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金丝雀说他想走了》 1、01 梁瑾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东倒西歪地陷在松软的沙发里,没骨头似的,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显然还没有真正反应过来。 睡眼惺忪,眼前迷迷蒙蒙跟有层雾似的。 新来的助理叫周阳,这是他第一次跟着梁瑾出工。 周阳初来乍到,摸不清梁瑾的脾气,只是隐约听说过,梁瑾人很好,出道以来基本上没有跟别人红过脸,更别说对身边人乱发脾气。 但他还是比较谨慎。 周阳跟的上一个小明星,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周阳每次叫他起床,都要承受好大一番怒火。 只是这会儿拍摄马上就要轮到梁瑾了,他也不敢耽搁,只好低声叫了几句“梁瑾哥”,见他没反应,只好伸出手把梁瑾给推醒了。 见梁瑾睁开眼睛,他压着嗓门小声提醒:“梁瑾哥,该去换衣服了,等会化妆师就要过来了。” 梁瑾揉揉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乖乖站起来,往更衣室里走。 人没睡醒,被脚下的道具绊到,踉跄一下,周阳刚要去扶,他摆摆手表示没事,自己进去了。 周阳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一时错愕,刚要感慨自己终于苦尽甘来,转头瞥见落在椅背上的衣服,敢情梁瑾手上空落落的,压根没带上,又紧巴巴的送了进去。 “梁老师,我能不能问你一下,你们剧里男女主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提问的人脸上带着点好奇。 “对啊对啊,我看广场上的物料,快磕晕过去了。” “如果是营业,那也太卖力了吧。” 梁瑾向来不怎么关注别人的感情生活,却也知道大多数都是营业,不想打击姑娘们正上头的热情,只是淡淡的笑着说:“我戏份少,在片场待得不久,不是很清楚。” 化妆师一脸淡定,拿着化妆刷在梁瑾的脸上轻柔地扫过,她分出眼神瞄了一眼边上激烈讨论的小姑娘,以典型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别磕rps,谁磕谁知道。” 没了八卦的机会,大家只好开始东拉西扯,不过最后话题还是说回到梁瑾身上。 “梁老师长得真的很漂亮。” 化妆师助理拿着工具,站在边上看着梁瑾的脸,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梁瑾的瞳仁亮而圆,眼尾处的眼线轻轻往外拉出一小段,阔眼被拉长,但因着脸型的原因,并不显出攻击性,反而是男性中少见的清秀自然。 “是啊”,化妆师姐姐对着梁瑾笑笑,转头开始收拾妆匣:“底子好,五官好,给你化妆真是省事又省时。” 入圈起来这些夸奖的话听得足够多,甚至到了腻的程度,但梁瑾还是很认真地点头说了谢谢。 说起来,梁瑾这次只是演了个男三号,一个在剧中被女主救过的男书生,但胜在脸蛋漂亮,气质出众,饰演的片段被网友做了单人cut,竟然在剧播之后跟着男女主一起上桌了。 他这次来,是顺带被主编邀请参与杂志内页的拍摄工作。 梁瑾只是个小演员,很少有被名刊邀请拍摄的经历,所以他很是珍惜。 不过再珍惜也有结束的一刻,摄影老师抬手示意ok之后,梁瑾松了一口气,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长款羽绒外套,低着头闷声走回化妆间。 周阳见他回来,三步并做两步小跑上前,拿着梁瑾的手机,语速很快: “梁瑾哥,刚刚有未接来电,问你在哪,我说在拍摄,对方就挂了。” “我不是故意接的,只是前面又有短信发进来,我想可能是有急事,就先替你接了。” 梁瑾蹙眉,接过手机,低头看信息。 晚上七点整。 陈助理:梁先生,陆总今晚回去。 七点二十分。 陈助理:梁先生,您不在家吗? 七点三十分。 陈助理:陆总已经到家了,您最好快点回来。 发送的时间间隔一次比一次短。 不知道是被手机屏幕亮光照映着,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梁瑾的脸色很是苍白,近乎没有血色,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有些用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小周,我得先走了。” 周阳愣住,很快说道:“现在吗?” 他注意到梁瑾的脸色,以为是冻着了不舒服,小声说道: “梁瑾哥,但是我们还没有选片。” “没事,这个没关系。” 梁瑾没有多余的时间,低声说:“让他们直接选,或者发给你,我得先走了。” 周阳哪能让梁瑾单独出行,虽然梁瑾没有红到出个门都能被人直接认出来的程度,但路上万一碰到谁被拍了就说不清楚了,他简单跟工作人员交代两句,赶紧拎上包跟着梁瑾往外走。 梁瑾的咖位还不足以让公司给他配一辆保姆车,不过好在现在手机上打车也非常方便,没几分钟,梁瑾叫的车来了,周阳跟着梁瑾上了后排座。 车内没开灯,很是昏暗,梁瑾低头看着手机,眉心紧蹙,始终没有松开。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梁瑾很快地接起,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看起来有些局促,很认真在听对面人讲话。 陈助理很客气,问他有办法能在今晚赶回来吗。 梁瑾抿了抿唇,不安地揪了揪衣角,低声说已经在车上了。 陈助理又问还要多久。 梁瑾把手机稍微拿远一点,重新切到叫车页面,仔细确认后,才说:“大概两个小时。” 过了几秒,梁瑾听见他轻叹一声,让他尽快。 挂了电话,梁瑾觉得有些疲惫,放松身体向后仰去,靠在真皮椅背上。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骨,过了很久,才缓慢地舒出一口气,偏过头看向窗外。 司机师傅开得很快,橙黄透亮的路灯飞快地闪过,练成一条断续但持久的光线,低低地照在梁瑾的脸上,勾出漂亮的脸部线条。 梁瑾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希望司机能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他又希望这条柏油马路,永远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开下去。 而实际上,无论梁瑾是什么想法,都不能左右现实。 几乎要驶入近郊,再往前开,司机的车不被允许通过。 富人居住的别墅区,不是随便什么私家车都能轻易进入的。 停在外面老远,梁瑾也已经看到了陆家别墅十分张扬的穹顶设计,他推开门,准备下车。 沉默了一路的周阳终于出声了,他摸了摸鼻子,提醒道: “梁瑾哥,你还没换衣服。” 梁瑾顺着他的话,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上半身是极具艺术设计感的宽松小t,但是很短,肚脐以上近乎一半腰线都裸露在外面。 两条腰链还虚虚的挂在他的腰上,从前往后绕了一圈,在夜里闪着细碎的光。 他看到消息走的急,甚至忘记把衣服换了。 总不能现在脱下来让周阳带回去。 梁瑾想了想,温声道:“下次我再给他们带过去吧。” “你先回家,到了和我说,车费报销。” 助理的费用其实不应该由艺人报销,只是今天晚上梁瑾本来没有这项安排,周阳从这里打车回家,没有小两百块钱应该拿不下。 “行,那梁瑾哥你早点休息。” 梁瑾点点头,看着汽车的影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将近走了十五分钟,梁瑾才终于走到门口。 陆家的别墅很大,他踩在很长的一段鹅卵石路上,穿过一个很大的花园,这才走到了门口。 管家竟然没睡,还在门口等他。 他接过梁瑾的衣服,礼貌道:“您回来了。” 梁瑾点点头,省却客套的功夫,管家带着他上楼,说热水早就备好了,让他先洗一洗。 一路上都没碰见陆淮聿,梁瑾面上不显,却在心里默默的想。 难道是等得太久,没耐心,已经走了? 但管家下一秒就打破了梁瑾的美梦。 他替梁瑾关上浴室的门,提醒道:“少爷等会就来。” 梁瑾的肩一下塌了下去,没有说话,搓了搓脸,认命地拿出台面上的卸妆膏,抠出很大一块膏体,用手心将其化成油,这才开始卸妆。 好在下午的化妆师确实没在他脸上下多大功夫,反复打圈几次,就揉得差不多了,梁瑾拧开水龙头,把脸凑过去,开始冲洗。 没过几秒,身后传来“啪嗒”一声,是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梁瑾被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抬头望过去。 甚至没来得及擦脸,水珠还挂在眼帘上,梁瑾眼前一片模糊,依稀看到一个人影。 梁瑾伸手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又把垂在眼前湿哒哒的刘海往后撩,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冽的眉眼。 瓷白的脸在浴室灯下薄得像纸,认出来人,梁瑾愣了一下,自以为还算镇静,声音不高: “我还没洗好。” 陆淮聿裹着一身灰黑色浴袍,身前的腰带松松垮垮,随意地搭着,他松开把手,侧身走了进来,锁扣发出很轻的一声“嘀嗒”,然后是内部齿轮滴溜溜旋转的声音,这是门锁上的意思。 梁瑾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的水珠滑稽地滚落,但都被陆淮聿伸出的手接住了。 陆淮聿的目光落在了梁瑾脸上,然后慢慢往下,停在那两条银链上,像是野兽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区区两条银链,比脆弱的梁瑾还要先一步缴械投降。 没有做任何的事前准备,而陆淮聿看起来也没有多余的耐心。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梁瑾吃痛地抓住他的肩膀,努力咬住唇,却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很短促,不过陆淮聿听见了。 可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陆淮聿只是不管不顾地顶上去,低垂的眉眼很淡,看不出情绪,梁瑾觉得他应该是在生气。 梁瑾对痛觉的感知总是很敏感。 没多久,他的眼尾堆上了泪珠,连带着下眼睑一片洇红,像染上了胭脂一般。 他终于受不住了,低低地哭出声,跟陆淮聿认错: “对不起。” 陆淮聿却不为所动,反而更为恶劣地撞上来。 很久之后,梁瑾近乎脱了力,才模糊地听见陆淮聿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痛才会长记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2 第二天,梁瑾是被一串猛烈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眼睛都没睁开,没心思管来电人是谁,梁瑾任凭铃声响了好半天,最后才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在床头的桌面上一顿乱摸,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喂?” 梁瑾发出的声音好像是从被扯坏的的手风琴里发出来的,嘶哑破碎。 昨天的陆淮聿实在不够绅士,意识到这点,梁瑾清了清嗓子,好让别人听不出异样。 “梁瑾哥你刚醒吗?” 打来电话的是周阳。 “嗯。”梁瑾很累,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噢噢,梁瑾哥你看我今天什么时候来找你取衣服?” 想到昨晚那身衣服的惨状,已经不可能再上身穿了,梁瑾犹豫了两秒,低声问道:“不好意思啊,那身衣服被我弄坏了,你帮我问问要赔多少钱,就当是我买了吧。” 周阳说好的,他马上去问,然后就先挂了电话。 梁瑾把手机放回去,准备翻身再睡,但那一瞬间,他愣住了,并且很快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梁瑾抿了抿唇,眼尾下垂,很不开心的样子,梁瑾有轻微的洁癖,即使困得要命,也确实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自己没事然后继续睡觉。 所以他短暂地纠结了几秒,像是认命一般,很缓慢又小心地挪动自己的身体,然后进了浴室。 没睡好,梁瑾的眼皮有些肿,带着淡淡的粉色,眼下覆着一层淡淡的青黑,因为皮肤白得近乎病态,所以看起来格外明显。 锁骨以下是密密麻麻的痕迹,腰侧更是留下了青色的指印。 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于是梁瑾扭过头去,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开始洗漱。 陆淮聿的别墅很早就安了智能系统,这会浴室灯亮起,佣人知道梁瑾醒了,立刻上来,等梁瑾从浴室里出来,床上已经换好了全新的被单,旧的那条不见踪影。 回到卧室,梁瑾没了睡意,却还是上了床,他打开手机,开始查阅信息。 消息栏上首当其冲是母亲发来的信息。 “公司跟陆氏的合作重新步入正轨了。” 梁瑾看着信息,心里一阵郁结,像堵着一口气。 但他还是回复了,很慢地打字: “是吗。” “那很好啊。” 回完信息,被梁瑾短暂忘记的疲惫从里到外涌了上来,于是他又躺下了,把被子拉高。 想到母亲的信息,梁瑾还是忍不住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梁瑾成年以后,就很少再和继父一家人见面,除非必要的、无法拒绝的家庭聚餐。 那天母亲穿着华丽,黑色长裙雍容华贵,身上围着一条光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藏蓝色披肩,脖颈上的珠宝看着珠圆玉润,自带亮泽。 很罕见的,母亲坐在了梁瑾身边,而不是继父身侧。 梁瑾的母亲是少见的美人,年少的就名动百里,成年后没多久就和梁瑾的父亲自由恋爱。 只是好景不长,梁瑾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只留下母子二人。 父亲的家人本就不喜欢母亲,认为她是狐媚子、扫把星,梁瑾父亲有这样的下场,只是咎由自取。 梁瑾的长相随了母亲,连带着不讨喜,尽管已经褪去了妩媚妖娆的一面,但对一个男生来说,也算得上过分的清秀俊丽。 梁瑾的母亲不懂生意,也不懂经商,她只知道哪里的美容院好,哪家太太换了新包。 梁瑾父亲的骤然离世,对她来说和天塌了没有任何区别。 花光了父亲留下来的财产之后,梁瑾的母亲第一次过上了苦日子,带着梁瑾。 一个美丽却没有能力的寡妇,能遭受多少刁难和流言蜚语,这不是常人能想像的,而梁瑾的母亲,对苦难的承受力几乎为零。 所以梁瑾的母亲,很快,很急切的,靠自己的美貌,找了一位下家,也就是梁瑾现在的继父,赵坚成。 只是这个时候梁瑾已经16岁了,这么大的孩子,就和养小狗一样,多的是人买刚出生的幼型犬,关在笼子里上了年纪的却无人问津,这很正常,也不会有人苛责。 所以一直到母亲在赵家住了两年之后,梁瑾才接到电话,问他愿不愿意来赵家和她一起生活。 那天天气很热,下着小雨,空气里都是潮湿闷热的味道,包厢里的窗户关紧了,冷气溢满整个房间,冻得人指尖发凉。 一如反常坐在他身侧的母亲,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两手交叠,握着梁瑾的手。 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愁容与悲伤,好像下一秒就要有泪珠滚落。 母亲抹了抹眼泪,扭过头红着眼睛对梁瑾说: “阿瑾,你会帮妈妈的,对不对?” 梁瑾一头雾水,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直到继父从对面,递来了一份合同,白纸黑字。 原来是继父的公司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陆家的集团以违约为由提起了诉讼,而这场官司,继父必输无疑。 因为证据确凿,法律事实符合实际情况。 再加上这些年连续出现但没能补上的亏空,公司欠了很大一笔钱。 如果陆家高抬贵手,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但如果真的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破产清算都算好的结局。 仅仅是这样,梁瑾认为母亲离婚,离开赵家此时最好的办法。 可赵坚成不知做了什么,如果赵家出事,梁瑾的母亲大概率也要一起跟着进去。 梁瑾的母亲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过完今年的生日,她已经45岁了,经受不起再多的颠沛流离。 梁瑾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份合同上,跟在非常不堪的义务事项后面。 但这对赵家来说,是一笔非常划算的生意。 继父赵坚成本来只是想试试,希望陆家能够撤销诉讼,最好连同赔偿都不再追究。 但没想到,陆淮聿居然真的会同意。 梁瑾看完了合同内容,觉得非常难堪、恶心。 这样的内容也能出现在合同书上吗? 这是具有法律效应的吗? 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笑话。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母亲,语气艰涩困难:“你答应了?” 梁瑾的母亲抓着他的手臂,满目愁容:“阿瑾,妈妈不想坐牢,你救救妈妈,行吗?” 梁瑾的眼里闪过一丝荒唐,咬牙道:“你们是不是疯了?” 母亲闻言,握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哀求道:“只要一年而已,阿瑾,你忍一年,一年之后,你就是自由的。” “陆淮聿不会亏待你的,他人很好,妈妈打听过了。” 继父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态度很明显,他也希望梁瑾能够自愿接受。 继兄赵明屿看向他,表情冷漠,似乎对梁瑾的反应很不耐烦: “梁瑾,你知道有多少人连陆淮聿的面都见不到吗?” 更何况是能傍上陆家的关系,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羡煞众人。 梁瑾低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低声说道:“妈妈,没有别的办法了?” “能用的办法都试过了,该找的人也都找过了...”梁瑾的母亲垂着眼,否定了这个方案。 赵家等不起,而他的母亲,不愿等。 而陆淮聿只要点个头就能轻易解决这一切。 梁瑾看到母亲眼角的细纹,她这一生,吃过的苦好像都是替自己吃的。 因为自己再难生育,因为自己被梁家人看不起,因为自己而小心翼翼地讨好继父,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又遇上这样的祸事。 可是眼下,只要梁瑾愿意出卖自己的自尊心和底线,付出一点点自己的青春和全部的身体,就能立刻救她于水火中。 “阿瑾,你不是演员吗?” “你就当,是陆淮聿给你付了片酬,你陪他演戏,好不好?” 梁瑾那天在拍摄,为了上镜,没有吃东西,听了母亲这番话,却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滚,令他忍不住作呕。 “我是演员,但我不是路边出来卖的。”梁瑾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看着眼前的人,他感到十分陌生,他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母亲,但此刻他才发现,她是柔弱无力的菟丝花,她必须要攀附着别人才能活下去,如果一定要放弃什么,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不是谁给钱,我就做这份工作的。” 尽管梁瑾这样说,其他几个人的反应依旧坚持,希望梁瑾妥协,这一刻,梁瑾感到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自己眼前被打碎。 “你确定了吗?”梁瑾无力地扯动嘴角,面无血色,最后一次问他的母亲。 对方低下了头,没说话。 明白了。 梁瑾觉得连同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 他听见自己说:“那我听你的。” 梁瑾的母亲和赵坚成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在很普通的一天,梁瑾被自己的母亲伙同外人,掂量着卖了个好价钱。 —— 梁瑾再一次醒过来,是因为病了。 他在意识朦胧的情况下被人扶了起来,佣人们不是第一次照顾他了。 他们熟练地撩开梁瑾的刘海,在他的额头贴上了退烧贴,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从手背上传来,梁瑾终于困难地睁开了眼睛。 “梁先生,您发烧了,温度有些高,我们叫了家庭医生来为您打针。” 原来是这样。 梁瑾想,还以为自己怎么了,在床上躺了一天还这么困倦无力,原来是发烧了,幸好只是发烧了。 只是梁瑾从昨天晚上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进食,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过去超一天了。 “梁先生,厨房热了粥,先吃点吧?” 空腹不能吃药,但梁瑾也不能只吊水不进食。 见梁瑾点头,佣人转身小声走了出去。 陈助理见到佣人下来,低声询问道: “怎么样了?” 佣人摇摇头,说:“烧得挺厉害的,再加上没吃饭,看上去很没有精神。” 佣人这样的说辞,已经足够委婉,实际上梁瑾的脸色苍白到,她觉得梁瑾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让一个发烧的病人,现在和律师对接,还要让他重温那些不能上台面的协议。 陈助理似乎是觉得这样实在有些过于残忍。 但他也没有权力,能直接越过陆淮聿替他做决定。 于是他给陆淮聿发了一条短信。 “陆总,梁先生病了,要让徐律先回去吗?” 没过多久,陈助理得到回复,这才转过身去,对在陆家坐了一上午的律师说:“你先回去吧,等下次通知再来。” 徐律师西装革履,发丝服帖,白等多时也没有生气,毕竟他是按照时薪收费,让他继续等下去,也完全没有关系。 他微微欠身,被佣人领了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3 最终梁瑾还是自己下来吃饭了,因为他在打吊针的过程中又睡过去了,这次佣人并没有再来叫醒他。 早有准备,佣人们见到梁瑾下来,赶忙把厨房一直热着的食物端了出来。 梁瑾轻轻敲开温热的鸡蛋,剥开蛋壳的手指节分明,指甲上有很漂亮的小月牙,剪得清爽干净。 确实是饿极了,梁瑾把整个鸡蛋塞到了嘴里,仔细地咀嚼,腮帮子鼓鼓,好像一只漂亮的松鼠。 他烧得喉咙干疼,这会吃鸡蛋有点噎,梁瑾拿起边上的牛奶,仰头往嘴里灌了好几口,一滴都没剩。佣人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又送上来冒着暖气的皮蛋瘦肉粥,里面还放了一些特地剁碎成小块状的鲍鱼,但梁瑾一向不喜欢这类软趴趴的海鲜,他不言不语,只是耐心地把鲍鱼全部夹了出来,然后认真地吃完了。 肚子里垫了些东西,胃里跟着暖和起来,梁瑾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不再雪白如纸。 佣人见他吃完了,上前询问道: “陈助理上午的时候一直在等您,现在也还在一楼。” 梁瑾低声说知道了,然后下了楼,果然看到陈助理端正笔直地坐在沙发上。 见他下来了,陈助理松了口气,至少今天能把陆总交代的话给说清楚。 “你还好吗?” 梁瑾说没事。 陈助理拿出一份合同,本来这应该是由律师来和梁瑾沟通。 “梁先生,你应该看过这份合同吧?” 怎么会没看过,这辈子都忘不掉。 梁瑾垂着眼,点头。 “那好”,知道他看过,陈助理放了心,熟稔地翻到合同第五页,手指在上面圈了一块地方,又把合同书朝前推了推,梁瑾只要低头就能看得很清楚。 “这里有写到,合约期间,只要陆总需要,你要无条件配合。” 陈助理说到这,又翻过一页,强调道:“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但昨天陆总在家里等了你三个小时。” 陈助理用词很讲究,没说床上,而是用了“家里”这样温馨的词汇,好像只要把话说得足够漂亮,就能掩盖温室下藏着的罪恶。 梁瑾觉得有些难堪,悄悄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 下一秒,陈助理温声说道: “花了那么多钱但是只换来这样的待遇,其实是很不像话的。” “陆总有权取消你后续的一切工作活动。” 梁瑾立刻抬起了头,脸色剧变,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几乎是在求情: “我已经没有出去拍戏了,这样还不够吗?” “我想梁先生还是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陈助理耸耸肩,提醒梁瑾,“你现在并没有能和陆总谈判的条件。” “陆总想要随意修改合同,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可能是觉得梁瑾落入这样的境地还如此天真,陈助理同情的眼神落在梁瑾瘦弱的肩上,叹了口气: “当然,如果你能让陆总回心转意,那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梁瑾眉心动了动,有些茫然,但也不是方向全无,主动问道: “我应该做些什么吗?” 总算是有一点开窍,陈助理欣慰地想。 陈助理看起来在沉思,梁瑾耐心地等着,听见他说: “或许你可以试着讨陆总的欢心,主动一点也许会有不错的效果。” 梁瑾如坐针毡,他作为一个男人,和别人开诚公布地讨论如何迎合另一个男人的喜好,如何努力去讨好他。 “说实在的,梁先生,我希望你对陆总的态度好一些,在平市还没有人敢给陆总脸色看,你让他生气,我们这些下属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陈助理说得耐心详细,仔细地敲打着梁瑾,希望能把他打造成一个会哄陆淮聿开心的玩偶。 “总要想想家里人,对吧?”陈言微笑着,从方方面面出发劝导梁瑾,工作日还特地跑来教导上司的情人,实在是把助理的工作做到了极致。 想想家里人么,梁瑾觉得无不嘲讽,他就是因为家里人才来到这里,沦落成一个不能有想法、不能自由工作、只要脱光躺床上的性/爱工具。 送走陈助理之后,梁瑾的嘴角立刻垂了下来。 陆家是平市数一数二的家族,几辈子的积累,用地头蛇这样的词来形容都远远不够格。 只是听起来应当是个大家族的陆家,但却人丁稀少,当然,特指陆淮聿的父亲陆珉章这一支,从他爷爷开始,就一直是几代单传,虽然也有些宗亲旁支,只是大权始终握在一脉人手上,和陆淮聿关系近一些的只有一个表妹。 陆淮聿,陆家的太子爷,新上任的掌权人,早年也轻狂过一段时间,但现在行事低调,不爱张扬,毕竟想要讨好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惹来很多麻烦事。 而陆淮聿又很忙,非常忙。 梁瑾来到陆家已经半年了,但他实际上并不了解陆淮聿的为人,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他只知道陆淮聿不喜欢他长时间出去,所以他不能拍戏,在接任何工作之前,都要先跟陈言申请,最后得到陆淮聿的点头才可以。 因为他们就是最纯粹的金钱关系,完事以后,陆淮聿也不会在梁瑾的房间过多停留。 梁瑾也非常懂事,从来也不会去打探陆淮聿在忙什么、什么时候回家。 他要做的就是等陈助理或者管家通知,然后自己在家提前做好准备。 但陆淮聿的工作时间并不规律,两个人见面的频率也全看陆淮聿心情,梁瑾不知道下一次见到陆淮聿是什么时候,可是他不能连零散的活动都不出席,那和退圈有什么区别。 —— 不过今天晚上的梁瑾还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因为陆淮聿回来了。 在大厅徒劳地坐了几个小时,什么也没等到,梁瑾失魂落魄,垂着脑袋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却注意到余光里玄关处的灯亮了。 很快,管家的手臂上挂着一件黑色大衣率先走了进来。 梁瑾屏住呼吸,眼睛没眨,等了几秒,看见了陆淮聿。 男人身材高大,只是踱步进来就已经不言自威。 主人回家,别墅里的灯全都打开了。 陆淮聿没分给楼梯上的梁瑾一个眼神,径直走向了用餐处。 梁瑾犹豫再三,觉得实在是天赐良机,走下楼,发出的动静很小,慢吞吞地挪到陆淮聿身边,然后很轻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对方正在用餐,他只能看到陆淮聿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还有浓密的乌睫。 虽然梁瑾本人没什么存在感,但被这样执着的眼神长时间盯着看,陆淮聿终于舍得抬起头。 黑眸浓重得像是掺了墨水,陆淮聿平静地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让梁瑾感到压力,令他有些局促。 陆淮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他总是这样习惯了居高临下,永远高人一等,永远好整以暇等别人开口求他。 梁瑾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 “等会还要出门吗?” 陆淮聿说不出门。 梁瑾松了口气,想到自己要继续问的问题,低下头,狠狠捏着大腿肉,鼓起勇气问: “今天要做吗?” 尽管梁瑾竭力保持平静,装作若无其事地抛出问题,但实际上,他的声音轻到飘到空气里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直到现在,梁瑾依旧不能很好的面对,和陆淮聿之间存在性的这一层关系。 陆淮聿没有直接回答,沉默和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在梁瑾羞愤难当打算落荒而逃之时,陆淮聿终于说话了。 他微挑眉,很不明显,轻描淡写地接受了梁瑾的邀请: “可以。” - 因为提前做了准备,所以梁瑾这次不是很痛。 陆淮聿的心情看起来还可以,他甚至很有闲情雅致的,伸出手擦掉了梁瑾脸上的汗。 梁瑾松开抓着他肩膀的手,深吸了口气,颤抖地围上陆淮聿的脖子,慢慢收紧。 尽管声音被撞碎,不成语句,还是努力仰着头,露出极其漂亮的脖颈线条,皮肤像玉一样滑手: “我长记性了。” 陆淮聿敛着眉眼,不做回应,动作丝毫没停。 梁瑾下意识往后缩,很快又被按了回来。 “然后呢。” 陆太子爷终于舍得开口说话。 说了从开始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梁瑾的脸上汗湿,眼里是冲溃的迷蒙,像带着雾气,漂亮到有些惊心动魄。 “我可以继续出去工作吧?” 明明是自己应有的权利,现在却要摇尾乞怜,恳求别人的同意。 梁瑾说完,很用力地咬着下唇,他觉得自己荒谬又可怜。 尽管累到崩溃,梁瑾还是努力睁着眼,想看陆淮聿的反应。 陆淮聿伸手去抬他的下巴,梁瑾很快脱力。 陆淮聿是生性凉薄只讲利益的商人,把梁瑾关在家里,或者随时随地带在身边,对他来说才是权益最大化的选择。 “看你表现。” 陆淮聿英俊得有些锐利,身下动作不停,轻松地把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四个字把梁瑾砸得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反应。 梁瑾呼吸困难,陆淮聿停下动作,让他得以喘气。 陆淮聿从头到尾都是平和的,但梁瑾却如履薄冰。 因为他知道,如果陆淮聿不同意,那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唯一的筹码,甚至算不上筹码,已经用掉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4 梁瑾闭着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匀称,陆淮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确认他是真的累睡着了,低头亲了亲梁瑾的嘴唇,忍不住想,梁瑾的体力真的很差,然后才下了床。 从浴室里出来,陆淮聿套着一件宽松的浴袍。梁瑾仍旧还在酣睡,没有陆淮聿的桎梏,就这么一会功夫,等他出来的时候,梁瑾已经翻了个身,大半张脸都压在柔软的枕面上,脸颊肉都被挤出来。 这个姿势可能不好换气,梁瑾眉心微皱,看起来睡得并不舒服。 陆淮聿伸手,托起梁瑾的脑袋,另一只手扶着梁瑾腰侧,带着他整个人转过来一点。 语气不咸不淡:“睡觉也能把自己憋死。” 梁瑾只要攀附着陆淮聿不让自己滑下去而已,又不用出力,看起来却比他累得多。 不再浪费时间,陆淮聿直起身,走出梁瑾的房间。 刚关上房间门,守夜的佣人迎了上来,声音很低,因为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两点,这栋别墅里的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 “先生,要进去换床单吗?” 想到梁瑾这会什么都没穿,陆淮聿大发善心说: “不用。” - 第二天,陆淮聿起得很早,脸上丝毫不见疲惫的神色,难以置信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佣人问他要不要请梁先生来一起用餐,但陆淮聿想到梁瑾总是慢吞吞的动作和温吞的眼神,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很快拒绝了。 “别去打扰他,让他睡吧。” 最冷的那几天已经过去了,天气渐渐开始回温,不用再穿厚重的衣服,陆淮聿穿着简单低调的西装出了门。 陆家别墅的花园里已经开始有嫩芽抽出,花苞的雏形若隐若现,这和回暖有关,当然也少不了园丁的功劳。 司机早就在门口等候,陈助理给陆淮聿拉开了后门,自己则转身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去。 陆淮聿坐在后排,低头开始翻看陈助理带来的文件,他接手集团的时间并不算久,但陆氏集团从开始运营到现在,根基深,业务覆盖范围广,涉及领域多,哪怕是芝麻大的事,如果放任着不管,也会很快滚雪球一样变得棘手。 更何况陆淮聿现在才28岁,很多股东和董事只是表面服他,陆淮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个位置他坐得也并不轻松。 相较陆淮聿的忙碌,梁瑾就闲多了,即使这不是他的本意。 下午两点,梁瑾才终于费力地睁开了眼睛,他眨了眨眼,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电子钟表显示“14”,顿时瞪大了眼睛,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脚一沾地,差点软绵绵地跪了下去。 因为昨天晚上陆淮聿很用力地掰开他的腿,压着他。 梁瑾扶着腰,倒吸一口凉气,才很不稳重地走进了浴室。 看到他这个点才下来,管家毫不意外。 “梁先生,现在用餐吗?”管家温和地提问。 梁瑾点点头,又说可不可以给他一些冰袋。 管家问他怎么了,梁瑾说要消肿,管家很快领悟过来,自以为贴心周到,又问了一句,要叫医生吗? 梁瑾很快反应过来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于是解释说自己要出门一趟,脸上有点浮肿。 没过五分钟,梁瑾的餐食和冰袋就被一起送了过来。 托盘里还是照常放了两个鸡蛋,一碗看不出成分的粥,烤的焦黄的面包,煎熟的牛肉培根,以及另外几道看起来颜色很丰富的配菜。 考虑到梁瑾的感冒刚好不久,家里的佣人还是倾向于做些素淡的菜食。 梁瑾伸手拿过冰袋,麻利地贴在脸上,冻得人发麻,不过他赶时间,没太在意,另一只手开始往嘴里送食物。 他拿着勺子在粥里搅了几下,发现不光有昨天的鲍鱼,今天还额外加了海参。 剪的形状比昨天更碎,让他没办法再一一挑出来,这让梁瑾有一瞬觉得自己好像网络视频里不愿意吃药的宠物。 他应该比宠物多一点选择权吧。 梁瑾一手扶着脸上的冰袋,指尖冻的通红,偏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温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以后可以不要加这些吗。” 梁瑾指了指盘面,里面有被自己好不容易舀出来的食物。 管家面带微笑,也不拒绝,只是一味地说:“少爷说您身体不好。” 这是委婉修饰后的说法,陆淮聿的原话是,梁瑾的体力太差了。 “......” 梁瑾有些茫然,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管家虽然看出他脸上的不高兴,但还是以陆淮聿的命令优先,只是照旧站着,一言不发。 想到自己前天还在发烧,梁瑾沉默两秒,但是那不能完全怪他,陆淮聿也要承担一大半的责任才对。 抗议无效,梁瑾换了个冰袋贴在另一边的脸上,默默把这碗粥推远。 — 梁瑾接近傍晚五点才匆匆赶到试镜现场,可能是来得晚,在场外排队等候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只是队伍看起来依旧可观。 周阳接到他的电话,站在队伍前边,很大力地朝他挥手示意,梁瑾跑过去,周阳把排了半天的位置让给他,然后低头把自己身上贴着的号码牌撕下来,转而贴到梁瑾胸前。 贴纸有些翘边,梁瑾自己用手将其抚平,问了句:“琪姐没来?” 陈琪是梁瑾的经纪人。 梁瑾性子慢,很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像其他同校的学生一样刚入学就急着想签约增加曝光度,在其他人忙着经营自媒体、拍平面照自荐的时候,梁瑾只是每天在学校晃荡,听各种各样的表演讲座,上专业课内容,准备毕业大戏。快大三的时候才被陈琪找上门,签了个公司。 一开始的时候,梁瑾的确体会到了有公司的好处,有专门的经纪团队对接工作,妆造团队负责造型,周末还可以到公司上表演课。 但坏处也很明显,梁瑾没有挑选工作的权利,他永远是被通知的那个,陈琪急着想做出点成绩,把梁瑾塞进了很多综艺,无名小短剧,想用量产刷脸的方式让梁瑾的脸迅速被大众记住。 但骂名比喜爱来得更快,诸如“爱蹭”,“综艺咖”之类的骂名一时之间全都安在了梁瑾头上,这还算骂的轻的。 没有作品傍身却反复刷脸,被观众厌恶是很正常的,陈琪说这点骂都受不了,你混什么娱乐圈,当什么明星。 不同于陈琪的恨铁不成钢,梁瑾表情平静。 “我从没想过当明星,我想当演员。” “我也没想混这个圈子。” 陈琪这才知道梁瑾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骨子里十分执拗倔强,一旦他决定,没有人劝得了。 两人闹得不愉快,之后陈琪没有再主动联系过梁瑾,梁瑾被处于一个半雪藏的状态。 “雪藏”是因为公司不再为梁瑾花一分钱,也不会替他谈工作,“半”是因为梁瑾会自己出去跑试镜,陈琪不管他,公司也随便他自己折腾,并没有阻挠,反正都是给公司打工挣钱。 陈琪觉得梁瑾出去多碰壁几次就会乖乖回来认错,但梁瑾没有,就算是跑龙套也很开心,就这么忙忙碌碌争取了两年,梁瑾自己慢慢摸爬滚打,也做出了一点成绩,在圈子里也喊得出名字了,只是依旧入不了陈琪的眼。 一直到前段时间梁瑾一年前参与拍摄的电视剧播出,他也跟着上桌有了更多的热度和讨论,陈琪才把他从黑名单放了出来,给他转发了几个试镜消息,让他去试试。 梁瑾从里面挑了几个开机时间预计很迟的,他想到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陆淮聿了,这才决定来参加试镜。 周阳愣了一下,说没有。 梁瑾点点头,他也习惯了,转了回去。 试镜很顺利,梁瑾进去出来只花了不到20分钟,周阳有些错愕,问他:“梁瑾哥,怎么样?” 梁瑾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满,即使他大致能看出来导演对他是满意的。 “不清楚,顺利的话应该会有通知的。” 梁瑾带上口罩和帽子,按下按钮,走进电梯,电梯下落的速度很快,“叮”地一声到达一楼,梁瑾穿过旋转门,走出大楼。 梁瑾站在路边,准备打车回去,因为陈助理告诉他最近一个月陆淮聿都没有出差的行程,让他最好不要去太远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靠近市区,又接近饭点,梁瑾连着加了两次价,也没能叫到一辆网约车。 犹豫了两秒,梁瑾点了取消,决定往外走出去一点再叫车。 没走出去几步,陈助理的消息弹了进来。 “梁先生,你现在在哪里?” 梁瑾向对面发送了一个定位,站在原地不动了。 对话栏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又一条消息弹了进来。 “好的,你在那等一会,来接你的司机马上到。” 的确很快,不过五分钟,一辆黑色布加迪停在了他的面前。 司机打开车窗,探头问他是不是梁先生,梁瑾点头,司机笑着说让他久等了,下来替他拉开车门,请他上车。 上车后,梁瑾听见他打电话和对面的人说已经接到了。 梁瑾猜对面的人是陈助理。 果然,下一秒,司机挂了电话,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他转过身来告诉梁瑾,今天晚上是要带他去一个酒店,陆先生也在那。 梁瑾是被侍应生领着走专属通道进去的,梁瑾在人群中从大门混进去,并没有人额外注意到他。 梁瑾朝里瞥了一眼,看到陆淮聿身居高位,边上围着很多人,陆淮聿的脸上满是漫不经心,只是随意地与人碰杯,骨子里的上位者姿态尽显无遗,占尽上风,游刃有余。 看过很多片子,研究过很多位高权重的角色表演技巧的梁瑾,在这一刻,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生来就带着的。 梁瑾低头轻哂,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居然在进来之前担心自己会不会给陆淮聿丢脸,现在看来,他们连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梁瑾能丢谁的脸? 他不得不承认,赵明屿说得没错。 没有这份合同,他连陆淮聿的面都见不到。 只是从没有人想过,梁瑾根本不想和陆淮聿搭上关系。 没人在乎。【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5 梁瑾很少参加这样大型的酒会,尽管有,也是在父亲过世之前的经历,距离现在太过久远模糊,更何况那会儿他还很小,不能给此刻的梁瑾提供任何经验线索。 而陆淮聿经常要参加各种各样的酒局、宴会。 实际上,梁瑾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的必要,因为这一切本就与他无关,别人在觥筹交错间谈论的话题,梁瑾从没涉及过,这里也没有他认识的人。 他来这里,只是因为陆淮聿想,而他必须配合。 尽量不要被人注意到,抱着这样的想法,梁瑾低着头,慢慢走出主客厅,来到边上的用餐区,一流水的甜品西点,摆盘看精致,赏心悦目的功能性比果腹还要明显。 梁瑾以为,这样的名利场,大家都忙着交谈联络,很少有人会来这边才对,却没想到在这也落不得一个清净。 “你知道吗,我找人打听,说陆家那位,兴许不喜欢女人。”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压得很低,自以为说得很隐秘,实则一字不落全部被梁瑾听到了。 喜不喜欢女人不知道,反正在床上对男人也可以。 梁瑾挖了一口蛋糕放到嘴里,面无表情地吞咽。 “这有什么稀奇的。” 回应的也是一个男人,很看不起对方带来的消息,语气不屑。 “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选男人才是最正常的,既不用担心会被玩坏,也不用担心对方会怀孕,到时候抱着孩子找上门来要名分。” 男人嗤笑一声,很瞧不起对面的天真无知:“连事后安抚都不用,省时省力。他们这种大人物都忙得很,谁有空陪你?” 梁瑾觉得嘴里的奶油腻得发慌,黏在他的喉咙里,让他说不出话来,还有点反呕。 “再说了,你不知道现在有的男的比女人还娇?” 梁瑾低着头轻笑一声。 他一直想不通陆淮聿答应交易的原因是什么。 贴钱送合作,又捞不到什么好处。 原来是这样啊。 那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可能是梁瑾脸上表情的前后变化过于明显,很快有侍应生注意到他,过来问道: “先生,是甜品有什么问题吗?” 强忍着恶心,梁瑾闷声说: “甜品太腻了,可以给我杯水吗,谢谢。” 注意到梁瑾这边的动静,那两个男人不再交谈,扭头看了梁瑾一眼,很谨慎地走开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姑娘在和家长闹脾气,很生气地拂了一把桌面,提着裙子踩着高跟鞋,一转身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这本来和梁瑾没什么关系,但给他送水的侍应生却遭了殃,他一脚踩上被甩到地上的糕点,脚下一滑,扯出一条湿滑的奶油路径,手中的托盘一个不稳,搁置在上面的酒杯也随之倒下—— 梁瑾先入耳的是玻璃杯在地上打碎的声音,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前襟已经被全打湿了。 他今天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内衬,外搭灰色长衫外套,这会被酒水打湿,看着格外明显。 宴厅里播放着古典音乐,但梁瑾这边的动静也不算小。一时间吸引来了许多目光,由于工作性质,梁瑾习惯了被人审视探究,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想快点去处理一下。 跌倒在地的侍应生脸色惨白,像是吓傻了,连站起来都忘了,呆坐在地上。 毕竟能参加这场宴会的人非富即贵,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梁瑾蹙眉,拍掉身上的水珠,尽管自己半边身子被冰水泼了之后冻得发麻,但还是站起身,弯腰把对方拉了起来,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温声问道: “你还好吗?” 对方这才恍然,如梦初醒一般,哭丧着脸,害怕极了,声音都带着点颤: “先...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处在人群中间的陆淮聿注意到这边的骚动,低头抿了一口酒,淡声问身侧的陈言:“那边怎么了?” 几位想要跟陆淮聿打探消息的老总见他难得有关注的东西,自然是顺着他的视线一齐望了过去。 只看到是一个高瘦的青年拉着一名侍应生,半弯着腰不知在低声细语些什么。 身形颀长,细腰长腿,头发略微有些长,柔软地贴在颈侧,梁瑾侧脸线条柔和,皮肤白得发光,这么远远地看,颇有些女相,精致地过了头。 其他人一直在关注陆淮聿,自然不知道梁瑾那边出了什么事。 “陈言,去看看。”其他人的视线因为陆淮聿的出声,一并都黏在梁瑾身上,陆淮聿有些烦躁,面无表情地说。 陈助理很快领会,让大家不必过多关注,他去看看什么情况。 侍应生还想再说什么,被梁瑾打断了。 “不怪你,能麻烦带我去下卫生间吗?” 侍应生像抱紧了救命稻草一般,胡乱地点头,走在前边准备给梁瑾带路。 最终梁瑾还是没能去成卫生间,因为陈言一路小跑,追上他们,从兜里拿出一张房卡,递给了梁瑾,吩咐侍应生直接带梁瑾去房间里待着就行。 梁瑾低头,面色冷淡地接过薄薄的卡片,心想果然是这样。 到了房间,梁瑾先是去抽了几张卫生纸,擦了几下,但只是吸了点水,上边的痕迹依旧很明显, 不过梁瑾不是很在意,一开始,他也只是想顺势借着这个理由给自己放风而已,因为宴会厅的暖气打得太高,即使缩到角落里,也让梁瑾头脑发晕,喘不过气。 就算不是第一次,梁瑾也感到难以忍受。 只是没想到陈言这么关注他的动静,这下好了,只能呆在房间里等着了。 - 梁瑾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被弄醒的。 原本陆淮聿打算早些离场,停止无聊的社交,却在临走前却被父亲的旧友拉住了,陆淮聿可以不给别人面子,但是不能不给曾经和自己父亲一起打江山的叔伯们面子。 尽管陆淮聿才是独掌大权的人,还是被长辈们拉着喝了不少酒。 梁瑾半睡半醒,唇瓣微张,看着陆淮聿出现在自己面前,呆呆地看着还没反应过来。 陆淮聿英俊的面庞因为酒精而泛红,眼睛却黑亮,想来不是完全醉了。 梁瑾和他靠得太近,以至于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梁瑾不会喝酒,只觉得这气味闻着又苦又涩,他在临睡前被吵醒,不自觉带了点起床气,漂亮的五官皱在一起,闭着眼睛说: “臭。” 梁瑾是还没睡醒,居然敢对陆淮聿发号施令。陆淮聿则是酒喝多了,有些微醺,听了也不生气,扯起上衣,露出精悍的腹肌,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说: “有这么夸张?” 梁瑾闭上眼睛,不说话了,陆淮聿轻笑一声,翻身下床,进了浴室。 洗完澡的陆淮聿清醒了许多,至少比梁瑾要清醒。 头发上还带着水珠,但陆淮聿只是胡乱擦了几下,没有吹干就出来了。 梁瑾已经醒了,靠在床上,眼里困意明显,但还是努力睁着眼睛,不敢先睡。 轻柔的吻落在梁瑾的锁骨上,辗转流连,温热的唇舌渐渐带了些力度,开始吮吸。 梁瑾默默承受,低头看着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下巴被陆淮聿的头发扎得有些痒,让梁瑾忍不住偏头要躲。 “不戴吗?” 梁瑾适时出声。 陆淮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又低下头去只管自己。 梁瑾有些难以忍受,再一次提醒他: “我看过了,酒店的抽屉里有的。” “不想戴。” 陆淮聿嫌他吵,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整个过程中,梁瑾看起来都兴致恹恹,心事重重的样子,陆淮聿终于注意到了,掰过梁瑾的脸,低声问道: “不开心?” 梁瑾说没有不开心。 怕陆淮聿不相信,又补了一句,说只是很困,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今天能快点结束。 看不出陆淮聿信了没有,但是梁瑾感觉到陆淮聿在很重很重地磨他。 梁瑾的下巴被捏的生疼,他有些哀怨地说痛,陆淮聿松开手,却已经在他的下颌留下发红的指印。 “怎么这么容易留印?” 梁瑾听见陆淮聿疑惑的声音。 “是你力气太大了。” 梁瑾怕他又要莫名其妙发邪火,毕竟梁瑾总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惹怒陆淮聿,每每反应过来的时候都被弄得很惨,他艰难牵动嘴角,反过来解释道。 陆淮聿不再动作,低头沉默地看着梁瑾,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看。 ...... 说错话了? 梁瑾不剩什么力气,还是努力支着自己软绵绵的胳膊,主动攀上陆淮聿的脖颈,讨好地送上自己的嘴唇,陆淮聿猜到他的动作,偏过头,梁瑾于是只碰到了陆淮聿短硬的鬓发。 梁瑾的嘴唇肉细嫩,被扎了一下,下意识后撤,结果对上陆淮聿没什么感情的黑眸。 这样看起来,就好像紧紧贴在他身前的梁瑾,非常想和他接吻似的。 梁瑾黑白分明的双眼怔愣一瞬,然后很快清醒过来,张了张嘴,尴尬地笑了一下,可是下一秒,陆淮聿却又捏着梁瑾的脸吻了上来,好像是因为梁瑾很想接吻,他才勉为其难地配合了一下。 结束之后,陆淮聿很少见地没有立即离开,梁瑾则缩在被子里,很是困倦的样子,但因为他没走,依旧强撑着。 陆淮聿从浴室出来,看他瘫在床上不动,问了一句:“你不洗吗?” 梁瑾抬眼,摇了摇头,说太累了,等等吧。 于是陆淮聿没再说话,梁瑾看他没有要走的打算,强撑着精神跟他搭话。 “陆总,我今天去试镜了。” 陆淮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没有他的允许,梁瑾是走不出陆家大门的。 梁瑾又说,他会听话,今天去试镜的剧组就算开拍也是很久之后。 陆淮聿不知道拿着手机在给谁发消息,好半晌才抽出一点注意力分给梁瑾,云淡风轻地说:“接了的工作不完成也可以,违约赔偿没几个钱。” “不合适吧。”梁瑾很低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梁瑾侧过身,把被子拉高了一些,一直到挡住下巴才停下手,整个人裹在松软的被子里。 这个角度,陆淮聿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眼眸,脸上光影交错。 房间的大灯是很温柔的暖色,浅浅落在梁瑾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柔和。 “哪里不合适?” 陆淮聿难得好心情,耐心地多问了一句。 过了好久,才听见梁瑾歪着头,没什么精神,努力抬起眼皮,带着很浅的笑意,说: “那你就亏了啊,我没有那么值钱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6 陆淮聿虽然不在意梁瑾,但下意识也觉得这话听着不太舒服,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梁瑾,我有很多钱。” 言下之意,你的那点违约金根本不算什么,这和你值不值钱也没什么关系。 但梁瑾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不想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闹得太僵,过了几秒,又含糊说了一句:“我知道。” 没再观察陆淮聿的表情,梁瑾思忖觉得陆淮聿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跟自己计较,尽管他现在还坐在床边没有离开,已经是不同往常的行为。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陆淮聿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梁瑾。” 好像开始不耐烦了。 “我好困。”梁瑾的声音从被窝里闷闷地传出来,软绵绵的,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但实际上,只是他真的不剩什么力气了。 ...... 陆淮聿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情感的人,但他总觉得,现在应该说点什么。 梁瑾说完之后,闭着眼睛,蹭了蹭,连带着小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 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眼睫轻颤。 “在生气么,上回不让你拍的戏,你去拍吧。” 没有得到回复。 梁瑾面容平静,呼吸声趋于平稳,陆淮聿疑心他是睡着了,不再自讨没趣,继续打扰他。 他站起身离开,走的时候顺手把灯也关掉了。 - 梁瑾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和衣服在昨天的混乱中被陆淮聿扔到哪去了。 他闭着眼摸到了安在床头的遥控,随便按下一个圆形按钮。 下一秒,窗前紧紧拢着的窗帘自动往两边拉开,外面刺眼的日光直接闯了进来,梁瑾这下更睁不开眼睛了,又手忙脚乱按停止键。 窗帘停在一半不动了,梁瑾花了足足三分钟,才适应了刺眼的光线,最后睁开眼,去找自己的衣服穿上。 完全不觉得陆淮聿把他一人丢在酒店有什么不对,梁瑾捡起地上的手机,开机失败,手机没电了。 梁瑾抓了抓脑袋,找到床头柜的座机,插上线,给前台拨了个电话:“你好,可以给我拿一条充电线吗..” 对方很快问需要什么型号,梁瑾揉揉眼睛,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刚回答完,对方又问是否需要早餐服务。 梁瑾看了看外面的日光,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应该快到退房时间了,犹豫地说:“该退房了吧。” 对面很快接话,说:“陆先生已经续过房了,您可以呆到想离开的时候再走。” 酒店提供服务的速度很快,梁瑾的手机才刚开机成功,他们就把早餐车推了进来。 “咚咚咚”,一时间好多消息涌了进来,还有几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梁瑾刚想挨个查看,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周阳的。 “哥!上个月去见的导演已经把剧本发给琪姐了!” 少年的声音在听筒里爆炸,激动又阳光,梁瑾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一点,等对方安静了,才努力理了理思绪,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大喇喇的,周阳继续说:“上回发通告的剧组没两周就要开工了,哥你记得提前收拾行李。” 梁瑾愣住,讷讷道:“这么快啊。” “是啊,说是男女主早就定好了,人一到位立刻开拍,导演的性子确实有点急。” “不过也能理解,剧组拖一天都是流水一样的钱在烧。” “哥你要是来不及的话,我去帮你理也行。” 梁瑾不自觉的开始扣桌面,指甲划过平面发出的声音并不悦耳,他有点焦虑,因为上回他说要去拍戏的时候,陆淮聿直接干脆地拒绝了,比通过导演海选更难的,是离开陆家。 - 刚到总裁办公室没坐多久,陆淮聿就去开会了。 等下面的人汇报完,又等这群仗着年龄瞎指挥的老古板们发完言,陆淮聿终于抬起头,拿出了陆家子弟的派头。 他指节微曲,在桌面上叩了叩,那声音引起大家的注意,把目光都吸引过来,众人终于闭嘴,等着他说话。 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后,陆淮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陈助理在门外轻敲,陆淮聿说进来。 下一秒,陈助理就推门进来了。 一只手上端着陆淮聿常喝的咖啡,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正在通话中,备注是管家。 他把咖啡放下后,低声问陆淮聿: “陆总,梁先生说后两周要出去拍戏。” 放在平时,陈助理根本不会和陆淮聿报备梁瑾的行程,他只要让梁瑾比陆淮聿提前一步到家就可以。 陆淮聿也没那么多时间关注梁瑾成日在做什么,他没这个闲工夫。 这次陈言特地进来问,是因为他不确定,在上次他“好心”提醒梁瑾之后,又经过了几个夜晚的相处,梁瑾有没有顺利让陆淮聿改变想法。 “去哪拍?” 陈助理对电话那头的人复述了一遍陆淮聿的问题,很快得到回答。 “说是要去l城取景拍摄。” 陆淮聿低着头签字,握着笔的手没有停顿,丝毫不受影响。 过了几十秒,陈言看他的神色不像是生气,但他没有得到陆淮聿的具体回复,也不好妄自揣测,只好毕恭毕敬又问了一遍:“陆总,可以吗?合同还没签,如果不行的话...” 想到陈助理还待着在这里没走,陆淮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驱赶之意很明显,翻过一页文件,语调很平,说: “我知道了,让他去吧。” 电话那头的不只有管家一人,还有梁瑾。 回到别墅里之后,梁瑾来到自己的房间,看了一圈,从柜子里拿出自己来时带的行李箱,拉开拉链,平摊在地上,准备收拾行李。 不过他来的时候就没带多少衣服,所以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只要拿几套简单的换洗衣物就可以了,反正在剧组大多要穿造型师设计好的服装。 可能是整栋别墅里只有他的房间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所以管家很快上来敲门,然后得到他的同意,推门进来。 看到床上扔得乱七八糟的衣物,以及收了一半的行李箱,梁瑾有点不好意思,不再蹲在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袖,问管家有什么事吗。 从小伺候陆淮聿长大的管家自然是人精一个,看到这一幕心里已经了然,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梁先生要出远门吗?” 梁瑾如实回答,说要去拍戏。 管家又问少爷知道了吗。 梁瑾想昨天晚上陆淮聿自己说可以去,就点头回答说已经讲过了的。 管家说好的,但是走出房间没几步却掏出手机开始给陈助理打电话确认。 有难堪吗,当然是有的。 原来以为是没有自由,现在看来是连一点信任都没有。 实际上梁瑾不太理解,他们这样防着自己有什么意义呢?凭陆家的势力,就算他真的跑了又能清净几天,找个人而已,甚至用不着陆淮聿自己上手,他只要放出一点风声,自然会有人巴巴地送上消息。 毫不避讳,一点也没有考虑他的感受,直接在他面前开始找陆淮聿求证。 梁瑾第一次在陆家,微妙地感受到了生气的情绪,他以为自己在迈进陆家大门的那天就已经卸掉自己的情绪了。 幸好陆淮聿没有说什么别的,让他在近乎赤裸的情况下还能盖上一层遮羞布。 “我没撒谎吧?” 梁瑾在管家向对面求证,挂了电话之后,对着管家微笑着说。 情绪有波动的只有梁瑾一人,管家看着他,也没有抱歉的神色,只是问道:“梁先生,需要佣人上来帮忙收拾吗?” 梁瑾说不用帮忙,然后礼貌地请管家出去。 傍晚,陆淮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梁瑾整个人被夕阳余晖笼着,盘着腿,坐在地上,身体却半靠在床边,腿边是已经收拾干净的行李,脑袋边上枕着一本打印的剧本,看样子睡得很香,面色酡红。 因为姿势的原因,双手枕着脑袋,衣服被带着上拉,腰线半露,侧腰的软肉上还有陆淮聿昨天弄出来的印子,因为皮肤白皙,看着格外明显。 陆淮聿看着这样的梁瑾,意外地想起了自己外甥女陆安可养的那只小猫,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视频里的小猫很可爱,但是陆淮聿对猫毛过敏,所以陆安可从来没有把猫带到陆淮聿家中过。 只是还在上幼儿园的陆安可已经学会了发朋友圈,经常分享一些自己和猫咪的视频,连头像都是和猫咪的合照,照片里的小女孩躺在床上,小小的颈窝里倚着一只小猫,小女孩脸蛋粉红,笑得神气又开心。 梁瑾趴了大半个小时,脖子酸疼,睁开眼看到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陆淮聿,以为是在做梦,用力地眨了眨眼,确认这不是幻觉,当即想要站起来。 可能是盘着腿太久,梁瑾的腿现在根本使不上劲,他缓了几秒,重新尝试了几次,最后还是跌回原地。 陆淮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只是说:“吃饭了。” 梁瑾的右脸枕出了红色的印子,刚睡醒,脸上血气很足,低声说:“知道了,我马上就下去。” 陆淮聿没再看他,转身走了。 梁瑾闭了闭眼,觉得有点丢人,手指握拳,很用力地捶自己的小腿,想要让麻劲快点结束。【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7 从上一次进组,已经过去了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骤然忙碌起来,梁瑾只觉得格外充实,连出神发呆的机会也不多,每天就是上工上戏,下戏背词,有需要的话和对手演员提前对戏。 梁瑾早上没戏,就在酒店里待着,没想到外面突然下起暴雨,室外的戏拍到一半停了,为了不影响进度,梁瑾室内的戏份被抬到上午拍摄。 等梁瑾匆匆赶到片场,组里还是一片混乱,大家伙忙着收道具和设备,重新布置室内场景,调试灯光。 制片人见梁瑾一个人站在这,有些惊讶,小跑过来,让梁瑾先去边上坐着,距离开拍还要好一会儿,梁瑾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没什么事干,索性翻起剧本来。 “今天你的戏不是排在下午吗?” 说话的是这部剧的女主角,宋青雨。还在等剧组工作人员收拾,宋青雨眼尖,看见梁瑾一个人坐在这,便来和他搭话。 于是梁瑾把收到通知的事情讲了一遍。 没想到宋青雨却皱着眉,声音清丽明亮:“那你肯定要被遛了!” 梁瑾歪了歪头,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宋青雨有些不可思议,照葫芦画瓢,也歪着脑袋看他,忍着笑说:“你不知道程迦南马上要来串戏吗?” 梁瑾的心登时跳得很快,他果断合上剧本,挪了几步,往宋青雨的方向靠近:“是我想的那个程迦南吗?” 宋青雨点点头,说圈里还有第二个程迦南吗,看到梁瑾有点激动的样子,肘了他一下,促狭地问道:“干嘛啊你。程迦南是你偶像啊?” 梁瑾笑笑说没那么夸张,心里却忍不住雀跃起来,尽管到现在他连程迦南的面都还没见到。 宋青雨将信将疑,梁瑾没办法,缴械投降,说真不至于,只是小时候看过他的戏,挺喜欢的。 梁瑾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周末闲着没事干,在电视机上挑了一个电影,名叫《刺杀》。 家里的保姆阿姨见他挑这部影片,赶紧跑过来,说小孩子别看这些,晚上要做噩梦的。 梁瑾的父亲梁序堂那是刚要出门开会,提着公文包从楼上下来,阻止了阿姨的行为,笑着说小孩子想看就看,别拦着,害怕了自己会关掉。 然后又走到梁瑾的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要是害怕就别看了。 小小的梁瑾嫌父亲站在自己面前挡视线,不耐烦地推父亲的大腿,敷衍地说知道了。 《刺杀》是一部悬疑惊悚电影,梁瑾第一次看的时候只觉得震撼,被程迦南的演技所震撼,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把人性的复杂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 梁瑾花了大概一周的时间,把程迦南的作品一部一部全都看完了,直接被捶入坑底,再也没有爬出来过。 最后是工作人员喊梁瑾的名字,梁瑾应了声,临走的时候还和宋青雨开玩笑,眼睛弯弯,唇红齿白: “姐,没被溜号。” 宋青雨跟他熟,知道梁瑾开得起玩笑,翻了个白眼,嫌弃道:“出息。” — 新剧组很靠谱,导演制片人配合默契,剧组工作节奏拉得很快,工作人员效率也高,梁瑾用一周的时间拍完了场务给他排好要花半个月时间的戏份量,梁瑾算了算,按照这样的进度往下走,估计再有不到两个月他就可以顺利杀青了。 今天是剧组聚餐,剧组从下午开始就休息了,梁瑾也不用出工拍戏,一收到消息就回酒店躺着了。 大环境不景气,剧组取景地又偏僻,演员住的酒店等级是挺高的,只是统一订的都是最普通的标间,除却个别几个主演给自己升了房。 梁瑾对住的地方向来不怎么挑,就这么一直将就地住着。 他睡得迷糊,接到电话,说导演包了个场子,叫大家过去捧个场,梁瑾虽然更想一个人在酒店里窝着,但仔细想想,还是不能下导演的面子,只能答应了下来。 梁瑾去的时候,这帮人已经开始喝酒了,来迟了,梁瑾被哄着先自罚三杯,胃里什么都没吃呢先喝上酒了。 幸好有宋青雨过来给他开脱,拉着梁瑾,对着一桌的导演副导制片人,笑眯眯地说: “小梁我先带走了啊,等他好久了。” 导演跟宋青雨合作过不止一两次,摆了摆手,让她带着人赶紧走。 宋青雨比梁瑾大两岁,两人在进组之前就认识。因为年纪相仿,聊得来,宋青雨也乐得和他相处,结果发现梁瑾压根不像个圈内人,一点心眼子都没有,不知道是怎么在吃人的娱乐圈里混的,再加上梁瑾这人脾气好,有时候宋青雨开他玩笑,他也只是笑笑,从没见他生过气,慢慢就把梁瑾当成邻家弟弟照顾了。 被宋青雨拉着找到一个空座,叫梁瑾坐下,但梁瑾眼尖,翘见那个位置旁边坐着的可不就是程迦南么。 程迦南来剧组已经有两三天了,但梁瑾一直只敢在下了戏之后隔着老远看着,不敢太靠近。 梁瑾整个人都凝滞了,好像忘记了怎么说话一样,登时屏住了呼吸,宋青雨心里暗笑他没出息,直接一把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椅子上。 简直坐立难安,梁瑾挠了挠脸,看看程迦南,又转过去看看宋青雨,话都讲不出来,最后还是程迦南先和他打的招呼。 “你好,青雨和我提过你,是叫梁瑾对吧?” 程迦南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被岁月沉淀过后留下的稳重。 梁瑾小鸡啄米似地频频点头,乍见偶像,还是这么近距离,有些紧张,想和程迦南搭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担心这次不说,以后会很难再碰到这样的机会。 梁瑾脑子里的小人跑了一大圈,最后指挥梁瑾的嘴巴,对着程迦南说: “迦南哥,我能这样叫你吗?” 程迦南笑着说不用这么紧张,随意一点就好,称呼什么都可以。 梁瑾又很快地点头,说好的! 宋青雨凑到他身边跟他咬耳朵,说本来那天程迦南就要过来的,临时有事往后推,这才迟了几天,又叫梁瑾别放过这个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梁瑾也不在意之前听宋青雨提前讲过一嘴后期待落空了好几天,不管宋青雨是什么都是嗯嗯嗯地点头。 梁瑾不想在童年偶像面前丢脸,喝酒尽量都小口小口抿,但他根本没多少酒量,也架不住各种工作人员一轮轮上来敬酒,很快就上脸,人也晕乎乎的。 借着酒劲,梁瑾鼓起勇气,程迦南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注意到梁瑾有话要说,身体侧向梁瑾,问他怎么了。 梁瑾眼睛亮晶晶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能和您合个照吗?” 程迦南说:“梁瑾,我也没比你大多少,你都用上您了?” 宋青雨和程迦南熟,仔细算起来还有两分亲戚关系,受不了他这样,毫不留情直接戳破:“你比他大了十五岁,都快差上辈分了。” 今年梁瑾24岁,程迦南已经快40了,说大了十五岁其实还不严谨,因为程迦南今年的生日已经过掉了,严格来说是16岁才对。 程迦南捂着心口,没有大咖架子,一脸受伤的样子。 梁瑾喝醉了,脑子也有点转不动,反应慢半拍,温吞地说不好意思。 宋青雨又出声指责程迦南没品,酒鬼也要逗。 程迦南年纪大,心态年轻,挑眉说我可没有啊,然后接过梁瑾的手机,打开前置,按着快门不松,和梁瑾拍了好多张照片。 梁瑾很高兴,得到对方同意之后当即眉飞色舞地把照片po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并配文: 很开心今天见到迦南哥@程迦南 九宫格自拍照。 梁瑾发完博文,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头昏脑胀,连看人都带着一层虚影,人不太舒服,缓慢站起身,说了句抱歉,然后摇摇晃晃地就往外走。 周阳看见他出来,知道他撑不住了,给他戴上口罩,又拉上他的外套拉链,勾过梁瑾的手,打算把他带回房间去。 “哥,你怎么喝成这样,不能喝就拒了呗。” 梁瑾醉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倚在周阳身上,听到他的话,笑了,说:“那不好吧。” “那你吱一声,我来帮你顶上呗。” 梁瑾又笑了,这次笑出声了,呼噜了一把周阳的寸头,说:“行啊,下次叫你。” 周阳拖着他进了电梯,念他:“你上次也这么说。” 梁瑾腰一弯,就想吐,周阳赶紧把他拽起来,让他站稳了,嘴里叨叨个不停:“祖宗啊,千万别吐在电梯里,马上回房间了。” 只是梁瑾再怎么瘦,终归是一个接近一米八的男性,周阳拖不动他,干脆让梁瑾爬到自己背上,想把他背回房间去。 梁瑾人不清醒,动作倒是利索,三两下挂在周阳身上,背酒鬼可比拖着走轻松多了。 只是没想到,刚绕过走廊拐角,面前站了三个黑衣人,还有一人西装革履,看着面目英俊。 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配置和穿搭,周阳以为是又来了什么大咖,感觉梁瑾有点往下滑的趋势,咬着牙掂了掂,低着头,有点吃力地说麻烦让一让,打算带着梁瑾穿过去。 结果这几个黑衣人跟一堵墙似的,不让走。 周阳背着他很是费劲,都要流汗了,对面的人还不让开,他皱着眉,粗声粗气道: “不是,没看见人喝醉了难受吗,麻烦让让行吗?” 这三个黑衣人显然不会因为周阳的三言两语就退开,他们让开一条道,是给陆淮聿让路。 陆淮聿看着在周阳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梁瑾,眼神冷淡,神色平静。 “梁瑾。” 语气不善,喊了他的名字。 从出来到现在才过了十几分钟,照理来说离醒酒还没得很,但乍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梁瑾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是醉得实在厉害,连抬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缓慢。 他看见陆淮聿,愣了两秒,眼睛慢慢瞪得很大,有些震惊,又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 “我靠..” 周阳听见梁瑾含糊的声音,偏过头问:“哥,你认识啊?” 梁瑾好像很不想承认一样,撇过头不再看陆淮聿,脸枕在周阳背脊上,闭着眼: “不认识吧。” 陆淮聿明明忙的要死,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陆淮聿眉心微拧,显然没有多余的耐心,他走过来,两人距离拉近,陆淮聿的声音落在梁瑾耳朵里,终于变得更加清晰: “梁瑾。” 听到动静,梁瑾不能再自欺欺人,只好把视线重新放回到陆淮聿身上。 “还不下来么?” 一秒,两秒。 唉。 躲不过去的。 梁瑾很明显地叹了口气,拍拍周阳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陆淮聿只是很轻地瞥了他一眼,梁瑾就乖乖伸出手。 酒醉的人体温也偏高,梁瑾的手心滚烫,但陆淮聿的手心温凉,仿佛冰泉流过心间,梁瑾觉得好舒服,手上小动作不断。 陆淮聿反手握住,两个人的手心交叠在一起。 此刻一旁的周阳看得一脸懵逼,他哥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有男朋友的事。 还是这么一个帅到掉渣一身钻石王老五究极气质的极品男人。 周阳想了又想,觉得自己阻拦还挺不识趣的。 但出于严谨的助理精神,周阳还是很严肃地问了此刻没什么理智的梁瑾一句:“哥,你要跟他走吗?” 梁瑾慢半拍地抬头看了陆淮聿一眼,直勾勾盯着,没立刻说话,看起来还有点不认识人,陆淮聿手上用了点劲,梁瑾登时吃痛地“嘶”了一声,算作陆淮聿给他的警告。 喝了酒的人是不会思前顾后的,梁瑾只知道自己的手被捏疼了,皱着眉就想把手抽出来。 “疼。” 说话的声音也像在酒里泡过两轮,松松散散,勾着尾音。 见他这个样子,周阳又多了几分底气涌上心头,伸手想去把梁瑾拉回来,站在陆淮聿身后的三个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齐刷刷站在他的面前,对比之下,周阳瘦弱的身板对比起来有点可怜。 陆淮聿对别人没有多余的耐心,连一个眼神都不稀得分给周阳,当着他的面,大手握着梁瑾手腕,只用了一点力,就把梁瑾扯入怀里。 周阳看着,“欸”了一声,结果陆淮聿背对着他,干脆直接拦腰将人打横抱起,脚步稳健,走得飞快,一会就没影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8 来到酒店房间门口,几个保镖不再跟进去,陆淮聿抱着梁瑾绕过客厅,往里间的大卧室走。 梁瑾的酒劲上来,头昏脑胀,怕自己会掉下去,两条胳膊圈着陆淮聿,侧过脸,趴在陆淮聿的胸膛上,耳朵蹭着他的心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陆淮聿,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终于不是一句冷硬的“陆总”。 梁瑾在他怀里嘀嘀咕咕的:“有点吵。” 陆淮聿轻笑,低头看他,梁瑾多喝的酒变成了水汽盈在眼眶里,蒙上醉意,漂亮地近乎轻佻,现在很是执拗地仰头看着陆淮聿,漂亮的脖颈线条露出来,覆着一层薄红。 “梁瑾,你喝酒了?”陆淮聿低垂着眼看他,喉结上下滚动。 “对啊。”梁瑾眼尾的殷红蔓延到脸上,一双眼睛亮而弯。 梁瑾喝醉了,像孩子一样,双手举到嘴巴边上,作喇叭状,“我跟你说啊”,发完预告顿了几秒,小猫抬头似的瞄了陆淮聿几眼,才很慢地说:“我今天、和程前辈合影了!” 陆淮聿很少见到他这样生动活泼的样子,自己都没意识到抱着梁瑾的手紧了紧,低声问道:“很高兴吗?” 梁瑾挂在他身上,拖着音,笑眯眯地:“对啊,就是很高兴。你知道他吗,就是程迦南,是一位很优秀的演员,我在小学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陆淮聿听他这么说,低头看了他一眼,站着不动了,梁瑾刚才在周阳的背上待着,压着胸口不舒服,现在后知后觉有些难受,他伸手拍了拍陆淮聿的肩膀,说自己要下去,陆淮聿听见了,但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梁瑾抬头看他,领口下雪白的皮肤因为酒意而微微泛红,极具热度,看得人眼红。 一直被眼前人盯着,自己说话又得不到回复,梁瑾觉得无趣,也不说自己要下去了,干脆自己哄自己玩,顺着胸口轻轻拍了拍,等有一点缓过来后,才捏了捏陆淮聿手臂上的贲张的肌肉,磕磕绊绊地说:“我手机里有合照,我给你看我们拍的合照,你想看吗?” 陆淮聿果断拒绝了,说不想,梁瑾也不生气,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说:“你是不是嫉妒,其实,这也没什么可炫耀的,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问迦南哥能不能跟你也合照,但是你要是想发出去肯定要先让他同意才行。” 从外间走到里间,梁瑾三句话离不开程迦南,好像这是多么不得了的一个人物。 不和酒鬼计较,陆淮聿单手托着他的屁股,抱小孩似的带着他进了浴室,腾出一只手把开关转开,很快,浴缸的水放满,陆淮聿探手进去试了试水温,觉得可以,就把梁瑾放了下来,喝醉的人连站都站不住,刚一下地,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脸砸在陆淮聿的手臂上,看着意识不太清醒。 陆淮聿把他推开一点,叫他站好,看梁瑾傻站着没动作,叹了口气,干脆自己上手把梁瑾给扒光了,叫他进去洗澡。 虽然醉了,但梁瑾基本的羞耻心还在,他有点不好意思,对上陆淮聿黑沉沉的目光,很不自在似的,挠了挠脸,说:“你不出去吗?” “你衣服都是我给你脱的,现在害羞太晚了吧?”此情此景,陆淮聿很难不出言笑话他两句。 梁瑾抬头看他,陆淮聿心如止水,脸上的表情平淡,看着很像个正人君子似的,没有任何歪心思,反倒是梁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梁瑾闻言,懵懵地点了点头,说好吧,然后跨进浴缸,浴缸里骤然坐进去一个成年男性,刚放满的热水哗啦啦挤出来大半。梁瑾抱着膝盖,下巴埋在发红的膝弯里,认为陆淮聿说得好像有道理,但是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还是不能接受让陆淮聿就这么站在边上看着他洗澡。 他纠结半天,红着脸开口请求:“那你能不能转过去。” 陆淮聿笑了一声,说你哪里我没看过。 梁瑾醉酒的脑袋转得很慢,但自有一套逻辑体系,他歪着脑袋,跟撒娇似的,嗓子眼在温酒里泡发了,虽然是拒绝:“那你不要继续看啊。” 因为腿长,陆淮聿半靠在洗手台上,台面高度直到他腿根,居高临下地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动作很慢地解自己的袖扣,然后是领带,衣扣,最后是皮带。 “啪嗒”一声,禁锢的锁扣解开,陆淮聿的低沉的声音也跟着落下。 “那一起。” “你也可以看我。” 浴室灯光明亮得出奇,梁瑾白得发光,整个人好像刚从锅里端出来蒸好的水年糕,白嫩滑手。 酒店的浴缸很大,足以容纳下两个成年男性。 梁瑾在热水里泡得面上蒸红,晕晕乎乎,完全呆住了,哪有这样的霸王逻辑,他有点害怕地往后挪,结果被陆淮聿不由分说抓着腰一把拽了回来。 梁瑾因为酒醉而有些溃散的视线落在陆淮聿的嘴唇上,陆淮聿的嘴唇很性感,此刻因为动情而红润,微微张着,看起来很好亲。 陆淮聿的用极其具有侵略性的眼神,毫不掩饰,一寸一寸描摹梁瑾漂亮的肩颈线条,微微低头听他急促的呼吸声。 梁瑾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恍惚地主动去够陆淮聿的嘴唇,顷刻间主权和呼吸被一起掠夺,陆淮聿吻得很急,也很凶,梁瑾呜呜噎噎好似要被吞进去。 梁瑾的眼睛湿漉漉的,漂亮的黑眼珠在浴室灯下闪亮,力道很轻地推他肩膀,陆淮聿停下动作,听见梁瑾叫自己的名字。 “陆淮聿。” 陆淮聿眼里的情欲还来得及褪下,在百忙之中抽空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眼里的茫然却很突出,搭在陆淮聿肩上的两只手慢慢缩回来,无措地绞在一起,答非所问: "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陆淮聿摸着他的后脑勺,反握住他的手,把人往前一带。 “为什么?” 梁瑾沉默了,没说话。 为什么? 梁瑾思绪混乱,说不出一二三,只是知道,没有为什么,陆淮聿就是不应该主动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有其他人来通知他,由他去找陆淮聿才对。 这样是不对的。 陆淮聿低头看到梁瑾的眼睛好似蒙上一层水雾,再也忍不住了。 距离上次隔了好几周,梁瑾又变成最开始那样生涩的状态,他死死的抓着陆淮聿的肩膀,眼泪不要钱一样地往下掉,喊痛。 陆淮聿就不动了,浴室里水汽氤氲,梁瑾的脸上沾上水珠,任由其顺着脸颊滑下,落入锁骨处的凹陷,自然聚成一湾水池。 梁瑾难受地后仰,想要逃离,又被陆淮聿扣着腰一把拉回来。 陆淮聿不着急,他看到梁瑾死死咬着下唇,低声说:“你出来拍戏,我想见你,就这么简单。” 陆淮聿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很温柔,好像很喜欢梁瑾似的。 梁瑾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陆淮聿的那句话的时候下意识抖了一下,幅度很小,陆淮聿甚至没能注意到。 陆淮聿一边说,一边看似体贴地把梁瑾汗湿的刘海撩上去,露出他饱满的额头。 他不再看陆淮聿,视线开始乱飘,瓷白刺眼的浴室灯,不远处映着他们二人身影的长身镜,不停有水溢出的浴缸,梁瑾的眼珠转得很慢,很久之后,他的视线才终于重新落在陆淮聿脸上,软着的腰窝变得僵硬。 梁瑾的手不再像先前一样搭在他的背上,也不再搂着他,哪怕他喝醉了,也知道陆淮聿一定在撒谎,他觉得有些好笑。 “别这样说话。”梁瑾眼睫轻颤,吃力地说了出来。 会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像自己是被温柔对待着的,是值得被珍惜的。 梁瑾说完就后悔了,陆淮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他何必要发表意见。 “梁瑾,看着我。” 陆淮聿咬着他的嘴唇,很不满意梁瑾的分心,掐着腰的手收紧,梁瑾当即痛呼出声。 陆淮聿要他专心,要他投入。 要他别说废话。 最后在浴室里,梁瑾茫然地睁眼,被迫环着陆淮聿的肩颈,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感觉自己被打碎拼成了两个人,一个清醒,一个昏聩,一个冰冷,一个却火热。 本意是洗澡,结果梁瑾被弄得更脏了,陆淮聿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他先帮梁瑾重新清洗了一遍,草草把人擦干,抱到床上去。 “你先躺着,等会我出来再帮你吹头发。” 梁瑾用那种很可怜很辛苦的眼神看他,陆淮聿脑子一抽,就许诺出来帮他吹头发。 结果陆淮聿刚出来,手机就响了,他只围住了下半身,就先去接了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陈言,在跟陆淮聿汇报今天出去视察的成果以及项目进度,本来这些是不需要陈言大晚上来汇报的,因为这本来是陆淮聿今天的工作内容。 只是在登上回程飞机之前,陆淮聿临时改了决定,这些工作就由陈言先去起个头。 这通电话打得并不久,毕竟陆淮聿明天就要搭早班机回去,并不需要在电话里汇报得太详细。 等他挂完电话回过头,梁瑾已经歪在床上快要睡着了。 陆淮聿走过去,把他从被窝里捞出来,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先帮梁瑾的头发吸点水。 “疼。” 梁瑾闭着眼睛,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陆淮聿当场就停住手了,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伺候人,手上力道没个轻重也很正常。 他拿着吹风机,手法很烂地给梁瑾吹头。 陆淮聿捋着梁瑾的头发,意外地发现原来梁瑾的头发这么柔软,和自己完全不同,他漫不经心地往下看,一时气息不稳,心想不止是头发软。 很快,梁瑾的头发就吹干了,还散发着一股酒店洗发水的香味,陆淮聿低头凑近闻了闻,觉得还是梁瑾平时自己洗的比较好闻。 在进浴室之前,陆淮聿就给他喂了一颗醒酒药,梁瑾本身喝的不多,反应大只是因为酒量太差,这会洗了澡,又浅睡了会,已经清醒过来好多,人也没那么难受了,脸上的酡红只剩下很浅淡的一层。 陆淮聿胡乱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就上床了。 他掀开被子,躺到梁瑾边上去,下意识就圈着梁瑾的腰把人扯到身前,埋在梁瑾颈侧,狠狠地吸了几口,才满意地关了灯。 梁瑾在黑暗中转过身来,窗帘没拉拢,清亮的月光洒进来一片,他就着黑暗中的微光看陆淮聿硬挺的眉目,想起陆淮聿在浴室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荒谬。 他小心地往后挪,只是没等他后退多少,就被陆淮聿皱着眉,重新圈回怀里,贴得比之前更近。 ...... 梁瑾很小声地叹了口气,只能乖乖妥协,就着陆淮聿的手臂闭上了眼睛。【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9 梁瑾早上醒来的时候,陆淮聿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 从那一天之后,梁瑾回酒店不用再睡自己那个狭小逼仄、一无长处的小房间,而是搬到了顶楼,陆淮聿定的套房里去。 晚上,只要陆淮聿过来,他们就会做。 陆淮聿不知道、也不会问梁瑾第二天有什么安排、做了之后第二天是否还能有精力拍戏,他从不会去关注这些。 既然是梁瑾自己非要出去工作,那要怎么平衡好这两份工作,是梁瑾的责任与义务,不是他的。 陆淮聿捞起身下眼神溃散的梁瑾,听见他气若游丝地恳求:“别在脖子上留印。” 这并不算太过分的要求,于是陆淮聿很宽容地同意了。 陆淮聿来这里的频率不算低,梁瑾摸清了规律之后,也就不那么焦虑难受了,起码他现在是可以工作的,他不用整天只想着陆淮聿了。 白天,就算没戏他也不会回酒店,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瑾只要看着电梯上红色的数字一个个往上跳,就会感到压抑沉重。 他成了片场的常驻嘉宾,背词,对戏,看对手演员发挥,和导演一起讨论镜头,困了就在剧组的沙发上躺一会,饿了就吃剧组的盒饭,梁瑾试图用很忙碌的日常把脑子里格外混乱的思绪都赶出去。 现在,梁瑾忙忙碌碌的一切只是希望自己能慢一点想起陆淮聿。 但生活里也不会全是坏消息,因为梁瑾在剧组泡的时间长,反而因祸得福慢慢和程迦南拉近了关系。 程迦南的确是圈内前辈级别的人物,在梁瑾转不过弯、不得表演要领被导演骂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帮了梁瑾许多。 毕竟只是给导演面子来客串,程迦南的实际戏份并不多,杀青的日子比梁瑾这样的男三要早得多。 梁瑾到现在都记得,程迦南杀青那天是个雨天,天色很暗,极低地下压,但雨不大,是很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轻飘飘地落在人的脸上,痒痒的。 他甚至没有机会去和程迦南好好道别,因为陆淮聿来了。 梁瑾躺在顶楼,听到楼下放炮的声音,杀青的气氛在众人的吆喝与礼炮声中达到高潮。 - 梁瑾天天泡在剧组,本来就已经拍摄完毕大半,听说是因为档期的原因,主演临时请了一段时间假,于是其他人的戏份都像赶鸭子上架似的往前推,梁瑾首当其冲,被场务拉着排了很多的戏份,忙得脚不沾地。 这个理由连梁瑾本人都被骗过去了,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闲言碎语终于飘进了梁瑾的耳朵。 “哥,你别听他们乱说,片场的人就爱捕风捉影传谣传讹,反正我站你这...” 梁瑾在休息室里趁着空档期睡了一小会儿,被闹钟惊醒,又赶紧爬起来,去里面的更衣室换衣服,他在里头细细簌簌地换衣服,周阳犹犹豫豫的,还是隔着帘子想安慰安慰他,不要在意这段时间剧组里飘着的流言蜚语。 梁瑾低头把领子翻出来,轻轻把折起的衣角抚平,拉开帘子,他面色平静,看起来好像丝毫没有被影响到:“走吧。” 最后的戏份拍摄完以后,梁瑾和周阳回酒店房间收拾行李。 周阳走进浴室,把梁瑾的生活用品收起来,又很快出来,闷着声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拿出来。 梁瑾看他情绪不对,逗他:“干嘛,杀青了还不开心。” 周阳垂头丧气,抱着衣服坐到床边,像霜打的茄子,恹了吧唧的。 梁瑾笑了,问他怎么了。 周阳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一点不忍,犹犹豫豫地问道:“哥,那个人对你好吗?” 周阳在圈里虽然只是一个艺人助理,但形形色色的事情也是看的多了去了。那天晚上梁瑾完全是被人“抢”走,周阳也不是傻子,光看也知道他们二人的氛围完全不像情侣。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太过明显,他问梁瑾的时候,根本不是疑问,而是稳操胜券、是命令,他知道梁瑾不可能拒绝。 梁瑾笑意淡去一点,但还是很温和,盘腿坐在空空的行李箱边上,拍了拍床上的衣服,说: “不差。” 梁瑾没说谎,陆淮聿对他确实算不上差。 梁瑾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陆淮聿对他已经可以说的上是德心仁厚。 没有受到身体上的虐待,也没有施加精神上的侮辱。 只是他自己心理上过不了那道坎。 是,圈子里经常有这种事情发生,可是梁瑾还是无法接受。 一方面,梁瑾不能接受自己竟然真的躺在别人的身下;另一方面,也不能接受自己的母亲居然真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实际上,最后拍戏的这半个月,梁瑾时常恍惚,分不清自己是谁。 明面上,他是认真拍戏诠释角色的演员,但背地里,他只是权贵玩弄的工具,一个因为漂亮而暂时被看上的玩偶。 可能连玩偶都算不上。 难道是他太矫情了吗? 可是既然有人能接受这种生活,存在不能接受的人,也应该是合理的。 他不敢忤逆陆淮聿,所以只能承受,害怕被工作人员发现端倪,所以拼命遮掩,才买来的遮瑕膏,不过两周,已经空盘。 不过好笑的是,陆淮聿在背后动动嘴皮,他这些尽力掩人耳目的努力也都变得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到最后是全剧组都在围着梁瑾一个人的戏份打转,尽管他本身在剧本里占据的分量不重,但以这么快的速度杀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背后有问题。 他可以明着和梁瑾说的,可却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梁瑾学会妥协。 梁瑾又开始想起前两天下戏,导演把自己拉到一边,小声小气地要梁瑾帮自己和陆总说说好话,他下部戏的证还被卡着没放出来。 果然。 怎么可能呢,主演会请假,又这么巧,提前的全是你梁瑾的戏份。 做的最明显过分的,等轮到和梁瑾的对手戏,主演又能来拍戏了。 其实不用导演来告诉他,梁瑾自己作为一个有判断能力的成年人,只肖简单思考,就能明白背后那点见不得光的弯弯绕绕。 这点事情在娱乐圈里甚至拿出来说都没劲。 刚开始的时候,梁瑾也生气,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呢,嘴上同意让自己出来拍戏,又要背地里用手段逼着全剧组先把自己的戏份结束。 他甚至冲动之下就想打电话问,到底要他做到怎样的地步,才会满意,才能放过自己。 算了。 他就乖乖的回去好了,也别折腾了,陆淮聿想干嘛他都陪着,等熬完这一年,总会结束的吧? 总有能结束的那一天的。 在剧组待了快两个月,到头来,所有人都觉得他挺受宠的,整个剧组都得陪他玩。 真挺没意思的。 他也玩不过陆淮聿的。 他求着陆淮聿让自己出来拍戏,可最后梁瑾却坐在车里茫然地想,是不是听话一点比较好? 逼一个人主动就范有很多种方式,而陆淮聿选择用周围人来不自觉地驯服梁瑾,而这甚至是,梁瑾自己提出、然后义无反顾掉进去的圈套。 他用行动让梁瑾明白,顺从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 管家没有收到梁瑾要回来的消息,开门看见他,短暂地愣了一会,很快弯腰接过梁瑾的行李,将他迎了进去。 两个月没回来,房子里的摆设跟先前还是一模一样,什么都没变。 之前低声下气求陆淮聿让自己出去工作。 结果还是要自己乖乖拖着行李箱回来。 陆淮聿没说什么,他却不由自主站在他的角度,顺着他的意思做出选择。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梁瑾低头看了一眼来电人,是他的母亲。 梁瑾对母亲的感情变得很复杂,任凭电话响了三四声,最后还是接了。 “阿瑾?” “你新戏拍完了吗?” 梁瑾低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母亲应该是在外面,背景声音有些嘈杂,隐约还能听见吆喝的人声。 梁瑾听到她和别人说先等一下,然后过了几秒,听筒里变得安静,应该是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 很快,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瑾,你之后可不可以不要去外面工作了。” “为什么?” 梁瑾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母亲的声音依旧和记忆中一样温和,但梁瑾感觉有一把钝刀划开了自己的心口。 母亲听他不想同意的意思,有点着急,说:“你天天往外面跑”,过了两秒,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又刻意压低声音,委婉地劝道:“你总不在家,难道要让陆总跟着你跑吗?” “l城就那么一个小公司是陆家的,也值得陆淮聿大费周章过去吗?” 所以陆淮聿过来,只是为了和自己做那档子事吗? 还真是够坚持的。 “妈妈,你不知道他来找我做什么吗?”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我那么天赋异禀,能左右陆总的心意。” 梁瑾的母亲不愿意和他细谈关于他们二人相处的事,只是一味地自说自话:“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你爸爸想找陆总,公司的人说他去l城出差了。” 直到现在,梁瑾的母亲也从未关心过他一句,只有满口满语的赵家陆家,梁瑾不想再听下去,忍无可忍,干脆打断她的话,声音很轻:“我的哪个爸爸?” 对面愣住了,半天没说一句话。 梁瑾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正在修剪花园的园丁,不停有枝桠被剪断掉在地上,堆成个小山坡,笑了,说: “没记错的话。” “我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10 梁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后匆匆挂了电话。 梁瑾已经习以为常母亲仓促的关心和仓促的结束,毕竟在父亲去世之后,她一直是这样的。 梁瑾的父亲,梁序堂,在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把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撵走,只让梁瑾一人进来。 医护人员对这样的场景早已习以为常,生了大病的人总是有千言万语要和家人说。 那天晚上,本来轮不到梁瑾陪床,但梁瑾的母亲说实在受不了了,想要先回家睡一晚,梁序堂自然说可以,于是梁瑾便主动提出来留下,承担起母亲不在的那一份责任。 父亲说你这样也睡不好,晚点也跟你妈妈回去吧,不要耽误明天的学习。 12岁的梁瑾,少年人的年纪,身量像抽了条的枝节,个子长得很快,只是有些瘦,面容清隽。 坐在病床前,那时候还不会成日冷着一张脸,神色如常,安慰他父亲说:“没关系,我成绩很好。” 病床上的梁序堂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很少见地笑出声。 护工进来要给梁序堂擦身体,梁瑾退到一边去,看到父亲因为癌症折磨受成皮包骨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眼眶红红的。 梁序堂注意到他的反应,真正生病的人反过来逗他,笑呵呵的: “吓到了?”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大还哭鼻子。” 12岁的梁瑾倔强地偏过头,在梁序堂看不到的角落里,默默的擦干脸上的泪水。 晚上,梁瑾躺在陪护床上,闭着眼,怎么都睡不着,干脆把注意力放在梁序堂身上。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梁序堂看向梁瑾的眼里充满了慈爱和不舍。 夜很深,除了时不时监测的机器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梁序堂这时候的身体状态,和苟延残喘没有任何的区别。 多活一天,是多一天的痛苦。 反正也没有痊愈的希望。 梁瑾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晚上父亲对他说的话。 那时的他不懂,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梁序堂说一句都要喘半天。 “以后的路,要阿瑾自己走了,你妈妈是靠不住的。” 之后是很长的一段沉默,久到梁瑾以为父亲已经睡着了。 却听到了父亲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瑾,爸爸对不起你。” — 梁瑾风尘仆仆地回来,先去洗了个澡,行李箱扔在地上,也没工夫去收,在床上一次睡了十几个小时。 直接从前一天的晚上八点,睡到第二天下午五点。 据佣人说,上来敲过几次门,都没反应,吓得以为出了什么事,擅自开门进来也只是看到梁瑾在床上酣睡。 梁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觉得这样睡确实有点荒唐,发了一小会呆,就换好衣服下楼了。 陆淮聿领着林听颂进门,刚巧碰上下楼的梁瑾。 陆家的暖气全天候不要钱似的开着,整个里屋暖烘烘的,梁瑾只穿了一件很薄的挂衫,也不冷,反而觉得正好,脚上踩着一双大一号的深色棉拖,脚踝处肤色白得惊人。 陆淮聿看见他,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淡声让梁瑾回去换件衣服再出来。 梁瑾刚睡醒,第一次看见有陌生人来,愣愣地盯着林听颂看了几秒,才收回视线,听到陆淮聿的吩咐,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他没觉得穿这个有什么不妥,但还是拖沓着脚步“踢挞踢挞”地上楼了。 林听颂第一次见陆淮聿把人带回家,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从未听信过陆淮聿在家里养了个男人这样的花边新闻,那梁瑾今天晚上的现身算是把这个谣言给结结实实地坐实了。 陆淮聿看着梁瑾上楼,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回去,对上林听颂挤眉弄眼的调侃表情,拧着眉问:“你的五官抽筋了?” 林听颂闻言,快要把白眼翻上天了,跟着管家的脚步朝餐桌的方向走。 “欸,所以你真的养了个……”,林听颂伸手,往盘子里的虾球上淋了一些芝士酱,一边思考着把下半句话说完:“这叫什么...情人?” 见陆淮聿没什么反应,“喂”了一声,嚼着东西,声音含糊不清,追问道:“你要养多久?” 陆淮聿拿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没思考多久,很快回答:“一年,合同上是这么写的。” 林听颂目瞪口呆,囫囵几口吞下嘴里的澳洲大虾,嘴角沾着芝士都来不及擦:“大哥,你包养情人还签合同的?” 简直骇人听闻,林听颂皱眉,声音压低,说:“你不会是逼别人留下,搞什么强.制play吧。” 陆淮聿闻言,抬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不解: “我有这个必要?” 林听颂知道这位爷不高兴了,但也知道陆淮聿不至于连这点气量都没有,继续自说自话: “你说得对,你的脸往那一摆就够了,更何况你背后还是陆氏。” “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强.制爱也忒土了。” 实际上,陆淮聿对于那天的印象还十分清楚,当然,陆淮聿对很多事情都记得清楚。 那天陆淮聿正在总裁办公室,特助说赵坚成带着东西要来见他,陆淮聿知道赵坚成的底细,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掀不出什么浪花来,就让他进来了。 赵坚成看起来确实憔悴了许多,一改先前风光的模样,西服熨地再服帖,也掩不住眼里的忧愁和压力。 等助理轻轻把门带上走出去,赵坚成才把自己带上来的文件袋打开,把里头的纸质说明书一份份拿出来,意欲向陆淮聿证明自己的无辜。 话里话外是希望陆淮聿能高抬贵手,不要计较这一次不愉快的合作,他也是被合作方坑害了,并非有意耽误工作。 陆淮聿一向不近人情,仅剩的耐心在听他说完这些废话后就已经消失殆尽,抬手拨通数字1就要让特助来把人带出去。 赵坚成闭了闭眼,把心一横,就差没直接跪在陆淮聿面前,他年过半百,此刻低声下次,低眉顺眼,只是请求陆淮聿翻开第一份文件看看,一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说实在的,赵坚成那天的运气很好,因为陆淮聿竟然真的照他所说,翻开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刚打开第一面,一张照片就掉了出来。 陆淮聿抬头看了一眼赵坚成,没想到他说的意外收获就是这个,似笑非笑。 赵坚成豁出一张老脸,没有什么事做不得,也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出来的。 陆淮聿一边听他的鬼话,视线不自觉落到那张照片上。 的确和传闻里说的一样,赵家有个相当漂亮的继子。 男人用漂亮形容是很不恰当的,但用在梁瑾身上,却恰如其言。 拍这张照片前应该没有经过梁瑾的同意,照片里的男子眼神清冷,并不完全看向在镜头上。 脸很小很白净,头发有点长,发尾打着卷。眼睛很大,瞳仁清澈明亮,脖颈上松松垮垮地围着一条深灰色绒毛围巾,下巴微抬,露出很漂亮流利的线条。 单手撑着一把黑伞,宽松的袖口无力地下垂跌落在手肘,露出瓷白瘦削的手臂,腕骨处戴着一条银色细链。 看起来脆弱,端庄,矜贵而又异常温柔。 哪怕是见过千帆、识人千面的陆淮聿,也不得不承认,任谁看到梁瑾,都会想把他圈为己有的。 陆淮聿也不能免俗,有欲望是很正常的,他也没想过要当圣人。 “他愿意?” 赵坚成听到陆淮聿的问题,双膝一软差点跪下,美梦陡然成真,自是无有不应的,神情激动:“他当然愿意,我们一家人早就说好了。” 陆淮聿听了嗤笑一声,指尖捏着照片,若有所思的样子,没再说话。 赵坚成还想再说什么,被进来的特助礼貌地请了出去,和他带来的一堆文件。 不过也有留下的,梁瑾的那张照片没被带走。 从前陆淮聿没想过这方面的事,一部分原因是陆总实在是挑,眼光高,口味也叼,一直也没遇上过很合眼缘的;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愿意出去隔三差五约上一炮,这很掉价,也不安全,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培养感情。 如果梁瑾自己愿意的话,这是很不错的的一笔买卖。 合同上只说梁瑾要陪在陆淮聿身边一年,这个时间不是赵坚成设定的,更不是梁瑾说了算的,而是陆淮聿自己要求的。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长情的人,再好的美食吃上一年也会腻歪,同样的,他不想未来有任何被赵家一家人、以及梁瑾缠上的可能,出于这样的想法,陆淮聿自己定了这么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并且要求律师交接清楚。 “我又没逼他。” 林听颂不会对陆淮聿的事情指手画脚,尽管他们是从小就认识的、差点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好友。 但他明知内情,忍不住切了一声,“你这话我可不信啊,为了把人弄到手,没少给赵家使绊子吧?” 陆淮聿挑了挑眉,没想到林听颂能知道这事,毕竟陆淮聿做得十分谨慎,哪怕是赵坚成自己,都不知道是被陆淮聿摆了一道,这会儿不仅乖乖地把继子送到陆淮聿的床上,还对陆淮聿本人感恩戴德,那态度可以说是毕恭毕敬。 “有没有他,赵家都会完蛋。” “......” “但是你看到他,提前动手了。” 陆淮聿低眉垂眼,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直接承认。 “赵家也不一定会走这步棋。” 林听颂实在忍不住,笑骂道:“如果连你这点阴招都看不出来,我小时候也是白被你欺负了。” “你赌赢了,还是双赢。” “你不仅要赵家吃下这份恶果,还要梁瑾自己出现在你面前。” 说到这,他回头望了一眼楼上的方向,压低了些声音,问:“楼上那个,知道这事吗?” 陆淮聿看了他一眼,对林听颂问出这种问题来感到匪夷所思:“怎么可能。” 闲扯只占一小部分,两个人把重要的事情拿出来对过一遍之后,就差不多心里有数,知道下一步棋该往哪摆了。 “证监局那边有需要的话就说。” 话题终于来到这顿饭的重点,林听颂闻言,神情变得严肃一点,点点头,说: “目前还用不到。” “不知道我那个舅舅憋了什么后招,我再看看吧。” “津北的那块地,你先放点消息出去,看他咬不咬钩。” 林听颂点点头,算是回应陆淮聿那句嘱咐,过了几秒,又轻慢地摇摇头,有点感慨道: “我以为咱们这一圈人,只有你不会干这种事,没想到你也抵抗不了诱惑。” 陆淮聿眼神不变,淡淡地回了句:“是么,看来意外发生的概率也是有的。” 林听颂吃完了,等了几分钟,还坐着不动,不知道脑子里在神游想什么,陆淮聿曲着指节叩了叩桌面,不客气地开始赶人: “还不走吗?” 看他这样,林听颂促狭地笑了,几乎是明示: “怎么着?陆总,费老大劲把在外头拍戏的人弄回家了,现在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了?” 陆淮聿也不恼,点头承认道: “嗯,是有点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11 梁瑾看到陆淮聿带了人回来,立马非常识趣的,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没再出来过。 连晚餐也是拨通内线让佣人送上来的。 因为梁瑾觉得很尴尬。 如果那人是陆淮聿的朋友、客户或者其他关系的人,他们坐在一张桌上,一定会问及二人的关系,而梁瑾绝无可能当着陆淮聿的面撒谎,更何况梁瑾实在不擅长说谎,他的谎言稀碎到连周阳都能看得穿。 不想自取其辱,所以梁瑾选择当缩头乌龟,只要没有人找上门来,就什么都不管。一个人在房间里慢吞吞地享用了一顿晚饭。 只是梁瑾思来想去觉得今晚肯定少不了要挨一顿,用过饭之后就干脆先进浴室去洗漱了,等他慢慢吞吞出来,墙上的挂钟才堪堪指向“八”这个数字,于是梁瑾拉上了窗帘,关灯,打开了房间里的投影仪,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闭着眼睛选了一部叫做《克罗地亚》的爱情片。 电影播放到一半,梁瑾已经大致了解了主要剧情。 是很俗套的一部爱情电影,女主和男主早年相识,二人两情相悦,却因家庭阻力女主被迫嫁给他人,婚后女主过得很不好,却不敢离婚,而男主一直未婚等女主,即使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家庭孩子,但后面的剧情梁瑾就不知道了。 因为陆淮聿打开门走了进来,顺便把灯也打开了。 突然的亮光让梁瑾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等适应过来的时候陆淮聿已经走到了自己眼前。 梁瑾看着他进来,没说话,也只是安静地坐在床上,等陆淮聿下一步的动作。 比起之前,陆淮聿的动作并不算粗暴,他给了梁瑾很长的反应时间。 只是仍旧不允许梁瑾退缩,不允许梁瑾下意识想要逃离,他把梁瑾由内到外填满,不留一丝空隙。 梁瑾偏过头要躲,陆淮聿就捏着人的下巴,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太霸道了。 梁瑾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忍不住想。 “后面还有工作吗?” 梁瑾感觉身体好像轻飘飘地踩在云上,听到陆淮聿问。 这会儿居高临下的人变成了自己,他要低下头才能看清陆淮聿脸上的表情。 怎么还会有工作呢,哪怕是陆淮聿同意他接,他也不会再出去工作了。 只是梁瑾忍不住好奇,为什么陆淮聿能够看起来风平浪静,仿佛给导演施压的不是他,仿佛逼着梁瑾用最快的速度杀青完回来的不是他。 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幻想在慢慢崩塌,最后是认命一般的妥协。 以为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就可以粉饰太平,实际上只是黄粱一梦。 只是在他这样的操作下,梁瑾不再想着出去工作,也不会再试图忤逆陆淮聿,因为无论怎么样,和他们的关系一样,在这样的状态下去参加工作,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那何必还要折腾呢。 “不会,没有更多工作了。” 陆淮聿看梁瑾低眉顺眼乖巧的样子,想起林听颂刚刚在餐厅和自己说的。 “你的小情人好像很怕你。”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你自己不知道?” “我说你是有多粗暴,他看见你好像老鼠看见猫。” “打个赌,如果你不回家,他绝对会偷着乐。” 陆淮聿想,林听颂只是胡说八道而已,亲了亲他的脸,又低头吻梁瑾发烫柔软的耳骨,蛊惑一般地低声说:“我没那么可怕。” 过了几分钟,陆淮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听着有些愉悦,带着笑: “梁瑾,这是什么?” 梁瑾羞愤地闭上眼睛,根本不敢面对事实,他不想承认,原来在这样的过程里也是可以感受到快乐的。 但只有很少数的时候,他才能在不情不愿的配合中,感到不合时宜的快乐。 毕竟陆淮聿之前真的很暴力,很不得技巧,让梁瑾在整个过程中只有近乎麻木的痛苦。 梁瑾第一次知道原来陆淮聿也是很恶劣的,只是他的劣根性埋得很深。 梁瑾对上陆淮聿黑亮的眼睛,不想承认,却在此刻不得不承认,自暴自弃地低下头去,看着地上淡黄的液体,几乎羞愤欲死,希望获得陆淮聿的体谅,希望能就此被放过,希望这个话题不要再继续下去。 但梁瑾的希望显然落空。 — 经过昨晚,梁瑾学会了新的偷懒方式。 他磨磨蹭蹭地起床,慢吞吞地去洗漱,又回到床上,静静地躺了十几分钟,脑海里被熔断的铁丝重新接上,终于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于是梁瑾重蹈覆辙,学着昨天的方式,拨通内线,希望佣人能把饭菜送上来。 但实际上,梁瑾偷懒也不全然是因为不想动。 忽略腰上的酸痛,屁股后面的异样也让他有些颓然,不想走路,甚至不想坐着,只有躺着才能舒服点。 这次端上来的菜肴里面不再有海鲜粥,暂时也没有出现其他梁瑾不喜欢吃的食物,所以他很快解决完,让佣人把餐盘又带了下去。 没过几分钟,床头柜上的座机响了起来,只有管家或者佣人才会使用座机和梁瑾交流,于是梁瑾很快翻身,接了起来。 管家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面传了过来,问他:“梁先生,这里有一个写着你名字的包裹,寄件人是祁岁之,是你的包裹吗?” 梁瑾思考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说是我的,麻烦你签收一下,管家说好的,并且在挂了电话五分钟之后,就把包裹给梁瑾送了进来。 祁岁之,是梁瑾在两个多月前拍的那本杂志的主编,快递包装在四四方方的纸盒里,应该是杂志已经做出来了,梁瑾想,然后去抽屉里找出来一把美工刀,划开胶带,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点业内的规矩梁瑾还是懂的,他拿出手机,找了几个比较好的角度,给自己和杂志拍了一张合影,然后打开社交平台,po了上去,顺便又转发了杂志社发出来的的预售博文。 继上一次在平台更新自己和程迦南的合照,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梁瑾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粉丝数量早就已经达到一个比较有体量的数字,而且后台的小红点一直在跳,等再次突破,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梁瑾打开评论区,发现已经有很多活跃的粉丝开始留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被疯狂顶上去,梁瑾看了上一条,就来不及看下一条,最后只好先退出去。 没想过粉丝会增加地这么快,梁瑾没有任何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干脆去搜索其他同事是怎么发粉丝福利的。 不过形式大差不差,自拍照、短视频、生活vlog、发歌、发跳舞视频,诸如此类的。 梁瑾除了自拍,其他的都还没有涉及过,但跳舞对他来说好像有点难,纠结了半天,梁瑾重新回到评论区,果然已经有粉丝在等福利了,梁瑾不想让他们太过期待,因为很容易失望,所以只回复了一条:“可能拍出来也不太有趣。” — 陆淮聿出差了一周,梁瑾没有其他工作安排,也就在陆家的别墅里安静地呆了一周。 回来后陆淮聿也没怎么回到这栋别墅,连着几周,陆淮聿忙得有些晕头转向,以至于干脆忘记了梁瑾的存在。 林听颂的舅舅果然开始搞小动作了,但并不足以作为直接掰倒他的把柄,所以陆淮聿赶去外地,提前先做了一些准备。 当然也不只有这段时间忙。 陆淮聿一直过着非常忙碌的生活,几乎晚上十点才会回家,而且大多数时候不会回这栋别墅休息,因为别墅建在近郊区,离陆淮聿真正工作的地方实打实有一段距离,即使没有特别远,但来回还是很麻烦。 所以真的非常忙的时候,陆淮聿是不回家的,这也是为什么头几个月,梁瑾和陆淮聿厮混在一起的次数和时间都很少的原因。 但这是陆淮聿认为的,次数少。 不过后来随着陆淮聿上位的时间长了一些,棘手的事情大部分已经解决,回家的频率才变得越来越高。 刚开始,陆淮聿对梁瑾的态度并不算好,因为梁瑾过高的自尊心,让他在面对陆淮聿的时候总是冷着一张脸,自以为不明显,实则眼里的屈辱多到溢出。 陆淮聿自然不会放下身段去哄他,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刚开始的两个人相处得非常不顺利,以至于陆淮聿都在想要不要让梁瑾滚回家去。 不过惩罚的次数多了,梁瑾也就安分下来了,脸上表情不多,但总归不会令人扫兴。 陆淮聿听到管家形容梁瑾,“梁先生好像很不爱出门,在家里连房间也不大爱出来。” 听起来好像是陆淮聿对他实行了圈养协议,不让他离开半步。 “我不是给他配了司机?” 陆淮聿记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不可理喻到不让人出门。 “是的”,管家接话,又说了一遍,“是的。” “可能是梁先生自己不想出去,最近没见他提起来过。” 于是那天晚上,陆淮聿的手搭在梁瑾细瘦的腰上,问他: “之前没工作都天天往外跑躲着我,最近怎么门都不出?” 梁瑾使劲勾着陆淮聿的脖颈不让自己掉下去,小声地喘气,平复颤抖的声线说:“连这个你也要知道吗。” 实在是很会不动声色地撒娇。 陆淮聿漫不经心地想。 低声说:“梁瑾,你所有的事情都要告诉我。” 梁瑾绷直脚背,低声抽气,说:“因为我想通了。” 陆淮聿说你想通什么。 等陆淮聿结束,梁瑾连续地、频繁地小口喘气、平静下来之后,终于开口: “商品,就是要物尽其用。” “在我们之间结束之前,我不会再出去工作了。” 陆淮聿黑沉沉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梁瑾眼睫轻颤,不敢和他对视。 少顷,陆淮聿才开口说话: “我没有那么...”,陆淮聿斟酌了一下用词,淡笑着补充,“霸道”。 他的手还抵在梁瑾的腰眼上,下腹紧贴着,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 “之前陈言说的话吓到你了?” 陆淮聿抱着梁瑾躺到床上,把人整个搂在怀里,梁瑾大半个身子都趴在陆淮聿身上,不得不抬头和他对视。 “他跟你说什么了?”,陆淮聿亲了亲梁瑾的眼皮,好整以暇地捏捏他的脸,又说:“还是他态度不好?” 只是梁瑾跟陆淮聿相处了半年,也不是傻子,知道他只是嘴上说的好听,没有他的授意,陈言吃了失心疯去把这份见不得光的合同掏出来,有大费周章地叫来律师等他做什么。 他说自己没有那么霸道,实际上,梁瑾来到陆家之后的每一次外出,都是经过了陆淮聿同意的,只是陆淮聿不说,梁瑾也不会主动提,这分明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梁瑾实在费解,觉得陆淮聿应该是真的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再怎么说,梁瑾只是把身体卖给他了,不是把脑子也扔掉了。 “我看起来有这么蠢吗?” 梁瑾问了一句,赶在陆淮聿又想弄他之前。 梁瑾问过很多问题,很少的问题可以得到一个解释或者回应。 陆淮聿没有回应,他只是淡笑一下,然后抵着梁瑾的鼻尖低声叫他puppy。【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12 梁瑾认真地看着陆淮聿,手下压着他结实的肌肉,硬邦邦的,时间久了,梁瑾的手腕发酸,干脆就着他的肩窝躺了下来,头埋在里面:“只会耍我。” 陆淮聿听到他说这话,挑了挑眉,好像第一次看到自己养的奶猫亮出来一点稚嫩的爪子。 “我怎么耍你了?”陆淮聿慢条斯理玩他的头发,梁瑾的头发很软,发尾就算不用卷发棒也带着微卷的弧度,头发柔软浓密。 梁瑾的眼睛很漂亮,里面带着一点怒气,但看起来灵动很多:“你说让我出去拍戏,可是整个剧组都在围着我转,最先把我的戏份拍完让我走,我能相信,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吗?” 陆淮聿看着他,似笑非笑,也不否认:“我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邓导这么配合。” 梁瑾看他理直气壮的表情,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好像背后偷偷动手脚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可是那些剧组工作人员探究的眼神,导演给他讲戏时欲言又止,最后杀青时又小声请他在陆总面前多美言几句,这一切都和梁瑾所想要的背道而驰。 陆淮聿看着梁瑾迷茫的表情,气定神闲地下了床,又捞过梁瑾的腰,一把抱了起来。 梁瑾没什么力气,只能挂在他身上任由他摆弄,两人这样面对面抱着,身体又紧贴着,陆淮聿走动一步,都会让梁瑾跟着倒抽气。 陆淮聿抱着他走到浴室的洗手台边上,才把他放下来,梁瑾腿软站不住,被他一手还在胸前捞着。 “怎么丢人”,梁瑾的下巴被陆淮聿从身后伸过来的手抬起,不得不直面镜子里的自己。 男人眼里全是迷离,眼尾洇红,薄薄的眼皮看起来有一点肿,但不明显,整张脸上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知道经历了多激烈的情事。 “多漂亮。” 这句话掉在梁瑾的耳朵里,他丝毫感受不到被赞美的快乐,刺耳到极点。 陆淮聿不满意他的反应,又把人转了过来,两指夹着他的脸颊,说:“梁瑾,没有那么丢脸吧?” 梁瑾闭着眼不说话。 “你要知道多少人想走关系都不够格。” “所有人都是出来卖的。” 陆淮聿又说: “只是交付的东西不一样。” 梁瑾有些恍惚,他想自己的人生怎么会莫名其妙走到这一步。 陆淮聿牵过他的手,耐心地把玩着,每一次都让他惊奇,不知道为什么,都是男人,梁瑾的手却这么柔软,好像没有骨头似的。 “有什么可难过的。” 陆淮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梁瑾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在他眼里非常明显的屈辱和隐忍。 “你想拍什么电视剧,跟我说就好了。” 陆淮聿漫不经心的,放出一个极大的诱惑。 梁瑾不是涉世不深的孩子,对社会还抱有天真单纯的幻想。 陆淮聿说他很笨,又说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似乎只是想让梁瑾开口求他。 在短暂的沉默中,梁瑾抬头看他,陆淮聿的眼神看起来好像真的在等他开口,仿佛只有梁瑾开口,陆淮聿就会格外善意地满足他。 “然后再用短短几周的时间快速结束回来陪你吗?” 梁瑾想起下午在手机里看到的帖子。 他明明只是想搜索其他艺人是怎么放送粉丝福利的,却意外被一则财经新闻吸引,不受控地点了进去。 标题很会写,陆氏嫩脸大佬上任三把火,集团老人郑虔落寞离场。 媒体放的照片,是一张陆淮聿刚上任时的高层集体照,毫不意外,陆淮聿坐在最中心的位置,稳居c位。 新闻内容非常详细,从陆淮聿刚毕业进入集团基层打拼开始讲,中间还介绍了其父因为身体不好把位置让给陆淮聿,不过那时陆淮聿靠自己就已经做出了不小的成绩,离开陆家也会有无数企业向他递来橄榄枝,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因为陆淮聿没有走。 紧接着,财报记者的用词变得辛辣、文章节奏拉快,像在配合陆淮聿就任以后的形式风格一样,寥寥数语便将集团的人事变迁、业务改革重组介绍完毕。 又在文末非常夸张地说,陆淮聿和他父亲的风格完全不同,杀伐果断、赶尽杀绝,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商界变天在即! 梁瑾很快看完了新闻内容,上下滑动着鼠标滚轮,视线重新落回到那张照片。 陆淮聿身穿一套铁灰色西装,领带是蓝白条纹,脸上的神情轻松自然,肢体语言极为放松,比起其他人的紧绷,陆淮聿的状态看起来更像在拍家庭写真。 游刃有余到了极致,仿佛任凭你如何兴风作浪,他都有办法把你摆平。 为显示公平,梁瑾注意到,被赶出来的郑虔也有照片。只是神情颓废麻木,背脊下弯,全然没了往日的精神气。 想到自己的继父赵坚成,梁瑾哂笑,想自己也许真的配得上称是赵坚成的恩人。 他难得恶意地去想,赵坚成是以什么样的嘴脸在陆淮聿面前提出把自己荐为陆淮聿枕边人的? 回过神来,梁瑾很轻地笑了一声,没有沉溺在陆淮聿专注的眼神里。 “陆淮聿,你好像一直都很游刃有余。” “很轻易地解决了赵家的危机,让赵坚成不必锒铛入狱。” “又轻易地给他们打了一笔巨款,让赵坚成的企业得以喘息。” 梁瑾想,之前自己有工作的时候,会被陆淮聿以不允许出门为条件威胁,如果他开口求陆淮聿,得到新的工作,又会被以什么理由威胁? 他实在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其实梁瑾还想说,你很轻易地摆平我身上的水火,很轻易地跟我上床,把我捏在手里的感觉好玩吗? 但梁瑾不至于蠢成这样,所以他没说。 我的人生和我的身体一样随你摆弄,让我陷入低谷,让我走向高潮,都是你说了算。 只是陆淮聿这样顺遂的人生,拥有所有他人所倾羡的一切,也会有不得意的时刻吗? “你也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尽管梁瑾的眼神真的只是好奇,没有多一丝冒犯的意思,但陆淮聿还是肉眼可见的,唇角向下。 梁瑾想自己或许真的不善言辞,正如陆淮聿所说的那样笨,三言两语把本来顺利和谐的氛围弄得很烂。 没得到陆淮聿的回答,梁瑾又干巴巴地说:“对不起。” 陆淮聿沉沉地看着他,没说话,一把捞起梁瑾,把他带回到床上,在他的惊呼声中,两人的体位倒转。 梁瑾成了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如果陆淮聿躺着不动的话。 陆淮聿看起来确实不想动了。 梁瑾从来没试过这种姿势,也没有去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他从来都是被动承受,闭上眼睛交给陆淮聿就好了。 陆淮聿看起来有些惋惜,说:“梁瑾,你实在很不会把握机会。” 略带玩味的眼神从梁瑾的脸上一路往下,陆淮聿捏起梁瑾的手,让他撑在自己身侧。 “你来。” 低沉的声音在梁瑾听来宛如恶魔低语。 梁瑾很快丢尽脸面,并且筋疲力尽。 但这是他自找的。 - 陆淮聿离开后不久,家里的佣人在梁瑾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梁瑾无力地说请进,佣人很快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神情自然平常,视房间里还没褪去的暧昧气息于无物。 “先生说您抽筋了,我们准备了一些鲜榨的橙汁,还有□□,给您放在床上了。” 佣人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放下东西后不再多余废话,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房间里只剩下梁瑾一人。 梁瑾费劲地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倚靠在床头,下半身使不出一点力气,腿根还在不受控地轻微发颤。 梁瑾本想直接躺下睡觉,没有用送来的机器,但花了很长时间用力捶自己的小腿,终于缓过抽筋的那股酸涩感后,反而不怎么困了。 拿过身侧的遥控器,梁瑾打开了投影,决定把上次看了一半的电影看完。 续上原来的剧情,男主心灰意冷出海远航碰运气,回来的时候已经丢了一条腿,而女主的丈夫因病暴毙,两人在医院重逢,尘封的爱终于重见光日。 梁瑾抿了一口橙汁,结果被酸到连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把杯子放回去的时候,梁瑾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 还是母亲主动发来的信息。 她拍了一些照片,里面有她的身影,也有赵坚成的。 又发了很多的语音,分享自己最近的生活,然后照例喊梁瑾宝贝,又说没有他的付出,这个家早就散了。 最后的最后,才说明自己的目的。 她问梁瑾,这个月还会回家里吃饭吗? 电影里的男女主在接吻,紧跟着响起了一段非常抒情浪漫的bgm。 梁瑾扭头,夜已经很深了,看不到太清晰的景观。 窗外的灯光迷蒙地晕出光线,淡淡地照进房间。 他又想起了今晚陆淮聿游刃有余的表情。 陆淮聿说,你不求我一次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他想,陆淮聿真是大方。 明知道自己是为了钱才和他上床,居然还如此慷慨,愿意支付多余的价钱。 太不会做生意了。 梁瑾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电子产品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梁瑾拿起手机,按下,发出一条语音: “不了。” 让他看着他们喜笑颜开,用自己卖身的钱摆酒席,却又要声明是一家人。 从前梁瑾就不愿意去,他从来不觉得那是他的家。 过了一会,梁瑾又补了一句: “我好好陪陆总的话,对你来说才更好吧?”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梁瑾虽然开始有些困意上泛,但还是支着下巴,等对面把字打完。 最后,梁瑾的母亲拨了一个语音电话,声音听起来很脆弱,好像哭过一样。 她说,阿瑾,你别这样说话好吗。 梁瑾抬头望天花板,无声息地掉下几滴眼泪。 怎么会这么难过啊。 在这个夜晚,梁瑾让母亲不要再联系自己了。 他受不了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13 梁瑾还没想好具体要拍些什么内容给粉丝看,却在整个剧组全员杀青、官博发出杀青博后又吸引了一部分目光,加快了粉丝上涨的速度,看着后台不断跳动的数字,梁瑾决定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了。 为此,他特地问了管家,有什么私密性比较强、但又不失趣味性的地方可以让人一边做手工一边拍摄的。 最后,梁瑾打算拍个类似于vlog的东西,记录自己做手工的全过程,最后把成品当成抽奖随机送给粉丝。 不愧是把陆淮聿从小带到大的管家,对整个xx市非常了解,很快给梁瑾推荐了三四个地方,并且分别介绍了优缺点,以及很重要的距离问题。 在已有的建议中做一个选择,对梁瑾来说没有那么难,他很快做出决定,回房间里找了个黑口罩,又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虽然他现在不至于火到走在路上马上能被解码认出来。 但梁瑾认为,既然是要准备发出去的惊喜,还是全程保密比较妥当,提前被泄密,就没有那个效果了。 梁瑾正在玄关处穿鞋,管家无声无息地靠近。 “我应该可以出门的吧?” 以为管家要阻止自己,梁瑾在他说话之前先发言。 结果管家只是说,自己给司机打了电话,现在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了,让梁瑾只管和司机说要去哪,晚上再让司机送就可以。 全副武装,帽檐压低,看不清他的眼神,梁瑾微突的喉结滚动一下,没说什么,推门离开。 春天的阳光落在身上很舒服,梁瑾上了车也没舍得关窗,难得全身放松,懒洋洋地享受片刻暖意。 司机开车的速度很快,马路两旁的行道树看起来像是连成了一条线,影影绰绰。 到了店里,梁瑾发现管家说的没错,店内环境确实很好,装修风格整体都很文艺,每个客人都可以享用一个私密的小房间。 梁瑾报上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找到自己预约好的房间,很快有专门的师傅过来,带他去拿相应的工具和围裙。 等梁瑾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路灯一个个亮起来,天幕是暗沉的深蓝色,并不是特别黑。 和工作人员约好过两天来取成品后,梁瑾重新戴回口罩,推开店门离开了。 — 晚上九点之前,梁瑾就重新回到了陆家宅院。 不过只有玄关处和几个房间依稀亮着灯,所以梁瑾很快判断出来,陆淮聿并没有回来。 如果陆淮聿回来了,那么整栋别墅都将会是灯火通明的。 毕竟这别墅里的所有人和物,包括梁瑾,都是为了伺候陆淮聿而存在的。 但如果陆淮聿不在,就没有浪费的必要了。 梁瑾洗漱过后,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把录了一下午的视频传上去,然后开始剪辑,四个小时的视频,在不断的切片选取中,最终变成一个只有12分钟长的视频。 时间来到十点半,梁瑾有些犯困,毕竟下午的时候他为了一次性成功,有些太过专注而耗费精力。 按照之前的规律,陆淮聿今天应当是要过来的。 梁瑾有过被弄醒的经历,那感受并不舒服,睁开眼发现身体的异样,让人惊恐又无力。 可能是太困了,脑子也跟着转得慢,梁瑾在微信好友里翻来覆去地找,也没能找到陆淮聿的联系方式。 他本来是想直接问陆淮聿,今天是否要回来。 他要不要等。 最后还是梁瑾自己反应过来,到现在为止,他根本没有陆淮聿的联系方式。 一直以来,都是由陈助理作为两人沟通的桥梁。 这倒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情。 毕竟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有陆淮聿的联系方式,那才是有些古怪。 梁瑾不再浪费时间翻找,他点开陈助理的对话框,问了一句陆淮聿的时间安排,一时没得到回复,百无聊赖地去翻他的朋友圈。 陈助理的朋友圈很简单,几条分享生活照的朋友圈,再夹上一条工作日常,并且以一周三条的频率,稳定地更新着。 周一开始上班,周三自我打气,周五放飞自我,和每一个社畜一样,通过自娱自乐的方式给自己打气,好让生活不那么苦。 梁瑾点进第一条看,定位在澳门,没有配图,只是正文看起来怨气深重: 临时出差,居然又轮到我了!! 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 梁瑾想,他肯定屏蔽了陆淮聿。 不用等陈助理的消息了。 要他这个级别的助理陪着,除了陆淮聿还能有谁。 再说,怎么可能今天下午两点去,今天晚上就回来,如果是这么简单的小事,想来也用不着陆淮聿亲自出差了。 于是梁瑾很没有心理负担地合上电脑,关灯,安心地躺进了被窝里。 — 已经很迟了,再说本就是额外的加班,陆淮聿本人也算不上工作狂,只想尽快解决完事情就回去。 在双方重新沟通好大方向,约好明天正式拟订一份新的文书,之后再商讨细枝末节的问题后,陆淮聿很快带着身边人回了酒店。 高强度的谈判的确让人心生疲倦,哪怕是一直擅长谈判、并且经常占上风的陆淮聿。 没有开灯,陆淮聿径直进入浴室洗漱,很快结束后就走了出来。 只是陆淮聿的手刚伸进被子,就摸到了很细腻的肤感,他很快判断出来自己的床上躺着什么,立刻沉下脸,打开了大灯。 床上的确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人,没有穿衣物,方才陆淮聿摸到的就是他的后背。 男孩在灯亮的一瞬间被吓到,脸上的表情有点惊恐,但看到是陆淮聿,又没那么害怕了,大着胆子,半伸出手,像是在邀请。 说起来,男生的皮肤很白,眼睛也很大,算不上特别漂亮,但已经可以说得上一句清爽干净。 陆淮聿不是年少不经事的人,自然知道对方把人送到自己床上背后有什么意图。 男生看到陆淮聿很明显的不高兴,脸色也很差,眉毛拧着,黑眸里里的不耐和怒火快要将他吞噬,陆淮聿皱着眉叫他滚出去。 床上的人害怕陆淮聿的怒火,却也害怕任务没完成回去后的下场,只是小心翼翼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体检报告,刻意捏着声线,低声细语道: “陆先生,来之前我们都有做过体检...” 不过陆淮聿没有给他把话讲完的机会,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拿出手机就给前台打电话,说自己的房间里有人非法闯入,要报警处理。 男孩的脸顿时煞白,他只想赚一次大的才借了这个活,并不打算把自己送进去,他掀开被子,慌里慌张地拿出自己藏起来的衣服,说马上就走,请他不要报警。 酒店经理接到电话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哈腰地道歉,拿出了能提供的最高诚意,希望能减少陆淮聿的一点怒火,哪怕一点点也可以。 但陆淮聿显然不太配合,于是这个晚上,整个团队都和陆淮聿本人一起,不仅连夜换了一个酒店,还在凌晨一点十五分的时间,果断告知合作方,关于这次合作再议的决定。 — 梁瑾第二天睁开眼睛,打开手机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距离自己问陈助理的信息过去三个小时之后,也就是一点之前,居然得到了回复。 可能是作为梁瑾的传话筒也有五个月之久,可能是觉得梁瑾不管怎样也不会在陆淮聿面前告自己黑状,毕竟再怎么说两人也算伺候同一个主子。 不过梁瑾认为他只是深夜经历了一些事情临时无人倾诉,而正好梁瑾又给他发过消息而已。 陈助理的对话框弹到了最顶上的位置。 “在澳门出差,今晚陆总不回。” 这条是回答梁瑾的问题。 说到这里,陈助理的信息后面跟了几条五十几秒的语音。 “你知道吗,那个人还拿着自己的体检报告说自己没病,很干净,我真的服了,他说没病就干净吗? 谁知道跟多少人搞过啊,为了一点钱就把自己卖了,脏死了,害得我们大晚上换酒店...”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过了火,后面有几条撤回的消息,不过因为超过了两分钟,所以这条语音被留下了。 原来是合作方给陆淮聿塞人了。 梁瑾对于以上的言论,不做评价也不好评价。 因为他也是为了钱把自己卖了的人之一。 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他比那个人好一点,因为到目前为止只需要卖给陆淮聿一个人就好了。 梁瑾心平气和地想。 可是陆淮聿为什么不接受? 因为他也有很强烈的自尊,明白自己的珍贵,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靠近的吗? 那我呢? 是因为梁瑾自己都不珍惜自己,才落得这个下场吗? 最终梁瑾没有回复陈助理任何消息,对方也很快恢复到平时那样可靠的工作状态上来。 告诉梁瑾接下来三四天应该都见不到陆淮聿,因为陆总很生气,要拿这件事发作,之前谈好的条件全都崩了。 梁瑾看完消息,躺在床上,手掌覆在眼睛上,他的情绪很平静,没有多大的波动,但眼睛却很快发热。【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14 不用挂着伺候陆淮聿的心头负担,梁瑾度过了很舒服的两天,毫无牵挂的两天。 下午六点半,梁瑾接到电话,来电的是梁瑾之前做手工的店家。 说梁瑾的陶瓷杯已经烤好了,如果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来拿,或者也可以店家以快递的方式给梁瑾寄过去。 担心会在运输的过程中因为磕碰而出现什么意外,梁瑾想了想说我自己过去吧。 窗外仍然接着中午就开始下个没停的小雨,虽然不算大,但淅淅沥沥的,对于出门来说还是有些恼人。 梁瑾打开天气预报,看到手机上显示,还将持续降雨两小时,于是梁瑾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带兜帽的卫衣,再拿上照例的口罩、帽子以及雨伞,然后出门了。 戴着耳机,梁瑾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出神,在即将睡着的前夕,司机把车停下,跟他说到了,让他回家的时候给自己打电话,还来这里接他。 梁瑾回过神之后,说好的,推开门下了车,此时雨势已经变得小了很多,于是梁瑾只是把兜帽戴上,把伞留在了车里,小跑进了店里。 因为雨天,店里人很少,可以理解,没有人会在雨天特地跑来做手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 看店的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生,因为店主走之前特地吩咐过,所以她看到梁瑾也不觉得意外,领着梁瑾到成品室里来,等梁瑾找到自己的那个,又带他上楼,来到另外一个比较大的房间。 房间里摆着很整齐的三个大架子,还有两个高度齐腰的抽屉,木质桌上放着长短不一钝锐不同的的剪刀。 看店的女生穿得很随意,简单的日系麻裙,外面套了一间灰白格纹的工作服,她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介绍道: “你好,在这儿扫码,输入自己的成品号,可以查看店主之前拍好的成品照,这是免费下载保存的,不会二次收费。” 说完,女生拉开几个抽屉,里面是颜色不同、样式不同的丝带,还有不同风格的包装纸,各种尺寸的礼盒:“如果想包装后再拿走,这边的材料都可以随意选用。” 梁瑾点点头,扫了码,在十几张照片中挑了三张,下载原图,保存到相册里。 女生看他坐下,是要自己包装的意思,于是推开拉门,就出去了。 梁瑾看了眼时间,觉得还早,选好材料之后,在网上搜了几个教程,坐下来开始慢慢捣鼓。 “你怎么这样啊,都说了要拿自己做送出去才能当礼物。” 说话的是一个女生,听起来有点急眼。 “有什么区别,买来的难道不比你自己做的好看?” 声音由远及近,下一秒,包装室的门拉开,女生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梁瑾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反正你去拿过来,我要自己包装!” “行行行。” 梁瑾听到动静,没什么反应,低头弄自己的。 过了几分钟,脚步踩在木梯上发出嘎吱的声音,男人把东西放在桌上,无奈地说:“行了吧,弄吧。” 梁瑾把丝带固定好,最后打上结,准备离开。 “梁瑾?” 这一次,梁瑾抬头了。 说话的人是赵明屿,梁瑾的继兄。 对方脸上挂着很明显惊奇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梁瑾。 “陆淮聿呢?” 坐在边上的女生注意到两人的氛围不对,即使梁瑾没摘口罩,光看眼神也知道对方并不想和他交流,于是轻轻伸手推了赵明屿一把,示意让他闭嘴。 但赵明屿没有。 他用不着调的眼神把梁瑾上上下下扫了一圈,吊儿郎当地说: “怎么还带口罩呢?怕被人认出来啊?” 说完,也不用回答,自说自话的,点点头: “噢,我忘了,你还是个明星呢?” 赵明屿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太过明显,让人听着很不舒服,梁瑾站起来,拿着礼盒的手紧了紧,平声问道:“赵明屿,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就关心关心你呗。” “毕竟自从你跟了陆淮聿,我们哥俩也很久没见了不是吗?” “大半年了吧?” 梁瑾16岁的时候来到赵家,短暂地借住两年之后,就去上大学,从那之后,除了过年的那几天,和无法推拒的场面之外,没有再回赵家住过一天。 赵明屿跟梁瑾同岁,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孩子,一样管自己的父亲叫爸爸,他能容忍梁瑾的母亲存在于这个家里,却不能容忍梁瑾。 尽管梁瑾从来没有喊过赵坚成一句父亲,但赵明屿对梁瑾依旧有很深的敌意。 用梁瑾的话来形容,他就是一只护食的狗,护的还是梁瑾不要的残羹剩饭。 两个人的相处从来谈不上愉快,能相安无事吃完一顿饭已经很不容易。 梁瑾闻言,很轻地笑了,干脆摘了口罩,看向赵明屿,唇线绷直: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关心我啊?” 赵明屿看他摘了口罩,眼里的戏谑更甚,原本想就势坐下,没想到梁瑾会出言搭理自己,也不坐了,就这么站着,像是嫌梁瑾不够难受似的,有意往他的心上扎刀子: “你说,你的粉丝要是知道你表面清风霁月,实际天天睡在一个男人旁边,会不会觉得是自己瞎了眼,肯定很恶心吧?” 赵明屿有意激怒他,故意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脏话。 梁瑾知道他的意图,不想上钩,不愿让他得逞,但依旧忍不住动气。 坐在赵明屿旁边的小姑娘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男朋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想说话又无从开口,看看赵明屿,又看看梁瑾,最终闭上了嘴,保持沉默。 “你是也很想爬吗?” 梁瑾轻声发问。 赵明屿拧着眉说什么。 梁瑾歪了歪头,好像真的在为他出谋划策似的,眼神纯良。 “你之前不是说我脑子不清楚不愿意接受,如果陆淮聿看得上你,你就自己上了吗?” “我可以帮你引荐啊。” 赵明屿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咬着后槽牙,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不过是傍上陆淮聿这条大腿,一个供人把玩的玩意儿,也以为自己算什么货色了。 “梁瑾,你不知道吧,是谁提议把你送给陆淮聿的..” 梁瑾一字一顿,声线不稳,忍到了极致,努力克制着自己。 “闭嘴!” 他不想听赵明屿没说完的是什么,他不想知道。 “赵明屿。” 梁瑾叫了他的名字。 “有时候我真的挺好奇的。” “什么?” “你什么都没付出,作为一个利益既得者,享受着以我的牺牲为代价换过来的一切,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的?” “我没要你感恩戴德,但你凭什么,还能面不改色地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你还算是个人吗?” 梁瑾声音不大,不是声嘶力竭的质问,但是落下的每一句话都像在赵明屿的脸上扇巴掌,火辣辣地烧。 赵明屿第一次见到梁瑾这样的眼神。 说不清究竟掺杂了怎样复杂的情感。 有很明显浓烈的恨意,但又好像不是完全在恨别人。 看得赵明屿心惊。 赵明屿笑了一声,不想把人逼得太急,一只手插进裤兜,说:“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心上。” “只是...” “你知不知道你妈被你弄的,饭都吃不下了?” 赵明屿想了想,搬出梁瑾他妈。 梁瑾听完,倒是没多意外,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好像刚才情绪差点失控的人不是他,微笑着说: “吃不下饭吗?” “我每天也吃不下饭。” 赵明屿还想再说什么,但梁瑾没再理他,偏过头,对着赵明屿边上的女孩,轻声说: “你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吗?” 女孩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的,梁瑾在这一瞬间感到了巨大的疲惫,不知道是因为赵明屿说的一番话,还是因为他又一次强压自己的内心。 只是单手拎着礼品袋都让他感到无力,看着一旁无措又尴尬的女孩,觉得可悲又可笑。 听起来像在劝她,但又像在对自己说话。 “不能吧。” “跟这种人走得太近,会倒大霉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15 过了没几日,梁瑾收到了陈言的消息,他问自己在哪里。 而梁瑾没有废话,照例发了个定位过去。 没在路边等多久,司机就来接梁瑾了,习惯性地拉开后门,梁瑾惊讶地发现陆淮聿也在车上,但也没有太过吃惊,公事公办地跟陆淮聿打了个招呼,说了声陆总好,但陆淮聿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梁瑾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一路无言,陆淮聿低头在看电脑,梁瑾不知道说什么,索性闭嘴,没想到这么远,一路上晃晃悠悠的,昨晚陆淮聿弄得太狠,也弄得太久,梁瑾的后腰到现在还在泛酸,只是轻轻靠着窗户,也险些睡着。 外面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梁瑾跟着陆淮聿走进去,是很华丽的一个声色场所,梁瑾闻着会所内前调的木质香,不自觉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不过陆淮聿这次不是纯粹来谈生意的,梁瑾觉得更应该把这概括为无法推拒的社交应酬。 显然陆淮聿是不想被再胡乱塞些莫名其妙的人,无奈之下才带上了梁瑾。 梁瑾认为,陆淮聿的确非常有先见之明,因为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伴儿。 只是其中有多少是装装样子,有多少是真的有感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实际上,陆淮聿所说的需要梁瑾陪着,就只是,在陆淮聿上桌的时候,他在一旁安静坐着看着就好了,梁瑾不懂牌,章邵琼和梁序堂管的严,从小到大他都没机会接触过,只是通过其他人时不时发出来的惊呼,和不太好看的脸色,知道陆淮聿很厉害,看似八风不动,却在场上游刃有余,末了淡笑说上一句“见笑了”。 只是随意的娱乐局,算不上正经的生意谈判,所以在场的各位大佬带的都不是助理之类的工作人员,而是像梁瑾这样的情儿。 候牌的时候有人问陆淮聿,说他一直身边没人原来是喜欢这款,陆淮聿没说话,表情很淡。 梁瑾乖坐在边上,任由其他人打量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这对梁瑾来说并不难,他本来也就是被人观察探究的职业,只是和工作终究不太一样。梁瑾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很是怪异,带了不可明说的成分。 梁瑾的衣服严严实实扎进裤腰,正襟危坐,只是安静地呆在一处,就吸引来很多的关注。 怪不得陆淮聿看不上那边送上去的人,人家早就给自己挑了个极品,凡夫俗子还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虽然梁瑾无意与他人攀谈,但架不住有人主动来找他。 在边上等的这些,身份都很明显,不需要明说,大家无师自通。 只是他们看着梁瑾,还是很震惊,没想到陆淮聿也养了人,还养了这么一个..绝色。 不一会儿,有人看他眼熟,打开手机,浏览了几秒,一脸了然地抬起头,打量他的眼神不再像先前一样。 “欸,你原来是演员啊?” 这对大家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相反,太过稀松平常,在一瞬间大家就已经在脑中编排好了两个人的前尘后果。 他小心翼翼保护的,仅剩的那么一点可怜又脆弱的自尊,拼命掩饰的最后一层遮羞布被直接撕开。 这也是迟早的事不是吗? 他默了几秒,只能承认道:“是的。” 凑过来的是一个看长相很年轻的女孩,眼睛浑圆,只是眼线化得大胆,极张扬地向上飞,添上几分媚态。 “那你跟了陆总之后还有出去拍戏吗?” 梁瑾的表情有些挂不住,显而易见的难堪,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轻快:“哎呀别不好意思,这在娱乐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呀...” 梁瑾抿着唇迟缓地点头,说有的。 那女孩“哇”了一声,发现别人都看了过来,赶紧捂上嘴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不是冒犯你啊,我就是好奇,因为我都是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没什么自由的。” 梁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斟酌着开口说:“你没想过要走吗?” 女孩笑得没心没肺,说不啦,又说自己连大学都没念就跟着林先生了,现在出去也只能饿死。 梁瑾不知道她嘴里的林先生对应的是牌场上的哪一位,一时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孩犹犹豫豫地直起身,附到梁瑾耳边,小声地问:“那你呢?” “你以后会离开陆先生吗?” 梁瑾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淮聿,看他在场上轻易地算出别人手里的牌,然后有条不紊一个个吞吃。 看见他深遂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看见那双如墨的眸子,凌厉的眉眼。 “会吧。” 梁瑾的声音有些轻,吹散在空气中,飘到别的地方去。 于是梁瑾看着女孩的眼睛,斩钉截铁,又坚定地说了一次:“会的。” 梁瑾不擅长社交,看似脸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如坐针毡,恨不得下一秒就起身离开。 但陆淮聿总是能打破梁瑾的美梦,陆淮聿从牌桌上站了起来,朝梁瑾招手,意思是让他过来。 梁瑾慢吞吞走到他边上,陆淮聿却站起了身,把手上的腕表解了下来,放到桌面上,示意让梁瑾坐下来替他玩。 场上的人看梁瑾的眼神瞬间变了,没想到梁瑾这么受宠,不再用戏谑的眼神瞧他。 梁瑾被陆淮聿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脸色都白了,急忙伸手握住陆淮聿的手腕,他的手细,又白,陆淮聿是典型的小麦色皮肤,两个人的手交在一块儿,性感极了。 陆淮聿低头,看见梁瑾睁大眼睛,嘴角撇着:“我不会玩,别让我来,行吗?” 他反客为主,捏住梁瑾的手腕,在贴近掌根的地方轻轻摩挲,说出的话唬人得很:“随便玩,我给你兜着,嗯?” 刚刚和梁瑾聊天的女孩悄悄地走过来,只是离梁瑾还比较远,她是没有办法靠近中心圈的,远远地给梁瑾比了个大拇指。 这么宠着还要离开,太有出息了。 只不过梁瑾是真的不会玩,而陆淮聿随便扔在桌上的表,他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挣回来。 本来就因为钱才困在陆淮聿身边,再加上一个砝码,梁瑾连脑袋都转不动了。 看梁瑾是真的不愿意,陆淮聿也就不逼他了,拇指蹭蹭他的脸颊,把人带下了场,换了个楼层,进了个包厢,里头灯光昏暗,揽着人坐到边上去。 林听颂见他的表情,过分熟悉,轻车熟路地叫来服务员,上了几瓶他在这存了半年的好酒。 “一直等你来跟我喝。” 林听颂让人把酒开了,给陆淮聿满上。 裴晏之本来话就不多,陪着喝了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就说要走。 陆淮聿瞥了他一眼,裴晏之好整以暇地理理衣领,晃了晃手机,一脸的春风得意,说:“不好意思啊,家里有人等。” 林听颂最看不惯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忍不住呛他:“得瑟什么劲呢,追在屁股后面追了多少年求得人家看你一眼。” 裴晏之一点也不生气,嬉皮笑脸,说:“林听颂,你嫉妒我直说啊,我老婆真的很黏人也很喜欢我。” 林听颂“呵呵”一声,转过去拍了拍陆淮聿,意思是让他也说两句。 陆淮聿怀里还搂着梁瑾,他握着梁瑾的手腕,好像拿到什么喜欢的不得了的玩具,捏捏上边的软肉,又举到嘴边亲一口,半天没说话。 梁瑾有过黏人的时刻吗。 没有。 梁瑾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一次也没有。 如果陆淮聿不说话,他也可以一直保持安静;梁瑾像是陆淮聿手机里的语音助手,只要在需要的时候,被刻意触发的时候,才会发出一点声音来。 而使用和关闭的权限,一直都属于陆淮聿一个人。 在第一次两人不欢而散后,陆淮聿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梁瑾,也没听管家和助理提起过,梁瑾想要找他,之类的话语。 最后还是陆淮聿忍不住,回了陆宅,发狠地弄了他几回,就算是和好。 就连两人的微信,都是不久前才加上的。 裴晏之还在念念叨叨,对林听颂的不礼貌很不满意:“自愿和被迫是不一样的,懂吗?虽然我从大学追到我老婆读研,但无所谓啊,她爱上我了,结果是好的就行了呗。” 林听颂白眼翻到天上去,无语到极致,嘴角抽了两下,说:“大哥,你别特么吹了行吗?人昨天不还拒绝了你的求婚?”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陆淮聿终于说话了,他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裴晏之,问他怎么不一样。 裴晏之放下了搭在手上的大衣,勉为其难地给他解惑。 “自愿就是,尽管我们的开始不太美好,但我对她好,除了我以外,她还能找到比我对她更好更爱她的人吗?没有。那她没有不爱上我的理由吧?” “而且从世俗角度,我长得也不差,钱也不少。” “被迫的话,我建议你省省吧。” 他看了眼在陆淮聿怀里低垂着脑袋,睡着的梁瑾,眼周红红的,连带着鼻尖也是,叹了口气,好心提醒一句: “强扭的瓜,不甜。” 陆淮聿知道他在明里暗里点自己,也不生气,面上心平气和,嘴上叫他麻溜滚蛋。 强扭的瓜甜不甜无所谓,先吃到口才比较重要。 裴晏之丢下这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推开门往外走。 林听颂看不惯陆淮聿这样肉麻,觉得兄弟两个一个赛过一个不省心,猛灌了一口酒,笑着骂陆淮聿跟哈巴狗似的,找到一块好肉就叼着不放。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瑾终于睁开眼睛,脖子连带着肩膀一整片都发酸,陆淮聿见他醒了,低头碰碰他的额头,又勾着他下巴亲了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回家。 梁瑾环顾一圈,发现陆淮聿的兄弟们早就走了,讪讪地说:“你怎么不早叫我。” 陆淮聿的手探进他的衣裳,摸他腰间的软肉,漫不经心地说:“你睡的香。” 到车上,陆淮聿看他神情倦怠,兴致不高,低声问道:“不至于这么困吧,刚刚不是睡过了?” 梁瑾脸色有点白,只好半推半就解释道:“昨天睡得迟。” 他小心地侧过头,看了一眼陆淮聿,男人面部线条冷硬,看不出喜怒,车里光线明明暗暗,陆淮聿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瞧着不苟言笑,偏偏肩膀那块笔挺的西装被人枕得皱巴巴的,煞掉好大的风头。 “对不起啊。”梁瑾摸不准他的心情,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就轻声道歉。 陆淮聿在开车,他也不敢轻易乱动,只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陆淮聿的手背,低眉顺眼,很是温顺,又说不知道为什么就睡着了,然后又保证说下次不会了。 梁瑾之所以这么心事重重地解释,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睡着,至少在林听颂说陆淮聿哈巴狗之前,都还一直醒着,但人确实一直被搂着,不得不倚靠在陆淮聿怀里。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又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于是干脆装睡,只是没想到后来装着装着真睡着了,也没想到陆淮聿居然就这样让他靠着,不叫醒他。 梁瑾在一旁胡乱瞎猜,心神不宁,陆淮聿把车内灯光打开,隐在暗处英俊的五官显露无遗,他不轻不重地看了梁瑾一眼: “睡觉也要道歉?” 梁瑾一噎,想着言多必失,害怕被陆淮聿知道自己装睡、装聋作哑,干脆闭上嘴,不说话。 陆淮聿让司机先走了,自己利索地打了个方向,发动车子。 “下次我不弄这么迟就是了。” 梁瑾抬头,对上他意有所指的眼神。【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16 到家门口,陆淮聿没直接让梁瑾进去,他盯了梁瑾几秒,然后让他把手伸出来。 梁瑾刚做完亏心事,没有不从的道理,乖乖地把手伸过去给他。 陆淮聿在大门上的装置点了几下,蓝色的幽光很快换成了白板,陆淮聿握着他的手心,把梁瑾的指纹输了进去。 “干..干嘛啊。”梁瑾受宠若惊,讲话磕磕巴巴的。 陆淮聿看他一眼,神色如常,倒也没看出嫌弃,他伸手点了点梁瑾的额头,淡淡地说:“你昨天输错三次密码,系统就差直接报警了。” 这也确实是事实,梁瑾摸摸额头,说:“那你的数字密码确实不好记。” 玄关处的灯还没来得及打开,梁瑾就被按在门板上,陆淮聿手在他的背上上下动作,身体不依不饶地压上去,温热的嘴唇贴住他的颈侧,好像小孩子找到了喜欢吃的果冻,不舍得松口。 梁瑾被他的粗硬的短发扎到,往边上躲了躲,很快被抓回来。 还没到卧室,已经被亲得衣服都散开了,露出很明显的莹白皮肤。 梁瑾几乎是被摔在床上,不过下一秒陆淮聿也就跟着压了上来,梁瑾被捏着后颈和他接吻,分不出神去想别的,脑袋昏昏沉沉。 陆淮聿伸手拉开床头的抽屉,先是拿出一个长筒形的瓶罐,单手就把盖子打开,挤出好多,冰得梁瑾小幅度地发颤。 估计着差不多了,陆淮聿又伸手柜子上面拿过来一个方形包装袋,拿的时候太心急,又用力,里头的液体发出“咕噜”的声音。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要弄全套的意思。 梁瑾双手捂着眼睛,无奈地接受现实。 但梁瑾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这个问题变成了一个环咒,实际上,在裴晏之提出来之前,就已经长时间的、连续地骚扰着陆淮聿,让他就连在看公司合同的时候也无法静下心来。 陆淮聿不是一个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他习惯了自己做决定,自己担责任。 循规蹈矩的几十年,的确是在第一次看见梁瑾照片的时候,才有所松动。 陆淮聿没有要求自己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所以陆淮聿也不觉得,和梁瑾父母的这笔交易有什么不够妥当的地方。 作为条件交换,他撤回诉讼,不再追究赵家的民事责任,甚至还很慷慨大方地给了两千万。 仅仅买了梁瑾一年的时间而已。 而这个价格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份过分高昂的价格。相当于梁瑾一天哪怕连陆淮聿的面都见不上,也能拿到很多钱。 更别说赵家免去的牢狱之灾,这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这需要很多的人情,很多的金钱,以及最重要的,陆淮聿的意愿。 所以当时赵坚成说梁瑾是愿意的,陆淮聿也没觉得有问题,他想,当然应该是愿意的。 没有理由拒绝。 这么好的买卖,如果不是陆淮聿,赵家要去哪碰这么好的运气呢? 求神拜佛也是没有用的,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是非因果,神佛是不插手的。 陆淮聿仍然记得第一次和梁瑾的情形。 房间里没有开灯,而梁瑾显然也不想让他开灯。 只是从陆淮聿进去之后,梁瑾就在有意压抑自己的声音,快要结束的时候,陆淮聿把灯打开了。 他要梁瑾看清楚,是谁同他在一起。 结束以后,梁瑾躺在床上,肩上的被子滑落,露出光滑的肩头,还有一些凌乱的牙印、青红的印子。 可是梁瑾全程都没有反抗,不反抗就是接受,接受就是允许,那不就是自愿吗? 陆淮聿给出那样的高价,是不是有意掩盖他们都默不作声忽略的地方? 他是不是应该先亲自问梁瑾一句的。 你是被逼的吗? 怎么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没有人去关心过梁瑾的想法呢。 赵家人不过问,是因为他们把梁瑾的牺牲看成了理所当然。 陆淮聿不过问,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一开始,这也算不上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裴晏之说,强扭的瓜不甜。 可是陆淮聿想说,甜不甜的先吃到嘴里再说吧。 一开始陆淮聿的确抱着玩玩的心思,因为梁瑾长得确实挺合他口味。 时间长了,倒有些知髓入味,抓着人弄起来就不想停。 只是梁瑾真的很爱哭,什么都没做就开始掉眼泪,陆淮聿不想看见梁瑾在床以外的地方哭。 林听颂说他是喜欢上梁瑾了。 但这重要吗?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能怎样,反正人都已经在手里了。 只是梁瑾的演技是在很差,他跟陆淮聿做了那么多次,昏睡过去那么多次,真睡和假睡,不会有人比陆淮聿更清楚。 所以梁瑾很明显是在逃避。 精通梁瑾的陆淮聿,在这场来找茬的游戏中,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赢得了冠军。 陆淮聿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但知道是因为梁瑾。 梁瑾不太舒服,皱着眉,因为陆淮聿太凶,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 陆淮聿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欲望化为实物,床身摇摇晃晃,发出声音,梁瑾痛得后缩,一头撞上了床板,登时眼前发黑。 陆淮聿抓着他的脚踝把人扯回来,抱在怀里,大手扣在他的后脑上给他揉了半天,梁瑾缓过来,陆淮聿又重新开始,只是动作放缓了许多,拾回了些许理智,不再这么没轻没重。 结束的时候梁瑾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不剩了,手酸,腿酸,肚子也疼,梁瑾觉得如果不是刚才自己哭的太惨勾起了陆淮聿的一丝同情,他应该会成为第一个死在床上的人。 那真的很丢人,想到这里,梁瑾吸了吸鼻子,掉出两滴眼泪。 陆淮聿不折腾他了,但也没打算让他睡觉,梁瑾被迫趴在他身上,两人抱着,互相传递着温度,梁瑾太累了,耳朵贴在陆淮聿心脏附近的位置,静静地躺着。 陆淮聿摩挲着他的后颈,屈着指节轻碰他的眼睛,动作很轻。 “你怎么想的。”他前言不搭后语地丢出这么一句。 梁瑾觉得陆淮聿也不是个多么擅长聊天的社交高手,哪怕他在人群中看起来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又游刃有余。 “什么?”梁瑾疑惑地偏头,嘴唇不慎擦过陆淮聿的下巴,又很谨慎地往后挪了一点。 陆淮聿靠在床头,捏着梁瑾的手,摸摸手背,捏捏指尖,这是梁瑾从未有过的经历,他有些紧张,总觉得陆淮聿是有什么大招憋着没放。 “你怎么了?”梁瑾忍不住轻声问他。 陆淮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因为想不明白,于是他想直接来找梁瑾求证。 但他真的进来了,看着梁瑾柔软的眼神,他却不知道为什么,难以把这句话说出口。 陆淮聿有种感觉,莫名的,他觉得梁瑾说出来的答案,他应该不会想听。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陆淮聿极好看的眉眼,眼眶深邃,眉骨凌厉,是极其英俊的长相。 若是平时,梁瑾也会偷偷欣赏一会儿,但现在的气氛,让梁瑾有些忧心忡忡。 “你是还在生气吗?” 怎么这么小心眼,梁瑾无聊地想,陆氏财团的工作人员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陆总这么小气吗。 陆淮聿说没有。 不是自己的问题,梁瑾安静下去,不再说话。 陆淮聿终于放下他的手,但还是握着,没有松开,梁瑾虽然奇怪,但也没有挣扎。 心想陆淮聿心情不好,给他握着算了,反正也抽不出来。 “梁瑾。” 陆淮聿坐直一些,握着梁瑾光滑细腻的肩头,又把梁瑾的额发拨开一些,露出光洁的额头,这一切堪称温情的举动在梁瑾眼里都像是凌迟。 “为什么总是道歉?” “你没做错什么事情吧?为什么开口就是对不起,这是你的口头禅吗?” 梁瑾没想到陆淮聿要说这个,思考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又想说对不起,然后咬着下唇,止住了。 因为梁瑾已经习惯了低头,比起申张自己的委屈,迅速低头是梁瑾把事情揭过最快最有效的方式。 “你是自愿的吗?” 陆淮聿等了一会儿,终于把真正要问的问题说了出来,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 梁瑾懵住了,前一个问题还没思考完,又被下一个问题击中,表情呆呆的,好像在努力处理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但很遗憾,处理失败,他的表情很是疑惑,说:“什么?” 陆淮聿觉得这样的梁瑾有些可爱,停顿了几秒,凑上来吻住梁瑾的嘴唇,是很长很湿的、辗转反侧的一个吻。 梁瑾依旧木木的,抽回了被陆淮聿交握的手,有些焦虑的抓着被子,又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你跟我做这些事。” “是自愿的吗?” 梁瑾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他从来没有把这些话开诚公布地拿出来放在台面上讲过。 他可以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没关系,仿佛只要不说,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但此刻陆淮聿的话语正刺激着梁瑾的神经,梁瑾的脑子里有一万个交错的声音在说话,说你就是把自己卖掉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陆淮聿看见梁瑾通红的眼圈,意识到他不应该来问梁瑾的,如果说在开口之前他就有了一些隐约的感觉,那么此刻梁瑾的反应已经给出了他答案。 陆淮聿伸手,捂住了梁瑾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眼睫正在一下一下刷自己的手心。 开弓没有回头箭,陆淮聿一字一顿地说:“梁瑾,当初你父亲来找我,说你是自愿的。” 梁瑾头痛得要命,不知道陆淮聿到底要干嘛,揭开最后一层遮羞布吗。 不对。 梁瑾在他面前穿上过衣服吗。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放我走吗?”梁瑾看似处在下方,是被质问的那个人,实际很快抓住了重点。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要干什么呢?突然大发慈悲地关心一句,还是因为喝了酒,所以开始好奇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自愿和被逼有什么区别呢,都不会影响你的决定。 梁瑾的声线已经明显不稳,再多说一句就要绷不住了。 陆淮聿沉默好久,最后放下捂着梁瑾眼睛的手时,觉得整条手臂发酸,肌肉酸胀的感觉比在健身房撸铁半小时还要强烈。 “不会。” 果然,梁瑾猜测的没错,别人的意愿对陆淮聿来说根本不重要,他是非常典型的结果导向型,只要结果是符合心意的,过程不尽人意一些也无伤大雅。 梁瑾的眼泪流下来,顺着面颊汇聚到下巴尖,然后都被陆淮聿温柔地吻掉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17 之后的日子里,梁瑾和陆淮聿都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彼此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淮聿不去提梁瑾发红的眼眶,来不及擦掉就又掉落在手心微凉的泪水,梁瑾也不去问陆淮聿那天的反常,两个从来谈不上默契的人,第一次有了共同的默契。 梁瑾坐在房间里,拿出抽屉里一直陪着自己的那本日记本。 如果没有盼头的话,这受制于人的日子未免也太难过了。 梁瑾翻开本子,用红笔在5.27这个数字上划了一笔,又拿出黑笔,一笔一画端正地在5.27这一天的横线上,写下了“倒计时140天”的字样。 梁瑾不会在本子上写每天发生了什么,他试过了,最后发现连对自己诚实都做不到,说是日记本,其实只是梁瑾的倒数日,他在等待刑满释放的那一天,并且为此日夜期盼。 只是梁瑾仍旧时不时想起那天陆淮聿的反常,并且感到莫名其妙。 在这段扭曲的关系开始之前,陆淮聿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来问梁瑾,可在这段关系开始两百多天之后,他的疑问才姗姗来迟,并且,来得很不合时宜。 时间差不多了,但陆淮聿迟迟没有推门进来,梁瑾不想显得好像是自己迫不及待,但左等右等也没能等来陆淮聿,他又不敢先睡,纠结了一会儿,只好慢吞吞起身,打算去找陆淮聿。 自从上次陆淮聿的反常后,两人做的频率倒是不像之前那样频繁。 关于这个问题,陆淮聿的回答避重就轻,说自己最近很忙,手上项目很多。 梁瑾度过了非常混乱的两天,当天晚上他睡不着觉,很罕见地失眠了,即使是在非常困难地入睡之后,也会猛地惊醒,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不能顺利拥有长时间、健康的深度睡眠。 梁瑾以为是那天晚上情绪起伏过大导致的,所以也没有觉得奇怪,照旧在白天花了很多的时间补觉,才堪堪养回来一点精神。 梁瑾和陆淮聿时隔一周后的再次见面,是在一艘游轮上。 这天一早,管家摇响房间门口的门铃,意思是要梁瑾快点起来洗漱,并且告知他,一会儿就会有司机来接他,口吻公事公办极了,说是陆淮聿要在游轮上过生日,叫梁瑾过去随身陪着。 梁瑾昨晚睡得勉强还算可以,这会被吵醒也还算有精神,下了床,脚踩在毛绒的地毯上,拧开把手,看着管家,沉默几秒,才缓慢地说:“.....我晕船。” 梁瑾不想过去,一个是不想见陆淮聿,下意识想要逃避,另一个理由,他压根没给陆淮聿准备生日礼物,他从来没关心过陆淮聿的生日是几号,再说的简单一点,如果现在有人问他陆淮聿多大年纪,梁瑾也只能茫然地抬起头,摇摇头,然后再低下去。 管家没有正面回应梁瑾的顾虑,只是一味地说少爷已经决定好了,叫梁瑾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不要耽误了上船的时间。 拒绝是行不通的,这是梁瑾实践过千百次得到的结论。 留给梁瑾收拾东西的时间并不多,梁瑾只来得及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就背上包匆匆上了车,然后被很快地送到上船点。 上了游轮以后,梁瑾根据指示,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和陆淮聿是一间房。 这应该是有点问题的。 因为这半年来虽然陆淮聿和梁瑾做尽了极致亲密的事情,两人却很少同床共枕过夜,即使最近陆淮聿留下的次数明显变多,但这显然不是常态。 梁瑾也非常、非常不想在陆淮聿生日的这几天触他霉头,惹他不快。 于是梁瑾指了指单子上和陆淮聿并排着的自己的名字,礼貌地来到前台询问:“您好,我想问下这里名字是不是搞错了?” 梁瑾的气质温和,五官姣好,态度诚恳,丝毫不让人有被打搅的烦闷,工作人员双手接过他手上的名册,看了他一眼,说不好意思我来查一下,然后低头在电脑上点了几下,劈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不愧是专业负责的工作人员,效率很高,没有一分钟,又抬起头来,跟梁瑾说:“没有问题的,您和陆先生确实是一间房。” 说完,又双手递还梁瑾的那张房卡,让一旁站着的侍应生把梁瑾领上去。 梁瑾有些疑惑,即使已经和前台确认过,他还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来到房间,梁瑾没有乱动,只是把包放在了沙发上,此时船还没有发动,所以梁瑾也不觉得头晕,但为了保险起见,梁瑾还是找人要了一杯温水,提前喝了一些足量的苯海拉明。 他在网上提前查过,晕船的人坐船的话可以适量吃一下,担心药效不够,梁瑾又从包里拿出一盒晕船贴,撕下一片,贴在耳后。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死马当做活马医。 “叮咚”一声,梁瑾的手机亮了。 是陈助理发来的消息。 “小梁,你上船了吗?” 经过上次的友好交流后,陈助理和梁瑾的距离拉进了一些,梁瑾从他嘴里生分的梁先生,变成了有点俏皮的小梁。 梁瑾说已经到房间里了。 想到方才在前台确认的事,梁瑾犹豫两秒,还是问了陈言。 梁:我和陆总住一间房? 陈:嗯哼~ 梁:...... 梁:你问过他了吗? 陈:你说呢? ...梁瑾仰头,叹了口气,只好认命。 陈助理很快发来一串电话号码,说这次陪着陆淮聿的是另一个助理,姓刘,让梁瑾在船上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然后又补了一句,说陆总看他在澳门辛苦了,给他发了个大红包,还放了三天假,自己终于可以和女朋友出去约会了。 梁瑾低着头打字,说知道了,还祝他玩得开心。 陆淮聿的这间房好像叫什么总统套房,大得离谱,里头好几个房间,梁瑾观察了一下,认出最大的主卧,然后挑了个离主卧最远的小房间。 不用特地去餐厅,梁瑾在外间的小床上睡醒之后,就有人贴心地把晚餐车推了进来,供梁瑾随意挑选。 船已经开出去了,梁瑾还是觉得头有些晕,摇摇晃晃的,只要了一小份牛排,和一杯加了冰块的纯净水,侍应生问要放柠檬片吗,梁瑾想了想也许能帮自己提神,于是点头说要。 梁瑾吃完,靠在床头,刷到了自己所在这艘邮轮的照片。 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梁瑾呆住了,半天憋出一句:“好大。” 真的是很大的一艘游轮,灯光璀璨,最前头的航行灯破开海面上的雾气,带着整个船身缓缓前进。 新闻记者的报道里话里话外都是陆氏好豪气,过生日要上这么大的排场,令人咋舌,诸如此类恭维感慨的话语。 *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梁瑾放下平板,喊了一声“来了”,急匆匆地下床去开门,连拖鞋都忘了穿。 房间几乎位于最核心的位置,没有多少人会经过,走廊的灯并不全开,而梁瑾晕乎乎的,把房间里稍微明亮一点的灯都关了,嫌弃晃眼睛,不舒服。 夜间的海上起了风,梁瑾背后的窗户大开着,海风卷进来,带着潮湿低凉的温度,将帘子卷起,发出猎猎的风声。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清新自然的香气中混杂着一些柠檬所带来的清冽,海水的咸湿也淡淡的隐在其中,船身摇摇晃晃,梁瑾觉得自己一定是晕船了,不然怎么会觉得看不清陆淮聿的脸。 陆淮聿只是很轻很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傻了?鞋都不穿。” 梁瑾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去看,确实忘记穿了,回答道:“刚才急着来开门,忘记了。” 陆淮聿微扬下巴,让他去穿上。 梁瑾低头说噢,然后乖乖走回去找鞋,刚套上,一道平稳的声线又从身后传来: “大费周章上了船,不出去看看吗?” 陆淮聿作为陆家现任的掌权人,想要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更何况其实陆家也是一个很大的家庭。 陆淮聿本人没有这么张扬的意愿,只是家里孙辈的小孩闹着说要舅舅带自己去海上玩,长辈又溺爱孩子,推波助澜下才有了这次出行。 陆淮聿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带上梁瑾,没有任何理由,如果可以,他其实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梁瑾。但在助理拟完名单后,陆淮聿鬼使神差想到了管家跟他说过的,梁瑾平日在家很少出门,于是在助理等他发话确认的时候,还是决定把梁瑾一起带上。 梁瑾不觉得自己上船是大费周章,也没有和陆淮聿一起出去看海的欲望。 认真的说,他根本就不打算来。 后来他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敷衍陆淮聿的了,左右不过说些,不了吧,我有点晕船之类的废话就打发了陆淮聿。 * “哥哥?” “哥哥,快醒醒。” “不可以在这里睡觉的呀。” 梁瑾被一个很稚嫩的童声吵醒,小女孩脸上肉嘟嘟的,眼睛又圆又亮,嘴唇漂亮得像玫瑰花瓣。 游轮外面是一望无际水天相接的大海与天空,紫红色的云彩燃烧着,翻滚着,模糊了彼此之间的界限,海面却平静,波光粼粼,海风猎猎。 小女孩脸上全是担忧,觉得梁瑾看起来像个很靠谱的大人,居然躲在甲板的角落蜷缩着睡觉。 太危险了,要是出意外,咕咚一声掉到海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陆安可神气极了,觉得自己就像是电视机上的消防员叔叔,在悲剧发生之前,力挽狂澜,拯救了一条生命! 梁瑾在房间里被海风吹得心痒,虽然拒绝了陆淮聿,但最后还是自己出来了。 但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走到甲板上吹吹海风,站久了脚疼,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闭目养神。 眼前的小女孩个子小小,却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教导梁瑾:“哥哥,在这里睡觉很危险,如果海风把你吹跑了怎么办哇!” 说着还举起双手,弯起四指,吓唬梁瑾道:“砰”的一声掉下去就上不来啦!” 梁瑾觉得她可爱,很温柔地牵起她的小肉手,眉眼自然舒展开,皮肤是温润的象牙白,说谢谢她的关心。 陆家的小孩怎么会没见过好看的人,只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哥哥,小嘴一抿,脸蛋红扑扑,突然开始害羞,揪了揪身上的小裙子,又靠近梁瑾一点,问他:“你是舅舅的朋友吗?” 梁瑾猜测她是陆家的孩子,毕竟还这么小,又能出现在这艘游轮上,身后还跟着两个保姆。 于是梁瑾又低声问她:“你舅舅是谁呢?” 小女孩表情变得有点小骄傲,眼睛发亮,两只莲藕似的肉手很夸张地张开,画了个大圈,说:“我的舅舅是陆淮聿噢!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梁瑾捧场,陪着她短促地“哇”了一声,不想用他们两人的真实关系脏了小姑娘的耳朵,于是眨了眨眼,笑着骗她说:“那我是你舅舅的朋友。” 小女孩说他骗人,刚刚在宴会厅切蛋糕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 梁瑾哑然失笑,他知道陆淮聿是个很难搞的人,不知道原来一个小孩子也会这么难应付。 于是梁瑾侧过耳朵,给她看自己贴在耳后的药贴,简单地解释道:“因为哥哥晕船,头疼难受,宴会厅里人多,我会不舒服。” 陆安可一听,立刻嚷着要把她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舅舅叫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18 陆安可见梁瑾不说话,干脆伸出小肉手,轻轻地碰了碰梁瑾耳后的药贴,表情很担心似的,说:“哥哥,那你现在还难受吗?要不要我叫医生伯伯来呢?” 梁瑾摇了摇头,说不难受,小女孩松了口气,笑嘻嘻的,说要和漂亮哥哥交朋友。 说到朋友,梁瑾其实是个朋友很少的人,圈内的宋青雨算一个,但也就这么一个。 读书的时候,虽然梁瑾因为长相得到很多人的关注,但真正的朋友实在是很少,在父亲去世之前有过几个交心的朋友,只是到现在还保持联系的只有一个。 父亲去世之后梁瑾更加封闭自我,非必要不社交,孤傲清高成了最常出现在他身上的形容词,但他只是不想说话,那段时间他太痛苦了,连说话都很费劲。 到了大学,也只是和同学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因为不熟,也没有兴趣深入交往,因为很麻烦。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伸出的手,梁瑾有些失笑,自己的年纪再大点都可以做她爸爸了,她却说要和自己做朋友。 不想让小孩失望,于是梁瑾握住她的手,说“好”。 没曾想,下一秒,小女孩就贼兮兮地凑到他的耳朵边上,说:“哥哥,你是我的朋友,也是舅舅的朋友,那你帮我给舅舅打个电话好不好,我想在这里送他礼物,。” “那些大人送的礼物都太吓人了,我想悄悄送,反正我送什么舅舅都会喜欢的。” 梁瑾愣了一瞬,有些尴尬,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思忖着该怎么说,其实他到现在都没有陆淮聿的联系方式? 可是前脚又刚说自己是陆淮聿的朋友。 小女孩看他不动,又催促道:“快点呀哥哥。” 梁瑾磨磨蹭蹭拿出手机,翻开和陈助理的聊天记录,打算给他发来的新助理打电话,只是不知道人在不在陆淮聿边上。 小孩子的眼睛特别尖,一下就认出了这个手机号不对,像个炮仗一样当即就炸开:“不对!不对!舅舅的号码是xxx——。” 梁瑾听她念出来一串,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到肚子里,找回成年人的淡定,梁瑾像敷衍陆淮聿那样应付她,说:“刚刚是哥哥记错了,哥哥现在打。” 梁瑾输完号码,开了免提,等了几秒,对面就接通了。 陆淮聿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响起:“喂?” 小女孩挤眉弄眼,示意梁瑾快说话,梁瑾只好接过电话,硬着头皮说:“陆淮聿,我是梁瑾。” “嗯”,陆淮聿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丝毫没有意外,好像压根不在乎来电人是谁。 “你过来一下可以吗”,梁瑾看了一眼激动地就差原地跳起来的小女孩,顶着她的期待,报了楼层和位置,继续说:“有个惊喜要给你。” 挂了电话,得到对方肯定回复的梁瑾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晃了晃手机,对小女孩说:“可以了吧?现在满意了?” 小女孩笑得开心,白糯的牙齿露出来,兴奋地点头,嗯嗯个不停。 — 梁瑾站在房间门口,拿出房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叮”的一声,门锁内扣缓慢地转动,陆淮聿的手心搭在他的腰上,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灼热而有力。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梁瑾就被扣着拖了进去,大门被猛地甩上,陆淮聿的大手托在梁瑾的脑后,把人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咬他锁骨的力道极大,好像要把梁瑾整个人拆吃入腹,梁瑾吃痛,下意识要躲,只是两人的体型力气都太过悬殊,只得空喘了两秒,立刻又被陆淮聿捉了回来。 梁瑾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做用尽全力也无法抵抗,于是干脆放弃,被动的承受眼前这个男人。 陆淮聿挂了电话后,花了将近20分钟,才找到他们。 “怎么和安可一起胡闹?” 陆淮聿的嗓音很低沉,又带着些凉意。 梁瑾才知道,那个小女孩叫陆安可,是陆淮聿妹妹的女儿,才四岁,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 “安可说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哥哥,问我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你早就准备好了。”梁瑾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情态,冷白的皮肤被刺激出动情的粉色,嘴唇的颜色近乎红润。 陆淮聿眼睛黑亮,额角隐约有筋在跳动,低声笑了一下,说:“是”,两人慢慢贴到一起,陆淮聿又问他:“你什么时候成我的朋友了?” 梁瑾这才意识到,陆安可和陆淮聿其实长得很像,两人不愧是舅甥,眼睛是一样的黑亮清透,只是陆淮聿的侵略性要明显多了。 梁瑾有些崩溃,边上没有能扶的东西,只好死死揽着陆淮聿,声线倒还算稳,说话没什么温度:“不然我说什么,说我是你的床伴,跟着你上船就是方便随时随地陪你上床?” 陆淮聿挑眉,不喜欢这个回答,梁瑾失控地叫了一声,反应过来迅速咬住下唇,不想发出任何情动的声音。 身后是冰凉的门板,前面是滚烫的皮肉,冰火两重天。 梁瑾的下巴被陆淮聿捏着抬起来,眼睛危险地眯起来,眉眼间有一些痞气,带着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慢条斯理地说:“梁瑾,有时候,你这张嘴是真的欠收拾。” 梁瑾其实是很英气的长相,眉骨和鼻梁都高挺连阔,显得五官浓墨重彩,但双眼皮褶子很深,眼型浑圆微长,狠狠挫掉锐气,整体五官变得极为柔和温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清冷矜贵,笑起来的时候又能瞬间拉近距离。 只是很可惜,陆淮聿没见过几次梁瑾的笑脸。 看了很久,陆淮聿的指腹从梁瑾的脸上,沿着轮廓线下滑,从眼皮,到睫毛,往下,可怜的只有一点的脸颊肉,来到嘴角,最后落在梁瑾饱满红润的唇珠上。 指尖用力揉了几下,梁瑾的嘴唇立刻显出充血的殷红,梁瑾看向陆淮聿,眼里冰凉,好像被陆淮聿四处点火的人不是自己。 陆淮聿轻笑一声,很快覆了上去,两个人嘴唇相贴,陆淮聿像是小孩子找到了喜欢吃的果冻,舒服地喟叹一声。 梁瑾冷淡的面具被撕裂,下意识挣扎,只是他的这点力道对陆淮聿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梁瑾的手被捉住,陆淮聿看着他挂在自己身上,低着头喘气。 太阳早已落山,房间里没有开灯,陆淮聿身上的温度快要把他一起烤化,逼迫他变得柔软。 ...... 终于结束,梁瑾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到外面海浪打在船身上的声音。 身后一阵窸窣的声音,陆淮聿也跟着上了床,陆淮聿从他身后靠过来,一只手穿过梁瑾的腰际,把他扣紧,一只手捏过梁瑾的下巴,要他回头和自己接吻。 梁瑾双手抵着他胸前,推不动面前沉重的男人,拼命地躲着,说不要了。 “躲什么,不弄你了。” 陆淮聿咬着他的下唇,有意摩挲,声音充满了餍足的愉悦,也不和梁瑾计较: “没良心,谁给你洗的澡?” 梁瑾半睁开眼皮,撩了他一眼,很快又闭上眼睛,心如止水,语气平静:“你弄的。” 陆淮聿哼笑一声,就势躺下,依旧把梁瑾往怀里按,只是梁瑾背过了身,后背贴着陆淮聿的前胸。 陆淮聿附到梁瑾的耳侧,两人如同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梁瑾很含糊地说了几个字,陆淮聿听不清,凑地更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梁瑾脸侧,刚冒出来的胡茬扎到他的下颌线,梁瑾下意识躲了躲,说“困”,听起来已经意识全无。 陆淮聿安静地看着梁瑾的面庞,不由自主想到在甲板上看见他和陆安可。 那时接到电话,陆淮聿的确是吃了一惊,因为这半年来他和梁瑾两个人心知肚明,都没有和对方私下联系过,原因很简单,没有这个必要。 又不是在谈恋爱,也没有什么可聊的,陆淮聿有事,陈言都能替他安排妥当,不需要再和梁瑾私下沟通。 他简单应付完一轮敬酒,抽出身来走到甲板上,看到梁瑾抱着陆安可,带她扶着最高的围栏。 陆安可柔软的头发被肆意的海风吹得到处乱飘,扬在梁瑾的下巴上,梁瑾被她的头发弄得痒,轻笑着往后躲了两下。 梁瑾水蓝色的衬衫收进笔挺的黑色西装裤里去,腰带本就扣的紧,显得腰线很细,皮肤又白的要命,因为抱着安可而不经意露出的腕线好像白玉珠串,活色生香,看上一眼,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陆淮聿安静地看了几秒,没出声打扰,直到陆安可注意到他,扭过头来,咋咋呼呼地大喊了一声“舅舅”。 站在围栏处的两个人都在笑,眼睛弯弯的,一起转头望向陆淮聿,背后是烧的热烈的夕阳,海风缱绻地带着水汽贴上面孔,明亮潮湿的蔚蓝蔓延至与天光相接。 梁瑾的眼神平静而温和,眼睛却很亮,噙着一点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笑意,直直落入陆淮聿眼眸。 后来,陆淮聿独自一人在家,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才终于后知后觉,原来这些胸腔里的悸动和失重,只是他和梁瑾朝夕相处中很普通的一次心动。 可能是发生的次数足够多,这样的感觉足够稀松平常,并没有引起陆淮聿的很大关注。【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19 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梁瑾动了动,觉得身上哪哪都疼,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前被咬的不成样子,怪不得连轻微擦到都抽痛。 腰间有一条很沉的手臂压着,梁瑾这才半梦半醒地意识到,这一晚,他是和陆淮聿一起睡的。 梁瑾抿了抿唇,动作幅度很小地往外挪,想要尽可能在不把陆淮聿吵醒的情况下,摆脱他的桎梏。 陆淮聿睡得不深,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身边的人动来动去不可能一点都感知不到。 他很快醒了,环在梁瑾身前的手臂紧了紧,轻易把梁瑾拽回到怀里,梁瑾被迫和他贴的很紧,格外清晰感知到陆淮聿的存在。 他沉默了几秒,才小声地说:“热。” 陆淮聿也不拉开两人的距离,环着腰的手向下,摸了摸他的肚子,停在一个位置,用手指轻点,低声说:“我昨天到这了?” 他这么随口一提,让昨晚荒唐的、混乱的记忆全都一口气涌了上来,梁瑾呼吸一窒,耳根瞬间通红一片,干脆扭过头去。 陆淮聿哼笑一声,掰过梁瑾的脸,要和他接吻,梁瑾来不及躲,又被陆淮聿撬开唇舌,结结实实地被吻了个遍,小声喘气中,梁瑾听见他说自己骚。 梁瑾还没有平复下来,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感受到自己掌心下的眼皮发烫,轻声说:我没有。” 在床上的时候陆淮聿会说很多难听下流的话,但现在是青天白日。 陆淮聿闷笑一声,手往下伸,问:“那这是什么?” 梁瑾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他难以抑制地“呕”了一声,用力推开陆淮聿,下床跑进浴室,吐得撕心裂肺。 陆淮聿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看到梁瑾无力地跌坐在瓷白的地板上,皮肤冷白到发光,拼命地干呕,尽管已经吐不出东西来了。 梁瑾的眼睛泛红,细看还布着红血丝,昨晚陆淮聿弄得迟,他在船上又头晕,休息不好,连带着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看过来的眼神轻飘飘的,却让陆淮聿心下莫名一紧,好像只要他敢挪开视线一秒,梁瑾就会消失。 不过生活总归不是安徒生童话,梁瑾也不是什么碰到海会变成泡沫的美人鱼,不会有这样神奇的情节发生。 梁瑾有些头晕,身上又冷又热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来,让他看不大清陆淮聿的脸,一时间连抬头都成了很困难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梁瑾才缓过来一点,皱着眉,抽着气说:“陆淮聿,我有点难受。” 陆家的人几乎全都上了这艘游轮,连陆淮聿的奶奶也来了,为了防止老人有什么突发情况,专业的医疗团队也有跟着一起上来。 所以梁瑾很幸运的,在陆淮聿反应过来梁瑾是真的不舒服而不是做戏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把医疗人员叫了上来,及时得到了治疗。 有严重洁癖的陆淮聿,没有嫌弃刚才抱着马桶刚吐完的梁瑾,而是把人打横抱起放回到床上去。 梁瑾侧躺在床上,弯着脊背,一手捂着肚子,从雪白领口露出来的那段脖颈诡异的发红,冷白的皮肤下血红的牙印异常明显,无一例外印证着他在昨晚承受了一场单方面的虐行。 陆淮聿去外间拿了衣服进来,看到梁瑾缩在被子里发抖,额前全是冷汗,殷红的嘴唇被他咬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打捞起来一样狼狈。 他很快朝梁瑾走过去,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而现在梁瑾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陆淮聿强行把梁瑾抱起来,说要给他穿衣服,陆淮聿没伺候人穿过衣服,梁瑾这会儿疼得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失去了,东倒西歪,只能乖乖嵌在陆淮聿怀里,任由他上下其手,好不容易哄着梁瑾配合把衣服短裤穿上,医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带到船上的医生都很专业,迅速做完检查,又出来问了陆淮聿几个问题。 “是不是弄里面了?” 陆淮聿想了想,说:“我昨天有给他清理过。” “梁先生本身会晕车晕船吗?” 陆淮聿想起每次让梁瑾跟自己出远门都精神恹恹的样子,给出一个“可能是的”回答。 临走之前,交给陆淮聿一个三个格子的药盒,嘱咐他左中右分别是镇定、止痛、退烧药。 “如果痉挛的症状过一小时还存在,就吃这个黄色的药丸,一粒就够了不用多吃,这三个药最好岔开吃不要混吃,因为我们不清楚梁先生有没有交叉用药的过敏史。” “他待会可能会发烧”,医生面不改色,只是语气带了点指责:“陆总,你应该没给他完全弄干净。” “现在看来已经伴随有腹痛的症状,如果过15分钟依旧没有好转,那就吃止疼药。” 陆淮聿看起来还算淡定,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医生犹豫两下,还是决定出言劝劝陆家的当家人,别这么糟蹋人,轻叹一声开场:“以后最好还是戴一下。” 陆淮聿沉默了两秒,又说梁瑾还有点肿。 果然,医生秒懂,又从善如流地递给陆淮聿一个药膏,声音压低了一些,说:“这个,消肿化瘀,帮他抹一下吧。” 要保持正常空气流通,本来进房间里来的人就不多,这会看完梁瑾的情况开了药,医生和助手就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梁瑾和陆淮聿两个人。 原本暧昧的氛围已经褪了干净,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外面海浪的声音,和梁瑾微弱的呼吸声。 陆淮聿深吸两口气,才往房间里面走去。 “起来,吃药。”陆淮聿把温水放到一边,坐上床,半搂半抱地把梁瑾扶起来,梁瑾整个人软绵绵的,像流动的海绵,梁瑾的声音很低,但还是有在说话,额角的冷汗并没有变少。 “头晕。”陆淮聿听见他说。 没过两秒,梁瑾又说,只是声音轻飘飘的:“肚子痛。” “我知道”,陆淮聿单手打开药盒,往手心里倒了一粒止痛药,轻拍他的手背,温声哄着,让他张嘴把药吃了。 陆淮聿没有伺候人吃过药,给梁瑾喂水,反而害得他呛鼻,药吐出来了不说,人也咳得面色绯红,陆淮聿眼疾手快,趁药刚碰水,又放回梁瑾嘴里,这次还没来得及喂药,梁瑾自己先忍不住呕了一声,把药吐了出来。 “恶心。”梁瑾气若游丝。 陆淮聿见他不愿意吃药,抗拒姿态明显,也顾不得其他,自己喝了一口,干脆嘴对嘴,强逼梁瑾把药丸吞了下去。 唇舌推搡之间,外头裹着的糖衣已经划掉了,剩下的药明明是苦的,但陆淮聿却觉得还好。 他把梁瑾搂在怀里,不一会儿,手背上传来湿润温热的感觉,他以为梁瑾又吐了,低头去看,发现梁瑾在哭。 不是往常情动难耐的眼泪,而是写满了伤心的眼泪。 陆淮聿伸手抹掉他的眼泪,低声问他:“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说?” 梁瑾无声息的眼泪变成啜泣,尽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连哭也不敢太过大声,陆淮聿第一次知道,眼皮都没睁开的眼睛也能不停不歇地掉下豆大的泪珠,人可以哭得眼皮通红,哭得脸颊上色,嘴唇颤动。 “我没说过吗?” 梁瑾的语气听起来疑惑到极点,像幼儿园里的孩子问老师1+1等于多少。 梁瑾很快给自己解答了这个简单至极的问题。 “我说过的。” 梁瑾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和陆淮聿第一次做完之后的情景。 梁瑾不是在结束后的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肚子疼的,而是忍着浑身酸痛赶到试镜现场后,排队的中途痛到无法站立,只好自愿放弃机会打车去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的梁瑾,领了一本医院的健康知识分享小册子,被迫上网学习了很多。 只是梁瑾确实很难忘记,自己是怎么扶着腰跪在浴室冰冷的瓷砖上,是怎么弄到一半就脱力躺在浴缸里睡着,在半夜被冻醒,然后疲惫不堪地爬回房间的床上。 可是如果不是梁瑾的母亲突然发作,梁瑾可能会和绝大多数的男人一样,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然后去追求她,幸运的话两个人可以一起结婚生子,不幸运的话就继续孑然一人。 在此之前,梁瑾从来没有了解过同性之前是怎么磨合的,有哪些注意事项。 梁瑾以为,和陆淮聿频繁的性/生活,足够多的次数已经麻木了他的感官,一次次的撕裂让他的容忍度一点点扩大,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被撕裂,习惯被不那么温柔的对待,因为他可以理解陆淮聿,买来的东西用坏了也没有人会苛责的。 但是梁瑾的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痛苦,身体很痛,心脏更痛,而陆淮聿天真而残忍的问题比任何一次都要让他感到绝望。 梁瑾开始后悔,后悔当初答应母亲出卖自己,后悔当时母亲来接他的时候,他真的跟着母亲走了,后悔没能在小时候早点发现爸爸身体有问题,最后,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呼吸声变得沉重,梁瑾慢慢冷静下来,小口的抽气,吸气,反复几次,情绪变得平稳。 陆淮聿的大手覆在梁瑾的小腹上,源源不断地给他传递热度:“你知道的,昨天不是故意不戴。” “你看到了,东西不够了,对不对?” 陆淮聿张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刚哭完,脸上留下可怜的泪痕,眼尾发红,哆哆嗦嗦的,梁瑾吸了吸鼻子,说: “算了。” 毕竟像陆淮聿这样的人,要和别人感同身受是很难的。 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会觉得疼的。 再加上他们之间地位悬殊太过巨大,是一道永远都越不过去的鸿沟。 他们又不是正常渠道认识的,更不是谈恋爱,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有些委屈之所以被迫承受,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梁瑾是个很开明的人,他觉得换成自己坐在陆淮聿这样的高位,长久以往,高傲是难免的事情。 他从没奢望过能得到对方的一点理解,也不觉得陆淮聿会对自己的痛苦和无奈产生任何一点微小的共鸣。 可以的话,他只想忍完最后的几个月,然后安静地离开。【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20 梁瑾的大半张脸都被陆淮聿捧在掌心里,拇指依偎着眼下的肌肤,接住梁瑾落下来的泪,陆淮聿抱着他的手臂用了一些力度,让梁瑾只能靠着他。 陆淮聿低头看他,前所未有地觉得梁瑾很可怜,然后破天荒的,很诚恳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只是梁瑾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了。 可能是哭累了,梁瑾的呼吸声慢慢平静下来,身体也不再抖动,终于往正常的方向开始发展。 陆淮聿不再轻易乱动,因为他一动,就会扯到梁瑾的身体,而梁瑾,即使已经睡着了,还会下意识皱眉,没有别的办法,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陆淮聿只好就这样一直抱着梁瑾。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想法,陆淮聿低着头,盯着梁瑾的脸看了很久。 直到梁瑾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怀里的人身体开始发烫。 陆淮聿附到梁瑾耳边,低声唤他的名字,没反应,只好握着他肩膀晃了两下,把人叫醒,趁梁瑾稍微有些意识,抱着他坐起来,故技重施,哄着他喝了一粒退烧药。 “好了”,陆淮聿扶着他慢慢躺回到床上,然后用指腹揉平梁瑾紧蹙的眉心,又说了:“没事了。” 梁瑾翻了个身,不想正面对着陆淮聿,侧着脑袋,因为发烧,眼睛又酸又涩,生理性难受地开始流泪,依旧是无声无息的,如果不是枕头湿了一大片的话,也许陆淮聿也不会发现。 梁瑾的眼泪好像流不完,要和大海连起手来,要把整艘游轮给淹没。 哭久了,眼皮都烫。 陆淮聿沉默地用指尖去摸他的眼皮,轻拍他的后背,哄小孩似的老练,叹道:“睡吧。” 只是陆淮聿没想到,梁瑾睡着之后,会不自觉地朝自己的方向靠近,往自己的怀里挨,明明发着烧,呼吸还是热,额头也仍然烫,却还是执着地向热源靠近,也不怕灼伤了自己。 如同受伤的小兽。 陆淮聿的手被握住了。 梁瑾侧躺着,脸贴在他身前,一只手握着陆淮聿的手指不放,闭着眼睛,乖得离谱,嘴唇微张,吐出的气息带着热意,烘得陆淮聿心尖发颤。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淮聿轻轻地用手背去贴梁瑾的前额,热度减退了许多。 他松了口气。 梁瑾的病来势汹汹,但去的也快。 想到自己费了不少功夫喂梁瑾吃药,搂着,哄着他睡,最后还听到这个不省人事的人,窝在自己身前,迷迷糊糊地问: “陆淮聿,你对每一个情人都这样吗?” 没有。 只有你。 陆淮聿低垂着眼,盯着梁瑾,有些出神。 —— 游轮比预计时间早了两天靠岸,梁瑾知道的时候,陆淮聿正冷着脸打领带,说公司临时有事。 梁瑾以为他是因为计划被打乱,所以看起来心情不好,也就不放在心上。 这也正常,毕竟是为了给陆淮聿庆祝生日才特地安排的行程,寿星本人有事要走,大家当然也不会有意见。 下船的时候,梁瑾又碰见了陆安可。 她看见梁瑾也很高兴,脸蛋红扑扑像苹果,可爱的像童话里的小公主,像一头小牛犊一样冲过来抱住梁瑾的腿,仰头眼巴巴地问怎么昨天一天都没看见他。 梁瑾弯腰把她拉起来站直,很耐心地回答她:“因为哥哥晕船,安可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呢!我昨天想去找哥哥玩,舅舅说刚把你哄睡着,不让我进去。” ...... 这是能和小孩说的吗? 陆安可看向梁瑾还有些苍白的脸色,从兜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到梁瑾怀里,眼神格外认真,奶声奶气:“哥哥,请你吃糖。” 小嘴咧开,像个小大人,反过来摸摸梁瑾柔软的头发,安慰他:“每次安可生病,吃完这个病就好啦!” 小孩子不能多吃糖,蛀牙不说还容易上火。 陆安可生病不愿意吃药,家里的佣人就会拿糖吊着她,等病好之后,才会大方让她一次吃上几颗,次数多了,小姑娘还以为是吃糖把病吃好的。 梁瑾露出这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很轻松就笑出声来。 小姑娘扭扭捏捏靠近他,声音甜甜,小声说:“哥哥,你的眼睛是棕色的,像琥珀一样漂亮,安可好喜欢。” 她伸手揪出一缕自己的头发,说:“你看,安可的头发,颜色和哥哥的眼睛一样!” 说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梁瑾想了想,温声告诉她:“等安可长大,也可以拥有各种颜色的眼睛。” 陆安可听了,眼睛瞪得很大,说:“真的吗——”,下一秒,陆淮聿从梁瑾身后跟上来,表情冷淡,喊了一声陆安可的名字。 陆安可从小就是被家里宠大的,唯一害怕的只有冷着脸的陆淮聿,登时后退两步,站直,喊舅舅好。 陆淮聿上前两步,弯腰捞起蹲着的梁瑾,低头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眼珠滴溜溜转的外甥女:“你妈妈在找你。” 陆安可抱着头,说完蛋了完蛋了,急忙和梁瑾说哥哥再见,小跑两步又折返回来,说舅舅再见,这才彻底跑没影了。 陆淮聿看她跑出一小段距离,才伸手揽过梁瑾的腰,把他带到车上去。 “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去,还和陆安可在港口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很可爱,我挺喜欢她的。” 陆淮聿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抿着嘴,唇线平直。 坐到车上,梁瑾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很虚弱的样子。 司机开得很稳,车速并不快,陆淮聿坐在后排处理文件,车内没有人说话,出奇的安静。 从下车到进入陆宅,两人也没有对话,梁瑾回到房间,没有洗漱,连窗帘也顾不得拉上,脱了外衣外裤就拉开被子,闭着眼躺了上去,很快就睡着了。 其实自从大学毕业以后,梁瑾就很少做梦,当然,这样的说法其实并不严谨,可能只是梁瑾很少能在醒来后完整地回忆起整个梦境来。 梦里的女人面孔很模糊,只是梁瑾在醒来后依然能够确认、确信,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梁序堂就是在梁瑾十二岁那年去世的。梁瑾的母亲在花光梁序堂留下的遗产后,开始物色可以攀附的目标。 原来住的大房子早就已经被卖掉拿去换钱,梁瑾白天被送去公立学校上课,晚上自己回家。 梁瑾的母亲带男人回家的时候,梁瑾就蹲在门口,借着楼道的声控灯写作业。 只尽管梁瑾的母亲年纪不占优势,但脸蛋和身材都堪称绝色,所以身边从来不缺男人,但因为梁瑾的存在,很少有男人愿意接纳他们母子俩,又因为生梁瑾的时候伤了根基很难再孕,大多数的男人都是贪图梁瑾母亲的美色,得到一点甜头之后便逃之夭夭。 梁瑾没有埋怨母亲在父亲离世后很快投入一段又一段的新关系,他觉得这不是不能接受,人死业消,你不可能要求一个人为了死去的人孤老终身,他尊重母亲行使自己的权利,重新去追求一份新的爱情。 只是梁瑾依旧会在看见每一个陌生新面孔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想起父亲。 13岁的梁瑾看到母亲喝得烂醉,少见的失态和颓唐,想去扶她,却被她一巴掌扇得偏过脸去。 分明是怨恨的眼神,力道也用了十成十,可是下一秒,她又像清醒过来一样,捧着梁瑾的脸,小心翼翼地去碰留下自己掌印的半边脸颊,哭得崩溃,说对不起。 年纪尚小的梁瑾连牵动嘴角都疼的要命,却还是半跪着,抱着母亲,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低声地说没关系。 梁瑾后来回忆起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母亲对自己应当是有恨的,但那些有过的爱呢,还作数吗? 尽管如此,如果可以的话,梁瑾还是希望,上帝的天平可以偏向他的母亲。 一点点就可以。 脑海里被母亲打过之后又抱着哭的片段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梁瑾醒来的时候后背湿了一大片,足足花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在做梦。 梁瑾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漆黑的房间里,唯独这么一处亮光映在梁瑾的脸上,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梁瑾呆了一瞬,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从下午三点左右回到陆家,梁瑾足足睡了将近七个小时。 有点不像话,怪不得睁开眼睛的时候连同后脑勺也一起隐隐作痛。 闭着眼缓了几分钟,梁瑾打开壁灯,翻身下床往外走去。 管家见他出来,问要不要吃饭,梁瑾的确也是饿了,就说可以。 简单的用过餐之后,佣人又拿上来一杯刚榨好的果蔬汁,玻璃杯壁上冒着层水珠,咕噜往下滚,梁瑾抿了一口,被酸得龇牙咧嘴,于是到后厨加了些糖进去,再喝,冰冰凉凉乍然入肚,舒服得眼睛都要眯起来。 梁瑾半靠在岛台边上,随意一瞥,却看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东西。正安静地立在桌面上。 是他做的陶瓷杯。 梁瑾登时愣住了,明明放在自己房间里的,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有印象,关于把这个杯子从精心包装里面拆出来的印象。 简单说,这个杯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佣人见他盯着那个普通的陶瓷杯半晌不说话,很体贴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梁瑾站在原地动了动脚,心平气和地问:“那个杯子?” 佣人闻言笑了起来,说梁先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这不是你送给陆先生的生日礼物嘛。 仍是那种后脑发闷的感觉,梁瑾感到微妙的不舒服。 他不知道为什么陆淮聿会知道这个杯子,还误打误撞当作是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可是在梁瑾的概念里,他没有必要给陆淮聿送礼物的。 他们算什么关系? 朋友?还是恋人? 更何况两人是必定要分道扬镳的。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梁瑾有很多次都是在非饭点时间吃饭的,这会儿佣人顺着话问他,能不能上去的时候把咖啡一道给陆先生送过去。 在陆家帮佣眼里,梁瑾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的不堪。 毕竟他们在陆家帮佣的时间都能赶上梁瑾的年纪,从未见过陆淮聿把人带回来,过也就算了,还在家里长住。 往前,陆淮聿回陆宅的次数也并不频繁,因为距离公司不近,来回往返并不那么方便,只是梁先生来了之后,连带着佣人见到陆淮聿的次数都要比以前增加了许多。 对他们来说,哪怕陆淮聿不回来,也是要日日擦洗服侍的,主家回来才能让人看到实打实的工作成果,这一年下来,陆家佣人的薪水又是上涨了不少。 所以梁瑾在他们眼里,跟小福星没什么两样。 只是梁瑾本人不这么觉得罢了。 等佣人端来热腾腾的咖啡,梁瑾光是接过,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苦味,下意识轻皱眉。 他从来不知道,陆淮聿也和网上那些精英人士一样,喜欢喝这些苦味的东西。【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21 他没有立刻上去,而是站在岛台边上,先慢悠悠地喝自己的饮品,想着过一会儿再给陆淮聿送上去。 还没喝完,手机屏幕先亮了,他这才拿起手机回消息,发现是许久未联系的陈琪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话里话外无非是看梁瑾最近确实有了些热度,不想放过这棵有一点潜力的小摇钱树,态度比先前缓和温柔了不少。 又说自己费了许多功夫才找这些和梁瑾咖位相配的角色,叫梁瑾好好看看,一周内给她回复。 梁瑾脾气向来温和,既然陈琪主动给了台阶,他也不会再不识好歹,更何况以他现在失去自由的现状来看,他所坚持的那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简单回复收到之后,梁瑾看了看陈琪发来的一串文件,觉得任务量也不轻,于是转头问佣人家里有没有打印机。 佣人点点头,说陆先生的书房应该有的,又给梁瑾指了个方向,说先生的书房在三楼。 梁瑾叼着吸管,点点头,瓮声说谢谢,然后带着给陆淮聿的咖啡,晃晃荡荡踩着拖鞋上楼去。 日子过得快,天气已经明显转暖,家里的地暖早就已经全部关掉,连廊尽头的窗户半开着,陆家别墅外头的花园建设得好,晚风吹进来都是凉的,混杂着新鲜植被和泥土的味道,很舒服。 家里处处都灯火通明,所以梁瑾没花多少功夫,很快找到了陆淮聿的专用书房。 平日里这地方连佣人都很少进来,打扫是由管家亲自来,梁瑾更是没怎么踏足过。 陆淮聿在书房里,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格外精明锐利,眉骨在冷光的照映下显得更为明显,在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让梁瑾出神地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营销号为了拉踩蹭热度而发的帖子,主人公是谁梁瑾已经忘了,但还记得文章的结论是,大太阳下睁不开眼睛的人眉骨大多都比较低矮,并且开玩笑称眉骨高的人不用撑伞。 梁瑾想,那以陆淮聿的眉眼长相,在大太阳下睁开眼睛应该很轻松了,他想着,觉得有点好笑,轻笑出了声。 而陆淮聿也终于因此,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梁瑾穿着很宽松的睡衣,很瘦,仿佛整个人掉进衣服里面。裸露在外的手臂很白,也很细,好在脸上是有血气的,和刚来陆家那会相比,脸上多了不少肉,才不至于看上去瘦得太过病态。 盯着对方看被当场抓包,梁瑾定了定神,把陆淮聿的咖啡轻轻放在桌上,再抬起眼,就对上陆淮聿居高临下的目光。 梁瑾犹豫再三,思前想后,还是主动开口提了:“这个杯子...” 陆淮聿关掉手机,却没有合上电脑,想来还有事情没处理好。 他对梁瑾说:“怎么了?” 梁瑾因为底气不足,所以眼神看起来也有些心虚,支支吾吾没再说下去,于是陆淮聿接过他的话茬:“听管家说,你提前好多天就在准备这个?” 原来是管家误会了。 那没事了。 梁瑾顿了顿,眼神也平静下来,低垂着眼,干脆把这个误会坐实,轻声说:“抱歉,是我忘记了,我应该带上船送给你的。” 尽管距离自己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两天才收到礼物,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很昂贵的礼物,但陆淮聿的心情却莫名有些愉悦。 其实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陶瓷杯,圆润中可以明显看出不足的地方,但这也正是因为是亲手做的,所以不够完美。 陆淮聿没有计较梁瑾的健忘和不上心,也很大方地原谅了梁瑾的粗心,轻点头,说:“没关系。” 他伸手拿过杯子,低头抿了一口,挑眉,问梁瑾:“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个?” 梁瑾愣了一会,快速地思考,像以往任何一次去试镜一样,作出自己认为合理的即兴反应,表情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他眨巴眨巴眼,说:“因为我觉得你什么都不缺,我也买不起很昂贵的东西…” 说到这,梁瑾像是想到什么别的,眼睛亮起来,话锋一转,语气听起来很可怜似的:“你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吧,这个杯子做的很潦草,也不好看…” “好看的,谢谢。” 陆淮聿直截了当的回答,就是在告诉梁瑾,他很喜欢这个杯子。 如果连这个形状奇怪的杯子都能得到认可。 梁瑾得到了莫大的支持,突然福至心灵一般,问出了从下船到现在一直悬在心口的问题。 “陆总,我们提前两天下船,是因为我生病了吗?” 但梁瑾问完就后悔了,无论陆淮聿说是还是否,他都不知道自己应当作何反应,但被陆淮聿这样温和的眼神长久地注视着,他鬼使神差地昏了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陆淮聿看着他的眼神暗了暗,抬手合上电脑,站起身,很快朝梁瑾走近。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也没有别的人。 陆淮聿伸手捏上他的下巴和他接吻,轻松撬开梁瑾的牙关,很轻很细地吮吸。 这是一个很慢很温柔的湿吻。 梁瑾的耳朵不争气的红了,陆淮聿放开他一点,又亲亲他的鼻尖,语气听起来很愉悦:“如果我说是,你要说什么?” “啊…”,梁瑾呆若木鸡,愣在原地,陆淮聿的衣服上,有梁瑾熟悉的味道,带着暖人的温度,让人沉溺,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脸上却没有高兴的表情,踌躇道:“我不知道...” 陆淮聿没再压着他,松开那只拉着梁瑾的手,冰冷的表盘蹭过手臂,他被冰了个哆嗦。 他面上笑意变淡,开口说道:“跟你开玩笑的,公司有事,就提前结束了。” 本来也不应该问的。 梁瑾很迟缓地“噢”了一声,说不清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原因,极力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好迅速地冷静下来。 他环顾了一圈陆淮聿的书房,果然看到了一台巨大的打印机,换了个话题,打算干点正事,问道:“我能借用你的打印机吗?” 陆淮聿说可以,让他过来发文件。 梁瑾抓了抓脸,快步走上前来,把橙汁放到一边的木桌上,语速很快,但语调很轻,极力不打扰陆淮聿:“我很快,弄完就走,不耽误你工作。” 于是陆淮聿侧过身子,给梁瑾让出一点空间,梁瑾小心翼翼地站了进去,打开微信客户端,扫码,然后把陈琪发来的文件拖进去,最后联动书房的那台打印机。 机子很快开始运作,不停地往外吐纸,梁瑾确认无误后立刻往外退了一步,很有礼貌地和陆淮聿说谢谢。 陆淮聿看他一眼,很快移开,并不把梁瑾当回事,继续做自己的事。 两个人各司其职,梁瑾安静地坐在地上,把打印出来的不同纸张看剧本内容分装订好,陆淮聿则时不时敲键盘,滚动着鼠标。 梁瑾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十点半,如果往常这个点陆淮聿在家,他们已经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想了想上了游轮的第一天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按照平日的频率来说,梁瑾抿了抿唇,今天又该做了。 陆淮聿看似一直盯着电脑,实则余光分了一半给梁瑾。 工作效率奇高的陆淮聿看着电脑上的报表,数字文字杂糅在一起,会计意见附在边上,陆淮聿看到梁瑾只穿一条短裤,就这么赤条条支着两条腿坐在地上收拾,这会又不动了,不知道在走什么神。 陆淮聿皱眉,觉得制作报表的人应该连连最基础的专业课都没学好。 “你在干嘛?” 一道平稳而低沉的声线从身后传来,梁瑾正苦着脸算到一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脑子里的话顺嘴抖落出去: “在想今天要不要做。” 偌大的书房里突然沉默下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梁瑾后知后觉,脸上烧得厉害,根本不敢回头看陆淮聿的表情。 梁瑾,你是不是疯了啊? 夜里的气温不高,书房的窗户半开着,花园的香气顺着微风被一道送了进来。 梁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话,如果说的话又要说什么。 陆淮聿哼笑一声,梁瑾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果然,下一秒,他听见陆淮聿说: “梁瑾,我没有那么重欲吧?” 语气轻佻,含着笑意。 梁瑾仿佛一瞬间患上木偶人综合症,僵硬地拿起地上的资料,站直身体,关节都发出咔咔的怪叫,转过身去,强忍着羞耻,血气上涌,说是自己口无遮拦,让陆淮聿不要放在心上。 尽管这段话,毫无说服力。 两人都心知肚明。 梁瑾对上陆淮聿眼里的促狭,下意识转身想逃,却再一次被陆淮聿制止。 这一次,是梁瑾自己送上门来的。 “过来。” 梁瑾听见他说。 陆淮聿坐在考究的办公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梁瑾,身形被昏暗的灯光勾勒得更为高大,梁瑾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说的话太过丢人,才会让他在此刻呼吸加快,耳根发热。 “坐上来。” …… 陆淮聿的大腿很热,也很有力。 梁瑾的后腰被他的大手掌着,下巴被轻松勾起,两个人唇瓣相贴,很快发出啧啧的水声。 陆淮聿恶劣地轻咬他的下唇,坏心思地磨他,贴着唇缝,说的话并不清晰,但梁瑾还是听清楚了。 “今天不做。 “但可以收点蝇头小利。” 陆淮聿声线低沉。 梁瑾被亲得往后退,只能扶着他的手臂勉强支撑着自己不滑下去。 陆淮聿注意到了,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扣着梁瑾的后脑不放。 梁瑾迷迷糊糊的,抬手要擦嘴上的口水,丝毫没意识到就这么几分钟,他的嘴唇已经被吮得发红微肿。 这么温柔专注于接吻的陆淮聿很少见。 他这样搂着,抱着梁瑾,要和他贴着,不允许他后退一步,要亲他的脸,咬他的嘴唇。 他们吻了很长时间,到最后,梁瑾快要窒息,才终于被放开。 梁瑾环着陆淮聿,侧脸抵着陆淮聿的脖颈,舌根被吸得发麻,低喘了几下,才慢慢有些缓过来。 他还是没能学会长时间的接吻。 陆淮聿总是吻得很凶很急,他们都知道,那是吞食他的信号。 这个慢条斯理、温柔而细致的吻,不仅仅分走了他的氧气,干扰他的意识,更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 好像梁瑾是被喜欢着的,以至于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 最后,梁瑾被他摁在怀里。 “好累。” 他贴着陆淮聿的耳朵小声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30 第22章 22 “是美玉的意思。” 陆淮聿说的那句话, 一方面,确实是在开玩笑,他没想到一向抵触这事的梁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 另一方面,陆淮聿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还不至于重欲到, 梁瑾刚从腹部绞痛缓过来, 立刻又要承受激烈的情事。 梁瑾那瘦弱的身板,根本经不住这么搞。 尽管亲着亲着, 陆淮聿确实很想当天晚上就把梁瑾抗走, 但他忍了下去, 让梁瑾自己回房间去。 足足过了一周, 两人才重新恢复正常的频率。 但没过多久,又开始中断, 很长一段时间,梁瑾都没能见到陆淮聿,听说他要开展新的并购业务,忙得脚不沾地, 更别提来宠幸远在陆宅的梁瑾。 见不到陆淮聿, 梁瑾乐得清闲, 巴不得他越忙越好, 陆淮聿忙得像陀螺,梁瑾过的舒服, 晚上十一点睡, 第二天早上八点醒,用过早饭就回房间窝着看剧本,十点下来晒会太阳,用过午饭去花园帮着一起浇水施肥, 累了回房间继续看剧本,或者睡一会,反正无人打搅,快活似神仙。 半个月下来,规律作息,心无烦事,脸上气色都好多了,眼睛亮亮的,瞧着像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谁看了不得说一声陆淮聿老牛吃嫩草。 梁瑾把剧本细细都看了,然后和陈琪约了个时间出来见面。 两个冰释嫌前又目的相通的成年人做事,效率很高,梁瑾两点半出门,三点到达约好的咖啡店,四点,两个人已经对在选的剧本讨论完毕。 “时间上你是怎么想的?”陈琪把剧本推回给梁瑾,问他。 “尽可能都排在半年后吧,行么?”梁瑾思考片刻很快回答道。 陈琪眯起眼看他,带了点审视,问:“你这半年有什么安排?” 梁瑾不好回答,只含糊其辞道:“总之不太方便。” 陈琪知道他的脾气,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实际倔得跟在臭水沟里滚过两圈一样,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是挨个给他嘱咐道: “你上回拍的剧,下周去给部分片段重新配个音,当期收音效果不是很理想。” “六月中旬,你两年前一直被压着没播的那部剧就能播了,已经下证了,到时候记得配合宣发。” 陈琪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下滑动,顿了顿,又抬头,说:“你粉丝破四百万了,福利准备好了吗?” 提到这个,梁瑾点点头,把自己去手作店的事情说了一遍,陈琪没做多余的评价,只让他晚点把剪辑好的视频发过来。 梁瑾最多也就只算个温火,这个粉丝量丢进娱乐圈里根本不够看的,但他胜就胜在粉丝活跃度高,一条博文放个两天评论能轻松破万,在这个粉丝基数上看算是很难得了。 梁瑾很久没出去工作,两个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多事情要沟通,简单安排好接下来的日程计划之后,陈琪说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 店里的挂壁时钟指针滑向四点半,梁瑾面前的美式拿铁是陈琪早就点好的,梁瑾只喝了两口,之后就不再去碰。 他一向喝不惯。 可能陈琪和陆淮聿会挺能聊的来的。 梁瑾打包了一份山茶花拿铁,加糖,挂在手里,慢悠悠地推开店门,打算往回走。 路上看见一家很有名气的蛋糕店,梁瑾看里面人不多,当即改换路线,排了大半个小时,才买到三个现做的冰火菠萝油包。 等梁瑾回到陆宅,天已经全黑了。 在外面忙活一下午,梁瑾有些累了,他放下背包,里头有三四本厚厚的剧本,脱了风衣外套,挂在衣挂上,往里走,才发现陆淮聿坐在沙发上。 梁瑾愣了一瞬,反应过来,陆淮聿回家了。 尽管自从上次梁瑾腹部绞痛之后,陆淮聿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在床上再也没有不戴套了,但梁瑾看见他,还是会心下一紧。 “等很久吗?”梁瑾低声问他:“抱歉,我出门了一趟。” 梁瑾看他不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头看到自己拿着的面包袋子,思考两秒,半拎起来,晃了两下,包装袋发出窣窣的声音,半是讨好地说:“我带回来了菠萝包,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要尝尝吗?” 他有意夸大排队的时间,这是梁瑾刚从网上学来的,一分辛苦要说成三分或者五分,虽然投机取巧了些,但陆淮聿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确实有效。 陆淮聿接过梁瑾递过来的面包,淡淡看他一眼,叫他去洗澡。 这是要做的意思,梁瑾一点不陌生,毫无脾气似的,点头说好,转身上楼了。 梁瑾进了房间,觉得闷得慌,把窗户全都打开,用力呼吸几口,这才拍了拍脸往浴室里头走去。 调好温度,拧开花洒,梁瑾很用力地搓自己的身体,好像要把自己洗掉一层皮下来,皮肤大块大块地发红,滚烫的洗澡水喷出来,浴室内雾气缭绕。 梁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殷红像个妖精,眼睛里蒙着湿润的水汽,看着就很容易被人欺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梁瑾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 但也没听说过25岁还能二次发育的。 梁瑾走出浴室,陆淮聿已经穿着浴袍躺在他的床上,百无聊赖地翻从他包里拿出来的剧本,见梁瑾出来,不咸不淡地开口: “这些男三号男四号有什么可拍的?” 梁瑾不想和他高谈阔论关于自己职业的太多东西,一个是他不想和陆淮聿聊天,他觉得陆淮聿也没有必要了解。 实际上,很久之后陆淮聿才发现,梁瑾看似什么都接受,问什么都有回答,一副温顺听话的样子,但从没给过陆淮聿走进去的机会,没说过心里话。 梁瑾太过清醒又理智,把界限划分得太过清楚,程度上不亚于残忍。 “随便拍着玩。” 梁瑾敷衍的回答,不想让陆淮聿问更多关于自己的问题,于是乖巧地坐在床边,轻声说直接开始吧。 梁瑾确信,陆淮聿在接吻中找到了新的乐趣,一个先前不怎么会主动吻他的人,现在却对他又吸又咬,沉迷其中。 他问了,而陆淮聿也大方地承认了。 他咬着梁瑾的嘴唇,说接吻的感觉很好,然后去舔他嫩红的舌尖,总之,梁瑾没见识过没听说过的花样,陆淮聿都在他身上玩了个遍。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冒出一句:“你把陈言的微信拉黑了?” 梁瑾简直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抓着他的脊背,颤声说:“我没有。” “那我怎么看不到你的朋友圈?” 梁瑾只是耐心地顺着他的话头澄清:“我不喜欢发而已。” 陆淮聿“噢”了一声,沉着脸,默默使劲,梁瑾忍不住叫出声,陆淮聿捏着他的脸颊肉,不让他再咬着下唇。 心情明显变好了,勾着嘴角调侃他:“想叫就叫了,忍着做什么?” 梁瑾不知从哪生来的勇气,瞪他一眼,一口咬在陆淮聿肩上,只是这人好像不是肉做的,梁瑾牙都酸了,才不过留下个发红的牙印,陆淮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陆淮聿咬着梁瑾的耳朵说:“过两天搬到欣桐湾去。” 梁瑾被他压得喘不过气,说为什么。 陆淮聿低头追吻他的嘴巴,说有什么为什么,方便啊。 梁瑾想说话也说不了,只能发出唔唔嗯嗯的声音,落在陆淮聿的眼里就算是答应了。 本来陆淮聿把梁瑾安置在这栋自己买的别墅里,是想偶尔没事了过来玩玩。 之前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事少的时候回来,事多的时候就让梁瑾一个人在陆家待着,反正家里佣人管家多的是,也不用担心出什么事。 只是最近陆淮聿开始有些上瘾,尤其是从游轮上下来以后,看不见梁瑾心痒痒看见了也痒。 他最近确实很忙,再来回地往老宅来,怕是没那么多时间。 让梁瑾搬过来,是最好的。 结束之后,陆淮聿把地上扔的乱七八糟鼓囊囊的套子丢到垃圾桶里,又捞过梁瑾的细腰,把人带进浴室简单冲了一遍。 陆淮聿拿着花洒对梁瑾一顿淋,梁瑾困得人都站不住,大半个人倚在陆淮聿身上,把陆淮聿的大腿当成坐垫,胳膊也搭在他身上,跟没骨头似的,嘴里嘟囔着说不要了。 陆淮聿笑了,自己在他心里就这般忍不住吗? 没忍住,陆淮聿捏了一把梁瑾腰间的软肉,看他眼睛都不睁就下意识扭腰去躲,顿时意兴阑珊,收了手,把人包在浴巾里胡乱擦了擦,什么也没给他穿,又把人抱着带回到床上。 梁瑾困得闭眼就要睡,偏偏这人捏住他的鼻尖,梁瑾气得睁开眼,打个哈欠都能冒出泪花来。 陆淮聿拿过他的手机,叫他解锁。 不如他的意今天是没完了。 梁瑾连手都抬不动,陆淮聿拉过他的手,用梁瑾的大拇指解开了手机锁。 梁瑾问他干嘛。 陆淮聿把人按在怀里,说陆安可吵着要加那个船上的漂亮哥哥,说到漂亮哥哥这四个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梁瑾这才迟钝地在脑子找到了陆安可的身影。 于是他不再说话,算是默许,任由陆淮聿摆弄自己的手机。 只是不知道陆淮聿在他手机上鼓捣什么,加个微信也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梁瑾等得快要睡着。 陆淮聿的手机响了,是陆安可打来的视频电话,梁瑾看到陆淮聿拿起手机,本以为他要挂掉,或者再怎么样也要和梁瑾说一声,没想到陆淮聿直接按了拨通。 在陆安可的小脸跳出来的瞬间,梁瑾脸都被吓白了,浑身僵住,甚至忘记了可以躲进被子里的选项。 但陆淮聿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他自己的浴袍裹得严实,看了一眼吓得老实的梁瑾,轻笑一声把手机抬高,陆安可小朋友只能看见陆淮聿一个人。 “舅舅,哥哥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梁瑾混乱中想起来,他和陆安可在游轮上是交换过名字的,只是小朋友年纪小,只记得发音,忘记了是哪两个字。 在陆淮聿的嘴里,梁瑾听过很多次自己的名字。 带着怒火的,隐忍的,发泄的,不满的,心平气和的。 这是第一次,陆淮聿温柔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对象不是梁瑾本人。 梁瑾恍惚地想,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陆淮聿总是彬彬有礼、耐心至极的,在小孩子面前尤甚。 “栋梁之材的梁。” “怀瑾握瑜的瑾。” 梁瑾心里想笑,四五岁的小孩怎么能听懂。 果然,下一秒陆安可就拉着个脸,拖着声音说舅舅欺负人,净说些她听不懂的。 但陆淮聿只是笑着说: “是美玉的意思。” 第23章 23 “被单都是湿的,你怎么睡?”…… 等梁瑾睁开眼睛,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没过多久,陈助理给梁瑾打来电话。 梁瑾刚结束洗漱,胡乱擦了擦还湿着的手, 点了接听。 “起了吗?” 梁瑾说起了。 “你晚上吃过之后就可以直接来欣桐湾了,到时候司机会去接你。” 梁瑾没想到这么急, “啊”了一声, 说那自己要先理行李。 陈助理说不用,让梁瑾人过去就行, 东西那边都有, 缺的话直接叫人去买过来就行了。 挂了电话, 梁瑾打开微信, 看见了自己消息列表多了两个小红点。 一个是陆安可,用的头像就是自己的照片, 右边的脸蛋上贴了一朵幼儿园的小红花,笑得格外开心,一大早就给梁瑾发了一个猫猫喝咖啡的表情包,又问梁瑾在干嘛。 梁瑾回复之后, 退出去, 看到自己的置顶除了文件传输助手之外, 还多了个人。 梁瑾只花了两秒的时间就判断出来这是陆淮聿。 打开消息框, 只有一条: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难怪昨天陆淮聿拿着自己手机捣鼓半天, 原来加了陆安可的微信之后, 还把自己弄成了置顶。 梁瑾觉得有点无语,但他平时也不爱玩手机,不经常看的话也不算有多添堵,只是他犹犹豫豫, 还是把这个置顶取消了,然后发了个问号过去。 没想到日理万机忙的没功夫吃饭的陆淮聿好像捧着手机等似的,很快回复过来,也是一个问号。 梁瑾低着头往外走,打着字问: “弄成置顶干嘛?” 陆淮聿没有像之前一样快速地回复,梁瑾盯了两秒,也没有看到上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他也没耐心等陆淮聿回复,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收到新信息,就直接退了出去。 再往下滑,梁瑾看到赵明屿给他发了很多信息,只是他从来不想点开,小红点已经被他从数字堆成了省略的三个点。 虽然梁瑾早有预感赵明屿必定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点进去之后还是觉得这人神乎其神。 满屏是赵明屿的愤怒,他怪梁瑾当时在手作店里多嘴,现在女方吵着闹着要和他分手。 指责梁瑾除了添乱什么用也没有。 然后就是一通纯粹的,对于自己负面情绪的发泄,把梁瑾当成一个垃圾桶。 说梁瑾就是他妈带来赵家的拖油瓶。 让人看了就想发笑,正常人都会先看看自己的问题,更何况赵明屿这个事完全是他自己惹出来的,现在倒好,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全怪到梁瑾头上去。 梁瑾和赵明屿的关系确实算不上好,但在以前,两人至少是会一直在面上装着和谐的关系。 无论怎么样反刍,梁瑾都不能理解,作为现在的利益既得者,赵明屿究竟是以什么立场出发来指责自己的。 难道自己如他们的意出卖□□还不够吗。 梁瑾的身上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图的吗? 他也不是全无脾气。 梁瑾想不通,于是干脆不再去想。 他也做不出和赵明屿互相吵嘴拌架的事情,很无聊,也浪费时间。 赵明屿生气,那就让他气好了,干脆气死那是最好的。 他不就想让梁瑾也气急败坏地回复他两句吗? 梁瑾偏不让他如意。 他从备忘录里找到一家知名心理咨询诊所的电话,复制粘贴,发给了赵明屿。 又客客气气地跟他说,有病的话还是要早点去看医生,耽误了不好。 然后反手把赵明屿拉入黑名单,思考两秒不够解气,又干脆把好友也删掉了。 就算梁瑾习惯了赵明屿对他恶言相向,毕竟从他到赵家开始,赵明屿就是这样的,明面装蒜,暗里使绊子。 但梁瑾的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一直到坐上司机的车,来到欣桐湾。 梁瑾的心情从一种暗色,转为另一种暗色。 相同的是,都让人感到郁闷低落,不同的是,一个可以反击,另一个只能承受。 按照陈助理说的,梁瑾没带多少衣服过来,行李箱里装的只是一些常用的物品和电子设备。 梁瑾在保卫亭做了登记之后,被客客气气地领了进去,就算不是别墅,陆淮聿住的地方也不会简单。 甚至用不着自己按电梯,有专人守在电梯边上,抬手帮梁瑾按了电梯里的数字“7”,里间的灯光很亮,照得梁瑾无处遁形。 梁瑾出神地回想起,自己之前是怎么被随意地带到宴会现场却不用露面,在剧组的时候又三两下被规定空闲时间只能睡顶楼的酒店房间等待陆淮聿。 再到现在,因为陆淮聿的一句话,自己就搬离了住了大半年的陆家老宅,来到一个浑然不熟悉的新环境。 梁瑾一直在接受,新的旧的,自愿和不愿。 电梯门开,直接就是住宅的门口,没有什么邻居,一层只有一户。 梁瑾走出电梯,看了一眼,发现是指纹密码锁,于是低下头习惯性地问陈助理密码是什么。 陈助理很快回过来,说这是陆总的私人住所,他不太清楚,建议梁瑾直接问陆淮聿。 梁瑾慢吞吞回复了一个好的,切到陆淮聿的聊天框,看到自己早上问的问题。 有点尴尬地想,这不就有必要了吗。 L:陆总,我到了。 通常情况下梁瑾都是喊陆淮聿为陆总,只有被弄得受不了的时候才敢叫陆淮聿的名字。 梁瑾打开相机,对着门锁拍了张照,发过去: L:新密码是什么? 大概蹲在门口等了20分钟,梁瑾才收到陆淮聿的回复。 他先是回了一条语音。 梁瑾打开,男人低冷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扩了出来,愣头愣脑撞进梁瑾的耳朵: “陈言也不是什么都清楚,对吧?” 对面像是掐着时间,陆淮聿的语音播放刚结束,梁瑾就收到一条文字信息。 是一串,在梁瑾看来毫无规律的数字,他按部就班的一个个输入,蓝色的屏幕亮起来,输入完毕之后,梁瑾很顺利地打开了门。 房子里没人,梁瑾打开玄关的灯,慢悠悠的往里走,把一楼逛了个遍,除了放映室、健身房、厨房、岛台、以及一个很大的客厅之外,没有看到能住人的房间。 于是梁瑾又上了楼,很快找到一个客房。 梁瑾拉开窗户,能够很清晰地看到远处城市景观灯火通明的样子,几乎没有思考,梁瑾当机立断,把行李箱平放下,做出要住在这个房间的决定。 等陆淮聿回到家的时候,灯是亮着的,梁瑾也已经洗完了,靠在床上,身上拢着热气,脸蛋像刚剥开的鸡蛋,嫩滑称手,陆淮聿很早就发现自己在梁瑾面前好像没有什么自制力。 两人的距离拉得太近了,梁瑾只能看到一点他的眉目,看不见他的全脸,只知道两人此刻的呼吸亲密交缠,言浅言深,皮肤的温度自然贴合到一起,连带着周遭的空气也跟着一块升温。 毫不客气,陆淮聿低头噙住了梁瑾的嘴唇,一如既往地伸手抬起梁瑾的下巴,自己则是弯腰低头,尽管已经亲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梁瑾依旧被吻的荤素不分,晕头转向。 “还没学会换气?” 陆淮聿的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很快又覆了上去。 极其有耐心地给梁瑾渡气,教他怎么换气。 梁瑾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一点,简单直接而又极致的生.理性快乐,就沉溺在陆淮聿限时伪装的温柔里,但他不得不承认,陆淮聿的技术变得越来越好。 不像先前在陆家的别墅里有很多佣人管家随时候着,在这栋房子里,除了梁瑾和陆淮聿两个人,就没有别人了,连最后一点顾虑都直接人为取消了。 结束后,陆淮聿没有再把梁瑾一个人留在小小的客房里,面对梁瑾的疑惑,陆淮聿只是语气平淡地说:“被单都是湿的,你怎么睡?” 但这对梁瑾来说并不是问题,因为过去的梁瑾就是这么过来的,不是每一次,他都能醒着等到佣人进来换了床单再睡的。 梁瑾想了想,很慢地开口,因为经历了剧烈的情事,所以语气听起来很柔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陆总,你不用这样的。” “跟之前一样就好了。” 陆淮聿低头看他,说是吗? 梁瑾很坚定,说是的。 不要其他多余的任何东西。 就这样继续下去。 他不是不喜欢被温柔对待。 只是他觉得没必要。 不需要这样做,这样反而让他迷惑,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梁瑾不是在幻想里可以生存下来的人。 认清现实,现实才会给梁瑾一条活路。 从前如此,以后也会是这样。 陆淮聿没轻易放过梁瑾,他看着梁瑾,慢悠悠地开口: “梁瑾,大半年了,还叫我陆总啊?” 梁瑾满面酡红,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细瘦的胳膊圈着陆淮聿,问那要叫什么。 陆淮聿亲亲他莹白的耳垂肉,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三个字,梁瑾耳根一瞬变烫,难得发火,一口咬在陆淮聿梆硬的肩上,只是他被弄得太狠,没什么力气,最后只留下一点模糊的牙印。 “变态。” 梁瑾骂他。 第24章 24 “老公。” 梁瑾不知道原来前面大半年陆淮聿的工作原来算的上是闲的程度, 明明之前也已经忙到一个月会出差三趟的程度。 虽然奇怪,但梁瑾对背后的原因不感兴趣,因为在不用和陆淮聿发生关系这件事上, 梁瑾求之不得。 梁瑾来到陆淮聿的书房,确认陆淮聿的确不做, 得到放心的答案之后, 才抬脚要往外走。 但陆淮聿的声音很快又从身后传来:“明天家里要来客人。” 梁瑾心想,需要我回避吗? 他同时也是这么说的。 “不用。” 陆淮聿很快回答。 “可能还得要麻烦你照顾一下。” 但他还是答应了。 算是对这段时间陆淮聿对他和颜悦色的回报。 如果能继续这样和谐, 相安无事的相处下去, 剩下的一百天应该会很快过去, 让他不至于那么难熬。 — 梁瑾看到陆安可的时候, 才明白昨天晚上陆淮聿说的“你认识的”和“麻烦照顾一下”原来是这个意思。 保姆边关门边解释道:“这位是少爷的外甥女安可,她父母今天有事, 小女孩从昨天开始就吵着闹着要来,但少爷今天实在是有事走不开,只能先麻烦梁先生帮忙带一下了。” 梁瑾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西服,觉得好笑, 蹲下来, 冲门口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女孩散着一头栗棕色头发, 脸蛋上红扑扑的,比梁瑾在化妆间见到的任何一种腮红颜色都要漂亮生动。 这是一种新鲜生命的气息。 陆安可不是第一次见到梁瑾, 看见熟悉的人, 立即像一阵风一样冲过来抱住梁瑾的腿,和几个月前在游轮上是一样的热情活泼,叽叽喳喳地叫梁瑾哥哥。 梁瑾接住她,自然地牵过陆安可的手, 从善如流的问道:“安可今天想做些什么?” 四五岁的小女孩折腾人的精气神认真比起来甚至不输给小男孩,梁瑾陪了她半天,出了好多汗,终于忍不住上去把衣服给换了,重新穿上一件轻灰色连帽衫卫衣,和一条宽松的短裤,这才重新下来继续陪她。 陆安可已经等不及了,把刚从平台外摘来的花插在保姆送来的花瓶上,板着一张小脸,地上到处是梁瑾陪着她到花园剪来的花,小姑娘说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要到了,想要自己包装出一束花来当做礼物送给他们。 梁瑾捏了捏她肉肉的小鼻子,笑着说她这样糟蹋陆淮聿的花园,等会等他回来非被收拾不可。 陆安可吐吐舌头,还嫌弃上了,摇摇头,煞有其事地说:“舅舅这个小家里的花实在是太少啦。” 陆安可嘴里的小家,光一楼的面积就已经接近八百平,更别提还做了二三层的建构,几乎是什么都有。 “还是别墅的大花园好。” 明明没时间打理,但是陆淮聿专门空出来一个露天的平台,上面依旧摆满了花,有时候保姆请假,浇水的事情还要交给梁瑾。 梁瑾失笑,说:“那怎么不去别墅那边,还跑来这个小地方?” 陆安可这会儿正集中注意力挑花,嘴上不忘回复梁瑾,认真地说:“因为舅舅说你在这里呀。别墅里只有管家伯伯和佣人阿姨,我想了一下,跟他们一起好没意思的,就来这里了。” 陆淮聿回到家,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梁瑾抱着陆安可,让她毫不费力地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单手从她腋下穿过,让陆安可自己洗手,见她没搓干净,又低下头亲自上阵,大手包着小手,仔细地揉搓,把小姑娘手上的泥土一点点洗干净。 他的下巴微靠在陆安可的肩膀上,但脸颊没有完全贴上去,保留着礼貌恰当的距离。 陆安可嘟着嘴,不知道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陆淮聿很清晰地看到梁瑾笑了,嘴唇微扬,眼睛弯弯,看起来温柔极了。 好像只要和陆安可待在一起,梁瑾就会笑得很温柔。 这样的待遇,陆淮聿不曾有过。 “笑什么呢。”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出声问。 陆安可听到熟悉的声音,急急地跳下梁瑾的怀抱,张开两只藕节似的肉手,一下就扑到了陆淮聿的小腿上。 灵动似小鹿的大眼睛眨啊眨,撇着嘴装可怜,拖着声音撒娇:“舅舅,我好想你噢。” 陆淮聿弯腰,单只手就把她抱了起来,陆安可顺势伸出两只手抱住陆淮聿的脖子,稳稳地坐在他的手上,不闹了,只是嘻嘻笑。 梁瑾看到陆淮聿,收了笑容,微微点头,算是和他打招呼。 陆淮聿偏过头问陆安可,看起来很亲切:“跟舅舅说说,刚刚笑什么呢?” 陆安可人小鬼大,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竖起一根手指,反过来要求道:“安可要吃三色堇冰淇凌!” “可以。”陆淮聿答应了。 稚嫩的童声清亮,小女孩嗓音甜,哪怕落在地上也能开出花来:“安可刚刚和梁哥哥说,他不穿西装的时候好像学生!” “超级————帅气!” 陆淮聿笑了,说:“是很帅气。” 只是被夸的人不甚在意,只微微露出个侧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镇静自若地自顾自洗手- 晚上,陆安可的爸爸妈妈来接她,小姑娘吵着闹着说不走,还拿梁瑾当挡箭牌,说哥哥都没回家,我也不回。 梁瑾一时束手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和陆淮聿的关系,只能无助地看向陆淮聿。 最后还是陆淮聿解决的。 梁瑾躺在床上,长久地舒了一口气。 陆淮聿进了房间,看见梁瑾直挺挺地瘫在床上,知道有人进来了也一动不动。 他看见陆淮聿,也没什么力气招手,对视一眼就当是打过招呼。 等陆淮聿洗完澡出来,他还是那样躺着,一动也没动过。 陆淮聿看他这样精力全无的样子,安静两秒,说:“我以为安可过来,你会很开心,我看你和她在一起,总是笑着的。” 梁瑾陪小孩子玩了一天,累得够呛,“啊”了一声,像被抽干了水分的四季豆,干瘪而没有活力,答非所问:“她很可爱。” 陆淮聿轻笑,说那让她常来。 梁瑾脸埋在被子里,难得露出点鲜活的样子,说他这是压榨,为什么自己要招待他的亲戚,碎碎念,又说合同上只要求陪睡,没有陪玩,还要帮他带小孩。 陆淮聿这下笑出声了,拍了拍梁瑾的屁股,叫他去洗澡。 梁瑾装作没听见,想直接就这么睡。 “不去的话我帮你。” 梁瑾匪夷所思,居然有人能把这么下流的话说的冠冕堂皇,仿佛正道的光一样。 装不下去了。 梁瑾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绝望地躺了五秒,才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进了浴室。 看着不像去洗澡,像去上刑。 —— 陆淮聿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躺在了梁瑾的床上。 但他看起来也不是想做那档子事,因为陆淮聿没把东西拿过来。 梁瑾擦了擦头发,刚刚洗澡的时候把发尾打湿了,打着卷的头发冰凉地贴在脖颈上,不太舒服。 看到陆淮聿躺在自己身侧,梁瑾也不觉得奇怪,因为陆淮聿总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试图揣摩他的心思会很辛苦。 梁瑾知道有些奇怪的东西在不知名的地方默默地发酵着,可能是陆淮聿的同情心,在发现他原来从始至终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的之后。 仔细想来,也不是端倪全无,只是梁瑾不想去关注。 梁瑾慢吞吞地上了床,先被陆淮聿揽了过去,陆淮聿很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吻了过来,梁瑾仰头承受。 陆淮聿缓慢的咬着他的唇舌,内心天人交际。 很卑劣,陆淮聿想。 从一开始不过问梁瑾的想法就把人死死抓在身边,到现在知道他是被迫的,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他,侵犯他。 降低频率已经是陆淮聿忍了又忍做出的行为。 但似乎又很合乎情理。 怎么会有人看见梁瑾还能把持得住? 梁瑾已经被吻得晕晕乎乎,嘴唇红润,泛着水光,微涨着,连里面殷红的舌头都看得一清二楚,眼睛里含着水光,陆淮聿吻得很凶,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唇舌交缠的声音。 梁瑾累了一天,根本不想做这种事,他费力挣开一点距离,抬眼问道:“你都不累的吗?” “你指什么?” “你也算抱着安可玩了一晚上了吧?他在你肩上爬上爬下,要举高高还要玩小飞机,这样一通闹,你不累吗?” 梁瑾是真的好奇,人的精力怎么能这么旺盛。 陆淮聿闷笑道:“一个小女孩能有多重,你要我抱着还要跟我闹一晚上的时候怎么不问我累不累,这样看来还是跟你一起比较有意思,累么,好像还行。” 梁瑾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被吻住了。 好半晌,陆淮聿放开他,帮他把散开的衣服重新一点点系上,极为罕见的没有要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这很反常,因为他不用低头都知道陆淮聿憋的很辛苦。 因为忍耐,陆淮聿手臂上的肌肉都紧绷着练成一条流畅的线条,不过眼神看上去还算平静,恍若无事发生,把梁瑾的手移到边上去,说不用。 顷刻间,梁瑾疑惑了一瞬,他像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海里,而眼前却只有陆淮聿一块浮板,说不清楚为什么,也不想再去仔细思考其中的原因。 他就是感到心慌。 像陆淮聿当初犹豫许久才问出明知答案的问题一样,梁瑾模糊觉得,背后的原因可能会让他无法承受。 于是梁瑾一个翻身直接跨坐在陆淮聿腿上,定定地看着陆淮聿的眼睛,想要把他看穿,但这对陆淮聿来说更像是无声的引诱。 半晌,梁瑾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拽着陆淮聿的手往自己身上引,自己则松松地环住陆淮聿的脖颈,亲昵地贴上去。 梁瑾湿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不大,他像猫咪一样小声地说: “老公。” 陆淮聿静了静,搂着梁瑾的手暗暗收紧,喉结上下滚动,闭上了眼睛,轻叹:“梁瑾,你别…” 但梁瑾勾着他不放,脸颊贴着他的颈窝,漫不经心地说: “我啊。” “轰”地一声,陆淮聿脑海中绷紧的弦被直接连根扯断,所有的理智和清醒被通通甩到了脑后。 师父教会了徒弟,却被徒弟拉下了水。 他顾不了那么多,急得伸手去捏梁瑾的后颈,把他扯到自己眼前,低头去寻梁瑾的嘴唇,吻得起兴,忘乎所以,也就自然忽略了梁瑾眼里淡掉的笑意。 第25章 25 “无可挑剔吗?” 在梁瑾新剧上映的前一天, 梁瑾的粉丝量正式突破四百万的门槛,并且在预告片放出后,以非常喜人的速度不断往上翻滚。 手忙脚乱中, 梁瑾找出之前剪辑好的发给粉丝看的福利视频——去手作店制作陶瓷杯的视频。 只是在最后编辑博文的时候,梁瑾按照陈琪的吩咐把先前写好说要送给粉丝的那一段话给替换掉了。 毕竟因为一场乌龙, 杯子已经落到陆淮聿的手中, 现在让梁瑾去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也很困难。 更何况,从那天之后, 连梁瑾本人也没再见过杯子的影子。 不知道被陆淮聿塞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能早就被处理掉了。 — 剧播之后, 梁瑾的粉丝数量涨得很快, 男演员上桌确实比女演员要轻松一点,梁瑾先前和陈琪约好, 今天要一起去见一个品牌商,这是梁瑾入圈以来接触到的第一个代言,是很新奇的体验,一向温和镇定的梁瑾也难掩喜悦。 因为也算是小有热度, 陈琪不再随便地把地点约在咖啡厅之类的地方, 梁瑾按照她给的位置, 时隔两年之后, 很久违地回到了公司,来到一间提前预约好的会议室里面坐着等人来。 会议室的地板上都铺着毛毯, 踩上去也没什么声音发出来, 梁瑾摘了口罩帽子,等了没多久,陈琪就领着一位代言商进来了。 陈琪这几年手下带了很多人,签个代言对她来说只是洒洒水而已, 不过对于梁瑾来说还是第一次,所以她算是带着梁瑾把合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到合同上写得分明的条款,梁瑾不敢马虎大意,一条条看完了,双方沟通完确认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签字定约了。 只是一个名气不大的饮料代言而已,说梁瑾配倒也配得,不过在签字之前,梁瑾提了个陈琪觉得傻兮兮过了头的问题。 他问代言商在签约之前自己能不能先尝尝。 代言商说可以的,又问梁瑾想尝哪个口味,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拿出手机,搜索到官方店铺,调出口味表,让梁瑾选择,说楼下停着的商务车里就放着,他等会就可以去给梁瑾拿。 没怎么犹豫,梁瑾优先在十几种口味里选了可可味。 品牌商下去拿,陈琪见人走远了,忍不住开口说:“等会要是不好喝,你就不签了?” 梁瑾含糊其辞应付她,说先尝尝再说。 陈琪无语,扶着额头说你是我见过的还没长几根羽毛就最拼命爱惜羽毛的。 梁瑾只是弯着眼睛笑,不说话。 后续的发展很顺利,梁瑾尝了之后觉得味道确实很好,放下最后一丝顾虑,爽快地签字同意。 走的时候品牌商说在公司前台那边放了三箱,让梁瑾拿回去喝,告诉他官宣之前多发发社交平台预热,梁瑾说好的,转头赶紧给司机发消息,麻烦他今天晚上要来接自己。 时间还早,梁瑾被陈琪拉回去,重新就后面的工作安排对了一下底,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你下次去拍剧的时候我帮你申请看看能不能配车。” 平心而论,梁瑾还是很省心的,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叛逆过了头。 就算是在不同的电视剧里面跑龙套,也慢慢让他红起来了,并且势头看起来不小,如果可以的话,陈琪其实很乐意继续带梁瑾,前提是他配合。 “你现在住哪?”陈琪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问了一嘴。 “欣桐湾。”梁瑾也没说话,他现在跟陆淮聿住在一起,自然只能说这个地址,虽然再过几十天他就要搬走了。 陈琪闻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租的? 欣桐湾的房价陈琪是知道的,说是寸土寸金也不过分,一年下来光是物业费都要好几十个,更别提其他弯弯绕绕的费用。 梁瑾的情况她多少也是清楚的,如果梁瑾有直接买下一套的经济实力,那一开始也就用不着为了公司那点每月保底薪酬签约了。 梁瑾面色如常,说对,租的。 陈琪眯起眼睛看了他两眼,嘱咐道:“欣桐湾的物业保密工作肯定是没话说的,你那个合租室友靠谱吗,千万别是那种看你红了就三天两头跳出来跟营销号卖消息的货色。” 梁瑾不可控地想到陆淮聿,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陈琪嘴里的那种人,这么说他多掉价啊。 他低着头保证说不会的,让她放心。 —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梁瑾朝窗外看了看,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拿起手机,来电人不是司机,而是陆淮聿。 “喂”,梁瑾率先起头。 “我到了,你下来吧。”梁瑾探出窗户去看,果然看到了一辆眼熟的黑车。 “不是让司机来吗?”梁瑾下意识开始扣手机。 “本来是,但他临时有事,干脆我开车过来了,正好顺路。” 梁瑾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好说让他等等,自己马上下去。 陈琪见他打完电话,随意问道:“要走了?” 梁瑾迟疑地点点头,陈琪说那行,一起下去吧,反正自己后面也没事情了。 下去的时候,陆淮聿已经下车了,倚在车门边上,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眉眼凌厉,再加上个子高,光看背影就不好接近,这会站在娱乐公司门口等,只让人觉得是来谈合作的老总。 陈琪跟着梁瑾走出来,看到陆淮聿的脸,再看到梁瑾的表情,在大脑里迅速炸开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想法。 别人看到陆淮聿这张脸可能一时半会认不出来,但是陈琪当了多少年经纪人,去过多少的酒局宴会,见过多少商界大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梁瑾还没走出公司大门,被陈琪一把拽住胳膊,她压着嗓门,问:“来接你的就是门口那个?” 梁瑾看了一眼,确认是陆淮聿,点头说是的。 陈琪这下真得好好拿正眼瞧他了,陈琪转头看看陆淮聿,又看看梁瑾,接着问:“你确定没认错?” 梁瑾本来想糊弄她说是叫的网约车,但是没见过网约车司机开卡宴来接人还下车在一旁等着的。 “噢,我租的那房子,合租室友。” 梁瑾眼睛没看她,说话吞吞吐吐,一听就有鬼。 陈琪短促地笑了一声,脸色迅速冷下来:“你是不是当我傻的?” “陆淮聿用得着跟你合租啊?他名下的房产列个单子出来比你身高还长你信吗?” 梁瑾讷讷地说:“你认识他啊” 陈琪气得想当场赏给他一个暴栗,她以为经过两三年的磨砺,梁瑾该是很懂事上道了才对,没想到刚一碰面,事业刚有点起色,又给她扔出个炸弹,炸得她晕头转向。 陈琪冷笑一声,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看电视不看财经新闻的是吧。”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陈琪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的是什么答案。 包养关系?还是恋爱关系?最好只是朋友关系。 可梁瑾要是有这号朋友在身边,至于一直在娱乐圈捡些边角料用吗。 但如果是包养,怎么没用资源狠狠砸梁瑾啊? 陆淮聿看到梁瑾被拽回去,只是没过几分钟,梁瑾就出来了,也不多说什么,就这么耐心等着。 梁瑾留了两箱奶放在公司,让工作人员想喝随便拿,自己只带了一箱走。 卡宴的后备箱里卡上一个傻里傻气的大纸板箱,有点搞笑。 梁瑾上了车,看到陈琪还没走,眼神凶狠,拿着手机对他晃了晃,又用手指了指陆淮聿的方向,意思是回去联络,说不清楚没完。 梁瑾只好两指相碰,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 正好赶上晚高峰,梁瑾往前一看,全是亮着红灯的车屁股,高速路上都堵成这样,想来下面的小路只会状况更惨烈。 陆淮聿单手支在方向盘上,腕表折射出冷色的光,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上面的筋络也很明显。 “晚上吃过了吗?”两人上车后一直没说话,陆淮聿这会骤然说话,梁瑾先是一愣,很快摇头回答说还没有。 等了80秒的红灯终于结束,陆淮聿踩下油门,打好转向灯,把方向盘转到一边,又问:“想吃什么?” 尽管陆淮聿以前也不是一个多么暴戾冷酷的人,但梁瑾和他在床下很少有这样温声细语的时刻,梁瑾一直有努力在白天避开陆淮聿,减少两人过多且不必要的交集,当然在床上也不多,因为梁瑾通常是最先招架不住求饶的那一方。 而梁瑾在一本书上看到,人是会下意识从性里找爱的,因为性也能带来快感。 所以当他能在陆淮聿这感受到不合时宜的快乐时,他就在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这是交易。 他必须打起精神。 因为陆淮聿,几乎具备了让人产生爱情错觉的一切要素。 没有人会不喜欢陆淮聿,梁瑾认真考虑过,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无论从五官、身材、家世还是能力角度来说,陆淮聿都无可挑剔。 当然,就人品角度,梁瑾不好做评价,只能说和其他人的相处中,陆淮聿没有什么负面评价,就连一贯嘴毒的新闻媒体,也只是拿他开些嫩脸大佬的玩笑而已。 梁瑾和陆淮聿频繁的性生活,很容易让人产生爱情的错觉,他在某次喝醉的时候就犯过一次这样的低级错误,差一点迷迷瞪瞪说喜欢,幸好当时陆淮聿是清醒的,并且当即堵住了梁瑾的嘴,才没有太过丢脸。 喝醉了的人是没什么脑子,也不够聪明。 “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车载导航语音提示下个红灯还有36秒的时候,梁瑾说话了。 斟字酌句。 “不用太考虑我的意见。” 第26章 26 “养不熟。” 陆淮聿没对梁瑾的发言作出正面回答, 道路两旁的路灯很亮,余光照进车内,明明暗暗, 映得陆淮聿的下颌线愈发凌厉。 红灯结束,陆淮聿开着车往立交桥上开, 说:“回家吃吧?” 梁瑾没有意见, 说好。 陆淮聿慢悠悠把车倒进车库,然后才解锁, 让梁瑾下车。 梁瑾抱着纸箱, 看到陆淮聿下车, 但手里还提着一些菜, 看到梁瑾的眼神落在上面,也不藏, 大大方方露出来给他看。 “阿姨又不在家吗?”梁瑾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从上个星期开始,阿姨就经常请假不在,于是陆淮聿便以各种理由, 带梁瑾到外面去吃饭。 “嗯, 她儿子生病了, 我让她先去照顾着。” 陆淮聿撒起谎脸不红气不喘, 再加上表情严肃,只会让人觉得真有此事。 实际上保姆的儿子只是下楼的时候崴了脚, 她需要提前下班去给孩子做饭而已, 不过陆淮聿了解了情况之后直接好心地给她放了个小长假,并让她不要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养, 骨头总是会很快长好的。 陆淮聿抬手,想接过梁瑾抱着的纸箱,只是梁瑾躲开了,随口解释了一句:“没关系,不算重。” 回到家后,陆淮聿拎着手里的东西进了厨房,梁瑾以为他把东西放进冰箱后就会出来,却没想到在外面听到了他开火的声音。 所幸陆淮聿家的厨房很大,就算是再来三四个人站在里边,也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挤。 梁瑾进来的时候,陆淮聿已经把牛肉切好了,正准备放到锅里开始煎肉。 梁瑾以前从来不知道陆淮聿原来是会自己做饭的,他以为像陆淮聿这样的身家条件,只要在每个房子里配一名厨师和保洁人员就够了。 不过梁瑾很快想到陆宅里他花了三天时间才把佣人的脸都挨个记住,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陆淮聿猜到梁瑾在想什么,看了他一眼,把牛肉放进了锅里,“滋啦”的声音响起,一边拨弄着,一边说:“梁瑾,我以前在英国留学过。” 被点名的梁瑾回过神来,说:“噢,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就算是出国也会有专人伺候。” 陆淮聿轻声笑了,没有完全否认。 他刚到英国的头两个月的确是配有司机和厨师,不过在陆淮聿成功拿到英国驾照之后,就没有再麻烦其他人照顾自己,学会做饭这是太常见的一件事,没有人能长时间忍受白人饭而不吃中餐。 他也不喜欢,自己居住的空间里总有其他人在。 更何况陆淮聿的时间安排总是很紧凑,要一直让阿姨配合他的时间,对中年人来说也并不容易。 他没有那些公子哥的矫情劲,自己动手随便应付点也就算了。 只在边上看着陆淮聿一个人忙碌不是梁瑾的作风,思考不过两秒他就开口问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陆淮聿不跟他客气,让他去把袋子里的番茄拿出来,洗了切块装到盘子里去。 梁瑾熟稔的刀工很快吸引来陆淮聿的注意,面对他的眼神,梁瑾只是淡淡地笑,说以前有段时间自己住,所以会一点,但对于下厨来说,水平也仅限于,不让自己饿死,味道都很差劲。 梁瑾以为说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两个人不再说话,或者转到下一个话题,但陆淮聿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大脑宕机三秒之后,梁瑾说,13、4岁左右吧。 “一开始经常到邻居奶奶家蹭饭吃,后来次数多了,我不好意思,就帮着打下手,再后来学习比较忙,学校也开了食堂,就一直在食堂吃。”梁瑾语气听起来倒是很轻松。 梁瑾以为陆淮聿还会继续问下去,毕竟当初他和他的大学同学无意间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大家都显示出很好奇的样子,毕竟在这个时代,13、4岁的小孩一般都被家长逼着坐在书房里,而不是连吃饭都要发愁。 但陆淮聿没问,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 只有两个人吃而已,陆淮聿也没有做很多菜,一盘简单的鸡蛋炒青菜,煎好的羊排,还有一大碗炖好的番茄牛腩,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晚餐。 自从来到陆淮聿身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简单的家常菜,陆淮聿看他吃得格外慢,以为是味道不行,“我也不是很会做饭,凑合吃吧。” 梁瑾低着头扒饭,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地说很好吃,又小声说谢谢陆总。 梁瑾在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也不看手机,陆淮聿也是一样,在这点上他们两个倒是很适合一起吃饭,只是梁瑾还是不能习惯这样温馨和谐地相处,仿佛两个人不是钱色交易,更像是在谈恋爱,这让梁瑾不太自在。 他宁愿陆淮聿和以前一样,很少说话,单刀直入,结束就再见。 他有想过,在那天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晒太阳的时候,没有太深入,但还是思考了一下。 他为什么不能自然的接受陆淮聿对他好呢? 梁瑾想,他可能是在害怕。 害怕时间到了陆淮聿不放自己走。 万一陆淮聿觉得这样继续下去很舒服,不结束也很好,万一他有一天突然喜欢上了自己,那该怎么办。 这也不是梁瑾自恋,只是陆淮聿的眼神、前后态度变化都太过明显,傻子才不会怀疑。 所以梁瑾有意无意,在做出一些破坏,但也只是希望陆淮聿明白,他不是临时给一点好处就会被轻易收买的人。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默默接受的,毕竟装傻比掀桌要简单很多。 可是梁瑾更害怕的是,如果陆淮聿一天比一天好,到时候自己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那也太贱了。 所以梁瑾还是打算尽早提醒陆淮聿自己迟早要走的事实,希望他早作准备,到时候一切都顺利。 “陆淮聿。” 梁瑾难得喊了他的名字,不过语速倒不快,语气也挺温柔的。 “今天我经纪人看到你了。” 陆淮聿坐在梁瑾对面,头顶的水晶吊灯把两个人的表情映得很明显,有一点微妙的变化,都能在明亮的灯光下暴露出来。 “我知道。”陆淮聿说。 “我一开始骗她,我说我们是合租室友关系,不过很快就被拆穿了,因为她说没见过经常上财经频道新闻的集团当家人会沦落到跟别人合租的地步。” 陆淮聿笑了,嘴唇的弧度有些上扬,不过看起来不是嘲笑,只是觉得梁瑾说的话很可爱,而他经纪人的吐槽也非常到位。 梁瑾继续说:“我没打算隐瞒。” 陆淮聿笑意变淡了一些,点头,表示同意。 “但我想,这种新闻对你来说也算是丑闻吧。” 陆淮聿脸上的表情没动,因为他知道梁瑾的话还没说完。 “所以我会告诉她,我们很快会分开。至于是py,还是金主,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随便她自己脑补吧。再说,没记错的话,我们的合同也只剩不到一百天了,很快就” 陆淮聿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梁瑾把这些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让他继续说。 “我不会告诉她具体的数字,因为这样也挺莫名其妙的。我只是说我们很快会一拍两散,让她不用担心会有绯闻之类的东西跳出来就可以” 梁瑾还想继续往后说,但是陆淮聿不打算继续听下去,他打断了梁瑾的话语,脸上的笑意已经一点都没有了。 不过眼神相当的平和,情绪看起来也非常稳定,他对梁瑾说:“我知道了。”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陆淮聿被迫清楚知道,在被迫和他绑定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梁瑾就在倒数,每一天都不曾懈怠,来倒计时这段日子的结束,并为此欣喜不已,手舞足蹈。 如果不阻止梁瑾继续说下去,陆淮聿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甚至能听到他是如何和经纪人计划自己逃离魔爪后的工作安排,所以陆淮聿提前喊停,结束了这场对话。 至少到目前为止,陆淮聿并没有很好地做好让梁瑾离开的准备。 说好的一年好像太短了,陆淮聿忍不住去想。 — 晚上,陆淮聿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梁瑾对他的忙碌习以为常,并表示自己会把碗洗干净,让陆淮聿放心出门。 陆淮聿坐电梯来到负二层,坐在驾驶位上,安静地坐了五分钟,然后轻车熟路给一位固定的心理医生拨去电话,询问他现在是否有空。 得到确定的回复之后,陆淮聿才驱车前往。 陆淮聿从小到大都是去同一家医院体检,在父母离婚的那年表现出一些明显的情绪问题,在陆奶奶的千催万盯之下,陆淮聿才开始有定期去心理医生那里做咨询。 不过陆淮聿并不认为自己有病,心理问题也算不上大毛病,不影响日常生活,也不会影响他的个人行为,他只是习惯性失眠、遗传性神经压迫、冷漠程度高于常人,仅此而已。 这对于当时的陆淮聿来说,拒绝对外界的感知,冷漠的性格反而能让他更加专注自己手头的事情。 他本来也不是普通人。 不需要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时刻。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陆淮聿只是来到心理医生的办公室,小坐半小时放松,然后拿着诊疗单去开药。 成年以后陆淮聿很少因为情绪受困,在时间的堆砌下,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受挫,习惯性失眠也渐渐有好转,只不过相较于普通人十二点躺在床上就能入睡,陆淮聿要多花两个小时而已。 按照之前约定的就诊频率,实际上下一次咨询应该是一周后,不过陆淮聿决定今天晚上就去找那位医生聊聊。 “最近有什么问题吗?”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调出陆淮聿的个人档案。 陆淮聿坐在一张很舒服的软椅上,双手交握,自然的垂在身前。 “没什么问题。”陆淮聿说。 医生推推鼻梁上的镜框,看了一眼病历单上刚做完检测呈现出来的激素水平,问:“最近睡得怎么样?” 陆淮聿点头,说还可以。 医生跟陆淮聿相处的时间足够长,听出他的敷衍也不去拆穿,继续问道:“确定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你这个指标不太正常,看起来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会导致易怒。” 陆淮聿摇头,说最近有几个项目在同时推进,很忙。 不过医生并不买账,说他以往的工作强度并不低,这并不值得他在晚上专程跑过来,认为陆淮聿有所隐瞒。 “陆总,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也知道,有所隐瞒会导致医生的判断出现失误,你花时间来做的咨询效果也并不会好。” 陆淮聿沉默了很久,久到医生以为他还是不打算说,准备要离开。 “年前,我买了一只猫。” 医生松了口气,肯打开话匣子就可以,说明事态并不严重。 但他同时也感到疑惑,因为他知道陆淮聿童年时的经历,不认为他会是爱心泛滥的人,更何况 “……陆总,我记得您对猫过敏。” 但陆淮聿没理他,轻描淡写道: “我关在家里养了大半年,养不熟,一有机会就往外跑。” 第27章 27 “他哪也去不了。” 医生没出声, 也没催促,希望陆淮聿能自己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陆淮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接着说: “刚开始看到的时候, 我觉得他很漂亮,异乎常人的漂亮。” “如果我不要, 肯定会被别人抢走, 所以即使不太道德,我还是买下了。” “起初带回家的时候, 这只猫的脾气不好。” 医生听到这, 问了一句, “具体是怎么样呢?” “娇气。” 陆淮聿表情很淡, “一不如他的意,就会给我摆脸色, 欺负狠了还会哭,一直流眼泪,但是又不哭出声。” “我经常,在他哭睡着了才发现, 原来刚刚那么安静, 是他在流泪。” 医生愣住了, 觉得陆淮聿说的应该不是一只猫, 猫生气了会挠人,会哈气, 但应该很少有猫咪会哭, 而且还一直哭,不发出声音偷偷哭。 “我一开始确实对他不太好。” “我把他关在家里,想让他改改性子。“陆淮聿想了想,补充道:”大概两个多月。” 医生说猫咪不像狗那样高需求, 但这样冷落也不太好,顿了顿又问陆淮聿效果怎么样。 陆淮聿说效果很好,从那之后猫咪再也没和他闹过别扭。 医生懂了,那现在应该就是猫咪身上出现了其他的问题。 于是接着问道:“那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淮聿抬头,看了他一眼,才继续说:“我说过了,他不愿意待在我这里,还有不到三个月吧,他就不是我的了。” 医生愣住了,没有听过这种说法,疑惑地问:“是生病了?还是说要把猫送给别人了?” 陆淮聿不说话了,垂在膝前的手放到桌上,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医生试着缓和自己的语气,耐心开导陆淮聿,让他不要继续钻牛角尖:“陆总,你之后还想和他见面,继续相处吗?” 不用陆淮聿说话,医生只看表情也猜到了他的答案,结合之前陆淮聿说的话,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陆总,很明显,你在害怕。因为你一开始对他并不好,从你的视角来看只是不太好,但个人是没有办法完全感同身受的,在那只猫的眼里,也许是不好,甚至是差。” “你害怕到了约定的时间之后,你再也没有理由光明正大拥有他了。” 说到这,又叹了口气:“至于你这段时间激素水平出现异常,我想与这点也有关系,但目前我认为这只是你内心恐慌的投射,或许事情还没有糟糕到这种程度。” “你只是害怕。” 陆淮聿听完笑了,他漫不经心地想,他害怕谁? 害怕梁瑾吗?拳头砸在人身上就像挠痒痒的梁瑾吗? 如果他非要走,再抓回来就好了,有什么可怕的。 赵家能破产一次,陆淮聿就可以让他破产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只要梁瑾还在乎,就没什么办不成的。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哪也去不了。” 陆淮聿把话说到了明面上,态度明确,他只是在想要怎么把梁瑾顺理成章地留下来而已。 他要梁瑾留下来,心甘情愿留下来,眼里只有他,也只能依赖他。 医生劝不动陆淮聿,只能先给他开一些小剂量的药,并嘱咐道如果有不适一定要提前来就医。 陆淮聿出了门就把药给扔了。 做得毫无心理负担。 他每个月来见一次心理医生,只是为了让陆家的老太太放心而已,如果不是受不了老人家没完没了的唠叨,陆淮聿是不可能走进来的。 他没病。 或许他真的如医生所说,性格比较极端,做事比较狠辣。 那也是有必要的,不需要矫正,更不需要改。 — 陆淮聿走后,梁瑾把碗筷收走,先做了一遍简单的冲洗清理之后才把碗具放到洗碗机里去。 在等待机器运作完成的那段时间里,梁瑾打开手机开始编辑文字,试图拟一个合适的措辞,思考该怎么和陈琪简单交代一下现况。 “所以我们很快就会分开,大胆猜测不到三个月,你可以放心,不会有相关的新闻传出去。” 在那段话的最后,梁瑾是这么编辑的。 他检查了两遍,觉得没什么问题,点了发送键,一条绿色的信息很快弹了出去。 陈琪好像就在手机屏幕对面等着梁瑾似的,很快回过来。 cq: cq:梁瑾,没人说过你编故事的水平很烂吗? cq:要不我来给你编一个,他是你的金主,你们如胶似漆在一起一段时间,不过现在你打算重新搞事业,他不乐意了,于是你要跑路,你觉得这个版本怎么样? 梁瑾想了想,谨慎地回了一句:如果你觉得这个版本更好的话,也可以。 下一秒,陈琪的视频通话邀请就弹了进来,梁瑾刚接通,劈头盖脸就被陈琪一顿输出。 “你谈恋爱就算了,你没说过你的性取向是男啊。” 梁瑾默了两秒,为自己辩护:“我以前确实不是。” 陈琪有些头疼,暴躁地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说:“你下午才签的代言,然后现在告诉我你居然背着我埋了个惊天巨雷。” 梁瑾反过来安慰她:“别担心,重新开始工作前我会处理干净的。” “哦”,陈琪点点头,表情淡漠,说:“但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这个确实是事实没错,梁瑾低着头让她骂了几句,陈琪气也就消了,还能怎么办呢,多做几份公关备案呗。 陈琪骂累了,走到茶几边上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几大口把一杯水喝干,开始安排梁瑾:“下个月就去看房子。” 她加重语气,提醒道:“你们两个分手之后,你自己住的房子。” 梁瑾在手机屏幕对面只是一个劲地说好。 挂了电话之后,陈琪找到周阳的微信,直截了当问他:“你知道梁瑾是gay吗?” 还在前线积极冲浪的周阳秒回一个问号,紧接着又说:“姐,你知道了啊?” 陈琪问周阳什么时候知道的,细枝末节一并报上来。 周阳干脆给她发来一长串语音。 “噢,就是拍上部戏的时候,那时候就有个男的大晚上来酒店找瑾哥,诶那天是导演请客吃饭好像,把我吓一跳你说瑾哥的反应?他好像不是很意外,不过那天他喝醉了,我一个人也不能掰成三块用,更何况瑾哥自己点头说可以,我就让他们走了姐你担心啥啊,那个男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在瑾哥身上,应该是挺喜欢瑾哥的” 陈琪头都晕了,原来那么早就开始了,还光明正大在剧组的酒店抢人。 周阳接着说: “后来瑾哥就一直住的顶楼剧组的人还问呢,我就骗他们说原来那间房有点问题,酒店补偿才换的就是不知道信的人有多少我也没好意思问瑾哥具体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但瑾哥做事挺有分寸的,应该出不了啥事现在男同也挺多的这也不稀奇了” 陈琪转头劈里啪啦把周阳也一顿臭骂,说他早知道还不说,工资发给他一点用处也没有,周阳委屈的要死,说你是他经纪人,我只是个助理而已,我怎么知道你居然一点都不了解。 陈琪在网上扒拉半天搜罗出一张陆淮聿的正面照片,发给周阳,问他是不是同一个人,周阳瞧着眼熟,说应该是的。 陈琪和周阳两个人讨论了一会,最终认为,如果梁瑾的确能快速分手抽身,确实出不了大问题,就算是出了问题,以梁瑾现在的咖位,应该也激不起太大的水花,大不了挨点骂,反正互联网没有记忆,更何况还有陆淮聿这关把控着,再惨也惨不到哪里去。 最后陈琪让梁瑾跟她保证,这边断掉之后起码两三年都别再谈新的人了,老实点。 梁瑾满口答应下来,才真正算是翻篇。 — 陆淮聿从医生那回来之后,没有立刻上楼,他坐在车里,车内的灯被他抬手关掉,几乎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只能分辨出冷硬的下颌,陆淮聿打开手机,先是给陈言打了一个电话。 简单吩咐道: “帮我查查梁瑾的母亲。” “越详细越好。” 陈言连声应下,又问赵坚成的动向要不要继续关注,陆淮聿低垂着眼眸,没怎么思考:“继续盯着。” 如果要把梁瑾继续留在身边,他总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吧。 挂了电话,陆淮聿想到白天秘书提到的那个视频,切到另一个软件。 午休期间,陆淮聿没有跟平常一样一直待在办公室处理事务,而是走出办公室歇了会。 也就因此意外听到了一些讨论的声音: “陆总用的那个杯子,跟梁瑾视频里做的那个好像一模一样啊” “应该不是同一个吧,这个杯子陆总换了得有个把星期了,梁瑾的视频这周才发出来。” “你傻吧,哪有现录现发的,肯定早就做好了啊,你看他穿的衣服就知道不是最近录的” “你们是不是出息了,陆总的舌根都敢嚼?” “没有,只是觉得神奇嘛,而且那个杯子确实很可爱,如果是买的,我也想整个同款” 虽然陆淮聿很想当着他们的面炫耀一把说“不是买的”,但想到梁瑾现在的职业,还是没说。 视频是从梁瑾出门开始拍的,他带着口罩和帽子,看起来全副武装,一边走在街道上,一边举着手机对着镜头说话: “虽然走在路上应该也没人能认出来(笑),但我还是打算稍微遮一下。” 陆淮聿能认出来,这条小路是往陆家的必经之路,梁瑾没有直接从陆家门口就坐车走,而是自己慢悠悠一路逛出富人区之后,才在街头招手揽下一辆车。 画面抖动几下,梁瑾上了车,因为有司机在,梁瑾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压低了自己的帽檐,声音也很低: “现在给大家看看窗外的风景” 镜头转向窗外,梁瑾只露出来半张侧脸,睫毛很长,眼睛亮亮的,稀松平常的路道也看得仔细认真。 陆淮聿从没在网上看过类似于vlog这样的视频,看别人的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他认为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但是把对象换成梁瑾,陆淮聿却坐在车里,把一个12分钟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到梁瑾因为把形状捏毁了而懊恼,不小心在上色的时候把颜料弄到脸上而尴尬地对着镜头笑,眼睛即使弯着却也还是很生动,让陆淮聿无端想起留学那年有天晚上走出会议室,抬头却看到了流星。 梁瑾在杯身上画了大海,他拿着画笔,蘸上白色颜料,绘出海浪打在沙滩上浮出白色泡沫的效果。 梁瑾一边画,一边自言自语:“其实我很喜欢大海,他让我感到宁静和包容,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没关系,搞砸多少事情也可以重头再来。” “当然,还是希望大家的人生都顺遂一点,不用那么多的忍耐就可以获得幸福。” 陆淮聿看着屏幕上认真祝福粉丝的梁瑾,很想问他: 你是一直在忍耐吗? 是吧。 你祝别人幸福,那对你来说,什么叫幸福? 陆淮聿知道答案显而易见。 梁瑾不要陆淮聿对他温柔,不要陆淮聿的关心,也不擅长和陆淮聿平和地相处。 他只想要一个结束。 可惜的是,陆淮聿什么都可以给他,唯独这个不行。 他可以要天上的星星,但是不可以想离开。 陆淮聿难得体谅,如果梁瑾换一个愿望,他一定会满足他的。 第28章 28 “他低头,静静地注视着梁瑾,只…… 后面的几天陆淮聿表现得很正常, 让梁瑾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其实陆淮聿一直就没有变, 除了刚开始的几次在床上,陆淮聿表现得好像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在之后的日子里并没有刻意为难他。 对此, 梁瑾只能把这归结为陆淮聿恶劣的癖好,喜欢看别人哭着求他, 实际上又不会真的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仔细想来, 虽然陈助理经常和自己抱怨工作压力大, 但因为陆淮聿发的福利丰厚而在微信上跟他激动的时刻也并不少见。 可能,陆淮聿本来也不是太坏的人呢? 即使大部分情况下他都非常的霸道不听人言, 一旦超出他的控制范围就会不择手段达成目的。 梁瑾想起当时母亲软着声和自己说的话,她说自己打听过,陆淮聿人很好,说不定是真的打听过。 不过梁瑾一向严谨, 他不觉得这几天多想全然是自己的问题, 当然也有陆淮聿的部分原因, 他们两人的接触太少, 见面又只是上床,过分的亲密让他混乱, 让他误把多认识陆淮聿一点当成了危险的信号。 梁瑾自顾自拉响了警报, 但通过缜密的推理和回忆之后,又擅自解除了警报,并且给自己下达指令,无论陆淮聿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做出什么行为, 他都照单全收就好。 无论他如何设想,都不可能猜到陆淮聿的真正想法,更何况梁瑾本也不擅长揣测别人的心意,思考背后的原因只会让他苦恼,不如自暴自弃,放任结局走向。 陈言的工作效率很高,不仅把梁瑾的母亲查得清清楚楚,甚至连赵家那对父子的履历也一起装订在文件夹里面,分门别类放好。 陆淮聿坐在办公楼里,一页一页地翻阅,看到一处,他的眼神停留的时间变长,陈言侧过身看了一眼,正是自己做了标记的地方,立即明白这个时候需要自己出声解释了。 “章邵琼不是梁先生的亲生母亲,根据目前所能得到的资料,她是在梁先生三个月不到的时候嫁给梁序堂的,在这之后有过三次流产的经历,不过梁先生本人应当是不知道的,据说当时在梁家伺候的佣人都对此缄口不语,应该是梁瑾的父亲下了命令。” 陆淮聿抬起头,看了一眼陈言,很快想明白了大概的事情脉络,他的思维能力很强,串联起这样细碎的线索并不困难。 怪不得,如此轻易地就把梁瑾推了出来。 陈言看了眼陆淮聿的表情,觉得他此刻脸色冰冷的可怕,眼神半垂着,快速地翻阅着手下的报告。 陆淮聿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心疼的情绪。 怎么这么可怜啊。 诚如陆淮聿这样的人,也觉得有些不妥,或许把梁瑾留在自己的身边,还可以选择别的、更加温和的方式。 梁瑾想走,他一直都知道,陆淮聿派人去查梁瑾母亲的底细,还有赵家父子的事情,也不过是希望手上多些把柄,让梁瑾除了他无人可依,这样自然就走不了了。 等梁瑾知道,除了他,没人会像自己一样在意他、爱他,那他自然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让一个人心碎,再达成目的,未免也太过残忍。 — 陆淮聿回到家的时候,梁瑾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深深地窝在被子里,平躺着,脸很小,几乎看不出骨骼的棱角,但脸上的肉却一点也没有往下松的意思,紧致流畅,脸颊自然呈现出一种天然的粉色来。 房间里没有关灯,但梁瑾没有拉上窗帘,窗外银白的月光倾洒进来,在两个人之间划分出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梁瑾那边是带着月光发亮的,而陆淮聿这边是全然漆黑的。 陆淮聿正低着头,仔细地看着梁瑾的脸,眼神近乎贪婪地描摹着每一处,如果此时梁瑾睁开眼睛,应该会被狠狠吓一跳。 他想,梁瑾应该感恩,因为自己已经放过了他很多次。 梁瑾在游轮生病的那天,裴晏之和林听颂也在,作为陆淮聿的发小,他们两个没有理由缺席陆淮聿的生日。 他们当然也知道,为什么原定五天的行程,在出发的第三天就匆匆回程靠岸,要想在第三天靠岸,至少第二天夜里就已经掉转船头往回走了。 还没到下船的时候,裴晏之就把陆淮聿拉到一边去,面色复杂,问:“你怎么回事?” 陆淮聿皱眉:“怎么了?” “船上是没有医生吗,需要你这么着急回去?” 陆淮聿没觉得有问题,说:“我不需要他生着病陪我。” 裴晏之谈过不知道多少段,经验丰富到可以开班,他定定的看了陆淮聿一会儿,嗤了一声,说:“陆淮聿,你知不知道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你在喜欢他?” 但陆淮聿摇头否认了,他不认为通过这么一件事情就能轻易判断出喜欢。 “如果是我的员工生病了,我也不会让他们带病上岗。” 裴晏之一手搭在桅杆上,脸上的表情稳操胜券,笑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 不知道。 陆淮聿看似风光,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可他最缺的偏偏就是喜欢和爱。 没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大多数的人,会从父母的相处模式中懵懂感知什么是爱,至少知道什么是不爱。 也会从父母对待自己的方式里判断出,是否被爱着。 但陆淮聿两者都没有,因为他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他从小就不是沐浴在爱里长大的。 裴晏之先抛了个问题,很简单,他问陆淮聿,在看见梁瑾抱着马桶吐的时候,是心疼还是嫌弃。 陆淮聿回忆片刻,沉默了。 “听说你花了两千万买他一年,这一年里他居然还出去接了回戏拍,陆总,这样不亏吗?” “他去拍戏也就算了,你也跟着去,挂名说是出差,你糊弄糊弄别人得了,把自己也给骗进去了?” “就林城那块地值得你跑过去待这么久,林听颂几次找你找不到,结果秘书说你去那边出差。” 裴晏之看他拧巴的眉心,知道他听进去了,接着说:“你是不是以为见色起意不算喜欢?” 陆淮聿哑然失语。 他的父母不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而是平平无奇的商业联姻。 陆家需要一个继承人,而顾家恰巧需要借陆家的势力东山再起,陆淮聿不是因为爱情才结出的果实,他在两家人的期盼中诞生,象征着两家合作的成功,象征着陆家后继有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意义。 生下陆淮聿之后,他的母亲顾涵予在身体恢复后就回了顾家,陆淮聿的父亲常年在公司忙碌,极少回家,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说是忙碌,哪有人会忙成这样,不在意罢了,刻意的遗忘。 陆淮聿是被家里的保姆带大的,只有在头几年过生日的时候,才会看到他的父亲母亲齐聚一堂,即使气氛僵硬,客气疏离,等他六岁的时候,顾家正式稳定下来,两家彻底分手,陆淮聿算是真真正正的被遗弃。 要认真说起来,陆淮聿也是权贵阶层利益交换的产物。 他和父母相处的机会少到,小时候连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这样,也算是有父母的小孩吗? 这样的人,你要跟他谈爱? 陆家不需要多愁善感又脆弱的继承人,陆淮聿在很小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不再渴望见到父母,不再眼巴巴求那可怜的一点关注,他用最快的速度成长,把自己的时间填满,武装成一个合格的陆家继承人。 冷面心硬,心狠手辣,运筹帷幄,陆珉章顺利退休,陆氏财团依旧运作良好,所有人都很高兴。 没人问过梁瑾愿不愿意牺牲,但同样,也没人问过陆淮聿,你想不想。 陆淮聿认真的思考过后,斟字酌句: “我的确不愿看到他生病的样子,很可怜。” 所以陆淮聿在梁瑾抽筋的时候,会让厨房备些缓解的果汁,会在意识到梁瑾瘦得可怜的时候,让家里的厨师多花点心思。 会在梁瑾明显难过的时候,伸手抹掉他的眼泪,说所有人都是出来卖的,这没有什么可耻的,让他不要难过。 会在梁瑾出去跑一个又一个试镜,疲惫不堪地回来之后告诉他,你不用这么费劲,想要红的话告诉我就好了。 他只是想让律师吓唬梁瑾,没想到他会在第二天发起高烧,于是陆淮聿退了一步,他想去拍戏去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听到这,裴晏之仰头叹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悠悠来了一句:“我不知道怎么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 陆淮聿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也不知道有爱该是什么样的。 而他们的开始又是那样的糟糕。 连陆淮聿自己也觉得离奇且荒谬。 带着利益和目的的开端,这怎么能叫做是喜欢呢,怎么能发展成喜欢呢。 他只是想把梁瑾绑在身边,至于为什么,也不是很重要。 梁瑾动了动,翻了个身,发出的声音把陷入沉思的陆淮聿拽了出来。 他背对着陆淮聿,被子往下滑了一半,梁瑾睡觉向来不太老实。 陆淮聿站起身来,很快走近梁瑾,帮他把滑落的被子重新拽上来一点,又用手背贴了贴梁瑾的脸颊,觉得有些烫,没把被子掖死,留了点缝隙。 他低头,静静地注视着梁瑾,只觉得心口鼓胀得很厉害。 有处不可名状的地方破了个口子,呼呼地往外通着气儿。 可这就叫喜欢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又该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 极为罕见的,陆淮聿平生第一次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他有点不知道要拿梁瑾怎么办才好了。 第29章 29 “到现在为止一面也没见上。”……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 梁瑾正在家里虚度光阴,冷不丁收到陈助理发来的消息,话里话外是要梁瑾好好准备一下, 因为陆淮聿晚上要把他带到陆家老宅去。 到这时候,梁瑾才有点反应过来, 原来他先前住的别墅, 只是陆淮聿名下无数私产中的毫不起眼的一处而已,真正的陆家老宅, 他还没有去过。 可惜梁瑾不知道这场晚宴的真实目的, 如果他能提前知道一点, 也许今天晚上他就不会去了。 也不是非常正经的宴会, 陆淮聿本来也不打算去,只是陆家老太太强压之下, 勒令他必须出席参加,因为这场宴会本身的目的就是替陆淮聿掌眼,提前物色陆家未来当家主母的人选。 陆淮聿亲情淡漠,和父母关系不亲, 从小到大唯独陆老太太给过他家人的关心, 也正因此, 陆家老太太说话, 陆淮聿是没有不听的,即使心里真有不愿, 嘴上也是答应的好好的, 搬出老宅之前给佣人下的命令也不过就一条:只要老太太高兴,旁的都无所谓。 别人都说他手段狠辣、六亲不认,是个没良心的,陆珉章还没到退休岁数, 就急匆匆地退休让位,不知道的说是后继有人有钱有闲,知道一点内情的都忍不住,说陆淮聿是狼心狗肺,对亲爹也毫不手软。 只有陆家老太太心疼孙子一路走来的不容易,也清楚自己儿子的德行,跟老姐妹们聊天的时候总有意无意提上一嘴,满眼满语都是她的宝贝疙瘩淮聿,这样久了,谁还听不出她的意思,风言风语过了这阵,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了。 人家亲妈都不介意孙子对儿子下手,外人还有什么可说道的呢,说多错对,小心惹祸上身,现在形势困难,经商不易,聪明人都喜欢明哲保身。 陆淮聿因为工作原因,搬出陆家老宅的时候,陆家老太太着实难过了一小段时间,不过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却灵光的很,从不给孙子使绊子,把在家里伺候了三十多年的老管家送去伺候陆淮聿,自己身边只留了一位名叫岑佩的老佣,也算得上是陆家的老人了。 梁瑾自我认知清楚,明白这场宴会的主角不是自己,也绝对不能是自己,没有特意打扮,只是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宽松的米色衬衫,套上一条休闲长裤,只是梁瑾太过纤瘦,裤子只能松松垮垮地卡在胯间,梁瑾在穿衣镜前看了两眼,轻车熟路把腰带抽出来一点,认真系上。 陆淮聿临时有个会议要开,不能回来再顺道把梁瑾一起捎过去,就让自己的司机先把梁瑾送过去。 岑佩作为陆家的老人,若陆淮聿愿意,给她几分尊重也是配得的,她做事干练老成,脑子也活络,见到陆淮聿的司机下车给梁瑾开门,没花几秒就立刻确定:梁瑾就是陆淮聿提前给她打过招呼,要仔细伺候着的客人。 不能让人冲撞了,也别拘着人,要仔细照顾着,又不能看得太明显,若是愿意吃,便送些吃食给他,若是不愿意,就让他随意逛,总之,是不能轻慢、不能敷衍的。 她在陆家做了这么多年工,就没见过少爷对谁如此上心过。 从另一处大门进来的客人用不着岑佩亲自迎,她最首要的任务是把梁瑾安顿好。 梁瑾的外表看着不像个24岁,说是18岁也不会有人怀疑。 身形瘦高,只是远远瞧着,那周身的气质便知不是普通人。 待距离走近了,看得更清楚,那是一张相当漂亮的脸蛋,眼睛很大,瞳仁清亮,眼尾阔而长,细看之下还微微上扬,分明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平静望向她的眼神却好像自然带着钩子,唇红齿白,细腰长腿,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也不为过。 岑佩作为陆家的老管家之一,见识过多少大家小姐,没有一个是不好看伶俐的,那数量加起来可能比梁瑾见过的人还要多,可她瞧着,却觉得都不如眼前这位看起来身形单薄,有些瘦弱的男子惊艳。 她隐隐有了些许猜测,不敢妄自揣度少爷的心思,只是在心里无声地感慨:人之常情。 这样的尤物,又有这样的皮囊,要什么没有呢,顺风顺水是再轻易不过了,简单的穿着在他身上反倒成了锦上添花,丝毫不显朴素,倒是扎眼的很,让人想当成个宝贝偷偷藏在家里,别让别人看到才好。 陆家设宴,能收到邀请函的人家几乎都来了,没收到的也托着关系搭着手一起来了,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家老太太为人和善,自然不会让人难堪,给了宾客几分面子,也没把浑水摸鱼跟着进来的人赶出去。 梁瑾的性子并不活跃,就算是与认识的人处在一块,也不过是简单聊聊天,更不要说陆家这么多人,没一个是他认识的。 那些人做的游戏、组的局什么样,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其他人倒想要接着陆家的风多结识些关系,只是没人主动上前来和梁瑾搭话,他一直冷着张脸,了解他的人知道,他也不是不开心,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罢了,不认识的人也不会贸然上来贴他冷脸,何况来这的人多少都有点背景,眼高于顶才是常态。 梁瑾无意与人攀谈,宴会正厅里有人在跳联谊舞,音乐声很大,里面很热闹,但梁瑾光是远远看着,都觉得有些吵,也不明白为什么彼此不认识的人却能互相笑得那么开心,他把高脚杯里头剩下的不多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顺手把杯子递给一旁拿着托盘的佣人,就离开了正厅。 陆家老宅很大,说是别墅还太过谦虚,梁瑾只在电影里见过这样的房子,更准确地来说,算是一个庄园。 司机来接他的时候,光是从大门口开进来就花了二十分钟,如果梁瑾想在今天晚上逛完一圈,可能打个车会轻松一点。 梁瑾经过花园餐厅,里头人并不多,算是社交的边缘区,而从进来后都没有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因为他不想被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和xx是什么关系之类的问题,所以哪怕里面人少,梁瑾也只是走到摆盘精致的餐桌面前,低头端详、然后戳起几块看起来尤为精致的蛋糕,放到嘴里慢慢嚼。 岑佩要伺候老太太,不能一直看着他,就叫了个自己放心的佣人常绥,让他不远不近地跟着梁瑾,有什么事立刻汇报。 常绥跟着梁瑾在陆家闲逛了大半个晚上,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也没发生什么值得汇报的事,只是暗暗的想这位先生什么时候能坐下来歇会,他跟着走来走去都有些吃不消了。 花园餐厅外面是修剪得非常整齐的绿植,窗外有好几平米的绿植盆栽还有大片大片的花田,因为招待客人,陆家所有能开的灯都开着,照得外面这一大片花园如梦似幻,梁瑾闻到了很浓密的花香,然后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姑娘。 女孩显然认出梁瑾了,笑得很开心,眼睛弯弯,朝他招手,想要他出来。 从某些角度出发,梁瑾和陆家老太太很像,一样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很少会生气,也很少拒绝别人,所以梁瑾出去了。 女孩离得不远,梁瑾从里头绕出来也没花多少时间,他只是不知道女孩叫他出来做什么。 “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那天你跟着陆先生一起来的,对不对?” 她这样说,梁瑾就想起来了,于是点点头,说记得。 “上次都没来得及跟你自我介绍,我叫时淼。”女孩笑眯眯的,没有因为梁瑾非常不明显的热情而冷脸。 梁瑾张张嘴,刚要说什么,时淼就摆了摆手,笑着说:“我知道的,你叫梁瑾嘛,我看过你的剧,当时就认出来了。” 梁瑾的确不擅长社交,听她这样讲,也只是低低地噢了一声。 “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女孩吐了吐舌头,表情狡黠,理直气壮道:“我走了这么久脚都磨破了,又很无聊,难得遇到一个认识的人,肯定要叫你的呀。” 梁瑾这才注意到她穿的一双极细的高跟,脚脖子那已经磨得很红。 “要不要叫人送双拖鞋来,穿着不舒服就别穿了。”梁瑾轻声说。 时淼眨了眨眼,说:这也行嘛,我有点不好意思,而且这边好像没什么人来的。” 梁瑾说没关系,然后走到一旁,丝毫不意外地看着缩在角落的常绥,麻烦他去拿一双女士拖鞋来。 常绥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被人发现了,忙不迭点头说好的,请他们二位稍等一会。 时淼之前都没发现过花园里还有佣人,忍不住感慨:“不愧是陆家啊,这片花园只是偏门的小装饰区而已,压根还没到正经园区,居然也时刻有人守着…” 梁瑾笑了,可能是笑她的天真和粗线条:“不是,这个人跟着我很久了。” 时淼惊呼一声,说那刚刚我看了你半天都没发现有人跟着你诶。 又开玩笑似的说:“他一直跟着你干嘛,怕你投诉他啊?” 梁瑾摇摇头,说不知道。 可能是怕他出来乱说什么臭了他们家少爷的名声吧。 非要梁瑾过来的是陆淮聿,到现在为止一面也没见上的也是陆淮聿,这样还要故作高明地派人一直尾随他。 派出来的人也不怎么聪明。 从一开始就被梁瑾发现了。 他只是懒得说,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第30章 30 陆淮聿笑了,说:“谁说男的不能…… 梁瑾不擅长聊天没关系, 时淼擅长。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讲话,梁瑾只是低着头听,然后时不时地附和她一两声,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两个人竟然意外地和谐互补。 时淼前面刚讲完自己怎么和sa斗智斗勇甩掉配货的故事, 突然卡壳, 叹了口气,托着脸说:“好无聊, 真的好无聊。” 梁瑾说怎么会, 你可以去挑战另一家奢侈品店的sa。 时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哀嚎一声, 闷闷地说:“不是啦。” 方才的佣人早就把柔软舒适的拖鞋送了过来,两个人在花园里找到一处吊椅, 坐了上去,就着月光和花香,一荡一荡的,互相陪伴, 好像两个受伤的小动物互相舔舐伤口。 “我在这里, 谁也不认识。” “除了你, 梁瑾, 看到你我好高兴。” “我不能陪着林先生出席,我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情人。” “当然, 我拿了很多钱的, 也不是抱怨林先生,他对我也还算不错。” “只是”,时淼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我总是在想,等他厌弃我,我该去做什么呢?” “做别人的情人,也不是那么难接受,可是,梁瑾,你知道吗?” 梁瑾偏过头看她,看出她脸上很是明显的难过。 时淼捂住脸,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哽咽:“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傻子都清楚。”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他教会我很多,也给了我很多,但我现在却变得贪心,我居然想要和他谈恋爱,想要他眼里只有我,怎么可能呢……” 梁瑾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拍她的后背。 时淼努力平复心情,眼睛却红红的,她接着说:“这都是迟早的,就像陆先生一样,我听林寒说,陆老太太今天花心思搞这么大一场宴会,也不过是想替陆先生物色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而已,他们这样的人,到了年纪就是这样,连普通人讲婚嫁,都要门当户对…” 梁瑾轻点头,喟叹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啊。 时淼歪着脑袋看他,抽抽噎噎地问:“你不知道吗?” 梁瑾眯起眼睛,回忆了片刻,确实不记得陈言有提过这次宴会的性质,摇了摇头。 心中却明晰了许多,怪不得要派人盯着自己,原来是怕耽误了他的好事。 可这样实在是矛盾,如果不让自己来,不是更好吗? 时淼看他表情不太对,不像先前那样云淡风轻,以为他全程被瞒在鼓里,反而替他着急起来:“你怎么不知道啊?那你不着急吗,万一陆总今天真的看上谁,和她结婚,那你怎么办呀?梁瑾,别这么佛系了,你要早做打算才行!” 梁瑾看着不远处的绿植,枝繁叶茂,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了上来,好像一根细线从喉口穿入,一直深入到腹部,把整个胃细细的缠绕住,然后吊了起来,力度不停加大,带来细微的麻木感,然后被一种反呕的冲动取代。 好在梁瑾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刚有感觉到彻底压下去,也只花了一点时间,连坐在身侧时淼都只来得及捕捉到他轻皱的眉头,却没发现异常。 他偏过头,温和地看着时淼,感谢她替自己着想,然后偏过脑袋,低声说: “他要结婚的话。” 语速不快,一字一顿。 “不是很好吗。” 陆淮聿这样的人,结婚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梁瑾要离开陆淮聿,也只是时间问题。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也不应该有任何的改变。 脱轨的列车总是要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去的,不然下场只有一个粉骨碎身。 时淼看着他毫不在乎的神情,泄了气:“好吧,忘记了,你是想要离开陆先生的,我们不一样。” 梁瑾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月光下的栀子花香浓郁到过分,梁瑾在恍惚中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但实际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也只不过两个小时而已。 常绥说宴会正式开始了,问梁瑾和时淼要不要过去看看,梁瑾本想说不,但挨不住时淼殷切乞求的眼神,小鹿般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眼巴巴地看着他,说自己没有人认识,拜托梁瑾陪她一起,梁瑾只好答应。 跟着常绥,两个人不再因为不熟悉路段而绕远路,而梁瑾先前的猜测也落了地,庄园里真的有专门负责接送的类似于观光车一样的存在。 常绥通过对讲机叫了人来,他们坐上车,沿着花园小径一路往外,靠着石墙,淡淡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十五分钟之后,梁瑾和时淼被送回到主厅门口。 可是跨上台阶后,梁瑾却开始莫名产生了一股畏难情绪,他不想进去。 但对上时淼的眼神,梁瑾抿了抿唇,还是陪着她一起进去了。 两个人来的晚,会厅里面人很多,即使他们二人的长相都过分出众,也没有惹来太多关注,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陆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在宴会开始两个半小时之后,陆淮聿出现了,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奶奶边上。 事实上,一楼并不是真正招待人的地方,相较而言,二楼的宴厅设置倒是很合梁瑾心意。 不是所有地方都打着明亮的灯光,也不是只能待在室内,梁瑾和时淼,两个人远远的站在暗处,对宴会中心地带丝毫不感兴趣。 陆淮聿穿着合身服贴的西服,身形高大挺拔,整个人看着英俊利索。他半弯腰,认真地听一位优雅从容的老太太说话,嘴角带着笑,愉悦的神情溢于言表。 等梁瑾再回过眼神看,陆淮聿半垂着眼,而一位身形匀称气质姣好的女性穿着一袭红裙,站得离他很近,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陆家老太太就坐在轮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时淼在一旁忍不住愤愤地说:“这个女人我知道,宋家的大小姐,据说很早之前就追过陆淮聿,只是后来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真的是,陆家要找儿媳妇她就回来了…” 梁瑾看她义愤填膺,忍不住打断:“你不是谁都不认识吗?” 时淼马上又说:“我知道她,她不知道我嘛!” 梁瑾感到有些疲惫,又有些委屈,可能是因为走了太多路脚后跟疼,鞋子里好像进了石子。 陆淮聿身边又换了个人,时淼又认识,张嘴刚要说,就拉着走到了室外的露台上。 时淼眼睛发亮,雄赳赳的像一个战士,说你怎么回事,要提前了解敌人底细才好自保。 梁瑾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思路说:“如果她们能抢走,说明本来也不该是我的。” “能抢走就给他们了。” 等了一会,没等到时淼的回复,反而在她的脸上看见了犹疑的表情,怕她误会自己对陆淮聿有意思,梁瑾又硬着头皮解释说:“就,用在你和林先生身上也是一样的。” 话题绕回到自己身上,时淼果然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林寒是林听颂的哥哥,和陆淮聿的关系也很近,两个人没聊几句话,陆淮聿转过去问岑佩:“人呢?” 岑佩朝露台方向指了指,陆淮聿就明白了。 陆家老太太年纪上来了熬不了太久,再加上宴会厅里人多,她不喜应酬,方才陪陆淮聿一起露面,待了不久,就先回去了,要他离开之前再上楼来找自己,陆淮聿好好地应下了。 林寒知道他也养了个情儿,但只是听说过,陆淮聿捂的死死的,明明把人带出去了好几次,却一张照片都没流出来过。 他到现在,一直都没机会亲眼见见到底是什么人物,能让陆淮聿为了他破格又破例,毕竟陆淮聿和普通的富家子弟不同,他们可以风流纨绔,但陆淮聿不可以。 这事刚发生的时候,林寒是不信的,但陆淮聿任由谣言疯传,也没有出来否认、甚至不打算制止,渐渐的,林寒也就当了真,讶异于一向低调内敛的陆淮聿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 看来是人就是没法脱俗。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有时候养情人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有多么欲求不满,很多时候只是让别人知道:瞧见了吗,身边有人,甭想着再胡乱塞人了。 陆淮聿眼神好,扫一眼就认出了梁瑾的身影,自然也看到跟在他边上有说有笑的时淼。 有什么可聊的,认识吗还笑得这么开心。 陆淮聿有点不爽的眯起眼睛,他是知道时淼和林寒的关系的,虽然不耐烦,但也不能直接把人拉开,怎么也要给林寒一点面子。 但梁瑾从来不会这样对自己。 他站在原地等了几秒,发现梁瑾连视线从未试图往这边看过,丝毫不关心自己这边发生了什么。 陆淮聿面上不显,心平气和地说: “你的情人很缺朋友是吗,非要缠着我老婆不放?” 就算是梁瑾听到这个称呼,估计也要吓得合不上嘴,更何况是林寒,他被陆淮聿骤然说出的“我老婆”三个字一噎,连自己被攻击了都没顾上。 装都不装了。 顺着他的眼神,看到时淼和她身边的男人,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传闻里陆淮聿花重金养在身边的那位,很快又收回眼神,震惊地看他两眼,不解地说:“不是,男的当什么老婆。” 陆淮聿笑了,说:“谁说男的不能做老婆?” 他的语气温和平静,但仿佛林寒再露出那种匪夷所思认为陆淮聿小题大做的表情,他就要当场翻脸。 “有机会多带她出去见见别人,好吗?” “……?” “不是,时淼还能对你造成威胁了?” 林寒不知道,梁瑾在遇见陆淮聿之前,从来没想过会和男人搞到一起去。 但陆淮聿是很清楚的。 梁瑾不是同性恋。 “陆老太太不是要给你物色媳妇吗?你这边一口一个老婆已经叫上了,老太太知道?” 陆淮聿浅啜一口酒,表情很淡:“我说了算。” 林寒用审视的目光看了陆淮聿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头: “噢,这样…” “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情人对你没什么感情?人家好像不太在意你呢。” “陆总,你当他是老婆,自顾自把戏都演完了,他知道吗?” 但陆淮聿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是同样的刻薄:“你没话讲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31 “滚吧。” 梁瑾虽然看起来全程都漫不经心, 随意而闲适,实际上,他一直在默默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章绍琼, 梁瑾的母亲。 陆家开设的宴会,章绍琼没有理由不来, 赵家虽然完全没法和陆家比, 但也还算有头有脸的人家,不会放弃这样交际的大好机会。 只是梁瑾从头到尾, 都没有看见章绍琼。 梁瑾端起酒, 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又轻轻放下。 自从上次梁瑾和母亲说完那句“别再联系了”以后, 梁瑾的确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再发给对方。 章绍琼主动了一段时间,得不到任何回应, 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打扰梁瑾的生活。 不远处宴会厅的灯光明亮到刺眼,入耳是酒杯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梁瑾不再沉浸在回忆里。 用语言很难描述这样的感受, 梁瑾承认, 他对母亲有怨, 而母亲也实实在在地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他放出狠话,也做出了决绝的姿态, 却还是忍不住会在觥筹交错中, 下意识去寻那抹熟悉的身影。 时淼喝得烂醉,被林寒提前带走,留下梁瑾一人,他趴在围栏上, 听到自己逐渐变得平缓的心跳声,额发被晚风吹起,虚虚的掩在眼前,有些遮挡视线,但梁瑾不想管。 他想见到的人是章绍琼,最后却只见到了赵明屿。 他身边跟着的女伴不再是上次梁瑾见到的那位,看起来小鸟依人,不知道赵明屿附到她的耳侧说了什么,又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角,女孩笑得明媚,没有跟着赵明屿一起进来,而是在宴会厅里头找了个地方,乖乖地等着。 虽然梁瑾的样貌容易让人心动,却也容易让人望而却步,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很冷。 但事实是,他身上曾经有过的尖锐的刺,都已经尽可能内化掉了。只要你主动,梁瑾都会或多或少有几句回应,只是很难,很难有人真的走进梁瑾的心里去。 被父亲提醒过,被陈琪说过,又被娱报污蔑冷脸小牌大耍后,梁瑾才学会了伪装,因为没有人有义务了解你真正的本性,人们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好在他的外表很具有迷惑性,因为过分好看,只要稍微有点表情,立刻就会生动明亮起来,声线又温柔动听,所以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温落,没有棱角,没有攻击性。 只有面对赵明屿时,他连表面上的体面都懒得装。 态度可以称得上是轻慢,但绝大多数时候,梁瑾面对赵明屿,都是选择无视。 受不住赵明屿总要主动上前来招他,所以他看见赵明屿,总是对方还没开口,就已经开始皱眉。 赵明屿没个正形,懒散地背靠围栏,双手支在上面,状似无意地说:“没看见你妈来,郁闷了?” 梁瑾轻讪,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你还真是时刻关注我啊?” 赵明屿耸耸肩,说出让两个人都反胃的话:“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梁瑾垂着眼,不接话。 赵明屿真的是因为介意章绍琼带个年龄相近的儿子上门而与他作对吗?实际上赵明屿也不在乎老头带什么女人回家,在外面有多少私生子。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血缘解释,血缘也不能覆盖一切因果。 因为不是亲弟弟,所以讨厌?因为是父亲的儿子,所以对自己的利益有威胁? 不止如此。 赵明屿看多了梁瑾这幅作态,看惯了,也看厌了。 从来到赵家的第一眼起,两人就不对付。 梁瑾看他、看赵坚成、看整个赵家的人,都像在看路边的垃圾,只有面对章绍琼的时候,才有点正常人的样子。 好像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什么话也激不起他的反应,就他清高,就他一人清风明月,看似是好脾气,实则是梁瑾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想见你妈就给她打电话,在这别扭什么。” 梁瑾这次倒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语气平淡,眼神也没什么波动,好像被戳穿心事的不是他,被骂的也不是他:“关你什么事,少操心我。” 赵明屿切了一声,巴不得撕开梁瑾这幅假皮,看看里面到底是人心长的,还是机器。 “陆淮聿对你怎么样?” “很好啊,你们不是说了,陆淮聿人很好吗。”梁瑾依旧是漫不经心,上一次赵明屿提起陆淮聿,梁瑾还有一些反应,这次却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有钱人的癖好是不是都很奇怪,陆淮聿也这样吗,你在床上是爽还是痛…”赵明屿以为,这样的话说出口,梁瑾总要有点动怒了吧,至少也该不爽。 但梁瑾好像是喝醉了,脸靠在臂弯上,面庞粉红,眼睛闭着,嘴唇倒是红,语气听起来很无奈,好像一个乖巧的弟弟在和哥哥讲话:“我说过了,你这么好奇,你自己去试试看。” 赵明屿被他的没脸没皮惊到,无语好半晌,骂了他一句神经病。 过了一会又开口说话:“梁瑾,你记得吗,你20岁那年,发洪水,我爸说调直升机去接你回来,你妈说你没事,不用大动干戈……” 梁瑾睁开眼睛,平静地看他两秒,单手撑起脑袋,说:“你今天来和我唠家常的?” 怎么会不记得。 梁瑾应该会一直记得,老到八十岁的时候都忘不掉。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一直活得很辛苦,这些话说出去,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梁瑾曾经尝试吐露过一些,只是对方的反应通常都是“怎么可能呢,你爸爸是梁序堂啊”,以及“但你妈妈不是改嫁到赵家了吗”,意识到没有人会真正理解自己,梁瑾选择闭嘴,反正多一个人理解,也不会对他的现状有任何改变。 也是从这里开始,梁瑾不再寻求别人的帮助,如果自己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那就算了。 洪水爆发的那天,没有任何预兆。 梁瑾从兼职的广告大楼出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带雨伞,而雨势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拖延而显示出有变小的趋势。 手机没电,梁瑾也不好打车,无奈之下只好折返回去,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那时梁瑾只是一个兼职的模特,也没有自己的工位,只好胡乱的进了别人的办公区,在清一水的桌子上找到适配的充电线,才成功给手机充上电。 梁瑾此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点,凶悍地好像要把高楼玻璃尽数击碎,手机充进去一点电,可以开机了,梁瑾听到还没走的工作人员在惊呼,说不可能吧发洪水,简直开玩笑之类的话语。 打开手机,看到气象局发布的红色预警,以及毫无征兆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梁瑾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那时梁瑾在雁河读书,也确实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他极其幸运地,只是被困在大楼一周无处可去,不像很多人,因为住在低矮处,甚至还在睡梦中就被无情带走生命。 等待救援的这七天,梁瑾在做什么? 他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看到浮在水面上的车顶,街道两旁的绿化几乎全部被摧毁,洪水的颜色很脏,吞噬了太多东西却无力承载,空气中散发的味道带着尸臭,难以言喻。 洪水爆发的第四天,梁瑾所在大楼的玻璃几乎碎了个干净,抵挡不住水流的冲击,以及水流所携带的不知道哪来的物品对玻璃窗造成的冲击,只剩最顶上几层因为高度,侥幸逃过一劫。 七天时间,梁瑾没有接到一个电话,甚至是一条关心的短讯,他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他被章绍琼忘掉了。 直到第九天,梁瑾和其余工作人员被消防人员和武警人员带出来的时候,他从医院的病床上昏睡了两天终于醒过来之后,才收到了迟来的关心。 章绍琼问他有没有事,又说赵坚成可以想办法调直升机试试。 梁瑾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他在这一刻确信,他是想要被爱着的,想要被一直爱着。 但因为得到的太少,于是安慰自己不需要爱这样软弱无用的东西。 时间隔了太久,梁瑾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复的,好像只是回复了两个字,“没事”。 梁瑾在午夜惊醒过无数次,想如果自己那天执意离开没有回去,会不会也已经被冲走了。 那章绍琼会后悔吗,会不会后悔那么迟才看到新闻,才想起困在这里的自己? 时间过去了四年,梁瑾以前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冲淡的伤痛。 就像父亲去世以后,他慢慢的也就不再伤心。 但梁瑾直到现在,闻到压缩饼干的味道,闻到速冲咖啡的味道,都会忍不住想吐。 原来有些东西是时间带不走的,梁瑾不得不承认,他始终在意。 “你能一直这样装下去?” 赵明屿觉得神奇,找不到让梁瑾破防的地方,让他烦躁。 “你能装多久,一辈子吗?” 梁瑾点了点头,赵明屿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回应,感到血液冲向指端末梢,甚至有了些许麻木的快感。 但梁瑾只是,平和地看着他,眼里多了一些怜悯。 “赵明屿,你要什么时候才明白,我根本不在意你?” “你,还有赵家,我都不在乎,听见了吗?” “你不会是担心我觊觎赵家的财产吧,你信我,赵家的钱我一分都不想要。” “我觉得恶心。” 梁瑾是故意的。 他知道赵明屿想要看到自己失态。 可他便不想要他如意。 赵明屿气得面红耳赤,梁瑾却觉得无聊,收回了视线,没再看他一眼,恹恹地说: “滚吧。” 第32章 32 “陆淮聿又低头去吻他的嘴角。”…… 赵明屿刚想开口骂梁瑾, 陆淮聿就皱着眉过来了,步子迈得大,走得也快, 方向很明确,就是冲着梁瑾来的。 先前, 陆淮聿身边原本乌泱泱簇拥着一堆人, 不知道他低头说了什么,那些人都笑了, 梁瑾依稀听见他们说“陆少好雅兴”, 之后便散开了, 给陆淮聿让出了空位。 陆淮聿一直走到梁瑾身边才停下, 面容冷峻,西服衬衣齐整服帖, 不怒自威。 赵明屿个头不算矮,大学毕业时体检还有182,只是站在陆淮聿面前就不怎么够看,身高矮了他几公分, 气势上又输了好大一截。 陆淮聿习惯性地伸手揽过梁瑾的腰, 照常把人搂到自己身侧挨着。 “他欺负你?” 陆淮聿说得慢, 语调平稳, 平静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赵明屿身上,眼里没什么感情, 让他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露台上没多少人, 但不代表只有他们三个。 本就是主人家,陆淮聿不算大的声音也足够引来边上人的关注,不是为了给赵明屿解围,而是梁瑾不想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 他顺势抬起头看向陆淮聿,从这个角度看到陆淮聿硬朗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 "我们走吧,好吗?" 梁瑾低声说,伸手握住陆淮聿的手,拇指轻蹭他的手背,明明语气极其自然,配上动作,陆淮聿却觉得梁瑾是在和撒娇。 赵明屿看着两人旁若无人亲密的样子,简直要气得晕倒了。 不知道梁瑾从哪里学来的这副狐狸精作态,还真把陆淮聿迷得团团转,这一通操作下来,简直坐实了他欺负梁瑾的事实。 谁欺负谁? 他还没讲两句话,就被梁瑾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他急得要冒烟,声音都不稳了,伸手就要去拉梁瑾,要他把话讲清楚,但陆淮聿只是很轻很淡地扫了他一眼,眼里那警告的意味一看便知,赵明屿只能讪讪地放下悬在半空的手,忍气吞声,噤声不语。 往里头走出一段距离,梁瑾才松开挽着陆淮聿的手臂,眨了眨眼,说:“他没能欺负我。” “我知道”,他早叫人盯着,若是赵明屿真的做了什么,不用他来,就已经被人拉走了。 只是梁瑾脾气好,这是一众管家佣人认证的,陆淮聿也清楚,这才在看见赵明屿即将炸毛的时候赶过去拦下,没欺负成功是一回事,有没有受委屈,那就不好说了。 陆淮聿也不怪他先前不说,他发觉自己好像挺吃梁瑾装乖憋坏这套的,比往常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样子多了些人气,乌黑漂亮的眼睛终于不是一直毫无感情的空洞样。 “我还骂他了。” “是吗?”陆淮聿嘴角带着浅笑,把梁瑾收回去的手重新拉上来,圈在自己的臂弯里,不让他挣脱。 “说说,怎么骂的?” 梁瑾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狐假虎威完回来得瑟炫耀似的。 但还是乖乖说了:“我叫他滚出去。” 陆淮聿笑了,丝毫不觉得这也算骂人,他慢条斯理地说:“开心了吗,要不要回去,让他继续站着给你骂?” 梁瑾觉得今天晚上的陆淮聿心情格外好,居然还愿意顺着他做这种毫无道理、仗势欺人的事情来,可能是今天晚上他确实遇到了合适又心动的结婚对象。 梁瑾被拉着去坐了陆家的内部电梯,又被陆淮聿带着七绕八绕,最后才到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来。 陆淮聿停在门口,没动,梁瑾疑惑地看他,却正中他下怀。 陆淮聿一只手伸进了梁瑾的衣服下摆,不安分地在他后背摩挲。 梁瑾拦了两下,没用,伸手推他:“进去,进去再说。” “没人敢来这边。” 陆淮聿不管不顾,梁瑾的嘴唇被他吻得很红,因为陆淮聿又亲又咬,下了力气。 好不容易被放开,休息了几秒,陆淮聿又低头去啄吻他的嘴角,带着薄茧的指腹摸着梁瑾的眼皮,没一会儿梁瑾便觉得眼上热热的。 两个人唇贴着唇,陆淮聿低声轻语:“你先进去,我晚点再过来。” — 陆淮聿把被梁瑾抓皱的西装袖口抚平,又看着梁瑾乖乖进了房间,这才转身离开,进入电梯的时候面容平静,好像刚才把人抵在门上吻得七荤八素的罪魁祸首不是他。 在情欲的催促下,很多人都会失控,管不住下半身,更何况是从出生开始站在高位的人,情事是最容易得到手的。 但陆淮聿不是这样的,在梁瑾出现之前,他一直被林听颂戏谑清心寡欲,他只是很挑剔,又过分高傲,看不上别人,也不打算让别人靠近自己。他只有在梁瑾面前才会露出一点点失控的苗头,而实际上,就连梁瑾也无法判断陆淮聿什么时候是失控的,因为陆淮聿面上看起来总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 那样的从容并非一朝一夕养成,那是世代积累的结果,是生来就带在身上的。 陆淮聿走到庄园的另一头,花了些功夫,但老太太喜欢幽静,也只能由着她去。 知道陆淮聿在结束之前必然要来看看老太太,岑佩早早就在门口候着了,看见陆淮聿走近,微低着头,很是恭敬道:“少爷。” 陆淮聿只是点了下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微动,轻声问道:“奶奶睡了么?” 岑佩很快摇头,告诉他:“老太太一直在等您,还没睡。” 说罢,抬手推开了身后的门,退到边上去,给陆淮聿让出位置,并在他走进去之后,轻手轻脚关上了门,没有在里面候着,把安静独处的空间留给祖孙二人。 老太太半靠在床被上,身上盖着的被子是陆淮聿专门找奥地利的师傅手工制作的,面料光滑柔软,是很温凉的缎面,正适合这个天气,陆淮聿走上前,替她把略微下滑的被子往上拢了拢,低声温和地叫她奶奶。 老太太看到孙子就高兴,连声应“哎”,从被子里伸出手,拍拍被面,要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房间里的灯并不明亮,按照医生的建议,全都换成了柔和健康的护眼灯,但也足够看清两人的面庞。 老太太看着孙子这张日渐成熟愈发显出冷硬的面孔,心疼大于欣慰。 她总是在担心孙子,因为陆淮聿的父母太不负责,完全不把生了个小孩当成一件大事去认真对待,比随意的从宠物店里抱回一只小狗小猫还要随意。两个没有爱情的人被撮合到一起,只是互相配合完成了家族的使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 陆珉章年轻的时候更是和陆老爷子直截了当地表过态。 “你要家族有后,我也已经生了,多余的事我一概不管。这孩子您老乐意照看,那就您自己养着,没这闲心就交给保姆,总之陆家家大业大,养活个孩子不成问题。” 撂下这话之后就果断离开,更稀奇的是,陆淮聿的母亲和陆珉章一样的冷血,生下陆淮聿之后就回了自己家,明明靠着陆淮聿捞了不少好处,到头来好像陆淮聿是什么很遭人嫌的东西,拖累人的包袱。 不应该是这样的,陆家未来的继承人,含着金汤勺出生,就算是个皮实的男孩,也应当是千娇万宠、百般迁就、泡在爱里长大的才是。 可一直到陆淮聿快要上初中的年纪,陆老太太才知道陆珉章常年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别墅里,平时只是雇了七八个住家保姆和厨师伺候着,之后也就没其他的表现了,差点给老太太气掉半条命,哎呦哎呦地叫着乖孙,把陆淮聿接到了自己身边养着。 老人家的手上带着温热,棕褐色的斑点明显,经脉也突出,像树干上的年轮,无一不在默默展现时光流逝刻下的痕迹,乍一看微不足道,却格外扎眼。 老太太脸上看着心事重重,拍了拍陆淮聿的手背,慈爱地问他:“今天在场这么多人,有一个能入我家乖孙的眼吗?” 陆淮聿无奈地叫了她一声:“奶奶。” 老太太知道他要说什么,故意板起脸,很不满意:“不是奶奶说你,今年过完生日就30了,当年跟着奶奶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孩,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奶奶还不能操心你的婚事吗?” “我不急。”陆淮聿不愿意伤老人的心,只是含糊其辞地给了个回应。 老太太鬼精,净打些感情牌,弄得陆淮聿怎么回绝都不合适:“奶奶也没要你给我生个重孙,你爸爸就是被你爷爷逼得太紧,才做出这样昏头昏脑的事情来,奶奶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逼你?” 她慈爱的目光在陆淮聿俊挺的眉目上逗留,慢慢的劝着:“奶奶只希望,你身边也能有个知根知底的知心人陪着,我年纪大了,陪不了你多少年,你那父母又是冷心冷面不中用的,奶奶走了以后,谁来爱你护你心疼你呢?” 连活不了几年这样的重话都说出来了,陆淮聿没办法,只能认输。 “你老实告诉奶奶,心里有人了没?若是没人,我替你再多看看” 陆淮聿无可奈何,哄着小老太太说:“有了有了。” “谁家的孩子?家里人是做什么的?人家中意你吗?”陆老太太紧了紧抓着陆淮聿的手,想从孙子嘴里撬出点信息来。 她若是有心打探,岑佩自然是要知无不言的。只是陆老太太还是希望,能由孙子亲自和自己交代。 不知道怎么回事,陆淮聿脑中浮现出了梁瑾的模样。 笑起来眼睛会弯,眼睫也跟着施展开,嘴角的梨涡不经意露出的模样。 “你可别当我年纪大了,就聋了傻了,你吩咐岑佩仔细盯着伺候着的,是什么人?”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是个人精,陆淮聿即使吩咐了岑佩不要声张,也瞒不过陆老太太的火眼金睛。 “你不同我说,是人家的家庭背景不好,怕我嫌弃,还是压根没追到手,这才没脸说?” 陆淮聿不过是沉默了两分钟而已,在陆老太太这已经快把全过程走完了。 “有几个人家能和我们家比的,只要是你心里喜欢的,奶奶都不会拦着。” 陆淮聿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叫她少操心,自己有在接触。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眼睛笑得眯起来,她原先害怕有陆淮聿父母的例子摆在那,陆淮聿会在情事方面尤为困难,或者抗拒,这会听他松了些口风,便知道是有戏的,也就不再过多逼问。 只是难免忧心,陆淮聿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内里是什么脾气,自然清楚的很。 骨子里的偏执,说一不二霸道的性格,面冷心硬的做派,从她的丈夫开始,到她的孩子陆珉章,再到孙子陆淮聿,挨个遗传了十成十,简直如同诅咒一样萦绕着陆家人。 陆淮聿更是,做了多少,嘴上不说,要你自个儿去看,若非岑佩主动提起来,陆老太太到现在都不知道就这么一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被子,却让陆淮聿在背地里花了这么多心思。 “和人交心,最重要的是将心比心,不要总是憋着一肚子坏水想要捉弄人家,你这孩子从小就蔫坏,得亏林家和裴家那两个孩子脾气好,小时候任你欺负,长大了还能和你玩到一块去。” “可是谈恋爱不一样,里头的门路深得很,要有商有量才走得远,谈情说爱比不得做生意,有来才有往,不是你一个人说了就算。” “千万别把外面那套做派带回到家里去,听到吗?” 陆淮聿好像真的把这些话听进去了,表情诚恳,答应道:“我知道。” — 两个人最后还是回了欣桐湾的家,没有待在陆家老宅,尽管陆淮聿在和老太太聊天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梁瑾,但他还不想这么快让老太太知道梁瑾的存在,不着急,在陆淮聿看来,这都是顺其自然、来日方长的事情。 回去之后,梁瑾好像是很累了,随便陆淮聿怎么摆弄都可以,连拒绝的话都没怎么说,乖得出奇 陆淮聿抱着梁瑾进了浴室,却在里面几乎耗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他想,下次还是要带套。 事后的清理活动总是很容易擦枪走火,陆淮聿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梁瑾面前总是失灵。 这种感觉令人很是挫败,也不好受。 梁瑾的发尾被水打湿,湿湿的垂着,因为很长时间没去理发店,已经到了扎脖子的程度,陆淮聿拿来一块发巾,耐心地揉搓、吸水,心想什么时候让造型师来家里给梁瑾重新打理头发,因为陆淮聿不太擅长这件事。 就连给梁瑾吹头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听见梁瑾小声抱怨说烫。 梁瑾太困了,坐在椅子上都想要倒下去,只能靠在陆淮聿的腰上,两条绵软无力的胳膊圈着陆淮聿,好半晌,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眼泪花也跟着涌出来。 陆淮聿被他这副样子逗笑,把人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去,跟着一起躺下。早已经入夏,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床铺很凉,陆淮聿只给他穿了一条短裤。 只有陆淮聿那是滚烫、带着热度的。 梁瑾迷迷糊糊,下意识挪到了陆淮聿边上,极其自然地在他怀里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钻了进去。 他身上带着柠檬清香的味道,明明两人是一起洗的,但陆淮聿却觉得梁瑾身上格外香,他伸臂,把梁瑾紧紧搂在怀里,两个人面对面抱着,也不嫌热,他低下头轻声问道:“药吃了吗?” 从游轮上回来以后,虽然梁瑾身体上恢复了七七八八,但是精神还是欠佳,医生给他开了点安神药。 没得到回应,陆淮聿凑近他的耳朵又说了一遍。 “睡觉了,你不要吵。”梁瑾声音低得近乎呢喃,答非所问,已经困迷糊了,抬手就往陆淮聿嘴上挥,要他安静。 陆淮聿哑然失笑,把梁瑾的手扒拉下来,顺势亲了一口他的手心,听他的话,安静了。 梁瑾醒来的时候,天亮还没多久,他尝试动动身子,却觉得哪儿都疼,但是身上是干爽的,应该是陆淮聿给自己做了清理。 腰间的手臂锢得很紧,梁瑾被圈着动弹不得,陆淮聿很快也醒了,睁开眼睛,懒洋洋地偏过头,把人揽过来,慢条斯理地和他接了个早安吻。 第33章 33 “还、是、公、主、抱!”…… 之前陈琪就嘱咐过梁瑾, 要找个时间出去看房子,但这件事梁瑾不敢和陆淮聿提,出门也没有叫司机送, 家里的刘姨问了一嘴,梁瑾只是含糊其辞说想出去透透气。 他这段时间在欣桐湾住得太舒服, 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昨天晚上收到银行发来的打款信息, 上部剧被拖欠的片酬终于在全组杀青结束之后一分不少打了进来,梁瑾看了眼余额, 心情好了不少, 神清气爽, 这才主动和陈琪约了时间。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热明星, 但梁瑾现在多少也是有些热度在身上了,上回走在路上没戴口罩还被眼尖的粉丝认出来了。 今天室外温度很高, 梁瑾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回去拿个口罩,又扣上个帽子,刘姨见他回来, 急匆匆从厨房跑出来, 问道:“梁先生, 陆先生今晚不回来吃, 那您晚上回来吃吗?” 梁瑾闻言,怔愣一瞬, 很快神情恢复正常:“那我也不回来吃了, 您歇着吧,不用忙活了。” “哎,好”,刘姨听到他说这话, 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明显,又问:“这天气太热了,我给您做红豆冰络放冰箱里冻着,您回来就能吃,成吗?” “不麻烦就行。” 刘姨摆摆手,说不麻烦,又让梁瑾出门小心,注意安全。 刘姨今年已经五十多了,做这份工作也有二十多年了,伺候了过的主顾多得数不清楚,这会伺候梁瑾和陆淮聿,只觉得哪哪都好。 有钱人家的要求往往刁钻且轴,事事都得用心。 陆先生给的薪水比正常薪资水平要丰厚得多,却只是要求她费心些,得空多做些吃食,盯着点梁瑾的体重,别让梁瑾再这么瘦下去,总要长点肉才好。 其实不用陆淮聿吩咐,刘姨看梁瑾,那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天天挖空心思想着要弄点什么好的给梁瑾。 梁瑾虽然吃的量少,但几乎不怎么挑食,大多数时候是刘姨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又从没发过脾气,不像以前有些人家稍微不顺心就在佣人身上发邪火,相处起来舒服得不行。 如果可以的话,刘姨真想在这一直干到退休。 — 梁瑾打车到地铁口,等了没五分钟,就看见周阳背着个斜挎包,穿着一件皮夹克,顺着人流往外走,这会正式午休结束该上班的时间,人倒也不算多。 他眼尖,还在直行扶梯上就远远的瞧见了梁瑾,伸长双臂使劲挥手。 梁瑾怕引人注意,忙低下头走到一边去,给周阳发消息让他消停会,别那么显眼。 陈琪没来,说是去外地谈合作了,不过老早就把筛选过一遍的房源还有房东信息都一股脑发给了周阳,要他陪着梁瑾去好好看看,觉得合适就直接定下来也可以,到时候约个搬家公司,直接无缝衔接拎包入住。 陈琪这边没完没了地嘱咐着,梁瑾听完,就着周阳的手机听筒问了句:“公司有报销吗?” 周阳几乎可以想象陈琪在对面翻白眼的样子,因为下一秒她的咆哮声就通过听筒直接炸了出来:“梁瑾,你有点出息成吗!” “你要沦落到连租房都要公司兜着的程度,我可不带你了啊。” 陈琪这话说的实在,也没留什么情面。娱乐公司和艺人签的合同都明确,几几分成,谈的一清二楚,到什么程度什么待遇,比飞机分商务舱经济舱还明确。 如果一年收入不到十万,公司不参与分成。至于梁瑾说的租房部分报销,也属于收入十万的及格线以下。 可若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好几年,一年连十万都拿不到手,还是尽早转行吧。 放在普通行业来说都够呛。 天气太热,好在已经提前和房东联系过,周阳带着梁瑾到保安那拿了钥匙,就上去看房。这块区域物业工作到位,地段也安静,离市区远,很适合有强烈隐私需求的人群,房价也不低,来这边租房的人并不多。 虽然真正住下来的人是梁瑾,但全程认认真真看房挑剔的人却是周阳,梁瑾的物欲一向很低,如果不是陈琪要求,他可能会选择和酒店谈长租,不住的时间就跟着剧组一块儿东南海北跑。 他没有过要“扎根”在一个城市的想法,干这行也没法扎根。 “不行,这阳台背阳,梅雨季的时候连衣服都晒不干,烘干机配一个倒是简单,等卧室里也跟着发潮就难受了。” “潮就算了,还闷,太容易生虫了。” 梁瑾跟着周阳,从客厅看到卧室,再到里卧,最后走到阳台,然后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 但这已经是两个人看的第三户房,考虑到周阳也是为他着想,梁瑾虽然很想干脆就定下来,但也还是配合着说:“那再换一家?” 周阳看梁瑾额头上的一层薄汗,欲言又止,犹犹豫豫说:“哥,要不找个地方先休息会?” 但梁瑾只是轻摇头:“再接着看吧,干脆点把事儿做做完。” 两个人最后在第五家才终于双双举手表示满意,粗浅的决定看房行动就到这里。 梁瑾把房子内景录了一遍,是一套不到两百平的公寓,梁瑾一个人住还是有些大,不过这都是不值得上心的小问题。 主要是梁瑾非常喜欢这间公寓的装修风格,整体都是原木家具,色系也都是偏暖调,墙纸估计是新贴的,怎么看都干净整洁,刚打开门的时候就给人一股很强烈的——家的感觉。 不是赵家的典型的欧式风格,也不是陆淮聿欣桐湾那套房子的极简灰白冷调,是梁瑾喜欢的,温暖舒适的感觉。 “就这个。”梁瑾没再多想,斩钉截铁道。 — 回去的路上,梁瑾说要请周阳吃饭,周阳一边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找排行榜靠前的店。 梁瑾说不用客气,周阳直接在前三里挑。 “哥,粤菜吃不吃?这家川菜馆也挺不错的。”周阳单手杵着下巴,好像很难抉择似的。 梁瑾帮他看着红绿灯,拽着人过马路:“随便。你喜欢就行。” 到了店里,梁瑾才发觉已经晚上七点了,肚子饿得实在厉害,把刚端上来暖胃的红豆桂香芋圆吃了个干净。 周阳一边夹菜,忍不住开口八卦道:“哥,你现在还跟那男的谈着吗?” 他嘴里含着食物,“就上回你喝醉了,在酒店把你带走的那男的。” 梁瑾愣了一下,没想到周阳还记着呢。 “啊。”梁瑾也不正面回应,就啊啊嗯嗯地发出一些语气词。 “你别介意啊,就是,你这段时间没开工,我就听琪姐的,跟着别的艺人在外边到处跑。” “我以前觉得娱乐圈的人都不谈,看完这么一圈下来,不谈的才不正常呢,那么多长相精致的男男女女,真想瞒着的要不是天天待一块还真不知道。” “太假了,这些人。” “我觉得你也别介意,非逼自己单身,事业和爱情你也可以试试两手抓。” 梁瑾夹了一口凉菜,说:“我没在意过这些。” 周阳抿了一口刚端上来的米酒,有被辣到,打开了话匣子:“琪姐可担心你了,她说你没什么心机,玩不过这些大佬,肯定要被欺负。琪姐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对手底下的艺人其实都挺好的。” “就是她有时候也人微言轻,有些事儿做不了主。” “我知道。”好像小学生被拉来办公室谈话,梁瑾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变得苦口婆心起来,只是无聊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梁瑾早就不是几年前一身莽劲的倔牛了。 当个好演员,和买通稿蹭热度、频频上综艺刷脸,其实是不冲突的。 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就算是黑粉,你都得给别人一个了解你的机会,人家得先认识你,看到角色的时候才会想起你。 先得有戏拍,才能琢磨演戏这回事。 成天只能喝西北风无人问津,还作品呢,谁搭理你。 “琪姐说你要和那个男的分手”周阳往嘴里扒拉一口,然后一脸求知地望向梁瑾,接着追问:“那个男的叫什么陆淮聿?是这个名儿吧,琪姐跟我提过一嘴,还说是什么财团的老总。” “都说这种有权有势的人没真心,也不把人当回事,但我觉得你们就这样分开还挺可惜的。他应该挺喜欢你的吧但也挺奇怪,他喜欢你干嘛不捧你,天天只想把你藏起来算怎么回事,太小气了。欸,你这什么眼神,怎么不信呢。当时在走廊,你醉成那个样子,他看见你趴在我的背上眼里都要喷火了,吓死我了。” 菜是一盘盘上,周阳没忘了吃,话还这么密:“结果,你知道吧,你下来之后主动过去牵他的手,他那火噌的一下就灭了,我真服了,比消防员还管用哈。” 听别人讲这些事情,梁瑾觉得有些尴尬,装作很忙的样子,放下筷子又端起杯子,很慢地喝了口水。 “后来不知道你是被他吓到了还是怎么,想把手抽出来,他就又不高兴了,把你攥得可紧,看你走不动路,又是把你抱回去的。” “还、是、公、主、抱!” 周阳竖起一根手指,晃了两下,强调道:“最重要的是,前台在那天下午就告诉我你的房型升级了,我还纳闷是谁做的呢,想想也只能是他,导演那么抠。” “虽然后来你都没去住几次。” 梁瑾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因为周阳说的这些他都有印象,但没有这么细节。 “主要是眼神,我感觉他看你的眼神,特别喜欢,想把你吃进肚子里去” 听到这里,梁瑾实在是忍不住了,急得呛了口水:“你小说看多了吧,还吃到肚子里” 周阳不服,梗着脖子辩驳道:“我是没谈过,但是我会看啊!我就是觉得,你要是因为琪姐给的压力随随便便分手,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梁瑾无语地往后一靠,第一次觉得周阳话多,他几乎是双手作揖:“她没压力我,你别瞎操心了,好好吃饭吧。” 该怎么解释,其实他们根本没谈恋爱,只是□□关系。 周阳肯定能接受,但梁瑾又懒得说,等会问起来又没个消停。 周阳一个母胎solo选手,理论知识丰富到令人发指,整场晚饭下来滔滔不绝,好像梁瑾是什么为了事业前途就轻易放弃爱情的人,说的他好像是个可怕的渣男,又说断情绝爱,日后必有大造化。 反正好话赖话都让他说完了。 梁瑾听着都想笑。 “可是,哥,你不喜欢他吗?你看他的眼神也骗不了我。” 梁瑾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但周阳觉得自己这会儿是真该闭嘴了。 “你想多了。” 梁瑾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关于他和陆淮聿的事情,到最后,除了一些不明所以的语气词,和这句有点清晰又模糊的回答,其他的情报,周阳一点都没挖出来。 第34章 34 “这么点似是而非的喜欢,扔了吧…… 梁瑾下了车, 抬头看到楼层灯光是暗的,知道陆淮聿还没回来,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安心。 因为周阳最后问的那个问题, 梁瑾在整顿晚饭后程都没再吃什么东西,仿佛如鲠在喉, 难以下咽。 如果周阳问他, 你爱陆淮聿吗,梁瑾可以毫不犹豫毫不迟疑地告诉他, 绝不。 不可能。 可周阳问的是喜欢, 这让梁瑾感到异常混乱, 有喜欢吗?他为什么不能立刻给出答案, 为什么会犹豫。 他地在楼下站了将近五分钟,晚上的风也带着热度, 直到背后开始出汗,梁瑾感到不舒服的粘腻,才抿着唇一步步往楼上走。 脚步沉重。 他在玄关处勾着手把鞋脱了,又从鞋架上拿下来一双拖鞋, 接着侧身打开客厅的灯光, 确实没人, 梁瑾彻底松了口气, 打了个弯往厨房走去,拉开冰箱, 刘姨果然已经把红豆冰络做好放在冷藏里了。 梁瑾端着碗, 拿了根勺子,先挖了一口塞到嘴里,甜滋滋的,冰凉滑溜, 躁动的心跳突然就慢了下来。 吃完以后,梁瑾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丝质的睡袍,让智能管家把房间温度调到22度,等冷风悠悠地吹出来,才盘着腿端坐到了床上。 梁瑾一个人想不出来头绪,拿过床头柜的手机,久违地给自己的好朋友钱程心打了个语音电话。 不过响了几声之后,就被对面挂掉了。 【在外面,等等。】 钱程心是梁瑾少有的朋友,两个人在初中的时候认识,成为好哥们,又考到了同一个高中,只是后来钱程心在家里的安排下没在国内读大学,而是直接去国外留学了,两人的联系才慢慢变少,但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联系着。 因为有时差,两个人的聊天更像是语音留言箱。 但还好,梁瑾话不多,这样的联系频率反而让他觉得舒服。 房间里的温度刚好,不会太凉,梁瑾窝到被窝里,把被子拉上来,连同下巴也一起盖住,床头灯光并不那么明亮,自从梁瑾发现可以控制亮度之后,就再也没傻乎乎地被灯光刺到眼睛过。 因为思绪混乱,没能理出个所以然,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没有其他人在场,又是全身心放松的状态,梁瑾慢慢滑到枕头上,歪着头睡了过去。 晚上十二点之前,陆淮聿结束手头的事情,回到家里,打开房间门,看到梁瑾在床上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梁瑾一直很瘦,宽松的睡袍在睡姿的影响下露出他大片雪白的锁骨,天气炎热,梁瑾下半身只穿了条短裤,细长的腿一半藏在被子里,一半毫无顾忌地裸在空气里。 陆淮聿简单洗漱完出来,也躺到梁瑾睡着的床上去,动作轻柔,把人圈到自己怀里。 梁瑾的发质跟他这个人一样柔软,乖乖地贴在脸侧。 只是人不大老实,被强行扯过来之后不安分地挣扎了两下,头顶毛茸茸的碎发蹭得陆淮聿的下巴跟着带了些痒意。 陆淮聿微微起身,撑在他一侧,很亲昵的和梁瑾脸贴着脸,两个人挨得极近。 瞧着是极其亲密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在看不到的地方,陆淮聿的腿紧紧夹着梁瑾,让他丝毫也动弹不得。 陆淮聿的手很大,青筋脉络起伏又明显,像山脉蜿蜒一样,很是怜惜的、虚虚地落在梁瑾的脸上,几乎能遮住全部的脸,像是忍了又忍,最后也只是捏捏梁瑾因为压在枕头上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脸颊肉,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他低着头沉沉地看着梁瑾,神情晦涩难辨,绝对称不上愉悦,倒像是不满:“有这么急着吗?” 梁瑾的皮肤白得出奇,睫毛又长,不知道晚上吃了什么,连呼吸都好像带着甜香。 “我答应让你走了吗?” 陆淮聿漫不经心伸手用指腹轻碰梁瑾薄薄的眼皮,又摸摸梁瑾的耳朵,耳垂肉感明显,白得发腻,没揉捏几下就开始发红发热。 听着怀里人的轻微的呼吸声,从成年以后就很少懊恼的陆淮聿,罕见地后悔,他应该更早的时候就对赵家下手。 这样就能更早得到梁瑾,不知道23岁的梁瑾会不会比现在听话? 或者说,在他进娱乐圈之前,就先把人抢到手,也省得梁瑾还要腾时间去应付工作。 再早一点,梁瑾有没有可能心甘情愿留下? 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尽管梁瑾从被迫和他相处的第一天就想着离开,千般万般的不情愿,也从来没有选择过放弃。 他是真的以为,只要乖乖待够一年,就能和赵家、和陆淮聿两清,然后去过自己的生活。 但规矩是给玩家守的。 — 梁瑾的手机常年静音,以至于钱程心给他回拨电话的时候,梁瑾一点声音都没听到,睡得正香。 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以后,梁瑾那股因为上头而产生的冲动已经淡了许多,冷静下来想想,也不再那么急切。 钱程心收到梁瑾的回复,很快拨了个语音电话进来,梁瑾飞快地接起,“喂”了一声。 “我有点事想问你。” 钱程心估计在书房还是什么地方,案头的书页翻得飞起,哗啦啦的,连电话这头的梁瑾都能听得清楚。 也确实如此,钱程心偏头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手上忙着从一摞书中找不知道被自己夹在哪的实验报告:“你说呗。” 梁瑾在脑中构思了一下,噢了一声,才慢慢开口:“我跟你说过的,去年那个男的” 听他这样说,钱程心皱眉,书也不翻了,干脆一屁股坐下认真听他说。 “到现在我们还是住在一起,但是刚开始的时候他很少回来,我也不太在意。” 梁瑾顿了顿,难免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说:“然后嗯我们就频繁地上床,但他脾气很坏,技术也很差,总是弄得我很痛,还要我自己去医院” 钱程心在国外呆久了,什么奇闻异事没听过见过,梁瑾说的这些在他这也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但发生在自己朋友身上,还是不一样。 他拧着眉,干脆地打断他: “分。” “你这个男朋友素质不行。” 梁瑾愣了愣,没想到在自己的三言两语中,陆淮聿成了男朋友身份,但实际上对自己的好朋友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但梁瑾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干脆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很讨厌他,在他面前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尊严,我的存在好像只是为了,做.爱而已。” “但他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关注我,也可能是我表现得太明显,我不知道,他对我说,所有人都是出来卖的,只是每个人交付的东西不一样。” 钱程心听到这里,笑了:“话糙理不糙。” “但关你屁事。” “不会是下床不认人的渣男吧。” 梁瑾“哎”了一声,“你先听我说完。” “反正他挺坏的,总是恐吓我,说要让我只能呆在家里,不许出去工作,回来迟了也要生气,我参加剧组聚餐喝醉了,他也要生气,我有时候也不懂,到底哪来这么多气好生,真的是很小气的人。” “而且还很娇气,你不知道,30岁的一个大男人,还会因为住的酒店房间环境太差而摆臭脸,我说没必要,他还跟我冷战。我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大那么好的房间,连主演和导演都不会这么要求。” “他也不问我,擅自升级了房型,导演来问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讲,甚至,他为了让我早点回来,背地里给导演施压,我一个n线小演员倒是耍上大牌了,到现在都还是别人嘴里的谈资。” 梁瑾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很苦恼似的。 “他总是这样,一意孤行,也不问我要不要,想不想。” 钱程心沉默了。 “” 然后真诚地发问:“你是在秀恩爱吗?” “这还真不是。” “他在出差的时候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之后出去参加聚会酒局,就总是会带上我一起。其实我不想去,我觉得很丢人,但是我拗不过他,我没有办法。” “后来他生日,带我去坐游轮,只是我晕船,他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弄了很久,我第二天起来又吐又晕,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跟我道歉。” “从那以后,他的脾气就变好了很多,对我也好了很多,昨天我的助理问我,喜不喜欢他。” 梁瑾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带着很深的不确定。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从来也不敢去想,如果我喜欢他,那我从头到尾,都对不起自己。” 梁瑾说到这里,红了眼眶,他从没把这些事拿出去讲过。 即使和钱程心说,也是美化过的情节。 陆淮聿不是好人,但貌似也没那么坏。 下午两点的阳光穿过窗户落进房间里来,倾泻在床铺上,空调仍然在缓慢运作,冷气不断从出风口里冒出来,通风系统换进来的新空气里带了一点点柑橘的清香,无端地抚慰着梁瑾焦灼的内心。 喜欢吗? 谁能不喜欢陆淮聿呢,没有人能拒绝陆淮聿。 即使他们的开始充满了凌辱和不堪,在长久的接触下,梁瑾终于还是开始怀疑起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身体受到的伤害和心里的痛苦都是真实存在的,梁瑾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坐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挣扎,告诉自己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后来陆淮聿变得那么温情,好像梁瑾的眼泪掉下来都会灼伤他,那些悉心照顾的画面不是梦,温声细语的哄也是真实存在。 梁瑾不是看不出来这里面或许有几分真情存在,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向来不是。 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母亲爬上陆淮聿的床。 可承认自己喜欢陆淮聿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又让他觉得异常痛苦,他怎么能喜欢陆淮聿呢。 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好半天,钱程心的声音才从听筒里面,越过大洋彼岸,慢悠悠传了进来:“别管了。” 梁瑾没懂,迟疑地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非要知道喜不喜欢吗,你不是害怕吗,如果答案让人不舒服,把过程走完就够了。” “如果最后一定会分开,为什么要纠结是怎么开始的、还爱不爱、喜不喜欢,这是想要长长久久走下去的人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你打算跟他一直在一起?” “不可能。”这个问题上,梁瑾没有犹豫的必要,很快给出答案。 “那不就得了,顶多算有点好感吧,等你不再天天被迫和他共处在一个空间里,说不定就没感觉了。” “有一种可能,是你的大脑骗了你,想要你不再痛苦,所以告诉你,你是喜欢他才能忍到现在。” “这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在科学上是存在的。” 梁瑾的眼睫颤了颤,低着头没说话。 钱程心若有所思道: “不过,你们本来也不是因为喜欢开始的这段关系,现在纠结这个做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此,梁瑾那张脸在入学当天就引起了不少轰动,来和他表白的,男生女生都有,从大一一直到大四,都没怎么停过,只是无一例外得到的回复都是“谢谢你的喜欢,但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不好意思”。 梁瑾也不是挑剔,只是确实,他不想为了恋爱而恋爱,他不是一个愿意将就的人,尽管他的生活在梁序堂离世之后一落千丈,但本性上的固执没有丝毫改变。 “一个母胎solo二十多年的人,因为一时温情和过度的亲密接触,分不清喜欢和好感也很正常吧。” “隔着屏幕聊聊天都能发展成网恋,你们天天睡在一起,分不清也正常。” 梁瑾无意纠结情爱,只是后来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太快,桩桩件件让他措手不及,人在心碎到极致的时候,最先可以割舍掉的,就是这点似是而非的喜欢。 第35章 35 “爱不再是毫无芥蒂不求回报, …… 夜风带着炙热的温度, 粗暴地打在高处的枝头上,发出尖利的呜鸣声,好像在哭一样。 梁瑾躺在床上, 看到陆淮聿推门进来,终于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很慢地坐了起来, 脸色苍白得吓人,原本就偏大一号的睡衣现在只能松松垮垮兜在身上, 露出平板瘦削的背。 陆淮聿沉着脸没说话, 不明白为什么不到一周的时间, 梁瑾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和梁瑾发火, 只是冷着脸让家庭医生先进去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做完简单的检查之后,陆淮聿从佣人手上端过餐盘, 坐到了床边。 他把枕头塞到梁瑾身后,低声叫他坐好。 梁瑾分明听见了,但只是很轻地看了他一眼,就缓慢地移开了眼神。 陆淮聿握住梁瑾的手, 明明已经入夏, 但梁瑾的手却冰冷好似无温。 他皱着眉, 捏了捏梁瑾的手心, 叫了他一声,说:“起来吃饭。” 梁瑾闭上眼睛, 连呼吸都倦怠。 陆淮聿用手背去贴他的半边脸, 没发烧,压着声音哄他:“我喂你吃一点,行不行?” 梁瑾偏过头去,依旧是不说话, 总之是拒绝的姿态。 陆淮聿难得想到当时在游轮上梁瑾哭着不愿意吃药的场景,宁可梁瑾现在哭哭啼啼让他抱着喂药,也好过现在一声不吭,不论别人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门外的刘姨在和管家念叨,说梁瑾在两天前接到医院的电话之后急匆匆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仿佛三魂去了七魄。 被陆淮聿带回来之后到现在,梁瑾滴水未进,滴米未食,也不跟人说话,只一味蜷在房间里。 不是睡觉就是发呆,醒来后也不吃,刘姨不可能逼他张嘴,管家也没有这个权利,梁瑾就这样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清醒的时候坐在床上流泪,哭累了再躺下。 就算是一块海绵也该挤干了。 陆淮聿拿他没办法,想直接捏着他的嘴巴让他吃点东西,又怕激得梁瑾反应更大,只能让医生在夜里过来给他打营养针,先这样吊着一口气。 但是营养针终究比不上正常进食,梁瑾两天没喝水,连嘴巴上也干的起皮。 没有办法,陆淮聿叹了口气,伸手捏住梁瑾的下巴,逼他把头转过来,又逼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但梁瑾即使睁开了眼睛,双眼也是无神的,好像相机失去了聚焦的功能,空洞而没有活力。 陆淮聿双手捧着他的脸,只稍微用了一点力气,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手心的热气传到梁瑾的脸上,终于捂热了一点。 “梁瑾,你闹什么脾气?” 梁瑾的眼神很空,听到这句话,干涩生疼的眼眶居然还能不停地淌出眼泪来。 眼泪涌出来的速度比陆淮聿动手去擦更快,一些顺着陆淮聿的手掌滑落掉进枕头里,一些则直接砸在梁瑾自己的皮肤上。 他分明已经成了一个木头人,两天没喝水没说话让他的嗓子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 陆淮聿终于听到了梁瑾的第一句话。 沙哑而干枯,毫无生力。 他咬着牙,眼睛红得厉害,脆弱至极的模样,说话的时候颤音明显: “我、在闹脾气吗?” 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要哭,又要笑。 梁瑾闭上了眼睛,任凭湿滑的眼泪从眼角跌出去。 他没有闹脾气。 他就是觉得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连呼吸都带着苦味,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生活他原来不是个动词。 — 两天前,梁瑾站在病房外,听见赵明屿熟悉的大嗓门在房间里响起,只是太生气,音量大到隔着一扇门都能让人听清。 “我真不懂了,多大年纪了还折腾,你们知不知道以你们俩的岁数,生个唐氏儿的概率有多高?再说了,梁瑾以为你是他亲妈不就行了……” 梁瑾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被人从后脑狠狠打了一拳,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也很强烈的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声,几乎让他想要抱着头在病房门口蹲下来。 只是梁瑾依旧抱有那份可怜的天真,等缓过来以后,拧开门栓,走了进去。 后来回忆的时候,梁瑾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走进章邵琼的病房,又是怎么问出口的,他的记忆已经很混乱了。 里面的人看到梁瑾以后,赵坚成立刻大声呵斥了赵明屿一声,叫他闭嘴,而章邵琼则躺在病床上,看到梁瑾走进来,艰难地起身。 梁瑾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的场景了。 实在是过于残忍,又过于刻骨铭心,在一瞬间把梁瑾的心口的血液抽干,把他整个人高高举起,又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狠狠扔在地上。 “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不是你亲生的?” 梁瑾的表情太难看,还不如直接哭出来,他像个只有几岁的孩子,用最单纯的表情问自己的母亲,刚刚在说什么。 “你不是我妈吗?” 梁瑾的眼睛在得到章邵琼的回答之前就已经开始发酸发胀。 章邵琼看见他的表情,自己的眼圈也跟着红了,知道梁瑾已经听到了,也知道不可能再糊弄应付了事。 于是梁瑾在那天下午,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 把梁瑾送到陆淮聿床上的主意,是章邵琼最先提出、策划,也是章邵琼主动,出面说服梁瑾的。 梁瑾以为自己的母亲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做出的无奈之举,但其实不是。 而梁瑾,也根本不是章邵琼亲生的孩子,他的亲生母亲在生梁瑾的时候难产,还没有来得及看梁瑾一眼,只给梁序堂留下一个孩子,就撒手人寰了。 梁序堂一个人,还要主持公司事务,梁瑾小时候身体差,经常生病,让他分身乏术,所以梁序堂火急火燎的,赶在梁瑾有记忆之前,就给梁瑾找了个后妈——章邵琼。 当时的梁序堂虽然带着个孩子,但胜在样貌英俊、家境殷实,和章邵琼走到一起也没花多少功夫。 这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故事,可问题在于,从头到尾,都没人告诉过梁瑾,连一点点的透露都不曾有过。 “没有生过我,又为什么说都是因为我,你才不能怀孕?” 章邵琼沉默了几秒,说出一个令梁瑾惊讶,却又没那么惊讶的答案:“你爸爸不同意。” 开始的时候,梁序堂担心章邵琼会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冷落梁瑾,因此在第一次意外怀上的时候,梁序堂就带着章邵琼去医院把孩子打掉了。 等梁瑾长大了,章邵琼再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时,却因为已经有习惯性流产的端倪,怀上孩子变得很艰难,保住更难。 这次怀孕,也是她备孕前后都挨了很多针,吃了很多苦头,才好不容易成功怀上的。 梁瑾脑中有一条线,忽地把前因后果都串起来了。 父亲刚去世那段时间章邵琼的阴晴不定,动辄打骂,只是发泄自己多年来的怨恨,恨是因为梁瑾才没机会拥有自己的小孩,却又不得不承认,因为梁瑾,她才攀上了梁序堂这根高枝。 她酒醉后扇梁瑾巴掌是因为真的不愿再独自一人承受,却也因为实实在在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了十年而哭着说对不起。 爱比恨先生根发芽,但恨意生长的速度在失去桎梏之后发了疯,以迅猛的势头迅速压过了过去。 其中的艰酸苦涩,爱恨矛盾,从头到尾,都只有章邵琼一人在纠结。 因为恨,所以在梁序堂去世之后,章邵琼把梁瑾一人丢在家里,叫他自生自灭。 但又因为养育多年零丁的爱,忍受了两年良心的谴责之后,还是选择把梁瑾接了过来。 她见不得梁瑾受太多的苦,却又不愿看到梁瑾一路顺风顺水。 她总是会忍不住去想自己没能出世的孩子。 如果没有梁瑾,他们会不会也已经长得很大了,会不会也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惹人烦又惹人爱。 只是这世间没有如果,也没有可能,早在章邵琼第一次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不,或许更早,在她冲着梁序堂点头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早早书写好了结局。 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消失的怨,夹杂在朝夕相处的爱里,终于变质成了恨。 爱不再是毫无芥蒂不求回报,恨意发酵如波涛嚣然。 梁瑾的眼睛红的很厉害,从眼周一路往下,延至脖颈,蔓开来一整片令人侧目的红,他看了一眼章绍琼高高隆起的小腹,想来在梁瑾被送去给陆淮聿之前,就已经怀上了: “陆家的宴会你没去,就是因为怀孕了吧?” 章邵琼闭上眼睛,不愿去看梁瑾,事已至此,她也不再隐瞒。 “我心里清楚,在我把你卖给陆淮聿的那天起,就算是亲妈,母子缘分也已经走到头了,更何况我还不是你亲妈。” “梁瑾,我难道不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我为什么不能有选择的权利?” 梁瑾极力忍着,还是哽咽出声: “自始至终,没有选择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从来只能接受,没有选择的人,什么时候从梁瑾,变成了章绍琼? “我没有恨你,你何必这样。” 章邵琼最后斩断梁瑾的最后一丝念想。 让梁瑾只是从他们争吵中模糊窥探到的隐情,变成了光明正大的。 “你和陆淮聿的事,跟你赵叔叔没什么关系,确实是我最先提出来的。” “你应该恨我的。” 梁瑾“哈”了一声,怪不得呢。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掉,不要钱似的。 梁瑾说话的速度很慢,声音抖得很厉害: “因为不是自己的儿子,所以送给别人也没关系。” “所以任人怎么糟蹋都行。” 章邵琼不惊讶于梁瑾的反应,人要知足,才能常乐,她觉得梁瑾早该知足: “梁瑾,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从你身上拿回来一些,有什么错?” 梁瑾低低的笑出声,脸上自嘲的讽刺意味重到刺眼,他喃喃自语道: “你没错,是我错了” “我一直都不理解,尽管我很努力去站在你的角度思考,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体谅你。” “我以为是我太自私了。” 梁瑾的声音轻得可怕,落在在场所有人耳中,却振聋发聩。 “但是,妈妈,我是爱你的。” “我觉得我亏欠你,所以哪怕你提出了再不合理的要求,我也努力去做了。你不管我,不在乎我的感受,我都觉得没关系,你本来就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 “你跟我道一次歉,我就原谅了所有的不好,假装没有发生过。” “每次都是这样。” 说到这里,梁瑾的眼睛已经赤红一片,他伸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两只手哆哆嗦嗦,花了半天只解开四颗纽扣,但也足够,因为陆淮聿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足够多、也足够明显,过了几天都没褪干净。 “可是,你看看我身上的痕迹,你看得下去吗?” “我每天睁眼就要面对这些,现在你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做这么多,忍了这么久,自以为是的牺牲,都是因为我蠢得过分、又足够下贱,对吗?” 梁瑾为了一点点可怜的母爱,甘愿献祭自己,到最后发现其实他从头到尾没有被爱过的时候,他清楚的认知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迅速崩塌瘫痪,那种大脑发懵的剧痛,就好像灵魂被人从肢体里面以极端暴力的方式硬生生抽取出来,再彻底踩碎碾压。 梁瑾的眼珠转得很慢,全身的精气神都无影无踪,整个人在一瞬间枯萎下去,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他颤着声音问: “你骗我一辈子不行吗?” 章邵琼看向他,死死地抓着被子。 “你早晚要知道的。” “不是今天,也会是以后。”她咬着牙说完,转过头,不再看向梁瑾。 任谁看到梁瑾现在的状态,都会心碎。 梁瑾闭了闭眼,死死攥紧手心,用疼痛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激烈的心跳也随着慢慢变缓,像自来水一样汩汩流出的泪水终于被人为拧上开关。 果然,梁瑾想。 可能他就是,比较倒霉。 永远都不会有好事落在他头上的。 他从不祈祷,因为事在人为,他从没奢望上天善待他。 但今天,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办法应对这个局面了。 为什么。 每当他觉得生活要好一点起来了,情况马上又会急转直下。 他脱离赵家,却遇到洪水被困。 事业刚有起步,又被送到陆家去。 他刚打算,正视处理这份不该有的感情,却又被迫知道这些残忍的真相。 其实很早就有迹可循了,只是他不愿相信,不敢细想。 “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 “你如果真的那么恨我,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或者干脆在我自立之前直接弄死我呢?” 章绍琼深吸了口气,说:“以前是不敢,后来是不愿。” 梁瑾唇色苍白,面目充血,妖冶病态到极致,眼里的悲怆说是锥心泣血也不过分。 “妈。”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窗外天色很暗,明明是青天白日,却乌云压境,梁瑾的背后是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剧烈的雨点,噼里啪啦,紧接着又被狂风裹挟着快速消失,汇成一小股水流,伴随着雷鸣作响,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三号台风正式在沿海地区登陆。 “预计,三号台风将以每小时15—20公里的速度向西北方向移动,强度逐渐增强,未来8小时内或有强降雨,市民朋友请注意安全,不要随意外出” 病房里的电视台主持人正在紧急插播灾难险情。 梁瑾的背后是越来越大的雨珠,窗外的大树被狂风压弯了腰,只能顺从的胡乱摆着,章邵琼在这一刻狠狠打了个冷颤,冰冷的药液还在透过细长的管子和尖锐的针头流进她的血管。 她不忍割舍却又强忍恶心堪堪维持了二十年多年的母子关系,终于在今天以激进又意外的方式曝光,最后被梁瑾以极其决绝的方式,迎来它的结束。 可你要梁瑾怎么接受。 原来二十多年来,“妈妈”一直都恨我。 梁瑾看到赵明屿想伸手来拽自己,嘴巴也还在一张一合,但是他的大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处理剩下的信息了,他依稀听到了一些声音,又好像没听到,太阳穴是针扎似的疼。 他垂在身侧的手开始发抖,很急促剧烈地发抖,很快,梁瑾的呼吸也变得很急促,面色迅速涨红,但他除了粗喘声什么也发不出来。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他看不清章绍琼的脸了,喘气也变得困难,身体里的血液横冲直撞在各处神经末梢疯狂叫嚣。 下一瞬,梁瑾的手脚不自觉地发软发麻,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倒在地,朦朦胧胧中,梁瑾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母亲惊恐的尖叫。 他下意识想要睁眼,想和往常一样跟母亲说别怕,没事的。 但他费尽全力,到最后也只是狼狈地提了提嘴角,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病房里是一片混乱,好在赵明屿眼疾手快,扑过去一把接住了整个瘫软下去、不省人事的梁瑾,没让他狠狠摔在地面上。 这是第一次,他接住了梁瑾,在最后一秒。 赵坚成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压根不受控制,更没预想过梁瑾的反应会这么大,他赶紧转身猛按呼叫铃,又推开房门出去叫人。 章邵琼看着在自己面前直挺挺倒下的梁瑾,吓得六神无主。 等护士和赵明屿把梁瑾抬到救护床上,又迅速给梁瑾戴上供养面罩的时候,她才恍如大梦初醒一般,眼泪哗啦啦地流。 她彻底意识到,是她亲手断送了自己和阿瑾往后余生的所有可能。 不论是爱还是恨,从今天起,都结束了。 第36章 36 “梁瑾额头很烫,烧得神志不清。…… 梁瑾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引发呼吸性碱中毒晕倒的, 医护人员很及时地给他注入了镇静剂。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手脚发麻的症状缓解了许多,只是梁瑾的的耳朵里仍然伴随有一阵一阵不停歇的耳鸣, 头也疼得厉害。 胸口仿佛有千斤重,沉得他喘不过气来, 梁瑾坐在床边, 慢慢的,弯下了腰。 没打针的那只手握成拳, 死命地按着心口, 张着嘴大口用力呼吸, 发出哼哧的换气声, 耳朵因为用力也憋得发红。 大概过去了快十分钟,梁瑾终于恢复了正常呼吸频率, 重新感受到自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的心跳。 这么一通挣扎下来,他的额前出了不少汗,嘴唇在无意识下被自己咬得破皮。 他抬头看了一眼身侧吊着的药瓶,眼神平静到近乎诡异, 没有叫护士, 而是自己动手, 果断把针头扯了出来。 动作暴力, 梁瑾看着争先恐后冒出来的一连串血珠,心里感到莫名的快意。 他就这样盯着看了一会儿, 没管流血的伤口, 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离开了医院。 七月的平市很热,夜晚的空气都滚了烫意,但梁瑾恍然不觉,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也不打算做任何止血措施,他的凝血功能本就不好,手一直这么垂着,血珠自然串成了线,在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流淌,再一滴滴落下。 梁瑾不是精神错乱了,只是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大脑仿佛锈住,想不出任何一点别的。 他坐在医院的床上,只想离开,越快越好。 可等他离开了医院,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偌大的平市,梁瑾却想不出一个自己能去的地方。 — 梁瑾不会抽烟,没学过,也没尝试过,但是今天,他特别想试试。 他慢慢走到一家便利店前,驻足看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 他走进店里,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演员的身份,没有口罩,也没有帽子。 他仰着头,旁若无人,甚至若有所思地问了小哥一句哪种烟好点。 收银小哥看他面色惨白,手上还流着血,深更半夜吓得够呛,迅速转身给梁瑾拿了包烟,又问他要不要打火机。 梁瑾漫不经心地说“要”,又去身后的冰柜里挑了一罐啤酒。 虽然平市夜生活丰富,特立独行的人也很多,但像这样的,收银台小哥还是第一次见,一边扫码,一边皱着眉问了句:“先生,你没事吧?” 他的视线瞥向梁瑾的手,又追问:“不用创可贴吗?” 梁瑾眨眼的速度慢,反应的速度更慢,他花了几秒钟接收对方善意的问题,又花了几秒钟处理,最后很轻地摇了摇头。 — 在平市待了这么久,梁瑾在今天晚上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仔细认真的看过这座城市。 平市人口将近1000万,是一个极其热闹、繁荣的城市,发展前景也很不错。 陆淮聿手上有好几个项目就是针对平市的商业开发和旅游规划。 这会凌晨,街上人还很多,城市居民的活动也很丰富,梁瑾看着街上的人有说有笑,却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隔着好远好远的距离。 他是被玻璃缸罩住的金鱼,即将缺氧而死。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脚底彻底木掉,脚后跟钝痛,梁瑾才有点回过神来。 一路上他提着买来的东西瞎走,全程都在尝试着尽量放空自己的大脑,不去思考,不去回忆。 他滔滔不绝地给自己催眠。 没事的,没事的。 但这太难了。 我做不到。 梁瑾木然地想。 人在受到极大的打击的时候,是会感到莫名其妙的。 此时此刻,梁瑾看上去还活着,还在呼吸,也能正常行走,刨开凌晨不回家在街上瞎转悠这一点,他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他的内里已经被生生掏空了。 二十多年来的认知,在几个小时里坍塌、蒸发。 他抬起头,扫向周围的景致,阴森,鬼魅,阴风阵阵。 梁瑾知道这里,被居民广场替代的城市公园,离公墓也很近,离梁序堂的墓地很近。 如果他还有力气的话,如果他知道路线的话,再往前走个五六公里就到了。 但是手机没电了。 梁瑾笑了。 笑得眼泪都掉出来。 他被一股巨大的酸楚笼罩,平生第一次,梁瑾想给老天爷比个大拇指。 厉害。 — 经久失修,公园的铁门都锈了,梁瑾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嘎吱的怪声。 寂静。 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如果周阳和梁瑾一起,肯定要颤颤巍巍拉着梁瑾快点走。 他比梁瑾胆小。 公园里头还留有一些残破的设施,但大多蒙尘,无人使用。 梁瑾在里头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一处池塘前,弯下腰,盘腿坐了下来。 他把啤酒拿出来,香烟和打火机也拿出来,一一摆好。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拍慢电影似的。 今天晚上的天很黑,但星星却亮。 梁瑾抬起头,却被疯狂的思念压倒。 “爸”梁瑾刚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他拼命地想要憋回去,但适得其反,完全抑制不住,肩膀都开始抖。 “对不起啊,今年夏天都要过完了也没去看你。” 梁瑾红着眼,先给他的爸爸道歉。 “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情”,梁瑾哽咽得很厉害,说话也断断续续,他强忍着哭腔,逼自己把话说完,“你不知道吧,你最好别知道。” 啤酒的拉环被梁瑾拔掉,他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一直到舌头被苦得发麻,才停下来。 他拿出一根软烟,学着别人吸烟的样子,叼在嘴里,扣下了打火机。 水滴形的火苗窜了出来,微弱的烛火点亮了梁瑾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在破碎又孤寂,颓唐又暗淡。 新手都是要先吃几个苦头才会长经验的。 梁瑾吸的第一口就被呛到了,他咳得脸色通红,也没把夹在指尖的烟头扔掉,不规则烟雾虚虚的笼在他眼前,模糊了视线。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梁瑾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向挺直的背脊,终于,弯了下去。 “我好累啊。” “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梁瑾又哭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在脸上汇成两股河流。 又下雨了。 一只手用力按着眉骨两侧,他终于借着疯狂的雨势,放肆大哭。 要把这一年的委屈,这是多年来的憋闷,一次性,通通发泄出来。 他这一年流过许多眼泪,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不用再憋着声音,可以自由地痛哭流涕。 有没有那么一刻,你也会质疑活下去的意义。 当你发现你为之付出一切的人,转过头来伤你最深。 就算是雨天花坛里被泡烂的种子,等晴天出来的时候,也是有机会萌芽的。 他到底哪里对不起章邵琼了? 梁瑾想不明白。 他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又是他。 鲜血混着泥土和雨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肆虐。 理智被崩溃和绝望冲刷得荡然无存,一种极端想要自我毁灭的情绪在这一瞬间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梁瑾突然想到: 我去死好了。 这样,没有人爱他,也不会有人恨他。 但他没死成。 因为陆淮聿找到他了。 — 陆淮聿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外地出差,他接到陈言的电话之后立刻改签航班,拉着工作人员和合作伙伴一起熬,硬生生把还剩三天的行程和工作压缩到极致,用一天半的时间结束。 事后,陆淮聿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停留,只留下主要项目负责人负责收尾。 只是陆淮聿的运气不好,酷暑夏日,恰好碰上三号台风逼近,最初订好最快的航班推迟了时间,到后来航空公司处于天气预警宣布取消航班。 机场大道两边的设施都被吹得七零八落,司机启动了好几次雨刷器,才勉强看清路况。 即使是心急想要调用私人飞机出行,也需要起码两个小时的时间上报,更何况台风天危险隐患太大,万一出了什么事,没人能扛得住。 最后,陆淮聿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去到另一个城市,才及时坐上了最后一列高铁回去。 陈言在车站接到陆淮聿,被赶下驾驶位,一声不吭,滚到副驾驶坐好,等陆淮聿扣上安全带,才急着说:“梁先生知道了,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我知道”,陆淮聿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急躁地扯松领带,一脚油门冲了出去,拧着眉问:“他现在什么情况?” 陈言表情复杂,动了动唇,说:“找不到人,联系不上。” “打电话是没人接的,赵先生说他早就离开医院了。但可以确定的是,梁先生从医院出来之后就没回过家,定位在医院附近八公里外就没信号了。” 陈言压根不敢抬头看陆淮聿。 他硬着头皮,给出了最后结论。 “现在梁先生处于失联状态。” 陆淮聿闻言愣住,没控制住情绪,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骂了一声。 陈言看见他铁青的脸色,紧闭着嘴,根本不敢再说话,只能在心里不停叹气。 真是造孽啊。 陆淮聿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公园角落里找到了梁瑾。 台风天,没有人外出。 但梁瑾却孤身一人蜷缩在长椅上,全身上下,狼狈落魄,脸白得像纸,嘴唇颜色发紫,浑身湿透,虚弱两个字甚至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情况。 陆淮聿扶上他的肩头时,明显感觉到梁瑾的身体已经开始失温,手下的肌肤冰凉,梁瑾的身体抖得很厉害,连呼吸声听起来都格外吃力,像破旧的拉风箱。 陆淮聿看到他这副模样,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碎。 他站在原地狠狠闭了闭眼,然后大跨步过去把梁瑾抱回了车上。 怀里的人仿轻到仿佛没有重量。 梁瑾额头很烫,烧得神志不清,模糊地发出一些不成调的音节。 陆淮聿低下头凑过去听。 “妈妈。” 他听见梁瑾在呓语。 梁瑾太冷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在被陆淮聿抱住后,使劲往陆淮聿的怀里钻,贪婪的汲取热度。 陆淮聿的手也在发抖,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梁瑾,又把人紧紧揽在怀里,试图传递一些自己的体温。 他低头抵着梁瑾的额头,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如果今天没能找到梁瑾,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 可他想不明白,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这件事对梁瑾造成的打击有这么大吗? 他只不过是要梁瑾明白,章邵琼绝非善类。 她不值得托付,不值得信任,更不值得梁瑾为之付出一切。 他要梁瑾彻底割舍掉章邵琼,仅此而已。 可梁瑾看起来怎么像是已经死掉了。 心死掉了。 第37章 37 “陆淮聿,你怎么这么任性啊?”…… 三号台风与以往那些只听雷声不见雨点的台风不同, 而是真真切切的带来了沉重的灾难和损失。 它不仅没有像气象专家预期的那样改变方向,相反,势头还越来越猛, 在两天之内强势登陆,即使比起在海上时的威力已经大幅度削弱, 破坏力却依旧惊人。 整个平市都好像泡在水里一般, 天上掉下来的雨珠像是没完了,从登陆的那天起就没有停过, 夏日的沉闷炎热在一瞬间被扫净痕迹, 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狂风和暴雨。 树木被连根拔起, 广告牌更是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这样混乱恐怖的场面都成了稀松平常。 陆淮聿担心梁瑾的安危,在台风的头一天就把梁瑾带回了原来住着的别墅里去, 仗着地势高,地基牢,比起普通住宅区,要安全不少。 后来, 所有人听到三号台风的名字都会不寒而栗, 那是发自内心由衷的恐惧。但梁瑾没有, 他被好好地安置在陆家三楼的房间里——先前陆淮聿住的主卧, 被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到了不谙世事的程度。 台风还没有结束, 但政府部门已经开始预估此次台风带来的损失, 并且对灾后重建工作进行了规划。 梁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屈膝抱腿,窝在角落里,听着电视机上的官员说有多少人失踪, 救援工作正在全力展开中。 看到画面里被砸扁的汽车仿若浮木浸在水中,家属前来认领的尸体全都泡得发白肿胀,即使打码也让人毛骨悚然。 梁瑾感到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自己被洪水困住的那年。 “陆氏将会不遗余力协助政府工作,为表决心,集团负责人已经牵头,成立了相关基金用来帮助家属同志度过难关,相关救援物资也已经准备就绪,可供随时调用” 那张梁瑾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在了电视机上,看起来和早上出门前没什么两样,依旧很英俊,眉眼冷厉。 分明是精神抖擞的样子,梁瑾却听出来陆淮聿语气里有种难掩的疲倦。 即使陆淮聿这几天没说过,但梁瑾大概能猜出来是因为自己。 他抿了抿唇,伸手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管家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高汤熬炖的清汤,梁瑾光是看一眼就已经想吐,头摇成拨浪鼓,果断拒绝了。 他不吃饭,不是不想,他没那么极端,真的要闹绝食搞自杀。 他当然要好好活着,要活得很好才行。 只是心理和生理配对失败,不管他吃什么,事后都无法避免要去厕所吐个干净,就算是用了漱口水,嘴里那股胃酸的味道依旧明显,他的身体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像有一只大手拿捏着他,逼着他吐了一次又一次。 不确定梁瑾现在的状态是否稳定,陆淮聿不再去公司进行日常办公,而是让秘书把要紧的资料送过来,他在家里集中处理,所有需要陆淮聿出面的会议也改成线上视频的方式进行。 今天出门也是因为实在推不掉,他作为集团总裁,理应出面。 梁瑾坐在沙发上走神,管家想起陆淮聿的嘱托,要自己多和梁瑾说说话,于是坐到梁瑾边上,告诉他台风已经结束了,灾后重建项目也陆续开始了。 但梁瑾只是淡淡地点头,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管家忙活完后出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拍脑门,乐呵呵地说:“梁先生,忘了跟您说了,少爷以您的名义捐了公益款一百万。“ 没等梁瑾反应,他又问梁瑾要不要上楼睡一会,安慰他只管安心休息,不用担心网络上那些人对梁瑾没能及时捐款的埋怨。 这样大的灾难,作为公众人物却没有一点表示,是会被追着骂的。 实际上,从医院回来以后,梁瑾就把手机丢到了抽屉里,没再拿出来过。 他不知道网友拉出来一个清单,自己的名字被标红了。 他只是愣愣地想,自己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欠了陆淮聿一百万。 越欠越多,还不完了。 陆淮聿结束一天的工作回来,管家接过他手上的外套,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去。 “他今天吃了多少?” 陆淮聿一边解开手上的腕表递过去,一边沉声问道。 管家接过来,摇摇头:“不怎么吃。” “但今天好一点,还是吃了一些的。” 陆淮聿往里走,看到梁瑾躺在沙发上,除却短袖短裤以外,身上只披了一件管家添上的薄毯。 他放缓了脚步走过去,俯下身子,一手绕过梁瑾的膝弯,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腰,把人抱了起来,尽管动作已经足够轻柔,梁瑾还是被突然的失重感吓了一跳,惊醒。 睁开眼看见是陆淮聿,也不挣扎,习惯性地伸出两条胳膊环上他的脖颈,含含糊糊地说:“你回来了。” 他像无枝可依、无处可去的雏鸟,闻到陆淮聿身上熟悉的松香味,僵着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然后很干脆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头靠过去,听他沉重的心跳声。 没吃什么东西,讲话也是有气无力。 过于沉重的打击,让他没有力气思考自己和陆淮聿的关系,考虑要如何相处,考虑这样下去是否正常。 陆淮聿这样照顾自己是对的吗? 他像是小区里面被欺负的流浪猫,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抓回窝里也不知道反抗,只顾着拼命舔伤,能恢复多少算多少。 梁瑾就这样被抱上了楼,管家快步走在前边替他们打开房间门,陆淮聿进去之后,轻手轻脚把梁瑾放到了床上。 但他没跟着一起上床,只是坐在床边。 说实在的,陆淮聿不是很担心梁瑾吃不下饭,因为他饭量本来就小,连刘姨都调侃过不止一次,说梁瑾是猫胃。 相较而言,他更担忧的是梁瑾的精神状态。 他能看的出来,梁瑾这两天比最开始要好了很多,但他本来话就少,现在更是,陆淮聿说三句,也不见得梁瑾能回过来一句。 梁瑾从一开始激烈起伏的情绪,演变到现在到对外界的新闻完全无动于衷,他对什么事情的反应都很淡。 他在拒绝和外界接触。 这让陆淮聿感到棘手。 梁瑾低垂着眼睛,眨眼的速度很慢,眼神明显失焦。 又开始发呆了。 陆淮聿反手握着他的手腕,轻轻的摩挲,问:“今天吃了什么?” 梁瑾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支支吾吾地说:“吃了甜豆腐脑,喝了一点柠檬汁。” 陆淮聿的手慢慢往上游移,顺势握住梁瑾小臂,继续追问:“嗯,有一拳头多吗?” 梁瑾抬起头,眼里多了一些信心,“有的”,语气肯定认真。 陆淮聿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补充说:“我是说我的拳头,不是你的。” 梁瑾不说话了,迟疑地摇了摇头,打算抽走被陆淮聿擒住的手。 “我们是不是约好了的?” “梁瑾,你要耍赖吗?” 陆淮聿坐在原地不动,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梁瑾看。 “哎”,梁瑾小声叹了口气。 磨磨蹭蹭地靠过去,然后闭上眼睛,视死如归一样抬头,捧着陆淮聿的脸亲了一口。 这点程度只是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陆淮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等梁瑾退开多远,干脆直起身压了过去。 梁瑾什么时候是陆淮聿的对手,他从来只有求饶的份。 密密麻麻落下的吻几乎要把梁瑾整个人吞吃下去,梁瑾呜呜挣扎两声,没用,被无情镇压。 两人对视上,陆淮聿才慢慢放轻动作,亲吻变得温柔,让人意乱情迷。 不多时,梁瑾有些缺氧,推了推陆淮聿的肩膀,小口地喘气,嘴唇变得红润,带着一些水亮。 “梁瑾,起码得做到这个程度才行吧,愿赌要服输。” 梁瑾被他吸得舌尖都麻,手用背挡着嘴,另一只手伸过去,顺着陆淮聿的肩膀要把他往外推。 对上梁瑾幽怨的眼神,陆淮聿都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强抢良家妇女的劫匪。 他挑了下眉,笑着说:“怎么这样看我。不是你自己答应的,在你病好之前我都不碰你,但你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这哪里是亲一下?”梁瑾不高兴地反驳。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唇也红,陆淮聿看着他,忍不住,又追过去轻咬了一口梁瑾的下巴。 “嗯,那再亲一下。” 佣人不合时宜地敲门,陆淮聿还在玩梁瑾的手,无聊地捏他的指尖。 得到房间主人同意的佣人这才下拉把手,把餐盘端了进来。 跟之前一样,梁瑾看了一眼,就失了兴趣,瘦尖的下巴戳在陆淮聿颈窝,闷闷地说:“不想吃。” 陆淮聿的掌心很大,也很热,放在腰上烫得灼人,但贴在背上却意外令人安心。 “吃吧,多少吃一点。” 陆淮聿贴着梁瑾的耳朵说出这几乎恳求一般的话。 梁瑾支起脑袋,瞥了他一眼,陆淮聿伸手拿过汤匙,再塞到他手里,低声问:“能自己吃吗? “要是不能的话,那就跟在船上那次一样,我来喂你吃。” 上次是怎么喂的? 嘴对嘴喂的。 梁瑾回忆了一秒,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赶紧伸手接过陆淮聿递过来的汤匙,说:“我能自己吃,不要你喂。” 梁瑾四肢修长,皮肤冷白,手背上透出几条青色的血管,因为瘦,踝关节的突起尤为明显。 他吃得很慢,细嚼慢咽,陆淮聿一直盯着他,怎么都看不腻。 被这样火热的眼神长久地注视着,梁瑾觉得不太自在,又没什么办法,只能老实巴交地吃饭,容不得一点水分,他不可能在陆淮聿眼皮子底下偷偷把饭倒了。 吃到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梁瑾把汤匙放到盘子上,低着头,自暴自弃地说: “不吃了。” “我不要吃了。” 陆淮聿在想自己是不是被梁瑾下蛊了。 他觉得梁瑾在自己耳边说不想吃饭而撒娇的样子可爱,现在说吃不下了的样子也很可爱。 低下的眼睫长长地覆下一层阴影,嘴上说不吃了,实则又偷偷抬眼瞄陆淮聿的反应。 陆淮聿不顾他人在场,就着梁瑾的手臂把人拉到怀里抱了个满怀。 “真乖,”陆淮聿看到梁瑾乖乖窝在自己怀里,恨不得把他揉圆搓扁再装进口袋里随时带出门,越看越喜欢,偏过头又在梁瑾右边脸蛋上亲了两下。 梁瑾抬手擦脸上的口水,不是很有耐心,但是很认真地说:“你不要占我便宜。 他停了两秒,接着说:“而且还奖励你自己。” 陆淮聿实在没忍住,脑袋支在梁瑾肩窝,笑得乐不可支,梁瑾被他压着受不了,两个人倒在一块儿。 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就是陆淮聿了,躺下的一瞬间就支起了身子,亲亲热热地贴过去,两个人上半身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梁瑾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他下腹的反应,当即不安分地挣扎,他实在是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陪陆淮聿做那档子事。 陆淮聿按着他肩膀,说: “我答应了不动你,就不会言而无信,你老实点,抱一会儿,就给我抱一会儿。” — 陆淮聿觉得,知道自己从出生以来就当成亲生母亲的人成了自己的养母,虽然痛苦,但只要给足时间,是可以自我疗愈、恢复过来的。 更何况,章邵琼并不是一个全身心爱着梁瑾的养母,陈言查出来的资料上写的清清楚楚,可以说梁序堂离世之后,章邵琼就不再尽一个母亲的责任,没嫁入赵家之前,她就对梁瑾呢不管不顾,后来进了赵家,也是在弃养了梁瑾两年之后,才把人接回去。 若说是良心难安,才费尽心思把人接回去,可从那之后,也没见她有多做什么弥补。 更像是梁瑾在单方面配合母亲。 梁瑾在大学期间和母亲的交际少得可怜,从拉出来的银行流水单就能看出来,梁瑾在入学之后就自力更生早早就脱离了章邵琼,没有再拿过章邵琼一分钱。 而章邵琼,在梁瑾生死未卜的时候想不起来他,又在遇到危机的时候,才匆匆想起自己还有个可以利用的养子,将梁瑾和种种混乱的局面一起,当成是烫手山芋一样撒手丢给了陆淮聿。 这样的一个母亲,不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难道不是值得喜悦的事情吗? 甩掉一个包袱,不觉得轻松吗? 陆淮聿无不冷漠地想,梁瑾还是心太软。 但他忘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一句算了就能立刻结束的。 长痛短痛,都是要痛一会儿的。 更何况章邵琼是个人,不是物件。 陆淮聿太高傲,高傲到瞧不起梁瑾的软弱,却又结结实实因为梁瑾的眼泪而跟着一起难过。 可是他该庆幸,如果梁瑾不是这样的性格,后来的陆淮聿应该也没有机会能够重新拥有他。 随着时间推移,除却厌食之外,梁瑾的睡眠出现了问题,他的入睡变得有些困难。 陆淮聿喜欢他抱在怀里,每天晚上都这样。 梁瑾更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心跳声平稳而有力,他不知道陆淮聿睡了没有。 反正他睡不着,梁瑾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墙壁,呆呆的一夜到天亮。 家庭医生每天傍晚都会来给梁瑾重新检查,出乎意料的,陆淮聿主动提到了梁瑾入睡困难的问题。 梁瑾以为陆淮聿不知道的。 医生问梁瑾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什么,梁瑾摇头说不知道。 没有撒谎,梁瑾是真的不知道。 刚开始的时候大脑是空白的,后来闭上眼睛,眼前会闪过很多人的脸,黑色的,混乱的,再往后,全都是模糊的、奇形怪状的轮廓,等他回想的时候,发现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来,就好像他只是单纯地睁着眼,睡不着而已。 明明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入睡,这么简单的事情,现在操作起来却非常困难。 这个房间里积累了梁瑾太多的沉默和悲伤,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连陆淮聿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这天陆淮聿没有睡着,他静静地躺着,仍旧是惯用的姿势,揽着梁瑾的细腰,下巴抵在梁瑾头顶。 过去将近两个小时,在陆淮聿将要松口气的时候,梁瑾动了。 梁瑾的动静很轻,他先是转过去看了一眼,判断陆淮聿应该是睡着了,又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这才悄悄地把陆淮聿的手臂从自己的腰上挪开,一点点往外挪,最后掀开被子,下床。 陆淮聿睡眠质量本就一般,这段时间担心梁瑾,更是频频起夜,所以他无比清楚,清楚梁瑾轻手轻脚下了床,也清楚听到他拉开连通衣帽间的小门的声音。 他在床上安静地躺着等了半个小时,没有等到梁瑾回来。 陆淮聿也下了床,打开门,他看到了缩在衣帽间角落的梁瑾。 梁瑾的脚边放着一大包抽纸,手边有好几个沾湿的纸巾团。 原来是一个人偷偷跑到这里来哭。 这是被陆淮聿发现的第一次,之前还有多少次呢? 每天晚上不睡觉,都在流眼泪吗? 白天呢,陆淮聿不在家的时候也会偷偷哭吗。 梁瑾坐在地上,埋着头,额头枕在臂弯里,整个人弯曲着,肩膀带动身体,随着哭腔一下一下地发抖,连陆淮聿走到面前都没有发现。 陆淮聿仰头望了一眼天花板,宣布是自己输了,他输给梁瑾的眼泪了。 眼泪真是利器,百试百灵。 最开始,陆淮聿在床上见到他的眼泪,有些茫然;后来,他看到梁瑾喝醉后安静的流泪,心里慌乱无措;再后来在游轮上,看到梁瑾缩在床上小声哭,他心里闷闷的堵着难受。 而现在,梁瑾躲在他家的一个角落里哭,好像什么被遗弃的小动物。 陆淮聿从来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面对梁瑾,他跟着心里泛酸了一次又一次。 起初陆淮聿不清楚,只知道每当自己看到梁瑾的眼泪就会非常烦躁,说不出理由,他以为演员都这样,哭得人难受、引发情绪共鸣也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但其实不是的。 现在陆淮聿有点明白了。 原来这叫心疼。 原来他是不想让梁瑾受委屈的。 陆淮聿看了他几秒,退了出去,来到卫生间,拿来梁瑾用的那条水蓝色毛巾,放出冰水打湿,没有完全拧干,又走了回去。 他走近了些,高大的身影挡住身后的落地灯,只显得五官深遂。 陆淮聿单膝下蹲,轻声叫了梁瑾的名字。 梁瑾哭得泪眼模糊,眼皮红了一片,鼻尖也是红的,抬起头来,看到陆淮聿,没能憋住,赶忙用手背胡乱地擦,带着哭腔小声说:“对不起,吵到你了。” 陆淮聿感觉自己的心都化到一块儿去了,又酸又软,被梁瑾一句话拿捏得一塌糊涂,心跳声犹如擂鼓,极重极为猛烈地敲打他的胸腔。 “咚、咚、咚” 他垂下头,干脆地伸手,把梁瑾抱到自己的腿上,梁瑾哭久了,头昏脑胀,没剩什么力气,任凭他摆弄,只能乖乖坐在陆淮聿的腿上。 “抱着我。”陆淮聿说。 梁瑾抽抽嗒嗒地抬头看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照做,这段时间他格外依赖陆淮聿,也只能依赖陆淮聿。 陆淮聿一手搭在梁瑾腰间,一手抽了张纸巾,虚虚地捏在梁瑾鼻子两侧,说:“用点劲。” 梁瑾也没什么可害臊的,很配合地擤了出来,鼻子通了,人也缓过一口气来。 陆淮聿把搭在手臂上的热毛巾叠成一长方条,敷在梁瑾肿的像桃子一样的眼睛上。 “有点冰。”梁瑾被冻了个激灵,闷闷地说。 “嗯”,陆淮聿应了一声,没把毛巾拿开,另一只手扣着梁瑾后脑,不容他躲,动作强硬,语气倒是温和,“别躲,不敷一下你明天睁不开眼睛。” 梁瑾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环着他,听话的闭上眼,让陆淮聿给他扶着。 从事发到今天还不到一周,但梁瑾看起来好像遭受了非人的虐待,挡住眼睛,下半张脸上都没什么肉了,下巴尖更明显了,陆淮聿有点怀念梁瑾枕在自己身前时挤出来的那点白嫩的脸颊肉。 那么几两肉,也是陆淮聿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现在只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消失了,瘦得比先前还要厉害。 陆淮聿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但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抱着他坐着。 过了一会儿,他托着梁瑾的腋下,稍一使劲,两个人坐得更近了,从大腿坐到大腿根。 梁瑾的手无助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姿势两人都熟练地不行,没有一次不擦枪走火的,但今天这次却难得纯情,没有旖旎的气氛。 过了好一会儿,梁瑾才前言不搭后语,稀里糊涂冒出来一句:“她说她恨我。” 陆淮聿一下一下地摸着梁瑾的后脑勺,知道他伤心,于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去安慰他。 他低头只能看到梁瑾头顶的发旋,于是捏着他的肩膀,把人推开一点,看他脸红,嘴唇却苍白,眼皮微肿着,脸颊上两道泪痕明显又滑稽。 “宝贝儿”,他用指腹轻蹭梁瑾脸上的泪水,不敢太用力,也不怎么熟练,但还是努力哄他:“不哭了。” “她怎么能恨我呢”,梁瑾没流泪,但还是在下意识抬手擦眼睛,语无伦次,语速很快很急,对上陆淮聿堪称温柔的眼睛,极力证明道:“我没有对不起她,我能给的都给她了,我全都给了” “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陆淮聿才必须要让梁瑾明白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 没过几分钟,陆淮聿感到手臂上一片湿热,梁瑾的眼眶盛不住那么多泪水,任凭其跌落砸在陆淮聿的手臂上,白天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没哭,晚上被陆淮聿抱着的时候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又掉了出来。 陆淮聿心里揪着疼,大手贴在梁瑾的后背,把人搂得更紧一点,低声说:“她恨你就恨吧,没关系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过了几秒,梁瑾没回话,陆淮聿低头,紧紧盯着梁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梁瑾,你看着我,你听我说。” “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的。” “章绍琼不要你,我要。” “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淮聿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从小就渴求一份父母的爱,同龄人在父母怀里撒娇打滚的时候,陆淮聿身边围着的只有管家和佣人。 没有短过锦衣玉食一天,却也没有得到过父母关心一天。 小时候他不懂,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后来他接受了,父母就是可以不爱自己的孩子,这不违法。 陆淮聿轻轻拨开梁瑾的额前的碎发,轻柔地吻掉他眼角的泪珠,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两个人贴得极尽:“哪怕是亲生父母,也可以不爱自己的孩子。” “没关系的。” 陆淮聿没有和梁瑾高谈阔论他的看法,尽管他从一而终认为章邵琼根本不值得如此多的眼泪,认为梁瑾过于藕断丝连,不够决绝果断。 但他不急。 来日方长。 陆淮聿轻轻拍着梁瑾的后背,轻缓而有力,好像在捡起梁瑾破碎成一瓣一瓣的心脏,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拼好。 不知道过去多久,梁瑾觉得自己的腿都要麻了,他撑着手想要坐起来,却听到陆淮聿说: “我替你出气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随意的程度好像只是在路边顺手买了个菜。 但显然,陆淮聿还是不够了解梁瑾。 他没有高兴,而是怔愣一瞬,表情很是不解:“什么意思?” “你不恨他们吗,我帮你收拾他们,嗯?”陆淮聿仍旧抱着梁瑾,脸颊贴着梁瑾的肩头。 但梁瑾只是摇头,然后花了一点力气把陆淮聿埋在他颈窝的脑袋推开一点,婉拒道:“我不恨她。“ “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陆淮聿偏头去咬他的耳朵,反问道:“你这只是有点难过吗?那很难过的时候怎么办?” 梁瑾垂着眼,他有一张很漂亮的脸,通常情况下,陆淮聿不会拒绝他在清醒情况下提出来的要求。 “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陆淮聿,我不需要你这样。” 陆淮聿拧眉,不大高兴,因为梁瑾并没有领他的情,反倒像是嫌他多事。 “他们伤害了你,理应要得到报应,不是吗?” 他默默把梁瑾圈得更紧。 梁瑾好像花了很大的功夫处理他这些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偏过头。 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他看着陆淮聿,歪了歪脑袋,笑得很温柔,被这样看着,仿佛下一秒叫陆淮聿替他去死,陆淮聿也会说好。 陆淮聿看着他,心头一跳,感到一股莫名的慌张。 果然。 下一秒。 梁瑾温温柔柔地说: “可是你也伤害过我,不是吗?” 极其简单的一句话,让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陆淮聿捏着他后颈的手僵住,一时不知道该往哪放,温情的氛围被梁瑾毫不留情地打碎。 可偏偏,陆淮聿无法反驳。 因为梁瑾说的也没错,对梁瑾造成伤害的,不止有章邵琼和赵家父子,如果要认真清算的话,陆淮聿也跑不了。 从最开始的强取豪夺、到后来把他一个人关在陆家不许外出,再用梁瑾的事业威胁他。 梁瑾是怎么一步步变乖,一步步走到陆淮聿心坎上的,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只是一直心照不宣,没有人主动去戳破而已。 章邵琼不是善类,不值得。 难道陆淮聿就是什么好人了吗? 只是和其他人比起来,陆淮聿做的事情说不上非常过分,但无论如何开脱,就算是软刀子,慢慢的磨,也会让人流血。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也许是他在每一件事上又都给自己留有退后求饶的三分余地。 从头到尾,一直在虚张声势,放狠话的人是陆淮聿,一直以来雷声大雨点小,早早爱上又不肯承认的胆小鬼,也是陆淮聿。 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梁瑾到现在,还能够继续容忍他的亲热和他的怀抱。 “别这么讲。”过了很久,陆淮聿沙哑的声音才缓慢响起。 他侧过头去看梁瑾,梁瑾的表情很平静,仿佛无论陆淮聿说什么,都会得到他的宽容与谅解,只要陆淮聿有胆子,开口为自己辩护两句。 可他没有,因为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美丽的话语也不可能粉饰太平。 不敢和梁瑾对视,陆淮聿的微张的手掌慢慢扣紧握住,他紧紧贴着梁瑾,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两个人的心跳声几乎在以同样的频率撞在一起。 梁瑾看着他的侧脸,想起管家和自己说过的话,慢慢开口:“管家说,你替我捐了一百万。” 陆淮聿点头,说是。 “我会还给你的。” 但一百万在陆淮聿眼里就只是个数字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事,他很快回应说不用。 “要的。”梁瑾重复道。 陆淮聿决心在这个夜晚坦白,他只是突然福至心灵,想要赶在梁瑾对自己判刑之前,承认自己的罪行,剖开自己的心给执行官看,企图获得一点点宽宥。 梁瑾被他锢得难受,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声“疼”,陆淮聿就松开了手。 梁瑾重获自由,慢慢地从他腿上下来,往后退,坐到床榻上去。 陆淮聿下颌紧绷着,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两手无处安放,好像很紧张似的。 事实上也确实也是如此。 “梁瑾,我喜欢你。” 陆淮聿靠着一时冲动,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狂冲滥撞,丝毫没有考虑过后果,直截了当、不管不顾地向梁瑾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没有鲜花,没有烛光晚餐,没有起哄围观的人群。 有的只有一颗此刻分外煎熬、仿佛在油锅上煎考,滚烫火热的心。 梁瑾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喜欢你,所以想给你花钱,不需要你还,能明白吗?” 梁瑾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是很意外,因为陆淮聿对喜欢的人和无感的人,差别实在太明显。 那天晚上梁瑾要吐,陆淮聿情急之下伸手去接,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他不是看不见陆淮聿的变化,甚至为此也提心吊胆过一段时间,现在真的听到陆淮聿亲口承认,梁瑾还是受到了冲击。 不止一点。 他心里酸酸涨涨的,好像有一千只蚂蚁在他的心上爬来爬去,他的脑中嗡嗡作响,没有办法再装傻充愣。 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出来,陆淮聿不知道自己的表白为什么会弄哭梁瑾,在刚才短短的几十秒里,他设想过一百种梁瑾的反应,唯独没有猜到他会哭。 梁瑾为什么要哭? 是不喜欢自己吗? 但这也不值得他掉眼泪。 陆淮聿久违地重新感到痛苦,他不是第一次知道表达感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在他小时候就确认过无数次。 今天,在梁瑾这里,又确认了一次。 当你的感情对别人来说分币不值,造成的只有困扰。 梁瑾不说话,陆淮聿也就胡思乱想,两个加起来超过50岁的人,互相把对方弄得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他一哭,陆淮聿的心也跟着慌乱,想伸手去接,又不知道还应不应该这样做,一只手悬在空中,将伸未伸,滑稽搞笑。 “这算什么。” 梁瑾用手背擦眼泪,又用手心在眼下蹭了蹭,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觉得我很可怜,所以这么说?” 陆淮聿第一次觉得发出声音原来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知道,真的不是很清楚。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 已经是,见不到的时候会思念,见到的时候只想揣在怀里带走,不想看见他掉眼泪,想看见他笑,不愿意忍受分离,出差也要把时间缩到最短,每天回陆宅要花两个小时,可一想到家里有他,完全不会觉得疲惫。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陆淮聿语气艰涩,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往下说,“但我应该是真心的,真心喜欢你” “凭什么。”梁瑾难过地眼神落在陆淮聿的脸上,打断他,看着陆淮聿的脸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你意识到自己喜欢我了,就开始对我好,不喜欢的时候,就可以随便怎么对我。” “我好不容易接受,觉得你这样都只是因为我是你买回家的商品,商品就是要物尽其用。” “可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呢,要我的身体不够。” “还要我陪你谈恋爱吗?” 梁瑾嘴角挂着的笑容很刺眼,眼泪不再流出来,乌黑的眼睫不可避免地被先前的泪水濡湿,沾在一起,一簇一簇,格外显眼。 梁瑾感到愤怒,他愤怒为什么自己只会流泪,他应该大喊大叫,向陆淮聿咆哮,用自己的拳头去揍他,但是梁瑾觉得好累,光是说这些话就让他感到很吃力。 他压下哭腔,偏过头去,不看陆淮聿,咬着牙: “你说你喜欢我。” “我不接受。” 陆淮聿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想起自己和梁瑾接吻时的感受,明明嘴唇和舌头都软,怎么能说出来这么生硬的话。 梁瑾有过无数的追求者,陆淮聿是其中被最残忍对待的一个,也是众多追求者中,最最差劲的一个。 来和梁瑾表白的人,都能得到梁瑾一句礼貌的婉拒,如果足够勇敢,当面表白,还能得到梁瑾一个充满歉意又疏离的笑容。 但陆淮聿只得到了令人心碎的拒绝,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他也是第一次跟人表白,即使想过结果会很烂,却没想过会遭到如此沉重的厌恶。 他垂在腿上的手掌不知道从那句话开始紧握成拳头,用力到连指甲快要嵌进皮肉里去,牵扯着小臂肌肉发抖。 如果是在打擂拳赛,那么从陆淮聿动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可这是他自找的。 所有的一切,从开始就是错的,从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他一意孤行,在错误的道路上意外走了很远,现在却伸手想跟梁瑾讨要一个美好的结局,怎么可能呢。 他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梁瑾,逼他围着自己转了大半年,随心所欲地和他上床,对于造成的伤害一概不究,自己又稍有不满就乱发脾气、用各种方式逼梁瑾妥协。 得到他的身体之后,仍旧不知满足,替梁瑾做了一点点事情都要来找梁瑾要回报,现在却又想要得到梁瑾的真心。 陆淮聿不止是个成年人,过完今年生日,他已经30岁了,普通人在他这样的年纪早就结婚生子,相应的,也需要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日复一日把自己放在这段畸形的关系中的主导位,终日麻木不仁,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关注到别人的所感所想,却还要居高临下地宣布自己喜欢这个人。 陆淮聿总是在索取,而梁瑾总是在付出,再甘愿奉献的人也会被掏空,更何况陆淮聿现在伸手向梁瑾讨爱,梁瑾挖空心思也给不了他。 贪得无厌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陆淮聿在今天晚上,才迟钝地领悟到。 他早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梁瑾又开始咬嘴唇,长长的抒气过后,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看到他这样,陆淮聿的眼底也倏地红了。 他嗫嚅了两下嘴唇,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去捏他的下巴,迫使梁瑾松开牙齿,别再咬自己了。 陆淮聿对上他满是委屈的眼神,压了又压,还是没忍住,伸手把人抱在怀里,不敢用多少力气,只是轻轻地拢着。 梁瑾从来没挣脱成功过,也没打算挣脱。 道歉轻而易举,可当陆淮聿低头看到梁瑾漂亮的眼睛,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连道歉也是需要资格的,他除了道歉,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淮聿也会有词穷的一天吗? 到底是多么后知后觉,才会让道歉和爱意都成了对方心里的累赘。 陆淮聿看着梁瑾,心想,不能停在这里。 仔细听的话,可以发现陆淮聿讲话的时候尾音发着颤: “梁瑾,我们是什么关系?” “可以拥抱,可以接吻,可以晚上一起睡觉,但却不能对你说喜欢吗?” 梁瑾还坐在陆淮聿腿上,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和以往每一次冲突一样,他很好地处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刚才在梁瑾脸上看到的愤怒、疑惑和茫然,仿佛都只是陆淮聿的幻觉。 梁瑾眼睛里有很多亮晶晶的碎星,此刻他正平静地看着陆淮聿,用只有对安可才会极致温柔的声音,慢慢地说: “我们从开始就是这样的啊。” 陆淮聿抬起头直视梁瑾的眼睛,他想把自己的心意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梁瑾听,但最后也只是说: “可是我不想了。” 这大概是两个人认识以来,梁瑾第一次见到陆淮聿这样。 他在请求,请求获得梁瑾的同意。 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 梁瑾看到陆淮聿因为强忍情绪而起伏的胸膛,意识到陆淮聿是认真的。 非常认真。 但这真的不太现实。 梁瑾仰头冲着陆淮聿轻笑了一下,陆淮聿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要呼吸。 搭在陆淮聿腰间的手被梁瑾抽了出来,他觉得陆淮聿真的太幼稚了。 可能陆淮聿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他的意志转的。 也不是他一说想要,别人就要笑脸相迎双手奉上的。 梁瑾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陆淮聿的头,语气很是无奈: “陆淮聿,你怎么这么任性啊?” “不是你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 第38章 38 “你别碰我。” 下午, 赵明屿按时上门,是梁瑾给他开的门。 梁瑾去开了门,又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 丢在赵明屿边上,让他进来。 赵明屿看着他, 神情复杂, 一声不吭,换了鞋, 乖乖地跟着梁瑾往里走。 管家没有跟着他们, 梁瑾把他带到房间里去。 “你找我, 有事吗?” 赵明屿脸上的表情不再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 他坐到椅子上,脸上的疲惫感非常明显:“是有点事。” 梁瑾沉默地看着他, 表情冷淡。 赵明屿似乎在思考从哪说起,梁瑾就起身去把窗帘拉开,阳光立刻照了进来,整个房间亮堂起来。 安静了大概有两分钟, 赵明屿的声音才响起来。 “你现在和陆淮聿相处得怎么样?” “怎么?” 赵明屿苦笑一下, 说:“你不要生气。” “你应该不知道吧, 这段时间赵家过得相当艰难, 陆淮聿明着针对我们,公司很快就不行了, 我爸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把自己气进医院去,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你妈天天在医院以泪洗面。” 梁瑾在听到他提到章邵琼的时候才抬头,眉心微动:“她还怀着孕。” 赵明屿坐直了一些, 说:“是啊,她还怀着孕。” 梁瑾闭了闭眼,不想去听他们的家事,也没有心力去管。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赵明屿的背微微弯了下来,双肘抵在膝盖上,两手扣在一起,眼神有些狠戾,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那我就说点你不知道的事情。” 梁瑾静静地看着他,问:“什么?” “梁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陆淮聿心里的分量?” "那天我爸亲自去求他高抬贵手,他晾了我爸将近一小时,到最后才出现。” 赵明屿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陆淮聿是怎么跟我爸说的吗?他说因为赵家让你伤心了。” “他是因为你,才做这些。” 梁瑾并不意外,因为陆淮聿已经跟他说过了。 赵明屿用一种很好奇的眼神看着梁瑾,问:“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喜欢你,很爱你啊?” 梁瑾皱着眉看他,毫不客气:“你有病?” 赵明屿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往平静的水面上丢了一颗手雷,炸得梁瑾半身麻木,做不出反应。 “你到现在为止,都觉得,当初陆淮聿答应既往不咎,还给了赵氏两千万的现金,是大发善心,自己吃了很多亏,是不是?” “我告诉你,这小子他妈就是个伪君子,你以为赵氏为什么爆雷,为什么后期供应一周内就全部断供,又是谁交的举报资料,那两千万不过是他良心过意不去,过意不去自己下套,逼着对方赔笑赔钱又送人而已。” “你还真以为他这次收拾我们是为了你啊,陆淮聿知道章邵琼不是你亲妈的时间比我还早。” “你猜猜,他知道之后做了什么?” 赵明屿眯起眼睛看梁瑾,冷笑了一声:“这应该很好猜吧?” “这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你刚好在门口,我正好说出那句真相让你听到,这又不是在拍戏。” “嗡”的一声,梁瑾就像整个人被丢到钟罩里面,而外面的人死命在敲,一阵一阵的回声让他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以为他这段时间对你好是心疼你,喜欢你?” “章阿姨没想过要告诉你的。瞒一辈子,没人主动提,怎么瞒不下来?让你继续蒙在鼓里母慈子孝不是更好?” 赵明屿不管不顾,把事抖落个干净。 “是陆淮聿。他要我通知你去医院,他要我让你知道,还要让你觉得,都是你自己意外撞破的。” “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机里装了定位吧?” 梁瑾感觉有一股血液冲了上来,他的整个人都是木的。 但同时,困扰他很久的疑惑也在此刻,以这样恶心的方式揭开。 怪不得,怪不得总是那么及时。 梁瑾觉得荒谬,觉得可怕,背后慢慢渗出冷汗。 这是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梁瑾又开始想吐,身上也很痒,好像要长出鳞片来。 但他是24岁,不是14岁,商场上的事情没有偶然,陆家的生意做到这样大,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不吃小鱼和虾米,怎么才能长成大鱼。 “给我证据。” 赵明屿眼神一变,不可思议道:“你别告诉我,这样的情况下你不相信我,你还要证据?” 梁瑾冷静地可怕,逻辑清晰: “你不可能平白无故告诉我这些事吧?陆淮聿没许给你好处吗?你来找我,无非是觉得我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要我帮你,对吧?” “你把证据给我,陆淮聿当初如何让赵氏上套,怎么把钱打过去,现在又是怎么动手脚,还有你说他知道我妈的事,联系过你,这些的记录,能收集到的证据,我全部都要。” 梁瑾说的没错,赵明屿之所谓上门讨债,不是他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而是陆淮聿,他觉得赵家人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 如果注定没什么好下场,倒不如撕破脸皮,谁也别想好过。 赵明屿从兜里拿出一张支票,上面的面额是一百万。 梁瑾轻笑一声,说这什么意思。 赵明屿说:“你妈叫我给你的,要你以后好好生活。” 梁瑾垂着头,手上捏着那张支票,没有说话。 “她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一点。” 即使陆淮聿是真的喜欢他,也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算计下存活下来。 梁瑾不想再听他说这些,干脆打断。 “赵明屿。” “你说陆淮聿阴险狡诈,你们跟他有区别吗?哪个不是在算计我?” 赵明屿瞬间安静下来,他对梁瑾的感情一直很复杂,看到他那副任何人入不了他眼的傲气,赵明屿就来气,看他在陆家被陆淮聿折磨,心里暗爽的同时又有点不忍。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梁瑾身上的刺从来没有消失过。 他也不是那么好脾气的圣人。 梁瑾把支票推回去,冷冷地说: “不够。” 赵明屿咬着牙问:“那你要多少?” 梁瑾看着他,说:“两千万。” 赵明屿目瞪口呆,两千万,放在赵家没出事的时候都没办法一次性拿出来,更何况是现在。 “你别太过分了” 梁瑾笑了,眼里却没什么感情。 “过分?这不是我应得的吗?” “这钱该你们拿吗?” 梁瑾的神情很平静,赵明屿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梁瑾居然在用陆淮聿威胁自己。 “两千万,一分都不能少。你有的证据,也全部要交给我。” “赵明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你做不到”,梁瑾抱歉地笑了一下,接着说:“你自己说的,陆淮聿很在意我。” 赵明屿气得眼红,恨恨道:“陆淮聿没做绝,他只是叫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但我没想到你比他更狠。” 梁瑾用他最常见的安和的眼神注视着赵明屿,温声说:“我很早就提醒过你。” “我让你们不要逼我了。” — 梁瑾花了一些时间和功夫,下载赵明屿打包发送过来的压缩包,接受他乍然丢出来的炸弹。 他是真的看到了陈言和赵明屿联系的细节,并且从二人的聊天记录中,能够判断出来,陆淮聿的确很早前就知道了。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却又联合赵明屿,给自己以最沉重的打击,让自己没有力气去思考,也就不可能轻易离开他的身边。 届时,他再故技重施,又一次以救世主的形象登场。 梁瑾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不甘,会想要恨不得下一秒就去找陆淮聿对峙,但他只是很慢地滑动着鼠标滚轮,以异常平和的情绪接受了一切。 他甚至在自虐般地想,还有吗? 还有什么招要拿来对付他? 到底什么时候才算个头? 梁瑾关上电脑,径直来到陆淮聿的书房,来到这个他很少踏足的地方。 他很快在书架上找到了一个带有封皮的文件袋,梁瑾手一抖,早已拆过封口的文件袋掉到地上,里面的纸张掉出来大半。 梁瑾坐在地上,颤着手一张张翻阅,指尖被锋利的纸缘划开一道口子,很快有血珠溢出来。 对于章邵琼的事情,他几乎泣血,连夜连夜地流泪,睡不好觉,吃不进去东西,心痛的快要死掉,但对于陆淮聿在他背后做这一切,梁瑾却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干。 他想不明白陆淮聿做这一切的原因。 梁瑾坐在地上,脚软得使不上劲,也没有力气愤怒。 他只是很想,很想问陆淮聿一句: “有意思吗?” — 陆淮聿的忙活劲终于过了一阵,能够在十一点的时候回家,这天晚上,在黑暗中,他照例来到梁瑾的房间,放轻脚步往里走。 下一秒,梁瑾打开了房间灯,陆淮聿立刻站直了身体。 陆淮聿也不尴尬,好像偷摸着进别人房间的不是他,继续走过去,坐在梁瑾的床边,看到他蓬松的碎发和圆润的睡衣领子。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窗外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陆淮聿见他神情不抵触,又往里进去一些,整个人上了床。 梁瑾没什么反应,仍旧跟原来的姿势一样躺着。 陆淮聿得寸进尺,一把掀开梁瑾的被子,进去和他紧紧挨着,陆淮聿的肩膀比梁瑾要宽的多,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勉强,反而正好。 他一只手揽着梁瑾的肩头,另一只伸进被窝里,去摸梁瑾的手,紧紧握着。 “赵明屿跟你说了什么?” 今天赵明屿来陆家见梁瑾,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两个人具体聊了什么。 梁瑾没看他,往外挪开一点距离才回答:“他来给我送钱。” 陆淮聿带着梁瑾坐起身,懒懒地靠在床头,听到这话,有些警觉起来,问:“怎么突然这样?” “说是对不起我,心里愧疚。” 陆淮聿直觉有点怪,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想了又想,最后走下床,拉开抽屉随便挑了两张卡,再走回来,重新抱住梁瑾,不由分说地把卡塞到梁瑾手里,说:“别花赵家的钱了,刷我的卡吧。” 梁瑾靠在陆淮聿身上,伸手接了过来,他还没见过黑卡,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很新奇地问:“这里面有多少钱?” 陆淮聿没怎么细想,只觉得里面的钱让梁瑾放开手认认真真刷一个月也是绰绰有余:“应该够你把整条和林街和中心的商场买下来。” 梁瑾水亮的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好像很震惊似的:“这么多啊。” 他侧过头,看到陆淮聿英气的眉眼,笑了一下,说:“算啦,我花不了这么多。” “还给你吧。” 陆淮聿轻咬梁瑾的脸颊肉,叼着就不想放,但梁瑾伸手要推他,于是陆淮聿换了个目标,抓起他的手亲了一口,“啵唧”一声,特别响。 “梁瑾,我的钱都可以给你花。” “只要你开口。” 陆淮聿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秒就压了上去,吻得极重极深,梁瑾应付不了,伸手推他,但陆淮聿只是退后一点,没过两秒又重新覆了上去。 疾风骤雨一样的吻,打湿了梁瑾。 到最后,梁瑾眼睛红,嘴巴也肿。 “你太烦人了”,梁瑾推开他说。 陆淮聿看着他,低声解释:“不说喜欢,就没关系,是不是?” 梁瑾的眼睫动了动,但没有回答。 他低着头,安静地坐着,房间里暖色的灯光圈在梁瑾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柔软。 陆淮聿甚至不愿意出声打破。 梁瑾抬起头来,叫了陆淮聿的名字。 “陆淮聿。” “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一秒,两秒。 陆淮聿一脸的坦荡,反问梁瑾:“怎么了?谁跟你说什么了?” 意料之中。 梁瑾听到他的回答,闭上了眼睛。 少顷,梁瑾轻声问他: “陆淮聿,你说章邵琼不是善类,不是好人。” “你难道是什么好人吗?” 陆淮聿的眼神沉了下去。 那种熟悉的心慌又来了,陆淮聿伸手要去牵他,却被梁瑾猛地避开了。 “你别碰我。” 梁瑾克制了一整晚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他气得发抖,眼里的恨意和漠然比初见时更甚。 第39章 39 “陆淮聿,我想走了。” 梁瑾以为经过了一个下午, 他是可以消化这些事情的。 但他高估自己了。 他没有办法和再陆淮聿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了。现实的疲惫压得他喘不过气,被欺骗的感觉也并不好受,那股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又涌了上来, 同时伴随着极强的恶心,有什么东西像疯了一样要从他的身体里跳出来。 呕吐的欲望不断翻滚上泛, 肚子也痛的厉害, 是很剧烈的绞痛,好像有刀子在里头打滚。 梁瑾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脸色立刻就白了, 猛地用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胃部, 他顾不上和陆淮聿生气了, 弯腰弓背祈求疼痛可以很快停下来。 但很遗憾,梁瑾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 刚掀被下床就忍不住“哇”地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他没吃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什么。 除了胃液和胃酸。 梁瑾吐不出来,又难受的要命,止不住地咳, 陆淮聿扑过去把他扶起来, 看到梁瑾吐出来的一滩液体里面 有血。 鲜红色的。 梁瑾的头很痛, 也很沉, 他知道自己被陆淮聿扣在怀里,但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应该是幻觉, 因为梁瑾在努力睁眼的过程中看见了陆淮聿因为惊恐而扭曲狰狞的脸。 陆淮聿的脸上怎么会出现这种表情。 实在是太难看了 梁瑾睁开眼睛, 看到雪白的天花板,身上也换成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背上扎着针,床头的吊瓶高高挂在钩上, 药水以很缓慢的速度一滴一滴落下来,鼻尖闻到很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陆淮聿几乎是看到他睁眼的瞬间就立刻就从陪护床上站了起来,身上的衬衣皱巴巴的,眼睛也红,不用仔细看都能分辨出来的疲倦。 他快速走过来,先是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然后握上梁瑾不用打针的那只手,很凉。 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心,低声温柔地问梁瑾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东西。 碍于陆淮聿的身份原因,没有两分钟,一大批医护人员推开门涌了进来,打头的是院长,后面跟着负责梁瑾的主治医生。 看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把自己小小一张病床里三圈外三圈围起来,梁瑾恍惚了一瞬,思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首先诊断是神经性厌食症,伴随着严重的胃炎。” “目前是轻症,容易因为情绪问题呕吐,影响进食,初步诊断是心理问题导致的严重进食障碍。” 医生拿着诊断单,给了定论。 梁瑾像个被拷问的小学生,医生抛出问题,他思考片刻,一个一个地回答。 “梁先生,你身边的近亲属有没有得过胃部相关重大疾病的?” 医生拿着一只黑色圆珠笔,在报告单上写写改改,笔尖落到一处空白栏,最后问出这个问题。 梁瑾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的父亲,说有的。 “具体是什么病?和你是什么关系?” 梁瑾的脸很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哪怕梁序堂已经离世十多年,再提起他,梁瑾依旧感到心脏被人捏住,缓缓地下坠。 “我的父亲,胃腺癌。” “已经去世很久了。” 梁瑾看着他们凝重的表情,又补充道。 院长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他转过去对陆淮聿说:“可以考虑做进一步病理性检查,可能不是简单的炎性病症。” 陆淮聿站在边上,脸色紧绷,下颌咬得很紧。 — 在医院的这几天,梁瑾被照顾得很好,他安宁地度过了好几天没有人打扰的日子,虽然陆淮聿总是会在下班后准时准点出现在病房门口。 然后在看着梁瑾吃完饭之后,打开电脑继续工作,一只耳朵带着耳机,听下属汇报工作,另一只耳朵则空着,留着听梁瑾说话。 虽然大多数时候,梁瑾都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到了第三天,轮白班的护士走进来,要给他打针,右手已经连着吊了两天水,所以今天换左手打。 “3号床,梁瑾。”推着小车的护士确认对上人之后,在他床头的小本子上勾画,另一个护士装好吊瓶,给梁瑾扎针。 护士看梁瑾掉出一颗泪,笑了一下,露出一颗虎牙,特别可爱,她凑近了一点,小心地问:“应该不疼吧?我的扎针技术是护士长教的。” 梁瑾就立刻摇头,说不疼,你只管扎吧。 “哎,你怎么这么爱哭呀”,护士小姐姐轻拍梁瑾手背找脉,接着说:“白天打针哭,晚上睡觉也哭。我值夜班的时候还被你对象叫过来,一脸紧张兮兮地问我是不是你太疼了。” 梁瑾抬头看他,泪珠将坠欲坠,不上不下地挂在脸上。 “他不是我对象。”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嘛。” 她的技术确实很好,没怎么疼就结束了。 “别难过啦,检查结果出来了,你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你爸爸那个病遗传率挺高的。就算一开始没有,后天长期的坏习惯影响下,你比别人得病的概率也要高很多。” “这瓶吊水挂完,下午就能出院了,记得通知家属来接你,知道了吗?” 因为今天可以出院,梁瑾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把病号服换了下来,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刚睡醒不久,梁瑾不是很困,也因为在挂水,所以不敢打瞌睡,把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杀时间。 距离上一次玩手机,梁瑾已经快要忘记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当时陆淮聿从门口保镖的手里接过手机,拿给梁瑾,要他时刻开机,有事情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 梁瑾很少有事情要找他,大多数时候都是陆淮聿在公司给他发信息,问他吃了没有,吃的什么,今天做了什么治疗,难不难受之类的废话。 被问得烦了,梁瑾不想打字,就捏着手机发语音:“你问陪护吧,我不知道。” 梁瑾在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头顶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碘伏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做胃镜的时候,梁瑾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巨大的异物是怎么经过口腔插入食管、再顺着胃、幽门,一点点推进去,最终到达十二指肠,想要挣扎逃离的感觉从腹部直直窜到天灵盖去,但是不行,他只能躺在床上不停地干呕。 等到结束的时候,医生说“好了”,他茫然又后怕地想,真是了不起。 因为太过疲惫,梁瑾在白天做完各项检查后回到房间经常陷入昏睡,醒来后也不觉得舒服,只是后脑涨疼,专门负责这一层的护士听说了,特地来看过,最后得出结论:是因为躺得太久了才会这样。 于是梁瑾不睡觉的时候,都会下床坐到医院提供的轮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梁瑾做了个梦,回到了小时候。 那年梁瑾七岁,正是要上小学的年纪,梁序堂和章邵琼一起送他进了学校,又一路陪着走到教室门口。 教室里面已经坐着很多小孩,一位老师在讲台上站着,另一位老师在门口,笑眯眯地欢迎每一个新来的孩子。 梁瑾背着一个天蓝色的书包,戴着一个棒球帽,章邵琼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在梁瑾即将牵过老师的手走进教室的前一秒,章邵琼叫住她,然后整个人蹲了下来。 那时候的章邵琼也不过三十出头,还是很年轻,保养得当,人也很漂亮。 章邵琼很温柔,眼波如水,女性细腻的手把小梁瑾的手温暖的包裹住,然后小声地跟他说:“有任何事情,就立刻跟老师说,妈妈会马上过来,好吗?” 梁瑾认真地点点头,章邵琼把他胸前的领结扭正,很轻柔地拍了拍,又问:“阿瑾可以变成一个勇敢的小学生吗?” 小梁瑾依依不舍地亲了亲妈妈的脸颊,同样小声地说:“可以!” 章邵琼笑了,这才把他交到老师手里。 教室的天顶上飘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黑板上画着充满童趣的彩画,电脑屏幕上也是“热烈欢迎”四个大字,老师低声问他叫什么名字,把他领到一个位置上去。 小时候的梁瑾被新鲜事物完全夺走注意力,甚至没有得空回头再看一眼自己的父母,不过梦里的梁瑾看到了,看到章邵琼红着的眼睛,还有梁序堂在她背上轻拍的手掌。 梁瑾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学校的围墙被推倒了,在自己的眼前轰然成了粉末,没等他反应过来,梁瑾低头,看到自己的手上沾上了什么液体,很快因为氧化反应变成暗红色。 鲜血。他不久前刚见过。 再一抬头,是梁序堂守在手术室门口,章邵琼被推出来,脸色没有一点血色,跟着章邵琼后面出来的是主刀医生,他摘下口罩,对梁序堂摇头:“这次流产对您夫人的身体影响很大,以后可能很困难了。” 梁瑾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手上暗红干掉的血迹突然化开了,变成流动的液体,好像突然拥有了生命,从他的手上跑走了,然后在空中汇聚成一点一点,逃窜到章邵琼的病房前,然后穿过那扇门。 梁瑾清楚地看到,那坨血糊糊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但章邵琼脸上不再是没有血色的憔悴模样。 背后发凉的,他惊醒过来,听到护士说:“醒了?最后一针了,打完出院。” 护士拿一条粗的黄色弹力绳绑在他手腕上,用四根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找好目标血管后,就把针扣推了进去,尖锐的刺痛在一瞬间变得明显,梁瑾意识到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一个梦境,他一眨眼,立刻从眼角滚出一颗眼泪来。 陈琪给他发过几次信息,但因为本来也没有什么工作,再加上梁瑾本人的性格就是淡淡的,休假期间玩消失是经常的事情,虽然有着急地问梁瑾在干嘛,为什么不回信息,但也没有把梁瑾的“已读不回”当成特别严重的事情。 梁瑾打开和章邵琼的对话框,又打开有聊天记录的日期,翻到最前面,然后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他一边看,一边落泪,觉得自己眼睛有点酸,不过情绪还算平稳,翻到最后,梁瑾想到前些天要死不活的自己,半夜偷偷流泪的自己,因为悲伤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的自己,他想,算了。 这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决定放过自己。 他已经24岁了,不是离开妈妈就立刻活不下去的年纪。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动物,给了多少爱,就相应的要讨回来多少。 可是没有一个容器能够衡量爱的分量,所以他和章绍琼才会走到这一步,他们两个都觉得是自己牺牲了。 可是要怎么比较呢,比较谁爱得更多,谁付出了更多吗? 算了吧。 即使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也感谢你曾经真正爱过我,感谢那些你曾经真心为我流过的眼泪。 妈妈。 我不欠你了。 — 护士掐着时间,来给梁瑾拔了针。 梁瑾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虽然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又转身把床铺叠好,才慢吞吞地下楼,陆淮聿说在停车场5等他。 梁瑾不想见到他,陆淮聿就亲自从停车场上来,到住院部找他,梁瑾躲不过去,只能跟他走。 梁瑾伸手去拉后车门,打不开,只好去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怎么哭了?”陆淮聿几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秒就沉下了脸色。 梁瑾的脸皮很薄,连带着眼皮也是,每次只要哭了,就会变得红扑扑的,非常的扎眼。 可如果要梁瑾坦白,说因为我梦到妈妈了,那时候她好爱我,可是醒来的时候意识到从此以后只剩回忆的时候,就忍不住哭了,又好像是个很丢脸的事情。 正当梁瑾在思考打针很疼和梦到妈妈这两个里面哪个更适合作为借口的时候,陆淮聿叹了口气,很微妙地压了过来,把梁瑾的肩膀扭过来,叫他闭眼。 车内空间狭小,只有他们两个人,梁瑾没系安全带,安全系统一直在发出“滴答滴答”的警示音,陆淮聿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音里面,缓慢地靠近他,用自己微凉的嘴唇贴了贴梁瑾的眼皮。 过了几秒,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头上,梁瑾的鼻尖抵着陆淮聿的皮肤,他感受到陆淮聿的喉结在上下滚动。 下一秒,就听到陆淮聿投降一样的语调: “梁瑾,不要不开心,不要难过。” 看到梁瑾红肿的眼皮,陆淮聿很难不想起走出病房之后医生对自己说的话。 “考虑到他的父亲有这方面的疾病,其实梁先生也必须要重视自己的身体了,厌食症或许等梁先生心理上不那么抗拒,配合治疗,是好处理的,但是根据病理显示,梁先生的胃本来就有基础疾病,再加上他父亲是因为这方面的疾病去世,从最坏的角度考虑,如果持续恶化下去,不排除可能发生病变转成胃癌的可能。” 陆淮聿的脸色黑的要滴出墨来,虽然医生也不想得罪他,只是客观公正的话必须要说,这是对自己的职业负责,也是对病床上躺着的人负责。 “但目前为止只是我们的推测,梁先生年轻,多加注意好好保养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除了药物治疗之外,患者需要注意休息,避免过度劳累和精神紧张,必须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和心态” 梁瑾看着窗外,一时间没有开口,仍旧很安静。 陆淮聿只好继续自说自话,用郑重的语气跟他承诺:“我不会再伤害你,也不会再让你掉眼泪。” “不用。” 赶在陆淮聿说话之前,梁瑾又说: “不用你保护我,你让我走吧。” 他是为了章邵琼才留下来,但现在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梁瑾早就应该要走的。 “陆淮聿,我想走了。” “你放我走吧。” 梁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陆淮聿,纯粹至极。 第40章 40 “梁瑾告诉他:爱是放手。”…… 陆淮聿面色平静, 好像压根没有听见梁瑾的话。 他神色如常,自顾自讲话,说管家在家已经叫厨师做了一桌梁瑾喜欢的菜。 梁瑾慢慢靠到椅背上, 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让听的人用力捏紧了方向盘。 “不要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好吗?” 陆淮聿绷着脸, 把车停在路边,轻笑一声, 问他什么意思。 梁瑾扭头看他, 用好商好量的语气说:“陆淮聿, 只剩不到两个月了, 我们好聚好散吧,你可以去找别人。” 好聚好散这四个字在陆淮聿的舌尖滚了一遍, 然后被他囫囵吞下,陆淮聿冷着眼看他,说:“不可能。” 梁瑾叹了口气,心想果然是不容易啊。 “你什么意思?赵明屿给你拿了笔钱, 你们家没事了, 你现在就想一走了之是吗?” “我也一样可以给你钱, 我说了, 只要你开口。” 到这一刻,梁瑾突然觉得陆淮聿有一些可怜, 他不知道陆淮聿从小到大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 也不清楚他的爸爸妈妈是怎么给他做示范的。 他为什么到了今天,还可笑地认为,钱能圈住一切呢? 这是不是有点太荒谬了。 陆淮聿的胸膛起伏着,带动着肩线一起, 脸色是明显的臭。 “你把我当什么人,腻了烦了就能转手出掉。” 陆淮聿又说:“没有谈的必要,你好好养病,别想这些。” 梁瑾本来不想提,他本来不想和陆淮聿撕破脸面的,他原想,陆淮聿收钱,他卷铺盖走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为什么不能走?”梁瑾平静地问了一句。 陆淮聿的手从方向盘上退下来,他侧过身,盯着梁瑾,浓黑的眉目好像在极力忍耐,他压着声音,不想吓到梁瑾,但对他说的话又实在是生气:“你收回这些话,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梁瑾笑了,很好奇似的,问陆淮聿:“你要我怎么当作没发生过啊?” “赵家最开始为什么破产,你给的合同有什么问题,供应商为什么突然断供,明明是双方的沟通,为什么其他合作的人都听到风声要来退单,赵坚成为什么要找你求情,举报材料又是谁交上去的。” 陆淮聿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的肩膀有一点塌下去。 “那两千万是干嘛用的,你心虚吗?你这样的人也会觉得心虚吗?” “你说要为我出气,你是为了我吗?你只是担心赵明屿会把事情都告诉我,你觉得不听话的狗就该罚,对吧?你想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告诉我章邵琼的事情?你发短信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的多周全啊啊,联合外人拿我妈的事让我崩溃,然后跟我说没了章邵琼也无所谓,,告诉我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说你喜欢我,你会陪着我。” “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让我一直待在你身边,直到我对你死心塌地?” 陆淮聿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目光沉的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梁瑾关起来,关到一个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 “你知道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为什么那么震惊吗?” 这几天梁瑾翻来覆去地想,复盘了陆淮聿的所有行为。 “因为你做的一切,都不应该是喜欢的表现。” “没有人会给喜欢的人家里施难,再道德绑架,把人抓到自己身边,只是为了做.爱,当然,我可以理解,因为这个时候你应该还没有喜欢上我。但陆淮聿,你知道吗,没有人会在喜欢的人房间里装满监控,限制他的自由,不允许他外出工作,更没有人会知道喜欢的人破碎的家庭之后,第一反应是如何利用这一点,把他绑死在身边。” “你不说喜欢,我还能试图理解,你只是想吓唬我,让我只能依赖你。” “可是你说喜欢” 一向温和好脾气的梁瑾眉眼骤然冷下来,唇线抿直,仰头看他,眼里只剩下厌恶。 “那就太恶心了。” “你亲手让喜欢的人陷于危难,再自导自演地出手相助。” “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梁瑾皱着眉,想到一个合适的词,“非常可怕。” 陆淮聿眉眼里的眼神逐渐加深,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发酸,呼出心里憋着的一股气,终于开口,决定为自己辩解: “恶心?” “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做的,那你真是高估我了,我是下套了”,陆淮聿叩了叩桌面,堪称隐忍,“但是我问你,是我逼他签的合同吗?我逼他收的钱吗?至于合作商,别人听到风声,紧急避险,这也要怪到我的头上?” 陆淮聿看了一眼梁瑾紧绷的面庞,无不嘲讽地笑了:“这不合适吧。农夫做了个圈套,抓到了兔子,你只说农夫残忍,这也不合适吧,难道兔子不蠢吗?” “是,就算这些都是他们蠢,那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为什么觉得,只要赵明屿闭嘴,我就永远不会知道。就算我最后真的因此被你迷惑,喜欢上了你。” “骗来的感情能有几天好?你能保证一辈子不露陷吗?” 梁瑾好气,耳朵发红,眼里好像要冒出火光来。 “看到我之前这么依赖你,你是不是还挺得意的?对,你是聪明的农夫,而我是那只愚蠢至极的兔子。” “你可以认为我的一切行为都过于偏激,不可理喻,但那一切的出发点都只是因为” 陆淮聿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梁瑾问他因为什么,他才把话说完,说得有些艰难,看起来也有些辛苦,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只有我是真心对你的,我喜欢你,我想告诉你,你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其实根本就……” 梁瑾的眼神和表情骤然冷了下来,简单的字眼却字字珠玑,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陆淮聿的胸口。 “关你什么事呢?” “我要知道真相,可以是赵明屿找我说,可以是那天在医院我自己发现,或者章邵琼忍不住坦白,甚至可以是你亲自告诉我。” “唯独不应该,是你一手安排,一手操办,事后再来我这里装好人。” “这算什么?陆淮聿,你是我的谁啊?” 他哪里知道喜欢是什么呢,只是他从梁瑾有条不紊的发言里,从梁瑾厌弃烦恶的眼神里,看出来他是真的想要离开,铁了心要走。 他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好让梁瑾心软,让他对自己可怜的喜欢产生一点同情,不要再这么咄咄逼人,不要再说陆淮聿的喜欢是可怕。 如果可以同情赵坚成,可以同情章邵琼,那为什么不能同情一下,连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陆淮聿呢。 他只是气昏了头,也急昏了头,他知道只要时间一到,梁瑾会毫不犹豫离开。 梁瑾摇了摇头,说:“你不是喜欢,你只是需要有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家里等着你,愿意哄着你,你只是需要这么一个角色而已。” “这个人不是非我不可。” “我给过你机会了,陆淮聿,我问你有没有事瞒着我”,梁瑾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这里说这些浪费时间,反正陆淮聿也不会懂的。 “我知道了”,陆淮聿用极力平静下来的语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平和的讲话,嗓音发哑:“我真的知道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去学,去学怎么对一个人好,我保证,我之后不会” 梁瑾疑惑地问:“对人好,还需要学吗?” 陆淮聿找错老师了。 就算曾经的梁瑾真的有被他的外表和假意温柔迷住过一段时间,但现在不是了。 “定位器是什么时候装的?” 陆淮聿深呼吸,语气艰涩:“拿你手机加安可微信那天。” 明白了。 问到这里,梁瑾已然冷静的如同一个旁观者,仿佛这些事情都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以了,所有的疑惑到此都已经有了答案。 他垂下眼睛,语气里带着很浓重的疲倦感,他摇了摇头,讲话的速度很慢:“你找别人教你吧,好吗,我有点累了。” “你一个人说了不算。”最后陆淮聿也就是咬着牙放了这么一句狠话。 梁瑾只是抬头平静地望着他,仍旧好声好气地和他打商量:“我一个人说了当然不算啊,这不是在和你协商吗?” 沉默,对峙,无处可藏。 “其实我有点想不通。” 梁瑾停顿了一会,温和地笑了,轻声细语: “你说不愿意看别人让我受委屈。” “可是,我受的委屈,好像绝大部分,都跟你有关啊。” “为什么啊,陆淮聿。” “你怎么会对喜欢的人这么残忍呢?” “是因为好玩吗?看到我崩溃抓狂、无人可依的样子很有意思吗?” 陆淮聿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着,手上的青筋暴起,呼吸也有些急促,梁瑾想,他可能快气疯了。 “我以为我能接住你。”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也不会在乎这么一点真相。 最难堪的、撕破脸皮的环节已经结束了。 “你接什么?不是你把我推下去的吗?” 梁瑾是真的有点累,他本就是大病初愈,提起精神和陆淮聿吵架已经是勉力而为,他捏了捏眉心,很轻很慢地叹了口气,说:“你就当是做好事吧。” “麻烦陆总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梁瑾想,他大抵也是昏了头了,居然试图给陆淮聿找过借口。 疯了吧。 陆淮聿的眼睛倏地红了,他觉得他曾经真切地拥有过梁瑾一段时间,也曾看到过一点美好的希望。 但是是他自己毁掉了这些。 梁瑾虽然说不要,但到了最后,还是耐心地做了一回老师。 他教会陆淮聿的第一件和爱有关的事,是放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41 “别让我恨你。” 两个人吵成那样, 陆淮聿还是忍气吞声,把梁瑾带回了最开始两人住的别墅。 他一个人看不住梁瑾,那就让别的人一起盯着。 面对梁瑾几乎要骂人的眼神, 他好声好气地解释说:“这边佣人多一点,你现在饮食要格外注意, 我找了几个比较有水平的厨师, 最近就先住这里,行吗?” 梁瑾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因为陆淮聿根本不在听。 他仿佛走火入魔一般, 只要梁瑾在眼前好好的就可以。 随便梁瑾怎么看他。 中午吃过饭之后, 陆淮聿就出门了, 不到四个小时,在吃晚饭之前, 他又回来了。 陆淮聿早就吃完了,但还是坐在餐桌前没有离开,d戴着耳机开视频会议,同时分了一部分注意力给梁瑾, 看他吃了什么, 吃了多少。 两个人头顶的水晶吊灯开着, 光线很好, 很亮,什么都藏不住, 包括陆淮聿溢于言表的担心。 “你不用这样, 很忙的话就先去工作吧,我会好好吃饭。” 但陆淮聿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梁瑾,你之前也是这么说, 但是你背着我把饭倒掉了。” “我没有”,梁瑾张嘴就想否定,但想起来自己的确做过类似的事情,很快又沉默下来。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看了陆淮聿一眼,低下头,筷子在碗里意义不明地拨弄两下,说:“我看着你吃不下去,想吐。” 陆淮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放到一个月前,梁瑾绝对没有胆子这样和陆淮聿讲话。 他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深呼吸后咬牙切齿道:“行。”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白地嫌弃陆淮聿,就算有,也没胆子在他面前直言不讳。 但医生说的话至今在陆淮聿的脑子里印象还非常深刻,所以他即使当场被气得站了起来,也只是阴沉的盯着梁瑾,自己生气地走了。 梁瑾发现陆淮聿变得对他很容忍,除了放梁瑾离开这点,其余的一切几乎是有求必应,好像一夜之间卸掉威风和獠牙,温顺得不行。 哪怕梁瑾说希望他离开,他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不由分说把梁瑾拉到怀里,亦或者是暴跳如雷。 只是偶尔还是会在饭点,在来不及回家的时候,突然给梁瑾打视频电话,监督他有没有在好好吃饭。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渐渐地只剩下陆淮聿单方面发起的通话。 但陆淮聿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缠着他,在确定梁瑾已经不再成日沉浸在悲伤里,认为他确实已经从那股巨大的悲恸里走出来了之后,陆淮聿恢复了之前正常的工作节奏。 他之前在梁瑾身上花了太多时间,案头挤压了太多的工作,很多个夜晚,梁瑾起夜出来喝水,还能看到书房里的灯点着。 不知道是怕半夜上床把梁瑾吵醒,还是害怕再一次听到梁瑾说叫他滚,陆淮聿没有再深更半夜摸到梁瑾的床上去。 也没有再进过梁瑾的房间一次。 — 但梁瑾要走,是真的下了决心,而不是挂在嘴上吓唬陆淮聿。 那天说完陆淮聿恶心之后,梁瑾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陆淮聿,问管家他没回来吗,也只是得到一句“少爷很忙”的回复。 梁瑾觉得陆淮聿在逃避。 他不知道陆淮聿这样的人居然会是个胆小鬼。 陆淮聿人不在家,却要医生一天来房间替他听诊两次,尽管梁瑾再三申明自己没有任何身体不舒服,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 终于到了某天晚上,陆淮聿回家了,梁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机开着,在放新闻,客厅没开灯,女主持人正在有条不紊地播报灾后重建进度,梁瑾脸上表情很淡,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皮肤透出一种接近无机质的冷感。 陆淮聿把手机和车钥匙扔到门边的置物架上,换上拖鞋,又脱了西服外套,安静地解开领带,松开了衬衫最顶上的两颗扣子,才慢慢往里走。 他没有去骚扰梁瑾,径直上了楼。 梁瑾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看新闻。 白天睡得足够久,一直到了凌晨一点,梁瑾才感觉到一些困意,站起身来,关掉了电视,趿着拖鞋往楼上去。 书房是暗着的,房间里的灯也是黑的,一直到梁瑾回到房间睡着,陆淮聿也没有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讨人嫌。 半夜,梁瑾因为一场印象模糊的噩梦惊醒,醒来后发现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从医院回来以后梁瑾的睡眠质量不太好,经常做噩梦,却又在从高处跌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白天昏昏欲睡的原因。 梁瑾曾问医生能不能给他开一些安眠药,医生基于梁瑾先前的病史考虑,不建议他服用。 墙上的电子钟表显示凌晨四点半,梁瑾擦擦眼睛,睡意没了大半,干脆下了床。 他睡不着,在别墅里瞎晃荡,并不那么意外地遇见了另一个同样不睡觉的人。 夏季的天亮得很早,尽管不到五点,天空已经翻起了鱼肚白,睡前看到遍布天空的星星已经不见了。 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清晨的微风带着凉意,并不那么让人难受。 梁瑾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露台左面的座椅上坐着个人。 从这个角度,梁瑾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和一副宽肩,陆淮聿的手肘倚靠在座椅把手上,指尖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那一点猩红的光亮格外显眼。 陆淮聿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是堆满了烟头,不知道陆淮聿在这里偷偷抽了多少根烟。 在此之前,梁瑾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草味。 梁瑾慢慢地走到他边上,动作再轻,也还是被发现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陆淮聿,总是陆淮聿,也只能是他。 他好像并不意外梁瑾会出现在这里。 “梁瑾。”一夜没睡,又抽了一宿的烟,声音简直沙哑得算得上老烟嗓。 梁瑾听到他叫自己,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去,静静的看着他。 陆淮聿顿了顿,说:“你对我,没有喜欢,有哪怕一点点好感吗?” 梁瑾看到他的眼神,感觉陆淮聿是风雨欲来的平静,害怕地后退一步,捏着门把手,时刻准备逃跑,但还是大着胆子说:“没有。” “宁愿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闹绝食,也要离开我,是吗?” 梁瑾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觉得陆淮聿完全是精神错乱了,在疯言疯语。 “首先,我没有闹绝食。” “其次,……我觉得我继续待在你身边才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陆淮聿笑了,说“行”,然后点点头,抬手把即将燃尽的那一抹猩红摁死在烟灰缸里。 梁瑾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终于仔细看到了陆淮聿的正脸,不知道他这三天是怎么过的,眼圈青黑,粗硬的胡茬也冒了头,整个人看起来不修边幅,也很不陆淮聿。 他不知道陆淮聿在这几天想了什么。 陆淮聿想如果梁瑾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哪有一上来就能顺利两情相悦的呢,这很正常,他自己一路走来也不都是顺风顺水的,在梁瑾这有点磕磕绊绊,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他想不通,怎么会连一点好感都没有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在他生日前花一整天的时间去打形,后面又陆陆续续去了好几趟上色定型呢。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从不拒绝,为什么如此纵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越界,为什么总是要用那么温柔平静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是对不喜欢的人、没有好感的人应该做的事情吗? 时间后移,太阳升起来,清晨的阳光打在两个人中间,划出一条明确的分界线,毫无阻碍地落在两人之间,陆淮聿身上被晨光照着,心里却发凉发苦。 衬衫袖口胡乱上卷到手肘处,这应该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不修边幅,失魂落魄,几天几夜没合过眼,胡子拉碴,最后在清晨卑微地问对方,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好感。 这很掉档次,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梁瑾没有想到误会从那么早就开始了,有点震惊,但还是坚持着把话说清楚。 “那个杯子,本来也不是给你做的,本来是想送给粉丝的。是管家误会了,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生日就在那几天附近” “我没有刻意纵容你,至于你说的温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你产生这种错觉。”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但我绝对、绝对不是喜欢你,也没有你说的好感。” 梁瑾咬字清晰,陆淮聿听得分明。 “很好”,陆淮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梁瑾面前,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平静。 “不是给我的,那你打算送给谁?那个拍了合照就要发到各个平台的程迦南,有点事就要打电话的钱程心,还是那个在剧组和你玩得很近的女主角?” 梁瑾消化完他的这段话,脸渐渐地白了,不可置信道:“你监视我?” 陆淮聿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不知道多少个小时没合过眼,他发了狠地瞪着梁瑾,仿佛要把梁瑾整个人拆吃入腹。 陆淮聿讽刺地看着他,轻蔑地笑了:“送给粉丝?你信不信,我一句话,你就不用在圈里混了?” 梁瑾对上他的眼神,打了个寒战,当即害怕地后退两步,可是下一秒,梁瑾就被死死摁在门上,后脑勺被陆淮聿的大手垫着。 他听到一声闷响,是陆淮聿的拳头猛地砸在墙上发出来的声音。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梁瑾?你他妈早八百年前就找好房子要搬,你说我心机深沉,算计你,你呢?” “你就无辜了?当初不是你主动来找我的?现在知道你妈不是亲妈,就不乐意了?你不是利用完我就踹?咱们俩谁也没比谁好多少吧。” “你早就找好下家了吧,梁瑾?房子找好了,退路也想好了,钱也叫赵明屿打给你了。” 梁瑾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个干净,所以陆淮聿就是这么想他的,他在陆淮聿的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陆淮聿看梁瑾眼里那么点零丁的光瞬间熄灭,只当他是默认,承认了自己的行径。 陆淮聿气得要命,带着满肚子的邪火,用极重的力道吻了上去,动作粗暴,毫无理智,牙齿相撞,很痛,毫无章法也不温情的啃咬,很快有血腥味在两人的舌尖蔓延开。 除此之外,梁瑾还尝到了苦涩的烟草和辛辣的酒味。 他喝醉了。 梁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现在的陆淮聿根本毫无理智可言。 梁瑾拼了命的挣扎要逃,发狠地踹了陆淮聿两脚,用全力砸他的手臂。 看他挣扎,陆淮聿气得更狠了,三两下单手就把梁瑾的两手反扣,压到墙上,一手卡住他腰身,力气大得离谱,一把将他整个人扛起来,挂在肩头带回到房间去。 梁瑾挣脱不开,被陆淮聿扔到床上,衣服扣子直接被扯崩掉,在地上乱滚。梁瑾被他一把抓住,然后整个人就沉沉地压了上去,压得梁瑾一窒,面色愠红,他也急了,也害怕,大声骂道:“陆淮聿你疯了!” 可是梁瑾本就不是会骂人的料,他极少和人红脸。 这会翻来覆去也只能骂出“混蛋”、“神经病”、“疯子”之类不痛不痒的词。 陆淮聿托着他的后脑,上来不由分说就堵住这张嘴,他的理智被怒火、被爱慕者的拒绝、被那似是而非不存在的爱情冲垮,力道是前所未有的狠,丢掉了所有的禁忌,只是不管不顾地弄着。 平时梁瑾就弄不过他,这会好几天又吃又吐的,更没什么力气。 三下五除二,梁瑾就被扒光了。 裸露的身体接触到空气不住地发颤,他意识到陆淮聿是要动真格的。 整个房间充满了压迫的味道,梁瑾被死死地压着,只有在他允许的时候才能发出一点声音,陆淮聿松开他的那一刻,梁瑾立刻抬手,用全力扇了陆淮聿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陆淮聿的的脸上立刻红了,梁瑾看到那个清晰的掌印,愣了一瞬,手也抖得厉害,气得说不出话。 “高兴了?”陆淮聿被他扇得脑袋都偏过去,还要问他。 梁瑾看起来很惨,眼睛红彤彤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泪痕,嘴唇也被咬破了,留着血迹,这么一会,手腕上就被捏出明显的红痕,两条腿被分得很开。 陆淮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梁瑾的手抓起来放在自己还在发热的脸颊一侧:“还气吗,还气就再打。” 梁瑾用力抽回了手,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陆淮聿跪在床上,也没好到哪去,梁瑾几乎是发狠地抓他、挠他,背上布满指甲留下的血痕,脸上的巴掌印明显,嘴角被梁瑾的拳头打青了。 他沉默地看着梁瑾发抖的身体和憎恨的眼神,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没有进去。 “受伤了可以治,没感情也没关系,我们慢慢培养。” 梁瑾仍在发抖,眼泪不要钱一样地滚落,他红着眼睛,用最后一点反抗的意志质问陆淮聿: “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梁瑾死死地瞪着他,把陆淮聿的喜欢一起,贬得一文不值: “你也配说这两个字?” 梁瑾绝望地闭上眼,他直觉上腹又开始绞痛。 即使这么一段时间下来,陆淮聿学会了照顾人,甚至知道在梁瑾打点滴的时候,用手把点滴袋子捂热。 可他带给梁瑾的伤害,远比爱要多得多。 原来在陆淮聿这,爱与伤害并不相悖。 “别让我恨你。” 梁瑾红着眼睛跟他说。 陆淮聿难堪地抹了一把脸,慢慢俯了下来,头埋在梁瑾颈侧,看不清脸。 “不要走。” 有很凉的水珠落到梁瑾的脸侧,滑了下去。 陆淮聿的手撑在他的身侧,微不可察的在抖。 “别走。”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每讲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 求你了。 第42章 42 “他不会遇到更好的人了。”…… 陆淮聿离开之后, 梁瑾重新下床进了浴室,把淋浴头开到最大,发狠地搓自己的身体。 没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喜欢的人。梁瑾从这一刻起, 不再为陆淮聿做出的事情找任何的借口。 他不是因为身居高位,不懂得体会他人的苦难。也不是因为长久的冷漠, 而学不会如何温柔对待别人。 他对待梁瑾, 一直以来,都是从一而终的随便和任性。随便地说喜欢, 随便地丢在家里, 想起来的时候回家逗一逗, 开心了把性当成奖励, 不开心就变成惩罚的工具。 梁瑾不是可以让他随便对待的人。 也不是用一点后知后觉的温情就能挽回的人。 到了傍晚,管家才“笃笃”地敲门, 问梁瑾要不要吃饭。等了五分钟,听不到房间里有丁点的回应,管家叹了口气,往回走。 梁瑾听到门外管家的声音, 嗓子疼的厉害, 好像有火在烧, 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躺着,一味地看着窗户外面, 伸手把被子扯过来, 蜷缩着才有一点点安全感。 陆淮聿在门口站了会,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又松开,管家替他打开门, 陆淮聿把梁瑾用惯了的小餐桌端进去,摆到床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叫梁瑾吃饭。 如果说以前梁瑾还会看他一眼,现在的梁瑾可以说是毫无反应,如果不是眼睛在眨。 “吃饭。”陆淮聿从来没有给过别人这么多的耐心。 只是梁瑾仿佛没有听觉,房间里的气氛低到谷底,管家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陆淮聿舀了一勺,递到梁瑾嘴边,梁瑾只把头扭过去,嘴巴紧闭着,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他冷笑一声,明晃晃地威胁:“梁瑾,你要闹是吗?可以,你看赵家的公司还能苟延残喘几天。” 梁瑾这才偏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点想笑,但是不想笑给陆淮聿看,就故意闭上眼睛,说:“随便你。” “真的。”过了好半晌,梁瑾又说:“陆淮聿,其实我从来没有在乎过赵家的死活。” “你也别用这个拿捏我了。” 过了几秒,陆淮聿低沉的声音重新响起:“那你在乎谁?章邵琼吗?要我把她叫过来吗?” “你敢!”梁瑾立刻就有了反应。 “梁瑾,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伤害自己的行为,只对爱你的人有用而已。唯一会心疼梁瑾的人十年前就去世了。 章邵琼说爱他,但最后毫不犹豫地把他卖了,陆淮聿说喜欢自己,但从头到尾也只是喜欢和自己上床,喜欢看自己臣服的样子。他们都以爱为理由,但是恨不得把梁瑾整个吃掉。 陆淮聿是明白怎么往人心上扎刀子的。 梁瑾用力地闭上眼睛,竭力抑制自己,但还是像溺水的人被捞上岸一样急促大口地呼吸,最后红着眼,坐起身,管家赶紧把餐桌拉近,给他递过碗筷,梁瑾头也不抬,一边掉眼泪一边往嘴里塞。 管家不忍心再看,低下头去,陆淮聿却一眼都不眨,死死盯着他看,一秒都没有移开眼睛,胸膛起伏,呼吸粗重,手背上青筋暴起。 数不清这是在陆家的第几次,梁瑾把自己的眼泪当成下饭菜。 晚上,陆淮聿洗完澡,来到梁瑾的房间,他的手刚握上梁瑾的肩头,就被他猛地躲开。 陆淮聿心里清楚白天那一场混账的情事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但他还是不能忍受梁瑾把自己当成蛇蝎猛兽,恨不得退避三舍的样子。 “还疼吗?”没有得到回答,陆淮聿的手摸上梁瑾的手腕。 梁瑾直接坐起了身,强忍着恶心回应道:“不疼。” 陆淮聿听他的,把手收回来,自顾自把他扯过来搂紧:“你在采访里说喜欢大海是不是,过段时间,等我空了,我让陈言安排,我带你去” 陆淮聿低声下气,没有主动提白天的事情,笨拙地,想要用别的方式来弥补梁瑾,希望梁瑾不要再生气了,不要不吃饭,不要和自己计较。 但是话说到一半,被梁瑾很轻很困倦的声音打断:“陆淮聿,你之前不是问我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陆淮聿蹭着他的颈窝,“嗯”了一声。 “你让我走吧,就这个。” “我没有别的愿望了。” 陆淮聿默默收紧圈在梁瑾腰上的手,不说话。 “你放手,让我走。” — 梁瑾光明正大地走了。 没有收拾任何行李,手机也扔在房间里不要了,走之前还跟管家、刘姨等一众佣人礼貌客气地说了拜拜。 这次梁瑾出门,没有人再问他去哪,也没有人拦着。 陆淮聿回到家,推开门,刚把脱下的衣服递给管家,就见管家满脸愁容地说:“少爷,梁先生走了” “我知道。” 陆淮聿的动作慢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好像管家说的不是梁瑾走了,而只是出门溜个弯儿。 “不用派人叫他回来吗” “不用”,陆淮聿看起来很淡定,只是皱着眉,走上楼,来到梁瑾的房间。 黑漆漆的一片,打开门口的灯光,清楚地看到,床上没有人,只有叠得整齐的被褥,陆淮聿扭头看过去,卫生间的灯也是黑的。 他静静的看着洗手台上的东西,台面上立着两支电动牙刷,一支黑色一支白色,是梁瑾之前网购时买的,那时陆淮聿在床上压着梁瑾,咬着他的耳朵问怎么不给自己买一只,梁瑾只是面色潮红有气无力地说那黑色的给你。 拉开衣柜和房间抽屉,梁瑾没带走任何衣物,甚至连之前在剧组用的那只拉杆行李箱都还一声不吭地躺在衣柜底的木板上。 陆淮聿掏出手机给梁瑾拨了个电话,突兀的铃声在房间里响起。 梁瑾没把手机带走。 他明明在铃声响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却还是站着耐心的等,直到响铃12声之后,没有接通的电话被自动挂断。 他的情绪是意外的平和,没有预想的暴怒,只是耐心地拨着,一次又一次,在拨出去的第七个电话自动挂断后,陆淮聿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雪白的墙面上立刻被砸出一个凹陷来,格外明显。 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四分五裂,已经不能再用了。 陆淮聿想起那天坐在车里和自己谈判的梁瑾,意识到他是真的,从始至终都对自己宽容过了头。 他又想起那场在他一夜未眠酗酒后差一点对梁瑾实施的那场性暴力,梁瑾是真的很伤心崩溃地哭了,整个人气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陆淮聿毫不怀疑,如果当时在梁瑾够得到的地方有一把小刀,他会毫不迟疑地捅死自己。 但他从来没有把家里的刀具藏起来过,如果梁瑾想要报复自己,有很多机会,可他没有,那不就是原谅了吗?现在为什么要走。 想起那天晚上他在医院抱着梁瑾,梁瑾却只是看着他说:“到此为止吧。” 凌晨三点,陆淮聿还没有睡觉。 第二天清晨,陈言打来了电话,说梁瑾往他的户头上打了两千万。 陈言几乎要发疯,他以为这两千万,是梁瑾要给陆淮聿准备的什么惊喜,不方便说,才先放在他这里,结果紧随在打款信息后面的就是一条手机短信。 寥寥数语,要陈言在读完邮件之后想办法把钱交给陆淮聿,梁瑾不知道陆淮聿的卡号,也没有办法逼陆淮聿收下这笔钱。 陆淮聿在电话对面的呼吸粗重,陈言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辞了,结果陆淮聿只是问:“他给你打了多少钱?” 陈言咽了口口水,颤颤巍巍的回答道:“两千万。” “除了让你把钱给我,别的什么都没说?” 陆淮聿的语气很平常,但让陈言感到毛骨悚然,陆淮聿的确是一个很严厉的上司,但从来没有在下班之后找过陈言,他一直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现在凌晨三点,去把陈言叫起来做些与工作无关的事情,这是陈言漫长职业生涯以来的第一次。 他隐约感觉到陆淮聿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但也不敢说,只是默默的把梁瑾的短信重新抄送一份,发到陆淮聿的电脑上去。 短信里没有提到陆淮聿一个字。 —— 梁瑾是第二天早晨五点才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他有些怔愣地坐起来,看到窗户外边戳出来的树枝条子,觉得有些恍惚,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顺利,真的从陆淮聿那里搬出来了。 尽管陆淮聿的脾气不是一直喜怒无常,大多数时候都能正常交流沟通,但梁瑾对于自己已经躺在一个全新的、没有陆淮聿的房子里的这个事实,依旧感到有些神奇。 他以为自己要和陆淮聿拉扯很久、说很多难听不体面的话、最后才能很艰难地取得胜利,但他没有想到,陆淮聿这一次会这么轻易地让步。 毕竟他在哪方面都没资格和陆淮聿谈判,无论是财力、人脉、还是社会地位。 为什么? 梁瑾坐在床上慢吞吞地想,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扎到了陆淮聿敏感脆弱的神经,让他也会觉得心痛,然后真的如梁瑾所愿,选择放手。 他想,原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所有,也是有一点小小的砝码和谈判的权力的。 不是很多,却足够让现在的他和陆淮聿平起平坐。 梁瑾打开手机,看到自己睡前预定的外卖早就送达门口了。 外卖小哥在六点的时候就给梁瑾发了消息:[敲门没人,电话不接,放门口了,兄弟自己记得拿。] 还配了一张照片,梁瑾的外卖被放在塑料袋里,结实的打了个结,孤零零地挂在门把手上。 梁瑾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就算是有保温袋估计也早已经凉透了,他急急忙忙下了床,又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他搬得急,周阳来不及给他捯饬家具,拿了双出去旅游用的一次性拖鞋给他。 梁瑾从房间里出来,关了主卧的灯,又把客厅的灯打开,这才走到门口,按下门把手,往外推,结果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陆淮聿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他的外卖,一身齐整的西服服帖,周身的气质冷若冰霜,梁瑾瞪大眼睛,吓了一跳,当机立断要把门拉回去,陆淮聿眼尖,迅速抬手阻拦,结果抓着门框的手被狠狠一夹,皮肉撞在铁门上发出揪心的闷响。 梁瑾几乎是立刻撒开了手,但陆淮聿突起的指节还是立刻红了起来,表皮都被撞坏一层,很快泛起青紫,但他本人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从开始到现在,眼神没有离开过梁瑾一秒。 梁瑾虽然不想看见陆淮聿,但也没想伤害他,这声响他听着都觉得疼,陆淮聿却面不改色。 把别人的手给夹了,总不能还低头逃避,梁瑾抬头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神,无奈地问:“你来干嘛?” 陆淮聿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抓着梁瑾的外卖袋子,语气硬邦邦的:“我回家,没看见你,管家说你走了。” “我跟你说了好多遍了,我要走的。” 陆淮聿自顾自说:“你把我微信拉黑了,打电话也不接,手机也扔在家里。” 梁瑾看着他,说:“因为我不要了呀。” 陆淮聿缓了缓,继续说:“你病才刚好,吃这些外卖怎么行,来这里住又算怎么回事,行李也不带。我知道你在生气,觉得我不顾你的感受还随意安排你的生活,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先问你的。” “梁瑾,不要闹了,不要这么任性,跟我回去吧。” “我会改的,你希望我是什么样,我以后就是什么样。你说什么我都听,行吗?” 陆淮聿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梁瑾现在说的话。 他笑了,眼神却是很平静的。 “我不带东西走,是因为只要看到,我就会想起你,想到我过去愚蠢而盲目的日子,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你能明白吗?” “可是那天,你不是和钱程心说,你对我是有一点感觉的吗?” 梁瑾没办法,靠在门边,摸了摸自己快要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梁瑾看着陆淮聿英俊的面目,觉得自己可能是真心实意地对他有过模糊的好感,尽管那会让他感到格外迷茫,他怎么能对陆淮聿心动呢,他的理智和尊严都在说不可以。 只是梁瑾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真正放弃自我去喜欢他,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的时候,往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他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 等他回过神来,陆淮聿已经变成了一个为了一己私欲随意毁掉别人人生的人,而这个人是梁瑾。 说得严重了一点,但梁瑾知道真相的时候,是真切地感受到绝望。 他之所以愿意、不再反抗、甚至慢慢有点喜欢上他,都是因为把陆淮聿当成拯救赵家于水火的人,他给自己洗脑,这样才不会太过痛苦。 可是他的挣扎在陆淮聿眼里算什么? 战利品而已。 当他知道真相之后,梁瑾想,太过分了。 “不够,陆淮聿。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感觉了。” “结束了,我和你。” 他那份微不足道的好感,还没有来得及变成喜欢,还没越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就被陆淮聿亲手堵死了。 陆淮聿提着东西的手紧了紧,没说话,站着不动,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你是想做吗?”梁瑾最终,很轻地问了一句。 “什么?” 梁瑾低头,开始解自己的睡衣扣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 “你来找我,就是觉得还有两个月,还没睡够,对吧?” “那别废话了,做吧,我给你你想要的,然后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梁瑾觉得要是被陈琪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定会被她指着鼻子骂贱,但是他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摆脱陆淮聿。 没有。 陆淮聿眼神变了,手上提着的外卖被他扔到地上,压着呼吸声抬手,把梁瑾胸前解开的扣子一个一个系了回去,动作有点笨拙,好半天才全部扣上。 梁瑾低着头,闻到他手上被夹肿的地方,有血珠子在往外冒。 这只手前两天砸墙,今天被门夹,青紫交加,简直是五颜六色。 做完这一切,陆淮聿隐忍地看着他,眼底有些红,受伤的手垂到背后去,语气不稳:“我没有要做,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陆淮聿强势地挤进门内,很用力地把梁瑾按进自己的怀里,喉结狠狠滚动几下,声音发苦:“我知道你想走,我不是听不懂,可是我不想。” 不想从此就这样结束。 梁瑾挣开他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可陆淮聿也跟着进来,抓着梁瑾的小臂不放。 “我可以解释,我都能解释,你给我个机会,行不行?” 陆淮聿不等梁瑾说话,好像下一秒梁瑾就会消失,语速很快,自顾自讲:“是,赵明屿说的没错,我的确动了手脚,我做事不够光明磊落。” “举报材料确实是我收集的,可是合同我没作假,是赵氏的评估人员自己提出的量级,不是我刻意挖坑,和陆氏的合作爆雷之后,也不是我去放的消息,我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不管有没有你这层关系在,我都会对赵家下手的,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妈妈的事,我确实很早就知道了,也确实找过赵明屿,我承认,我是有想过利用这一点,但是我”,陆淮聿说到这里,用力地闭了闭眼,接着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 “那天强迫你,是我的错,我喝了酒又气昏了头,是我疯了,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停下了。” “我确实对你从一开始就心存不轨,对你,我确实算不上无辜” 梁瑾想,这就是无解的命题。 陆淮聿不可能一早就告诉他,他满肚猜忌,自私霸道,根本不会设身处地替别人考虑,他这种人,只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现在陆淮聿句句坦白,字字真心,跟他剖心置腹,他也无法轻易做到原谅。 “你知道吗,其实我真心觉得,你才应该去当演员。” “不对,是导演。” 陆淮聿彻底意识到,他和梁瑾不会再有修复的可能,什么苦肉计都不管用了,过去那个看他醉酒会去厨房跑蜂蜜水,去药房买解酒药的梁瑾被自己的愚蠢杀死在了过去。 刚把梁瑾弄到手的时候,陆淮聿觉得简直轻而易举,赵家无路可走,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梁瑾只好,也只能跟着投靠自己。 他想,这是很简单的事情,裴晏之劝自己迷途知返,不要到最后无法挽回才意识到严重性,他还说强扭的瓜不甜,陆淮聿怎么说的,他说先吃到再说,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现在,真相浮出水面,陆淮聿那廉价轻易的情谊也被梁瑾随便地丢出门外,他不要。 因为他固执己见,狠辣阴私,丝毫不顾及梁瑾的想法,嘴上说喜欢他,实际上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他的这份喜欢和爱,只会令人窒息。 陆淮聿这种人,根本不适合爱人,他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 “钱,我全部都还你了,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到此为止吧,真的很累了,也真的够了。” 陆淮聿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是他自己毁了所有:“如果我还是不同意呢。” 梁瑾脸色发白,用没什么办法的眼神看他,以往每一次梁瑾受不住的时候,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盯着陆淮聿看,只是这次不一样,因为他说的话让陆淮聿全身发凉:“你不要逼我了。” 陆淮聿梗着脖子,面红耳赤:“我没有逼你,梁瑾,我” 梁瑾知道陆淮聿吃软不吃硬,想了想,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温柔柔地看着他,轻声细语道:“陆淮聿,其实你不是喜欢我。” “你只是太想有个人爱你了。” 梁瑾在思考,他想,陆淮聿可能是有点缺爱,有钱人好像都这样。 不然为什么自己对他好一点,他就爱的不管不顾了,天天把那个什么喜欢挂在嘴上,有病似的。 “可能是因为你最近一年,都只跟我接触,所以你觉得我的离开不能接受,等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我也没什么好的,最多就是长了一张你看着顺眼的脸而已。” 梁瑾说到这里,有点卡壳,他本身也不是特别会安慰别人的人。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然后温吞地说:“要是我也爱你,事情就很简单了。你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然后我们就和好。” 梁瑾小幅度地晃了一下脑袋,才接着说:“会有更好的人来爱你的。” “但是,这个人不会是我。”梁瑾一字一句地说,很认真地和陆淮聿告别。 梁瑾礼貌客气、漠不关己的态度,还有这些看似贴心实则冷漠到骨子里的话语,都让陆淮聿感到不可置信,心痛得要死。 他宁愿梁瑾像之前那样咬牙切齿地说恨他,也不要像这样轻拿轻放,好像陆淮聿从始至终在他这里就只是一个过客,无足轻重。 会吗? 陆淮聿看着梁瑾,悲凉地想,他不会遇到更好的人了。 第43章 43 “报应么?我已经受着了。”…… 过了几天, 梁瑾接到陈言的电话,他本想直接拒接,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想了想,还是接了。 梁瑾”喂“了一声, 等了五六秒的时间, 才听到传回来的人声。 电话那头的人果然是陆淮聿。 他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很疲惫:“梁瑾, 你的日记本还放在家里。” 梁瑾想起来那本棕色牛皮包装的本子, 皮质是很柔软的, 但里面记录了梁瑾待在陆淮聿身边每一天想要离开的欲望和痛苦。 他一边打电话, 走下床去厨房拿出开水壶,准备接水:“嗯?你直接处理掉吧, 我不要了。” 就跟陆淮聿那天在他家门口说的一样,梁瑾的确什么东西都没带走,连自己买的衣服也没有带走,他把所有一切可以舍弃的东西、不愿意再看一眼的东西留在了陆家。 包括陆淮聿这个人。 陆淮聿本来想说, 你什么时候来拿, 但梁瑾直接说他不要了, 没有一丝犹豫。 梁瑾又问了句:“没事了吧?” 没有听到对面的回答, 干脆挂了电话,然后把陈言的号码也一起拉黑了。 陆淮聿这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就听到“嘟嘟嘟——”的挂断音, 他再拨回去,已经打不通了。 陈言几乎是提心吊胆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害怕下一秒自己的手机就会沦落到和陆淮聿的手机一个下场,壮烈牺牲。 这是他女朋友刚给他买的新机。 但陆淮聿还算个正常人, 没有用他的手机泄愤,只是冷淡地还了回来。 陈言想到那笔还躺在自己银行卡的巨款,第一次觉得钱居然能和烫手山芋一样,留着不是,转出去也不是。 他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问道:“陆总,那两千万”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陆淮聿的脸色更黑了,吩咐道:“转回去,谁差他这点了。” — 周阳来的时候梁瑾正好已经起了两个多小时了,这会已经从房间里转场到客厅沙发,躺得横七竖八好不精彩。 “哥你起了?早饭吃了没,没吃的话我给你整点?”周阳脸很红,晒的,额头上挂着热汗,提着两大袋食材。 梁瑾从沙发上坐起来,说还没吃。 周阳打开冰箱,一样样放食材,听他这么说,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表,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梁瑾还没吃早饭。 他看着梁瑾瘦尖的下巴,叹了口气,老神在在道:“哥你不能再瘦了,你再瘦下去连半点阳刚之气都没了,化个妆穿个小裙子可以去和女演员抢饭碗了。” 梁瑾早就习惯他这么说,伸手把茶几上一袋面包拿过来,懒懒地拿了一片出来啃。 冰箱门开了太久,都开始发出报警的声音了,周阳才把东西都放好,然后啪唧两声把两边柜门甩上。 他走进厨房,左顾右盼,四处打量了一圈,然后又出来,到门口把买来的榨汁机抱了进来,梁瑾看他蹲在地上浑身使劲,站起来要去帮他,周阳怀里直接被榨汁机塞满,两只手扣着机器底座,叫梁瑾快走开别碍事,他要拿不住了。 梁瑾叼着吃到一半的面包片,急急退到一边去,不挡路。 终于收拾完,周阳走近他卧室,看见他衣柜里空空如也,目瞪口呆,站着发傻。 梁瑾见他半天不出来,疑惑地走进去,对上周阳探究的视线,周阳看见他,呆呆的,伸手指着全空的衣柜,眼神直愣:“哥,你是和平分手吗,你这看着像净身出户啊。” 梁瑾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力道很轻,刚碰到就撤走了:“会讲话吗你?” 周阳摸了摸脑袋,打开手机,调出来好几个购物软件,拿着助理的工资,操着老妈子的心:“哎,那现在去网上买点吧,总不能没衣服穿啊。” 梁瑾点点头,说可以。 因为梁瑾的胃病,周阳也不敢点外卖胡弄他,想着自己做些简单的菜让梁瑾吃一点,结果厨房里除了一个电饭煲,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最后周阳只能简单地做个白粥,又下楼买了两个剥开之后用筷子一戳就会沽滋沽滋冒红油的咸鸭蛋、买了一袋红糖、又买了一罐炒好的肉松,他手上拿着东西,歪头用耳朵夹着手机,刚要结账,接到陈琪的电话,只好到一边去先接上。 “喂,姐,啥事啊?” “没事啊,我看瑾哥状态挺好的啊,他这个手分的还行,感觉状态比之前好很多,人也没那么阴郁了,刚还跟我开玩笑。” 陈琪打电话过来,也就是想问问梁瑾的状态怎么样,她人在国外带艺人参加活动,一时间赶不回来,只能打给周阳探探实际,毕竟给梁瑾发信息得到的回复就是一个“还好”,问了跟没问一个样。 听周阳这样说她也就放心了,让周阳注意点,提醒梁瑾吃药,大热天的夹着手机打电话,周阳只觉得耳朵烫,手机也烫,听到她说要挂了忙不迭点头说好好好。 天气炎热,哪怕已经是傍晚了,连吹过来的风都是带着热度的,周阳被吹出一身的汗,觉得下楼20分钟脑子里的水也都快蒸发干净了。 周阳踩着拖鞋,快步往回走,在保安亭边上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要说做艺人助理也是不容易的,有一个显性要求就是记性好,还得要有一定的敏锐度,他光看背影,就疑心有些眼熟,盯着看了几秒,男人的侧脸露了出来,不知道弯着腰在和保安说什么。 陆淮聿比他还要敏锐,几乎是立刻捕捉到周阳狐疑的视线,转过来和他对视,陆淮聿是见过周阳的,他也没花几秒,认出周阳,干脆利落地走了过来。 即使这次陆淮聿身边没带黑衣保镖,上回初次见面的压迫感半点没减弱,陆淮聿眼神黑沉,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周阳几乎是瞬间服从,立马就接过来了,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 周阳舔舔嘴巴,问了一句:“陆总,这什么啊?” 陆淮聿看着他,语气有些僵硬,眼神里有些许挫败,但周阳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梁瑾要吃的药,他没带走。” 周阳愣了一瞬,嘴比脑子还快,说:“啊?中午我还看着哥吃了药,陆总您这是什么药?” 周阳突然福至心灵,说:“噢噢,肯定是瑾哥忘拿了去药店重新买了,辛苦陆总送过来了。” 周阳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有机会能和陆淮聿这样的人物说上一句“辛苦了”,嘴角挂着的笑容都要僵硬了,也没听见陆淮聿说下一句话,或者他直接转身离开也行,但就这么站着,他也不知道要不要直接走。 这什么情况呢,分手了还跑过来送药?陆淮聿是什么身份的人,就连周阳这样的普通人懒得自己来的时候都会选择在网上叫个跑腿。 所以这是分了但没分干净?还是 良久,陆淮聿僵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周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忙不迭双手接过,听见陆淮聿说:“如果以后他要约原来那个医生,可以联系我。” “忘了药怎么吃,也可以找我。”陆淮聿看周阳盯着名片出神,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只好又忍下不耐烦补充一句。 周阳回去,梁瑾已经开好空调了,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又第一时间把药递给梁瑾,说:“哥,你这分手分得太急了吧,药都落人家家里了,要不是我在楼下碰见,陆总估计想叫保安给你送上来。” 梁瑾看着那一袋子的药,舀了一勺红糖,往自己的白粥里倒,手上动作着,慢慢搅匀。 "不是,是我不想让保安放他进来。" “噢,这样。” 周阳摸了摸脑袋,转身开始收拾,把药盒放到梁瑾面前,嘴里叽里咕噜的:“那他人还挺好,大热天在楼下就这么耗着。” 周阳从始至终对梁瑾和陆淮聿的事都不觉得意外,这在圈内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最好看的面孔和身段都在这,怎么可能有人忍得住不动歪心思呢。 他一开始确实也觉得陆淮聿和梁瑾就是普通金主和情人,只是现在一拍两散罢了。 但他就是隐隐约约觉得,不止于此,不为别的,就是眼神和状态。 下午陆淮聿那丢了魂的样子,瞅着跟落水狗似的,梁瑾虽然看着比之前要轻松多了,可眼里是空的,之前虽然也没有很开心,但至少眼里有情绪。 周阳叹了口气,总归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别人也不好多说,于是闷头喝粥,乖乖闭嘴。 —— 陆淮聿的特助提前给陆淮聿点好咖啡,才把他带到事前赵坚成已经约好的位置上去。 封闭的包厢,赵坚成已经在对面坐着,面前的茶杯已经不再冒热气,不知道等了多久。 “陆总,您来了。” 陆淮聿松松落落地坐下,微抬下巴,让特助先出去,没动面前的咖啡,晾了他一会,才慢条斯理地应了声。 这不是赵坚成第一次坐在陆淮聿的面前,明明年纪大了他几轮,却仍旧被压得喘不过气。 茶厅里冷气开得很足,环境幽闭安静,赵坚成的额上却不住地在往外冒汗,真是矛盾极了。 找小辈求情,是极其丢面的,更何况,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求到陆淮聿面前,可想到自家公司最近合作上连连出岔子,赵坚成绿着脸,咬咬牙还是豁了出去:“陆总,是这样的,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赵坚成抬头看了一眼陆淮聿的表情,才接着继续往下说:“赵氏应当没有得罪您” 陆淮聿笑了,说:“怎么没有得罪?” 赵坚成顿时心里冷汗直流,他什么时候又得罪陆淮聿了?想了一大圈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年过半百,却只能赔着笑,一个劲地低头,求一个明示。 “陆总,我实在是不清楚。” 陆淮聿不愿浪费时间,给了他一个痛快: “因为赵夫人的事情,梁瑾前段时间在家里实在是伤心”,陆淮聿收回一点笑容,变回那副难以接近的冷硬模样,接着说,“他在家里吃不好也睡不着,我看着不太舒服。” 所以呢,所以赵氏就要活该替梁瑾买单吗。 他只是掉了几滴眼泪,陆淮聿却要合作方如此为难赵氏。 赵坚成觉得简直不可理喻,脸上憋得涨红,血色翻涌上来:“可是,因为这件事,上回我们已经吃了个教训,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说阿瑾又怎么了吗?” 陆淮聿觉得有趣,原来他是叫梁瑾的名字“阿瑾”,叫得这么亲密,做的事情没一件不歹毒的,他终于舍得分个正眼去看赵坚成的那张老脸。 “赵先生”,陆淮聿自认为还算礼貌,“我没记错的话,赵氏能苟活下来,全是因为梁瑾吧,现在运营不下去要破产,怎么不可以也是因为梁瑾呢?” “你们当时送过来一个梁瑾,拿回去多少好处,已经全都忘光了吗?” 赵坚成看着陆淮聿脸上的表情,不住地后怕,究竟是因为梁瑾伤心,还是因为陆淮聿早就想找个借口收拾赵家了呢? 从梁瑾离开医院到今天,不到半个月,可赵家受到的打击却是接二连三,到底谁才是真正应该伤心的人? “你最应该求的人,不是我,知道吗?” 陆淮聿来的时候,没动面前的咖啡,入座二十多分钟,他连手都没有放到桌面上过。 “可是”,赵坚成憋红了脸,面色有些憋屈,因为情绪起伏,脖子上都爆出来几条青筋,“可是,最开始,我们也只是按照您的吩咐,叫阿瑾知道真相而已。” 赵坚成觉得陆淮聿简直不可理喻,他按照陆淮聿的吩咐办事,却转过头来要被他治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淮聿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面无表情。 “是吗,你跟我说,梁瑾对他母亲不过是一点依赖,割舍是早晚的事,你说他们感情并不深。” “可是事实好像不一样啊?” 赵坚成哆哆嗦嗦,极力争取,自辩清白:“的确是这样的,当时阿瑾和邵琼都已经好几个月不联系,我以为离决裂也就差最后一点了。可,就算是我判断失误,说到最后,赵家没有功劳,也应当有苦劳,陆总又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赵坚成的语气近乎哀求,尊严全无。 “赵老先生,除此之外,我还有个疑惑,要麻烦你为我解答。” 陆淮聿看着他眼眶通红、老态尽显的模样,没有意思多余的同情,相反,他若有所思道: “你说,这事本来办得好好的,梁瑾是从哪里知道的真相呢?” “是你说的,还是你儿子说的?” 陆淮聿的话音落地,赵坚成在这一刻却莫名感到了解脱。 他突然意识到,赵家从做出把梁瑾送出去的决定开始,就已经迎来了必定的死局。 如果赵明屿老老实实闭嘴,这件事会暴露吗? 不会。 陆淮聿会用很多的耐心,叫梁瑾慢慢忘记赵家的一切,忘掉那些憋闷屈辱的日子,渐渐沉溺在陆淮聿精心编制的爱情童话里。 可能比计划的要多花一点时间,但是没关系,陆淮聿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好起来。 等他好起来,梁瑾再也不会想着那些七零八碎的人和事。 梁瑾早该要割舍掉章邵琼的。 可赵明屿撕破脸皮、破釜沉舟,宁可拉着陆淮聿一起下地狱,也要把真相告诉梁瑾。 他是良心发现吗? 不是。 他要所有人都别好过。 于是一夜之间,陆淮聿的形象从温柔可意的情人,变成了心机算尽的骗子。 永远也洗不干净。 梁瑾这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怎么可能,在得知真相之后,还能留在陆淮聿身边? “全都是被你逼的!” 赵坚成突然吼了出来,他像是忍到了极致,最后硬气了一回。 “我逼的?”陆淮聿重复了一遍,微微皱眉,不是很理解。 赵坚成用力喘着气,捡起来一点自己的脸面,喃喃道:“都是你,你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要让赵家人好过,你分明把梁瑾当成宝贝,恨不得替他报仇才好!” “你拿梁瑾对我们颐指气使,拿章邵琼反过来逼梁瑾。陆总,两头溜啊,你真是高明。” “你知道他因为赵家独自流落在外讨生活,你知道他和赵明屿不合,你更清楚邵琼对他的利用和忽视。” “你就是故意的!” “从一开始,赵家就不会有好结局,你把我们利用干净,最后想自己干干净净?” “明屿一定是猜到了,他一定是知道了才会这么做。” 赵坚成骂着骂着,崩溃了,跌坐在座椅上,又哭又笑,疯了一样,自言自语道:“报应,这就是报应,我就不该贪心。” 他说着,混浊的眼睛重新望向陆淮聿,突然打了个寒颤,“陆总,你真可怕,你明明喜欢他,却联合我们这些外人叫他诛心,谁会爱你这样的人,被你这样的人爱着真可怕。” 赵坚成恶毒的话语没有停下:“梁瑾不会爱你,也不可能有人爱你,你这样的毒蛇,你活该” 陆淮聿面对他的破口大骂不为所动,语气淡淡:“报应么,我已经受着了。” 夜路走多了会撞鬼,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不为过。 “赵坚成,你听好了。” “我的错,会有梁瑾来罚。” “他爱不爱我,也是他的事。” “赵明屿不想要我好过,那你们赵家的人也一样,一个都跑不了。” 第44章 44 “杯子碎了。” 三年后 — 梁瑾戴着口罩, 从剧组里头小跑着出来,因为边上有粉丝在等,他跟周阳打了个招呼, 叫司机稍等一会,自己干站着在外面陪粉丝聊了会天, 礼物一个没收, 信件拿了不少,周阳看他手里拿的怀里搂的, 都要抱不住了, 从车上找了个空纸箱过来接着。 最后梁瑾被催得没办法, 才跟粉丝说了拜拜, 搓了搓手,小跑着上了房车。 他刚坐下, 扯下口罩,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鼻尖和眼尾都红红的,偏偏眼下青黑明显,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头不太对。 周阳着急忙慌给他倒了杯热水, 用手背贴了贴觉得温度还行, 又转头把一直充着电的暖水袋取了下来, 一股脑全都塞给梁瑾。 梁瑾哭笑不得,说:“看把你急的。” “琪姐也早跟你说了, 别在外面待太久, 你这样饭撒,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每回都要耽搁好久。” “我知道,我就是心里过意不去。素不相识的人为了你大冬天在外面冻几个小时就为了见你一面, 天南海北的赶过来。” 周阳听他说这些,耳朵都要生茧子,转身把车窗关上,跟司机师傅说了声出发,这才坐回原位。 他看着梁瑾小口小口喝热水,叹了口气,说:“不行这段时间歇歇吧,总这么连轴转算怎么回事啊,你数数你有多久没休过假了。这刚去国外参加完活动回来第二天就要补拍戏份,哥你早就杀青了还在这来回跑,要我说这个导演和编剧也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哪能这么折腾人呢。” 梁瑾捧着温热的水杯,冻僵的手终于回来了些温度,他慢悠悠吹了吹,又喝了一口,不说话。 周阳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嘀咕道:“钱是赚不完的,哥你这两年进几次医院了?你这抵抗力还吃得消吗,人家进医院发通稿一大片粉丝心疼,你这进的次数多了,人家都觉得你是摆拍卖惨没完没了,这么拼谁心疼你啊。” “我粉丝心疼我啊。” 梁瑾笑着拍拍他的手臂,又说:“哎,怎么讲挨骂的都是我一个人,你生什么气。” “你要真心疼我,明天的年会,你跟琪姐说,别让我去了,成吗?” 说到这周阳又没声了,他最怕的就是陈琪,听到梁瑾这么说,苦着个脸:“我哪敢,大半年前你休假,我没跟在你边上,害你和青雨姐外出约饭被拍,结果被媒体说你俩在谈恋爱,我的头都差点被琪姐拧下来了,我现在都不敢在她面前冒头。” “而且,这次年会她反复嘱托我们必须要出席,我哪敢跟她提这个,等会她把我开了我找谁哭去。前两年不去问题倒不是很大,你是不是忙忘了,咱们公司早就被收购了,肖总现在就是个甩手掌柜,年底拿点分红,真正说话的人早就换了。” “今年年会也是肖总要开的,让背后的大老板出来跟大家见见,让我们别连自己在给谁打工都不知道。” 周阳说到这里,有点好奇,他是一直很八卦的:“哥,你现在也算是混出头了,你知道肖总嘴里那个大老板是谁吗?” 梁瑾脸上的笑意收了一些,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 “哥,明天下午我来接你啊,别睡得太晚了。” 梁瑾点头,算是应下了,周阳这才放心地跟司机走了。 他洗漱完出来已经十二点了,梁瑾几乎是栽到床上,然后开始打起精神刷手机。 宋青雨给他发了个二十秒的视频。 视频的主角是一只很漂亮的狸花猫,宋青雨拿着个逗猫棒抖啊抖,嘴上还发出“嘬嘬嘬”的声音,小猫跟着顶端的小铃铛方向一跳一跳的,活泼得不行。 这猫是宋青雨在剧组拍戏的时候捡回家的,十次下夜戏回房车的路上能碰见八次,简直跟专门等她下班似的,宋青雨能给自己挡掉数不清的桃花,但是完全抵挡不住小猫咪,嘴上“咪咪”叫个不停,拿着猫条去喂,趁小猫咪没注意,抓着后颈直接收编了。 跟梁瑾分享的时候还在沾沾自喜,很是得意:“流浪猫的花语是什么知道吗?” ——手慢无。 梁瑾在手机这头哑然失笑,给她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包回去。 这三年来梁瑾坐过飞机的次数多到几乎数不清,倒时差调状态也都成了家常便饭,刚从国外赶回来,时差还没倒完就来补拍,梁瑾回复完宋青雨的消息之后,就觉得眼皮格外沉,几乎是放下手机后立刻就睡着了。 夜里,梁瑾觉得浑身上下都热的不行,他把脚伸到被子外面,也没有缓解多少,他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却惊觉自己的四肢都不太使得上劲。 梁瑾皱着眉,想要说话,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好像有火在里面烧,噼里啪啦的。 他完全不想动弹,也说不了话,清咳了几声,嗓子眼干疼得厉害,梁瑾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温度,把自己吓了一跳,真够烫的,跟个小火炉似的。 又在床上结结实实地躺了好一会,梁瑾没觉得有好转,只好认命地下床,拖着疲软无力的身体往客厅走。 幸好之前梁瑾身体素质不行,周阳怕他一个人病死在房间里都没人知道,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准备了很多药品。 基本的退烧药、消炎药、止疼药、创口贴、碘伏什么的都有,齐全得像个小药房。 梁瑾找到电子额温枪,开机,闭上眼对着自己额头来了一枪,“滴——”,他费力睁眼去看,枪表都成红色的了,上边的数字冰冷,梁瑾的身体却滚烫。 39℃。 怪不得烧得人头晕脑胀,脚步虚浮,他找到一版退烧药,扣了两颗白色的药丸出来,走到茶几边上勉强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把药丢到嘴里,囫囵吞咽下去。 估计是快烧傻了,有房间不回,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懵懵地扯过披在沙发上的毛毯,往自己腰上一搭就迷迷糊糊靠到沙发上睡了。 吃了药,梁瑾半夜出了一身汗,醒来的时候还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沙发上了,揉了揉眼睛,感觉浑身上下黏糊糊的,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回到房间里去洗了个澡,倒头跌到床上继续睡。 昨天夜里折腾太多,梁瑾到了第二天下午才睁开眼睛,因为手机常年静音,周阳给他发的信息是一条没听到,一条没回。 梁瑾知道自己的生活习惯,确实算不上很自律,甚至堪称混乱和随意,很早就给过周阳备用钥匙,让他有需要就直接进来。 虽然最后这个需要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只要联系不上待在房子里面的梁瑾本人,周阳就直接开门进来,问也多余。 “刚醒?”周阳拉开门,走进梁瑾的房间,看了一眼床头放着的水杯和药片包装,皱了皱眉,走到边上把窗帘拉开,又把窗户推开。 梁瑾嗯了一声,喉咙难受,没说什么。 周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喃喃道:“没啥温度了,现在感觉咋样?” 梁瑾发烧感冒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因为胃不好,吃的东西比较讲究,又因为出镜要求时刻控制着体重,抵抗力差,免疫力也不行,连鸡蛋都吃不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恢复得也快,小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周阳见得多了,一开始还提心吊胆,到现在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梁瑾咳了一声,脸色很白,说:“还行。” 周阳出去给他弄了点热水,端到他手里,眼神半是担忧,想了想,说:“那咱们晚上提前溜号吧,露个面就行了,琪姐问起来就说你生病了。” 梁瑾高兴地点了点头,周阳吓一跳,忙伸手去接:“你稳着点,别把水洒了。” —— 陆淮聿这边终于结束了一场冗长的会议,他长出了一口气,久违地感到有些疲惫,坐在办公椅上半天没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眉心。 陈言在门外等了两分钟,没看见他,敲了敲门,就进来了。 “陆总,您定制的那条宝蓝色领带已经给您放到桌上了。” 陆淮聿抬头看了他一眼,下巴微点,示意自己知道了。 品牌专门定制的领带就好好地收在礼盒里,陆淮聿拿起领带进了自己的休息室,拉开柜门,看到满满一柜的西服,各种款式类型都有,他看了很久,最后拿了一套铁灰色的,从来没在外边穿过的。 陆淮聿又拉开一个抽屉,在一堆琳琅满目的腕表里挑了只黑金色的,看上去比较低调但实际无比奢华。 等他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陆淮聿明显不习惯问别人自己的穿搭如何,但陈言做到这个位置上惯是会察言观色,他看出了陆淮聿的欲言又止。 于是主动上前说:“陆总身上这套很好,特别适合去参加年会,看上去很帅气。” 陆淮聿的眉目明显舒展了一些,但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还没到年会地点,陆淮聿就收到了林听颂发来的信息。 林:什么年会还要陆总亲自出场啊。 林:嘴上说走了就走了,完事又眼巴巴收购人家公司,窝着两三年也不露面,这会又上赶着去了。 林:能有点以前的威风不? 陆淮聿看他一条一条发,但压根没回。 梁瑾离开后,陆淮聿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他租的房子,并且亲自上门道歉,但梁瑾压根不接受。 他能看出来,梁瑾是真的不想要他,也不想再看见他了。 他也想不管不顾,直接把人掳过来关在家里,可一想到之前医生说的那些话,陆淮聿犹豫来犹豫去,琢磨半天,还是觉得不行,最后这事儿也就拖到没影了。 他想,就当是给梁瑾放假了,小孩儿出去玩一玩也行,心别玩野了就可以。 所以他把欢媒娱乐给收购了,又暗暗给梁瑾配了辆保姆车,以当时梁瑾的咖位来说是够不着的。 梁瑾也不是个傻的,陆淮聿没主动在他面前露面,他也不想主动找他,只是把陈言打回去的钱,又转了回去。 还附加留言,说,别转了,要断就得断得干净点。 都说戏子无情,陆淮聿看着陈言手机屏幕上那串字,只觉得头晕,当天晚上睡前从药瓶里多整了几粒,在嘴里嚼碎,等着苦味蔓延到整个鼻腔,才面无表情地想,行。 他也不至于非梁瑾不可,想贴上陆淮聿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至于守着梁瑾一个不放。 整得人多深情似的。 一开始是男人的自尊,陆淮聿觉得以自己的身份眼巴巴去讨好一个男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被梁瑾拒绝了三四次之后,也就拉倒不想了。 后来心理医生也说,经常梦到过去和梁瑾一起的日子,可能是戒断反应在作用,长久的陪伴会让人产生依赖心理,鼓励陆淮聿尝试和其他人接触,可能对减少梁瑾对他的影响会有点作用。 陆淮聿懒得尝试,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和另外的人相处,这很麻烦,而且陈言找了很多人,他光是看照片就觉得倒胃口,就别提更多别的什么。 实际上,陆淮聿想要忘记一个人,是很轻松的事情,毕竟他总是很忙,想要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就要付出相当的心血,不是光靠一个姓氏就能管好手下那么多人,在谈判桌上占据优势的。 梁瑾走后,他像入了魔,在工作里沉浸了很久,连陈言都要受不了这半年的工作强度想要离职。 等他再一次想起梁瑾,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那天陆安可待在陆淮聿家里,管家陪着,在厨房陪小姑娘捣鼓过家家式儿的厨房游戏。 陆淮聿在书房开会,进行到一半,小姑娘红着眼睛,在书房门口小心地探头,又不敢进来,手心不停擦着眼泪,看着可怜兮兮的。 陆淮聿对这个侄女一向温柔耐心,当场中止会议,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姑娘抽抽搭搭地说:“舅舅,对不起,我打碎了一个杯子。” 陆淮聿走过去把小小人儿抱起来,在手臂上颠了颠,给她抹眼泪,轻声细语地哄:“这也要哭?舅舅没这么小气。” 小女孩听了,哭得更大声:“可是管家伯伯说,这是你最喜欢的杯子,呜呜呜,安可再也不碰舅舅的东西了” 等陆安可终于止住哭声,被佣人端来的热可可哄好,开开心心看动画片去了,管家才默默地补充:“是梁先生送您的那只杯子。” 梁瑾做的杯子虽然整体不能算是一个很完美的商品,但胜在色彩丰富,又加了许多海洋元素,陆安可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吵着闹着要看。 管家没办法,也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只好嘱咐她小心一点,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梁瑾走后在陆淮聿心中的分量的。 结果,好死不死,最担心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意外的,管家以为陆淮聿会大发雷霆,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转身回去继续开会,好像这件事情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后来陈言往家里来了几趟,管家才知道陆淮聿面上没说,但为了这个不怎么起眼的杯子,找了许多人,花了很多钱,就想把这个杯子修复成原状。 只是怎么折腾,碎掉的东西粘回去,终究和原装的是两模两样的东西。 哪怕后来陈言为了这事又找人努力一比一复刻,还是被陆淮聿一眼看出端倪,叫管家拿去扔掉了。 早这么放心上,别等碎了才去弥补,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所以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管家在陆家工作了几十年,看着陆淮聿从小长到大,和陆淮聿相伴的时间比自己的孙子还长,他当然是向着陆淮聿的。 只是有时候替梁瑾想想,也确实觉得该走,不走,在这要委屈到什么时候? 当然,这些话他当面是不敢说的,只是心里想想。 人心都是肉长的,梁瑾脾气有多好,管家比陆淮聿要更加清楚。 只是看着陆淮聿这大半年过得乱七八糟,他有些心疼,总觉得陆淮聿只是面上装的好,实际上心里难受得很,碍于面子,就自己憋着,想得要发疯了也不说,还强撑着。 和林听颂在家里喝闷酒,放狠话,说不是非人家不可,结果被扶到床上后,嘴里又念念叨叨人家的名字。 小时候也这样,每回想爸爸妈妈了,就躲到房间里一个人呆着,头几次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的,叫人看出来了还要生气,后来学聪明了,待到第二天才出来,可能是那会儿就养成了这个坏毛病,有什么事都自己吞肚子里,总觉得旁人帮不了你一星半点,到最后还得靠自己支棱起来。 陆淮聿自己心里清楚,所以这些年才拼了命的把五分的时间扯成八分,三成的把握不断往上翻倍,总是能熬出来的。 但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点代价,吃苦得记苦,做错事就得长教训。 第45章 45 “见到了,回去吧。”…… 梁瑾知道, 他知道肖总背后的人就是陆淮聿,所以他才不想来,来了也想快点走。 三年不见, 他不知道自己要以何种心态去面对陆淮聿,哪怕只是坐在台下当一个尽职的观众。 他走之前, 陈琪有点不高兴, 扯着他的手臂,压着嗓子问:“干嘛去, 等会新来的董事就要发言了, 你现在溜号啊?” 梁瑾指了指自己已经开始发红发烫的脸颊, 不过表情看起来没有很抱歉, 他垂着眼,轻声说:“刚才来碰杯的人太多了, 现在有点想吐。” 梁瑾早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各种跑龙套接小角色的咖位了,陈琪等手上最红的几个艺人解约出去自立门户之后,就把全部的精力和资源都放在了梁瑾的身上。 要不说痛苦是艺术的温床,梁瑾吃了那么多苦, 流了那么多泪, 对苦难的体会感非常深, 再加上他本来又享受过少爷奢靡的生活, 虽然家道中落,后来又碰上陆淮聿这么个玩意纠缠了大半年, 但却意外地在声色犬马的娱乐圈反而能一直保留着那份本心, 一直老实本分演戏,没给陈琪惹出一点麻烦。 除了上回和宋青雨出去吃饭被拍,身体弱了些,特别值得诟病的事, 其实真的没多少,算是陈琪带过的比较省心的艺人了。 但说实在的,人红靠命,靠机遇,也靠自己的那份努力。 梁瑾这两三年运气好,公司里吃大头资源的一个两个都出去自己开工作室了,剩下能挑大梁的肯吃苦又演技不错的,就没剩多少。 这三年时间说起来梁瑾跟全年无休也没什么区别,从前一个剧组出来只休息不到半个月,跟一下零散的通告活动之后又马上进组,夏天拍冬场捂出一身痱子,冬天拍夏戏经常感冒,睡得也不太好,三年拍了七八部剧,还抽出时间去跑了几个电影客串,这么高强度拼下来,名气是很闯出来了,只是人的身体到底遭不住,垮得厉害,再说梁瑾的身体本来就亏空的厉害。 但陈琪从没听他抱怨过一句苦和累,最不济的时候一坐上车就歪着头睡过去了,连吃饭的时间也跳过,抓着一切间隙休息。 他不说自己累,陈琪也不问,成年人哪有这么多矫情的时间,有时间扒拉着别人大吐苦水,还不如好好洗个澡,认真睡个觉,休息好了精气神也就回来了。 陈琪和周阳一直觉得梁瑾是个特别坚韧的人,就算已经有点名气了,两年前在片场被导演当众甩了个耳光,他也没发作,毕竟一场戏ng太多次,拍电影不同于电视剧,导演脾气大,没这耐心陪你耗,梁瑾叫周阳买了点冰块,到旁边过道上边琢磨边冰敷,等好了又马上去接着拍。 梁瑾生日那天,工作人员给他订了个很大的蛋糕,虽说是自己过生日,但还是全程开了直播,毕竟粉丝为了他的生日也做了很多准备。陈琪到现在都记得那天下播之后,梁瑾一个人吃了好大一块蛋糕,平时他是一点甜食都不碰。 只是陈琪看着他一直往嘴里塞,没嚼两下又吞下去,表情上有没有很开心,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一直挺累的啊?” 梁瑾捏着叉子的手瞬间僵住,过了好几秒,才恢复如常。 他无聊地戳戳桌上的蛋糕胚,咕哝着说:“之前也有个人问我演这些男三男四有什么意思。” 陈琪没接话,手机也不刷了,意识到这应该是罕见的,梁瑾愿意说点心里话的时刻,静静地等。 “我那时候太痛苦了,我一点也不想过自己的人生,我有想过去死的。” “那天我去超市买了一把小刀,洗了澡以后,我试着想拿把小刀往自己手上划几道试试。” 梁瑾对上陈琪担心的眼神,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继续漫不经心地说:“但是我没划,想想就疼,我就打退堂鼓了。”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是一个特别怕疼的人,也特胆小。” “我爸说我小时候去医院打针,压根不敢看护士,手都在抖,得别人给我摁着。” 可能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梁瑾的眼神变得有点空,很明显的走神,声音也很空远,听着就让陈琪揪心:“我那时候心里太憋屈了,能出来演戏,是我唯一能放松的机会了。只有在诠释别人的人生的时候,我才能喘口气。” 陈琪担心他做傻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提了个建议:“这部戏拍完先不谈下一部了吧,你给自己放个假吧?” 梁瑾回过神来,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吓到了陈琪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真的只是闲扯开个玩笑,他随手插起一块蛋糕上的草莓,塞到嘴里,嚼得有些费劲,含糊道:“逗你呢,早知道卖惨这么有用能放假,我就早点说了。” 比起错过新领导的讲话,还是当着领导讲话间隙在台下大吐特吐的结果比较严重。 梁瑾的眼睛黑亮,眨啊眨,陈琪无奈看他一眼,摆摆手让他滚远点。 梁瑾从侧门悄悄往外走,中途被一个刚进公司的小演员认了出来,那人一脸惊喜,朝他挤眉弄眼:“梁哥!” 梁瑾弯了弯眼睛,眼里带点笑,一根手指比在嘴巴前边,意思是别声张。小伙子上道,心领神会地比了个“OK”的手势,拉上嘴巴不喊了。 实际上梁瑾没有很想吐,他只是,不想见到某些人,不想听到某些人的声音。 钱程心在国外读心理学,之前给梁瑾打电话的时候就调侃过梁瑾,说:“你知道吧,真的放下了那就不在意了,像你这样拼命躲,过得不如意不想对方知道,得意也不想显摆的,大多是心里还没放下,那道坎还没迈过去。” 那会梁瑾正在自家阳台的懒椅上背词,偏过头斜眼一睨,看到楼下那辆隔三岔五停在楼下,第二天又会准时开走的黑色商务车,心里烦的要命:“屁,说的什么,没一句中听的。” 钱程心顿时乐出声了,胸有成竹道:“你就自然点吧,墨菲定理知不知道,越不想发生的,越有可能发生” 没等他把话说完,梁瑾就把电话挂了。 他轻手轻脚拉开侧门,猫着腰溜了出去,他猜测大概哪个方向没什么人,绕过了一条很长的走廊,找到一个隐蔽无人的角落。躲到大理石柱的背后,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吸一口,呛两声。 没人知道,梁瑾其实是个很爱尝试新事物的人,这很需要勇气,而梁瑾从小到大经历了那么多事到现在还好端端的,他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梁瑾尝试了五六款市面上的香烟,没一款能让他成功适应的。 猩红的烟头慢慢燃烧,烟草的味道慢慢地飘到他的鼻间,梁瑾看着指尖那一点缓慢移动的红色,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慢慢出了神,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在朝他的方向靠近。 梁瑾的皮肤很白,手背的颜色尤甚,青色的血管颜色明显,酒店里暖气开得足,他没带外套出来,今天的公司内部年会,不会有记者进场,梁瑾穿得简单而大方,他不像陆淮聿,除了衬衣还是衬衣,穿着一件日式宽松卫衣,拖地牛仔裤,接地气到了极点,看着完全不像是最近在圈里混得风生水起,倒像个来这里兼职打工的男大学生。 不合时宜、不被期待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直愣愣撞进梁瑾的耳朵,让他左半张脸都开始发麻。 “梁瑾,要烧到手了。” 在这场听声辨人的把戏中,梁瑾立刻辨别成功,并且开始逃避,不愿意转身。 陆淮聿一向霸道无礼,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只做自己要做的事。 他上前两步,梁瑾的反应慢了半拍,躲闪不及,夹着香烟的右手被陆淮聿扯了过来,梁瑾的手被陆淮聿整个包住,人体的温度立刻通过相贴的肌肤开始传递,梁瑾想要抽走自己的手,陆淮聿捏着他的手腕,没使多少劲,梁瑾却动不了了,实际上,这根香烟只燃了一半不到的长度,再等几分钟,才有可能烧到手。 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梁瑾转过去,终于肯抬眼看他。 陆淮聿被他剜了一眼,也不生气,依旧淡定,两个人站在黑暗中,只有指尖那么一点橙红色的光亮。 “手怎么这么凉?” 陆淮聿握着他的手,觉得不对劲,梁瑾的指尖冰冷,指腹却不正常地烫。 梁瑾不想跟他说话,只想快点打发他走。 没得到回复的陆淮聿又问:“怎么不去里面呆着?” 梁瑾承认,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他在陆淮聿面前仍旧无法保持心平气和,所有的社交面具在陆淮聿面前都不管用。 他的声音不稳,有点发抖,开始挣扎说:“放开。” 陆淮聿不为所动,自顾自把人朝自己拉近一些,弯腰俯身,低下头,就着梁瑾的手,看上去想要咬上还湿润着的烟嘴。 梁瑾低头,看到对方深遂的眼窝和冷硬的眉骨,明明自己才是站着的那个人,却还是感到一股莫大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的脑子开始很混乱,有些头晕,昨天晚上那种昏胀的感觉又回来了。 梁瑾猛地抽回手,把手背到身后,不允许陆淮聿靠近,更不允许他蹭自己的烟。 陆淮聿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终于低姿态地说出了一句好听的话:“我只是想见见你,不要隔着屏幕。” 梁瑾有点无奈,明明一个月前陆淮聿就打着投资方的旗号来剧组看过自己,这会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 梁瑾点点头,不为所动的样子,很抗拒陆淮聿的靠近,声线很平:“见到了,回去吧。” 陆淮聿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没有再说话。 梁瑾礼貌地轻点一下头,说先走了,转身就打算离开。 但很可惜,这是他想象中自己帅气的样子,遇见,拒绝,然后离开。 梁瑾不争气的身体在此刻开始发烫,下午他的烧才刚退,晚上喝了点酒,现在又开始烧了,或者说,早就又开始烧了,只是他以为是酒精作用,没有放在心上。 比昨天晚上更加来势汹汹,梁瑾感受到左边的脸比右边要更热一些,闭上眼能听见心跳很响的跳动声,咚咚咚,很吵。 梁瑾摇了摇头,耳朵里依旧能听到,他本能地意识到这是不正常的,发着抖要去兜里掏手机,下一秒却腿一软就要往下跪。 没有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短暂地失重之后,梁瑾被人稳稳接住了,很紧地搂在怀里,力道大到梁瑾觉得自己好像要碎掉。 陆淮聿几乎是慌乱地抱着他,看他烧得面皮通红,连眼皮都在发烫,连同呼出的气也热,整个人像个火炉一样。 什么年会,什么总结,通通都被陆淮聿丢到一边,他想要立刻抱着梁瑾去医院,猛地反应过来梁瑾连外套都没有,又着急忙慌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梁瑾身上。 梁瑾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说完全失去意识,那太夸张了,梁瑾知道自己腿软跪下了,也知道现在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司机一直在车里等着,看到陆淮聿出来马上下来把车门拉开,然后听他的吩咐,往最近的医院开。 陆淮聿只觉得怀里抱着的人滚烫,摸摸梁瑾的额头,捏捏他的手,脸上的焦虑很是明显。 梁瑾烧得难受,头晕,脑涨,太阳穴针扎似的疼,胃里也跟着反酸,恶心。 “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去医院。”梁瑾揪着陆淮聿的衣摆,很弱地发出一点声音。 陆淮聿用嘴唇去贴他的额头,仍旧很热,又面贴面蹭着他的脸颊说:“马上到医院,好吗,马上到。”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梁瑾又说。 陆淮聿脸色发青,倒不是担心梁瑾吐车上,而是他知道梁瑾的胃是个什么情况,这三年他尽最大的努力不去打扰梁瑾的生活,却对他的体检报告了如指掌。 “为什么喝酒,医生说了不能喝。”陆淮聿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他觉得梁瑾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 两个人讲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牛头不对马嘴。 梁瑾很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他,看到陆淮聿脸色铁青,也知道现在跟他难以沟通,眼前雾蒙蒙的,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或许陆淮聿应该继续追问,问你是因为我喝酒吗,但祸不单行,在距离医院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前面是一群红色的车屁股,司机愁眉苦脸地说:“陆总,前面堵车了。” 陆淮聿骂了句脏话,担心背着梁瑾会颠得他更难受,抱着人下了车,急急忙忙往医院跑。 下了车,冷风吹到脸上刮得人生疼,梁瑾迷瞪着睁眼,看见陆淮聿紧绷的嘴角,和紧锁的眉头。 这一幕对梁瑾来说并不陌生,他见过很多次了。 第46章 46 “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放下你。”…… 输液到一点多, 值夜班的护士一小时来看一次,这会已经来第二趟了。 她看了一眼吊瓶里剩余的液体,用手背贴了贴梁瑾的手, 觉得冰,皱眉, 下意识想要训斥边上陪床的家属, 结果转头看到陆淮聿相当难看的脸色,涌到舌尖的话唰的一下又全都收了回去。 她换了种委婉的说话, 提醒道:“家属也要注意啊, 病人的手这么冰, 他这会又发着烧, 你给他捂捂热也行啊?” 陆淮聿沉着脸,说:“我捂不热。” 梁瑾的手从开始打点滴起, 就只剩下冰凉,陆淮聿不敢碰他插着针的手背,只敢两手交叠着去捂他的指节,但不知道为什么, 压根没什么效果。 护士心觉跟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还能有捂不热的手, 困得连白眼都没力气翻, 打着哈欠把流速调慢,然后就出去了。 陆淮聿把手心里捏着的暖手器放到自己脸上, 觉得没那么烫了, 这才动作很轻地掀开一点梁瑾盖着的被子,把暖手器慢慢地塞到他的微曲的手心里边,再把被子掖严实。 梁瑾静静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只有一点平稳的呼吸和起伏,日思夜想的面孔终于出现在他眼前,终于不再是皱着眉嫌恶地要他离开。 陆淮聿看着他苍白的唇色,没有办法再去欺骗自己。 梁瑾离开的时候,他挽留过,但是没有达成一点效果,他坚持了几次,觉得没意思,何必呢,谁也不是离了谁活不下去的。 当然可以活,只是被心里的念头日夜不停地折磨了三年,陆淮聿决定认输,他就是,没办法忘记梁瑾。 做不到漠视,做不到不管不顾,做不到和梁瑾分开,也做不到放弃。 他没办法给自己洗脑,说没了梁瑾也无关紧要。 三年前陆家老太太要他成家的时候,想到有个人要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那时的他希望身边的人是梁瑾,现在的他也是如此。 一辈子很长,如果能和喜欢的人相伴着走,那会轻松很多。 他以为自己离开梁瑾也是一样的,觉得情爱这种东西,只是一时间难以拔除,多等等,也就好了,伤口结疤掉痂也就痊愈了。 但事实是,他错了。 最开始他放梁瑾走,是因为他知道梁瑾那时候是真的恨他,他是陆淮聿,陆家的继承人,没脸没皮赖着不走不是他的性格,他也不想自讨没趣。 可是都三年了,天大的恨也该淡掉一点吧?陆淮聿应该也没有那么不可原谅,是不是? 陆淮聿站起身,在梁瑾额前印下一个吻,很长时间没有动弹。 “我认输了。”他的嘴唇贴着梁瑾的额头,说出的话却清晰。 轻柔的吻依次落在梁瑾的眉眼、眼皮、脸颊、鼻尖,最后到下巴尖。 陆淮聿像个痴汉一样,用眼睛珍惜又仔细地描摹,用手摩挲梁瑾的面庞,不舍得放开。 “你问我,算计你有意思吗?” “我想了很久,可等我想明白了,我已经没有和你坐下来好好谈的资格了。” “我只是想,你留下来,为了我留下来,只看得见我,只爱我。” 当然是得不到回应的。 “你能为了章邵琼,忍着委屈陪我,那你也能为了她离开我。” 陆淮聿半敛着眉目,声音很轻: “赵坚成说,我的爱太可怕,你之前也是这样害怕吗?” “我就是想要你的全部,我也想被你坚定的选择。” 陆淮聿静静地看着梁瑾,心里有种很苦涩的抽痛感,默了默,自嘲地笑了:“是我太贪心了,是吗?” 我爱你,所以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是我,只能是因为我。 不会为了别的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就转身离开。 顾涵予爱她的母家胜过陆淮聿,所以她丢下刚出生的陆淮聿不管,几十年来不闻不问。 陆珉章只把陆淮聿当成陆家的工具,一把好用的刀,在他看来如果陆淮聿没有才能,那就等于没有价值。 陆老太太是爱陆淮聿,可那份爱里面掺杂多少的愧疚和悔恨,真的是几年后才知道小淮聿所经历的一切吗? 陆家的消息有多灵通,人尽皆知。 陆淮聿很少向别人索取什么,因为他知道现代人交往的本质就是价值交换。 可是梁瑾不一样。 他爱梁瑾。 所以在梁瑾这,他也想向梁瑾讨点爱回来,他要梁瑾爱他,又要梁瑾只爱他。 梁瑾眼里容不得沙子,陆淮聿同样只想要最纯粹的爱。 想要被爱,也有错吗? 不知道是汗,还是哪里来的液体,掉在梁瑾光洁的额头上,顺着他英气的眉骨淌了下去,悄无声息。 — 病房的门没关,房间里头的灯又亮着,陈琪和周阳在门口,周阳目瞪口呆,看着陆淮聿偷亲梁瑾,陈琪则非常淡定,把半只脚踏进门去的周阳拉了出来,然后赶紧把门带上了。 陆淮聿知道门口有人,却也没打算就此收手,他和梁瑾独处的机会太少太少,梁瑾不抗拒他的时刻也太少太少。 没有意识的梁瑾,陆淮聿很快就顺利地亲到了他的嘴唇,冰凉的两片,还是和印象中一样柔软可爱,陆淮聿很轻柔地舔咬,过了大半天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梁瑾苍白的唇色被他吮得染上了粉红,看着不那么病态,嘴巴上有湿润的水光。 陆淮聿拉开一点距离,迷恋地用大拇指蹭他的嘴角,喟叹道:“这样才好看么。”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很多很多不够纯情、充满欲望的吻。 现在只是这么轻轻地碰一碰,陆淮聿也觉得心满意足。 “不是,姐,你看到没有,陆总在!干!啥!啊!”周阳有一种自家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崩溃感,他知道这两个人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不知道几百次,可是两人都分开三年了,陆淮聿的行为不就是耍流氓吗! 而且看起来还是毫无道德底线的那种。 陈琪也沉默了,有些沧桑地说:“看见了,看见陆总趁人之危欺负一个病号” 周阳突然就不想说话了,因为他觉得陈琪的这个形容让这整件事情的走向变得有些诙谐。 “那我们明天,要告诉瑾哥吗”周阳思考半天,抓住了最核心最重点的问题。 他们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碍于陆淮聿现在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以及梁瑾的特殊身份,一点小新闻都要往热搜上疯蹿,又不可能在公立医院大吵大闹,他们也不敢。 再加上,梁瑾虽然大有跟陆淮聿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但陈琪和周阳都觉得他们俩像是那种分开一百年最后还是会纠缠到一起的人,有时候也是真的不知道究竟是要拦着好,还是装作没看见,还是干脆推波助澜算了。 但还是假装什么不知道比较好处理。 终于注意到门外的两人,陆淮聿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陈琪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姿态没有以前那么卑微,背挺得很直,问:“陆总,现在梁瑾是什么情况?” 陆淮聿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陈琪觉得背后发毛,因为她从陆淮聿的眼神里很明显地读出了不满和诘问。 “他胃不好,身体素质也不行,为什么没人拦着他,不让他喝酒?” 陆淮聿的语气其实相当平和,表情也很平常,但还是让人听了有些害怕。 周阳哆哆嗦嗦地说:“拦了两下,瑾哥说就喝一点点没事” 陆淮聿态度温和,语气平静:“是吗,然后他就晕倒在我的面前,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烧到四十度,是这样吗?” 没必要对着助理问责,助理在艺人面前能有多少话语权? 于是陆淮聿抬眼,看向陈琪,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陈琪,让你坐到这个位置,我那时候和你提的要求很简单吧?” 陈琪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镇静全无,语气艰涩:“是,是我的问题,下次” 陆淮聿抬手,陈琪立刻闭上嘴。 他看着陈琪害怕的表情,觉得很没意思,他不想当暴君,也没时间陪他们闹,比起在这里跟他们说这些,陆淮聿只想回去好好看看梁瑾。 “没有下次,如果有的话,这个位置可以马上换人。” 他转身回去之前,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要求没那么难做到吧?” “没有。”陈琪立刻保证道。 因为第二天要赶到另一个城市开会,陆淮聿没有一直待在医院,等他走后,陈琪胸口提着的那股气才终于松了出去。 刚才陆总在,周阳没敢问,现在人走了,好奇得他抓耳挠腮的:“姐,陆总什么要求啊?” 陈琪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回忆,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天自己被一个电话叫到公司办公室去。 给自己打电话来的是公司人事部的总监,话里话外要她下午来一趟公司,又说她真走运,陈琪挂了电话,有些惴惴不安,稀里糊涂地去了公司。 等走进办公室,才看到里头坐着的那位,就是陆淮聿。 “陈小姐,你只要按照陆总说的办,相信我,之后的职业生涯只会越走越顺。” “公司所有好的资源都会从你的手上先走一遍,你挑剩下的再分给别人”,律师说到这里,扶着眼镜往上推了推,接着说:“你只要帮陆总做好一件事就可以了。” 要做到什么样的事,才能获得如此丰厚的回报。 陈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头,但不至于失去理智。 可是陆淮聿的要求是真的很简单,他只要陈琪帮自己好好看着梁瑾,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说实在的,就算陆淮聿不搞这么一趟,陈琪也是要好好看着梁瑾的,这是她的本职工作,她本就应该这样做。 这甚至算不上是交易,也没有人能抵挡这么大的诱惑,所以陈琪当场就同意了。 等到事情演变成后来那样事无巨细样样汇报的时候,陈琪才心觉不对,可惜为时已晚。 梁瑾睁开眼睛的时候,陈琪正坐在边上拿着水果刀削苹果,削出来老长一条连着的苹果皮,一圈一圈的,到最后才断掉。 他咳了两声,才从高烧过后的嗓子眼里发出来一点正常的声音:“他是不是跟你们发火了?” 梁瑾以往在陆家每一次生病,管家和佣人都要忍受一次陆淮聿的怒火。 他一开始不知道,后来被不断出现的滋补品喂得几乎要崩溃了,管家才忍不住说:“梁先生,你身体好,我们也好过一点。” 这个他指的是谁,都用不着明说,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陈琪咬了一口苹果,苹果汁在嘴里爆开,嚼了几下,才说:“也没被怎么骂,就是说再这样让艺人病得晕过去就叫我走人别干了。” 梁瑾的脸上有些抱歉的神情,毕竟都是因为他。 不论是害得陈琪要承受陆淮聿的怒火,还是在此刻害她大周末的还要来医院。 “对不起啊。”梁瑾道歉。 然后在心里骂了陆淮聿一句。 陈琪摆了摆手,不是很在意,说:“得了吧,少说几次对不起,多听点话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这就是病毒性流感,但你太脆皮了,喝了点酒还诱发胃炎了,挂两天吊水估计能好大半,后面只要没烧到39℃这么夸张的程度吃点退烧药就成。” 陈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话,但她还是说了。 “你知道的吧,这几年其实他一直都有在关注你的动向,你的体检报告,你接了哪部戏,你跟谁接触,生得什么病,吃了什么药” 梁瑾之前很大一部分的痛苦,来自于欺骗和背叛,所以陈琪也做不到,一边面上对梁瑾好,实则背地里把他的消息全都不要良心地批发给陆淮聿。 她有和梁瑾说过,她是得到梁瑾的首肯,才放出一点东西。 其实陆淮聿如果去关注了梁瑾行程表,就会发现,陈琪跟他说的也都是能公布出来的。 很偶尔,才会说一些私人行程。 陆淮聿当然早就发现了,但陈琪的理由也很直接,因为梁瑾不喜欢,不喜欢没有工作的时候身边还有人。 于是陆淮聿退了一步。 他早该退一步了。 至于梁瑾,他同意的理由很简单。 陈琪没有义务在他们两个的恩怨之间成为那个可怜的夹心饼干。 “他昨天那样…,你醒着吧?” 他那么又亲又咬,还坐在边上一直念叨,梁瑾是胃炎犯了,顺带着有点发烧,又不是死了。 “……是。” 陈琪停顿一会,干脆有话直说了:“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放下你。” 梁瑾落在陈琪脸上的的眼神慢慢收回来,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发青的针眼,好半晌才轻声说:“我知道啊。” 第47章 47 “断了腿的狮子也能咬死人。”…… 陆淮聿忙完之后, 本来想回医院去找梁瑾,但老宅那边打来电话,说老太太摔了, 陆淮聿只好挂了电话就往那边赶。 老太太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总觉得去了医院就沾上了晦气, 所以陆宅里配了好几个各方面资质水平都比较过关的医生。 摔了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个年纪的老人摔倒通常是要命的, 幸亏老太太常去的地方都提前铺上了厚厚的毛毯, 有棱有角的地方也都拿海绵纸厚厚的包起来, 只是轻微骨裂, 需要在家里好好修养而已。 老人躺在床上,脚上打着石膏, 陆淮聿看着她,顿时觉得有些无力。 先是把梁瑾送进医院,刚忙完工作回过神,奶奶又出事了, 陆淮聿头一次感到如此挫败, 他想, 总是这样, 他在意的人总是会出事,陆淮聿看起来什么都有, 其实谁也留不住。 这三年的时间, 陆淮聿的锐意被磨去很多,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围着自己转的,自己的意志只能起很小的一部分作用, 其实他也没什么可了不起的。 无论是梁瑾的意愿,还是奶奶的健康,都是无法任由陆淮聿左右的。 到现在,就连他自己的睡眠,也无法很好的操控。 陆奶奶不是本市人,家乡在更偏南一点的地方,讲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尾音,她看见自己的孙子进来,眼尾都挂着笑:“来啦?吓到你了吧?” 陆淮聿坐在床边,这一刻他不是什么总裁,不是陆氏肩担重任的继承人,只是一个关心奶奶的孙子:“是,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陆奶奶拍拍他的手,笑呵呵的:“我能有什么事,就是现在不好跑不好跳了。” 一时无言,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过了一小会儿,陆奶奶拍了拍陆淮聿的手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皮肤纹理。 “先前奶奶问你,有没有可心的人,你只是说有,却从来没把人带给我看过。” “我想,你总是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的,也就不催你。可三年了,难道奶奶连一面也见不得吗?说这么多,奶奶只是想问你,你从来不和奶奶提,是怕我没有办法接受对方是个男人吗?” 陆淮聿有些震惊地抬头,陆奶奶看他一眼,接着说:“你别怪岑佩,没有她,我也迟早会找人把你藏起来的宝贝疙瘩拉出来看看。” “照片我是见到了,小伙子长得是很不错,可我怎么打听,也没后续了。” “是你辜负了人家,人家不愿意和你一起了?” 照理来说,人都该是偏向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可陆家老太太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光看陆淮聿这几年的状态,就知道有问题的肯定是他。 如果是和平分手,何至于一直走不出来,如果是对方辜负了自己,那更没必要了,陆老太太怎么猜,都觉得问题出在陆淮聿身上。 陆淮聿沉沉地吐了口气,艰难地承认道:“是,是我伤了他。” 他不愿意讲述过多,只是挑了重要的讲,先是说了自己如何下套让赵家上钩,把梁瑾弄到自己手边,又说了如何把梁瑾关在身边,再到梁瑾的母亲,还有自己到现在为止都在无比懊恼悔恨的、那场未遂的性.暴力。 老太太听得眼睛发红,用力拍了几下陆淮聿的手臂,既是心疼梁瑾,又对陆淮聿做的傻事气得要命。 “早和你说了,谈恋爱是你情我愿,你倒好,威逼利诱,步步相逼,你有把人家放在平等的位置去看吗,你把人当成战俘,谁会和你交心!” 老太太缓了一会,才平复下心情,问他:“现在呢,你是怎么想的?” 陆淮聿下颌咬得很紧,表情看起来也不轻松:“我还是想着他,没办法放下。” 老太太心情复杂,若梁瑾是自己的孙子,她绝不会叫陆淮聿再有机会好端端地站在梁瑾的面前,还要说情啊爱啊的,只是陆淮聿才是自己的孙子。 闹到这种地步,还念念不忘,说情种是过誉了,倒有点贱的发慌。 还是那句话,早干嘛去了? 老太太斟酌着,说:“那孩子既然说过对你有过好感,那也不是完全没戏。” 陆淮聿听到老太太这样说,猛地抬起头。 “喜欢和爱都是莫名其妙的东西,只要有过,往后见到这人的每一面,都会想起当初的悸动,那些说不爱就不爱,说忘记就忘记的人,都是喜欢的程度不够。” “真的喜欢和爱,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坐在对面交谈的,说释怀,在遇到更好的人之前,大多时候都在嘴硬。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冲动,冲动地在一起,冲动地分手,被辜负以后要心碎,要流泪,歇斯底里地心疼自己被浪费的爱。” 老太太认真地看着陆淮聿,心中感慨万千:“你要是真的放不下他,就放下自己的身段,去好好的道歉认错,任他怎么拿你出气,直到他接受你的道歉,你才会有一点修补的可能。” “没有人会接受一个高高在上的爱人。” “我每次见他,他都不太高兴,他每回碰见我,也都没什么好事发生。”陆淮聿想了想,说出自己最在意的点。 他不是没有拉下脸皮去找梁瑾,可问题是他根本不受待见,梁瑾连一个眼神不稀罕分给他。 他回回去,回回碰壁,次数多了,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 “所以说叫你放下身段,脸面有什么要紧的。你说一句喜欢,别人就要回应你吗?总这么轻飘飘的,没份量。” — 因为这场流感,梁瑾喜提三天的假期,陈琪的意思是要他好得干干净净再出来工作,省的没干两天又要往医院跑,梁瑾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也应该歇歇,毫无心理负担地回家了。 在医院里就算是躺着也好像精气神被抽了一圈似的,梁瑾回家没多久就睡熟了,睁开眼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梁瑾抓过边上的手机看了眼,没人找,也没消息,关了手机,把被子拽高一点,又蒙进去继续睡。 睡眠这东西对梁瑾来说一直就是奢侈品,先前同陆淮聿在一起时,晚上总是被折腾,索性白天没事,就都拿来补觉,后来两个人散了,梁瑾开始忙工作,依旧是昼夜不分地赶趟儿,毫无牵挂的睡上一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不是所有艺人的助理都负责艺人的饮食,周阳之所以经常拎着菜上门,就是因为只要没人盯着,梁瑾就会敷衍自己。 这两天梁瑾自己休息,给周阳也放了假,没要他过来陪着。 梁瑾在清醒过来的时候是饿醒的,饿久了,胃不太舒服,只好起来给自己弄点东西吃。 照例打开冰箱,拿出一盒蓝莓,洗干净了就放到桌上去。梁瑾停在桌子边上思考了两秒,转身又走进厨房,拿了个碗,往里头加了几勺脱脂奶粉,想了想折返回去又加了一包燕麦麸皮,开水冲泡,搅开,这就算凑合一顿了。 梁瑾看了眼时间,还早,十点不到,他坐在桌子边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吃。 周阳挑的蓝莓很新鲜,丢进嘴里,咬开,爆出来的汁水酸甜可口。 最新刷出来的是一条陆安可的朋友圈,自从她获得手机使用自由权后,梁瑾经常能在朋友圈看见小姑娘分享日常。 梁瑾不经常刷朋友圈,今天刷到的这条已经是陆安可一周前发的了。很平常发的不同,这回发的照片里多了一个人。 小姑娘胸前抱着一副钻石画,看样子才弄了一半,还没贴满,冲着镜头咧着嘴乐。 “今天舅舅陪我。” 镜头里右半边是陆淮聿,仍旧穿着一件衬衣,手臂上附着一层薄肌,线条紧绷好看,锻炼的痕迹十分明显。 只露出半张脸,因为是从下往上拍的角度,下颌线条流利,陆淮聿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眼尾的褶皱并不长,反而眼皮很深,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总是随意而轻佻,这会儿低着头,手上应该是拿着陆安可的材料,低垂着眼,看着乖觉温柔。 梁瑾不是没有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过,这样的脸配上温柔的眼神,真的是一把利器,梁瑾当初喜欢上他,原因和这点多少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以前,梁瑾出了神,手指落在屏幕上久久没松,软件跳出来提示页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保存图片”,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点了取消,耳朵有点红,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平心而论,陆淮聿的帅气是有目共睹的,连媒体都开玩笑说陆淮聿若不是陆家的大公子,顶着这副皮囊进军娱乐圈想来也是如鱼得水,这人命里就不会缺钱。 如果没有这张脸,梁瑾大概也没有办法忍受他这么久,恐怕早就爆发了。别人不知道,但梁瑾心里清楚自己挑剔的性格,那么多人追他,男的女的都有,但他从来没有轻易接受过别人的表白。 说他难打动是真,对脸蛋身材挑剔也不假。 宋青雨也曾打趣说他是颜值协会的。 梁瑾对此不置可否,笑着说:“我都进娱乐圈了,我不是颜值协会的怎么混啊?” 但赵明屿也没说错,他骨子里的傲气锐利到遮掩不住,可能是为了弥补这一点,性格才比较温和,可就算是温和,也带着冷意,界限分明。 可惜梁瑾不是从前那个毛头小子,不会再因为一点美色而轻易动容回头。 他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太过斤斤计较,他不后悔当初答应章邵琼而做出的一切行为,也不会执意否认曾经对陆淮聿动心,即使他也是压迫自己的坏人之一。 可能梁瑾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做了就不后悔,他比任何人都勇敢面对自己的心。 对别人产生感情不是软弱,欺骗自己才是。 梁瑾花了三年的时间,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抹除陆淮聿留下的那些痕迹。 他不是不知道陆淮聿在这三年里和陈琪断断续续的联系,也不是不知道楼下那辆总是傍晚过来停着第二天一大早又开走的车是谁的。 他不愿意收回那两千万,于是陆淮聿就用各种办法,以梁瑾的名义请剧组的人吃饭,给粉丝逆应援,走的是陆淮聿的账,顶着的是梁瑾的名字。 他打不通梁瑾的电话,于是就叫陈琪代为转告。 他记忆犹新,那天下午阴雨连绵,梁瑾下了戏,回到休息室准备卸妆,陈琪把里边的工作人员赶了出去,拉上门,给梁瑾听了一段语音。 语音条的背景也是雨声,稀稀拉拉的,似有若无的存在感。 熟悉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响起: “梁瑾,你说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在家里等我,只是在等一个人爱我,可是我想了想,不是这样的。” “你给我时间,我会去学,我去学怎么喜欢一个人,怎么爱一个人。” “你等等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梁瑾想象不到陆淮聿会是以怎样的表情发送这些语音,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放低自己的姿态。 可那时候两个人才刚分开,好不容易才离开他的梁瑾什么回应也没有给。 因为他始终觉得,陆淮聿只是暂时回到笼子里的猛兽,看似被驯服,看似真的知错,但梁瑾心里清楚,就算狮子断了一条腿,想要咬死一个人,也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第48章 48 “都不无辜。” 梁瑾在家休养了三天, 之后就出发录制一档真人秀综艺。 陈琪向来是以雷厉风行著称,她和这档综艺的导演交涉了两天,就果断敲定, 要梁瑾参演,不过不是常驻嘉宾, 只是以飞行嘉宾的身份出演两期而已。 梁瑾不太喜欢录综艺, 一个原因是大部分都有台本,其实挺假的, 有的综艺稍微好一点, 只是定个大流程, 有些过分的, 没录到想要的效果会干脆剪掉重新录制一遍。 这次陈琪给他接的综艺没有台本要求,因为综艺内容就是即兴发挥的, 相当于一档偶像和粉丝面对面的节目,偶像来到粉丝面前,然后陪他度过三个小时的时光。 有点像线下见面会,但是一对一的, 并且全程有摄像头记录, 粉丝的挑选是随机的, 由导演组在网上进行筛选, 并且是双匿名制度,偶像不会提前知道粉丝的信息, 粉丝也不知道自己参与录制的是什么内容, 尽力在最大范围内保持真实。 梁瑾坐在保姆车上,陈琪坐在他旁边的车座上,把策划书翻得哗啦啦响,跟他讲录完之后对他的形象会多么有帮助。 “你也知道你这个身材很难吸引来大量的女友粉吧, 所以我们干脆别走这个路线,只是在镜头面前和粉丝近距离接触而已,也没什么台本,我看挺适合你的,你不是一直想开粉丝见面会吗,趁着这档综艺先十四水也可以。” 陈琪这话说的直接,但没有一点修饰的成分,梁瑾凭一张脸在娱乐圈混是没什么问题,但想大杀四方,仅有一张脸是远远不够的。 男明星比女明星要容易爆,容易抬咖,但相应的,也很容易被补货替换掉,女星的粉丝流动度要比男星低很多,梁瑾虽然个子不矮,但要营销男友风还是比较困难,因为长相不具有攻击性,人又温温柔柔,这几年吸引来最多的还是妈妈粉,但一个快27岁的男明星不可能靠这条路走一辈子,走不下去的。 梁瑾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虽然他没有想要混成顶流,对咖位也没有那么执着,但整个工作室和团队都指着他一个人,27岁的梁瑾不能和之前一样,说走就走。 不过梁瑾也没白接,他和陈琪约定好,接了这档综艺,过年的时候就别给他接年会之类的节目了。 陈琪合上策划案,歪着头看他:“你过年什么安排?” 梁瑾手机屏幕亮着,他低着头看手机,说:“自己呆着。” 周阳坐在司机边上,一直竖着耳朵听两个人对话,这会转过来,问:“瑾哥,那我要不要提前陪你去买点年货?” 梁瑾轻笑:“你好好过年去吧,用不着你。” 实际上,这场综艺真的做到了真实,连服装也没给艺人准备,要艺人选择自己穿着舒服的私服出场即可。 梁瑾怕冷,身上套了一件毛衣,还穿了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要是把帽子戴上,几乎是从头遮到脚了,陈琪拿他没办法,只是叫化妆师尽量给梁瑾弄个帅气一点的造型,别丢进人群里泯然众人了。 但陈琪的担心太过于多余,梁瑾穿着这么一件简单的长款羽绒服,看起来却像是穿了什么奢牌潮服,拉长了整个人身体线条,头小脸小,罩在羽绒服里倒是出乎意料地好看。 梁瑾脖颈修长,露出的皮肤雪白,化完妆,走出房车,一阵冷风吹过来,梁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前走了几步,又很没出息地绕了回来,把围巾拿了出去。 综艺录制很顺利,导演组给梁瑾筛选的是一位女生,还在读大学,梁瑾在她兼职下班的路上默默地坐着等,经过导演组提示,确认对象无误,才摘下口罩,慢慢从后面靠近。 梁瑾很轻地拍了拍女生的肩膀,女生转过来的时候几乎是立刻捂住了脸,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感觉到女生的激动和无措,梁瑾只是很温柔地笑,然后问她要不要喝咖啡,女生眼睛红红的,立刻小声问可以吗,梁瑾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有一些失笑,等她终于反应过来,耐心地说:“当然可以的,你有什么口味偏好吗?” 节目录制结束,钱程心打了个跨洋电话过来,梁瑾从周阳手里接过手机,很快接起来: “喂,什么事儿?” “你今年过年还自己过?章阿姨怎么说?” 梁瑾花了两秒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章阿姨是谁,回复道:“我这个年纪了想在哪过年还要别人同意啊?” 钱程心的确不知道章邵琼和梁瑾之间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很多时候梁瑾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能自己消化的事儿都憋在心里不往外说。 “那你过年要不要来我家?一个人过年听起来有点惨。” 梁瑾笑着说:“别,我就想一个人清静清静,跟你那一大家子人住一起太闹腾了。” 钱程心在电话那头挑了挑眉,说:“行,那等我回国找你啊。” 不知道要不要补录一些画面,梁瑾在现场待了几个小时,确认画面收音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了,这才和陈琪他们离开。 — 等梁瑾把先前接的那部电影戏份拍完,时间已经悄悄走到十二月底,天气越来越冷。 梁瑾杀青那天并不是很热闹,一个是因为他是来客串的,本身算不上主角,另一个就是剧组想赶在年关前把事情都了结干净,别拖到年后复工,早一天能省几十万流水。 但梁瑾和郑导的合作很愉快,甚至说得上合拍,梁瑾回酒店之前,郑导把他拉到片场边上没什么人的地方,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红包。 梁瑾这几年虽然经历了很多,也成长了不少,但看到五十多岁的老头笑眯眯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红包往他手上塞,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睛,讲话都带着鼻音。 郑导摸了摸他的脸,说:“你别把我当说客,但你也知道,电影圈有多难闯,没有一个角色来得容易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陆总是有心给你铺路的,我想你也知道,但你可别觉得都是他的功劳,你要是没实力,就是他老子来了我也不要你。” “你的那些事儿,我多少也知道点,这个圈子里真心人有是有,但不多,我虽然和小陆总接触不多,但确实也没听说过在你之后他还有招惹什么别的人。你呢,学聪明点,人家愿意帮你,你就装不知道,先往上爬再说,别犟。” 梁瑾知道圈内没有什么秘密,从一开始觉得不堪,到后面可能是脸皮变厚了,也习惯了,这会郑导直接在他面前说,他也能心平气和地听完。 梁瑾捏着那个红包,觉得有点烫手,但现在塞回去也不合适,只能乖乖应下:“郑导,我知道的。” 郑导摆摆手,不是很信的样子:“拉倒吧,你们这些小年轻我心里门儿清,我孙子跟一个女孩谈了八年,分分合合不知道有几百次,每回来跟我哭说再也不碰情爱了,反过来还是义无反顾一头扎进去。有没有爱,都是当事人说了算。” “那位这么在你屁股后头跟了两年,怎么也都还是有想法的,若是你对他再没话可讲,也要早点断干净,省得挡了你后面的桃花。” “要真没戏,我给你介绍个好的,也不用上来就处,就当交朋友,认识一下也行,你考虑考虑?” 郑奇峻的话梁瑾是认真听进去了的,他当了几十年的导演,一看演员的眉梢都能判断出来是什么情绪,走戏到没到位,更何况陆淮聿来过不止一两次,即使没有言明是来看梁瑾的,但圈内谁不是人精,梁瑾的反应他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真的要那么绝情,怎么会给陆淮聿拉拉扯扯两年的机会。 难不成陆淮聿真就是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年过半百的人看透了很多,对梁瑾又是真的赞赏,这才没忍住拉着他多说了几句。 梁瑾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扪心自问,他一开始的确恨极了陆淮聿。 恨他不择手段逼自己委曲求全,恨他利用母亲的事囚住自己,可是那股浓烈的恨意从梁瑾搬出去、彻底和陆淮聿分开以后,就明显不似先前汹涌。 是,陆淮聿的确有错。 可有一点陆淮聿没说错。 他是用了手段,但也是赵家病急乱投医,正好上了他的圈套。 他是逼梁瑾屈从,可梁瑾也没有反抗不是吗?真真就困顿到那种境地、非梁瑾救场不可了吗?退一万步来说,他如果真的不愿,以死相逼,陆淮聿还能如此顺利地暗度陈仓成功吗? 陆淮聿的确难辞其咎,可梁瑾也并不全然无辜。 说难听点,不过是你情我愿,一朝东窗事发,撕破脸皮罢了。 可是梁瑾,你那么气愤,那么恨,你红着眼声嘶力竭地说不原谅,到底是因为陆淮聿的利用,还是因为他的欺骗? 究竟是因为你气母亲的谎言,还是在恨他的背叛? 为什么对母亲的出卖可以释怀,可以从此陌路,却对陆淮聿斤斤计较,怨恨满身? 如果这场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他们两个人都有错,谁都不无辜,都不能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所以活该他肝肠寸断,陆淮聿也活该追悔莫及。 弄到这个场面,他们两个人都不无辜,都难辞其咎。 梁瑾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对着洁白的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 他想, 如果陆淮聿真的是个一往情深的混蛋。 那自己就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即将跌入梦乡的前一秒,梁瑾翻了个身,拿着手机打字: “郑导,你说的那个人,给我推个联系方式吧。” 第49章 49 “他要谈恋爱了。” “什么呀, 郑导拿你当人情啊?”造型师正在给宋青雨弄头发,梁瑾结束拍摄工作,坐在后边休息。 “没有吧, 他问我要不要见见,我没拒绝, 见一见也行。” “谁啊, 什么来头?” “何家澍,名字挺好听的, 听郑导说他爸爸妈妈就是圈内的, 爸爸是导演, 跟郑导熟, 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当红花旦。” “我知道他,人家都说妥妥星二代, 但他貌似没打算进圈,好像还在准备出国深造吧,上回听别人聊。” 造型师弄完,出去了, 宋青雨按耐不住燃烧的八卦之魂, 赶紧转过来问:“不是, 你真不喜欢女孩儿了?” 梁瑾沉默了几秒, 过去没法接受的事,现在已经认命了。 “没法喜欢了。” 他想了想, 又说:“要是你, 你男朋友以前和男人在一起过,估计也觉得挺恶心的。” 宋青雨撇了撇嘴,说:“那你又不是自愿的,说不准就有女孩不介意呢。” “我试过了”, 梁瑾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真对女孩儿没想法了。” 梁瑾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承认:“我就是被掰弯了,现在想重新直回来也挺难的,就这样吧。” 宋青雨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这个话题多余的也就不说了,另起了个头:“你下周是不是要去法国给QA站台?” 梁瑾打开手机看了眼行程安排,确实有这么回事,点了点头。 “你到时候注意点吧”,宋青雨的助理拿了一份蔬菜沙拉进来,宋青雨接过来,让她出去之后才接着说:“他们家的惯例了,高管爱玩,活动结束后party也不停,听说之前有好几个小鲜肉稀里糊涂被人带走都不知道。” “但要说他们可怜倒也不是,估计喝上头看对眼,来的人非富即贵,干脆顺势找个大腿抱也说不准,我们这个圈里的人,要么从头到尾靠自己,尝过一次甜头人就变了。” “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内场工作人员进不去,多注意点总没错。” 梁瑾听她讲,表情也认真起来,点了点头,说好。 —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梁瑾还没来得及摘口罩,进门先给人道了个歉。 这事儿确实是他做的不对,跟人约好了六点半的晚饭,结果这都七点多了才匆匆赶过来。 里头坐着的人看见来人是梁瑾,一下站了起来,膝盖磕了一下桌角,顾不得疼,磕磕巴巴地说:“没关系,梁老师,你先进来坐吧。” 何家澍,郑导给梁瑾介绍的人。 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了,但还是拘谨,特别小心。 梁瑾每回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就觉得牙酸,跟私交不怎么沾边,倒像是一场工作饭局。 但何家澍才25,梁瑾还大了他两岁,要是让他叫自己梁哥,听起来更奇怪了。 何家澍长得好看,眼睛大,皮肤白,脸看着小,人站起来比梁瑾高出一个头还不止,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妥妥的男大年下小狗。 梁瑾只是坐在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何家澍的耳朵就不争气地红了,人高马大的,这会儿在梁瑾面前正襟危坐,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小心地抬眼看梁瑾,对上视线后又赶紧低头找补,一会要拿筷子一会又拿杯子喝水。 梁瑾笑笑,问他:“小何,你喜欢我啊?” 这话简直过于直白,何家澍正喝水,听完直接呛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啊,梁老师” 梁瑾知道他应该是不好意思了,打算往后稍退一步:“我就问问,朋友有朋友的交往方式,跟不太一样。” “” “喜欢。”何家澍两手放在桌下,捏着自己的膝盖骨,暗暗用力,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我喜欢梁老师。” “我想追你,可以吗?” 梁瑾这三年在圈内没少被人追过,但像这样,满眼热情真诚,表白都发抖,青涩得不行的,确实没遇到几个。 光是看着他,感觉自己都跟着年轻了不少。 梁瑾笑着,眼睛漂亮得像宝珠,水灵灵的。 “可以。” — 裴晏之来之前给陆淮聿发了短信,只是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干脆不请自来,直接上门了。 自从有一次陆淮聿在家醉死过去两天没去上班之后,他家的密码就被林听颂和裴晏之两个拿捏在心了。 不为什么,只是想隔三岔五来看上一眼,免得这个受了情伤的可怜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裴晏之打开门的一瞬间就闻到了屋里浓重的烟味,完全超出了正常人吸烟的水平——这是往死里抽。 啤酒那是成箱地堆在客厅,陆淮聿就这样坐在地上,背靠沙发,身前是好几个空了的酒瓶,烟灰缸里的烟头都放不下了。 裴晏之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他妈不要命了?” 他踢开酒瓶,走近茶几,顿时更火大了:“陆淮聿,你失心疯了?抽烟酗酒,还混着安眠药褪黑素轮流吃是吧?你要不想活没必要这么作践自己,你这样作给谁看,给梁瑾看?他在乎吗?” 陆淮聿睁开眼,苦笑,仰着头,颓废又沧桑: “放心吧,我知道剂量,死不了。” “我只是我不知道他要我怎样才肯回头看我一眼,我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裴晏之面无表情地打岔,说:“你俩没在一起过。” 陆淮聿闭了闭眼,纠正过来,接着说: “他之前住我这儿的时候,我除了工作,一颗心全挂他身上了,他说我利用他,往他心上扎刀,说我瞒他,不够坦诚。”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说要走,我再不舍得,我也让他走了,可你知道他租了个什么样的破房子吗,还没我这儿的客厅大,就这样,他也能住三年不换。” “他说我根本不懂喜欢和爱,那他怎么不愿意等等我,我说了我会去学。”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把我给扔了。” 陆淮聿的脸上只剩下颓然和挫败,他疲惫地低头,心想:凭什么。 “我低声下气,做小伏低,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差长出来根狗尾巴到他面前晃了。” 裴晏之窝着火,忍着不发,皱眉打断:“他喜欢什么类型的狗?你知道吗?” “什么?” “你说你就差长根狗尾巴,他喜欢什么样的,那你就长什么样的。” “梁瑾喜欢什么狗,德牧、罗威纳、杜宾、还是法斗?或者他是不是不喜欢狗,他喜欢猫吗,缅因、德文、布偶,还是美短?” 陆淮聿缓缓睁开了眼睛,不像刚才那副一脸死气的模样。 裴晏之知道打蛇要打七寸,打铁更要趁热。 陆淮聿追着梁瑾屁股后头舔了三年,还差这会儿功夫么。 他就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找到合适的打气筒,喂两口鸡血就又能活过来。 是因为梁瑾心如死灰,也能因为梁瑾死灰复燃。 裴晏之走进他房间,找出一套换洗的衣物,直接扔到陆淮聿身上,毫不客气。 “滚去收拾收拾自己,梁瑾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在娱乐圈里混,身边多少帅哥美女,眼睛都看花了,就你这副街边流浪汉的样子,胡子拉碴,浑身酒味,别说梁瑾不看你,老子都不想离你太近。” “丢人的埋汰玩意儿,有本事在家里喝酒喝到吐,不如去守着梁瑾,管他喜欢什么样的狗,让他知道这有只姓陆的老狗一直等着他守着他而且只要他不就完了。” “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你爱跟他耗多久,你就能跟他耗多久。” “再不济你就哭着求他,听说章邵琼那个小儿子生出来,梁瑾还去看过。” “他跟他这个后妈都不计较了,说不准你也快有戏了。” 裴晏之从陆淮聿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呼出一口不规则的烟雾。 虽然裴晏之个人的感情经历毫无参考价值,但他误打误撞说对了。 梁瑾不见他,他去见梁瑾就好了。 没有缘分,也没关系。 反正开始的时候也不是顺其自然的。 “不管我送什么,他都说不要。” 裴晏之好笑地睨了他一眼,看着自己兄弟从不省人事的状态慢慢缓转过来,好心提醒他: “噢,那看来是不喜欢狗也不喜欢猫,也不想要你的钱。” “陆淮聿,你以前脑子不是转得很快吗,怎么每次碰上梁瑾的事就跟个呆子一样,你能不能动脑子想想看,他不要你的钱,那他要什么?” 陆淮聿迟疑地问:“他要什么我都能给,只要他提。” 裴晏之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一句。 “要真心啊,你给得起吗?” 陆淮聿笑了,牵动着下颌微动,忍着心如刀割的酸楚,轻声说: “他也不要啊。” “裴晏之。” “他要谈恋爱了,我亲眼看见的。” 陆淮聿说完,闭上了眼睛。 如果梁瑾真的要谈恋爱,真的要和别人谈恋爱,他有什么办法。 他对梁瑾向来束手无策。 陆淮聿早就认输了,也认栽了。” 第50章 50 “我来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谢谢你呀小何。”宋青雨坐在后座, 怀里还抱着捡来的那只小流浪猫。 “没事的青雨姐,反正也顺路。” 宋青雨坐在后边,跟梁瑾挤眉弄眼, 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何家澍来接梁瑾下工,碰巧遇到宋青雨来扫楼, 干脆多等一会, 三个人一起走。 中途宋青雨接到电话,笑眯眯地说自己请客, 只是要先去接一个人, 何家澍是个热心肠, 一口答应下来, 带着两个人绕了条路过去。 车子停在市一医外面,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青雨姐, 你要接的这个人是谁啊?”何家澍打了双闪,放好手刹,转过头来问。 “我表哥,在这家医院做心理医生, 他每周六接心理咨询要花点时间, 估计等会就下来了。” 三个人在车里坐了快十五分钟, 能聊的不能聊的全都讲了, 还没等到宋青雨表哥下来。 反而是先见到了一个不该见的的人。 “这不是陆淮聿吗?他家有人生病了?还是他生病了?” 宋青雨眼尖,一下就认了出来。 梁瑾看见了, 只当没看见, 低下头去。 陆淮聿穿着一身长风衣,大步流星,手上拿着单子,眉头紧锁, 很快就走了出去。 反倒是何家澍先说话:“他有病。” 宋青雨:? “梁瑾哥,你介意我说吗?”何家澍扭过头,看着梁瑾,轻声问。 他是知道陆淮聿和梁瑾有过一段的,之前他不敢提,但现在他觉得梁瑾应该是真的放下了,不再那么避讳。 梁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问:“你知道什么?” 何家澍这才放下心来,说:“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伯伯是这方面的专家,家里吃饭的时候我听见的,可能也没有那么确切。” 他瞄了一眼梁瑾,看他脸上确实毫无波澜,这才继续讲下去:“我也不是很懂心理学,只是知道他有很严重的焦虑症,好像还有一点情感认知障碍吧,跟他家里人有点关系,但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但这些心理疾病,说白了都是很难根治的,要是跟他谈恋爱也会很辛苦,怎么说呢,嗯,也挺可怜的。” “梁瑾哥,幸好你那天晚上拒绝他了。” 何家澍讲完,扭头看了梁瑾一眼,意味不明。 梁瑾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轻笑了一声,说:“是吗,这我不太清楚。” — 何家澍说,陆淮聿有病。 梁瑾并不意外,他只是很奇怪,陆淮聿怎么会生病呢。 焦虑症?情感认知障碍? 陆淮聿吗? 梁瑾又想起那天晚上在自己家楼下遇见陆淮聿的场景。 那天晚上天气不好,阴沉沉,星星月亮都被厚重的云层挡住了,一点光隙都没露出来,压得人胸闷气短。 陆淮聿应该是在楼下等了很久,站着的姿势都变得有些僵硬。 他看上去有话要对梁瑾说,又在看到何家澍的时候,脸色迅速沉了下来,极为不快,毫不掩饰。 梁瑾走到他面前,陆淮聿就冷冰冰、硬邦邦地问:“他是谁?” 梁瑾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皱了皱鼻子,相较陆淮聿明显上头的反应来说,整个人冷静的不行:“你喝酒了,我给你叫代驾,回去吧。” 陆淮聿没醉,他只是喝了一点,他看到梁瑾真是要拿手机给他叫代驾,他的语速不快,语调平静:“我不走,要走也是他先走。” 梁瑾看着他无理取闹,有点无语:“凭什么?” 何家澍怕陆淮聿发酒疯,走上前来把梁瑾扯到身后,殊不知他这样护着梁瑾的行为才是真的刺到了陆淮聿。 陆淮聿的表情很受伤,他抬眼去看梁瑾,脸上竟然是凄楚,看得梁瑾心下一悸。 “我每天都在想,我每天都在回忆,想我到底还做了什么别的错事,你要这么躲着我。” “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气我一直以来的一意孤行蛮横霸道,但是我真的改了”,陆淮聿说着,听起来特委屈,“你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呢,梁瑾。” 说到这,陆淮聿的眼睛也肉眼可见地红了,他不再强势,也不能再为所欲为,他的眼神很认真又很难过,执拗地跟梁瑾求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一个既往不咎的机会。 “我也求求你呢,行吗?” 成年人大都喜欢委婉,想说的话蒙了一层又一层,就不说明白,就不说清楚,年纪大的尤其,要你花心思去猜。 陆淮聿不是,也不能这样,他和梁瑾之间最不能要的就是这些虚的,他再不把话挑明,再不明着跟梁瑾说我爱你,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一个,再不伸手跟他讨一个机会,哪怕是排队的机会,梁瑾就要和别人在一起了。 陆淮聿已经错过了一次,他经不起再一次的错过。 等梁瑾真的跟何家澍在一起,陆淮聿还能做什么,难道去明抢吗? 梁瑾看着陆淮聿这样低三下四地求,心里跟着一抽一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太舒服。 何家澍刚要开口赶人,就被梁瑾阻止了。 梁瑾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腕,跟他摇了摇头,然后轻声说:“小何,你先回家。” 何家澍顺势握回去,有些担心,问:“瑾哥,他这样缠着你,你自己怎么应付?我陪着你吧。” 但梁瑾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先走,拒绝了他的好意。 陆淮聿死死地盯着梁瑾被握着的手腕,仿佛只要梁瑾一个眼神,他就要冲上去把何家澍拽开。 何家澍走了。 他一直很听梁瑾的话,也知道梁瑾一旦做了决定,就没人能够撼动。 陆淮聿几乎是在何家澍走出去的瞬间就靠了过去,寸步不离,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梁瑾看。 陆淮聿看到梁瑾这么温柔地跟何家澍说话,甚至还要跟他牵手,嫉妒的要发疯,却还得忍着,强忍着去把何家澍揍一顿的冲动,喉结上下滚了滚,语气艰难可怜,问:“你谈恋爱了吗,跟何家澍?” 梁瑾声线很平,表情也淡,没有否认:“在接触,如果合适,我会考虑和他在一起。” …… 陆淮聿深吸了口气,皱着眉,似乎是想发作,但在爆炸的边缘堪堪忍住了。 现在的陆淮聿根本没有资格说这话,他早已经管不到梁瑾了。 梁瑾只是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你不喜欢他,别和他在一起,别委屈自己,不值当。”陆淮聿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装的绅士又礼貌,好像没有掺杂半天私心,真的在替梁瑾明辨是非似的。 “那跟谁在一起值当?” “你吗?” 陆淮聿动了动嘴唇,没敢接话。 梁瑾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出来。 他拿着纸巾,伸手给陆淮聿擦了擦微红的眼角,纸巾一角被沾湿了,指腹的温度传到陆淮聿的脸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想要让梁瑾的整只手都贴在自己脸上,贪恋这一点温度。 可能是看他可怜,梁瑾没有立刻把手抽回去。 陆淮聿马上蹬鼻子上脸,先是隔着衣服袖子握住梁瑾的手腕,看梁瑾没什么反应,也没有要抗拒的意思,才慢慢地往上,小心犹豫地覆住他的掌心。 “陆淮聿,你要当小三吗?” 梁瑾没把手抽走,任由他的动作,目光澄澈而平和,随口问出这么一句让陆淮聿几乎要窒息而死的话。 陆淮聿眼里有挣扎,有痛苦,还有梁瑾没能分辨出来的,极为复杂的情感。 他以为陆淮聿会怒不可遏,会跟他生气,但陆淮聿没有。 他只是,默默的把梁瑾的手心攥得更紧,低下了头。 梁瑾的掌心变得湿润,汇成了一湾小池。 等陆淮聿再次抬起头来,眼睛已经红得吓人:“梁瑾,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梁瑾作势要抽回自己的手,但陆淮聿握得很紧,不愿意松开。 陆淮聿明明是居高临下地俯视梁瑾,但做的事只是妥协,一味的妥协,梁瑾听见他用沙哑的嗓子说: “也不是不可以。” “我来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但当时梁瑾是什么反应。 他叹了口气。 轻声跟陆淮聿说松手。 等抽回自己的手之后,才抹灭陆淮聿的最后一丝幻想,他说:“抱歉,陆总,我没有跟你一样的爱好。” “对于你的提议,我不太感兴趣。”【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51 “你生病了吗?” 被梁瑾拒绝, 是陆淮聿早就预设过的结局,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驱车离开,只把这一次拒绝当成是, 以往无数次拒绝中平平无奇的一次。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也低估了梁瑾对自己的影响。 被拒绝后的第三天, 陆淮聿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反应。 他弓着腰, 两手撑在洗漱台上,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说在此之前, 他都能欺骗自己还有机会, 当下梁瑾明明白白的拒绝、还有何家澍的出现, 都让他意识到,不是的。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梁瑾这三年不谈恋爱, 不是因为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不是因为想要给陆淮聿一个机会,仅仅只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有合适的人出现而已。 所有的可能和希望都落空,梁瑾的身边也已经出现了新的、更适合他的人。 很明显, 这个人不会是陆淮聿。 何家澍。 名字好听, 看起来很年轻, 很喜欢梁瑾, 应该也很听梁瑾的话,不会像自己一样惹他生气。 陆淮聿站在房间里, 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他看不清墙上的钟表指向的是几点钟,思考的速度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迟缓。 心跳的速度却很快,一下一下紧接着猛跳,陆淮聿疑心自己下一秒可能就会因为心跳过快而死掉。 来不及走到床边, 那股熟悉的脱力感再一次出现,陆淮聿一时不察,直愣愣地摔倒在地上,“砰”的一声,非常响亮又极为明显。 好在彻底病发需要时间,他也还没有丧失神智,他咬着牙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头疼得厉害,两眼一抹黑伸手一通乱摸,还好,他找到了抽屉里的药盒。 过于强烈的反应让他没有办法再仔细辨析究竟要先吃哪个药,要吃多少,他甚至失去了站起来去倒水的力气,只能胡乱地在每一个空格都抠了几颗药出来,生吞,卡在咽喉的感觉让人想要干呕,但他还是干咽了下去。 可能是出现幻觉了,陆淮聿倒在地上,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梁瑾。 他突然有点后悔,应该先不要吃药的,早知道放着病发不管就能在梦里见到梁瑾的话,他要早点停药的。 哪怕是假的也好,能看见梁瑾就够了。 脸上凉凉的,有水,陆淮聿抖着手擦了擦,意识到是自己的眼泪,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就被人半搂着扶了起来。 “陆淮聿,你生病了吗?” 梦里的梁瑾实在是太温柔了,眼前的一切都让陆淮聿感到恍若隔世,他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天堂吗? 梁瑾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睛里好像有同情,也有不忍,这让陆淮聿头一次觉得原来被可怜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陆淮聿被撑了起来,上半身被梁瑾揽在怀里,即使是在病中,陆淮聿的反应也很快,他顺从地躺下。 好不真实,但又好真实。 他甚至闻到了独属于梁瑾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原先只知道焦虑症会引发幻觉,但没有一次能像今天这样,如同触手可及的可感。 病发前的清醒终究只有几秒,很快,他的耳朵里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梁瑾叫他松手,何家澍和梁瑾表白,也有别人模糊的劝告,耳鸣声像潮起潮落,一波接着一波,彻底搅混了陆淮聿的神经。 他看不清东西,失去意识,彻底晕了过去。 — 梁瑾有意忽略陆淮聿的事情,忍着不去了解。 但陆淮聿可能就是专门克他的,怎么也躲不过去。 陆安可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梁瑾刚好结束了今天的拍摄工作,车上只有司机和周阳陪着他,这会儿正准备把梁瑾送回家,今天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梁瑾接起电话,小姑娘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楚,好半天才喘上来一口气。 “哥哥,舅舅发病了,他现在整个人摔在地上,神志不清还在发抖。” “管家伯伯不在家,佣人也都被舅舅赶走了,你能不能来一趟,我好害怕” 说到底陆安可也才七岁,看到一向顶天立地的舅舅倒在地上,一下就慌了神,偏偏舅舅还要跟她说没事,不用去医院。 “哥哥,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舅舅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陆安可哭得开始打哭嗝,哽一下说一句,梁瑾光是听声音都能想像出来那边的混乱局面。 “安可,你别慌,先不哭了”,梁瑾稳了稳心神,才开始安慰她,“你看看你舅舅身边有没有药盒,他说不用去医院,是不是已经吃过药了?不哭了,你给我发个地址,我过去看看,你听哥哥说,没事的,你舅舅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你不是一直说舅舅是最厉害的人吗,他只是生病了有点难受,吃了药会好的,我等会就过去。” 梁瑾听何家澍说陆淮聿生病的时候,有点惊讶,但不多。 他以为陆淮聿这样长期压抑的性格,生病是迟早的事。 但直到梁瑾真正站在陆淮聿房间门口,看到他发病的样子,才反应过来,陆淮聿真的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陆淮聿倚靠在他的怀里,连判断来人的能力都没有,浑身肌肉紧绷,不住的发抖,额前更是冷汗不断,眼睛紧闭着,一直在喃喃自语。 梁瑾低头靠过去,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陆淮聿在喊自己的名字。 “梁瑾,别走。” “别拒绝我。” 梁瑾俯身听了一会儿,但陆淮聿没有再说别的,反反复复重复这两句,到后来,连语序都变得混乱。 原来陆淮聿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害怕到出现应激反应也不愿意撒手松开。 “陆淮聿,你生病了吗?” 但陆淮聿没有回答,他连抬手都很困难。 药效终于发作,陆淮聿的眼睛慢慢阖上,清亮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 等陆淮聿再睁开眼的时候,距离药效发作才过去了两个小时不到。 房间里开着暖气,身上也盖着一条毛毯,但陆淮聿还是觉得冷,那是一种从身体里面迸发出来刺骨的寒,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会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在床上又躺了几分钟,才终于渐渐找回对身体的支配权,也慢慢清醒了过来。 没有休息够,他头疼得厉害,好歹理智尚存,陆淮聿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一定吓到陆安可了,他清楚记得她的哭声。 陆淮聿勉强站起来,起身要往外走,尽管他走两步就要停一会儿,进程缓慢。 下一秒,陆淮聿僵在了门口。 梁瑾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剧本,客厅灯开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梁瑾蓦地拾起头来,浅色的眸子直直迎上陆淮聿的。 心跳当即漏了一拍,然后立刻开始狂轰滥炸。 但陆淮聿仍旧呆愣在原地,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发出声音。 他的眼睛里涌现出来的是很明显的迷茫,傻傻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陆淮聿不受控制地想,是自己还在做梦吗,还是又开始出现幻觉了。 但他又偏执地不肯挪开视线一分一秒。 害怕下一秒梁瑾就会消失,又害怕现在不看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窗户没关,屋外的月光伴随着寂静流进了屋内,影影绰绰。 梁瑾讲话一直很有自己的腔调,他久久地注视着陆淮聿,声线温润,终于开了口: “陆淮聿,你过来。” 腿迈得比嘴快,陆淮聿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这个姿势,梁瑾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即使觉得很不真实,即使怀疑这是假的,陆淮聿也没有让梁瑾辛苦,他很快就蹲了下来。 陆淮聿的眼里有痴迷,有不舍,有爱恋,独独少了一样,他的眼里没有清醒。 梁瑾被这样痛苦又甜蜜的眼神看着,心里好像被烫到,拿着剧本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对不起。” 陆淮聿很久不说话,突兀地说了一句。 梁瑾听到了,咬着嘴唇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陆淮聿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像是要触碰什么易碎的宝贝,换掉了原本蹲着的姿势,双膝跪地,然后才很小心地伸手,虚虚地环上梁瑾的腰肢,不敢靠得太近,怕只是游园惊梦,但又实在是太想靠近,以至于浑身的肌肉紧绷,仿佛如临大敌。 梁瑾试探着伸手碰了碰他的肩头,发现陆淮聿的身体很烫,体温高得不正常。 好梦没有结束,这次的梁瑾是他做过的所有梦境以来,对自己最友好、最耐心的,即使自己没有问过就直接抱上去,也没有一下就消失。 于是陆淮聿试探的,默默的,努力放缓呼吸,把脸埋在梁瑾的小腹处,力道轻到不可思议,好像只要自己的动作幅度足够小,发出的动静足够轻,就不会被发现。 “不想醒过来了。” 梁瑾听见他说。 说话的声音低哑深沉,还是陆淮聿的音色,但已经完全不像是以前那个人了。 梁瑾低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把剧本撇到一边去,手覆在陆淮聿的后脑上,像给小狗顺毛似的摸,一下一下。 是他害的吗? 是他以爱相挟,把陆淮聿变成了另一个人吗? 他好想让陆淮聿看看,让他自己睁开眼睛看看,这个跪在自己脚边的人还是以前那个陆淮聿吗? 梁瑾心里有一百只蝴蝶在胡乱扑腾,短暂地萌发出一种很陌生却又沉重的情感,让他在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很酸痛,好像要掉出泪来。 他终于想起来回应陆淮聿说的那句话。 梁瑾被他传染,跟着一起小声说话,也像是怕惊扰了梦中人一般。 “陆淮聿,你觉得这是梦吗?” 梁瑾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因为陆淮聿静静地埋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陆安可一夜没睡,她实在是太担心陆淮聿了。 她当然知道舅舅这三年过得像个行尸走肉,表面上看起来跟正常人无异,内里早就坏死了。 她不想出去打扰他们两个,却又实在忍不住。 陆安可躲在房间门后,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年纪小,不懂什么是爱,只是一味地捂着嘴,小声地哭。 第52章 52 “爱是动摇的瞬间。” 梁瑾花了好大的功夫, 连哄带抬的,才把陆淮聿从地上拖起来弄到沙发上去。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梁瑾做完之后却累的直喘气,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看着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陆淮聿,陷入沉思, 倒不是梁瑾有多么担心, 他只是没办法放心把陆淮聿扔给陆安可一个人。 谁照顾谁都说不准。 但梁瑾自己也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赶过来,一阵忙活, 他这会儿困得一闭眼就能陷入深度睡眠, 也没精力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还没从通讯录里找到管家的电话, 手机已经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整个人靠在沙发边上, 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陆淮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么稳定的睡眠了,他睁开眼,偏过头, 当即屏住了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 满满的不敢相信。 他恍惚地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疼的龇牙咧嘴。 他终于意识到昨天晚上的一切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是真的。 眼前的梁瑾也是真的。 梁瑾侧身坐在地上, 身体则倚靠着柔软的沙发,一手曲着贴着皮革,头靠在上面。 这个姿势小睡一会可以,睡久了起来逃不了的会脖子疼头疼。 陆淮聿没敢出声, 很缓慢地坐了起来,竭力保持安静,他绕到后面,一手穿过梁瑾的臂弯,一手勾过他的腿弯,轻微一使劲,把人打横抱起。 梁瑾没醒,头歪在陆淮聿胸前,柔软的黑发贴着他的手臂,陆淮聿低头去看,梁瑾眉心微蹙,皮肤白得要命,眼下有一点青色,但不明显,脸上有细小的容貌,陆淮聿怎么看都觉得可爱,把人抱起来之后看得痴了,傻站着一分钟都没往外走出去一步。 直到梁瑾不太舒服地嘤咛了一声,陆淮聿才后知后觉地把人往卧室里带。 才早晨六点,陆淮聿把梁瑾放到床上,轻手轻脚走出去,带上了门。 他下楼,走到客房的浴室,简单的洗漱了一番,看了一眼时间,又往厨房去。 陆淮聿拉开冰箱挑选食材,他自己的日子过得颠七倒八,冰箱倒是一直塞得满满。 他心下思忖,等梁瑾起床想来还没得很,就只是简单做了一些。 等面包机里放着的黄油吐司跳出来,陆淮聿这边的时蔬清炒虾仁也正好可以出锅了,他绕回冰箱拿了两个蛋,煎好,才一并都端了出来。 陆安可按时起床,六点半,准时坐在餐桌边上,自己乖乖洗好脸,换上了喜欢的小裙子,踮着脚要去够酒柜上的奶粉罐。 陆淮聿摆好盘,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圈在臂弯里,顺手就把她要喝的奶粉拿了过来。 陆安可被他放到儿童椅上,却没有平时那样活泼,她看着舅舅熟练地给她冲泡奶粉,紧张兮兮地抬头仰望。 “舅舅” 陆淮聿坐到她边上,帮她把碗筷都配齐,才终于空开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问:“怎么了?” 小孩子看见吃总是把烦恼忘得一干二净,但陆安可没有,她先是喝了一口牛奶,粉嘟嘟的嘴唇沾上一圈奶边,才慢吞吞地问:“舅舅,你现在身体舒服了吗?” 陆淮聿想了想,他从来不会骗小孩子,也知道小孩儿是不能随便糊弄的。 他大大方方地跟陆安可承认了,说:“舅舅最近的确是生病了,但没有很严重,昨天倒在地上也只是意外,是不是吓到你了?没事的,别怕,舅舅吃了药,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他是不打算欺骗,但必要的美化是不能避免的。 “舅舅之后会有点忙,爸爸妈妈过两天也就回家了,到时候舅舅先送你回家,好吗?” 陆安可向来懂事,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懵懂的点头,然后捏了捏陆淮聿的手指,小小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严肃:“舅舅,你放心,我不跟爸爸妈妈说,你悄悄的,治好了跟我说。” “拉勾勾。” 陆安可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 干净的日光从落地窗外洋洋洒洒地照进来,映在灰扑扑的墙面上,深灰色的三件套里陷着一个人。 梁瑾的生物钟没起作用,手机不知道被他随手放在了哪里,闹钟响了也没听见,陆淮聿看他睡得香,更不可能叫醒他。 久违的,梁瑾也睡了一个饱觉。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有那么一瞬间是完全蒙圈的,眼前的所见房间布置都是他熟悉至极的,光是看一眼,梁瑾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当时梁瑾刚搬过来,陆淮聿拉着他那是没日没夜的做,精力旺盛的可怕,先前,梁瑾看到这个主卧,光是走到门口就要害怕,控制不住地腿软。 有好几次,他差点被陆淮聿弄坏掉,不是在这张床上,就是在这间房里的浴室。 不用怎么考虑,他也知道,一定是陆淮聿把自己抱进来的。 梁瑾抿着唇,有点懊恼地捶了一下被子,像是在责怪自己,要睡去哪都能睡,偏偏睡在他家。 在里面一直缩着也不是办法,梁瑾揉了揉太阳穴,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只是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心想说不定陆淮聿已经去上班了。 他推开门,顺着门廊往外走了没几步,就看到陆淮聿不知道从哪搬来了一张小桌子,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坐在地上,曲起来的腿都能把桌子顶得悬空,将近十二月,也不知道冷,穿着衬衫西裤,神情冷峻严肃,眉眼之间帅气得几乎锐利,跟昨天晚上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截然不同。 距离梁瑾房间门口不过五米,就这么一边戴着耳机开视频会议,一边盯着梁瑾的动静。 他向来是说的少听的多,梁瑾在房间里面没听到外面有动静,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梁瑾无意打扰他工作,迟疑了一瞬要不要继续往外走,陆淮聿已经站起身了,他冲梁瑾小幅度点了点头,等了一两分钟,对面的人发言结束,陆淮聿用英文简单总结了几句,然后宣布把会议的时间往后推一推,今天就先到这里。 陆淮聿讲的英文里专业词汇含量极高,语速又快,仿佛一秒都不想等,梁瑾没听太明白,只知道他不开会了。 梁瑾没有主动说话,是因为有些尴尬,也有些无措,房子还是以前的房子,但两个人都变了许多,他们中间隔着的已经不仅仅是那爱恨纠葛的三年。 陆淮聿静静地看着他,合上电脑,眼睛里的柔情多的能化出水来,梁瑾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受不了,几乎要缴械投降。 梁瑾和陆淮聿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针锋相对起来,谁也赢不了谁,可只要对面主动服软后退,自己也就干脆算了。 “陆安可呢?” 梁瑾顶不住,率先开口,只是声音有点哑,他昨天陪着陆淮聿一通折腾,近冬天寒,轻轻一冻,就带出了鼻音。 “送去学校了。”陆淮聿回答道。 梁瑾从鼻腔里发出一点声音,“嗯”了声。 见他不是一睁眼就赶着要走,陆淮聿此刻终于有些放松下来,在心里暗暗地长叹了一大口气。 梁瑾见他朝自己走近,下意识要后退,陆淮聿立刻就停住,不走了,尽管两个人之间宽敞得还能再站下两个人,但梁瑾还是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过去陆淮聿最喜欢在刮胡子之前故意使坏去蹭梁瑾,等把他烦的不行了,才会下床去刮掉,偶尔还要梁瑾帮他才肯。 现在他收起了所有的攻击性,如同猛兽卸掉自己浑身的爪牙,主动和梁瑾保持着安全距离,唯一的举措也不过是平和地看着梁瑾,轻声问:“吃饭吗?” 梁瑾抬头看他,没有立刻答应。 陆淮聿停顿一瞬,没有拒绝就是有希望,再接再厉道:“我定了嘉禾公馆的菜,马上就送到了。” “不是我自己做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吃吗?” 梁瑾看着他,终于妥协了一次。 “吃。” 刚送来的饭菜都烫,所以梁瑾吃得很慢,陆淮聿坐在他对面,没动过几筷子,好像只是陪伴。 梁瑾吃完,要收东西,但陆淮聿没让他来,自己站起身来,手脚麻利地处理完后又绕回来。 陆淮聿收拾完东西,又给梁瑾切了一盘水果,端到面前的时候才问:“一会儿我送你,你要去哪?” “不用,我跟周阳说了,等会他会来接我的。” 陆淮聿默了两秒,接着说:“他赶过来还要等很久,我送你的话会快很多。” 但梁瑾没再任由他往前试探,他看着陆淮聿的眼睛,语气比先前有所缓和,但态度仍旧一样:“陆淮聿,你一直围着我转,不累吗?” 陆淮聿笑了一下,不是讽刺,也没有嘲讽,梁瑾能看得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尽管在脸上只是浅笑。 他轻声回答:“梁瑾,我之前连围着你转的机会都没有。” 梁瑾沉默了。 有那么一瞬间,连他都分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茫然、冷漠、心疼、可怜、难过、困顿、不解,以上种种说不清绕不明的感受,盘枝错节地交在一起,让梁瑾难以厘清、难以分辨。 过去,如果有情感或者心里想不明白的问题,他会问钱程心。 但今天,梁瑾看着陆淮聿的眼睛。 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问问自己。 “你可以爱一个人,无怨无悔的付出,尽管回报你的只有冷言冷语吗?” “你可以每天都在想念一个人,但他却不在你的生活里吗?” 第53章 53 “陆氏的嫩脸大佬,名不虚传。”…… 梁瑾扪心自问, 他做不到。 陆淮聿还是耐心地等着,这三年时间下来,别的没学会, 等待回应这件事已经被他做成了家常便饭。 梁瑾的思绪开始天马行空地走歪,他觉得有点神奇, 又有点不敢相信。 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 怎么有人年过三十还能猛地变一大圈,让梁瑾都开始忍不住怀疑以前那些混账事真的是眼前这个人做的吗。 他眯起眼睛看了又看,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嗯, 就是他, 跑不了。 陆淮聿的眼眶很深,要比一般的亚洲人优越很多, 他认真垂首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带来的侵略感和压迫感都很明显,更别提他久居上位。 但梁瑾已经不会再被他吓到。 “陆淮聿,说实话, 我现在挺混乱的。” 梁瑾不是那种分开后希望前任死掉的人, 相反, 他是真心希望陆淮聿能越来越好, 不然显得他之前被欺负很窝囊不是么? 如果早点发现陆淮聿是个纸老虎,梁瑾之前也不至于把自己困成那样,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早知道, 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梁瑾怯懦过,后退过,却从来没有胆小过。 他一向有勇气接受现实,也有勇气自己做出选择。 “我再想想吧。” 陆淮聿词穷, 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坚持要把他送到楼下。 周阳跟司机来的很快,他们昨天晚上没有各回各家,而是就近找了家酒店住着。 陆淮聿没让梁瑾动手,而是先一步上前,替他拉开了车门。 梁瑾低声说了句“谢谢”,三步并作两步跨了上去。 车子开动前,陆淮聿终于做出了今天最大胆的行动。 他伸手,握住了梁瑾的手心,是非常松的力道,梁瑾只要稍微动一动,即刻就能挣脱开来。 “不管多久我都能等。” 梁瑾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眼前的陆淮聿仿佛一个赌桌上的赌徒,但他没有任何筹码,早已捉襟见肘,身边也没有人给他加油助威。 一次次的碰壁对他来说不是debuff,反倒成了叫他再接再厉的信号。 他所能做的,就是一次次重复,一次次强调,剖开自己的心给梁瑾看,告诉他我是认真的,也是真的爱你。 固执而专一,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 梁瑾后面的工作安排很密,他跟陈琪说过这次过年要好好放个年假,所以能排的全都甩到年前一次性排满了,忙得像个陀螺,被各种工作事项抽打。 宋青雨千叮咛万嘱咐的,怕他出事的站台,也顺利结束,因为梁瑾根本没时间参加品牌方的晚宴,活动一结束就赶飞机去往另一个国家了。 忙得连何家澍的微信都没回,一条都顾不上看,抓着一切能休息的时间倒头就睡。 最后的最后,踩着工作结束的尾巴,梁瑾和陆淮聿的管家打了个昂贵的跨洋电话,时长两个小时。 等挂断的时候,管家说话的嗓子都哑了,他从陆淮聿的童年说起,像咖啡机磨豆子似的,精密而周到,一点没落下,梁瑾也终于得知,三年前他抱着自己说的那句“没关系的”,到底是在没关系些什么。 原来他那样偏执霸道的性格,不是天生,而是后天使然。 面对梁瑾三年后迟到的关心,管家为陆淮聿这份微薄的姻缘操碎了心,恨不得打个飞的闪现到梁瑾面前,大书特书他家少爷受的委屈。 管家说:“少爷的母亲自生下他之后就回了娘家,没来照顾过他一天,也没来看过他。老爷忙工作,一年到头也顾不着家几次。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少爷还小,那时我们都以为小孩子是不记事的,所以老太太知道,也默许了这一情况,只说孩子有在好好长大,那就可以。” 梁瑾在电话那头沉默地听着。 “可小孩子记事情才是最清楚的,同龄人都有妈妈,独独少爷没有,我们做下人的不敢说,只能跟少爷说再等等,等他再长大一些,会有妈妈的。” 但陆淮聿没能等来一个迟到的妈妈。 反倒是等来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他是有妈妈的,但跟没有也差不多。 顾家需要借势,而陆家需要一个继承人,陆淮聿就是那个绑着利益的、被需要的孩子,他和母亲的缘分在脐带被剪断的那一刻就宣告结束。 陆家不会容忍顾家干涉陆淮聿的成长与教育,好让他们往后借陆淮聿的手来谋权夺势。 陆珉章对陆淮聿也没有什么感情,在他眼里,陆淮聿的任务只有一个,当好一个称职的继承人,在合适的时候接手陆氏。 他没有时间、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和陆淮聿培养感情。 这样的家庭不需要父慈子孝,如果陆淮聿胜任不了,那就换人。 等老太太回过神来,陆淮聿已经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他变得多疑冷漠,并且极其没有安全感。 没有安全感这件事在陆淮聿这表现出来的不是对外界的害怕,在陆家对外掌握绝对话语权的环境下长大,他展现出来的是对外界无穷的探索欲以及对一切事物做到极致的掌控欲。 他可以做任何事,陆家都能给他兜底。 同样的,陆淮聿所做的一切,也都只能为了陆家。 所以他在爱上梁瑾后的第一反应是害怕。 因为他从来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也就不可能有信心留下梁瑾。 他心里的清楚明白,那时的梁瑾能够为了章邵琼委曲求全留下来,也一定会因为章邵琼的三言两语而转身离开。 这几乎是既定的事实。 梁瑾以为他是看不见自己的痛苦,才有意忽略,只知道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然而事实是,陆淮聿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爱,他不知道原来得到后再失去会这么锥心,他从自己的经历来看,割舍,才是最好的出路。 梁瑾只是在想,从来没有得到过,和得到后又失去,这二者相比,究竟哪个更痛? 那时候陆淮聿还那么小,他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得知真相的时候,有没有人抱着他,给他擦眼泪,然后告诉他,没事的,就算没有人爱你也是没关系的? “那他的病,是怎么回事?” 梁瑾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什么?” 他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 因为管家明显不知情。 “梁先生,这我不太清楚,少爷从国外回来之后有接受固定频率的心理咨询,但他应该没有生病。” “先前他去做咨询,也都是老太太怕他把自己压得太狠,逼着去的。” 管家说了很多,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希望梁瑾可以因此心软,再给陆淮聿一次机会。 等挂了电话,梁瑾的手机已经很烫了,但他却捏在手里,久久没有放开。 宋青雨说,其实很多人觉得自己对猫毛过敏,但去了医院做完检查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过敏原根本不是猫毛。 而是猫腺体分泌的特殊蛋白质。 所以你又何必要怕一只猫。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灯光全都开着,没有一处角落不被照亮,每一缕心思都无处遁形。 梁瑾在长久的寂静中,盘着腿坐了很久,大床中间的被褥被他压得凹陷进去一点,他反反复复地思考,回顾了过去的所有。 对于以前发生的一切,陆淮聿难辞其咎,但梁瑾也不全然无辜。 他们之间的开始,本就是你情我愿,等合约到期,就一拍两散、见面不识。 不知道是谁,在这期间擅自动了真心,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如果在三年前,他亲眼见到陆淮聿发病,他会选择留下来吗? 不会的。 梁瑾不是用一点温情和卖惨就能挽回的人,打动梁瑾,需要很多很多的付出和坚持。 过去,梁瑾不是没有想过,是否自己太过矫情、顾影自怜? 如果说陆淮聿有错,那梁瑾已经惩罚了他太久。 三年,1095个日夜,他不是看不出陆淮聿真的有在悔过,也真的诚心诚意地在和梁瑾道歉。 他单方面的不原谅,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和冷暴力,对陆淮聿来说,是否真的太过残忍? 梁瑾的眼睫动了动,他打开相册,划了两下,找到一个命名为L的相册。 但这个相册里,有且仅有一张照片。 是当时陆淮聿在游轮上过生日的时候他拍的。 那时他和陆安可说自己没去生日宴厅,不是的,梁瑾去了。 他只是没有走进去,照片里的陆淮聿被众人拥着,压低眉眼,不用弯腰,身边已经是无数高举的酒杯。 那时梁瑾想,媒体说的确实没错。 陆氏的嫩脸大佬么,确实名不虚传。 第54章 54 “胆小鬼。” 梁瑾搬出陆家之后, 赵明屿就从黑名单里被放了出来,像个传声筒一样呆在梁瑾的微信列表里。 赵家的确被陆淮聿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但不知道陆淮聿是怎么想的, 最后还是收了手,没有赶尽杀绝。 但赵明屿也算是吃了个教训, 彻底老实得如同鹌鹑, 再也不敢跳出来作妖。 梁瑾结束工作回国后的第二天,收到了赵明屿发来的一段语音, 大致意思是章邵琼生的小儿子身体不好, 三天两头生病, 这段时间流感多发, 小孩得了肺炎住在医院里,章邵琼急得上火, 结果也跟着病倒了,两个人整整齐齐躺在一个病房里。 后来,他又给梁瑾发了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没有邀请他去探望的意思, 仅仅只是, 通知。 梁瑾其实非常讨厌医院, 原因很简单, 他人生中绝大部分很烂的经历都是在医院发生的。 现在是晚上八点,梁瑾已经洗过澡了, 他躺在床上, 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床,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他不是圣母情怀,这三年他和章邵琼只见过一次, 还是章邵琼哭着来找他,这次她生病住院,梁瑾想,她就去看一眼,看完就走。 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不管不顾,置之不理。 梁瑾换上衣服,戴好口罩和帽子,简单收拾一下就出了门,等走出小区大门,拿出手机打算叫辆车,被一辆停在跟前突然鸣喇叭的车吓了一跳。 驾驶座上的人下了车,朝他走过来。 “你要去看你妈妈吗?” 开车的人是陆淮聿。 梁瑾被他猜中,也不否认,说是。 陆淮聿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注意到他的叫车页面,轻声问:“我带你去吧,好吗?” 梁瑾捏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半抿着唇,可能是又想拒绝。 陆淮聿看出他的动摇,再接再厉道:“你现在也不好自己出行,万一被认出来了,那会很麻烦,对不对?我带你去,就可以避免这种事情。” “麻烦我没关系的,没事的。” 陆淮聿眼里是梁瑾熟悉的坚持,当初他要把钱还给陆淮聿,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无论梁瑾怎么说,都毫不让步。 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冻的梁瑾的脑袋转不动了,他按下开关键,手机屏幕变暗,说:“那就麻烦你了。” 顺利得超乎想象,陆淮聿快步走到副驾驶的车座边上,替他拉开车门。 上了车,陆淮聿没有立刻发动车辆,梁瑾则是先扣好安全带,然后才摘下了口罩,毕竟陆淮聿的车都做了防窥处理,不用担心会被外面的人看见。 等梁瑾坐好了,陆淮聿才收回视线,缓慢发动车辆,开了出去。 “刚刚何家澍也在楼下,但是他走了。” 陆淮聿以为梁瑾不会回应自己,但他永远猜不准梁瑾。 “我让他走的。” 何家澍这个名字对陆淮聿而言就像是噩梦一样,上一次听到,还是梁瑾说要和他在一起。 陆淮聿低眉垂首,终于问出了口:“为什么?” 梁瑾没管陆淮聿的反应,继续平静地说:“你不是来了吗。” 陆淮聿被他这一句话弄得心里七上八下,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自觉使劲。 梁瑾的家离这家医院有点距离,在等红灯的时候,梁瑾想了想,主动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要出门?” 陆淮聿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眼见红灯还剩三十多秒,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梁瑾,回答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去,我只是想来碰碰运气,赌一把。” 没有想到,赌对了。 看来今天运气很好。 梁瑾抬眼撞上他认真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 如果梁瑾不说话,他也尽量不主动开口,可他又非要出现在梁瑾面前,时不时刷一波存在感。 而且这样讨人厌的事情,陆淮聿坚持做了整整两年多。 梁瑾听完,没说话。 陆淮聿偏过头看他一眼,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觉得不说话梁瑾会更生气,斟酌了半天,也只是坦白说:“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对不起,你别生气。” 梁瑾不知道他是找谁去学怎么喜欢和爱一个人,但显然对方教的方法不行,把陆淮聿变成了一个胆小鬼,一个在梁瑾面前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讲的人。 梁瑾又沉默了一会,语气比之前软下来很多:“你等会先走吧,不用等我。” 陆淮聿觉得这可能就是该见好就收的时刻,但能和梁瑾心平气和共处一个空间下的机会太少太少,所以他很快接了一句:“没关系,我也要去拿药。” 意识到话头不对,立刻闭上了嘴。 梁瑾没觉得奇怪,只是轻声问:“严重吗?” 陆淮聿只是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最近睡不好,顺便去开点药。” 两个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时间过得很快,即使陆淮聿刻意把车速控得很慢,目的地还是到了。 梁瑾看他停稳了,伸手就要去开车门,但车门上锁了,他打不开。 陆淮聿探过身,伸长手臂从后座拿了条围巾过来,整个人往梁瑾的方向靠近。 梁瑾打不开门,只好转过身,嘴唇差点擦过陆淮聿的下巴。 他瞪大双眼,以为陆淮聿又要跟以前那样强迫自己,半个身子都往后贴到了车门上。 梁瑾自以为很凶的,睁大眼睛,质问道:“你干什么。” 陆淮聿晃了晃右手拿着的围巾,语气镇定自若:“外面很冷,我想给你戴条围巾。” “噢”,梁瑾眼里的防备褪下去一点,只是仍旧警觉。 陆淮聿见他没那么大的反应了,伸手将围巾缠在梁瑾的脖子上,动作很轻,好像在环着什么宝贝。 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空间里,手臂动作带动衣服发出摩擦的声音格外明显,借着系围巾的动作,两个人距离极近,梁瑾能听到陆淮聿平稳的呼吸声,目光落在陆淮聿的眼睛上,再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嘴唇。 “陆淮聿。” 梁瑾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你说。” 陆淮聿回应得快,动作没停,手从后面绕回来的时候指尖触到了梁瑾柔软的头发,指骨不小心蹭到了梁瑾莹白的耳垂肉,他很明显地呼吸一窒,手上动作没停,但明显加快了动作,也没有再碰到梁瑾的皮肤。 “如果我今天没下来,你要在楼下等一晚上吗?” 梁瑾平静地看着他问。 陆淮聿心里莫名紧了紧,回答道:“我带了电脑,不耽误工作。” …… 梁瑾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你不用做这些,我不需要。” 陆淮聿闻言,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冷冽低硬,有些别扭劲在里头: “我想这么做。” “只是我想而已,如果你不接受,也没有关系。” “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我了,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不会强求。” 梁瑾就这么靠在椅背上,微微侧过头来,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疑惑地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陆淮聿可能永远也没办法丢掉对梁瑾的感情。 他自我欺骗过,弃之敝履过,假意放弃过,也垂死挣扎过,结果都是,他还是想要梁瑾。 这么多年,他还是,只想要梁瑾。 陆淮聿看着梁瑾,明明是很尖锐、很不客气的问题,但他看着梁瑾的眼神却温柔如水,映得梁瑾暖烘烘的。 “我在等我自己死心。” “梁瑾,我不是没有羞耻心。恰恰相反,我就是有太强的自尊心和羞耻心,才会在最开始的时候不择手段也要把你绑在我的身边。” “我在等我自己死心,但不是等我哪天不喜欢你、不爱你了。” “而是你真的,再也不需要我,等你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比我还要爱你的人。” “如果那时候你也爱他,我会走得干干净净。” 梁瑾心里乱糟糟的,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并且不合时宜地想起两人初见的那天晚上。 素不相识,却睡在一起。 那晚陆淮聿也是顶着一张冷脸,语气不善,说:“我想做。” 没留有丝毫让人拒绝的余地。 可是那天晚上折腾到最后也没能做完,因为梁瑾哭得太惨了,弄得陆淮聿像个虐待狂。 最后陆淮聿是黑着脸走的,两个人不欢而散。 明明知道梁瑾不会理他,却还是这样小心翼翼追了三年。 在原地打转无数次,没有一点进度,也不打算放弃的样子。 他总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要做自己决定好的事情。 梁瑾眼睫微动,小声叹了口气。 “这是你的围巾吗?” 梁瑾看着他低敛的眉眼,脑袋有点发昏,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陆淮聿愣了一下,说不是。 怕梁瑾误会,又很快解释道:“新买的,我没有用过。” 梁瑾看着他,眨了眨眼,觉得陆淮聿在他面前做的一切都小心地过了头,好像梁瑾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稍有不慎就要大发雷霆。 这样也没什么必要。 梁瑾看着他这样慌乱的解释,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块地方突地凹陷了下去,他的声音有点闷,抿着嘴,说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想着之前在网上学的手法,陆淮聿帮他绑了个结,又用手扯开一点,可能是怕勒到梁瑾,然后才退了回去,按下车载按钮,把车锁解开,说:“好了,你上去吧。” 外面的确很冷,地下车库更甚,阴私的冷风吹到脸上,还带着一股橡胶轮胎的味道,很不好闻。 可这却让他恍惚地回忆起了去年冬天,也是这么的冷。 梁瑾是冬天出生的,去年生日那天,他还在剧组里拍戏,粉丝觉得辛苦,在网络平台上到处喊心疼哥哥,要工作室好好补偿。 但梁瑾本人并没有觉得很辛苦,他本来也不是一个把生日看得这么重的人,成年以后更是,没觉得这是什么非过不可的节日。 那天下戏之后,梁瑾回到酒店休息,时间还早,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小时。 他打开手机跟粉丝互动了一会,挑了几张下午周阳给他在片场拍的照片,编辑了一条文字,大致就是祝自己生日快乐,然后点击发送。 梁瑾以为这一天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关上手机,已经是月上中天,剧组取景地在郊区,晚上打开窗户往天上看,还能依稀辨得几颗星星。 梁瑾就是在对着窗外发呆的时候,被一阵敲门声捣乱了思绪,慢慢回过神。 陆淮聿在门口犹豫了一会,看门缝里透出来的亮光,知道梁瑾还没睡,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他听到梁瑾下床的声音,知道他在朝自己靠近,这样的想法让他有点紧张,用力的捏着手里的东西。 “啪嗒”一声,不是门锁打开的声音,而是梁瑾在透过猫眼往外看,陆淮聿知道他们这一行多有谨慎,往后退了两步,好让梁瑾看得更加清楚一点。 明明是冬天,但他穿得不多,一身铁灰色的大衣敞着,手上不知道拿着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拘谨。 门开了。 梁瑾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目光平静,他已经习惯了陆淮聿时不时的上门打扰,比起一开始的吃惊,现在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现在和陆淮聿相处,他不再需要绞尽脑汁猜测陆淮聿的心情如何,要说些什么,他只要平静的看着陆淮聿,保持沉默就可以。 梁瑾怕冷,在酒店房间里也穿得厚实,毛绒的睡衣套在身上,手腕处的衣袖往上翻了两圈,露出光滑漂亮的手臂。 这会开着门,走廊的冷空气往里头滚,梁瑾搭在门把上的手往后退了一点。 陆淮聿很小幅度地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把梁瑾上卷的衣袖放了下来。 动作轻慢,小心翼翼。 梁瑾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笨拙地翻弄自己的衣袖,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着凉,但说出的话不太中听:“如果你不来找我,也不会冷。” 陆淮聿脸色白了一瞬,眼尾耷拉着,不再神气,不再威风,低着头看他,低声下气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陆淮聿凸起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耸动,脖颈处因为梁瑾方才说的话而有些泛红,表情看起来很受伤似的。 原来被喜欢的人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随意说些什么,都能轻易控制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轮得到他同情陆淮聿吗? 陆淮聿看着梁瑾漂亮的眼睛,宛如鸦羽般浓密的眼睫,竭力忍住不去拥抱他的冲动。 他早该知道的,从在办公室看到梁瑾照片的第一眼起,他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男人,就是这么庸常,这么俗套。 他以为他只是喜欢梁瑾的皮相,好看的人海了去了,他也曾以为自己不是非梁瑾不可。 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像梁瑾一样给他带来悸动。 从拥有他的第一刻起,他就变成了一头逡巡领地的凶兽,他不愿梁瑾外出,不愿梁瑾出去工作,他要梁瑾只能看见他,只能触碰到他。 两年多的冷落和不待见,让陆淮聿在日复一日的怀疑和痛苦中反复反咀,他想他早就爱上了梁瑾。 只是那时的他把爱想的太过简单,以为只要说出口,就可以得到。 以为只要把梁瑾留在身边,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他不知道。想要换来别人的爱,是要先付出代价的,是要把自己的一颗心完完全全记挂在别人的身上,要给出去很多,才能幸运的收回来一点。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梁瑾又已经走了。 陆淮聿不是没有后悔过,他想如果他们之间是正常的开始,从送一束鲜花开始的约会,再到一场正式的告白,最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两个人一同交付彼此,会不会结局要比现在好很多。 可是他又不那么后悔,如果他没有趁虚而入,他和梁瑾会产生交际吗? 很难。 两年多的追求,让他明白爱没有陆淮聿想的那么坚韧,也不是什么很有用的武器。 爱能克服万难吗,不能。 爱是只能在温室里面,娇生惯养精心呵护的花朵,一旦你疏于经营,它就会立刻生病,枯萎,然后悄悄地死掉。 花瓣落下来,干枯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爱也是一样,堆满了失望之后,就再也拾不起来了。 所以陆淮聿小心翼翼呵护着,这颗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萌芽的种子。 用频繁、但又不那么频繁的频率,时不时叩响种子外的那扇大门。 小心谨慎,也只是希望,如果种子想要萌芽,能不能先想起自己。 想到这里,陆淮聿抬起头,调整了一下心情,把一直拿着的东西递给了梁瑾。 是一张转赠协议书,很薄的一张纸。 梁瑾很快地扫了一眼,有些震惊。他能感觉得到,自己低头看纸上的内容时,陆淮聿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陆淮聿买了一座岛,要转赠给梁瑾,只要梁瑾签字,协议即可生效。 “我不能要。” 正常人看到这样的生日礼物,恐怕都要欣喜若狂,但梁瑾不是,他没有一丝犹豫和纠结,拒绝得干脆利落。 陆淮聿慢慢上前两步,眼里只有坦诚:“你可以收下,我已经办好手续了。” 梁瑾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一座海岛要多少钱,应该比两千万要贵很多吧? 他倚靠在门框边上,整个人都很累似的,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残忍的话:“收下你的礼物,我还怎么跟你两清?” 到现在,梁瑾还记得那时候陆淮聿的反应。 他记得陆淮聿微红的眼圈,记得他手背上张起的青筋,他看见陆淮聿垂在身侧的手好像在发抖。 “你说我不懂爱,我去学了。” “给你你喜欢的,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我觉得这就是爱。” “我也是真的有在学。” 陆淮聿表情隐忍,但语气听起来痛苦万分,大抵梁瑾是上天派给他的福音,也是劫难,他得到的所有甜蜜都来自梁瑾,他一帆风顺的人生中少有的,被人彻头彻尾拒绝和否定,也全都来自梁瑾。 三年里一次次的尝试和拒绝,让他痛苦,但最难以忍受的,还是梁瑾的视若无睹。 “你总要,回头看我一眼,好吗?” 说到这里,陆淮聿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喉头滚动,用力地克制自己。 梁瑾看他五官凌厉,身形高大,强大的模样却莫名透出一股脆弱。 可能这就是被爱的权利,梁瑾只要随便说点什么,就可以叫陆淮聿心如刀割。 他没觉得不公平,他曾有过机会的,但被他自己一手搞砸。 所以是他活该,他合该受着的。 第55章 55 “陆淮聿,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吗?…… 梁瑾按照赵明屿给的住院楼和房号, 很快就找到了相应的房间。 走到病房门口,梁瑾想,他只看一眼, 看完就走。 他甚至没有推开病房的门,只是站在门口, 透过门上的那个小窗户往里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如此恰好, 章邵琼也还没睡,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梁瑾有些哑然, 但心情并没有太多起伏, 他想起了钱程心跟他讲过的墨菲定理,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章邵琼显然不打算装作没看见, 她的表情带了一点急切,向梁瑾招了招手。 过去两年多的时光里,梁瑾没有刻意躲着章邵琼,但他也确实在逃避, 也不知道再见时要以怎样的表情、以怎样的神态去和她对话。 可是等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 直面这件事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难。 梁瑾推开门, 走进了病房, 很久以后,再次和章邵琼两个人共处在一个房间里。 “阿瑾, 你还愿意来看我, 我很高兴。”章邵琼在这三年里好像老了十岁,眼角的细纹根本挡不住。 “陪护呢?”梁瑾不想和她叙旧,说什么温情的母子间体己话,但看到空落落的病房里只有章邵琼一个人, 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白天来。”章邵琼也知道自己不受梁瑾待见,可能失去了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现在梁瑾愿意来看她一眼,对她来说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说到这里,梁瑾陷入了沉默,他对章邵琼的恨意已经淡去很多,但他们之间也再没有多的话可以讲。 “过不下去就尽早离了吧。” 这是梁瑾在离开之前,最后跟她说的。 孕育一个自己的孩子,听起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但章邵琼年纪大了,旁人都笑她老蚌生珠,她也坚持要生。 现实和想象严重脱轨,她一味地沉浸在新生的喜悦,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损伤,也没有想到要怎么在这个年纪重新把一个孩子养大。 赵坚成本就有赵明屿一个儿子,对这新生的小孩不甚关心,甚至嫌产后的章邵琼情绪反复无常,一开始是回家晚,后来干脆摊牌,在外面做尽风流事。 章邵琼的眼睛红了,也许在赵坚成的生意运转出问题的那天,她就应该和赵坚成离婚,而不是犹如即将溺死之人,误将腐木当作浮木,抓着不放。 她想,是她毁了自己的后半生,也是她亲手割断了和梁瑾的母子情,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 梁瑾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不停变换,最后变成数字1。 刚从医院出来,梁瑾的心情不是很好,即使他跟值班的护士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章邵琼只是身体太虚,并没有什么很严重的疾病。 梁瑾走出电梯,打开手机,拉出通讯录里的黑名单,那是一串他已经在心里倒背如流的数字。 他盯着看了很久,久到呼吸都冒出白气,才终于把对方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三年里,第一次拨通了这个号码。 响了没有两秒,电话那头的人很快接起,好像一直拿着手机在等,等梁瑾的电话一样。 梁瑾从听筒里听到对方模糊的呼吸声,两个人默契了一瞬,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得来不易的通话。 “你还在医院吗?” 陆淮聿很快说在,问梁瑾在哪,他来找他。 “住院部一号楼东口,你来找我吧。” 梁瑾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任性地只凭心意胡说。 只是在原地站了五分钟不到,陆淮聿就喘着粗气跑了过来,手上真的提着一个药袋,他没说谎,他确实是要来拿药的,只是平常压根用不着他亲自过来。 在距离梁瑾还有五米左右的距离,他停了下来,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慢慢地走过来。 住院部楼下的灯光明亮,梁瑾认认真真,看着陆淮聿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明明过去了三年,陆淮聿都33岁了,可是时间对他好像特别仁慈,仍旧英俊得宛如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肩背依旧直挺,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五官凌厉,丝毫不见疲态。 梁瑾向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陆淮聿迟疑了一瞬,问:“什么?” 梁瑾盯着他手上的药袋,意图明显。 陆淮聿听他的话,把药递了过去,梁瑾接过,解开塑料袋,拿出了药盒,看得很仔细,陆淮聿不禁思考,是不是梁瑾觉得自己又在骗他,可是他毕竟不是三年前的陆淮聿,急得出声:“只是治失眠的辅助药品。” 梁瑾低低地“嗯”了一声,掏出手机开始在搜索栏上打字,陆淮聿好像在罚站,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把药盒拿回来。 梁瑾拿着药盒对名字,看了眼功效,确实是辅助失眠的药物,只是药盒上写的用量比网上查到的正常用量要重很多。 “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淮聿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的神色,这话说出来可能有卖惨的成分,也有道德绑架的意思,但陆淮聿不敢再对梁瑾有任何的欺瞒,他们之间脆弱到经受不起任何一点意外。 梁瑾抬头,对上陆淮聿深沉的眼神,看到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着。 梁瑾听见他说:“跟你没关系,我从小就这样了。” “没事的,走吧。” 陆淮聿失眠的确是老毛病,和梁瑾在一起的那大半年缓和了很多,但在梁瑾走后比之前任何一段时间都要严重。 成宿成宿的失眠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医生说他心里压着事,终日惶惶不安,心脏的负担都重。 但陆淮聿从来没想过要告诉梁瑾,他不想给梁瑾额外的心理压力,也不想以此为借口接近梁瑾,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没能力调节好,和梁瑾无关,也不该拿这个去道德绑架对方。 陆淮聿从梁瑾的手上拿回药盒,假装轻松:“真的,跟你没什么关系,医生说我这样是早晚的事。” 梁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和陆淮聿对视。 “陆淮聿,给你机会卖惨都不要啊?” 医院楼下是很吵闹的,但在梁瑾这句话落地后,两个人之间安静的出奇。 "何家澍说,你生病了。" “他还说,和你这样的人谈恋爱会很辛苦,会很累,你觉得呢,陆淮聿?” 陆淮聿猛地抬起头,嘴边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发颤,他不是傻子,能听得出来梁瑾这句话里体现出来的松动。 “不会。” “不会让你辛苦,也不会累的。” 陆淮聿绷着脸解释道。 “是吗”,梁瑾反问他,“只是失眠吗,没有别的问题吗?” “只是失眠,为什么那天摔在地上?” 梁瑾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威胁道:“你想清楚再跟我说话。” 陆淮聿知道瞒不过去,但也知道,如果不说实话,他和梁瑾应该就真的没机会了。 他说不出口,拿出手机,调出了自己的病历单,下颌线紧绷着,表情很是忐忑,他不知道梁瑾看完会不会嫌弃他。 陆淮聿比梁瑾高出来将近一个头,此刻却全然低下来,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我说我很想你,你会信吗?” 陆淮聿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要凝滞下来,梁瑾低着头看他的病历单,不合时宜地想起方才与章邵琼相处的画面,他完完全全地意识到,即使章邵琼给他带来了伤痛,他依旧没有办法对她说出多少难听的话语。 相反,他几乎把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冷眼和漠视,通通都发泄在了陆淮聿的身上。 他知道陆淮聿喜欢他,尽管不清楚这份喜欢到底占据多少分量,但在给对方回应之前,梁瑾已经误把这份喜欢当成了武器,只让陆淮聿一个人心碎的武器。 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陆淮聿比章邵琼要健康很多,要强壮很多,所以就活该承受梁瑾的冷暴力吗? 可是这件事说到底不是陆淮聿亲手造成的,章邵琼的所作所为和梁瑾的关系,都只是一个既定事实,陆淮聿的行为是顺势推波助澜将事情的走向推向了极端。 过了这么久,久到梁瑾面对章邵琼的时候,心里都不再有多少波动,可他为什么始终不能原谅陆淮聿? 梁瑾被章邵琼抛弃不完全是因为陆淮聿,即使他确实对赵家下手了,可陆淮聿只是恰巧在那个时刻出现,并且很坏心眼地抓住了机会,然后旁若无人地接手了被舍弃的梁瑾。 如果不是陆淮聿,也会是别人。 或许三年的惩罚可以换来一点梁瑾的原谅吗?可以让梁瑾和他好好讲话吗? 梁瑾在这三年里想过无数次,问过自己无数次。 如果陪伴可以用金钱交易,爱也可以吗? 用钱可以驯服一个人的爱情吗? 那天梁瑾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陆淮聿说他输了,三年的博弈,终于让他认输了。 可梁瑾也没有胜利的喜悦,赢了吗,什么才叫赢。 感情里没有输赢。 “先去车上好吗?”陆淮聿的眼神落在梁瑾冻红的耳朵上,出声打断了梁瑾混乱冗杂的思绪。 梁瑾没出声,跟在陆淮聿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陆淮聿上车后先是打开了车内暖气,出于私心,他想和梁瑾再呆一会,没有立刻发动汽车。 同样是在车里,梁瑾想起了何家澍。 那天何家澍送他去公司,又在车上和他正式表白,说想要和他在一起,但被梁瑾拒绝了。 他想,可能他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接受新的人。 他以为自己对陆淮聿的感情不是喜欢也不是爱,或许只是一种习惯。 但他看到陆淮聿的眼泪会心疼,看到何家澍哭着说真的喜欢,却没有太大的感觉。 那天何家澍被拒绝,也不意外,只是略有些狼狈地问:“梁哥,其实你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还喜欢陆淮聿,对不对?” 梁瑾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否认,但何家澍没给他这个机会。 何家澍难得强势了一回,逼视着梁瑾:“梁哥,你骗自己可以,但你骗不了我。” “你做得太明显了,甚至面上都不愿意装一下。” “陆淮聿来你家楼下逮我们的那个晚上,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为什么不让我上前。” “你看到他那样可怜巴巴的过来,你就已经心软了,你自己对他放一次又一次的狠话,叫他一次次心灰意冷,看起来好像特别绝情,一点都不在意他。” “那为什么不让我说?” “你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别人叫他难过,舍不得别人让他伤心,你在心里觉得这是你们俩的事,用不着别人掺和。” “其实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你们俩站在一起,哪怕是吵架,都好像跟我隔着很远的距离。” “你同意让我追你,却根本没有认真看过我。” 何家澍有点难过,但没有那么多,说死了他和梁瑾也只是接触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他就是觉得梁瑾偏心,如果心里早就有人了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靠近。 何家澍从小到大,不说是顶顶优秀,却也是拔尖那一小撮里的,也是被人捧着追着,这样被完全比下去的情况,也是第一回。 他难免有点委屈,说话的时候没忍住带上了一点细微的哽咽,硬生生憋了回去。 梁瑾被他的话激到,有点走神,没注意到何家澍这边已经难受起来了。 但何家澍说的没错。 梁瑾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三年来,做了和陆淮聿一样的事情。 他不让别的人给陆淮聿受委屈,但陆淮聿从自己这只能收获冷脸和漠然。 “你心里如果没有他的一寸地方,他误会我们谈恋爱,你为什么不否认也不承认?明明我们没有在一起,不是吗?” “……” “小何,对不起。” 到最后,梁瑾能做的,也只是抿着唇,跟他道歉。 —— 何家澍的脸在他的回忆里变得模糊,但话语却一句比一句清晰。 于是梁瑾终于决定,要不然就放过自己,也放过陆淮聿,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陆淮聿,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吗?” 车内没打灯,因为时间迟了的缘故,地下车库里的灯光也暗掉了几盏。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没有任何预告,随心所欲到了极致,打了陆淮聿一个措手不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 但这个问题绝对不是可以逃避的,陆淮聿转向梁瑾,想要看清梁瑾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他低垂着脑袋。 他斟酌着用词,缓慢而坚定地说:“梁瑾,或许你可以理解为爱。” 梁瑾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始终没有抬头和陆淮聿对视,但他不断扑闪着的长而翘的睫毛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过了不知道多久,梁瑾才慢慢抬起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上陆淮聿的眼睛,轻声说:“你把灯打开。” “啪嗒”一声,陆淮聿抬手打开了车内灯,明亮的光线倏然跳跃出来,晃了一瞬梁瑾的眼睛,他闭上眼缓了几秒,才适应过来。 睁开眼,率先看到陆淮聿那张温和俊挺的面庞,陆淮聿的帅气是极富有侵略性的,总是带着锐利的锋芒的,只是此刻他收起了所有的攻击性,只是不安,忐忑,又贪婪迷恋地看着梁瑾。 陆淮聿被梁瑾静静地注视着,心中有一种即将被审判的预感,他想,可能就是今天,悬在头上的那把刀终于要落下来,梁瑾终于不愿意再忍受他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一点也不愿意再看见自己。 原来暖黄色的灯光也可以这么刺眼,陆淮聿感觉自己的心上绑着一条细线,在梁瑾的沉默里被不断收紧,拉拢,让他感到有些难受。 梁瑾半个下巴都埋在这条陆淮聿给他围上的围巾里,车里暖气开的足,他的脸上泛出来一点淡淡的粉色。 陆淮聿看见他红红的嘴巴一张一合,说:“陆淮聿,我好像没那么讨厌你了。” 即使已经过去很久很久,陆淮聿仍旧无法忘记听见梁瑾那番话时的感受。 他的大脑“嗡”的一声,就像有烟花在脑子里炸开来,接二连三地引起反应,叫他被这天降的惊喜砸的晕头转向,几乎分不清东西南北。 陆淮聿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他高兴的要发疯,想要把梁瑾紧紧揽入怀里,把这个叫他又爱又恼的人死死抓住不放,却又怕把人吓跑,心率也快到不太正常,拄在腿上的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最后落回到膝盖上,还是没动,拘谨得不行,像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 如果不是梁瑾看出来他的手在发抖,发动车的时候甚至忘了松手刹,还真以为他有多么淡定呢。 陆淮聿的心跳接连漏了好几拍,险些心律不齐。 陆淮聿从来没有预设过这个场面,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梁瑾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已经很好很好了。 来不及打腹稿,又迫切地想要回应梁瑾,想要剖开自己满是赤诚的心给他看,但最后也只是硬邦邦地说:“没关系,你讨厌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他从未奢望过,梁瑾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设身处地的想,陆淮聿也不会想要搭理这样一个让自己受了如此多委屈,到头来还处心积虑欺骗自己感情的人。 他只是执拗的不愿意放过自己,又不想要梁瑾忘了自己。 才会这么死乞白赖地跟在他屁股后头跑了三年。 所以就算是因为同情,也没关系。 第56章 56 “还像梦吗?” 陆淮聿有意控制车速, 想要把共处的时间线拉得长一些,再长一些,但梁瑾也不是傻子, 他瞥了陆淮聿一眼,出声问道:“要不然我来开?” 陆淮聿拒绝了梁瑾的好心提议, 踩油门的力道明显大了一些, 他僵直身体:“不用。” 梁瑾容易心软,这一点陆淮聿很清楚, 他更清楚梁瑾不可能彻底割舍下章邵琼的存在, 十几年的养恩, 即使后面爆发了冲突, 也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过深厚的感情羁绊, 想要彻底断开,这不比挖心掏肺要好受多少。 梁瑾可以一年都不和章邵琼碰面,平日里也减少一切联系,但如果章邵琼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他一定会来看她。 所以陆淮聿今天来梁瑾家楼下等, 他就是在赌, 赌梁瑾就是嘴硬心软, 赌他放不下这一切,赌他会上自己的车。 他赌对了。 结合梁瑾今天晚上在车里说的话, 陆淮聿想, 其实也不是毫无预兆,如果之前的梁瑾是一个封死的沙漏,他不是看不出,这沙漏早有松动的预兆。 如果梁瑾真的铁了心要拒绝一个人, 陆淮聿应该没有机会缠着他这么久。 两人分开后的第一年,陆淮聿只能从透过电视机和手机看看他,陆淮聿没有本事强逼梁瑾出现在自己面前吗,他当然有。 但他不想,也不能再这么做。 只要梁瑾不想,即使他本人亲自到了片场,梁瑾也有一万种理由躲开,不见面,不说话,不沟通,好像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刚开始的一年,陆淮聿觉得梁瑾残忍,他想,梁瑾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怎么还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凭什么呢,大家都不无辜,凭什么陆淮聿的后果最严重,像不可饶恕的罪犯一样,直到后来陆淮聿在梁瑾的房间里,第一次仔细地翻开那本被梁瑾无情丢在房子里的记事本。 前面大半年,的确只有倒计时的字样,梁瑾没有对自己的生活,对自己的状态有任何一点赘述。 一直往后翻,才依稀出现了很简洁的短句。 并且从这里开始,倒计时的日期消失了,Date栏不再出现机械的日期,变成了空白,下方的横线栏上出现了清秀隽逸的字迹。 “这算喜欢吗?” “变本加厉的坏。” “好累” 这句话后面有黑色的墨迹,但被水色晕开一片,后面的字样难以辨别,陆淮聿想,梁瑾一定是在写的时候忍不住掉眼泪了,即使他没有写上具体的日期,这也并不难猜,因为从这页往后隔了很多页,梁瑾才开始重新记录。 “可能是生病了,没有力气,不想吃饭,但是他很耐心,那好吧。” “他说喜欢,我不信。” “赵明屿来了。” 后面几页的留白陆淮聿也清楚,那是因为梁瑾半夜犯胃病,在医院结结实实住了几天。 “原谅。”这一页只有两个字,但梁瑾写的时候用了极大的力道,力透纸背。 他写下原谅,说着要原谅,心里却没有真正原谅过任何一个人。 他只是太累了,爱一个人好辛苦,恨也同样,爱恨都需要消耗极高的自身能量,但梁瑾已经透支了,他连恨都没有力气,所以他写下原谅,他是要放过自己,不再惩罚自己的心。 梁瑾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被真相蒙蔽,傻乎乎地献祭自己,又在这样的过程中喜欢上了一个不正确的人。 “不能离开,那可以做主自己的感情吗?” 后面没有其他的内容了,陆淮聿合上本子,心里好像被人用利刃刨开一块,鲜血汩汩往外流,酸楚却如同上了发条一样,一泵一泵毫不留情地闯进心里,和血肉搅和在一块。 梁瑾也是如此痛苦吗,在知道章邵琼的故事,在知道自己编织的陷阱时。 原来是因为喜欢,因为有过期待,所以反扑的时候才会那么疼,疼到说不出话来。 陆淮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犯下的大错,想要说对不起,想要去弥补,但梁瑾已经懒得再看他一眼了。 他不死心,去找过梁瑾,结果是看到他疲倦不堪地靠在墙上,眼神是平静的湖水,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陆淮聿却记到现在:“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从一开始,就全是错的。” 陆淮聿也曾想过,放过梁瑾吧,就像他曾经请求自己的那样,见面当作不识,从此了无关系,但他做不到。 后来他得知赵明屿还跟梁瑾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要有耐心,要等一等,给梁瑾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仔细考虑清楚。 他想,算了,哪怕再被厌弃,哪怕再被嫌恶,他还是想再试一次,试很多次,试到再没机会可试为止。 — “我送你上去,好吗?”陆淮聿目视前方,把车停好,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常,如果尾音没有发颤的话。 梁瑾没拒绝,下了车,没拒绝就是同意,同意就是允许。 这次梁瑾不再走在陆淮聿身后,他站在陆淮聿的身侧,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前走。 陆淮聿侧着脸,看他柔软的头发,可爱的发旋,漂亮的鼻子,长长的睫毛。 因为有梁瑾带着刷脸,陆淮聿不用再在保安这做访问登记,他表情淡淡的,心里想的却是,早晚有一天,不用梁瑾带着他也能自由出入。 到了楼下,只要坐个电梯就能上去了,但陆淮聿也跟了上去,梁瑾没说不可以,在两人安静的氛围中默许了他的尾随行为。 “叮”的一声,梁瑾所住的楼层到了,他走了出去,陆淮聿抬脚跟上去。 但再往前跟,就不行了。 所以梁瑾转过身,看着陆淮聿的眼睛,有一点无奈地说:“好了,都送到家门口了。” 陆淮聿眼神清明正直,低低地“嗯”了一声,半是不舍地说:“我看着你进去。” 梁瑾看了看他,没说别的,轻叹了口气,说行吧。 因为梁瑾记性不好,平时工作又忙,一旦连轴转起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记得钥匙扔哪,一次两次还能让周阳给他送备用钥匙,次数多了梁瑾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干脆把大门的锁换成了指纹的。 电子屏幕在湖南的环境中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照亮了梁瑾的下巴尖。 梁瑾打开门,刚要走进去,想起了脖子上围着的围巾,伸手把围巾摘了下来,准备还给陆淮聿,结果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本来就是送你的。” 梁瑾“噢”了一声,又说谢谢。 这说的也是实话,陆淮聿虽然不能天天在梁瑾面前刷存在感,但他从工作室、粉丝发出来的物料上看,每回看到梁瑾空落落的脖颈,恨不得自己帮他围上,然后打电话质问陈琪知不知道现在气温多少度。 陆淮聿站在门口,跟个木桩子似的,梁瑾说一句,他动一下,反正就是不想走。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梁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就是觉得现在的陆淮聿看起来有点可怜,好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梁瑾的脚步停住,踌躇片刻,重新往外走出来,靠近了陆淮聿一些,抬起头,借着玄关处打开的灯光,细细注视陆淮聿的脸,盯了几秒,又伸手,摸了摸陆淮聿有些凉的脸颊,指尖蹭过他的眼尾,点上微弱的热度。 “陆淮聿,你就是这么追人的啊?守在别人家门口不走?” 陆淮聿垂眸看他一眼,语气很轻地来了一句:“我感觉好像在做梦。” 他是真的在用很温柔,很珍重,但是又有一点悲伤的眼神在看梁瑾,好像他是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泡沫,在陆淮聿无聊的人生里激荡出一点水花,然后就消失。 “这样啊。”梁瑾没把手抽走,温吞地应了一声。 明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温馨,但陆淮聿心里酸酸的,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半天也没接出下一句话。 “那抱一下吧。”陆淮聿听见梁瑾说。 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开始动了。 像听到指令的机器人,很快,陆淮聿就俯下身来抱住了梁瑾,双手从梁瑾的肩膀处绕过去,很小心地慢慢收紧,在抱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他慢慢地弯下腰,低头埋在梁瑾的肩颈处,呼出的热气让梁瑾颈窝处的皮肤好像被电流触碰,酥酥麻麻。 梁瑾站在原地,陆淮聿分明没有用多少力气,他却分毫都动不了了,整个人钉在原地,被陆淮聿的气息结结实实包裹住,可感的温度在两人之间流连。 有湿热的液体悄悄滑落,从他的肩窝一路向下,不疼,但很烫,带着灼人的体温,往下流淌的时候,梁瑾感觉身后的皮肤都要被融化了。 梁瑾无法不动容,他本就是心软的人,是陆淮聿一直的坚持,终于让他无数次若隐若现的恻隐之心聚少成多,再一次重新撼动心门,尽管只是露出来一条缝。 “对不起。”陆淮聿仍旧紧紧地抱着他,声音发闷。 “对不起什么?” “所有。” 梁瑾终于给出自己的回应,把碍事的围巾被他挂到肘间后,腾出手,很轻地环住陆淮聿,默不作声地抱了回去。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把手指插入陆淮聿短硬的发梢,小狗顺毛似的一下一下轻慢的抚摸。 他踮起脚,附到陆淮聿的耳边,轻声问他:“还像梦吗?” 梁瑾很少进入陆淮聿的梦里,即使有,也不会像这样,温情地拥抱他,仿佛在说我原谅你了。 他几乎已经习惯了梁瑾的冷漠,无论在梦里梦外。 陆淮聿埋在他的颈窝,摇了摇头。 梁瑾静静地抱着他,不动了。 他想到管家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想到陆淮聿之前和自己说过的那句“就算是亲生父母,也可以不爱自己的孩子”。 到了今天,他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因为陆淮聿就是这样。 真的认真比起来,在被爱的方面,陆淮聿比梁瑾还要贫瘠,即使是养母,即使是假的,梁瑾或多或少,至少曾经得到过。 梁瑾过了好久才叹了一声: “傻不傻。” 第57章 57 “晚安,宝贝。” 梁瑾的一月份过的比他想象中要忙碌很多, 年关将近,陆淮聿同样忙的脚不沾地。 为了手头新接的一个项目顺利落地,陆淮聿临时出发去了一趟首都, 和他父亲早年的旧友联络,因为这次的项目涉及多个产业联合的问题, 同行的还有林听颂。 首都的冬天干燥而寒冷, 原本天气预报说好的晴天,等他们一行人落地, 才发现天色阴沉。 下午, 因为裴晏之临时有事, 所以只有陆淮聿和林听颂二人率先到达洽谈的会所, 向关系还算可以的叔伯们探探消息。 外界一直谣传,说是陆淮聿为了上台逼退他父亲, 可事实并非如此,陆珉章年轻时的确野心勃勃,可年纪大了却少了很多执着,与其说是被逼下台, 不如说是主动拱手相让。 本来陆淮聿的出生, 也就是为了这一时刻, 给自己接手而已。 他对这个儿子没什么感情, 却对他的能力很有信心,退的干净, 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没有这层误会, 陆淮聿和这些叔伯交流的时候也没有被刁难,只是终究太过年轻,在谈及具体项目细节时险些被眼光毒辣的长者问住,幸好这么多年读的书都是真材实料, 涉及专业问题虽然偶有卡壳,但也能迅速接上。 “我听你父亲说,你早年是在英国留学回来的?” 陆淮聿放下刀叉,打起精神应付道:“是的。” 但对方显然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打算,接着问:“我记得你奶奶之前想给你物色成家对象,怎么到现在都没什么消息,是你眼光太高,还是你奶奶不够上心” 陆淮聿不喜欢别人插手管自己的私事,按下心中的不耐,避而不答想把话题牵回去:“陈叔,我们还是接着聊那个项目吧。” 坐在陆淮聿左边的一位伯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抬起来拍了两下,笑声爽朗:“小陆,你陈叔也是关心你,他问两句也没什么。” 被叫陈叔的人面上仍带着笑,看出来陆淮聿的不配合,但也不明说:“我有个女儿,今年也在英国读完研究生刚回来,我想你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或许会有很多话题可聊。”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陆淮聿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把这话接住,哪怕只是面上敷衍也可以,但他没有。 “抱歉。” 陆淮聿顿了顿,神情认真:“我喜欢男人。” 被叫陈叔的男人脸色不大好看,被小辈堂而皇之地拒绝,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小陆,你说这话是在应付我老头子啊,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儿。”陈叔看向陆淮聿的眼睛微微眯着,没有先前那么友善。 陆淮聿坐得笔直,压根没怎么在脑子里多想,很轻地笑了一下,回答说:“还没追到,也不好太声张。” 他说这话时态度坚定,音量也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也正因此,对面的人迅速黑下来的脸色也同样很清楚。 可今天不是他们二人的主场。 林听颂急得在桌下下边伸腿怼了陆淮聿一下,只是当事人依旧面色不改,也不说些圆场的话,铁了心要把这事拒绝干净。 陆淮聿让梁瑾心碎过一次,就不可能再和什么陈小姐进行无谓的接触,即使眼下打通陈叔这条关系是最快的捷径。 眼看着场面越来越沉默,林听颂坐不住了,笑着跳出来打马虎眼,举起眼前的高脚杯:“陈叔,怎么好事儿只想着陆淮聿啊,偏心了啊,我还单身适龄呢,先考虑考虑我呗。” …… 回酒店的车上,陆淮聿皱着眉看手机,好像在处理什么很棘手的问题。 “你在看什么?”林听颂斜着眼睨他,侧过身去看他的手机。 陆淮聿若有所思道:“你说,明天送洋桔梗还是曼塔?” 林听颂终于眯着眼看清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个订花页面,很显然,对于琳琅满目的花种,某人有些无从下手。 陆淮聿这两年一直跟在梁瑾身后跑他是知道的,但陆淮聿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一直没有什么大动作他也是知道的,这会突然开始送花,倒是让他有些好奇。 “不是,你刚才在饭桌上说的在追,是真的在追啊?我都以为你放弃了,追梁瑾吗?” 陆淮聿终于选择完毕,选择加急空运,填完地址,很爽快地付了钱。 “是。” 林听颂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知道了知道了,我说你今天晚上发什么神经,早就想拿出来说了吧。” 陆淮聿关上手机:“他说要和我试试,我总不能再叫他失望。” “哥们儿”,林听颂绝望地往后一靠,仰着头,幽怨地说:“那你敷衍敷衍这老头把资源拿到手再说啊,现在怎么搞啊,马上过年了还折腾这事,年后能不能开工啊?” 陆淮聿没理会他的怨言,只是说:“不用担心这个,不是非他不可。” 林听颂闭上眼,心想随便吧,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 “哥,今天收到的花给你插这个瓶子里了哈。” 梁瑾晚上陪着资方吃饭,喝了点小酒,这会儿有点微醺,反应慢半拍,过了一会才抓了抓头发,说知道了。 受不了身上的酒味,梁瑾捏着衣服闻了一口,很嫌弃地扯开衣领,捏着鼻子进了浴室。 【回酒店了吗?】 梁瑾坐在浴室里吹头发,越吹越困,终于在打了第三个哈欠的时候,发顶到发梢都已经变得干燥而柔软,他吸了吸鼻子,觉得有点晕,但比之前醉酒都清醒很多,不至于到了床上倒头就睡,也还能认得清字。 他躺到床上,看到陆淮聿发来的信息,虽然不太有精神,但还是回了。 【嗯。】 下一秒,一个视频电话弹了过来。 梁瑾撑着身后的枕头,半靠着坐了起来。 “怎么了?” 屏幕那头的梁瑾眼里水光滟滟,双颊带着从皮肉深处散发出来的粉红,眼尾微微垂着,讲话的声音有点哑,尾音却扬着,整个人乖得一塌糊涂。 陆淮聿心里痒得厉害,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你喝酒了?” “对啊”,梁瑾笑眯眯的,漂亮的眼睛阖上一点,两根细白的手指并到一起,接着说:“喝了一点点。” 陆淮聿的声音配合着低下来:“这几天的花喜欢吗?” 梁瑾好像真的在认真回忆,好半天才重新看向屏幕,点点头,说:“喜欢。” 陆淮聿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很认真地说:“那就好。” 梁瑾笑了一下,说:“——我考考你啊” 陆淮聿点点头,说:“你问。” 梁瑾的身体往下滑了一点,看陆淮聿真的正襟危坐起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本来想问你还记不记得自己送了什么花,但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了,算了。” 本以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没想到陆淮聿沉默了几秒,真的开始有条不紊地报名字:“白雪山、茉莉、粉荔枝、娜欧蜜” 大有梁瑾不说停,他就要一直报下去的意思。 “你是不是傻?” 梁瑾嘴唇很红,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点可爱的虎牙,笑得半个人歪倒在枕头上,酒店提供的睡袍是均码,对梁瑾还是略大了一些,半个肩膀都露了出来,细皮白肉,但梁瑾也懒得去管。 陆淮聿看着手机里的梁瑾,没什么表情,但衬衣下的肌肉紧绷,不动声色地开始录屏。 “怎么不说话?” 陆淮聿轻咳了两声,低声说:“把衣服拉上去吧,会着凉的。” 这话听起来还挺正道的,但梁瑾跟他又不是刚认识,不会被他的假意绅士骗到。 梁瑾低头看了一眼,很随便地把衣服扯回来一点,仍旧松松垮垮的。 没等到对面的人说话,梁瑾慢吞吞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吃掉一样。” 陆淮聿正坐在书桌前,他支着手,手指抵着额间,强忍着冲动,声音带了一些哑意:“不会。” “不会把你吃掉。” 想到今天晚上刚订的花,陆淮聿提醒梁瑾:“明天也会给你送花。” 梁瑾哼了一声,整个人滑进被子里,手机立在床头柜的支架上,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哪有追人只叫别人代为送花的,没诚意。”梁瑾拖长尾音,眉心微蹙,好像真的很不满意。 陆淮聿也想回去见他,可是越靠近年底事情越多,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 只是梁瑾说的不无道理,陆淮聿这样的追人方式,确实很没有诚意。 “快了,我忙完就去找你。” 梁瑾“噢”了一声,不讲话了,眼尾耷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困了吗?”陆淮聿的声音很轻,问道。 梁瑾闭上眼睛,被酒精熏过,连眼皮都上了一层颜色。 “是有一点” 陆淮聿有点舍不得挂,于是哄着他说:“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挂。” 梁瑾是真的很困了,他抬手关掉壁灯,就乖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埋在被子里面,只露出来一张白净的脸,很快就睡着了,面容平静。 陆淮聿的耳机里传来他清浅的呼吸声。 “晚安。” 不知道看了多久,陆淮聿才对着屏幕,用很轻的声音,和他道晚安。 晚安。 宝贝。 第58章 58 “你是头彩。” 上午十点整, 梁瑾收到了陆淮聿发来的消息。 是一张截图,上面是他的航班信息,预计会在今天下午四点左右到达。 紧随其后的, 是一条新的文字信息。 【今天可以出来见面吗?】 梁瑾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他才刚刚结束上午的拍摄, 陈琪嘴上说的好听, 哄他上次回来就没什么工作了,结果别人主编一上门, 她立刻就松口答应。 周阳给他订了一份减脂餐, 水煮鸡胸肉, 西兰花, 紫米,撒了一点点海苔肉松, 还有一堆绿油油的草,梁瑾拿筷子索然无味地拨了两下,眼神放空。 以他的身材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减肥了,皮肉紧贴着骨头长, 皮相骨相都挑不出毛病, 只是昨天晚上喝了酒, 在酒宴上吃了些乱七八糟的, 几乎算得上是放纵了,所以今天吃点差的, 就当是回归均值水平。 梁瑾盯着手机上的航班信息看了半天, 从索然无味的饭盒中抬起头,叫了周阳一声。 周阳干脆利落地扒着椅子坐到他面前,问他什么事儿。 “等会拍摄结束你们先走吧,我等会有点事。” 周阳好奇地看他一眼, 往嘴里大口扒饭,口齿不清:“啥事儿啊,私人行程?” 梁瑾点点头,说是。 陈琪坐在化妆椅上,听到他们的对话,非常敏感地转了过来,眼睛危险地半眯起来:“什么私人行程?给我老实交代清楚啊。” 也不怪陈琪刨根问底,她实在是害怕梁瑾下午出去一趟,第二天照片就爆出来说什么私会。 梁瑾很自然地夹起一块西兰花,嚼了半天,才说:“见个人。” “谁啊?” 反正陈琪他们迟早也会知道,梁瑾干脆也就不瞒着了,他向来不会做没什么意义的事。 “陆淮聿。” 哦。 喔? 噢!!! 周阳宛如那个毒唯突然发现自家蒸煮要开始炒cp一样震惊:“我靠!真的假的!?” 梁瑾被他的反应都笑了,眼里染上一点笑意:“真的。” 周阳感觉世界都魔幻了,他觉得他俩配得不行的时候梁瑾嘎巴一下就和人家分开了,态度坚决,一点情面不留,耗到周阳从cp党变成了毒唯,结果这两人又黏糊糊到一块去了,大有旧情复燃之势。 嘴里的烤肉都不香了。 “不是,为啥啊?不是说看他就烦吗?又爱上了啊?”周阳好像那个古代的封建大家长,眼睁睁看着自己宠爱的女儿要和别人家的混小子私奔,一肚子话最后只憋出来两句。 梁瑾低头嘟哝一句:“我觉得他有一点可怜。” 周阳嘴角抽了抽。 hello? 你说谁可怜? 梁瑾又补充:”不想折腾了,就” 陈琪没有周阳这么震惊,认真算起来,她认识梁瑾要早得多,对梁瑾的脾气也摸得更透。在陆淮聿两年多时间里穷追不舍的死缠烂打里,她比周阳要更为敏锐,梁瑾的松动早就开始了。 就凭最开始即使公司搬出封杀,威胁梁瑾让他在这个圈里再也混不下去,他也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这个事情来讲,如果梁瑾真的恨极了陆淮聿,决心再没有一点可能,陆淮聿怎么能缠着他这么久。 “所以呢,你们现在是进行到哪一步了?” 梁瑾的脸有点红,说:“他说要追我。”? 周阳有点反应过来了,呵呵笑了一声,阴阳怪气:“这还用追啊,你脸都红成这样了,咋的,这鸡胸肉里有酒啊,我很服了,哥。” 梁瑾不太服气地看他一眼,低头吃饭,不说话了。 过了几分钟,周阳表情沧桑,打了个饱嗝,说服了自己:“谈吧,27了也是该谈恋爱了,再不谈都要有老人味了。” — 梁瑾下工的时候已经傍晚六点了,但陆淮聿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只是耐心地等着。 “等很久吗?通告上写得是要早一点,但是拍摄没那么顺利。” 梁瑾看他表情有一点僵,开口解释道。 “没有”,陆淮聿立刻否认了,天气很冷,说话的时候都能冒出白气,他先梁瑾一步,替他拉开车门,然后很快绕过车头,也上了车。 刚下工,梁瑾还没从工作实感中抽离出来,陆淮聿上车之后,见他还在发呆,很轻地笑了一声,侧过身去,半个身体俯到梁瑾身前。 两人的距离靠得极尽,梁瑾可以很清楚地闻到陆淮聿身上那股干净温暖的香味,他对气味一向很敏感,喜恶也非常明显,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股香味很好闻,让他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 梁瑾抬起头,半仰着脸,温热的嘴唇不小心擦到了陆淮聿的下巴,两个人皆是一愣,陆淮聿抓着安全带的手顿住了,他低下一点,又朝梁瑾靠近一点,从外面往里看,好像要压在梁瑾身上,整个人把他笼住了。 尽管他们的皮肤没有触碰到一起,衣服穿的很厚,没有任何身体接触,除了彼此之间交缠的呼吸声,车里安静得可怕。 陆淮聿在此刻吞咽口水的声音显得非常明显。 梁瑾被他暗沉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挡住了脸,很没底气地说:“别看了” 陆淮聿咳了一声,知道梁瑾开始不自在了,退开一点,帮他系好安全带,然后坐了回去。 临近目的地时,梁瑾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不能随随便便、不加任何掩饰地,和普通人一样在街上露面的。 红了和没红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一星半点,但任何事在梁瑾这里都有一点滞后性,接受自己已经稳坐二线这个事实,也实打实花了一段时间,至今梁瑾回忆起那几段被堵在路上走不动路的过去,还是会心有余悸。 “怎么了?”陆淮聿见他半天不动,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个餐厅,低声问道。 梁瑾转过来用求助的眼神看他,很难为情地咬着下唇:“我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戴帽子,我不能直接就这么进去” “没关系”,陆淮聿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原来只是这么一点小事,他的眼神很包容,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别人。” 梁瑾就这样晕乎乎地被他带了进去。 陆淮聿总是这样,如果他决定要做一件事,那就很难失败,梁瑾在电梯里,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心里止不住地想。 正如陆淮聿所说,整个餐厅一层都没有人,两个人被领着入了座,侍者接过陆淮聿换下来的大衣,黑色高领很好的勾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身材衬托得非常好,用肉眼都能看出掩盖在衣物下方硬邦邦的肌肉。 梁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他的私服一向是以简单、舒适为终极目标。 明星和普通人不同,平日的工作里一直在穿光鲜亮丽的华服,难得能够掌控的时间里只想尽可能地让自己舒服。 但此刻在一顿四位数起步,且包下所有位置之后可能直逼七位数的餐厅里吃饭,梁瑾觉得自己今天的打扮突然就显得很不够看。 “下次来这么正式的地方,你要提前跟我说。” 他就这么穿着最简单的衣服,青靓白净,用漂亮的眼睛表达自己。 “这样就很好。” “什么?” 陆淮聿坐得直,英俊又温柔,“是你坐在这里,就够了。” 梁瑾揉了揉自己的脸,说好吧。 吃一顿饭用不了太多时间,只不过走的时候,陆淮聿找经理要了一个全新的口罩,然后放到了梁瑾的外套口袋里。 回去的路上经过了一家很有名气的蛋糕店,陆淮聿把车停在马路边上,偏过头问梁瑾:“要买一点甜品吗?” 梁瑾顺着他的话,去看那家蛋糕店,很快反应过来,这家蛋糕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就是他曾买过的,还带回陆家以此为借口,哄骗陆淮聿尝尝。 如果不是梁瑾想多了的话,那陆淮聿试探的手段绝对称不上高明,是否是他仍旧不肯相信,不肯相信梁瑾是真的放下了过去,重新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你想吃吗?”梁瑾反过来问他。 陆淮聿对这些甜食一向不太感兴趣,但他知道梁瑾很喜欢这家蛋糕店,他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梁瑾还喜不喜欢,所以才刻意停车问他。 “如果你想吃的话,我现在去买。” 梁瑾抬眼,笑了笑,说:“我还挺饱的,下次吧。” 陆淮聿默了几秒,重新发动车子,汇入车流里。 “后面什么安排啊。”梁瑾的脑袋半靠在车窗上,不知道陆淮聿要带他去哪。 “带你回去。” 梁瑾听到这个回答,慢慢坐起来一点,“噢”了一声,又问:“那你呢?” 陆淮聿看他一眼,解释道:“我晚点要赶趟飞机。” 他看梁瑾的嘴角一点点变平,以为他是不开心了,又说:“下次不会这样。” 不会哪样? 不会这样为了两个小时的约会放弃直达,硬生生增加了交通时间,只是为了转机的时候可以来和梁瑾吃一顿晚饭。 在四点下飞机之后,陆淮聿花了一个小时,马不停蹄赶到梁瑾的拍摄地,然后在楼下等了他一个小时,最后成功接到梁瑾,带他去享用了一顿很昂贵的晚餐,耗时两个小时,现在,他要把梁瑾送回到酒店,再自己驱车前往机场,等待一个小时之后的飞行。 陆淮聿语气正常,表情平淡,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他在等待的时间里也可以进行移动办公,对他来说只是在车上办公,和在飞机上办公的区别而已。 而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的心情被期待灌满,每一次抬头,都是在迎接自己爱的人,陆淮聿第一次觉得无聊的等待其实也可以充满趣味。 所以他看着梁瑾,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麻烦,也不疲惫,梁瑾,抬起头,看着我。” 梁瑾果真听他的,眼睛里倒映着陆淮聿英俊的面孔。 如果守株待兔就可以重获幸福,那农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但陆淮聿是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才有机会,用等待就重新换来梁瑾的另眼相看。 “如果只要花费一点等待的时间就可以重新拥有你,这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头彩。” 有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两人的对视中缓慢孕育成型,黏稠的,抽丝剥茧。 “陆淮聿。” 梁瑾轻轻叫了他的名字。 后面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梁瑾自己回忆时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陆淮聿已经把车开进了酒店的地下车库,现在是安全的。 于是梁瑾低头解开了安全带,“啪嗒”一声,肉身重获自由。 陆淮聿被他叫了一声之后就一直看着他,很安静的不说话,等待梁瑾的下一步动作。 梁瑾往侧边挪了一点,更靠近中控台一点,他认真地借着灯光,用视线描摹陆淮聿的面庞,然后伸出双手,托住了陆淮聿的脸。 再一次靠近,陆淮聿配合地前倾,掌心的温度热热地传达。 陆淮聿的心跳如同擂鼓,每一下都跳得很重,仿佛要在生命里留下痕迹。 理性再也按耐不住情感,此后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心一横,梁瑾仰头,贴上了陆淮聿的嘴唇。 梁瑾全程都闭着眼,而陆淮聿自上而下,看着梁瑾,看他不那么熟练、又勇敢地试图在自己身上掌握主导权。 陆淮聿的嘴唇很软,让梁瑾想到前段时间休息室里助理买回来的棉花糖,起初只是两片薄薄的嘴唇贴在一块儿,很快,梁瑾微微张开嘴,笨拙而生疏地学着以前陆淮聿吻他的样子,像吃糖一样吮吸□□,轻咬着不放。 “砰”的一声,脑中紧绷已久的警告线终于断了。 “可以亲吗?” 有过前车之鉴,陆淮聿不敢再随便对梁瑾动手动脚,即使这一次是梁瑾自己主动的。 得到首肯之后,陆淮聿立刻伸手托着梁瑾的后脑,分秒之间已经反客为主,很大力地吻着梁瑾,像从前那样,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后撤。 简单的亲吻变得复杂,舌尖相缠,亲密相依,交换呼吸,车内一时水声啧啧。 过了好久,梁瑾双手抵在陆淮聿胸前,快要喘不过气,才终于被放开。 舌根都要被吸得发麻,嘴唇因为过度使用变得红肿,被人蹂躏得很惨,还带着极为明显,湿润的水光。 陆淮聿看起来有些懊悔,他太急了,他害怕梁瑾会再一次被自己吓跑。 但梁瑾只是仰着脸看他,说:“陆淮聿,你亲得我好痛。” 然后伸出一点自己被吸得发红的舌尖,展示给陆淮聿看,控诉对方一点都不体贴的亲密行为。 陆淮聿竭力想要保持冷静,但没能做到。 他扣着梁瑾的后脑,又吻了上去。 第59章 59 “那就不听。” 像被人拼命抽打的陀螺一样连轴转了十几天, 梁瑾结束最后一项工作,坐上回程的飞机。 也终于迎来了,用两年无休换来的三十天假期。 回来的行程时间没有和粉丝公开, 一个是因为年底这段时间机场人流量大,粉丝来接机容易引起公共安全问题, 另一个也是因为, 这次来接梁瑾的人不是公司安排的工作人员。 而是陆淮聿。 梁瑾全身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中跟着人流, 低着头走出去。 陆淮聿把车停在外面的机场大道上, 穿着黑色大衣, 半靠在车门上, 没看手机,一直盯着不断有旅客往外走的大门看, 直到看到梁瑾出来,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累不累?”陆淮聿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拖着的拉杆箱,梁瑾拍了拍他的手, 很亲昵地牵住他, 然后回过头小幅度地跟工作人员摆了摆手, 这才跟着陆淮聿上了车。 陈琪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 心中感慨万分,最后冒出来两个字: “挺好。” 周阳帮忙把行李箱往的士的后备箱里一丢, 满脸轻松。 自从梁瑾和陆淮聿越来越好, 谈恋爱谈得渐入佳境,陈琪的工作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些盯着梁瑾私生活不放的狗仔就算拍到了什么,也根本不敢放出来。 他们可以丢小明星的八卦来娱乐大众,但陆氏财团总裁的地下情, 就算让他们拍到了,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没人敢往外放。 因为上一个试图报道的公司已经直接被陆淮聿摁灭了。 “下次不要来接了,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梁瑾心里虽然很高兴,但还是担心。 “怕什么,我有分寸。” 梁瑾看他一眼,说:“你的分寸就是让人家企业关门大吉。” 陆淮聿自知理亏,但不觉得有错,一边发动车子,单手带着方向盘打了个圈,掉了个头开了出去,说:“我已经提醒过他们了。” 梁瑾在这些事情上向来说不过他,也就不说了。 陆淮聿把车窗打开一点,车内的温度混入一点冷风,暖气开久了的闷热被迅速横扫。 “更何况,我不是在追你吗,我想来接你。” 自从那个吻之后,陆淮聿像是找到了一个支撑点,迅速开始得寸进尺,梁瑾只顾低着头玩手机,随他去了。 “你过年有什么安排?”在等红灯,陆淮聿的手越过中控台,牵住梁瑾,捏他的手指玩。 梁瑾想了一会,说:“在家里呆着,然后约了钱程心,他回国了。” 陆淮聿牵着他,单手扶着方向盘。 “青雨可能会来找我,但她现在还在组里拍戏,到时候再说,一月中旬还约了两个导演聊剧本” 陆淮聿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梁瑾还真给自己安排了一堆事情。 他轻笑一声,一边慢条斯理张开梁瑾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插进他的指缝,然后慢慢十指相扣,锁住,问道:“我呢,哪几天分给我?” 梁瑾停顿一会,没出声。 好半天才说:“你不是要回陆家吗?” 陆淮聿几乎要听笑了,回复他:“我回陆家只要吃顿饭就可以走。” 梁瑾想了想,说:“那你想来找我的时候可以给我发信息,我会看的。” 如果是以前的陆淮聿,可能会恶狠狠的把梁瑾扣到胸前,不由分说地吻他,充其量再很凶地问一句:“那我呢!” 但现在的陆淮聿只是淡淡地点头,然后应了声好。 — 可能是上天特意安排,也可能是陆淮聿从哪打探来的消息,总之他来的这天,梁瑾家里已经很热闹了。 宋青雨提着大包小包的菜来了,钱程心买了很多肉食,这会正堆积在厨房流里台上,周阳站在里间,拉开冰箱门说要给大家尝尝他的独家秘方火锅底料,并夸下海口说一定馋得他们三个人口水直流,并且从此以后听见周阳的名字就会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立刻有反应。 陈琪跑去国外度假了没能到场,但在线上给他们买了很多鞭炮,说是下午的时候就会有专人送上门来,叫他们留到春节那天晚上拿出去玩。 宋青雨对着手机屏幕笑,说:“琪姐,我春节那天还要录节目,怎么放你买的烟花啊?” 陈琪也大方,说你给我个地址,我再给你买一份,到时候送到片场去好不好,宋青雨就笑嘻嘻地说好,然后给她报地址。 “笃笃笃”,门铃响了,钱程心心说这么快,刚挂电话就送上门了,从沙发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开了门,没想到来的既不是鞭炮,也不是送货的,而是陆淮聿。 钱程心久居国外不假,但陆淮聿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看见来人,他上下打量两眼,抬手就准备关门。 宋青雨从厨房走出来,手套摘到一半,看见陆淮聿,吃了一惊,说:“陆总。” 陆淮聿还挺有礼貌的,没直接进去,先问了一句:“我能进去吗?” 宋青雨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可能人到门口了把他赶走,急忙让他进来,然后才猛地想起这不是自己家,又说让他等等,急匆匆去房间里把梁瑾喊了出来。 梁瑾刚在房间里换好衣服,他在厨房洗菜,把衣裳给打湿了。 他穿上一身新的米白色毛衣,下身套着一件宽松的灰色裤子,脸上的眉眼温柔,出来看到陆淮聿站在门口,有一点诧异,但不多。 陆淮聿看见梁瑾出来,整个人的气场都软下去一大半,肉眼可见的温和。 “你怎么来了?”梁瑾问他。 陆淮聿低垂着眼,说:“我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正好我给你买的投影仪到了,就想给你送过来,没想到你这里这么热闹。” “不好意思啊”,他伸出手握上陆淮聿的手腕,有些凉,顺手把人带了进来,不知道他在等自己消息的时候在楼下站了多久,说:“我先前在厨房里,后来换衣服去了,没看见消息。” 陆淮聿反被他冰了一下,反手握住梁瑾的手指,低声说:“手怎么这么凉。” 梁瑾睫毛轻颤,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和陆淮聿拉拉扯扯,不好意思是一方面,不喜欢暴露出去也是一方面,他把手收了回来,急忙转移话题,朝陆淮聿身后看去,问:“投影仪呢?” “我给你捂捂”,陆淮聿牵着他的手没放,带他到门口和工作人员沟通。 梁瑾想了想,说就装在客厅吧,陆淮聿说好,这才让负责安装的人进来。 梁瑾一开始是租的这栋房子,后来房东急用钱想卖掉,梁瑾住惯了又不想挪窝,正好手里的钱也够,干脆就买了下来,后来一直跟着剧组跑,人也不在这常呆,干脆找装修公司把房子重新整装了一遍。 和陆家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暖调墙纸,墨绿色的台灯,纯灰的沙发,阳台门口还摆了一排多肉。 工作人员开始按序安装,宋青雨他们进厨房给周阳打下手,眼下只有他们两个站在一块。 梁瑾挠了挠陆淮聿的手心,陆淮聿立刻偏过头,侧耳去听他说话。 “你吃了吗?” 陆淮聿马上就说:“还没有。” 梁瑾想了想,又问:“那你想和我们一起吃吗?但是只是很简单的火锅而已。” 陆淮聿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低着头看着他问:“方便吗?会不会很麻烦,要是不方便的话” 梁瑾没有觉得自己掉进了他的陷阱,反过来安慰他说:“不会啊,添双碗筷的事。” 陆淮聿的嘴角不是很明显地向上翘,有一点点矜持地说:“那好吧。” 梁瑾家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宋青雨一边开着水龙头洗圣女果,一边轻摇头啧啧称奇,跟周阳咬耳朵说:“你家哥哥真的被人吃得死死的。” “你看他明明就是有备而来,低眉顺眼好像自己很可怜似的,梁瑾被他耍得团团转。” 周阳早就习惯了,跟宋青雨对视两秒,两人交换信息完毕,彼此都觉得很难得找到了知音,周阳扭头朝钱程心喊了一声:“心哥,豆瓣酱给我递一下呗!” 钱程心不喜欢陆淮聿,看不上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但对于陆淮聿当下装可怜的行为倒没说什么。 梁瑾去照顾陆淮聿的那天晚上,给他发来了几张照片,是陆淮聿藏在柜子里的药盒药瓶。 当时钱程心以为是梁瑾在吃这些药,吓得够呛,后来知道是陆淮聿在吃,才松了口气。 梁瑾本来想过来一起帮忙,但是被陆淮聿拦住了。 “你在这盯着,要是没装好可以及时调整,我去帮厨就好了。” 钱程心正在把买来的生肉先简单烫过一边,捞起锅里面浮起来的血沫,陆淮聿看了一眼,说:“我来切吧。” “行啊”,钱程心把大块的肉舀了出来,放到砧板上,他本来以为陆淮聿只是说说,没想到拿起刀来确实有两分水平。 但这也只是切个肉而已。 “陆淮聿是吧?” 陆淮聿刀下动作没停,说是。 钱程心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冷冷的,讲话也很不客气,但碍于梁瑾就在不远处,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还能让梁瑾回头。” “但你之前为什么没有主动告诉他你生病的事情,早点说估计早追回来了吧?” 陆淮聿默了默,轻声说:“我不是因为生病才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做出那些错事。” “错了就是错了,跟病不病的没关系。” 钱程心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判断出来至少此时此刻他说的不是假话,眼神也不像是掺水的样子,说“在国内我确实搞不过你,但你如果再伤梁瑾的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淮聿放下刀,转过身来,很平静地看着他,所有情绪藏在暗色的眼眸后面,里面的暗涌滚动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不会再有,如果有,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本来想着可能会有点尴尬,但陆淮聿全程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一味地给梁瑾剥虾夹菜,问梁瑾要不要吃,要的话帮他捞上来,一顿饭工夫下来自己没吃多少,先把梁瑾给喂撑了。 最后收拾的时候倒还算轻松,除了刷锅洗碗比较麻烦,其他到没有太多要处理的东西,梁瑾把他们送出门的时候让他们把垃圾也一起提出去了。 周阳站在玄关往里探头看了一眼,心下明了几分,还是问:“陆总还不走?” 梁瑾看了一眼正在刷锅的男人,说:“可能得迟点。” 钱程心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梁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梁瑾,你不是一个人。” 梁瑾看着他的眼睛,轻声答应道:“我知道的。” 把他们都送走之后,家里好像一下变大了,梁瑾感觉有点空落落的,这会房间里只有陆淮聿乒乒乓乓洗碗刷锅的声音。 梁瑾走进去,提醒他:“我买了洗碗机。” 陆淮聿偏过头看他,说:“我知道,我先过一遍热水,不然不干净。” 有时候梁瑾总会感到有些分裂,惊讶于陆淮聿对普通生活的了解,明明这些对他来说绝对算不上日常,就算他看着自己说不知道怎么用电饭煲、不知道怎么焯水,都应该是很正常的,像这样游刃有余,才是不太符合他身份的事情。 梁瑾问他要不要帮忙,但陆淮聿只是叫他去外面歇着。 也不知道梁瑾为什么能对陆淮聿这么放心,低低地应了一声之后真的出去了,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客厅一片昏暗,他以为陆淮聿走了,没想到陆淮聿仍旧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遥控器,正在调试下午刚装好的投影仪。 梁瑾的睡衣是很温柔的浅灰色,也是偏大一号挂在身上,纽扣系到头还能露出小半片锁骨,梁瑾喊了陆淮聿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机器有问题吗?” 怎么可能有问题,几乎是能买到的最高档的配置了。 陆淮聿摇摇头,说没有问题。 梁瑾于是慢慢走过来,顺势在他边上坐下,整个人带着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水汽,暖烘烘的,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飘在两人鼻间。 “给我看看。”梁瑾说着,伸出一节嫩白的手臂,陆淮聿就把遥控器递给了他。 陆淮聿微微抬起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看,看他有一络黑发打湿没有擦干,弯弯绕绕贴在颈侧,视线微动,看他黑亮的眼睛,红色水润的嘴唇,微张的嘴巴里面那一小截若隐若现的舌尖。 看他因为研究说明书,咬着嘴唇,露出来一点雪白。 “噢,我知道了。”梁瑾是个好学的学生,按照说明书一步步操作,很快调制出来自己喜欢的参数,很得意地转过来跟陆淮聿显摆,眼里的神气多到要跳出来。 “这个怎么样?我看网上评分还可以。”梁瑾打开一个电影介绍的页面,陆淮聿说都可以,于是梁瑾很大方地拍拍空余的沙发位置,叫他坐自己边上一起看。 这是一部国内外都很闻名的爱情悬疑片。 梁瑾看得全程心惊胆战的,因为这部影片的编剧不按常理出牌,总是突然会有角色死掉。 “这样很奇怪啊,他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妻子呢?” 梁瑾不太理解杀手的脑回路。 陆淮聿回答说:“因为他心理不健康,他从小是被母亲压迫的,他的妻子也不爱他,只认为他赚的钱不够多是个废物,所以他杀了妻子之后还杀了自己的母亲。” 梁瑾前面听,还觉得陆淮聿只是作为一个观众在分析,后面听到了还没出现的电影剧情。 “你不是说没看过吗?” …… 说漏嘴了。 “我猜的。”陆淮聿诚恳地说。 梁瑾跨坐到他身上,捧住他的脸,胡乱蹂躏:“骗人,你就是看过了!” 他没好气的抓过自己的手机,把爱情系列的都翻出来,叫陆淮聿选一部自己没看过的,反正上面的他都没看过。 陆淮聿看了半天,没说话。 “搞什么,你真的都看过?” 陆淮聿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指,承认道:“这上面的我确实都看过了。” “开什么玩笑?”陆淮聿又不是文娱圈内的,不需要这么大的阅片量储备。 陆淮聿笑了一下,紧接着解释了几句:“之前,你不是说我根本不懂喜欢,也不懂爱吗?” “我也不知道要找谁教我,谁能教我,我问陈言,他给我推荐了很多爱情电影,当然不止爱情,还有关于亲情和友情的,或许从影片里学习不是非常专业且有效的方式,但当时情急之下,我只能先这么做了。“ 投射到墙上的电影仍在播放,梁瑾却沉默了。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梁瑾的手被陆淮聿完全包住,遥控器掉在一旁的地毯上,连一声闷响都没发出来。 梁瑾被陆淮聿困在沙发的一角,仰着头和他接吻。 陆淮聿低着头,很用心的含着他的嘴唇,几经试探,发现梁瑾并不抵触,甚至还微微张开了嘴巴,于是很轻松地探进去,和他纠缠。 所有的反应在此刻都显得无比真实而明显,梁瑾被亲的七荤八素,陆淮聿退开的时候他的手还圈在对方的脖子上,急促地喘着气,眼神有些失焦。 下巴被人捏着,这个漫长湿热的亲吻还在继续。 明明两个人早已经做过更多亲密的事,却没有哪一刻,两颗心的距离变成现在这样,连跳动的频率都变成一样。 “好好看电影啊。”梁瑾低喘着,轻轻推了他一下,觉得陆淮聿不务正业。 “嗯。”陆淮聿仍旧一下一下啄吻。 梁瑾靠过去,耳朵贴在他胸前,清晰地听到陆淮聿一下一下稳健的心跳声。 笑了,说:“陆淮聿,你的心跳声好吵。” “可能是有点激动”,他低下头亲亲梁瑾薄薄眼皮,又往下轻碰他的鼻尖,问:“吵到你了吗?” 梁瑾逗他,“嗯”了一声,陆淮聿就伸手轻轻捂住他的耳朵,哄着他说: “那就不听。” 第60章 60 “我爱你。” 梁瑾早上起来, 先是换了一身比较正经的衣服,非常适合和老年人见面,对镜子仔细检查了一遍, 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下了楼。 他是昨天晚上收到的信息, 一个未知号码, 表达的意思是希望明天有机会可以和梁瑾坐下来聊一聊,言辞礼貌, 不看落款名字, 根本想不到来的人会是陆家老太太, 许岁欣。 这是一个隐私性非常强的会所, 老太太来得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很多,梁瑾到的时候, 老太太面前那碗茶都快凉了。 梁瑾是见过她的,早年在老宅的晚宴上,那时她也是这样笑眯眯地看着陆淮聿,并且放话要给自己的宝贝孙子找一个孙媳妇。 总之梁瑾不会是她心仪的孙媳妇, 但梁瑾还是来赴了这场“鸿门宴”, 正当他在想, 如果老太太甩出来几千万的支票现金叫他离陆淮聿越远越好他该怎么回应的时候, 老太太说话了: “——真俊呐。” 梁瑾愣了愣,下意识转身看了一眼, 房间里只有他和老太太两个人, 总不可能是在说别人。 这出其不意的一招把梁瑾的思绪全打乱了,他抿着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实际上老太太约梁瑾出来见面, 也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她只是想了解了解,要是真没戏,该怎么劝自己孙子,但听佣人说陆淮聿最近春风满面,一看就是情场得意的样子,她想,肯定是梁瑾松口了,于是急不可耐立刻把人约了出来。 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得多,一个男孩子,却让人只想用漂亮形容。 “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叫你离开陆淮聿,那小子跟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你,我是知道的。” 梁瑾本来想说没有,可想想陆淮聿这几年的表现,确实,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跑,不撞南墙不死心,撞了南墙无所谓,觉得老太太说的也不无道理。 “我来找你,主要还是想跟你说说淮聿的事,这孩子嘴比什么都难撬,我想有些事情如果你不问,他肯定瞒着你不说。” “到现在你可能也不太清楚他父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家对他婚事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以及他生的病,到底是个什么病。” 陆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知道感情最忌讳隐瞒,可这些事情都是陆淮聿不愿说的,等那小子自己说出来,又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首先最重要的,陆老太太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们这些年轻人爱来爱去的,我都不感兴趣,你是个男的,他也是个男的,这也无所谓,我只要他这辈子身边有个知冷热的人陪着,至于继承遗产的事情,陆淮聿要是想,从陆家旁支里过继一个,也不是什么问题。” 老太太咕咕哝哝地说:“反正到时候我也早没了,想管也管不着。” 梁瑾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太礼貌,憋住了。 “总归是他自己的,爱给谁给谁,由着他去。” “他爸妈从生下他之后也从来没负过责任,现在也没资格过问他的事情。” 陆老太太说到这里,默了默,继续道:“他妈妈是个狠心的,当年生下他就走了,他爸爸和他妈妈没感情,更不在乎他,都是当年老头子逼的,逼的珉章生个继承人出来。” “平常人家最简单的爸爸妈妈的嘘寒问暖,他一点都没有体会到,要不是当年被我接过来,真不知道这孩子要长成什么样子。哪有孩子能从小被迫面对爹不疼娘不爱的局面,哪怕家里家财万贯,又不是他自己要被生出来的。” “我把那孩子接来放在身边养的时候,他已经很有主见了,脾气怪得很,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老婆子我花了七八年才把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捂热。” “我应该早点把他接过来,但那段时间老头子没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才继续讲: “陆淮聿说你骂他根本不懂爱,不是我要替他说话,但他的确不懂,他从小就不是在爱里长大的,母亲拿他换权势,父亲拿他当工具,只有一个老的不行的奶奶,在很迟的时候才告诉他是有人来爱你的,又花了很多时间才勉强让他相信这是真的,不是也想从他身上谋利。” “他性子里的偏执霸道和他父亲一模一样,可偏偏又遗传了他母亲,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叫心理医生时刻关注他的心理状态,虽然在一些指数上的确不太正常,但总体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梁瑾想起陆淮聿那天去医院开的药,说:“他现在有在吃治疗失眠和焦虑症的药物。” 老太太和颜悦色,和蔼地看着他,说:“他的睡眠少是从小的事情,只是成年以后才变得有些严重起来,在你离开之后,反应变得明显,我问了医生,他们说可能是因为心理上无法接受,再加上长期神经性压力的折磨,大脑超负荷导致的。” “至于焦虑症,我想,以后有你在他身边,也会好很多,我不担心这个。” “我知道他有焦虑症,我也知道他有情感认知障碍”,梁瑾梁瑾觉得嗓子眼被人堵住了,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之前,我看到他从医院里出来了,我的朋友说他生病了,我不信,打电话问了管家。” “我才知道,他过得一点都不好,他跟我说无非就是睡眠问题,一天只能睡着三四个小时。骗人,一周下来睡眠超不出20小时,换成普通人早就崩溃了。” 老太太从包里掏出来一个看着有些年份的盒子,递给了梁瑾,“不要自责,这是他自作自受,如果他刚开始的时候不折腾你,也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梁瑾打开一看,是一个碧绿翠玉的手镯。 根本不用找人问,送的人是什么身份,就已经说明了它的价值。 梁瑾吓了一跳,马上合上了,看向老太太,说:“我不能收这个,太贵重了。” 老太太摆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然,笑眯眯的:“你要是和陆淮聿能一直走下去,那就是陆家的人了,收个镯子怎么了,不给你我给谁呢?你要是最后还是不能忍受那小子,到时候你再还给他就是了。” — 梁瑾拿着东西回了家,心里突然变得很沉重。 沉甸甸的,充满了金钱的力量。 要不然还是找个银行保管吧? 梁瑾看着这个镯子,坐在家里发愁。 他还没找陆淮聿,陆淮聿的视频电话先弹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服帖合身的西装,极为英俊的一张脸出现在屏幕上,哪怕是隔着屏幕,也很有冲击性。 “我奶奶找你了吗?” 陆淮聿的脸上看起来也不是很担心,他知道自己奶奶不会为难梁瑾,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背着自己聊了什么,也不知道梁瑾会怎么想。 梁瑾看着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很无奈地把那个闪瞎人的大绿镯子拿起来,很苦恼地问:“你奶奶非要给我,怎么处理啊陆总?” 陆淮聿愣了一下,眉梢眼尾都带着点笑,好声好气哄他:“给你你就收了。” 梁瑾觉得他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这磕了碰了怎么办。 “弄坏了我赔不起。” 陆淮聿很轻地笑了,接着说:“赔不起就乖乖当陆家孙媳妇。” 梁瑾的脸唰得一下就红了,骂他:“你还在追我呢知不知道!你奶奶这个叫先斩后奏!” “我!还!没!有!答应你!” 自以为很凶的梁瑾,在陆淮聿眼里只是脸蛋红红的,眼睛亮亮的,自以为张牙舞爪,实际上毫无杀伤力。 陆淮聿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可能是他那边人多,有点吵,梁瑾看他拿着手机往外面走,等到周围嘈杂的声音都小下去很多,才重新开口: “那梁瑾先生,明天能见面吗,我再努力追追看。” — 陆淮聿来的这天,正好是除夕当天。 他不知道陆淮聿是以什么样的借口从陆家乌泱泱的亲戚堆里出来的。 “我说,我要追人。” “就这样?” 陆淮聿慢悠悠看他一眼,把门口的东西提进来,态度很轻松,心情看起来也不错:“这是陆总的人生大事,还不重要吗?” 梁瑾耳朵红了,不跟他说这些,转而问他袋子里是什么,陆淮聿说是年货。 只有他们两个人,年夜饭也不用非要特别隆重,陆淮聿来得迟了,现在自己下厨是来不及吃了,所以就叫自己家里的厨师做好,再送过来。 老鸭汤炖得很老,鸭肉几乎入口即化,用筷子夹起来的时候就已经骨肉分离,梁瑾被陈琪控制食谱已久,很久没喝到这么香的鸭汤。 陆淮聿看他喝了满满一碗,扬了扬眉毛,说这么合梁瑾口味,以后叫那个厨师专门跟着梁瑾跑,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只是这个想法尚在萌芽中就被梁瑾掐灭了,他擦了擦嘴:“别,那我还怎么上镜。” 陆淮聿不明白为什么梁瑾这么瘦的人还要时刻小心体重变化,也只能说:“你这样就很好看了,不用减肥。” 梁瑾笑了,眼睛弯弯的,看起来温和又柔软:“我知道啊。” 虽然梁瑾先前确实有要守零点的想法,作为一个演员,熬夜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在家里按照正常作息休了将近两周的假,还没到十一点,他已经开始有一点犯困。 春晚里表演节目的又几乎都是自己的同行,光是刷朋友圈梁瑾就已经提前知道了很多节目内容,再加上又都是熟悉的面孔,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意思。 陆淮聿也没有很用心看,梁瑾半躺靠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两条腿搭在他身上,陆淮聿根本不关心电视里谁要上场,下一个节目是什么,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爱人身侧,看他不经意露出来的笑容,看他因为一个神奇的魔术而惊喜。 这样简单而平凡,对陆淮聿来说却珍贵而美好。 虽然有点困,但梁瑾不想这么早就睡觉,总觉得有点浪费时间。 “陆淮聿。” 他动了动腿,陆淮聿立刻摸上他的脚踝,把电视音量调低,俯身靠近,低声问梁瑾怎么了。 梁瑾声音也轻飘飘的,只是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你奶奶都和我说了。” 陆淮聿往他那边挪过去一点,大手把人揽过来,梁瑾侧着身坐在了陆淮聿的大腿上,脑袋贴在他的颈窝处。 “别动手动脚的,先听我说。” 陆淮聿一手圈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搭着他的肩窝:“你说。” “你奶奶都告诉我了,你的病,你的童年,你父母的事情,还有你对我的一些感情。” 梁瑾很严谨,他还加了个“一些”,因为陆奶奶说的,绝对只是看到的那么一些,那藏起来没看到的有多少呢,恐怕只有陆淮聿自己知道。 “但现在,我想问,你还是睡不好觉吗?” 梁瑾仰起脸,看着陆淮聿。 陆淮聿知道没有必要瞒他,但又不想让梁瑾过多担心,没有梁瑾,他也睡不好觉,只是梁瑾的离开成了一个触发事件,彻底爆发了而已。 “一点点吧,我本来也不用睡得特别多,只是医生觉得必须用药。” “我没觉得这有多严重。” 梁瑾贴着他,又问:“所以你之前做完也会离开,因为你不睡觉吗?” 陆淮聿没想到梁瑾会想到这层,他低下头,仔细地看梁瑾的表情,解释称:“是,而且每次做完你好像都很累,我又睡不着,干脆先出去。” 免得又想把你拉起来弄。 这半句陆淮聿很聪明地没说出来。 “我那时以为你很讨厌我。” 梁瑾慢吞吞地说。 怎么可能。 陆淮聿亲他的额头,眼窝,鼻子,最后到嘴角,然后停了下来。 他直视着梁瑾的眼睛,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心神不稳,但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了。” 房间里的暖气热烘烘的,梁瑾新买来的木质香薰在暗处悄然发出香气,梁瑾的脑子犹如潮水,涨潮又退潮,那些陈旧的,新的,好的和坏的记忆一同被拍上岸,然后又一起被卷回去,最后只留下亮闪闪、金灿灿的,值得珍惜的、幸福的回忆。 “可你那时候对我一会好一会坏,我刚要喜欢你,你又要让我生气,还拿我妈妈的事叫我伤心。” 那时候陆淮聿不懂,他把恋人的弱点当成了自己的有力武器,他想如果梁瑾要走,那就让他伤心到不能自己,只能留在自己身边,留在没有危险的自己身边。 可是陆淮聿忘记了,真相暴露出来的那天,他要拿什么留住梁瑾呢。 即使他最后没有这么做,可有这个想法,就已经足够可怕。 “对不起。” 我那时候不懂。 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也不懂什么是爱。 他又问梁瑾:“你还怪我吗?” 陆淮聿对梁瑾做过很多错事,虽然不全是错事。 陆淮聿伤过梁瑾的心,虽然次数不多。 梁瑾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做.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吵架,第一次说喜欢,第一次决裂,第一次说恨。 可是恨一个人好累。 爱比恨要容易,放下比计较要简单。 于是梁瑾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记得了。” 陆淮聿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心软得厉害,他把梁瑾纳入怀里,抱得很紧,一下一下抚摸着梁瑾的后背,他像是找虐一般,问道:“为什么突然对我心软了?” “我以为我还要等好久,你才会理我。” 梁瑾被他抱着,低声说: “何家澍追我的时候,说你生病了。我去问了管家,他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了。” “现在看来,他说的内容和奶奶告诉我的差不多。” “当时我就在想,陆淮聿好可怜,我不知道你的病有这么严重。” “我以为你只是有一点失眠,我那时候还在跟你生气。” 陆淮聿沉默地抓着梁瑾的手心不放,霸道地与他十指相扣。 梁瑾挣脱出他的怀抱,抽出一只手来去摸陆淮聿的眉骨,小声嘀咕: “那天在医院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真笨。” “连自己爱我都不知道,还做这么多蠢事。” 梁瑾的眼睛也有点红,他伸手去戳陆淮聿的胸膛,说:“以后不能这样了。” 陆淮聿很认真地低头看着梁瑾的眼睛,喉结抵着皮肤上下滚动:“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梁瑾,我是最爱你的。” 梁瑾被他说得有点臊,索性支起上半身来,学着他的样子,从陆淮聿的眉心开始,一路往下亲到喉结处,最后,两个人的鼻尖相抵。 “知道了。” 梁瑾说着,带了一点哭腔,眼泪跟着不受控地落下来。 “我早就知道了。” 陆淮聿重新吻上他的嘴唇,两个人一起尝到眼泪咸湿的味道,但谁也没有后退,好像在较劲一样,吻得极深极重。 梁瑾几乎是嵌在陆淮聿的怀里。 在零点倒计时的最后一秒,陆淮聿贴着梁瑾的耳朵说: “宝宝。” “新年快乐。” “我爱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61章【正文完】 第61章 61 正文完 28岁的这一年, 梁瑾有幸被提名最佳男主角,虽然最后得奖的人不是他。 不过他也没有很失望,想想自己实打实拍戏年限本身也没有很长, 拿奖这件事更是实力和运气要一起上阵,要观众的认可还要资本的同意, 梁瑾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运气特别好的人, 对于这个结果,他接受良好。 而陆淮聿则对此表示, 如果梁瑾真的很想要这些奖项, 也不是不可以。 人为造星在理论上是可行的, 现实中也是存在的。 无非就是找几个专门为了冲奖的题材和剧本, 找知名的导演,然后再找一群专业性强的演员共同参与, 当然主演不能掉链子。 这样连续压个几部戏上来,想不得奖都难。 只要是梁瑾想要,他什么都能给。 但陆淮聿这个夸张的想法被梁瑾果断拒绝了。 能够被提名已经代表被看见,被认可, 那也还算不错。 如果是故意捧出来的反而没什么意义。 没有时间多想, 再说他还得安抚失落的粉丝, 颁奖仪式结束之后梁瑾立刻就回到剧组继续拍戏, 他只请了一天假,再多就耽误进度了。 陆淮聿说他眼里只有事业, 连一点点时间都不抽出来分给自己的男朋友。 酒店的床很大, 睡两个男人也绰绰有余。 可陆淮聿非要和他紧紧贴在一起,做完了,下面的东西也不拿出来,就这么插着, 一边说,一边亲吻梁瑾的后颈,手搭在梁瑾的肚子上,很恶劣的按了按。 梁瑾忍住不发出奇怪的声音,无奈地为自己发声。 “我现在不是把睡觉的时间都分给你了吗?” “不够。”陆淮聿咬着他的软肉,坏心眼地舔。 梁瑾怕痒,笑出声,好半天才止住,然后和他求饶:“你先拿出来,我想转过来看看你,好不好?” 一但梁瑾用这种软绵绵的,求饶的,很可怜的语气讲话,陆淮聿就没有办法拒绝他。 梁瑾慢慢转过身来,陆淮聿就两手握着他的腰,把人往自己身前带。 他漂亮的脸蛋被情欲涂抹得斑驳,如果凑近去看,还能看见他蒙着一层水色迷蒙的眼睛。 他抬起手去摸陆淮聿的眼窝,但是因为没什么力气,手臂搭在他的脸上,摸了一会就不动了。 “怎么了?” 陆淮聿靠得很近,两个人几乎是嘴唇贴着嘴唇在讲话。 梁瑾仰头亲了他一口,说:“没力气了。” 陆淮聿低低地笑了,他凑过去,勾着梁瑾的下巴一下一下地舔咬,光是这样也已经爽到喘粗气。 他终于可以再一次对梁瑾做尽想做的事,梁瑾含着水光的眼睛,不开心会皱的鼻子,经常吮吸会变红的嘴巴,凸起的腕骨,细长的手臂,很薄的肚皮,嫩白的大腿,全部都是他的乐园。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在梁瑾的纵容下进行。 第二天早上,梁瑾的闹钟响了,先睁眼醒过来的是陆淮聿,但撑起身来关掉闹钟的是梁瑾。 陆淮聿的铁臂死死圈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不想让他走。 他试着抽开陆淮聿的手,沉甸甸的,挪不动一点,只好又配合地躺下来。 “再睡一会。” 陆淮聿的声音发哑,热气喷在肚皮上,梁瑾又很敏感,忍不住地往后缩。 他伸手摸摸陆淮聿的下巴,勾着下巴尖儿把人钓了过来。 陆淮聿还困着,没睡醒,睡眼惺忪的样子,不愿意梁瑾离开。 当初刚在一起时,梁瑾半夜睡醒起来放水,结果睁眼看见陆淮聿躺着不睡,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吓了一大跳,一问为什么,说睡不着,又说舍不得睡。 在一起一年,在梁瑾的严格监督下不睡也得睡,药也按时吃,睡眠状态好了很多,只是眼下的黑眼圈凑近看,还是很明显。 梁瑾开玩笑说给你上点遮瑕吧,陆淮聿表情古怪,说他不要。 但梁瑾给他上水乳,又乖乖坐着随便梁瑾怎么折腾都可以。 品牌方给梁瑾送面膜都按箱送,送了一圈工作人员,自己也天天用,还是用不完,于是陆淮聿来看梁瑾的日子只要过夜,就会被拉着敷上一片。 陆淮聿一开始拒绝,说娘们唧唧的不要。 结果在化妆间外面听见周阳在里面和工作人员讨论,男人过了25是一道坎,35更是。 于是也就不反抗了。 他是知道梁瑾的,抛开这张脸,可能就不要自己了也说不定。 比起做那件事,梁瑾更喜欢结束之后埋进陆淮聿的怀里,静静地和他拥抱,或者接吻。 周阳说这叫生理性喜欢。 “哥,你看看自己腕骨这块儿,都被嘬出印子了。” 梁瑾闻言,抬起手看了一眼,耳朵烧得慌。 “你给我拿块表,我戴上遮一下。” 梁瑾今天要拍夏戏,剧组给的上衣就一条短袖,露出来被人看见怪麻烦的。 毕竟, “蚊子的嘴可吸不出来这样式儿的”,周阳认命地去抽屉里翻,看梁瑾把表带上,确认挡得严严实实,才用哀怨的小眼神看他,语气愤愤:“我说你就是对他太好了,你是不是从来没骂过他。” 但是梁瑾觉得陆淮聿很可怜,抱着自己哭看起来很可怜,晚上睡不着觉也很可怜。 不过这个世界上除了梁瑾应该没人会同情陆淮聿。 他明明什么都有了,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梁瑾站起来,确认没什么问题,才说:“没事,我有分寸。” 周阳沉默两秒,绕到他身后,戳了戳他后颈处一块微红的皮肤。 梁瑾叹了口气,转过脸看他:“麻烦你帮我遮一下了。” 周阳真想跳起来把快要空盘的遮瑕甩到陆淮聿的脸上,看看他一天到晚做的什么好事儿! 但他不敢,最后也只是愤怒地去网上找了一篇小文章发给陆淮聿。 标题:【节制,是男人终生幸福的前提保障】 “可能会有读者好奇,小编为何会有此看法,但实在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一旦陷入爱河就会变得疯狂而不知节制,接下来,就让小编来为大家介绍一下,何为疯狂,如何节制,为什么要节制。” 然而陆淮聿只是回了他一个“?” 嚣张,太嚣张了。 — 在终于等到梁瑾新戏杀青之后,已经入夏,陆淮聿带他来到了西群林岛,之前陆淮聿想要送,却砸在手里的,一个非常有名、漂亮、舒适的海岛。 梁瑾本来的习惯,每结束一部戏都会给自己几天休息,不包括那些间隙要参与的活动,只是和陆淮聿在一起之后,梁瑾被强制要求每结束一次拍戏就要腾出一个月的时间好好休息。 梁瑾曾经抗议,以沉默对抗,最后被陆淮聿递过来的体检报告说服。 这次也是一样,陆淮聿说带他出来散心,梁瑾犹豫了两秒,说在家休息也可以,不用特地跑那么远。 于是陆淮聿就在他面前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他,说自己连轴转了一个月到处飞出差,就是为了和他出去旅游。 然后梁瑾又妥协了。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妥协。 梁瑾发誓绝对不会再对陆淮聿心软,结果失败一次又一次。 陆淮聿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梁瑾曾经在一次采访中说过很喜欢这个地方,未来有机会会去,第二,陆淮聿在这里有房产。第三,岛是他的。 也是一栋别墅从外观看起来有三层,大门处有一个连廊一直通到后院,说是豪宅也已经极为谦虚了,光是二层就有六七个房间,底下还藏有一个酒庄。 梁瑾是真的喜欢大海,知道从这里到白沙滩只要步行15分钟之后,一刻也闲不住,拉着陆淮聿就要走。 结果到了海边又不下水,躺在沙滩椅上,支使陆淮聿给他弄来一个巨大的伞撑遮阳,手上拿着一个刚开的椰子,咬着吸管喝椰汁,喝完舔舔嘴巴,拿勺子挖里头的椰肉,小口小口吃得很开心。 陆淮聿叫他下去游会儿,梁瑾说不要,躺得笔直,就是不动。 “那我去了?等过十五分钟来找你?” 梁瑾挥挥手,叫他快走,别挡着自己。 陆淮聿说他是叶公好龙,嘴上说着喜欢实际到了边上都不敢碰。 梁瑾好脾气,懒得和他计较,转过去不看他了,嫌他烦。 陆淮聿气笑了,穿着泳裤往海里深处走,一头扎进去就见不着影了。 梁瑾不是怕水,他小时候掉进河里淹过,要不是梁序堂眼疾手快,早就小命不保,虽然后来被强逼着学了游泳,真叫他去海里游两趟是绝对不敢的。 在海边踩踩水也就够回本了。 喜欢和胆小又不冲突。 梁瑾在岸上无聊,又有点想陆淮聿了,他一看手机,已经过去25分钟了,可是海面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陆淮聿向来极其有时间观念,更何况他手上那只表是防水的,下水的时候又没摘下来,梁瑾越想越慌,越想越怕,椰子哐当一声掉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沾上沙子不能再吃了。 梁瑾吓坏了,拼命朝海的方向跑,拖鞋都跑掉了也没管,可以说是毫无形象地狂奔。 天还没全黑,不存在看错了的可能性,他是真的没有看到陆淮聿。 他急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路人诧异地看了他几眼,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海浪滚着,冰冷刺骨,拍打在梁瑾的腿面上,极度惊恐的情况下眼泪反而掉不下来,梁瑾的声音带上哭腔:“陆淮聿,你死哪儿去了” 他是真的害怕,他知道溺水的感觉,那种拼命想要呼吸却只能大口呛水,一咳嗽又会有新的冷水挤压进入气管,那种濒临死亡绝望而可怕的感觉。 他拼命扯着嗓子喊,眼泪模糊了眼睛,看不清远处到底有没有人。 梁瑾被人一把拽过,拉进怀里,是陆淮聿。 “不是,怎么哭成这样了,我就一会儿功夫不在。”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及时上来。”梁瑾刚才吼的太用力,现在有点想干呕,发不出声音了。 “我去给你捡海螺了,耽搁了一会,上去看见你不在,我听见边上人讨论说好像有人溺水了,跑过来看见你一个人站在海里。” 梁瑾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惹人怜爱,海水混同泪水沾在脸上,脸颊因为充血而红艳,眼睫湿答答地垂着,连难过都这么好看。 哭得太狠了,一时间缓不过来,哭嗝一个接一个,话都讲不利索: “你他妈的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溺水了我急得要发疯了” 陆淮聿捧着他因为害怕而冰冷的脸颊,重重地亲在他的嘴唇上。 梁瑾后怕的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很急很凶地亲回去,两个人像在海里纠缠的海草,越来越紧密,越来越分不开。 一吻毕,两个人脸贴着脸喘气。 “我好好的站这儿呢,梁瑾,你看,我没事。” “我讨厌你,真的烦死你了。”梁瑾吸了吸鼻子,转身生气地往岸上走。 “那海螺还要不要啊?差点英勇牺牲了才弄回来的。” 梁瑾停住脚步,很用力地深呼吸两下,才转过来,凶巴巴地抢走陆淮聿手上的海螺,拍了他一巴掌,然后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 陆淮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走,东西被抢了开心,手被甩开也开心,笑得开怀,英气的眉眼被笑意晕染出风流的意味。 笑够了,他小跑几步,径直把梁瑾整个人扛到肩上,不由分说地把人带回去。 — 在岛上呆了三天,梁瑾觉得陆淮聿把自己带来就是满脑子那档事,气得用脚去踹他,有没什么力气,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被拽着脚踝亲了一口。 折了夫人又赔兵,干脆自己生气闷气来,不跟陆淮聿讲话了。 陆淮聿看他垂着的后颈,薄薄的肚皮,稍微用力一点都能看到形状,牛奶似的细皮白肉,就忍不住想和他亲近,想要他缠着自己猫儿似的哭叫。 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爽的不行了。 但是陆淮聿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干,他只是把梁瑾抱在怀里,照例压着他亲了一会,就叫梁瑾快点睡觉。 梁瑾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他揉了揉恢复了一半但还有点酸疼的腰,扶着楼梯下到餐厅里去,服务员很快端过来一份午餐托盘,是陆淮聿提前点好的。 不知道陆淮聿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打算整自己,但整天躺着也没事干,所以两个人里脾气最好的梁瑾还是选择了配合,按照便签上的留言慢吞吞往外走。 事情的走向是从梁瑾突然收到陌生小孩递来的玫瑰花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如果一个是偶然的话,接二连三的人上来给他送花,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而且每个人看着他都笑得很开心。 金发蓝眼的女孩子还很激动地说了一句“congratulations!” 如果之前是在怀疑,那么宋青雨拿着花出现的时候,某个想法在梁瑾心里突然就落地了,提着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他想,他应该知道陆淮聿想干嘛了。 “一定要你幸福哦!” 梁瑾就这样稀里糊涂接过她的花,然后继续往前走。 下一个是钱程心。 他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还有格外夺目的沙滩裤,表情看起来有点不情愿,但递花的动作利索:“虽然我看不上那家伙,但是,去吧。” 梁瑾很认真地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谢谢。 然后脚步一深一浅地往前走。 一个很熟悉的、很可爱的身影跳出来。 陆安可有点紧张,穿着一条小碎花裙子,舅舅说了她也是今天的重磅嘉宾,所以她早上很早就起来给自己扎了最喜欢的公主辫子。 “哥哥舅妈” 她一开口就把梁瑾逗笑了,小孩儿太紧张了,称呼都乱叫了。 “漂亮哥哥,舅舅告诉我,如果你拿了我的花,还愿意继续往前走,那我就有舅妈了。” 梁瑾蹲下来和她平视看到她也拿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哑然失笑道:“是要给我这个花吗?” 陆安可递给他,眼神坚定,大声说:“是的!给最漂亮帅气的哥哥。” “谢谢宝贝。”梁瑾摸摸她的小脸,接过花,然后慢慢往前走。 最后,最后的最后是陆淮聿。 他穿着一身私人定制的西装,头发也特地做了造型,单膝跪在梁瑾面前,表情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即便在脑海中预演过千百遍,又背诵过不知多少次,但他还是有些笨拙,一点也不像那个在谈判桌上雷厉风行精通技巧的陆总。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每次看到你,又觉得无从说起。”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只是那时我不知道原来这就是爱,不知道原来整日牵挂着一个人就是爱,不想让他离开就是爱,希望他眼里看到自己,只能看到自己,原来也是爱。” “我不想给自己找任何的理由和借口,错了就是错了。” 梁瑾不知道为什么,从陆淮聿开口的那一刻,眼泪就已经止不住地流,他本想冷静又帅气,现在肯定很狼狈了。 “你不要哭,你一哭,我都忘记要说什么了。” 梁瑾红着眼睛骂他:“快点说。” “我确实是个笨蛋,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爱你了,可是你也很伤心了。他们都说,够了,陆淮聿,做到这份上差不多得了,追不回来就算了。” “可是我想,怎么能算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淮聿仍旧跪着,没有一丝动摇。 “所以我想,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用往后的一辈子来爱你,来弥补你。” 陆淮聿的眼睛也有点红,只是比起梁瑾来说要镇静多了。 他的手有点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红色丝绒盒子,半天没打开。 梁瑾的眼泪还在不要钱地往外掉,看到他这样又笑了,陆淮聿终于打开了戒指盒,戒指上镶着一枚很大很闪的钻石。 “好土”,梁瑾声音还带着哭腔,抬手擦了擦眼泪,好像擦不干似的,新的泪珠又掉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比钻石还要闪,还要透亮,“爱心午餐,玫瑰花,钻戒,大海,下跪求婚。” 陆淮聿喉咙紧了紧,生怕梁瑾要拒绝自己:“你不喜欢钻戒,我们去挑一个新的。” “算了。”梁瑾终于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他伸出手,陆淮聿一愣,没有立刻动作,梁瑾就催他:“给我戴上啊,难道不是给我的吗?” 陆淮聿托着他的手,慢慢把戒指推到梁瑾的指根。 “什么时候准备的?” 梁瑾伸着手,看了又看,然后问了这个问题。 “你说试试的那天。” “只是之前都没有机会给你,现在好像很不错。” 梁瑾笑了,说:“那你挺会挑时间的。” 这下哭的人换成陆淮聿了,他的眼泪和他本人寡言少语的性格一样,只有一点,但是很珍贵。 陆淮聿红着眼,颤着声,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深切:“梁瑾,我是真的很爱你。” 梁瑾踮起脚,凑过去吻他的眼睛,很温柔地说:“我知道啊。” — 梁瑾回到房间里,第一时间给自己手上闪瞎人的大钻戒拍了张特写,然后发到了自己和陈琪还有周阳三个人的小群里。 周阳首当其冲爆呵一声卧槽,陈琪比较淡定,因为她猜想陆淮聿早晚来这么一招,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梁瑾按住手机发语音:“我今天都吓死了,突然好多陌生人给我送花,原来是搞这个” 要是平时,周阳肯定要挤兑他两句,不然就挤兑陆淮聿两句,但是今天他没有:“祝99,瑾哥,真的,你们俩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 陈琪还发了一个祝福的红包,然后才找回经纪人的身份:“虽然但是啊,平时给我藏着掩着点,别被人发现了。” 陆淮聿洗完澡出来,单手躺在床上的梁瑾捞起来,抱了出去。 走到圆桌前,梁瑾看到桌上摆了两个文件袋,一个厚厚一摞看着就很有分量,另一个只有薄薄一点。 陆淮聿抱着他,让他岔开腿,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圈着梁瑾,另一只手把两个文件袋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厚厚的一叠是财产转让书,另一个则是意定监护书面同意书。 梁瑾静静地看他把文件平放到自己面前,任由他把打开笔盖的黑笔塞到自己的右手里。 “宝宝,签吧,签完,我的就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所有的书面文件上都已经签上了陆淮聿的大名,字迹清晰,只要梁瑾写上自己的名字,就会立刻产生法律效益,从此以后,他们就彻底绑定了。 “你昨天晚上就是去做这件事吗?” 梁瑾以为陆淮聿仍旧睡不好觉,才会半夜起来,原来是花了大半个晚上坐在这里签字。 很难形容这种心脏被人填满,隐隐发胀的感觉。 梁瑾先是在那张意定监护的文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被陆淮聿逼着,督促着,签了几十张财产转让书。 手都酸了,那一摞纸的高度只下去一点。 “不签了,手疼。” 梁瑾说着,从陆淮聿身上下去,转过身,重新主动跨坐到他腿上,面对面的,勾着脖子搂着腰。 “够了,陆淮聿,很够了,知道你爱我了。” 陆淮聿直直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语气很轻:“不够,还远远不够。” “梁瑾,我不知道要怎样才算爱一个人,既然不知道,那别人有的你都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也要给你,你可以不要,但是不能在你想要的时候我拿不出来。” 梁瑾又想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眼泪一直掉得很轻松。 如果陈琪看到了一定会告诉他说这是幸福的眼泪。 “我也很爱你,我爱你,你知不知道,陆淮聿,我说我很爱” 梁瑾没说完的话都被陆淮聿的嘴唇堵住了,等不及进房间,陆淮聿托着梁瑾,把他往房间里带,梁瑾一边掉眼泪,一边不愿意放开陆淮聿,搂得很紧。 陆淮聿怎么会不知道梁瑾爱自己呢。 早在那天,在梁瑾说没有那么讨厌自己,又说跟他试试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梁瑾总是这么心软,很轻易地爱上一个人,又很轻易地原谅一个人。 可这都是因为爱。 “又哭了”,陆淮聿看到他这样,歪头笑了,笑得有点无奈,他腾不出手去擦梁瑾的眼泪,只好退而求其次,仰头用细密的啄吻去接。 “以后我疼你,好不好?” 人只要哭了,不管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都会忍不住抽噎。 他紧紧地环着陆淮聿,哽咽着“嗯”了一声,哭腔明显,语气里是浓浓的依赖,虽然小声但并不委屈。 — 梁瑾不知道主动表白的威力这么大,他感觉自己差点要死在床上了。 这说出去未免也太过丢人,哪有这样的。 在回程飞机上他一直忍不住打瞌睡,全程就没清醒过,补了足足四个小时的觉,才堪堪恢复过来一点精神。 陆淮聿还有点奇怪地问:“有这么困吗?” 梁瑾连骂他都没精神,说话的声音低,语气也含糊:“都怪你。” 出来之后他在休息室等行李,抬眼看见了章邵琼。 章邵琼看到他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戒,有点惊讶,想问又不敢问。 考虑到钻戒太张扬,陆淮聿求完婚的当晚就拉着梁瑾在岛上和自己买了一对素戒。 “我和他在一起了。” 梁瑾发现,原来把这句话讲出来并没有那么困难。 章邵琼犹豫了两秒,眼神闪躲,还是问了出来:“陆淮聿吗?” 梁瑾看着他,点头,承认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态度亲昵地揽过章邵琼的肩膀。 章邵琼抹了抹眼睛,把小男孩往前推出来一点,和梁瑾介绍:“这是小睿,这是你宋叔叔,多亏了他帮忙,我才能和赵坚成离婚,还把小睿带出来,我们打算移民了。” 梁瑾想,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 小男孩见过梁瑾,章邵琼和他提过梁瑾,这会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声哥哥。 梁瑾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发顶,眼神温和,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 礼貌而疏离,章邵琼没想到他会这样,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 只是章邵琼还想问他,阿瑾,你过得好不好,陆淮聿对你好不好,你要不要和妈妈一起走,我们一起出国。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梁瑾依旧跟她告别,转身大步走向另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那个男人动作温柔地替他戴上帽子,举止很亲昵地亲了他的脸颊,挨了梁瑾一巴掌也不恼,笑着给他戴上了口罩。 她突然就不想问了,也不想叫住梁瑾了。 她觉得,梁瑾现在看起来很幸福,笑着打人,但是脸上没有一点恼色,只有耳尖有些红红的。 “脖子酸,手酸,腰酸,腿酸,屁股也疼”梁瑾坐上车,细数陆淮聿留下的罪状。 “是吗”,陆淮聿一上了车就肆无忌惮起来,捏着梁瑾的下巴和他接吻,“没有吧,我尝着很甜啊。” 梁瑾果然被他逗笑了,说:“土得要掉渣了”。 陆淮聿挑眉,没反驳。 不过他平时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过了一会儿,梁瑾才慢慢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碰见她,很不开心?” 陆淮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又带了一点,抱得更紧了一点。 梁瑾拍了拍他,小声地说:“我没有不开心啊。” “我找到我要过的生活了,她看起来也要去过新的人生了。” 梁瑾靠在他的肩膀,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退开来一点,问: “反正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陆淮聿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心想,让自己现在替他去死也不是不行。 “会,这辈子我都陪着你。” “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