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凭月掂了掂刀具,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好刀,但插进墙里够够的了。 她于是脱下外套,将男生绑在背后,又叮嘱他:“抓稳了。” 伏阳这才发现她一身蛰伏的肌肉,现在还未用力,看起来劲瘦流畅,美感与力量感共存。 水流已经铺了薄薄一层地板,凭月有心叫众人也早点反应过来,因此拿起两把刀就往上攀了好几步。 却没曾想有个中年男人见后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小伙子躲在姑娘家家背后,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伏阳不语,只是紧紧趴在她背上,尽量减少压力,由于身高比凭月高出不少,还得蜷着点身子。 随着水流升高,众人也意识到不对劲,凭月此时下盘已经高于其他人顶部了。 有人试过无果后想要拉扯凭月与伏阳:“你们也带带我吧!求你们了!” 见状,少女松下一柄小刀,身形一荡侧站在左边小刀上,右手握着另一把,恶狠狠威胁道:“谁再攀扯,我先杀了你再上去。” 伏阳有些震惊于她那么轻易就适应了“杀”这个字,但此时没有他说话的份。 就算没有小刀,也就会上得慢一点而已,少女用点力的话估计可以把手指插在墙里。 他现在是半个拖油瓶。 经此一言,果然没有人敢骚扰了。 凭月闷声向上爬,直到爬出十来米,底下的水已经蔓延到大部分人的胸膛了。 她忽然不解道:“是不是只要会游泳就不用爬了?毕竟水也不算快。” 伏阳一愣,像是想到什么,面色一紧头皮发麻:“快快,快上去!希望我猜错了。” 凭月试图动脑筋,最后还是放弃了,认命地往上爬。 水高接近一米八的时候,有些老人小孩已经几乎窒息了,仅有手臂还在水面之上。 大部分人都会点游泳,凭月还能看见有一个女生试图带上小孩,但被紧紧缠住了,自身也难以动弹。 不知这样的善心是好是坏。 伏阳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什么。 接着提醒凭月抓紧小刀。 她一脸不解地照做。 下一刻,整个空间都剧烈地颤动起来,她看见最下方的一层墙壁轰然打开了一半。 恰好是面对面的两边,凭月面色一紧,她知道伏阳在说什么了。 一层墙壁约莫半米多,左边的水不断流向右边,顺势卷走了几个矮小的孩子,他们的哭喊声早已被水流吞噬,凭月也不知道孩子们出去后是否还活着。 天花板已经早早离开了,去往何处不得而知,伏阳说出口很可能在上面,凭月于是鼓着劲往上爬。 每半分钟就有一层新的墙壁打开,沦落在底部的人已经几乎都被冲走了。 凭月面色凝重,她倒是可以看见上面的顶部,问题是登顶以后怎么办?等死么? 伏阳不敢抬头,怕为凭月平添负担,他再次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蓦地,凭月耳边传来一股热气,伏阳急切道:“这些石块好像是打开得越来越快,第一次还是29秒,这一次只有27秒了。” 凭月额上已经有汗珠了,说到底她也还是个人类,背着成年男性高强度攀爬数十米也难以做到无动于衷,此刻正微微喘着气。 水流声开始接近,她没有说话,埋头卯着劲上去,眼见着就要到天花板了,伏阳能感受到小腿上有溅落的水珠。 临了凭月才发现原来天花板是比墙壁高出一米多,只是刷的漆一模一样,刚才看不出来罢了。 她连小刀都来不及拔出,解下外套将伏阳往上一推,自己也跳了上去,不由分说打横抱起他就向唯一的门狂奔。 “砰。”木板隔绝了接踵而至的水流,几乎就要拍打在他们脸上,奇怪的是门缝里居然一点也没有渗漏。 凭月忽然回忆起小时候落水的经历,也是从那以后,她才学会了游泳。 将伏阳放下,凭月摸了摸口袋里的鞋跟,它们都是用难寻的赤金打磨而成,极硬极利,关键时刻可以作为武器。 伏阳眼神莫名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向凭月道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 凭月笑着,上扬的眉弓使她看起来吊儿郎当,只见少女微微凑近,摸了摸少年的耳朵,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第2章 好胜心切(上) 伏阳窘迫地退了半步,绯色蔓延到脸侧:“你…你看这门牌上写着水漫金山,是不是这个‘游戏’的名字?”他还记着黑衣人管那场逃生叫什么。 游戏。 一场很可能夺去了数十人生命的游戏。 很可惜,凭月不是很在意这劳什子游戏,视线转向他的眉眼,那里还因刚才的危机残留着一丝凝重,仍然水光潋滟,她随口接道:“也许吧。” 凭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带着伏阳是因为舍不得这么漂亮的脸溅上血花,能提示别人危机来临就是她最大的善良了,兜里的赤金鞋跟可比小刀要锋利得多。 伏阳抿嘴偏头不与她对视,略显警惕地到处打量,思绪却不知飘往了何方。 凭月伸臂搭在他肩头,温热的掌心覆盖着校服领口,惹得他缩了缩脖子。 “别担心了,我罩着你。”女孩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事。 伏阳避无可避,只是道:“能不能不要靠这么近……”声音微弱,没什么尖刺。 凭月稍稍后退一点,双手插进风衣兜里,主动落了伏阳半步走。 周围是纯白瓷砖铸成的长廊,密密麻麻排布着许多房间,每间房都顶着一个门牌号。 “植物大战僵尸,球球大作战,贪吃蛇大作战,斗地主……?”凭月念了几个,眉间逐渐凝聚出一个川字。 她抓了抓头发,不解地看向伏阳:“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感觉和我们出来的那个房间画风不一样啊。” 说着就想打开一个试试,伏阳连忙阻止她:“大概…是虚假宣传吧。总之不会那么简单的,我们还是先走一走看看。” 这里不像原来的房间那么狭窄,只是纯白一片的配色显得有些压抑。 凭月不紧不慢地跟在伏阳旁边,身形虽比少年矮半个头,气势却压了他半截。 两人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周围,实在是很多岔路,他们干脆一个方向走到底。 大约有十几分钟,面前出现了一扇红木门,与其他房间的门不同,其余的门都是棕色,看不出来是什么木料。 伏阳犹豫着伸手,却不敢按下把手,生怕门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见他犹豫不决,凭月问道:“能不能开?能开我开了。” 自从出师之后,她还没有真正体验过害怕是什么感觉,就算刚才洪水已经到了脚下也只是紧张。 既然伏阳没反对,那就是可以开,凭月按下把手推开了红木门。 门后与想象中可能出现的危机都没有一丝关联。 几乎是一个菜市场。 许多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的人坐在花花绿绿的布上卖东西。 凭月和伏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满腔疑惑。 凭月走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婆摊前,手肘撑膝蹲下:“太太,请问怎么卖?” 简朴的布料上摆着好几种蔬菜,凭月只能认出韭菜、芹菜,还有葱。 婆婆眯了眯眼,老神在在道:“你们是新来的吧?这儿只有以物换物,你能给什么就给什么,看老太婆我同不同意换。” 伏阳拉了拉凭月的袖子,低声说:“我们这身无一物的,先观察一下看看吧。” 她眼神中反而露出一丝兴趣,要钱没有,要东西还真有点儿。 大衣兜里还有两根赤金短柱呢。 蔬菜似乎不是最急需的东西,凭月沿着街道逛下去。 最让她心动的是有一家面馆,看起来十分劲道,还散发出诱人鲜香。 其次是一根长鞭,光泽油亮,还分布着细密的倒刺,轻易便能让人皮开肉绽,它的主人说出售的原因是自己不会用,怕受伤。 而凭月没有这个烦恼,她一共融会贯通了三种武器,其一就是长鞭。 伏阳凑在她耳边悉悉索索说了什么,凭月眉头一挑,决定先买长鞭。 它就像一个热烈张扬的姑娘,带着难训的桀骜,然而到了凭月手里也只能俯首称臣。 “走着。” 伏阳说大家很可能是在游戏房间里获得了这些东西,而他刚才和凭月分头逛摊位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只开门不进去是不会强制开始的。 甫一打开红木门,伏阳就皱起了眉。 明明上一秒还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人,开门后竟一个也没有了。 凭月喜得新宝,没分出太多精力注意这些,赤云鞭手感比其他的重多了,简直就是如臂使指。 绝大部分的游戏光打开门看不出来会发生什么,不会强制开启有利有弊,这便是弊端。 所有门后都是一片风平浪静,似乎并没有暗藏任何杀机。 凭月捏了捏鞭柄,将选择权交给伏阳:“你看着顺眼的选一个吧。” 伏阳转身,将自己的思路娓娓道来:“游戏名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成语,一种是常见的小游戏,后者总给我一种甜蜜幕布后隐藏着张牙舞爪鬼怪的感觉。” “你不用告诉我为什么,说了罩你就不会怪你。” 伏阳侧过身,打开了一扇名为好胜心切的木门。 凭月率先一步走入,门内光影闪动,她眼前凭空出现了十几人。 这是……全息技术么?出现的人是NPC还是真人? 门内是一个操场,中间拉起一条网布,有点像羽毛球场,或是排球场,只不过要大得多。 墙壁略显古朴,刷了层土黄色的漆,时不时有翘边的墙皮。 偌高的天花板上放着一个太阳似的吊灯,散发出耀眼的暖黄灯光。 上面仍倒吊着一个黑衣人,他说:“我是本次游戏的主持人,下面由我介绍规则。” 这个主持人的声音和凭月原来房间里的那个不一样,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自行组队,共分两组。 第一场比赛是羽毛球赛,限时十分钟,进球多的队伍获胜。 第二场比赛是排球比赛,限时五分钟,进球多的队伍获胜。 第三场比赛是足球比赛,一球定胜负。 你们可以使用任何手段进球,但是不能直接接触对方队员的身体。 接下来是组队时间。” 主持人平静念完规则,语气中几乎没有波动,如果凭月看不见他带着面具的脸,还以为是死物在说话。 那十几个人就站在远处,不像是要进行分组的意思。 事实上,他们已经来了几个小时了,谁知道一跨进房间就不允许出去,本来只是想来看看什么情况。 眼见着别人都没动,新进来的人便也跟着不动了。 第3章 好胜心切(中) “人数到达20人将自动开启。”主持人依旧毫无波澜。 凭月见众人毫无反应,主动提出道:“反正也是要来人的,越等越饿,还不如现在开始呢。” 两人还没汇入人群之间,与他们隔着一米距离,似乎形成了无形的隔阂。 人群中传出一道男声,声如洪钟,气血很足:“小朋友们,别劝了,我刚才就这样说了,但是人家都不听的。” 光头大汉叹着气从人后走出,下巴缀着一撮浓密的黑胡,手里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类似禁止符号,以中间的手柄划分楚河汉界,一边是锋利的半圆刀刃,一边则像是半个手摇铃鼓。 “姑娘,你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啊,如果能和你俩一起就好了。”光头摸了摸脑袋,感慨道。 下一秒,光幕亮起,居然因为光头哥的一句话就触发了组队条件。 半空中飘着一块科技感满满的电子屏,左边写着三人的名字。 范长流。 伏阳。 凭月。 伏阳的视线在凭月上停留了几秒,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女孩叫什么…… 人群发出了惊慌的声音,有人恐惧地叫出声。 一个娇小瘦弱的女孩扯了扯高个男人的袖子,低声道。 “哥,这群人看起来没他们仨靠谱,我们过去吧。” 庞玄都没有任何意见,扛着双刀走至三人身后,庞红雨连忙跟上。 原本人堆中有十四个人,现在走了三个,剩余十一个,凭月这边则是五个人。 她毫不在意地往墙角一靠,欣赏着流光溢彩的赤云鞭。 它实在是美。 另一边,李天智转了转眼珠子,心生一计。 他生着一双吊梢眼,眉宇间汇聚了一丝郁气,脖子上挂个小罗盘。 “我们大家都不要过去,十一个人对五个人还赢不了吗?人数越平均越胶着啊。” 时间在倒数,只有三分钟的时间组队。 大概是听信了李天智的话,没人来到他们身边了。 而他自己则是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手心捏了一把汗。 倒数三秒的时候,他腿一蹬冲到了另一边,又是回头看名字。 呼,还好赶上了。 罗盘说生机在这里。 本想提醒大家一起来抓,可他说了也没人会信,刚才那么一番话就是为了让善良的帮助他们,既然都是优先保全自己的了,那他做的也没问题。 凭月挑眉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在外人面前讲话挺浪费时间的。 “比赛开始。”主持人挥了下反重力的袖子,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自动刷新在了赛场两边,而且右手上传来了一点重量,是羽毛球拍。 一颗羽毛球从天而降,往球场的正中间坠落,凭月顺手将拍丢出去,精准击中了羽毛球,拍子受到反弹落在她面前。 由于受到的力太大,羽毛球直接爆射向另一边。 如果是在普通的球场上,这一颗球没有人能接住,可惜这里是杀千刀的游戏。 一位瘦小男子晃动的双腿犹如开了倍速,几乎是常人的双倍,又恰好在球附近,居然成功接到了。 凭月试图捡拍子,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陶玄都见状一拍将羽毛球送回对面。 只见一个满身膘肉的女人举起球拍,狠狠挥下,羽毛球几乎快出了残影,凭月连忙挥鞭去接,好容易是将这个扣杀送了回去。 她惊了一下,女人的力量几乎快要赶上自己刚才那一发了,而她能有这样的力量是因为自小的锻炼,以及千百年来血脉的孤注一掷,即便没怎么用力也不应该被追上。 凭谷将军是她祖先的祖先,究其根本应该有两千多年,据说他骁勇善战,天生巨力。 还是百夫长的时候就毛遂自荐带领三千精兵夜袭剿灭外族四万人。 他先是一挑三位将领,直取元帅首级,乱了敌营军心,又是冲锋陷阵杀了个万朵血花开。 虽然凭月一直觉得祖上传来的说法有一定程度夸大,但凭谷将军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强者。 可后来,凭氏竟一再落寞,别说将军,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官职也没有。 直到凭月降世以前,才发生了转折。 有一日,凭母忽然觉得身轻如燕,巨力无穷,虽不明缘由,总归是好事,于是她选择了参军,历经五月勉强混得个千夫长,然而腹中却鼓起一个小生命。 她赶忙用军功换了个八品小官,恰好是个油水多的位置,一家人这才迎来了吃喝不愁的日子。 又是四月多,一名女婴自母亲腿下诞生,凭母发现自己的巨力没了,又惊又吓之间,她得到了真相。 下人抱着凭月出来,被她攥紧了手指,痛得失声尖叫,差点将小姐摔在地上。 于是他们明白了,要么本来就是凭月的力量,要么就是母亲传给了她。 大家彻夜研究族谱,凭母祖上并没有显赫的战士,应该是得到了凭谷将军的真传。 老太太立刻拍板,让凭月从小学习武艺,哪怕要拮据其他人的生活物资,也必须让她出人头地。 好在她确实是不负所望,年仅十四的时候就出了师,参军打仗,来这里之前她刚刚大败樱国班师回朝,正躺在加长林肯中稍作休整,还没睁眼就被人踩了手腕。 所以,正常人不应该有那么大的力量,除非她也是神迹者。 这些过去对她来说了如指掌,回忆一遍也就是一个瞬间。 羽毛球才刚刚过网。 凭月捏紧了鞭柄,庞玄都忽然上前捂住了她的耳朵。 回头看去,庞红雨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其他人则是戴着耳塞。 闷闷的歌声响起,清脆悦耳,对面的人却忽然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指缝间有鲜血溢出,他们成功得到一分。 下一刻,庞红雨停下了声音,凭月诧异地望向她,神迹者? 看那样子应该是在耳边作出阻断就不会被攻击,既然对方已经反应过来,就没必要继续了。 然而一对母子虽随着大流捂住耳朵,却并没有流血,男孩的眼神还空洞地盯着羽毛球。 伏阳远远望去。 只见那女人眉飞扬,眼吊梢,面如新雪,乌发及腰,眼周萦绕着浓郁的黑色,嘴唇只是微微泛着灰,不见半点血色,似乎整个人只分黑白。 她左手拿着一个拨浪鼓,右手牵着小男孩。 男孩眼角下垂,眉短而淡,嘴角似乎蔓延出不长的黑线,不喜不悲,双目空洞无神,脸颊渲染着水彩般的青灰。 女人放下手,存在感极低地靠近羽毛球,将其举起打出。 凭月原本要伸拍去接,那球却在将近之时忽然往旁边飞走了。 众人:? 凭月挠了挠头发,这么多神迹者吗? 这个又是谁? 她没急着发球,走到伏阳身边微微仰头去听。 果然,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那个女人把球打出来之后,小男孩就一直盯着它,眼神忽然聚集起来了,也许是在发动异能。” 凭月掂了掂拍子,唇角勾出一抹笑,其他人的耳朵正经历蚀骨之痛,轻易无法打球,而那对母子,她已经有办法了。 于是她干脆原地站着,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 最后十秒。 第4章 好胜心切(下) 她举起羽毛球,佯装要打,待母子呈现防御姿态后忽然就是一拍子砸到两人身上,然后徒手将羽毛球丢了过去。 将其直接嵌到了对面的墙中,入木三分。 二比一分,不多不少刚好拿下。 李天智握拳,兴奋地低声欢呼了一下,罗盘果然不会看错人。 时间结束,主持人低沉平静的声音传来:“羽毛球赛,红队获胜,休整十分钟后将进入排球赛。” 罗盘忽然不停震动,还隐隐散发出热量,李天智连忙打开鎏金翻盖,只见指针忽然开始打转,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个罗盘是父亲留给他的,一般来说不会这样,但说明书上记载过这种情况,要么是危险临近但生机没有确切的方位,要么是完全没有生机。 明明刚才还笃定地指向凭月三人的。 伏阳注意到队友的异动,他来到李天智身边,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李天智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罗盘,咬咬牙和盘托出:“罗盘本来能展示生机的位置,可现在乱转要么是大难临头却和方位没有关系,要么是逃不过的灭顶之灾。” 伏阳皱着眉来到凭月身边,将情况悉数告诉了她,少女双手环胸:“你比我聪明,想办法的事交给你了,别考虑方法可不可行,给我个目的就行。” 时间紧迫,还剩六七分钟就要下一场了,势必要赶在排球赛之前。 伏阳双眼紧闭,喃喃自语。 嘴角逐渐露出一丝殷红,为淡粉的唇色添光加彩。 蓦地,他伸手攥住胸口的衣服,发出了闷声的痛吟,面如死灰,唇如金纸,支持不住就要倒下去。 凭月一惊,扶着他的肩膀,心急道。 “你怎么了?” 过了一分多钟他才堪堪缓过来,先没回答凭月的话,而是回忆着刚才的感觉。 半晌。 伏阳紧紧攥住凭月的肩膀,面上是止不住的惊惶:“我们要输掉比赛,不能赢。好胜心切的切是动词!” 本来应该读第四声,可在这场游戏里,是第一声。 比赛又开始了,凭月没问他怎么知道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将鞭子缠在腰间,绷紧了肌肉蓄势待发,伏阳则是挨个通知其余人。 李天智连忙点头,一点意见都没有,范长流摸了摸光头,说自己知道了。 庞红雨似乎有些犹豫,庞玄都一副妹控的样子,应该是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好在最后她还是信了,伏阳告诉他们要不动声色,不然被对方觉察出端倪会落入下风。 毕竟他们已经赢了一场,哪怕接下来都是平局也会赢的,形势不利,只好尽人事听天命。 对面基本已经颤颤巍巍站起来了,有素质好的甩甩头恢复了行动力。 随着排球被抛入中央,凭月抢先将其拍下,手上却控制着五分力度,让对面有球可接。 刚才那几乎贯穿灵魂的歌声让众人难以维持清醒,只能靠着肌肉记忆打球,恰巧有一个肌肉发达、额上戴着发带的少年似乎擅长运动。 刚才位置站得太偏没能接到羽毛球,第二场开始前他迅速向内围靠拢,终于接到了排球。 红队于是陪他和缓过神来的瘦小男子玩了一会。 直到庞玄都将球顶回蓝队,意外徒生。 排球的速度减慢了不少,局势瞬间反转,蓝队几乎全都盯着迎来的球,也分不清是谁在发动能力。 不过正合红队的意。 快要结束时,凭月装作脚崴露出一个破绽,蓝队连忙拿下这分。 好歹是打成平局了。 这是双方的想法。 最后一场……是生死局,他们都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活下去。 依然是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凭月听见对面传来压低的欢呼声,紧接着一堆人凑在了一起,地板上依稀还有残存的血迹。 凭月向其他人招手,大家都走了过来,她低声道:“足球是不是只要进我们的网就是对方得分?” 她对这项运动了解不深,基本上认知还停留在“听说”的阶段。 庞玄都迟疑着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吧。” 答案正合她意,凭月指了指新升起的网,又继续确认:“那么是不是我们自己进球也可以?” 拨开迷雾见新月,叫人思绪豁然开朗,其余人不了解运动,庞玄都又太了解,陷入了只能靠对方取胜的误区,事实上,他们完全可以靠自己。 “作为下策吧,对面还有个疑似意念控物的小男孩,说起来,他一点都不像人。” 男孩肤色惨白带绿,眼尾下垂,活脱脱一副伥鬼模样。 瘦小男人推了推他:“看不出来啊小子,你能力挺强,叫什么名字?” 男孩空着眼神没说话,女人将他往身后拢了拢。 “你妈的敢无视老子?草,等通关老子打不死你。” 眼上蒙着一条白巾的女孩开口劝慰,她语气柔和,声线甜美:“不要伤了和气呀。” 众人猛然一惊,他们居然从未察觉到女孩的存在,有人忍不住数了数人数,并没有多…… 她长发如瀑,将将及背,茂密而顺滑,身着一件白裙,体态轻盈单薄,轻声细语的样子犹如圣母玛利亚。 女孩虽然目不视物,但眼盲心不盲:“我看他们的实力不像是会输的呀,是不是有诈呢。” 瘦小男人嗤了一声。 这时人群中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沉声道:“那个女人看似脚崴,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确实像是故意输给我们的。” “那咋整啊?” 中年男人沉思几秒,蹲下与小男孩平视:“小朋友,如果一会儿你看见从我们这踢向他们那的球减速,就直接让它回来,进我们的网,好么?” 他本想说如果对方有想输的**,怕男孩听不懂,选择了一个直接可观的先决条件。 男孩摸了摸嘴角,仍然没有说话。 瘦小男子想要冲上前去捉他,男孩却将身一扭,灵活地向旁边窜走了。 “你有病吗?我们队就靠他了,再瞎添乱我先宰了你。”中年男人面色一沉,语气森然道。 他身量高壮,不似男孩一样是个弱者,瘦小男人不敢多言。 第5章 好胜心切(完) 中央的网被撤下,一个足球被抛向他们之间。 一根红鞭绞紧了球,甩向蓝队的网。 他们无从得知刚才的论断是否真实可靠,也不敢轻举妄动。 仅仅是让发带少年接下球,又将其送回红队。 伏阳眯了眯眼,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指。 接下来的三分钟内,他确定对方毫无一击毙命的决心,大概是知道了什么。 庞玄都正回应蓝队的进攻,无功无过。 他给凭月递了个眼神,少女点点头。 羽毛球拍早在上一局结束时就消散了,她捏了捏了赤云鞭,将其团成团固定。 下一刻,一道红色残影自赛场左边直冲向右侧,目标正是目光空洞的男孩。 瘦小男人受着中年人的命令,时刻护送在他周围,赶在鞭子砸到他之前将男孩推开。 一切仅在电光石火之间,凭月舔了舔虎牙,助跑几步弓身将足球拢在怀里,她不能让其处于空气之中。 正迈开两三步,怀中的球爆发出一道向后的巨力,凭月感觉肋骨都凹陷了下去。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年少成名的将军,否则就成功了。 驰骋沙场所带来的痛苦远高于一个足球,如果没有治疗系神迹者,她风衣覆盖下的躯体表面应该附着着上百道疤痕,不乏横断肋骨者。 防住小男孩难就难在需要全方位控制足球,只好用双手将其完全遮盖,避免他进行突击。 她顶着阻力缓慢却坚定地向红队球网走去,本就低沉的眉眼死死皱起,不住咬着后槽牙。 嘴角满溢出鲜血,一如冬日万千雪丛中一点红梅。 还没走两步,更大的阻力传来,却不是让它向后,只是进得更慢。 凭月是可以用蛮力直接推进,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可没穿铠甲。 范长流举起圆环,轻轻摇动,口中唱着晦涩的陌生歌调,难以辨认字眼。 凭月怀中的阻力瞬时减少了一半,于是快步走到网中,将足球推了进去。 事成之后,她看着凹陷的下肋,有些为难,自愈吗?也太慢了吧。 宏大的钟声响起,众人精神一振,主持人笑了声,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略显阴湿。 忽然有人捂住了胸口,紧接着许多人都如他一般。 瘦小男子的眼珠几乎要冒出眼眶,其上遍布血红的细丝,喉间充斥着甜腥液体,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不过十数秒,已经被撕开了胸膛,血肉一点点被撑裂,有什么东西在腔体里蠕动,正要破壁而出,似乎还隐隐跳动着。 等到它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伏阳抿紧了嘴唇,面色难掩苍白。 是活生生的心脏! 它甚至仍然残存着动力,轻微地一鼓一鼓,延伸出几根不知名血管,又在没多远时就断掉,切口如麻花般炸开,是强行扯断带来的变形,所到之处留下了浓深的血迹。 瘦小男子爆着眼珠动了动手,随后再无声息,面色还带着未适应的惊恐,胸腔中是完好无损的其他深红色血肉,从这里看去一清二楚,有一两根被带出的血管残尸,就这么大咧咧摆在洞口。 “害怕就别看了啊。”凭月伸手捂住伏阳的双眼,霎时,外界的光被隔断,鼻尖萦绕的铁锈味却依然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知道归知道,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短短一分钟,蓝队倒下了一大片人。 剩下的三个人便显得鹤立鸡群。 是那对母子,还有一个白裙女孩。 奇怪,他们对女孩完全没有印象,她是原来就在那里吗? 男孩自嘴角裂开两条细线,就像工艺不精的木偶般。 他看着一地的尸体与血水,无声蹲下,为左手戴上一个银镯。 低眉顺眼地轻声道:“灾厄。” 我的名字。 女孩清浅地笑着,柔声问他们:“发生什么了?” 手握拨浪鼓的女人僵硬地动了动头,声音呕哑嘲哳,雌雄莫辨:“都死了。” 白裙女孩闻言蓦地转过身背对着一地血尸,仰头祷告。 “愿主宽恕你们。” 范长流摸了摸光头,从其他人眼里读出了一样的疑惑。 未等他们作出反应,女孩再次转身,不偏不倚向他们走来,拉住一人的手:“你们真厉害,我叫索菲,可以跟着你们吗?” 凭月抽出自己的胳膊,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女孩似乎完全不为所动才放下。 “你是真的盲人?” 索菲似乎很少会卸下笑容,她摆了摆手:“不是哦,很快会好的。” 很快会好的……? 伏阳不解地拧眉。 灾厄拉着女人走来,她动作僵硬,眼神呆滞,宛如一个智障。 男孩声音清脆空灵,似乎天生长着声卡:“我们也是。加入。” 范长流摸了摸光头,提醒道:“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们就见不到对方了,东市和西市可以会面,厅里不能一块走。” 这倒是提醒了他们,难怪刚才一路走来没碰见任何人,但是…… 凭月和伏阳对视了一眼,示意他开口说话。 “我们在西市会面吧,还要麻烦大哥你帮忙指个方向。”诚然,他们根本不知道来的地方是东是西,但是第六感是个好东西。 一只粗壮的手臂指着门口向右的地方。 “那里是西,一直往右边方向走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