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黄昏》 第1章 黄昏色 叶笃是三中的校霸,人美人狠话不多,从城东打到城西,顺带抢了一中闻末的场子。 混乱里闻末逃得算快,也挨了几拳。气得他把他哥闻铂找来替他出头。 他哥,那是人帅能打善恶分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级学霸! 收拾叶笃那群人简直小菜一碟,虽然最后连他自己也会被收拾,但那是他亲哥,能叫收拾吗?那叫教育!叫家丑不外扬! 这天,太阳偏西60度,闻末就带着他哥和一众小弟直奔约架地点,日落巷。 约的还是国庆前一天晚上6点半,打完一架,有躺下的直接推医院,躺个七天伤也差不多了,还不耽误上学。 有了他哥撑腰,闻末气焰嚣张:“哼!抢我的场子,今天叫你们全吐出来!” 两边都带了十几个人,叶笃一群在巷子里,闻末一群堵在巷子口。 日落巷对面是低矮的平房,太阳一落西就刚好能照满巷子,就像是在巷子日落一样。日落巷就这样得名。 闻末那一群背着光,脸色是压压的黑。另一边就不一样了,金橘色的光打得跟油画似的,尤其是叶笃。 叶笃坐在后面垒成一人高的箱子堆上玩手机,并不掺合下面的事。 看看这完美符合黄金比例的侧脸,七分骨,三分肉,简直是东方版汤姆·克鲁斯! 此时他神色冷漠,镀上一层光更显威严,连头发丝太阳光都精心捏造。有个词叫谪仙,他这叫谪神! 话说这两边正对峙呢,谁闲着没事看叶笃呢? 来来转下镜头,原来是那个学霸哥闻珀!高个模特样杵在那打量叶笃,一进来眼睛就没从他脸上挪开过! 叶笃在上面,下面抱着胳膊冷笑的是二号人物黎暮。 有叶笃在,闻珀算什么!他听到闻末的话把脸一扬,不屑道: “就你这怂货还敢骚扰我们学校的女生?上次逃得跟个跛鸭子样,今天你送上门,看我不揍实了你!” 闻末眼一瞪,气急道:“谁骚扰了!!我和褚薇那是两情相悦……” 本来还硬气的声音蓦地消下去了,不好!被他哥知道他早恋了! 不敢看他哥的表情,闻末琢磨着还是先顾好眼前的事,这紧要关头气势得足! 于是他把肩上的包往地上一砸,掷地有声:“看好了!” 开始哼哧哼哧在包里找东西,掏出两个手套模样的编织物。左边小指最长中指最短,右边拇指最长,缺一个手指,显然手艺不精。 闻末拿着手套凑到黎暮面前抖啰抖啰,得意道: “看见没!看见没!爱心手套!我俩好着呢!” 这丑模样手套,不正是前段时间褚薇偷偷摸摸上课织的…… 黎暮脸一黑,那天褚薇闺蜜着急地找到他,说褚薇被闻末缠上了,正被堵着不让走。他一听,立马拉着他家老大去救人了。 难怪褚薇拦着他不让他打闻末。 搞半天误会了,但这会儿哪拉得下面子啊,黎暮还是梗着脖子喊: “我管你呢!我们学校女生你就是碰不得!” “你你你!哥!太嚣张了!教训他!” 闻末肘了肘他哥的胳膊,狐假虎威。 闻珀没理他弟,眼睛松松地看着叶笃,慢悠悠道: “我弟是该揍,这事我不管。” 闻末:? 身后小弟:? 黎暮:? 黎暮身后小弟:? 叶笃没分给闻珀半分眼色,手指轻触屏幕,像是在和什么人在聊天。 闻末呆滞了几秒,看着他哥直盯着叶笃,还面带“垂涎”的微笑,顿时大肠变小肠,大脑变小脑,气得怪叫道: “哥!亲和理都我这边!你都不帮我,你不会是看上叶笃那小子了吧!” “看上”,显然在场的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诡异的安静,闻珀没有出声,还是对着叶笃模特盯。 这是默认? 身后小弟:?? 黎暮:??? 黎暮身后小弟:???? 闻末:??????????????????? 连叶笃都微疑地转过脸来看闻珀,闻珀见状摆出模特招手样,笑得人畜无害。 “只要闻末做得不对,你们揍就是了。别揍出血就行。” 闻珀说完,拎着闻末后衣领就走了。 这还是我亲哥吗?闻末不可置信,欲哭无泪,还不忘指挥小弟把地上的包带走。 黎暮挠挠脖子,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撤出巷子。小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敢出声。 叶笃看着手机上他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微: “哥,你有本事就给我搞到闻珀的微号!” 他看了一眼闻珀的背影,把输入框里的“gun”一下一下地删了,发了个“等“过去。 瞬间一个“拜谢兄长大人”的磕头表情包弹了出来,叶笃看了一眼便关掉了手机。 他长腿一伸,跳下箱子,惜字如金:“走。” “那闻末呢?” “不管。” 落日越过地平线,一下散在了叶笃的唇上,他沉声念出这个有着黄昏色的名字: “闻珀。” 第2章 诗中意象 早上七点,家里寂静得发黑,只有叶笃在轻轻的睡觉。 他妹叶筝30号晚上就出发,约着朋友旅游去了。 叶笃不怎么喜欢出去消遣,就窝在家里猛打游戏,打得时针都转了五圈,实在是过不去关了,今儿凌晨三点把自己给气睡了。 “等灯瞪!” 手机应声亮了,锁屏弹出一条请求加好友的微信息。 嫩芽绿薄被陡然一个大起伏,而后伸出一条盘条靓顺的胳膊和一颗乱七八糟的头。 叶笃还没进入深度睡眠,一点声音就能惊醒他。 睡之前被游戏气蒙了,忘记开静音了……叶笃烦躁着一张脸,凑近手机,点进微。 头像是个很眼熟的人,昵称是“睹你的夜”?备注是“闻珀”?? 所以是闻珀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他的微号,而且在大早上加他好友,把他吵醒了。 “……” 他抿唇,手指向左滑动,滑到一半,想到叶筝还在等他搞到闻珀的微号,遂放弃了删除的操作。 眼神左移,头像笑得很帅,帅得像在挑衅他。 啧,想揍…… 叶笃调了静音,摁黑手机,滚进被子。 又睡了两个小时,已经进入做梦状态的叶笃又被敲门声给敲醒了。 人敲得很礼貌,单指轻叩三声,隔了五秒再继续敲,循环反复,跟伴奏的鼓点似的。 叶笃怒怒地把被子一掀,趿上拖鞋,铲地一样铲到门口给人礼貌地开门。 门外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笑得春风得意。 但十月只有秋风拂身,叶笃冷静地开口: “闻珀。” “是我。” 闻珀笑吟吟地应了,明目张胆地打量刚醒的叶笃,和上次很不一样的叶笃。 黑发睡得过于落魄了,嗯,可爱! 白绿条纹睡衣如被揉皱的人物志,但足以让他读到一些他向往的、文笔细腻的肤字。 叶笃眼中睡气还有点浓,脑子也没多大清醒,表情也就看起来不够有威慑力,像一块化了一半的冰。 “我刚搬来,给邻居你送点见面礼。” 闻珀指了指对面,把手里的保温盒提给叶笃看。 “不必。”说着就要关门。 闻铂赶紧把脚一伸,卡住门,又抬手把保温盒打开一条缝,瞬间,香气蜂群一般直冲向叶笃的脸。 “有豆浆、油条、玉米香菇肉包、烧卖,还有皮蛋瘦肉粥!你还没吃早餐吧?” 闻铂强调重点:“我亲手做的喔!营养又健康!” 叶笃被香气蜇得有着饿了,算起来,上一顿还是昨天上午十点。 接着听到闻铂一连报出食物的名字,让叶笃脸色有些凝滞,这些寻常早餐也是需要自己做的吗? 趁着叶笃走神,闻珀一斜身就进了屋,左看右看,直径走向餐桌,把早餐摆了出来,连筷子勺子都有。 那是有备而来。 人都进了屋,叶笃也不会气量小到赶客,冷着脸关上门,抬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来吃呀。” 闻珀招手,升腾的热雾里,他像一尊湿润的泥像胚,防备全卸,随手可塑。 可惜叶笃还不想塑,他面无表情,走进卫生间,“刷牙。” 闻珀挑眉一笑,静步迈向卧室。 房间里透着薄薄的光,目标手机,就躺在枕头边。不舍的看了眼床,干正事! 闻铂滑动锁屏,果然没有设密码!打开微,同意好友申请!再回到聊天界面,删除消息,一步到位! 不经意看到了叶筝的名字,闻珀知道这是是叶笃的妹妹。不假思索地点开,入眼便是之前的对话。 “真是天助我也。” 闻珀喜上心头,记下叶筝的微号。 顺手关了静音。 将手机放回原位,悄悄回到餐桌等叶笃,完全看不出做贼心虚。 叶笃一出来就被闻珀催促坐下。 “没有忌口吧?” 身前是一桌色香俱全的吃食,叶笃看了眼对面满眼期待的人,语气平平: “太多。” “你剩下的我吃。”闻珀快速接话。 “……” 闻珀不觉有异,看着叶笃还不动筷,意动道:“我可以喂你!” “……不必。” 他夹起一根油条,色金黄,咬酥脆,吃不腻,确实好过外面买的太多。 叶笃终于吃了我亲手做的东西!!闻珀心中欢喜沸腾,但面上却不显,只是眼中难免关不住热意。 闻珀厨艺惊人,叶笃胃口大开,吃相斯文的一口接着一口不停。 吃得太专注,连闻珀拍他都没有发觉。 拍得是叶笃喝粥的照片,设成手机桌面! 人长得好,怎么拍都出片,闻珀边欣赏边感叹。得用相机,拍他个万把张的当壁纸,一天一换! 闻珀心里正美着,一抬头就见叶笃静静看着他。 可能是睡眠不足,眼睛有点泛青,让闻珀想起他夏时去过的一间寺庙,庙里有一汪井,青透透的,泛着无欲无求的冷。 叶笃不是井,闻珀心想,他有的是手段让他有欲有求。 “不剩。” 闻珀闻言一看桌子,吃得一干二净,呆了呆,遗憾地叹了口气。 “……” 叶笃突然没了耐心,赶人道:“不送。”但好歹吃了人家的东西,又说:“我洗。” 闻珀弯唇坏笑,向叶笃伸手,“我的回礼呢?” 家里并没有可以送出手的礼,叶笃皱眉,思考半晌,说: “午饭,我请。” 闻珀眼一亮,“你亲手做的吗?” “……外面。” “行吧……”闻铂小小的失望,“那地点我来定。” “好。” “十二点半,我再来叫你。”又提醒道,“刚吃完早餐,至少要等半个小时再睡觉哦。” 送走闻珀,洗完餐盒,叶笃打了一个哈欠。走进卧室,手机时间显示九点四十三,没有新消息。 再睡一会儿。 睡意如瀑,盖住叶笃的瞳孔,他喃声念出这个如诗中意象的名字: “闻珀……” 第3章 灼烧秋天 “蹬蹬蹬蹬蹬……” 视频通话的请求铃声突兀的响起,震得被子里的叶笃一跳。 不、不是开了静音了吗…… 迷迷瞪瞪地拿起手机,一看给气清醒了,笑得欠揍的头像、欠揍的昵称、欠揍的闻珀! 同意好友申请、关掉静音……偷偷摸摸的闻珀! 叶笃气咻咻地戳下屏幕上的红色电话。 等会还得请他吃饭,还不能删了他。 叶笃简单打理了下自己,带上保温饭盒,拿上手机,不甚冷静的出了门。 脸色不好的叶笃一开门就看见了脸色很好的闻珀。 叶笃睨了一眼闻珀,把饭盒往闻珀怀里一怼,冷冷开口:“去哪?” “我先放下饭盒,要不要进来坐坐?” 哎呀,惹叶笃不开心了,闻珀忐忑地打开自家的门,要不赔礼道歉? “不要。”叶笃拒绝。 “那你等我一会儿。” 不到两分钟,闻珀就出来了。他嘿嘿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奶糖,直接剥开就往叶笃嘴里塞。 “别生我气了,请你吃糖。” 叶笃皱眉,一把抓住闻珀的手腕。奶糖悬在嘴边,糖香扑鼻,是叶笃最喜欢的荔枝口味。 “对不起。”闻珀低眉顺眼,语气可怜。 叶笃不自在地别开眼。 并不是什么大事……叶笃含住奶糖,接受了道歉。 嘴唇却不小心碰到了闻珀的手指,两人俱是一怔。 叶笃垂下眼,松开了手,先走一步,随后把荔枝奶味的声音丢了过来: “下不为例。” 闻珀呐呐称是,搓掉脸上的傻笑,快步跟上。 叶笃随着闻珀进了离小区不远的一家火锅店,店名叫“嚯!锅”,是他比较喜欢的一家店,番茄锅很对他的胃口。 想到之前的“看上”,他不禁看了闻珀一眼,微号、邻居、早餐、荔枝奶糖到现在的火锅店,闻珀这样的上心,让他升起确有其事的微妙感。 然而,这份微妙感就像泡泡,一戳就破! 叶笃请客,自然让闻珀全权点菜。 “不能吃辣、饮料百事,对吗?” “嗯。” “然后配菜……” 闻珀神秘兮兮点了半天,端上来一看,嚯!红油爆辣牛肉火锅! 叶笃神色危险。 “我给你点了清淡的菜。”闻珀赶紧出声。 叶笃表情稍缓。 等看到所谓清淡的菜时,叶笃差点维持不住他与生俱来的从容。 一盘拍黄瓜! 闻珀笑嘻嘻,“专门给你点的。” “……” 等到配菜上齐,叶笃瞟了瞟闻珀,猜不透他的意图,因为这些火锅配菜却都是他喜欢的。 闻珀下着菜,熟了就给叶笃夹上一筷。 闻着都火辣辣的呛鼻,叶笃嫌弃,并不吃。 闻珀一个人倒是吃的欢,他喜欢吃辣,也能吃辣。 叶笃撑着头,看着他出神。 泛着油光,充盈的唇,像两瓣被割出血的月亮,白齿轻晃间,那唇又像被云分割的红日。 所以闻珀才如此热情? 叶笃唇薄,薄到兜不住血肉里的冷清。 “逃课?” 叶笃突然想到,一中高三的应该只有三天假。 “喔,我保送A大了。国庆我请假,老师给批了。” 闻珀答得随意,又给叶笃夹了一块虾滑。 “怎么不吃?不敢吃?” 闻珀一脸调笑。 激我?叶笃眯眼,他要是不吃,好像莫名矮了闻珀一头! 他动筷去夹碗里的菜。 菜一入口,叶笃就后悔了……这绝对是他活到现在吃得最辣的一顿! 太阳穴被辣得直跳,像是吃了一包有腐蚀性的跳跳糖,在嘴里炸出了无数伤口…… 叶笃大口灌着可乐,不由得瞪了闻珀一眼。 闻珀享受着他这一眼的风情,得逞的偷笑,秀色可餐! 看叶笃辣得差不多了,他开始发问: “叶笃,你能考去A大吗?” 大脑像被麻和辣敲得发震的铃铛,有点子耳鸣,叶笃迷蒙的从鼻腔哼出一个字:“嗯?” 依叶笃的成绩,肯定是考不上的,闻珀换了个问法。 “叶笃,你想考A大吗?” 叶笃勉强思考着,吐出两个字:“不想。” 闻珀当作没听到,继续道: “叶笃,我想让你考上A大。” 锅里菜不少,闻珀抖着手捞了半天,只捞出一块香菇,夹着递给叶笃,轻声道: “叶笃,让我帮你补课,免费的,好不好?” 叶笃平白地听出闻珀声音里的无措和哽咽,仿佛他不答应就要哭出来。 免费帮他补课,这就是他的意图? 这样想着,叶笃凑近去咬那块香菇。 随着他的接近,闻珀的睫毛在雾气里颤了一下,像一群胆小的鹿角。 叶笃听见自己说: “好。” 最后,脸色不好的叶笃和脸色很好的闻珀走出了火锅店。 肯定是辣糊涂了!叶笃脸色木然的给叶筝发消息。 叶笃:“闻珀。” 叶筝:“啥?” 叶笃:“别装。” 叶筝:“嘻嘻!” 日光不烈,在叶笃裸露的皮肤上下着雪,他缓声念出这个灼烧着秋天的名字: “闻珀。” “嗯?” “好吃。” 第4章 逾矩如尘 下午二点四十二分,两人回到了住处,叶笃开了自家门,却堵着不让闻珀进来。 “今天不补。” “你有其他的安排吗?”闻珀问。 “游戏。”那一关不给他过了,叶笃心里难受。 “正好,我打游戏很厉害的!可以一起玩呀,绝对不拖你后腿!我还可以当拉拉队给你加油!给你喝彩!渴了帮你倒水,饿了给你做饭!” 闻珀极力举荐自己。 叶笃不为所动。 闻珀见状装可怜:“求求让我一起吧,不会吵到你的,我不想一个人孤独的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叶笃没眼看,只好挪开身,让闻珀如了愿,笑眯眯地进了他的屋。 电脑在卧室,叶笃没管闻珀,自顾自开游戏玩。 闻珀也不敢打扰,在旁边观战。 叶笃着实手残,操作的角色一遍一遍地死。看得闻珀可心疼了,甚至都幻视出叶笃坚毅的侧脸在无声地向他求救。 叶笃:……戏多。 “阿笃,这个游戏我玩过……让我帮你过吧。”闻珀小心翼翼开口。 嗯?闻珀叫他什么?叶笃不悦,“不准叫。” “好好好,不叫不叫……”哄小孩似的。 “……” 和闻珀计较简直白费力气! 冷静下来的叶笃,深知自己确实菜,还不如让闻珀试试。便把手柄递给他,还把位置也让了出来。 然后…… 叶笃连死五个小时的游戏关卡,闻珀一顿这样那样的操作,只用了两分钟就赢了。 传下去!叶笃五小时,闻珀两分钟! 闻珀暗道不好,过关太快了,不会伤叶笃自尊吧,赶紧补救道: “哎呀,这游戏你第一次玩吧,我玩过很多次了,攻略我都背熟了,你多玩玩肯定比我还快……” 虽然这也是闻珀第一次玩,但这种难度的游戏对闻珀来说只是小儿科~ ……怎么叶笃这么安静? 闻珀缓缓转头,却见叶笃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他。 盯得闻珀都害羞了,薄薄一层红晕如争先恐后的相思锈,锈了满脸。 只是,叶笃思的还不是他的脸。 他思的是,闻珀脑子确实好使,既然他愿意免费给他补课,那就补呗。 “不、不玩了吗?” 闻珀看叶笃关掉游戏后,又把电脑关了,别是被他打击到再也不玩游戏了…… “补课。” “喔,补课……嗯?补课?!” 叶笃看着闻珀呆圆起来的眼睛,脸上轻快地流过一丝笑意,像花苞颤开了一线无可分辨的隙。 只是可惜…… 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而赏花人闻珀正沉浸在震惊、喜从天降的情绪中,也没能察觉。 …… “你最擅长哪门学科呢?” 闻珀打算从叶笃最喜欢的那一科入手,先让他体会到学习的乐趣,后续的补课便能事半功倍! “数学。” “高一的内容都学会了吗?” “……”叶笃说不出口“不大会”这三个字。 “啊……我懂我懂。”闻珀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炉火纯青了。 因着下午没多少时间了,闻珀不欲帮叶笃梳理高一的内容,便想先把叶笃高二已学的内容再加强复习一下。 “去我屋里吧,冰箱里有菜,方便做晚饭。” 趁着叶笃正在拿书,闻珀提议道,暗戳戳地夹杂自己的小心思。 叶笃的手一顿,他是不想去的,但闻珀说的也不无道理,本应当迁就一下他。 也没说话,只扫了闻珀一眼。 闻珀收到眼神,暗喜,叶笃没拒绝就是同意! …… 书桌安在次卧的床边,闻珀解释说,床坐着舒服,学累了还可以小憩。 叶笃不可置否。 两人盘膝,并肩坐着。台灯光亮白,中和了叶笃身上的秋意。 闻珀打开叶笃的数学书,入眼便是叶笃的签名。 “叶笃”两个字像剑一般插在纸上,有着铁器的锋冷。 字如其人,闻珀细细摩擦了一把字过下瘾。 叶笃看着他的动作,心陡地重跳了一下,随后竟发起了痒,芝麻点大,一瞬即无。 陌生的、茫茫然的心绪侵扰着他。 闻珀的指尖离开他的名字时带着缱绻不舍。叶字尾部有一个小勾,勾住指纹似地挽留。 柿子的涩、荔枝的酸、杨桃的甜,还有无花果的麻。 难言的情感一股脑全变成躁意聚在叶笃眉间。 而闻珀一无所知。 翻到目录,闻珀询问学习进度和程度,叶笃也是一问三不知。 闻珀扶额摇头,无奈道: “那我出十道从易到难的题给你做吧,你做完我就知道你学得怎么样了。” 真是学霸啊,直接提笔造题! 闻珀的字和叶笃的很不一样,一撇一捺如柳叶,无风时规整,有风时如草书…… 就像现在,出题不顺畅,下笔失了分寸,一顿乱划后把纸揉成了一团,他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重新写一张哈哈……” 再一次出手,倒是一气呵成。 “给,做吧。” 叶笃扫了扫题目,提笔到下笔,用时两分钟,因为只做了第一题。 “咦,下面的题怎么不做?” “不会。”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闻珀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 “就会一道??” 一道也要检查,但是……这一道也是错的!闻珀头疼得舔了舔唇,长吁短叹起来: “这么简单都做错了呀……” “这真的不是你最差的一门吗……” “天啦,叶笃……你都学了些什么呀……” “这手拿棍子倒是耍的厉害,怎么拿笔就不行呢……” “别说A大,你连普通大学都考不上啦,我可怎么办……” 一通的抱怨让叶笃眉间躁意更甚,他“啧”了一声,把手插进额间发,向后梳去。眼睛不耐地眯成出鞘的剑。 闻珀说着转头,正对上叶笃的视线,一下子噤声了。 实在是叶笃的眼神太凌厉了。 额头露出,让光擎住了更多的留白,白得像一场暴雪要掩埋人间。 他微扬着头,居高临下,发丝张牙舞爪,若神罚的闪电。 此刻,他就是九天之上的神主,藐视众生。虽然这个神主空有武力,脑力只有十分之三。但这无双的脸、无双的气势就足以让人膜拜,不敢造次。 但闻珀自认狂徒,他不仅敢造次,还敢亵渎。 美色太惑人,他迷离地伸出手,想要触到他肖想的脸。 叶笃想不明白他的目的,等到快碰到他的脸才攥住了他的手臂,力气很大,似乎要把整个手掌纹在他的皮肤上。 “凭你?” 绵绵痛感加叶笃眼里浓浓的不屑激起了闻珀的征服欲,他肆意一笑,欺身上前。 两人就在床上你来我往,缠斗起来,床单像湖水一样被不停搅乱。 几个回合后,胜负已分。 叶笃跨在闻珀腰上,单手擒住了他的双手,把他面朝上紧压在床。 闻珀武力值不弱于叶笃,他先手,刚开始还能略占上风。 可叶笃的手身前身后碰了他几下,他的腰就不受控制的软成了加热的荔枝奶糖。 他没能征服叶笃,倒红着脸、喘着大气被叶笃轻松的镇压了。 叶笃低着头,眼中寒气射向闻珀。 太近了! 闻珀可以从他眼中看到下位的自己。然后是细致妥白的鼻子……最后他只看得到叶笃的唇。 叶笃的唇纹小溪似的,从唇内流往唇边,清凉的、生动的,冒着少年气。 闻珀好像听见了“汩汩”的流水声,不,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想亲叶笃。 狂徒心思又起,他奋力伸头,胆大包天的吻了上去。 叶笃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他总是预料不到。 但他反应不慢,甫一碰到,另一只手就掐住了闻珀的脖子按在床上。 掐得过紧,闻珀一张帅脸痛成了衰脸。他一愣,手不由得松些了力道。 看到闻珀还是一脸不适,手又松了些,只是虚拢着。 因为前车之鉴,他想,还是不要放开的好。 真的亲到了!闻珀那样冷的人,唇也是温温的、软软的! 真真痛并快乐着! 闻珀开心得太明显了。 叶笃发觉心里又自动冒出奇怪的情绪了,这让他极其不快,咬声质问道: “你刚刚在干什么?” 气得说话的字数都增加了。 “亲你呀。”闻珀实话实说。 “不准亲!” “你又没说我不能亲你!”闻珀诡辩。 叶笃一噎,脸上开始下冰雹。 砸得闻珀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下次有你的允许,我再亲!” 还想有下次!叶笃磨牙。 “为什么!” 他顿了一下,“亲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 突然被表白,叶笃面上露出几分惊讶,让闻珀眼见着生出些颓败来,他都这么明显了,叶笃就察觉不到吗?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叶笃……要不你先起来吧,我腰都要给你压麻了……” 闻珀一张脸可怜兮兮。 再这么和叶笃亲密接触下去,他某个地方要发生量变了,说不好连质变都有可能。 这么说,闻珀确实“看上”他了?那……亲他好像也可以理解? 叶笃懒得想明白,但气莫名消了。他闻言起身,破天荒说了个长句子: “你不对我动手动脚,我也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不动,不动……” 闻珀从床上扭下来,他全身上下都笼着叶笃的痕迹和温度,太暧昧了!太滚烫了! 他想开窗让秋风吹一吹,又不舍。 闻珀急急地摸摸脖子,又摸摸手腕。不敢看叶笃,慌里慌张就往外走。 “我有、有点渴,我去喝水!” 叶笃看着闻珀像个番茄滚向客厅,脸上罕见的有着无措,是他弄得太疼了吗? 闻珀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水,又去卫生间往脸上扑了好几捧水,才冷静下来。 可镜子里的脸还是红的,羞怯的红。 那红,是一大丛从毛孔长出来的红玫瑰,露珠一样的水划过花瓣,刺被包裹、软化。 长势喜人的红。 他对叶笃的爱太肥沃了。 爱叶笃的闻珀夺舍了不爱叶笃的闻珀,他不禁想。 下一秒又推翻。 不,不爱叶笃的闻珀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 叶笃坐在床上等闻珀。 已近黄昏,灯光亮得恓惶,让叶笃想起了那个吻,于是他将它摁灭了。 尘埃浮沉,像一颗颗小牙齿,嚼暗了秋光,也嚼白了叶笃脸上的红,他闷声念出这个逾矩如尘的名字: “闻珀。” 可他不在。 怎么还不回来…… 第5章 流动松脂 早上9点,闻珀准时来到床前叫醒叶笃。 叶笃侧身躺着,纯灰蓝色被子盖到胁下,两只手压着。一只手弯在腰上,另一只虚握着放在额前的枕上。 又是一个不一样的叶笃。 闻珀趴在床边注视着。睡着的叶笃很柔软,头发柔软,眉毛柔软,睫毛也柔软,像轻轻密密的蛛网。 嗯,叶笃是毛绒绒的、漂亮的蜘蛛。 他轻声唤着: “叶笃,起床吃早餐啦。” “叶笃?阿笃?笃宝?叶宝?宝……宝宝?” 闻珀好吵。 叶笃醒了,睡腔微哑: “闭嘴。” 叶笃睁开了眼,和闻珀对视着,褐色的眸子像黑糖话梅糖。 闻珀:想亲! 下一瞬糖被包上了糖纸。 闻珀:还是想亲! 叶笃转了个身,留着黑脑勺对着闻珀,翘起的头发像弹幕,每一条都写着“你好烦”。 叶笃的小脾气也是柔软的! 闻珀悄悄地抓了抓叶笃的头发,发香顺着手掌传到鼻尖,是甜甜的桃子味。 叶笃露出的后颈肯定是梨花香味的。 因为…… 叶笃用的是他的洗发水! 叶笃用的是他的沐浴露! 他们有着一样的味道,让他觉得好幸福。 挣扎了几秒,叶笃还是起来了。环顾四周,感觉不对,这是闻珀家。 “这是你的卧室。”语气肯定。 闻珀赶忙解释: “我刚搬来,这间房的四件套都是新的,我没睡过,我睡的是次卧!” 叶笃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努力回想,昨晚他是怎么就睡这儿了? 昨天补习到了7点,闻珀做晚饭,做的他爱吃的。很好吃。 晚饭后,闻珀说他有ps5,邀请他玩双人冒险游戏,一玩就玩到了12点。闻珀教了他很多游戏技巧,他玩得很开心。 然后…… 可能是他脑力消耗太多,思考能力因此下降,所以当闻珀让他睡他家,他答应了。 闻珀说:“睡我家,我做早餐很方便,你吃早餐也很方便呀。” 叶笃当时觉得很有道理……有道理个锤子! 然后…… 洗头、洗澡。 闻珀给他准备的睡衣,是粉色的,上面都是草莓。 闻珀夸了他身材好。 闻珀给他吹了头发,夸了他发质很好。 然后…… 叶笃低头看了看被子没捂住的半个草莓,鲜艳的,像嘴唇,像吻痕……像个锤子! 叶笃冷静地开口: “我要回家换衣服。”他强调:“回我家。” “其实我有新衣服的,就在这换……”呗。 叶笃一声冷笑,闻珀便乖乖不说话了。 …… 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闻末来了。 闻末是来看看他哥的新居的,顺便看看能不能蹭顿早餐,再顺便看看能不能蹭下午饭。 他哥那是全能学霸,做饭的水平比学习还好! 等等!他这是看到了谁?!叶笃怎么在他哥这里?! 难道?难道! 虽然前天黎暮给他道歉了,还请他吃了顿烧烤,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接受叶笃! “哥!你真的……你们!” 闻末一脸“哥你负我”,直挺挺站着,扣点叶笃脸上的雪洒上,那就是一个逼真的、表情搞怪的雪人。拍了发网上,保管能火到有标签、有二创。 叶笃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继续吃早餐。 闻珀也懒得理他。 被忽视的闻末更加悲愤,声音调高发抖: “我要告发……发……” 在闻珀警告的眼神下,闻末哆哆嗦嗦,“发”后面不敢再有下文。 嘤嘤嘤,他忘了他哥手里还有他的把柄呢! 叶笃也转头看他,没什么情绪,闻末却被吓了一跳。 他好像想揍我!好怕! 但是刚来就走也太怂了,他尴尬地笑: “早餐……我、我能吃吗?” 闻珀没表示,倒是叶笃用手指随意推了一盘早点出来。 “谢谢叶哥!” 闻末欢欢喜喜地坐下了。 哎呀,闻珀是他哥,叶笃……不就也是他哥嘛!闻末表示他可是一个心胸开阔、不拘小节的人! 吃饱了,一抹嘴,闻末一刻不留,直冲向门。关门前还留了句话: “那什么……你们,注意身体!” “!” 这傻包弟弟说什么呢!闻珀一惊,看向叶笃,叶笃一脸淡然,毫不在意。 叶笃:我那是懒得在意。 …… 高一的课本在叶笃家,所以补课地点挪到了叶笃的卧室。 因为闻珀坚持要坐在床上,叶笃只好推出一个移动办公桌放床边。 叶笃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对闻珀是有很大改观的。 闻珀很厉害,各方面的。 闻珀不仅给他梳理学习内容,还教给他做题技巧、记忆诀窍…… 确实引起了他的学习兴趣。 不止学习。 旧书都放在了书架下方的柜子里,书很多,要蹲着找。 “让我来,让我来!” 闻珀不想让叶笃蹲,容易脚麻。便抢先一步奔到柜子前半蹲着。 薄薄的白衬衫长出一条脊椎。 他卖力翻找着,背部轻巧地扑棱着,欲飞的风筝,线系在叶笃的眼睛里。 叶笃背靠着门框看着,眼神像梧桐的一片青叶子,一点一点变薄、变黄,然后……轻笑一般的断裂声后,悠悠而落。 他确实笑了。 “我找到啦……” 闻珀恰好转过身。 他看见了!虽然叶笃的笑快到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他还是看见了! 叶笃自己也察觉了,他掩饰的别过脸,身体微微僵硬。 闻珀把书往桌上一扔,激动地上前捧正叶笃的脸。 “你笑了!再笑一个嘛!” 又开始动手动脚…… 嗯……只动了手…… “放手……” “我不我不,除非你再笑一下!” 闻珀的手心有灰,有点粗糙,以至于叶笃左抻右抻也滑不出闻珀的手。 他盯着闻珀左鼻翼上的小痣,干巴巴地说: “我不会。” “我教你呀!” 闻珀的小痣往上一推,垒在颧骨上的白的、发着光的笑就流了下来,流了叶笃一脸。 只属于他的笑。 叶笃无端的想起闻珀的微昵称,“睹你的夜”。 他还要睹什么呢? 闻珀的手紧贴在叶笃的脸上,像两片盔甲。 有光照过来,闻珀指甲上的月牙,如镶着的一颗颗珍珠,烁烁着。 叶笃叹声念出这个流动着松脂的名字: “闻珀。” “嗯?” “再教一遍。“ 第6章 夜色哽咽 10月6日,中午12点32分,闻珀正在炖鱼汤,豆腐炖黄骨鱼汤。 这两天,闻珀做饭他洗碗。 他们一起买菜、买水果零食,一起……闻珀非得一起倒垃圾。 知道了闻珀爱吃的菜。 他让闻珀做他自己喜欢的辣口味,不必迁就他。 闻珀当时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 “一盘菜,你不吃,它也太可怜辣!” 他知道,闻珀没有开玩笑,他很认真。 以及,闻珀很安分。 但是…… 闻珀舀了一勺鱼汤,吹了几吹,让他尝一尝盐够不够。 他喝了一口,点点头,“刚好。” 很好喝,好喝到他舍得闻珀,他的味觉只怕不舍得。 当他看到闻珀把他剩在勺里的鱼汤喝了,而他本人却不意外。 他才后知后觉,他们的关系已经这样近了。 “你又不安分了。” 比陈述要多一点释然,尾音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嗯?” 闻珀歪头,无辜脸。 …… 叶笃奋笔疾书,闻珀昏昏欲睡。 “沙沙沙”的写字声,有韵律地重复着,极好的助眠白噪音。 等到叶笃做完最后一道题,才发现闻珀趴着睡着了。 他下意识的放轻呼吸。 闻珀的睡颜很俊秀。 枕着手臂,手搭在棕色桌上,手指白皙瘦长。微凸的青筋在手背绕着,像生命书写的神秘甲骨文。 头发比他的要长一些,额前刘海分成了几绺,服帖的盖住眉头。光不吝啬,打足了蜡。 闻珀的发质也很好。 他知道闻珀的睫毛很长,还比他本人更敏感。 灯光打下来,浓黑的像一片乌云,投到脸上的影子就是那绵延不绝的大雨。 叶笃心一颤,想到一个事实,闻珀他也会哭。 他会让他哭吗? 嗯,不。不要大雨。 叶笃再看,这是那颗总是在笑的痣,这是…… 他的唇。 他怔怔得伸手摸上自己的唇,想到了那个转瞬即逝的吻。 闻珀的唇是最高级的软,像柳絮,有着恰到好出的水分、恰到好处的阳光。 脸上感觉到细微的气流时,叶笃才发觉他越看越近。 眼睛慌乱地眨了眨,坐直了身体。 嗯?不对!闻珀刚刚笑了一下! 那岂不是知道了他在……他在……看他! 叶笃眯眼,“装睡?” 闻珀没反应。 叶笃哼了一声,手猛地一拍桌子,“啪!”地一声,闻珀没装睡也被吓醒了。 “啊!发生了什么事!” 闻珀从桌上弹起,假意的揉了揉眼睛。 叶笃拉着脸,看也不看闻珀,手在床单上撑出一个深深的掌印,火一般地烧出了房间。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这样的生气。 闻珀隐约明白叶笃为什么生气,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想法子哄他! 闻珀跟在叶笃后面,见他正在开卫生间,想都没想和他一齐抓住了门把手。 他赔着笑: “嘿嘿,叶笃,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上厕所!”叶笃咬牙。 “一起哈一起!” “……” “喔,只有一个蹲位,那……” 闻珀往里瞧了瞧,“我先上!我先上!” 出其不意,抢先进了厕所。 “……” 闻珀是真的尿急。 他是真睡着了,但被尿憋醒了。明知叶笃在看他,还隔那么近,哪敢睁眼。 叶笃站在门外,只觉得他顶着一脑袋水,被他自己的怒火给烧得沸沸作响。 但他又做不出骂人的事。 待了几秒,走向客厅把自己当人形秤砣放进沙发,随手从果盘拿了一个苹果狠狠咬着。 是他和闻珀一起买的水果。 啧…… 咬了几口,越吃越不对味,“咚”的一声,放茶几上了。 接着把电视打开了,调来调去,哪个频道都不顺眼。 闻珀一直没出来。 久到叶笃的火都要灭了。 闻珀到底在干什么?叶笃把电视关了,走向卫生间。走到门口时听到一阵水声。 “……” 叶笃气笑了,没事洗什么澡! 做了一个深呼吸,他又坐回沙发。 又过了几分钟,闻珀出来了。光溜溜的,只有下半身围着浴巾,头发湿得滴水。 虽然有几天没锻炼了,但闻珀还是对自己的身材有自信。八块腹肌人鱼线都有,属于体脂率很低的薄肌类型。 赔礼道歉嘛,肉礼! 叶笃听到声望过来,正看到闻珀一抹头发,在摆型男造型。 一滴水从闻珀的下巴滑落。 只看了一眼,叶笃起身走向阳台,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条毛巾,手一抬,摔了闻珀一脸。 “自己擦。” 话音刚落,毛巾又飞回来了,叶笃皱眉,一把抓住。 “你帮我擦呗。” 闻珀一脸理所当然,“我又给你做饭,又给你补课……上次我还帮你吹了一次头发呢!” 叶笃拿着毛巾的手收紧又放松,擦就擦! 于是闻珀喜滋滋地坐在沙发上。 叶笃就算是生气,也还是很温柔的给他擦头发,闻珀飘飘然地想。 擦得差不多了,叶笃推推他的背,“自己吹干去。” 闻珀不回话,把毛巾搭在旁边椅子上。余光看见了叶笃吃剩的的苹果,手一捞,就往嘴里塞。 “别浪费呀。” 叶笃眼神一闪,握住闻珀的手腕,制住了他的动作。然后拿过苹果,往右一扔,正中垃圾筒。 “哎哎,我苹果……” “烂了,不要吃了。” “喔……” 叶笃凝眉,把闻珀全身扫了一遍,有些迟疑道: “你在……干什么?” “我在……” 闻珀爬上沙发,抓过叶笃的手,嚯地放在自己胸肌上。还湿漉漉的头发下面,是**裸的笑。 “叶笃,我在勾引你啊。” 一只手也包不住,很软,像豌豆公主躺着的二十层床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那样的软。 有一颗豌豆,成熟的、诱人的抵在手心。 还有一颗豌豆种子,在他心里。酸的、甜的、涩的、麻的血液不停浇灌着。 叶笃知晓,它抽芽了,长势喜人。 闻珀很紧张,笑也变得脆弱。如果他猜错了,一切就都完了。 眼睛开始渗出不知所措,他的勇气都是装的,他拿着自以为的筹码在笃,在睹,在赌。 闻珀不顾一切的凑近叶笃的唇,被叶笃捏住了下巴,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想亲我?” “嗯……” 闻珀呜咽,要哭不哭的瞳孔,如雾里青山。 他在害怕什么?他答应便是了。 “好。” “嗯?……” 闻珀看见叶笃的眼神变了,是辣食性的、侵略的、有欲有求的、势在必得的。 他要那团柳絮沾上春水。 闻珀终于如愿以偿。 用他的柳絮塞满叶笃的薄吧,全部都给他。 两人都是初次,两片舌头吻像两片花瓣在摩擦,只是摩擦。 好在时辰尚早。 慢慢地…… 时而像含羞草第一次抓住猎物。 时而像被饵死死勾住的鱼。 慢慢的…… 便化成两片饱满的绯云,交缠、交融、积压出涎水。 闻珀自愿解体成一场雨,落在叶笃衣上,一圈圈涟漪迭起。 如果一定要有雨、雷和闪电,就经由这两片云,落到彼此的身体。 叶笃手轻轻重重地往下,被浴巾阻隔。 “不……还不行!” 手被握住。 叶笃退开唇,闻珀轻轻颤抖,脸上种的玫瑰开了一丛又一丛,满身都是落花。 眼睫一抖,一滴泪落了下来。 叶笃伸指接住,舔去,无滋无味,只是太烫。 “为什么要哭?” 闻珀委屈不语,只是往叶笃怀里钻。 他想变成一张纸、一片衣,就这样贴着叶笃,干了湿了好了坏了都不要拿下来。 叶笃感到肩膀发冷,不知道是头发的水或是闻珀的泪。 他该怎么办。叶笃只好抱得一紧再紧。 过了许久,闻珀才抖着声说: “阿笃,我冷。” 叶笃拿过沙发背上的薄毯妥帖地包住他。 “阿笃,对不起。” “……没关系。”什么都原谅你…… 两人依偎着,直到窗外轰隆一声,打雷了。 雷声侵进屋子,闯到闻珀的身体里。 要下雨了。 我的黄昏不要下雨……不要下雨…… 屋外淅淅,屋内沥沥,叶笃怜声念出这个让夜色哽咽的名字: “闻珀。” “呜嗯……” “别哭了。” 第7章 情之所钟(完) 10月7日早上9点40分。 闻珀颇为得瑟。 他坐在沙发上,抖着二郎腿在吃苹果,还非得要叶笃咬第一口。 叶笃洗完碗,准备叫他去补课。 嗯……身份不一样了,要换个称呼。 “闻珀……” “嗯?” “闻珀……老师。” 舌齿交涉,唇指引,这个称呼不太熟练地从喉咙里逸出,低沉,带着沙粒感。 让闻珀的尾椎一麻,他吞了口水,眼尾泛红。 趴着沙发背,拉着叶笃袖子撒娇: “再叫一个嘛!” “不。” 叶笃按着闻珀的眼尾,心情颇好。 “那换一个,我比你大,你该叫我什么?” 闻珀握住叶笃的手,眼睛亮晶晶。 叶笃轻轻地哼了一声,把手抽出,小弹了一下闻珀的额头。 “也不。” …… 闻珀真的很得瑟,没做几个题就缠着他要接吻。 不亲就装委屈。 依他亲了几次,叶笃便也再也不肯了,拿着铅笔敲敲他的额头: “闻珀老师,你的职业素养呢?” “我不是正经老师!” “那也不要耽误我学习。” 叶笃抚弄他的脸,指尖擦过唇边,“乖一点。” 撩得闻珀七荤八素,听话地安静下来。 好景不长。 叶笃刚停笔,闻珀就扑上来,叶笃不得已一手搂住他,一手撑住床。 “最后一次好不好,好阿笃……” 闻珀的眼神像落难的小动物,叶笃心一软,覆唇而上。 正欢欢喜喜地亲着,闹铃响了。 “嗯……嗯?” 闻珀唇外的舌尖濡湿,神色暧暧,一派霪色霏霏的好模样。 叶笃捏着他的下巴转向闹钟。 “闻珀,十二点了,该做饭了。” 闻珀回神,叹了口气,脸色楚楚: “那这次欠着喔……” “嗯。” 闻珀去做饭了,叶笃兀自转着笔。 欲色沉在眼底。 许久许久。 “啧。” 他起身,一身急风拂动纸张,“闻珀”两字力透纸背。 闻珀正在炒菜,围着围裙,哼着歌,腰身轻摆。 叶笃走到背后,伸长臂把火关了。 “嗯?……” 闻珀轻疑转头,叶笃托着他的下颌角吻了上去。 长长久久的吻。 叶笃舔去闻珀唇角溢出的液体,满足的呼吸溜进闻珀的苹果红耳朵。 “不欠。” …… 最后一碗菜端上桌的时候,叶筝旅游回来了。 “闻珀哥!!!“ 手一张,就要去抱她的男神。 叶笃咬着筷子,空出一只手拎住了叶筝的后领。 叶筝的脚步一滞,夸张地摊开手,“不是吧哥!我是你亲妹妹哎,这你也吃醋啊??” 叶笃懒得分给她眼神,手下不停地摆着餐具。 闻珀笑着招手:“小筝,小筝,快来吃饭。” 三人就坐。闻珀坐叶笃对面,叶筝坐闻珀旁边。 她默默打量两人。 多是闻珀说,叶笃听着,偶尔回一两句话,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闻珀身上。 她像个不亮的电灯泡。 不过,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请让她继续当下去! 她又想到什么,神色复杂。 闻珀前几天刚加她的微,问了她哥各种喜好,这才多久,就把他哥追到手了…… 怎么说……闻珀真不愧是她的男神! …… 午饭过后,叶筝喝了口水就找朋友逛街去了,说是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今天是个多云的天气,很凉爽,适合拥抱。 两人便窝在沙发看电影。 讲究劳逸结合。 电影不长,一个半小时。 最后一个画面结束时,闻珀的左肩一沉,叶笃的脑袋歪了过来。 “想睡觉……” 三个字,叶笃像含了许久,温乎乎的,带着一丝依赖。 “嗯。” 闻珀关掉电视,轻阖着眼,脸颊轻蹭着叶笃的头发。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闻珀以为叶笃已经睡去,他担忧着叶笃睡得舒不舒服。 叶笃出声了,很近很近,像是在他心脏里说话: “闻珀,为什么喜欢我?” 闻珀想起,那天,他一踏进日落巷,便看见了叶笃,熠熠生辉着,活像一个神灵。 他着迷,他震撼,心有所感,这便是他此生要供奉的神吗? 幸好叶笃不是神灵。 闻珀笑了,才说:“因为我去了日落巷呀。” 叶笃没说话。 闻珀回问,问得很轻很轻,他想知道答案,又怕叶笃睡着了吵醒他。 “叶笃,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或许,不是喜欢,只是恩赐,是怜悯…… 怎样都好,在他身边就好…… 肩有点酸了,可他不想动,他的爱人在依靠着他。 叶笃动了。 他挪了几挪,矮下腰,趟到闻珀怀里去,两只手圈住闻珀的腰,脸埋在闻珀的肚子上,气息交缠。 闻珀的肚子好温暖,让他的眼睛热热的。 “因为……” 叶笃哑哑地开口了,嘴唇贴着薄毛衣,嗡嗡地震动着。 闻珀便觉得毛衣也不在了,身体也不在了,他只剩灵魂在固执地等叶笃的答案。 “我喜欢黄昏……” 叶笃抱得更紧了,他又说:“我真的要睡了。” “睡吧睡吧,就是我手累了,腿麻了,也让阿笃你睡个好觉!” 闻珀缓缓摸了几下叶笃的头发,做下保证。 叶笃一听,愉悦地笑出声,震动着闻珀的身体,仿佛是他自己在笑。 他自己可不是在笑! 天也静,地也静,只有闻珀的爱在怦怦作响,叶笃赧声念出这个情之所钟的名字: “闻珀。” “嗯?” “闻珀哥哥……” “喜欢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