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山开始的吃软饭生活》 第1章 下山 灵清溪从山上采药归来,才踏进宗门,便瞧见自家三师兄正跪在庭院中央。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了,而此时也不过月中。 燕流纺跪姿端正,任谁看都挑不出错处,显得一片诚心。而等灵清溪把药篮子放下,走到他前头,一眼便瞧见少年的双眼是闭着的,仿佛已经睡了过去。 “师兄!”她一惊,蹲下身去,伸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 燕流纺早在师妹的脚步声响起时便知她回来了,眼睛也是故意合起来的。 不待睁眼,他却先一步捂住自己的胸口,虚弱地咳嗽两声,接着再缓慢掀开眼皮,仰起头来看向女子。 “师妹,你回来了。” 如此虚弱的姿态,分明是跪得时久而力竭。 灵清溪:“师兄,你又做错了什么,师父罚你跪了多久?” 少年抖了抖身子,仿佛寒风中一朵孤莲:“不久,我还撑得住......” 也不在乎三师兄做错什么了,灵清溪猛地站起来。 “我去找祖父求情!”话音未落,她便直直向身后的竹屋冲去。 燕流纺在她转身后,便一扫先前的虚弱姿态,狐狸眼睛一眯,撑着身子,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师妹的背影。 其实他今日只跪了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不过有小师妹求情,他定然是不用再多跪下一柱香了。 竹屋隔音不好,他张着耳朵细听,把两人的对话又听了个七七八八。 清脆的女声说:“祖父,你怎么又罚师兄,他快要撑不住了!” 年老却中气十足的老人家喝道:“说了多少次要喊师父,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好师兄今日又做了什么!” “就算犯错,师兄身子弱,也不该罚跪许久!” “他若是身子弱,我整个师门就没有强的人了!他才被罚,你别被他哄骗了!” ...... 祖孙二人常常争执,十次里有半数是因为燕流纺惹事,连这山中生灵都见怪不怪了。 一只翠鸟落在少年肩头,他将鸟儿引到掌心,小鸟眼珠同他对视,僵持一会,鸟儿一甩翅膀便掠入林间去了。 屋子里的争执到了尾声,又是小师妹的胜利。 少女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师兄,没事了,你快起来!” 这个时候也没必要装了,燕流纺膝上一用力,直直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本被他垫在膝下的软木也露了出来。 灵清溪鼓起脸颊:“师兄,你又装可怜骗我!” 燕流纺拉伸了一下,笑得肆意,毫无愧色:“师妹见谅,师姐师兄不在,我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两人年龄相近又一起长大,感情最深,灵清溪自然不会因此怪他。 她走上前,要取新采的药材去后院炮制,又对想帮她的燕流纺道:“师父他喊你过去。” 燕流纺苦脸:“他老人家还不肯放过我?” “看着不像,好像是有事找你。” 有事好啊,燕流纺最喜欢有事了。他伸手在小师妹头顶胡乱挠了一下:“那我去看看是什么事,得闲了再来帮你。” 竹屋门被他兴冲冲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灵茶宗宗主,他的亲师父,正倚窗独坐,手中捧着茶盏,神色清淡。 燕流纺并不客气,动作流畅地混到师父对面的座椅上。 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问:“师父找我所为何事啊?徒儿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宗主冷哼一声,看着还没消气:“从哪里学来的胡话!” “嘿嘿。” 宗主捋了捋自己特意留长的白胡子:“你不是一直想着下山吗,现有一件事要你下山去办。” 燕流纺险些被茶水呛到。 自有记忆以来十三载,他都是在这山上度过,小师妹十一岁的时候就能独自下山,他却不能。 他性子虽有些“顽恶”,这种被耳提面命的忌讳却不会犯。这么多年,当然是每时每刻都想下山看看。 十八岁生辰也过了,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怎么就突然许他下山了呢。 心里产生不好的联想,燕流纺干嚎两声,起身抱住师父的两条腿。 “不要啊师父,不要赶我走啊,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偷用你的东西了!” 宗主扯起自己的衣袍,没有拽动,不得不安抚起徒弟:“不是要赶你走,是有正事要办。” 下一刻,燕流纺仿若瞬移一般又回到他的位置上喝起茶来。 “师父您早说啊,害得我提心吊胆。” 他以为自己还有几日的空闲准备,没想到宗主居然直接掏出了一封信来交给他。 “这封信你送到竹淑山庄,务必送到,不送到不许回来。” 燕流纺接过信,捻在手中打量一番,沉吟:“那我能先拆开看看内容不?” 宗主表情一凛:“不许!” 那个整日在山上摸鱼闹事的灵茶宗三弟子要下山啦! 这个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座山头。 小师妹不舍,第一时间奔入三师兄屋内:“师兄,你要下山?” “要走多久,还回来吗?不行,我同你一起!” 燕流纺停下收拾行囊的动作,不知从哪掏了包新晒的果干扔给她。 “师兄我可是惦记着下山许多年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分明是件好事啊。” 知道师妹舍不得他,他又安慰,“我是去送信,送完马上回来,保证不耽误片刻。” 灵清溪还是难过:“大师兄走了一年,二师姐走了半年,现在你也要走,山上就只剩我了......” 被她这么一说,燕流纺也心口一涩,从未分开过的人,要离别哪有那么容易。 但他也不能带小师妹走,那样山上就只剩下师父一人了,白发白须,想想便觉得可怜。 师父和师妹平日里也能往山下去,算起来并不比自己沾的人气要少。 师妹纯真温柔,他仔细斟酌后,做下决定:“师妹,你怕孤单,我给你介绍些山里的朋友。” 他把手上的衣物一扔,牵住师妹的手:“走,跟我进山。” 出门前还不忘喊着让师父听到,兄妹二人循着他常走的路径入林而去。 越茶山年年长春,山头云雾缭绕,山腰草木苍翠,溪涧泉眼星罗棋布。灵茶宗就隐在这水色烟霞之间,偏僻清幽,人迹罕至。 再往上走,更是满眼见绿,连道路都只有他们师徒踩出来的了。 燕流纺带着灵清溪一路到了一处泉眼。 此处泉水清澈透底,溪石嶙峋环绕,泉畔植满忘忧花、香青草,间或有几尾红鲤在水中穿游。泉边有块扁石,看着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灵清溪驻足四顾,惊叹道:“师兄,这里便是你日日偷跑出来的地方?怎从未带我来过?” 燕流纺挑眉一笑:“我想带你来,可这里不是独属我一人的。” 他把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洪先生,黑姐姐,妙妙,苗苗,你们出来吧,我有正事相告。” 小师妹顿时紧张起来,知道师兄喊的就是要介绍给她的伙伴了。 不肖一会,林子里走出一只黑熊,一只红毛狐狸,又有两只棕皮松鼠,蹦蹦跳跳到了两人面前的石头上。 狐狸身上还穿了件人的衣衫,对他而言有些太长,拖在地上。 灵清溪瞧那件衣服有些眼熟,好像祖父有一件一样的。 到了两人面前,黑熊盘腿坐下,狐狸则站了起来。 燕流纺还得守规矩地朝他行上一礼:“洪先生,您也听说了吧,我要下山了。” “有所听闻,”被称作洪先生的红狐居然口吐人言,“你是来告别的?旁边的是你师妹?” 被点名后,灵清溪从他身后走出,也躬身一礼:“见过各位前辈。” 她知道师兄素来讨山中精怪喜欢,与许多妖精结有良缘,今日却是第一次见。 “还算懂礼。”洪先生的“右手”在空中一转,变出来个玉制的簪子,“这个给你,算见面礼。” 灵清溪看了眼师兄,有些堂皇地接过簪子,道谢。 燕流纺开始为两边互相介绍。 “这是我小师妹,姓灵,名唤清溪,我要走了,怕你们寂寞,带来介绍给大家。” “这位是洪先生,黑熊就叫她黑姐姐,两只松鼠颜色更深的是姐姐妙妙,另一位是弟弟苗苗。” 话音刚落,妙妙就跳到了小师妹的肩头:“你好呀小师妹,你真漂亮,希望我以后化形也能像你一样好看!” 小师妹红着脸受了夸。 黑姐姐也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同外貌,听起来柔婉婀娜:“你是怕我们寂寞还是怕妹妹寂寞?” “放心吧,我们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燕流纺绽开笑颜:“姐姐说话向来作数,我从来相信的。” 妙妙苗苗拉着小师妹去一旁玩,洪先生和黑姐姐更像是燕流纺的长辈,此时不忘对少年叮嘱。 洪先生:“你是第一次下山,我同你说的人间之事你要牢记,人类最为狡诈,甜言蜜语不过是为了遮掩利欲,出门在外,莫要轻信旁人。” 黑姐姐:“我们教你的本领要记得用,谁骗了你就杀了,让你伤心的也杀了,遇到除妖卫道的也不要放过。” 山里的精怪对燕流纺向来是极好的,对其他的人类就不同了,尤其是除妖的方士。 长辈叮嘱,他只管听着,是非只待自己来辨。 少年一拍胸脯:“放心吧,我的本事你们清楚,我这次只是下山送信,看看尘世间是什么样子就回来。” 翌日,天朗气清,山间微风轻送。 师父师妹多次叮嘱了注意事项,燕流纺终于下山。 他只收拾了个简易的包袱,怀里揣着信和舆图,又加上几两银子。 沿溪而下,水中鱼虾,空中飞鸟,林中走兽一路为他送行。 待到山脚有人烟处,他回头,远远看见一熊一狐的虚影,挥手向二位作别,两道虚影便作云烟散。 从此往前,天地浩瀚,供他独自闯荡。 师父自制的舆图只标了一路向北的一条线,路上写了些地名,某某城,某某山庄,具体的路还要燕流纺自己去寻。 他先沿着路走,遇到人拦住便问最近的大型城镇在何处。 好心人为他指路,告诉他翻过几条河,越过两道山岭,前方五日路程处有一座大城,城中繁华热闹,集市林立,客栈茶楼比比皆是。中间也有集市补给。 他道谢后,照着方向前行。 知道了下一个去处,燕流纺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要送的信拆开来自己读了。 ——他是好心,师父叫他不送到不许回,万一中途他把信弄丢怎么办。 只是他看过之后抬头,脸上写满疑惑。 竹淑山庄是他师娘的地盘,师娘去世后,那里现在由两人的独生女掌管。 这封信上就是写了些家长里短,什么“我身子硬朗不用担心”、“清溪一切都好”,半点没有让他特别下山去送的道理。 少年疑惑起来,再看信纸,并非双层,又看信封里面,总算发现了玄机。 信封的背面好像有字。 他也不客气,将信封拆开。 上面是师父的字体,表达的意思大致是:为师就知道你要偷看,此行非是要你送信,是要你入红尘感受世间。 但是信最好还是送到,顺路再看看你大师兄二师姐过得怎样。玩够了记得回来。 燕流纺面前仿佛出现了师父得意洋洋写这些文字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笑来。 好,那他就玩够了再回去。 简介没位置了,写在这里的高亮及排雷: 1.低魔世界,架空,各种体系作者拥有最终解释权; 2.双洁,结局1v1,有单箭头攻的炮灰男配; 3.作者是主角控,一切以主角利益为先。 4.其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下山 第2章 比武招亲 青州城的某处,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坐靠在墙角,他面前摆了个破碗,看样子居然是在乞讨。 此少年就是离家已经三日的燕流纺。 说来好笑,师父伙伴们都叫他体会人间,他初入世却马上体会到了人间险恶。 那天问完路,他靠双脚很快走到了一处村子,村子里也有市集,非常小,但对第一次到访的燕流纺来说已经足够新奇。 他逛着逛着,正想给自己添置些新配饰的时候,一摸腰部,先前挂着的荷包没了。 ——他说怎么刚才有人贴自己那么近,本以为那人只是像山里的精怪一样喜欢自己,谁知道看上的是他荷包里的银两! 等他把贼找到,他那几两银子早被分个干净,分赃的人也是一堆孩子,他远远看着,最后还是没忍心把钱讨回来。 没了盘缠,燕流纺只好先一心赶路到下一个目的地再想办法。 马驮人也要五日的路程,被他用不到两日的时间跑完。 后面到了城内,他四处闲逛,很快发现了个他从前没从没听说过的营生。 城里有一些人,一整日里什么都不用做,只找地方蹲或是坐下,路过的人就会往他们面前的破碗里丢铜钱,这些人的称呼似乎是叫乞丐。 燕流纺来了兴致,于是便有样学样,把头发散开,衣服弄乱,找了个地方坐着,面前的破碗则是他用幻术造的。 可惜他已经在这里蹲守半天,路过也有一些人看他几眼,但却没有人往他的碗里丢铜钱。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别的玄机?要不找“前辈”们请教一番? 他还未行动,有人主动找上了他。 “喂,哪冒出来的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占了本大爷的位置!” 燕流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破烂,头上插了根树枝,脚上没有鞋的人正掐腰看着他。 他抬手挠挠头,男子突然一抖,作势要跑,见他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又重新回来。 男子的距离同燕流纺又远了些:“听、听没听见,老子有十几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想死就把位置还回来!” 燕流纺:“不好意思,这位兄台,小弟初来乍到。” 山里头成日要为争地盘的事情打架,他能领会到这位兄台的心情。 他起身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准备换个位置,为了避免出错,还想再问:“这附近还有旁人的地盘吗?” 见他居然很好说话,男子狐疑地上下扫了他几眼,实在忍不住问道:“你是哪家跑出来的公子哥,在这扮乞丐很好玩吗?” 燕流纺连忙摇头:“兄台,请听我说。” 片刻后,两人并排蹲在墙角。 “所以你是江湖人,第一次出远门被人偷了盘缠,没办法才来讨钱过活的?” 燕流纺抬头望天,忧伤地叹了口气。男子自称“大饼”,他喊一声饼兄。 “没错,饼兄,”既然现在关系也不难看,他便想着请教,“我在这已蹲了半日,怎么会一文钱都没讨到?” 大饼啧啧两声:“你看你这副样子,能要到钱就怪了!” “四肢完好,穿着合身的衣裳,脸上也不脏也不丑的,怎么可能有人拿你当真乞丐!” 大饼是真乞丐,他拍拍自己的胸膛:“你要真想当乞丐,好歹得打扮成我这样!” 燕流纺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上面还沾着干涸的泥巴,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还是算了吧饼兄,”他重新把头发用发带高高绑起,恢复了精神的样子,“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其实他也能用幻术变些金银财宝出来,但用假的去换真的,难免让他感到不安。 找体力活是最简单的,可他打小就不是个乐意吃苦的人,从山上下来没几天,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勤快。 倒是乞丐饼兄给他出了个主意:“唉,燕小弟,你既然是江湖人士,会不会武?” 燕流纺点头,他正经师父只有一个,不正经的师父却有许多。 比如洪先生教了他幻术,黑姐姐教了他许多拳脚功夫,又有白蛇剑仙,使他耍起剑来也是能看的。 “那感情好,”大饼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出于礼仪,他没有躲,“你也是来的巧了,现在这青州城里最大的财主,正在给女儿比武招亲,擂台就设在今日。你要是有些本事,不妨去试试运气。” 霍小姐平日里乐善好施,他也受过恩惠。这个燕小弟长的鼻是鼻、眼是眼,身材高大强壮,当霍家的上门女婿,可比旁的歪瓜裂枣强多了。 比武招亲?这个燕流纺也有所耳闻。 他久居山上,对尘世的了解都是来自书籍、师门口述,以及精怪们的故事。比武招亲据说就是打擂台,谁能留到最后,谁就能获得美人归。 从前他觉得这种只看武艺挑人的法子是荒诞的,现在也依旧如此认为,但若是拔得头筹的是自己就不一样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成家对他没什么诱惑,他也不怎么排斥。若是真的现在成亲,他还能把师父师妹请来喝酒,事后再请辞一段时间送信,回来接着当上门女婿也是一样的。 他从不挑。 饼兄看出他心动,就催着他快去,免得错过了最后时间。 “沿着这条路走,一直走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 燕流纺其实知道他指的哪里,昨日他进城的时候,看见过一个宽敞的红色擂台,只是没想到那是比武招亲用的。 等他赶到现场,发现那里果然人头攒动,只觉整座城有闲的人都来这里看热闹了。 此时擂台后面已经竖上了“比武招亲”的牌子,中间一个用圆,圈出来了比武场地,外侧摆了三把座椅,站了些护卫。 中间的老头应该就是霍员外了,接着是老头右侧的姑娘,她用团扇挡住了下半脸,但从上半张脸已经足以窥其美貌,想来就是招亲的霍小姐。 老头左侧却是一个打扮富气的青年,坐姿不羁,满脸写着无聊,听旁人说是霍家二公子。 台上正有人在对决,一人用剑,一人却用的双手流星锤。剑光如瀑,都被巨锤一一挡下,而使锤之人出手,剑客却只得避开。 用剑那人败下阵来,台下发出叫好的声音。 “那大汉又打下来一个,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吧!”“他力大无穷,看来没人能战胜他!”“可惜霍小姐国色天香,就要配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糙汉了。” 他们倒不怀疑霍家反悔,霍员外能做到青州第一,就是因为他言出必信的名声。 台上主持的仆人扬声:“还有没有人要挑战擂主的了!” 大汉面容倨傲,觉得自己已经势在必得,跑到霍小姐面前示爱。他把锤子放在脚边,搓起斗大的手掌:“霍小姐,娘子,嘿嘿,夫君将来会好好疼你的。” 他的声音没有压低,未婚调戏小姐,霍员外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不曾松动半分。 见没人应答,主持又呼唤一次:“还有没有人要挑战擂主的了!” 燕流纺本来准备等最后再上场,那样他就可以少比几场,如今一看居然没有人了,他连忙举手。 “有的有的,我要挑战!”人群最后方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百姓们自发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出声之人是一身穿布衣的少年郎,看着年纪不大,个子却超出旁人一截,长相更是丰神俊逸,超乎常人的好看,让一些小姐姑子,看了便不禁红了脸蛋。 所有人心头冒出同一个想法:这位少年,可比台上的大汉同霍小姐相配。 顺着让出来的路,燕流纺往擂台方向走,途中还有人忍不住替他助威的,他也一一道了谢。 擂台有些高度,他特意从侧面留出的楼梯走了上去,进入比斗圈前,还不忘把背的包袱放在圈外。 他的动作观众们看在眼里,一时间心里又冒出另一个想法:坏了。 这位少年看着顶事,但却连翻上擂台都做不到,莫不只是个花架子? 又有一些家有薄产的人家动了心,花架子也好,只要不被那大汉打坏,他们也可招回家里做婿,以后生的孩子都高大好看些。 燕流纺在台中站定,比试还未开始,满脸横肉的大汉却先朝他唾了一口:“小白脸。” 他没搭腔,只想着注意待会打架别往那块地方去了。 这个态度更让大汉不满,心道:‘过会你就算求饶,我也要将你一张脸打烂!’ “比试开始!” 一声令下后,大汉操起锤子就向燕流纺脸上砸,被他一个侧身躲过,同时使出腿法,踢他的后腰。大汉皮糙肉厚,只被他踢得趔趄几步。 “好!”见他不是毫无招架之力,为他叫好之声扑面而来。 大汉怒喝,双锤接连而至,他的下盘没有防守,但依旧足够稳健。燕流纺脚下生风,避开锤头,朝他双臂和侧身的位置招呼。 同寻常人比试,少年不用任何术法,只是他的拳脚功夫也不是常人教的。 又过几招,对手被他一掌摔倒他自己的唾沫上,再起不能。 燕流纺拱手:“承让。” 大汉被人抬了下去。 “好啊!”“英雄出少年!”“恭喜霍员外觅得良婿!” 这个时候真心祝福霍家的声音就多了起来。 只可惜打完这一场还不够,有些人不敢和先前的大汉比试,却觉得自己对上击败大汉的燕流纺未必没有一敌之力。 又凭实力丢下去三个,这次比试才终于结束。 “咣”一声锣响,主持再次扬声,“比武招亲正式结束!” 台上的霍员外起身,走近后同他寒暄:“还未问过贤婿大名?” “燕流纺。” “哈哈,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名字!”说着他便引着燕流纺同他一并进入霍府,大门才关,手便一挥,“前厅设宴!” 擂台周围的人也未走散,霍府的下人还会为他们发些喜钱,沾沾喜气。 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府邸,燕流纺难免好奇地四处张望,硬要形容,也只能想到朱门画栋、玉阶琼梁。 他瞧见不少下人在暗处打量着他,似乎都好奇这个未来姑爷的长相。 霍小姐和霍公子早走在两人前面,等到了正厅,他才终于看清自己未来妻子长相——妆容清雅,肤胜白玉,确实是很美的一个女子。 主座上是霍员外,燕流纺被他安置在自己下首,并为他介绍:“这是小女霍椒。” 两人对拜了一下,他眼中只有好奇和欣赏。这才刚见面,让他对未来妻子生出喜爱还是很难的。 “这是次子霍竹。” 霍竹就是那个形状无相的男子,燕流纺也一样冲他打招呼,他却冷哼一声:“不知哪里冒出的山野村夫,也想娶我阿姊!” 霍员外:“不得对你姐夫无礼!” 他招手,婢女为二人斟酒:“小儿无礼,贤婿莫怪。来,老夫敬你一杯。” 燕流纺有点不适应这个场面,但有样学样他是会的,举杯同员外对饮。 比起酒水,他其实对餐桌上一道道从未见过的美食更感兴趣。 第3章 有惊无险 下山的第四日,燕流纺是在监牢里睡醒的。 牢房阴冷,身下稻草发硬,他敏锐的听觉能捕捉到虫鼠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惨叫。 意识到自己是什么处境后,燕流纺仰躺着翘起脚,无语地一拍脑门。 这一切还要从昨晚说起。 酒足饭饱之后,霍员外又拉着燕流纺聊了许多,包括问他年岁几何,从何处来。 他如实回答,自己是据此不远的越茶山上灵茶宗的弟子,还招来霍公子一声嘲讽。 “一个没听过的小门小派,怪不得要送弟子来当上门女婿。” “竹儿!”霍员外对儿子这般表现很不满意,差了婢女带姑爷先回房间收拾,别的之后在聊。 门还未合紧,房内就传来了员外训斥儿子的声音。 他回到为他准备的客房,里面已经备好热水和新衣裳,送他的那个丫鬟还非要留在房内伺候。 “额,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小丫鬟垂着头,脸上带着红晕:“奴婢碧柳,是被分来伺候姑爷的,还请姑爷让奴婢为您更衣。” “不用,我习惯自己来。” “姑爷成了霍府的姑爷,以后都不用自己来了。”碧柳说着还想来扯燕流纺的衣裳,给他吓了一跳。 最后还得他亲自把人给送出房门。 洗漱过后,他换上了新衣裳,一件黛蓝色的圆领袍衫。又挑了香囊和玉佩挂在腰上,用凝出的水镜一照,看起来确实像某家的公子哥,也不怪之前坐在墙角没人施舍。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不管他最后能不能娶到娘子,这个霍府家大业大,就算要赶他走,多少也得送他点路费吧。 之后他又被霍员外请去说话,聊着聊着便商量起了婚期。 “婚礼就定在本月中旬,已经算过了,是最近的良辰吉日。” 燕流纺虽然也好奇有钱人嫁女儿为什么这么赶,但他不甚在意,只是问了:“我能不能去信一封,请我山上的师父师妹来参加婚礼呢?” “哈哈哈,”霍员外大笑,“自然可以!” 接着,燕流纺又被打发去同霍小姐交流感情。 到了说好的地方,却发现小姐人不在,他就甩下了丫鬟在附近寻找,也顺便游览这府中美景。 再接着就是一声非常有穿透力的尖叫。 整个霍府闹腾了起来,燕流纺随着灯笼的方向而去,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霍家二少爷,霍竹他死了。 他死相可怖,双眼圆睁着瞪大,胸前全是模糊的血。 霍员外赶到,看见这一幕,当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不知是说了一句“凶手必定武艺高强",燕流纺就被押送进了官府。 之后因为天色太晚,被关进了监牢,身上还穿着霍家给的新衣服。 思绪回笼,燕流纺一下坐了起来:“莫不是不想嫁女儿了,才把我诬陷进牢里!” 他也想不通了,就算连盘缠都不想给,说一声就是,他也不会强留。 牢里可没人能回应他,牢房里的老鼠不通人性,并不搭理他。 牢房内只有非常高的位置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连向外界,上面正落了一只鸟儿,叽喳两声,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就在燕流纺开始感到饥饿之时,一个穿着衙役服饰的人过来打开了这间牢房。 “走吧,大人要提审你。” 终于要审了,燕流纺勾起轻松一笑,从地上翻身起来:“走吧,衙役大哥!” 因为他会武,还要顶个枷锁在脑袋上,虽然很重,但对他不算什么,少年没怎么多想就同意了。 等到了公堂上,主审位上坐着的人却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他并非县令,也不像县丞、主簿,而是一个龙章凤姿,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 男人未着官服,一身墨色长袍,面色透着不健康的白,狭长的凤眼上挑,眼眸深邃如夜,唯有薄而上翘的红唇带着一点颜色。 他的气场和这个公堂,和这座县城都是不大相配的。 燕流纺仰头,两人的目光对上,因为实在好奇,他就愣着瞧了一会,带他上来的衙役想拽他跪下,却是使不上力的。 坐在男人左后方的县令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见到巡使大人还不下跪!” 原来是巡使,那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疑惑得到了解答,燕流纺才想起要跪。他没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傲骨,原本在山上就跪了许多次。 年轻的巡使勾唇一笑:“你就是罪人燕流纺?” 少年摇头:“我是燕流纺,但我不是罪人。” “这么说霍家二子霍竹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他自觉地补充起细节,“我昨日被员外遣回房那一次后,就再也没见过霍竹了。” 巡使又问:“昨晚霍二被人发现遇害的时候,你在哪里?” 燕流纺:“我同丫鬟碧柳一起去寻霍小姐了,只是没找到人。” “宣碧柳、霍椒。” 不一会,燕流纺身旁便排排跪了两位女子。碧柳神色很慌乱,霍小姐则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观察二人的动作光明正大,霍小姐还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勾起一笑,算作安抚,霍椒便马上将脸移开。 两人印证了燕流纺的言辞属实,却也各自有别的话要说。 碧柳:“奴、奴婢昨日确实同姑爷...燕公子寻小姐不得,在那之后公子便打发奴婢走了,说是要自己去找小姐。” 面对问话,霍小姐显得比丫鬟镇定得多:“昨日我爹派人吩咐我在思游亭等候燕公子,只是夜晚风凉,我便先回房休息了。” “呵!”被抢了职权的县令又冒头出来,“真相已了,就是你支走丫鬟,趁机谋害了霍二公子。” 燕流纺眨眨眼:“我没有啊。” 堂上的巡使却问起县令来:“他杀害霍二,是为了什么目的?” 县令觉得到自己表现的时候了,振振有词:“自然是为谋夺家产!” “哦?他要谋夺家产,为何不等同霍小姐成婚之后?”巡使语气没有变化,燕流纺却敏锐的察觉到他好像不太开心。 “下官已经探查过,霍二公子似乎不满这门婚事,他为了顺利成婚,自然要清除障碍。” 巡使一笑:“他要杀人,要如何动手?” 县令很有信心:“他赢了比武招亲,武艺高强,自然是用武功......” 他的话被打断:“那霍二手无寸铁,与凶手搏斗良久,身中数刀,却只有最后一刀才致命,是这个武艺高强的人干的吗?” “这,下官......”县令终于意识到这位“声名远传”的巡使没他想的那么昏庸,额上虚虚冒出冷汗。 蠢东西,虞错心下怒骂,猪脑子都比你那脑仁要大!若是在他的封区,这般玩忽职守,早该被他宰了! 他和手下因为一些事情来到这青州城已经五日,昨日城里富绅招亲,他实在无聊也去凑了热闹。 当时他就在临近住宅的二楼,自然也看清了燕流纺比武时的身姿。 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面对这种人才,他向来是多一分欣赏的。 可惜人才亦有世俗**,一桩婚事害得他获了牢狱之灾。他对一个纨绔子弟的死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其中若是涉及了一个人才,那就不一样了。 这种气氛下,公堂上只有燕流纺一直在看着两人,他寻着机会插话:“没错,我杀人若是用刀,必定一刀致命。” “那,便将燕流纺无罪释放......真凶之后再查?”县令磕磕绊绊地征求意见。 虞错不再给他眼神。 结果还是好的,燕流纺被当堂释放了,先前带他过来的衙役替他落了枷。他松松臂膀,先凑到了霍小姐身边。 “霍小姐,员外他醒了吗?” “没有。” “查凶手的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必。” 都已经洗清他凶手的嫌疑了,怎么这个霍椒还是如此冷漠,燕流纺捏捏下巴,接着凑了上去。 “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霍椒愣了片刻,不待回答,燕流纺接着说道:“你若是不想嫁我,我也不至于强娶,正好你爹现在没醒,不如府上支我些盘缠,我自行离去了。” 霍椒攥着衣袖的手紧了紧,依旧没有发言。 燕流纺以为她不同意,又劝了劝:“盘缠不愿意给,本来我也不会纠缠,不过,至少念在我替你打跑了那些丑人的份上......” “燕公子。”县衙内突然走出一人将燕流纺喊住。 他停住,认出这人是刚才在庭上,一直抱着剑站在巡使后方的男子。 “我家大人有请。”男子做出请的手势。 燕流纺先看霍椒,霍小姐显得很通情达理:“之后的事情可以等公子回府再议。” 他便笑着跟在男子身后重新回到县衙。刚才巡使帮了他,现在无论找他所为何事,他都愿意卖这个面子。 燕流纺被带到虞错面前。 他一时觉得堂下的巡使比刚刚在堂上还要更有威严一些。 “你见官总是这样不拜吗?”男人却没有刚才那样“和蔼”了。 燕流纺抱胸,理直气壮:“我是江湖人士。” 想要让江湖人士见官即拜,显然是不太实际的。 本来虞错在意的就不是这件事:“江湖人士却要娶地方财主的女儿?” 方才一下堂,这个“江湖人士”追着那个小姐就去了,明明是很有本领的一个人,这让虞错看了不爽。 少年竖起一根手指摆摆:“娶妻是结果不是目的,其实我只是想讨口饭吃。” 虞错来了兴趣:“哦?你是说,只要给你饭吃,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第4章 变故 燕流纺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人,不然也不会混成越茶山山宠。 总而言之,他猜测这位巡使大人话里有些别的深意。 他眉眼微挑,目光在巡使大人脸上停留片刻,又扫向伫立一旁、怀里抱着宝刀的男子,男子衣料华贵,料子和霍员外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心里有了计较,扬起一个最能展示自己的笑来:“没错!” 端坐的虞错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指尖轻抚茶盏,间隔片刻后才道:“我明白了,你可以退下了。” 哈啊? 燕流纺表情一变,好像有些不对吧。按照话本子里的情节,巡使大人不是应当欣赏自己的才干,邀自己为他做事吗? 他疑惑的目光过于显眼,张嘴想再开口,却被虞错继续打断。 虞错道:“阳一,送客。” 抱刀汉子应声上前,脚步沉稳:“请。” 说罢,他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片刻后,县衙门外,一如往常的暖阳洒在燕流纺肩上。 站在门阶上的少年长叹一口气。 唉,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 殊不知,返回虞错身旁的阳一同样疑惑,“大人,那么好的机会,不把他收入麾下吗?” 虞错嘴角微抿,语气淡然:“他说自己是江湖人,不屑依附他人。” “可属下看他的表现......” 手中茶盏缓缓放下,虞错声音清冷却决绝:“是你想岔了。不会为人所用之人,收下毫无意义。” ------------------------------------- 燕流纺决定还是先回霍府。 昨天夜里霍二受害,今天这个消息就几乎传遍整个青州城。 走在路上,他总能听到有百姓在议论此事。 “死的好,那个欺男霸女的纨绔早该死了!” “他那人心里没有佛祖,免不了要遭报应!” “听说凶手正是昨日擂台胜者……” 议论的声音里又多了些:“定是冤案”、“为民除害”、“死了还要害人”。 他没有想到里面还有自己的事。 这些人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放了,就在帮一个刚来的人说话,只能说明这个霍家二少爷确实不得民心。 等到了霍府门外,不同于昨日还热闹的景象,大门上已经悬挂起白布,好一片凄凉。 几名下人齐步迎上,他们的衣物颜色都素了许多,臂膀上也绑了白布。 “燕姑爷!”当即有小厮上前,“小姐已有吩咐,正在府中等候。” 没想到他依旧叫自己这个称呼,燕流纺也大方应了,接着跟在小厮身后入府。 前面昨日里熟悉的路,后头就不是直接引他去正厅了,左拐右拐,燕流纺被带入书房。 书房门微虚掩,内部檀香淡逸。 “小姐正在招待前面客人,还请姑爷在此等待。”小厮说罢后便退下了。 几名婢女随后进来给他添上点心瓜果。 他在里面瞧见了碧柳的身影,站身起来,招手道:“碧柳,等等,我有话要问。” 女人的背影颤颤,其余众人头都没抬,纷纷加快了步伐离开。 燕流纺也不是要留她下来兴师问罪,正想问话,她屈膝便是一跪,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下。 “姑爷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要害您!是小姐吩咐要我有什么说什么!官爷们火眼金睛,奴婢撒谎一定会被发现的!” 生平第一次,有人怕燕流纺怕成这样,他挠挠头:“我就是想问问,你家小姐见的都是什么客人?” 外面的女人不同于师妹,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便想等她哭够了,自己停下来。 好在碧柳很快停下了哭哭啼啼,目光胆怯地瞄向正在品尝点心的燕流纺。 少年仿佛真没将早上的事放在心上,对上视线后就招手唤她起身,问:“快从地上起来吧,又没人罚你。” “这个白色的糕点味道不错,你要不也尝尝?” 又过片刻,碧柳站至了燕流纺的身旁,素手擦拭起眼泪,哽咽着回答:“二少爷惨死,老爷病重,城里的富绅们听说后前来慰问,小姐在正在招待他们。” “你家小姐不会被为难吧?”燕流纺没经历过,但是听过不少,这些富绅恐怕来者不善。 她声音如微风:“奴、奴婢不知......” “我是不是该去帮她一下。”好歹他现在也算半个霍家人,能去撑个场面也是好的。 碧柳低着头:“小姐吩咐让姑爷在此处等候。” 看来这位大小姐在府内威望不错,燕流纺确认,她应当应付得来。那他就安心等下去吧。 他又用了几块糕点,实在有些坐不住,开始在书房里乱晃,随意翻翻弄弄,查看书架上都放了些什么书。 如此行为让留守在一旁的婢女看的心惊胆战。 霍府虽然没养出什么学士,但书房内的收藏多有些难得的珍品。 好在没过多久,门被推开,霍小姐走了进来。 “小姐,”碧柳匆忙行礼,又告状,“姑爷他在翻看架上书籍。” “我明白了,你先退下吧。”霍椒声音冷静,屏退众人。 正要把少年喊来,下一刻,燕流纺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她身边。 “霍小姐,喊我来,是谈盘缠的事宜吗,”燕流纺开门见山,“我保证拿了钱马上就走。” 这话说出口,他却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怎么自己好像成了威胁别人,不给钱不走的那种角色。 霍椒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昨日还能维持些面上的礼仪,今日却不再给他好脸色看。 “你们江湖人都是此般无状吗?”霍小姐语气平静。 燕流纺想,她可能是刚没了弟弟心情不好,就不与她过多计较,他一跃坐回先前的椅子上。 “我们江湖人现在要回江湖里面去。” 霍小姐垂下眸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燕流纺看清她的表情,心觉不妙。 果然。 “你既然赢了比武招亲,就该留下来娶我为妻。” 第5章 书房谈话 书房内一时静谧,窗棂外斜斜的日光透入,将室中落尘都染上一层柔亮的金。 这已是今日第二次,燕流纺没能察觉到旁人的真实用意。一般人觉得寻常普通的事,他却只觉得古怪。 少年站起身,几步走到霍小姐面前,微微俯身,弯下腰来,用狐疑的眼神同她对视。 “小姐真想嫁我?” 他这行为对凡间闺秀来说,也是不大合适的,霍小姐却只将袖中手指攥紧,神色不改,挺直了脊背不退半分,与他目光交锋。 语调冷然:“不错。” 更加奇怪了,燕流纺摸了摸下巴。 方才小姐的眼睛里,分明没有喜爱,甚至不带丝毫对他皮囊的欣赏。 燕流纺活得直来直往,本是个重结果、轻路径的人,当上门女婿,霍府不至于让他饿着,这又比只拿些盘缠看起来要好些,与他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然而,师姐曾教他,上赶着的不是好事多是陷阱,他便留了个心眼。 问道:“员外醒了吗,他是怎么想的?” “我爹还未醒,”小姐拂了拂衣袖,“你是他亲选的女婿,他若醒着,也会支持此事。” “府上二公子亡故,老爷病着,我看你们都身穿丧服,现在谈婚礼的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霍椒脸上显出一股羞恼来,红唇紧抿:“是你自己爬上擂台,你要走,我府上也没人能拦,何必如此推三阻四。” 燕流纺马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他绝无半点羞辱谁的意思,只好将自己所想的,表述更清楚些。 “我并非推辞,只是考虑到小姐的终身大事。” “昨日送我进牢,今日又说要延续婚约,纵然我没读过几本书,也能看出其中蹊跷。”他放下手,又坐了回去,神情间已有几分郑重。 “小姐若是敞开心扉,有什么忙我能帮则帮,若依旧如此,还是打发我点盘缠,让我离开吧。” 就像她自己说的,他要走,霍府无人能拦。 终于,霍椒凝视着他,神色缓了几分,也不再绕弯子,轻轻坐到他对面。 双方这才有,像要谈话的架势。 她伸手去摸茶盏,燕流纺瞥见,便顺势主动为她添茶,又摆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他这副样子,总能使人放下戒备的。 霍小姐低声:“阿弟被奸人所害,爹又昏迷不醒,一夜之间,霍府主事只余我一人。” “你不是应付的来嘛。”燕流纺肯定道。 盘中点心被他吃得只剩两块,他又捡起其中一块送到嘴边。 “我自然应付的来,”小姐的眉心微蹙,说话带了点意气,“可旁人却不这么觉得。” 刚送走的那些前来吊唁的富绅,一口一个贤侄,话里话外都在打听父亲的状况,实则个个打着算盘,言语之间全是试探。 面上是关心,眼睛里的贪婪恨不得要将她吞吃。 更有无赖人家,居然体恤她要嫁给不知底细的乡野村夫,自荐他那五毒俱全、死了两任老婆的小儿子入赘。 呸,她恨不得当场发作,撕烂这帮人的脸皮。 事到如今,一个关系简单的燕流纺,倒真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了,你只是想我维持你未婚夫的身份对不对。”燕流纺恍然大悟。 虽说霍小姐说话七拐八拐、晦涩难懂,但他还是听出了背后的意思。 只要他依旧留在霍府,外人想伸手参与府内事务,还得先问问他的拳头同不同意,那些世叔也没理由,做主她的婚事。 燕流纺仗义直言:“你要让我这般帮你,我当然是愿意的。等你爹醒来,一切就好办了。” 其实,吹了一夜牢房的风,他现在已经不想再留下当上门女婿了。不如就这样帮府上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回头要钱也理直气壮些。 霍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现在最坏的情况是,爹他没能撑过这一关,也随阿弟驾鹤西去。 燕流纺不娶她,又能在这里待多久? 不过终归还有些时日,只能先一步步过,到时候再想办法。 “好,那你就先住在我霍府,府上的人依旧称你姑爷。” “一言为定。” 解决了一段时间内温饱的大问题,燕流纺终于有闲心去想些别的事。 他先问:“那小姐需要我去看看霍员外吗?” 去看爹?他去了又能做什么?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他又问:“那二少爷那边呢,我肯定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还在调查吧?” “是。”说完霍小姐突然起身,冲着燕流纺行了一礼。 “还未向你赔罪,昨夜府上大乱,害姑爷在牢内受苦。” 燕流纺则大方摆手:“没事,在牢里睡一晚的体验也是我先前没有的。”内心却想这体验可千万不要再来一次了。 “对了,堂上那个好看的巡使说凶手不是我,他们是不是已经验过尸体了,尸体现在在哪,我能去看看吗?” 霍椒不清楚他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还是如实答了:“官府的仵作是今天早上来的,似乎是礼王遣派......” “啊,礼王就是堂上的巡使,”想燕流纺应当不知,霍小姐主动解释,“结果送回后又马上有人宣我和下人去了县衙。” 她没说的是,这一遭仿佛像专门要给少年脱罪一般。 能不能看老爷,燕流纺不在意,但是害得他坐牢的凶手和尸体,他是真的感兴趣。 他又多问一句:“就让我去看看令弟吧,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霍小姐眼睛一亮,略感惊讶:“姑爷可是会查案?” 她早听说过一些江湖人本领高强,经历过的事多,是什么都会的。 见她期待,燕流纺也不好坦白自己不过初入江湖了,他本来只是好奇,如今只好勉强道:“我可以试试。” 不久后,燕流纺被引入正厅,入门便见一副上好的棺材。 这里已经布置好了灵堂,堂前摆放了祭桌,上面放了香炉、蜡台、祭品、供果等。 把他带来的是一位男性管家,他还解释:“本来妄死之人的尸体要送往县衙的义庄,但是县老爷体恤霍家遭逢变故,允许我们把尸身留在府上,先设灵堂。” 他仿佛也觉得燕流纺是个有本领的高人,非常配合地喊人打开棺椁,引着他去看自家少爷的尸身。 “黄仵作说少爷在死前曾与人搏斗,反抗激烈,几刀分别中在右臂、左颈、还有腰腹,最后的心口是致命伤。” 燕流纺感到自己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嗯,别的线索还有吗?” 管家犹豫:“仵作就只同仆说了这些,别的......要不姑爷自己来查。” 他已是坚信少年能查出更多的模样了。 “可以,”燕流纺并不推辞,“不过还请所有人都先出去,将门关紧,我查看时不好有旁人在场。” 早上仵作查看尸体时也要求了清场,他这番要求不算奇怪,管家马上就带着下人和二公子的妾室们离开了。 他就守在门外,管住了那些要偷看的下人。 房内,燕流纺扶了个椅子到棺材附近,以便能够看清里面躺着的人的全貌。 霍竹已经死了一日,尸体上开始出现尸斑、散发出尸臭,不过后者被棺椁里放着的香囊中和了一些。 他才不要费劲给一具尸体扒衣服验看,只是想看看尸体附近有没有什么他尚不知晓的线索。 可这具尸体肯定已经被下人收拾过了,又能留下些什么? 可惜,若是昨夜没把他抓起来,他说不定就能把本人未散的魂魄招回,由他亲自说出凶手了。 燕流纺走下椅子,抬头四处张望,又举起一只手来,往天上喊:“阿符,我现在需要你,能来帮帮我吗?” 几息之后,一只不知何处来的翠鸟落在了少年手背。 鸟儿口中吐出一道清眷的男声,说的话却毫不客气:“才下山几日,已经出了几回事故,我看你还是快回山上吧。” 阿符从他下山开始就一路跟着,看着他被偷钱包、假扮乞丐、参与比武招亲,最后又被关进牢里,一直没有出手。 现在燕流纺出狱了,居然依旧不安生,这时候唤他出来。 少年伸出根手指,撸了撸翠鸟头上的冠羽:“有阿符跟着我,我在这也同在山上一样。” 鸟儿把头一摇,不再说话,燕流纺则把它放至头上。 “你知道我现在要查杀害这人的真凶,你帮帮我,叫我看清他生前都发生了什么。” 阿符用爪子揪起他的头发:“你要娶那个女人,我凭什么帮你!” “嘶——好阿符,”燕流纺连忙解释,“我探案是为了最后的报酬,保证等员外醒了就走。” 阿符这才停下作恶:“好吧,那你要用手触到他的身体。” 借翠鸟阿符之力,推演物或人曾经的经历,是他在山上就已经使用过许多次的,现在不过换了一具尸体,不用多教。 忍着恶心,燕流纺用食指戳在了尸身的右手背上。 合上眼睛,黑暗中有什么异色的虚影出现在他脑海。 而门外的管家,只听见房内仿佛传出几声清脆鸟鸣。 第6章 汇合与调查 一道道虚雾自意识深处缓缓涌现,如云烟起伏,又似墨泼水洇,在燕流纺脑海中凝出模糊人影。 没有具体场景,这些虚影也没有面庞,只有一个大致的外壳,他只能凭感觉认出每个人的身份。 其中形体最实、轮廓最清楚分明的那个,是被害的霍竹无疑。 阿符的术法只能以所触之人为锚点,与对方的“心神”建立关联,周围人不能引起尚在人世的霍竹心里波动时,他是无法观测到的。 画面之中,霍二先是不知目的地走着,某一刻后,突然动作幅度微妙发生了变化,变轻了许多,看着像是在做贼。 又过不多久,燕流纺脑中的景象才终于出现了有效信息,另一道凝实的人影出现了。 看身形应当是个男子无疑,但又不同于他已经见过的,霍府任何一人。 接下来两道人形发生了争执,燕流纺看出来好像是霍二先动了手,最后结果他却落入下风。 对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来,这把匕首因为在主人家“心神”中承载了很重的分量,也凝出了一个影子。 但好像用处也不大,根据尸体上的伤口,推出凶器长什么样子并不困难。 再之后就是行凶过程了。手臂被砍了第一刀,霍二当即失去了反抗能力,先是质问,而后才知道要逃。 可惜他敌不过凶手,第二刀斜刺颈侧,第三刀更是刺入腰腹,霍二瘫躺在地上,似乎在痛苦呻吟,凶手这才给了他心口上的致命一击。 燕流纺看了倒吸一口凉气,明明一刀就能了结对方的事,这个凶手却让霍二死前受了更大的苦痛。 不过也由此可以得出,真凶的身形纤瘦,力量也同样不大,只是霍二还要更弱一些。 脑中的推演还在继续。 凶手的身影变淡了些,他显得很慌乱的样子,这个时候,却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另一个人”的身影,他自然更看不清了,不过两人接下来的动作他却看的分明。 他们一起费力拖动了霍二的尸体,随后动手的人先行离开,留下的那个,拿着凶器又对尸体做了什么。再接着凶器飞出,落地时出现了水花翻飞。 燕流纺睁开眼,方才接触的时候,这具尸体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落入他的脑海中。 除了掌握尸体上细微的线索外,他现在还知道了几样旁人尚未察觉的隐情。 一是凶手有帮凶,两人合伙挪动了尸体;二是凶器没被带走,现在正安稳躺在府内不知哪一处池塘的底下。 少年拍拍手收工,正要将其他人都喊回来,便听见屋外传来了动静。 管家焦急的声音:“大人且慢,府内姑爷正在门内调查,不便有外人打扰。” 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他做什么是不许外人看的?侮辱尸体吗?” 燕流纺面色一变,眉梢高挑,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他可经不起这般诋毁!连忙跨几步上前拉开房门。 少年笑容灿烂:“诸位请进,我已经查完了一切。” 来者正是他在县衙见过的巡使——身后那位叫阳一的冷面刀客。 燕流纺先他们几步回到棺材旁,热心地招呼他们过来:“你们快过来,我同你们说说我的发现。” 阳一摸了摸鼻子,礼王殿下本来不想插手当地豪绅家中命案,已经把事情全数交给了县内的捕快。 是他自己这次随架见到命案,起了兴致,求了批准之后来查案的。 仵作的验尸格他已经尽数看过,这次过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旁的什么线索。 见少年自信地唤旁人过去,他也好奇对方会不会真查到了有用的信息。 那边管家已经提着衣衫,快步凑了过去,其余下人姨娘们,不害怕的,也都迫不及待想凑这个热闹。 燕流纺身旁还有一个位置,摆明是留给他的,他也就抱着刀凑上前去了。 待众人围聚成半圈,燕流纺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趴在棺材边:“首先,我得告诉诸位,凶手并非一人,还有一名帮凶。” 他上来便丢出个重磅消息,阳一看了尸格事先有所推断,管家和其他人却是一惊:“这,从何而得啊?” 燕流纺伸手指了指霍二正面几处伤口:“这几处刀口,是二少爷活着的时候戳的,几处力道相似,伤口淤青和撕裂的形态也颇为一致。” 安息的霍二身上衣服还穿着,他也只是指出位置,没准备一一亮给他们看。 他扶着霍二的肩膀帮他在棺材里面翻身,又指着他背后被衣服盖住的地方:“这几处地方,又有些别的刀痕,同一把凶器,但是力度有所不同,伤口状态是死后所致。” “原来如此。”下人们受教。 燕流纺把霍二摆回去,下巴一扬:“除此之外,二少爷腿上还有些拖曳的痕迹,他很有可能不是死在一开始被发现的地方。” 阳一闻言,神色略有动容,立时接道:“你是说有人移动了尸体?” 县衙仵作在死者自家进行的验尸,他也不指望上面记录的事无巨细了。 “没错。”燕流纺露齿一笑,“二少曾与凶手搏斗却没引来其他人,更能说明他是在府内僻静的地方受害。” 这些是有痕迹能推出来的线索,没有法子推出来的,他就只能先乱编了。 “另外,看二少身上的伤口,凶手是突然暴起杀人,虽然有同伙,但他身上带着沾血的凶器,离开后也有可能被路人发现。” “我怀疑凶手并没有将凶器带走,”他扭头看向管家,“要处理一把杀了人的匕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丢进湖里,管家不妨吩咐下去,让仆人们在府内大大小小的池子里搜寻。” 管家马上派了了身旁一年轻的男仆去办,他自己似乎还想留下来接着听燕流纺推论。 燕流纺只得给出自己最后的推论,他抓着霍二的手举了起来。 “二少爷平日里吃穿用都是最好的,他指缝却有些灰白纱布碎屑,应当是凶手留下,这一点也能作为缉凶线索吧。” 这种布料只能往府中下人和外面的人身上怀疑,凶手是男子无异,接下来就要查究竟谁和霍二有仇了。 “这......”管家的脸一苦,阳一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冷着脸扬声道:“霍二名声不好,在内苛待下人,在外与人厮混,更是赌场常客,恐怕和他有仇的人早就遍布整个青州城了。” 又补充:“仇人多,有胆量杀人的却不多,这条线县衙的捕快已经在查了,他们会抓人问话的。” 而他现在来到了霍府,自然要先把府上的谜题都查完。 “如何,燕兄不如随我一起,再查查霍二真正被杀的地方?”阳一问。 燕流纺看的出男人似乎对霍府命案非常感兴趣,原本他不说自己也要查的,现在多一个人陪同更是妙极。 他便应下:“好啊,那我们现在动身” 在行动之前,阳一还有别的疑惑要问:“你为什么要顶一只鸟在头上。” 好好窝在燕流纺头顶的阿符听到自己被点名,两根细细的鸟腿唰一下站了起来。 伸出一根手指,燕流纺点点它算作安抚:“这不是普通的鸟儿,是我神奇的伙伴小阿符。” 阳一很想问神奇在哪里,但他并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想来也不重要,于是放弃。 忍不住又看了鸟儿两眼,却见那只小鸟突然在燕流纺头上转了一圈,换了屁股的方向对着他。 阳一:...... 两人刚走出堂内没多久,就遇到了霍小姐派来,请燕流纺去用午膳的人。 燕流纺今日到现在,就只用了书房那些糕点,现在想想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但又觉得把阳一丢下不太好。 他自来熟地揽住刀客:“阳兄吃了没,随我一起去用餐吧。” 阳一自然是没吃的,但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霍府的线索查完,不是很想留在这里吃饭。 况且他知道的,少年现在依旧是霍家的姑爷,他没心情打扰这对未来夫妻。 正想开口拒绝,燕流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对着来喊自己的丫鬟说道:“带路吧,我和阳兄一起。” 于是他便一路拖着阳一,跟在丫鬟后面走到了内堂的饭厅。 阳一想要挣开他,却发现自己居然很难用的出力,就只能凌乱地被他拉着。 饭厅内不见霍椒的身影,留下来的丫鬟通报:“小姐听说姑爷有客人,就先回避了。” 啊,原来还有这种规矩,燕流纺松开阳一:“那她吃过了吗?” 丫鬟很感动新姑爷是个会关心小姐的人:“姑爷放心,厨房已经在准备给小姐送膳了。” 这种情况下,阳一再不情愿,也只好留下来陪着燕流纺用餐了。 霍家新丧,府上的菜不见什么荤腥,但即便都是素,高价聘请的厨子也能把菜烧的美味十足。 燕流纺用着餐,还要找身旁的冷面刀客搭话。 他像个主人家一样:“怎样啊阳兄,菜色可还满意。” 阳一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但也不是没有受苦的时候,霍府的菜色他自然是中意的,但内敛如他只能吐出两个字。 “尚可。” “和你平日里吃的比起来如何呢?”燕流纺又问。 阳一没听出什么深意,如实回答:“不相伯仲,只是大人身边总能尝到些更稀奇的。” 他家大人喜好研究菜肴,平日里总让他试诸如鱼肉拌林檎的菜品。 燕流纺听了却满意地眯眯眼:“早上见的时候我就想问,阳兄这把刀,定然十分贵重吧?” 第7章 现场与凶器 阳一停下了用餐的动作,用疑惑而谨慎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少年。 他的刀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宝刀,宝贝不在刀鞘,更在其间利刃寒光。 他素来爱惜,不觉得炫耀出去有什么不好,只是他不明白,燕流纺打听此事是为什么? 而他的第一想法也不过是:这位马上即将入赘富绅家的姑爷,莫不是看上了他的宝刀? 燕流纺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堤防的意思,连忙摇头,表情更加真诚,用公筷向男人碗里加了块肉示好。 “我只是好奇,这刀是不是你家大人送的?如此不凡,他看上去对手下人很好。” 他只知道那位巡使是现在蕴朝的礼王,但其他的消息,甚至他是皇帝的兄弟还是孩子,都一概不知。 有关他的脾性,也是根据自己的印象猜测。 阳一原本微簇的眉头却仿佛松开了些,依旧是一张冷脸,但能从他略微缓和的下颌线条中看出他心情不错。 “没错,我的刀是大人所赠。”他性子直来直往,没有多想,只是凭着自己对礼王的推崇,又夸道:“我家大人风姿卓越,才华兼备,对手下人也向来厚待的。” 此言一出,燕流纺眼底光色更盛,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他原本参与比武招亲,就只是为衣食所需,现在看来,如若投奔那位王爷,说不定有一样的效果。 而且巡使的职称里带个“巡”字,必然是要四处走动的,他可以一边跟着,一边体验尘世,再找机会送信。 比他归来后,长久留在这个地方要好多了。 说他是年少轻狂也罢,他有信心让那位王爷收下自己办事。 昨日比武,他也从某处空间,窥见过一道目光。 然而他并没有瞧见,阳一话说出口后,留在房内的几名下人,互相之间默默交换的眼神。 用过膳后,依旧是那位男性管家领着两人前往霍二尸体被发现处。 沿路而行,午日阳光洒落在屋檐瓦脊之间,微风掀动走廊帘幕。 四周所有含水之地都分派了仆人,正在打捞,而水较深的地方,则有水性好的人直接下去搜寻。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目的地。 管家躬身一礼,指着前方一处边角:“就是此处。” 又介绍:“这里原是二少的妾室,安姨娘住处附近,大家推测,少爷他是在来寻姨娘时遇害的。” 现在因为这里曾死了人,原本住的姨娘害怕,请示大小姐后,连夜搬去了别处。 燕流纺上蹿下跳地四处探了探,这里离姨娘的房间还有些距离,路过时是不易被姨娘房中的人察觉的。 但若是有人在此处搏斗,喊出声音引来旁人,很轻松便能做到。 见阳一正半蹲在地上,低头查看痕迹,他也忙不迭凑了上去。 为了拉近一些两人的关系,他还开起玩笑:“阳兄或许不知,我昨天晚上就是在这个地方被抓起来的。” 管家头上虚虚冒出冷汗,神色微变,连忙低下头装作未闻。 阳一也不回头看他,语气冷冷问:“以你的本领,如何能被些乌合之众给抓住?” 那自然是因为,燕流纺自愿的呗。 他以前从来没和这么多“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也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恶意,又体谅他们乍然间失去了长期交往的身边之人,就由着霍府人发泄情绪般,将自己扭送至官府了。 少年耸肩,眼珠子一转:“我怎么被抓过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多亏你家大人救我。” 这话他说得真诚。他此时已然摸出门道来,阳一似乎很乐意听见自家大人被人夸奖。 阳一看检查完痕迹,确认了诸多事宜,才起身拍去掌心尘土。 他转过来看向燕流纺,这才注意到他头上那只鸟儿,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不过他并未多问,看在少年懂得感恩的份上,他也愿意多说些话。 “地上血迹不对。如果真是死在这里,应当有更多血液残留。”除非把整块地面换掉,不然即便有人清理,也该留下血痕。 “那边,”阳一指向远处一角,眼神锐利如刀,“这里来过许多人,地上的痕迹不可参考,但是草木不同。” 燕流纺循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确实看见一簇灌木叶片凌乱,与其他只是被不小心刮蹭到的模样是不同的。 他朝远望,那方向蜿蜒着一条碎石小径,而这种大宅子里常有小路。 “阳兄厉害,”他拇指一竖,眼中尽是赞赏,“那我们就往那个方向去找。” 扭头对着管家说:“那两人要搬尸体,纵然是晚上,也不敢走太远的路。你仔细想想,往那个方向,有没有非常僻静的去处?”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管家上,他一时有些紧张,但也绞尽脑汁仔细回想。 没多久,他一锤掌心:“那边确实有处废弃的伙房,正要在小姐成婚后,请人重建。” “带路。”“还请管家带我们过去。” 两道年轻的男声共同响起,管家这才敢走到两人前面。 燕流纺凑到阳一身旁,用肩膀轻撞他一下,压低声音:“管家又不是犯人,何必如此冷硬?” 阳一瞥他一眼,忍不住把刀横在两人中间,使他离自己远些:“你又怎么确信他不是犯人?” 燕流纺当然清楚。因为这位管家矮矮胖胖的,和那凶手的虚影一点也不符。 管家所言的伙房,果然离的不远,只不过要绕许多条路,加起来也足够偏僻。 罕有人至的地方,留下搬运尸体的痕迹是很难遮掩的,几人不时便能在青石板与泥地交界的地方,发现星点褪色的血迹。 燕流纺仔细看了会儿,眸中光色浮动,突然说道:“看来两名凶手中,至少有一位是府内的人了。” 管家脚步一顿,面色瞬间变了,头上的冷汗终于冒了出来:“姑爷这事从何说起啊?” 燕流纺解释:“还是这路上该有的血迹少了。凶手杀人抛尸后慌乱逃走,没有清理血迹的时间,只能之后再来。” 昨夜命案发生后,府内的守卫严了不是一点半点,纵然此处再偏,能抓住机会过来善后的,也只有府内部的人。 “我比较倾向于凶手是外面的人,但却有一名府内的帮凶。” 府上的下人与二少搏斗,身上定然沾了血迹,在这么个连住处都要共享的环境里头,要瞒住所有人是很困难的。 阳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府中若真有人参与此事,那就更不能放过。” 几人脚步不停,进了旧伙房院内,里面确实杂草遍地,许久无人前来的模样。 这个地方门一关,除非就在附近,不然发生什么打斗是没人能听见的。 “就是这儿了。”阳一沉声道。 毕竟一堆杂草里头秃了一块地方,还是过于亮眼了。 燕流纺捏着下巴思考:“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什么缘由才能使一位骄纵的少爷,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 阳一思索片刻,道:“或许他有不想被人发现的事,要来这里办。” 管家却摇头,声音里难掩惶然:“二少他在府内......桀骜不驯,连老爷都管不住,再隐蔽的事,也不会屈尊到这里来办。” "或许是他与凶手约好的呢?"燕流纺想起幻境中曾有一段,霍二鬼鬼祟祟做贼般的场景,“又或者,他是尾随着凶手到这里来的。” 少年的思维虽然跳脱,令人摸不到苗头,但提出的猜测,又常常很有道理,让旁人也难免思索起可能性来。 既然内鬼是少不了的,如今首先的,便是需要在府上自查。燕流纺还是姑爷,有资格布置下一些安排。 几人从旧伙房出来,阳光刺眼,仿佛这一路的阴翳也被重新甩在身后。 燕流纺又拉着管家,提了一些想法。 “不妨让府里的仆人们互相举报,昨夜和今日上午,有没有人擅离职守?有没有人因故离开了一段时间?再问问有没有人,昨晚回去后,神情特别紧张的。” 这些只是非常简略的做法,是否有用并不一定,但是做了总比不做要好。下人们平日里察言观色,眼神说不定比主人们更要敏锐。 “是是是,姑爷说得有理,仆这就召集下人,前来吩咐。” “不对不对,”燕流纺手一伸,先拦住了他,“你先去找你家小姐,把我的这番话同她说一声,等她答应了再办。” 管家一下子仿佛要泪眼汪汪了,似乎已经预见姑爷与小姐结合之后,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景象。 他小跑着离开。 此时,燕流纺表情一变,笑容春风和煦,又想去打扰阳一——他还有别的事情想打听。 不知为何,阳一与他待了接近一个时辰,对他却愈发看不清晰。 旁人见了他,唤他一声冷面煞神,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这人却不知疲倦地凑上来。 但少年还未说出什么,忽而警觉一般,把手放到耳朵旁边一张,眼睛左右来回向上看。 “找到了!”燕流纺脸上猛然绽开光彩,“我听见了,有人说凶器找到了,阳兄跟我来!” 他扭身跑走,一根红色发带在头上飘扬。他用了一些轻身的功夫,阳一轻松跟上。 不一会儿,一处湖边,两人看见了被暂时搁置在岸上的没有刀鞘的匕首。 形状与燕流纺在幻境中看见的一致,但模样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把匕首有些......过于华丽了,刀柄上镶嵌的宝石,看着是真货无疑。但一个穿纱布衣裳的人,是如何能拥有这样一把匕首呢? 他抬头,发现了正在岸边擦拭身体的仆人,他来的太快,仆人都没来得及穿上衣裳。 “这把匕首是你从水里捡上来的?” 男仆连忙停下动作,回话:“是小的没错。” “小的水性好,是从前面的莲湖一路游到这,在这素湖中心捡到的。” 他讨好地一笑:“这事说来奇妙,小的发现匕首的时候,几条鱼正围着它,啜取上面的宝珠。” 如此一来,这把匕首是凶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燕流纺不识得府上湖泊的名字,但知道前头的那条湖,就是离抛尸地点最近的水面。 最大的可能,就是匕首被帮凶从那里扔下,又一路被鱼儿带到这来。 他点点头,对着下水的仆人道:“你做的很好,这样,你去找黄管家,就说你捞出了匕首,姑爷要赏你。” 话本里的官人都是这样做的,他也有样学样,但他身上没有钱,就只能把这事托付给有能力的人了。 男仆听得此言,顿时眉开眼笑,眼角都笑出了细细褶子:“多谢姑爷赏赐!” 另一边,阳一将匕首用一块帕子包了起来,一起递到燕流纺的面前。 “你拿着。” 燕流纺疑惑:“不交给官府吗?我拿着做什么?” “这把刀是凶器无疑。”他指着柄刃交接处,未被水流冲刷去的血迹,“你去找你的未婚妻,打探一下是否认识这把小刀。” 一把华丽的匕首,现于霍府中,关系命案,去找霍大小姐打探出处,无疑是非常合适的。 “那你呢?” 他问。 阳一在他接过匕首后,重新回到双手抱刀的姿态,神情冷静如常:“你既说凶手是外面的人,我便先回县衙,探探霍二仇人的调查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