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手册》 第1章 第 1 章 “江南仲夏天,时雨下如川。” 林时节现在睡眼惺忪,被外面的雨滴声吵醒的。她原本就睡眠浅,还加上最近心情不好,本来就有些心烦失眠,这下睡意全无了。 这是回到故乡的第一场雨,也是春季的第一场雨。 雨,绵绵不绝,无情的冲刷着地面,似乎是它在无奈的放声哭泣。 希城这一块地带,就是雨季偏多,几乎是一年四季都在被水灌溉着,不断的被洗涤。这生活的人大多都习惯了,还有人特意跑来旅游欣赏。 可惜,她最讨厌雨天了。 没有害怕打雷,也没有觉得不方便出行,就很纯粹的讨厌。 胡乱揉了把脸,顺手拿起身侧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04:17】 因为烦心事压在心口上,林时节接近凌晨一点才睡着,所以满打满算也才睡四个小时。她眼下一片乌黑,衬着她那乌黑的双眸愈发明亮,眉头舒展开来,却更像是在委屈再难过,无论表情怎样变化,似乎都是一副惹人怜惜,哭泣的模样。常常双目无神,白皙的脸庞,没有瑕疵也没一点血色,薄唇抿在一块,这才渐渐有点樱红色。几缕头发耷拉在额前,凌乱、凄美,十分贴切现在的她。 房间昏暗,只有手机微弱的光照在林时节的脸上。床铺一块陷进去,她此刻眉头紧蹙,只觉得揪心的痛,像胸口被人打了好几拳。 偶尔外面还会打雷,雷声震耳欲聋,时不时还来几道闪电,增加视觉真实感。 心理医生建议过她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放空思想。于是她呆愣了好久,终于起身。打算去厨房把冰箱里的牛奶热一下,喝完再接着睡。 脚刚落地,门口传来了门铃声,有些急促,可只有一下。恰好此时风一阵阵的吹,险些掩盖这一细微的动静。林时节还认为是自己幻听了,想走去看看,想算了,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栋老房子很久没人回来了,自从她离开家,独自生活,包括她父母在内,也在五六年前就搬离了。这套房子迟迟没卖出去,大抵也只是因为觉得那时候卖房子太亏,继而就留着,久而久之便忘了。自己也是前些日子忙完母亲的葬礼,除掉雨季这一时节,她还是狠喜欢这的氛围和环境的。 因为这很久没人住了,所以这边不太可能是之前的老朋友。况且这么晚来敲门,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她想。 眨了下眼,思考良久,又得出一个结果。 近几年安全意识可能没有提高,加上她回来的时候,声音动静比较大,说不准是被哪个变态看上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自己被惊到了好久,又觉得是自我恐吓,诧异的表情,没过一会就收回去了。 她加紧步伐,去看敲门的人。 “呃,你是?” 声音如同绵密的雨,问向隔着一道门的人。 透过猫眼看不到来那人,亦没有说话,林时节只能觉得是走的有点慢,导致那人认为自己不会开门便悄悄离去了。 林时节缓缓吐出口气,她原本身体就没多好,样样疾病缠身,能少些意外也是再好不过。刚刚绷直的那一股劲收回去了,她默默念道平安。 只觉得这是个小插曲,刚买来没几天不适应而出现的一些幻觉罢了。 翌日,顶着愈加沉重的黑眼圈,疲惫的双眸,无力的下垂,晦暗无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昨天晚上蹦迪了一整夜。 不过至少人家蹦迪还能开心,我这是又伤心又累心的。林时节悄悄在心里形容自己目前的状态,想了想又觉得比那还惨些,无奈的叹一口气。 她不着急洗脸,就打算开着窗户先吹一下清风,让自己清醒些。 况且昨天凌晨下了雨,空气清新又舒缓,如同甜甜的糖果,令人忍不住想要去尝。 微风拂过面庞,柔和极了,让她失眠,没睡好的烦闷得到舒缓,果然,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从来都不是瞎说的。 她嘴角慢慢有了弧度,把自己置身于风中,仿佛像风筝随风飘向远方。 直到睁开眼,林时节又倏然瞪大了眼睛——窗户的小台子上放了些折纸。 看了半天,她谨慎的拿起一个在手上细细观望,不知道是不是折纸人散漫不上心,这一个折的丑陋至极,似是被蹂躏过,头歪七扭八与尾巴根本对不上一条直线,翅膀也像是扑棱不起来。纸质还有点年代感,泛着点黄色。靠着她自己的联想,才猜出这是千纸鹤。 她无语的放下后,又拿起了另一些折纸,比刚刚那个好看多了。 林时节不知道这些是从哪来的,联想到凌晨的那阵门铃,背脊有点发凉。 仔细想想,这近几周,有没有招惹些不该招惹上的人。回答是没有,性格随和清冷,只要不触碰底线,甚至都懒得和对方计较,怎么可能会和人起这么大的冲突?又是又是偷偷尾随,又是偷偷折千纸鹤的。这无疑不这告诉她,这栋房子周围这一片似乎都有点不干净,要么有人故意恐吓,要么见色起意。 她有点在意这件事,不过想着自己不怎么出门,而且也算是有朋友在身边的,也没有太害怕。 如果真是那样,她确定自己能妥善处理。 自己之前遇到过这种状况,就有一男的,明明是有妻子的,还一天到晚找上自己家门,不停的敲。“小妹妹呀,哥哥有事找你,出来玩一下嘛。”那声音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想吐。后面她找相关人员举报,并将他的声音录音发给了他老婆,结果就是家庭分崩离析,还赔了一些钱。这件事发生后,她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怕,自己初来乍到,又是一个人,恰好那个年代,独居女性的危险还挺大。于是叫了个关系还算不错,也一直在联系的朋友,陪着她一起住。 那朋友就劝,实在不行你换个地方住吧,我没有歧视这个地方的意思,主要是这里发展有些不好,晚上又没路灯,安全得不到保障啊。 她在那时思考了很久,不是没想好搬去哪,而是在想要带些什么,要怎么面对。 思绪被拉开,林时节晃晃脑袋,决定不想了。迅速的洗脸刷牙后,强硬的挤出个笑。眉毛像是紧皱着,眼睛也很无神,嘴角却带点弯,这模样看着有点滑稽。 心理医生跟她说过,你这样就要多笑笑,你不是还有其它病吗?不管是什么呀,都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这样更容易痊愈。 她放弃微笑,觉得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她认为幸福的过一两年比不幸的过一辈子要好些。比起跟着那些强行续命的方法一比一对照,更喜欢朝心之所向前进。 自由和生命总得选一个吧,不能太贪心。于是她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自由。 她今天一天都有安排,七点起床,七点半吃完早饭……换做平常肯定是随便的,不过自从来到这,回忆漫上来,她也越来越期待。 长长的规划里,其实通篇也只围绕着一件事——找人。 林时节搬完家,打扫的差不多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我想去看她一眼,无论现在的她是家庭美满,还是孤单一人,都只想见她。 用完早餐,便是出门。鉴于现在天空人就没有出太阳,她思考良久,捎了把伞出门。 外面阴沉沉的,乌云把天遮满,不留任何缝隙。 她想起之前小时候家后面还有一座小花园,是自己家的,刚搬过来的时候,司机开的急急忙忙的,走的是最近的路线,压根没有绕后去看。 林时节家中挺富裕的,母亲是做唱歌的,父亲则是生意人。 结果,又是件意料之外的事。 今天这一整天都对她来说意外太多了,凌晨的门铃声,窗台上的千纸鹤…… 现在又加了一条,几年的无一人照顾,却仍旧枝繁叶茂。 望着那一片花海,蓝紫色装满了世界,蓝花楹开的肆意嚣张,恰似要滴落下来了,世界上被按暂停,只剩下林时节一个人。 稀稀疏疏的雨开始落下,毫无征兆,拍落在花瓣上,拍落在枝桠上,一下下拍落在她的心上。 她睫毛颤抖,几滴雨滴顺着流下,在漆黑的眸子里打转。掉了头,不再想那簇蓝紫色。 撑开伞,透明的,她站在雨中。心中默念自己的计划表,今天只是先去碰碰运气,最先去以前的高中,再之后去她的家看看,没找到,就下次天晴再去。天晴就意味着心情好,心情好就会笑,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所以天晴就能增加概率找到。林时节一想到这,擦掉眼中的雨水,笑意淡淡泛了上来。 她穿着朴素,奶白色的长袖,领口别了几个夹子,下身是天蓝色的休闲裤,肩膀上拎了一个棕白间隔的包。这一身穿搭很衬雨中的景色,仿佛要融化在这一片雨里,成为洁净的雨滴。 沿着道路,还有一些水坑,林时节都不怎么在乎,眼神东瞟西瞟,生怕看漏了。可惜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要遇见的人。 走了会,她晚上睡眠时间,导致少身体有点透支 ,刚好路边的屋檐下有小椅子,应该是专门为路人准备的,因为不仅下雨还刮风,上面沾了一些小水珠。她自己都并未察觉地蹙起眉,从包里掏出纸巾,擦干后,坐下,这一系列动作都是静的。车辆来来往往的鸣笛声与水碰撞的声音,编织在一起,没由来的觉得嘈杂。 她的心事就如同这雨烦闷,像与朋友早早约好出去玩,结果一切都准备好了,刚出门走几步就发现下雨了,还是大雨,刚好自己没带伞。或许比这个还糟糕,她的朋友寥寥无几,称得上知心的,就只有一个,近期也觉得在渐行渐远,当然也不会有这个感觉了。 林时节将伞收好,轻轻的叹口气,她从来不知道心里那股烦闷劲从哪里冒上来,只知道自己改不掉这个习惯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只会往悲观里想。 她坐那发呆,一发呆就几十分钟,似乎是被人夺走意识了。 直到恍惚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没人能比她更熟悉了。连忙站起身,慌不择乱的想直接跑去确认。 但来人感受到了那炽热的心在靠近,先一步奔向她,来到跟前,温和的问, “林时节?怎么比之前还呆一些啊?” 第2章 第二章 林时节一开始那不可思议的劲,还没缓过来,还在打量她。瘦了没有?怎么还长高了?模样都还是和以前一样笑盈盈的,是一个开心果。 “嗯。嗯?” 她原先只是认为是寒暄的打招呼,就如同昔日旧友那般,结果居然是损她的。表情一下子就生动了点,眼睛睁大,眼神不解。 “你看,不就是变傻了吗?” 于落下眼皮眯起来,都快成条缝了,笑意一点都不减,可身上全是湿哒哒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如柳条,分的仔细,衣服没有大片浸湿,只是肩膀那打湿了一!片。开朗的性格太明显了,以至于她现在这副样子也没有觉得狼狈和落魄,甚至还依旧散着光芒。 “没有……”她说的却好像一点底气都没有,像只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碎碎念,不置可否她现在心里小鹿乱撞,眼神飘渺不定。手紧紧的抓着包的肩带,仿佛是溺水中的人得到了一根能够上岸的绳子,指甲不断摩擦在那一段,发出细碎的声音。 于落笑容依旧不减,应该是不想再淋到雨,往林时节旁边靠了靠。 恰好她也注意到了这点,于是想也没想转身就把自己唯一的一把伞,赠送到她手中。 示好的动作,亦是少女小心翼翼埋藏了那份爱意。 “那个……别淋雨了。” 于落一刹那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的望着那双眸子,想要把它望穿,眸子黑沉,却不彻底,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纯真又带着压抑。 她眼里全是黑暗,好像只有自己是光亮的。 林时节见她久久不动,误以为是让对方难堪了。又连忙摆摆手,撒谎的脸不红心不跳,眉毛上扬,露出真挚的表情,“我家离这里特别近的,而且雨也快停了,不用担心的。” “我家离这里也近。”于落回神,将透明伞置于两人中间,收回笑,白皙的手,骨节分明,看的令人出神,说的话也不带任何一丝后退,“我们一起吧,这样谁都不会成落汤鸡的。” 林时节看看眼前人这模样,湿漉漉的,已经是落汤鸡了,还不怕再淋一次感冒,真是语气可嘉。她原本想要推辞,也没有办法,了解这个人的性格是不可能罢休的,于是就着她的意思,撑开伞,示意她一起。 “那走吧。你家在哪啊?” “你知道的。” 于落眯起眼,鼻子高挺,薄唇一张一合。头发像是被风吹干了些许,不再是一缕一缕的了,看着更有层次感,头顶上还有一根头发翘起来了。一身黑色,下着雨还穿个短袖到处张扬,完全不怕冷,现在还带着几分随意,放荡不羁那股劲一下子就上来了。 林时节话少,脑子飞快的转,意思就是说还是之前的家里。不过,她怎么就那么笃定还记得住的,真是自信。 这人真是……但可能魅力就是这吧。 两人打着伞漫步在雨中,透明伞像一层保护罩,隔绝世界开外,就好像其他都不重要,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于落中途一直在挑起话题,东扯一下,西扯一下,她则每句都想要结束对话。 既珍惜又小心翼翼,比起口不择言,还不如一言不发,所以她惜字如金,句句斟酌。 “你……过的好吗?” “嗯。” “怎么忽然回来了?” “有事。” “待多久?” “半年左右。” “会来之前……会想我吗?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 她一整条路上都是被动发言,被问到了一些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低垂着头,抿着唇,一声也不吭。就比如说这个问题。 “……” 说不想吗?怎么可能,为了她,甚至愿意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人;说想,那又能代表什么,能改变什么,确确实实抛弃了她七年,了无音讯,绝情地一走了之。 旁边人弯起手指,手关节特别漂亮,指甲修的干净,不见白色超出的部分,指向她的眼睛。 她眼皮下确实乌青的严重,看上去就有种行将就木的渗人感。 “话说,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感觉都可以去充当动物园里的熊猫了。” “与你无关。” 这是林时节思来顾后,自认为是最恰当的回答。 冷淡的眨了下眼,她这些年没怎么跟人聊过天,完全不觉得自己这句话自带疏离感,反而觉得自己这样恰到好处的说,没有撒谎很好。 反正不会如实回答的,说,因为这些年过的一直很不好,很想你们但我又不敢回去,我怕你怪我,更怕你不愿意继续和我说话。 于落听到这回答,沉默片刻,又继续小喇叭转世,枯木逢春般的拉回聊天气氛。 “我和你说啊,你走之后的几年了?有好多好多事情发生,有难过的,有开心的,我都想和你分享。”于落她眉梢扬起,眼睛弯成一轮月牙,嘴角咧起,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一句句话从她嘴里欢快地蹦出,像一群撒欢的小鹿。“知道吗?班里面还有人说你去外国当黑奴去了,还说你被压榨呢。” 怎么传的啊?真离谱。林时节扯了下嘴角,不悦涌上心头,平静的叙述事实:“我只是转学了。” “是啊。有够无情的,就只是换个地方就再也不联系,所有联系方式都不在了,她们到现在都还没放过你,还再传你的绯闻哦。” “随便她们。” 于落说这句话时脚踩到了水坑,幸好很浅,不过仍旧带出了几滴水,水溅到了她的裤脚,那就有一块深一点的颜色,像墨水滴溅晕染开来,于落就是个小孩子气的,调皮极了,感觉她没发现,又悄悄的继续这一项动作。 林时节听到这句,心里觉得无语,但比这一情绪更甚的是感动。她本以为自己来这一世界走了一趟,无一不是来承受一场苦难,一场罪恶的洗礼,就离去,没有人会记得她。手上一顿,差点,动静太大,于落发现她不自在的皱眉难过。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不动声色地把伞向她那边倾斜,肩膀处一小块亦像是被墨水滴到了。 她只觉得有些凉,但是是春天的气息,不是寒冬腊月,感觉很舒服,像是得了水的鱼儿。如果真的可以,她也的确愿意当一只舒服的小鱼,安详又自在。 时间趁着她发呆的时候,悄悄溜走。 她停留在了那一扇熟悉的老巷子前,是她家的位置,于落也明白了这个意思,准备走了。 林时节手伸在半空,不知何去何从,是该挽留还是放手。她确实想了很多种相遇后的场景,例如逼问,为什么要一走了之,亦或者是当作不认识,彼此默契的忘记对方,也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早已成家立业,说不定子女都有几岁了,这是她最不敢想的。可是换一方面也算是幸福美满,自己没有任何资格阻拦,甚至可以的话,也还是想要在打心里祝福。 比她先一步的是背面的人倏然转头,表情认真,坚定的语气说着疑问句,像在阐述一个事实:“你还会想再遇见我吧?我会来找你的。” 林时节只是呆在原地,那句话回荡在耳边,太过震撼,导致久久无法褪去,久到他什么反应都没做出,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殆尽。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先好好和她说几句了,没有一点防备就分别了,重逢也在意料之外。如果会是这样的,她会选择更体面的方法,互相寒暄,然后执念消逝,各自相爱相忘,各自幸福。 以至于双方不会闹得很难看,那时太过青涩了,甚至连暗恋那层薄薄的糖纸都还没戳破,先一步的就是离别。 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自卑,这仿佛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标签,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更甚。 林时节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她在脑子里不断咒骂自己,想法不断冒出,觉得自己没用,不敢开口和她诉说那份情绪就算了,甚至连句寒酸都没有,像是被这些感情所吞噬,感觉喘不上气。 泪水在打转,手在颤抖,自卑与喜欢还是就埋藏在不断冲刷的雨中比较好。 返回的路途上,雨下的更大,有些雨水随着风大幅度摇摆,有些撞进了眼睛里,分不清是什么,只知道很苦。味道是很难描绘出来的,只有等再一次品尝到相似的,才能有感而发,可对她来说却莫名很熟悉。 等颤颤悠悠回到家,心脏还是止不住的抽痛,最不好的,还是刚好碰上了耳鸣,头昏脑胀的。什么都想不了,也什么都不能想。在路上疯狂翻着包找,慌乱的想起放在家里了,又连忙赶回来,没剩下任何精力。索性离得不远,自己也尽早的意识到了危险,终于行动缓慢地找到了柜子里的药,干吞了几颗,连水也没来得及喝,颤颤巍巍咽下去。她早就有点预感,其中原因不下于情绪激动大,平常运动量不够,远远不足的睡眠时间…… 林时节眼中泛起涟漪一片,额头冷汗直冒,浑身打了个冷颤,心脏好似在抽搐,窒息感扑面而来,像无形的双手勒住她的脖颈,意识愈发模糊,没有任何力气,打成一个团,像一只羸弱的小兽。 缓过来后,稍微好一点,就蜷缩在沙发上,占用空间极小。因为睡眠时间不足,她盖着一个小毛毯就睡了。偌大的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卷成一团,安静的躺在了绵密的雨里。 现在正是正午,虽被阴云覆盖,不见太阳,但是这一天中气温最高的,令人感觉惬意。 窗户没关,偶尔还会有微风扫进来。 她总是多梦,内容还总是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不过多数都是以悲剧或恐惧结尾。 这次变了。 是一个很梦幻,很甜美的,像棉花糖一样舒适。 故事有两人,于落,她自己。 是她和于落站在那片蓝紫花海里笑,诉说着分别的痛和难以言喻的爱意。 说的太小声了,她本人也没听清。 直到分别,除了那句,“明天见”。 还有今天上午说的,“我会去找你的。”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她不耐烦的皱了下眉,沉迷着眼,脑海中思考。 对于这句话像是被下了诅咒,阴魂不散的萦绕在耳边,期待和恐慌并排,终于是爱战胜了自卑。 明天再见吧,等不是我讨厌的天气,就能遇见你了吧? 林时节抱着膝盖,当枕头一样,给自己脑袋枕着,在心里暗暗期许。 好久之前吧,还是在这座我生长的城市里,有一首歌,林时节很喜欢的一首歌: “昨夜那一夜的倾盆大雨还有一点冷寂。 每一天都放晴,等待着好天气再次的遇见你。” 第3章 第三章 窗外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几缕洒在她脸上,正如同那首歌。 林时节睡到一两点,饥饿将她喊醒。 随意起身后迅速的弄了一顿,简单应付便作罢,又呆呆的躺回到沙发,和离了沙发一步都会死掉一样。她经过刚刚那一番激烈的闹腾,没什么精神,只想躺着。 静静躺在包里的手机响了两下,“叮叮”思绪被拉开,不急不徐的拿出来查看消息。 [殷免疾:搬回去后感觉怎么样?] [殷免疾:需要我来帮忙吗?] 她沉默了有一会,垂着脑袋,用胳膊枕着,懒得打字,直接用散漫的声音回复了过去。 “不用了,谢谢。” [殷免疾:你真无情,我急匆匆的给你发一大堆消息,你就简简单单五个字表达完了。] 她目光暗了暗,撩起额前一缕头发,向后披散,黑发如瀑布,全搭在沙发上。等看完消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拨去了一通电话。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还有——” “我操!你他妈不会又自残了吧,老子没跟你开玩笑哈,你要是真死了,我连棺材钱都不会给你出的!”电话另一边语气瞬间急躁,还听得出带了几口大喘气,兴许真被吓到了。 “……没有。”林时节揉了一下太阳穴,为自己舒缓一些头疼,觉得她这个反应实在是情有可原,毕竟当年看着自己是如何寻死觅活的,如何两条臂血淋淋的暴露在眼里的,“你有我们班群聊吗?就……希城七中。” 听到她声色如常,殷免疾松了口气,“你问这个干嘛?那么久没联系了,肯定尴尬,何况你这性格,能聊到一块儿吗?” “想她们了。” “哇塞,冷血动物也会有情诶。” “……”林时节心疼,有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听到一阵轻笑后,愈发强烈。 对面那人也仿佛按了开关,一直念叨着不停,试着把她这几年的罪过一一列清。 “你还会想人?这天底下的笑话都不如这个好笑。你妈的!去年我口口声声劝你,你都已经将苦难挺过去了,都已经有自己的事业了,结果你脑子抽了,下一秒去跳海;前前年,你说糖不好吃,求着让我出门去买点山楂片,我一转头,好家伙,老子开门第一眼就是你搁那上吊;五六年前,你甚至都不想见我,我好说歹说才跟你继续续了份情,那时你胳膊上有一处是完整的吗?你奶的都已经划破脂肪层,要刮到大动脉了,你当时还跟没事人一样,说什么?没关系啊,死了正好。, 你死了,倒爽了。你知道对我的心理阴影来说有多大吗?你还说你会想人,出门问问路边的狗,她信不信你? 但凡是有个留念都不会整天的寻死!” 句句逼人,却每句都希望她能真的打心底的好好活着。林时节想,如果她是猫,那殷免疾就是她的九条尾巴,每次几乎都能准时准点到达,挽救她的生命。 “对不起,我不会了。” “可爱的林时节,您上上次也是用的这个话来唐塞我,看我信不信?”殷免疾沉默一会,还是松了口,“诺,原本的班级群被老师解散了,然后我们自己建了一个,都是玩的好的。” “你真好。”林时节由感而发,直愣愣的丢下这一句。对面没有回任何话,只是打过来一串文字: [真要谢我,就好好多活几年。] 她挂断电话,看到这句话,心里暖暖的。和今天早上,“我会去找你”重量差不了多少。 能与年少心动的人见上面,还有朋友的关心。 她觉得今天这一天运气都好好,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话用于她和殷免疾的友情生涯简直太贴了。 六年前刚从医院出来,她父亲意外去世,那时她浑浑噩噩,眼神冷冽,身上那股冷劲由内至外,周围也像是冒着黑气,整个人凌乱不堪。殷免疾那时也算是眼睛好,费了老大劲,感觉出来这人是谁。打了声招呼,给她点水,两人才结识。这也是为什么没有任何人的联系方式,唯独只有她的。不是原本就有,而是后期加上的。 在之前,即使她们在同一个高中,同一个班,但在此之前两人因为性格问题,一个清冷至极说话不过嗯,哦,还有几句客套话,另一个张嘴便闭不上,还老是脱口而出些脏话,那好学生与坏学生的感觉一下就出来了,所以几乎没说过话。 林时节最初和她,距离感极强,后面可能是时间久了,觉得对方人品不错,慢慢的也就深交起来了。 [恭喜您加入“希城相爱小姐妹”群聊,快和大家认识一下吧~] [小晓:我去,谁加入了?!我这是在做梦呢?] [沈思桉:好梦幻……] …… 这一条消息直接把群里炸开了锅,甚至连些潜在不发消息的连着震惊,大多数惊叹,极少数在追问她这些年消失哪去了。 [时节:。] 她也比较慌,好几年没见面,也没联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这之前她有想过在和之前玩的朋友继续聊,却没有勇气,删删减减,连申请好友都没敢发。 现在的心就像是有着兔子在里面蹦蹦跳跳的,根本静不下来,慢慢看完新消息,又去翻群聊上的消息。 都挺精彩的,还有搞笑的,都具有个人色彩,不用看名字都能知道是谁。 林时节觉得就像是几年前的高中时期,几个人约定好了同一所大学,工作了也还在一起继续玩闹,说要当一辈子好朋友。 那时真是心高气傲,一辈子那么挺长的,会发生很多不可控的事,就比如说她自己,也不可控制的消失在那片欢声笑语。 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美好,也不能像曾经那样肆意风发。 只能往前看,哪怕是愈陷愈深的深渊,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 林时节在几分钟后又收到一些好友申请,名字一出来,她心头就一颤。 陆陆续续接受完,又保证自己那点小心思,悄悄点开了一个熟悉的头像,发送了申请,这是唯一一个她自己主动的。 自己这一颗心脏就像是专门为她跳动,喜欢这种东西真奇妙。 一想到她熟悉的笑容,林时节嘴角也慢慢弯下来,两个酒窝显出来,难以接近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透露出无限温和。她这人吧,不笑的时候自带清冷感,说话惜字如金,做事也是冷漠无情,唯独那校园的时候,渲染力特别强。 看够了,她想吃点水果,冰箱里所剩无几。索性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去市场买了些桑葚。 一串串的,紫的梦幻,像璀璨。 林时节其实不太喜欢吃酸的,哪怕一点也不太喜欢,但好像听说过,这小玩意可以缓解头痛和耳鸣,恰好这个时间适应吃。 她像准备冬眠的小松鼠,只吃了点,就塞进冰箱里面。不喜欢吃是真的,一点假都没掺。 这忙来忙去,已经是四五点的样子,她准备去外面吃。她大多数都是自己弄,不出意外绝不出门吃,因为是自己手艺可以不说,她还不想遇到其他人,可能有点厌人属性吧,连自己都厌。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她想要和某个人遇见。 她抱着万一能偶遇的心理,特意选了一家在她家旁边的面馆。招牌很老旧,老板是位老婆婆,她还刚好认识。初中常常会来这里吃,上了高中学业太忙,也就不常来,不过还算有交集。这里价格实惠而且这位婆婆很喜欢她,常常会和她聊天。 后面听大人说,这位老婆婆儿女不孝,有一位孙女,但蛮横的不得了,打心里看不起她,这位婆婆没有办法,只好自力更生。 正逢那时,林时节即使性格不讨人喜欢,却意外的很招长辈宠爱,成绩又好又乖。 想是把林时节当孙女看了。 因为已经放晴了,外面摆着几张小桌子和塑料板凳,上面没有积水,应该是刚搬出来不久。 “哎呦!小时节?你看婆婆我呀,眼睛都看不清了,你一个小美女,我都没看清。”那位老婆婆腿脚还有点不太方便,走路有点瘸,眼底眯成一条缝,是藏不住开心,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林时节顿时愣了一下,侥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记得她, “您还记得我?” “那是当然啊,那年都想让你当我小孙女了,我看着你长大哩。”老婆婆皱纹挤在一块,白发一片,仍旧积极乐观,欣喜的和她聊,“怎么?于落那个小丫头,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呃……” “没事没事,毕竟长大了嘛,不耍了就算了。” 林时节听到这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在店里挑了个位置坐,感觉店里面会暖和些。 婆婆依旧在自说自话,上了年纪的一般都很激动,做她这碗的时候,还特意多放了几块肉,加了份量。 林时节看到,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不能伤了老人家的心。 那婆婆看到她这样,愈发藏不住笑,回忆起陈年往事:“莫不好意思,你就是我小乖孙女,才不会让你瘦着饿着。” “也不晓得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啊,不爱说话,但又有礼貌,小朋友都不喜欢跟你玩,觉得你特别喜欢在大人面前装。有段时间不是在那里哭吗?我就来安慰你呀,结果我这样你闹得更凶了,我就给你几个糖。谁想得到啊,你另一天,买了一大包还给老婆子我,你跟我说,婆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大人。给我心都融化勒…… 还有,初三的时候你偷偷摸摸问父母要了两百,说是辅导费,结果是给我的,你当时还觉得得逞在那里笑,我呢,是给你父母了。问你为什么给我。你说,因为我们两个是好朋友,婆婆对我很好,你的儿女不能给你钱,我就给你。” “……” 林时节默不作声吃面,不是不知道说什么,没有想说的,而是什么都不用说,低着头吃着那碗盛满肉的面。 暖言一句三冬暖,谁能知道小时候一件件无意的善举,会温暖一个人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