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吟[短篇集]》 第1章 〖00〗 曾坐在教室中,无精打采地遥望窗外。 心中忽然起了一念:这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就有着形形色色的人生,而这无数的人生或许只是一场梦。 后来读书得知,印度教认为世界不过是梵天神的一场梦,自他梦醒,一切的一切,山川河流、鸟兽草木,都会一寸一寸地灰飞烟灭。 而我却觉得,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场梦,醒来之后会面对另外一个人生,再次睡下又将迎来新的世界、新的人生。 全是一场梦罢了。 *** 我在校园内漫步游走,见人、观树、瞥草、赏花,思绪万千。 起初想写散文,可转念一想不如将自己所经历的化为一段段在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个主人公的故事。 于是,一篇本该关于赏玉兰的散文,就将变成了一本短篇小说集,而第一篇故事,便也就成了关于玉兰花的故事。 *** 每篇故事便是一场绮梦。 第2章 〖花待〗 【卷一:寻恋玉兰】 卷引:这是一个女人被女人所爱、女人被女人所弃、女人被女人所害的故事,可到头来再也没有一个女「人」。 *** 八月,携着满腔怒火将要匆匆过去。 我踏着自行车,随清风一阵,便已到校园。 淮北五中— —我将在这度过高中三年生活。或许这三年会如之前一般自在,但我绝不接受明日之忙逼。 所幸,在此没什么认识的人,正衬我的心啊,因为倒得清静了。 行至门口,汹涌人流挤着我向前,虽不知向哪走去,但也不用担心,就这么随波逐流便好。 校园不大,却分初中、高中二部,我的教室便在那初中部后方,听说是暑假刚修建的。 一路上便见水中假山、架上紫藤、树下花草… 这是各色绮丽,争奇斗艳,但都不入我眼帘。 *** 此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 —当头一棒砸得我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高雪琰,你也在这上学?”让人觉得刺耳厌烦的尖细女声幽幽传至耳边。 唉!眼睛比脑子转的快,本该装听不见的,可还是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过只是互相知道个名字而已,竟在此与我装熟了。 由着关系远,并不理睬。 目光渐渐被别处吸引,登时全身一震,犹如雷劈,心神再也无法凝聚起来— —只因看到那棵树。 那是一颗玉兰树… *** 我偏爱玉兰,或者可说是唯爱玉兰,尤其是紫玉兰。 玉兰花,是冬与春交际之间,忽而绽放的花朵,花期不过二十天左右,可倘若你见过,便说不定会爱上一辈子。 九层卵形花瓣围绕簇拥、层层叠叠,似美人旋身时的舞裙;不浅不淡的一抹紫,是近黄昏时流入西天的云霞所晕染;其味芬芳,香气比茉莉更胜一筹… 除此而外,紫玉兰还有独特的神话意象。 —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传说中,山鬼所乘驾的木车便由辛夷所制,而这辛夷就是我所爱的紫玉兰了。 玉兰本就足够美,紫玉兰又比白玉兰多了几分奇艳,似妖化的观音,不复往日的纯洁,只是睥睨着眼睛,俯视万物。 只可惜现在还未到花期,只有墨绿木叶与那光秃秃的树干。 但,我有时间等着。 *** 没有随人流奔赴教室,而是在校园其他角落散步。 期间有些女孩还提醒我偏离了方向,说什么教学楼不在此处。 我微微一笑,并不回应什么,这已是我最大的礼貌。 游过一片花圃,紫色小花随风摇摆,但绝不是紫玉兰,因为紫玉兰是长在树上的。 我不认识是这什么花,虽然是紫色,但远比不上我心中紫玉兰的地位。 疑惑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声音,有点沙哑。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我转头看去,那是头戴遮阳帽,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应该是学校的保洁阿姨。 我只摇了摇头,便见她笑了,很朴实的笑容,不带一丝嘲讽。 “那是紫罗兰,这都是我种的,可惜马上花期过了,都要死了。你们来的有些晚,前些天开得特别好。” 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可惜的,花的唯一好处便是鲜妍,绽放那几个月,无愧美丽便可以了。 不还有句话说什么“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吗? 紫罗兰,不是紫玉兰。 我认真发问:“这有紫玉兰吗?” 女人愣了一下,好像在努力回想,说:“好像有的,就在操场那,二三月份开得可好看了,不过我还是喜欢紫罗兰。” 或许我见的那棵便是她所说的紫玉兰,可是就没有其他的紫玉兰了吗? 那女人说没有。 没有便没有吧,至少有一棵呢,也足够了。 上课铃声如催命般响起,预备铃响了,正式铃又接着响,一阵又一阵,吵得耳朵疼 女人好像要走了,走之前她对我说:“上课了,你不赶紧回班吗?” 我忽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去报道,我在回想自己刚刚在学校门口看自己是几班的来着? 我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 是高一一班! 我想起来了。 我如先前一般,只给女人留下礼貌的微笑,转头奔回教学楼。 *** 铃声渐消,我已到班级门口,向里望一眼,乌泱泱一群人,十分压抑,但也吵吵闹闹的。 我走进班里,发现有个男人已经站在讲台了。 他极瘦,穿着老头polo衫,可面容来看,他又很年轻。 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龄,却衣着比我爷爷还过时的穿搭。 这人或许就是我的班主任,分班结果旁是有他名字的,叫齐奇。 齐奇看见我站门口没进去,便走过来,只小声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当时以为他的小声是因为他的儒雅,后来接触多了才知道,他声音就那么小,大不起来罢了。 这班排列很奇怪,横着有五排桌子,竖着的有六排,不过再奇怪也不奇怪了,只因见怪不怪。 我放眼望去,几乎已是坐满,头顶咯吱咯吱响的风扇好像也在催促着我挑选。 齐奇站在讲台上淡淡说了句:“就坐在那吧,没位子了,你来太晚了。” 他随手一指,那是第一排,面对面着齐奇的位置。 我心中叹了口气,默然接受,走了过去。 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好在两人位的桌子只被我一人霸占,我自己的江山… 我将书包塞进桌肚里,循着窗外看去,一片光秃秃的,没有心中所想的紫玉兰。 *** 夏天的闷热使得我无精打采,我趴在桌子上,捂着耳朵,可嘈杂纷乱的声音还是如虫子般不断蠕动进我耳朵里。 “砰”的一声,教室大门再次被打开,我随意一看,门口来了个女孩。 一双杏眼,眉毛弯细,不知是不是涂了口红,她的红唇格外的好看,泛着光泽。长发微卷,散于肩后,鬓边有着细细的汗珠。 大概她也是同我一般迟到了,紧赶慢赶的跑来,本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到的,没想到在我的后面居然另有其人。 齐奇不出意外的也让她进来了,开学第一天,他总不能让人站在这。 我无暇再去管他人的事了,我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告诉自己心静自然凉。 “不好意思,我可以坐这吗?只有这里有位子了。” 听到声音,我转头一看,是那个迟到的女孩。 心头一颤,不再独自霸占这位子了,我微微点头,示意让她坐,便继续闭上眼了。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应该是在整理书包,听这声音,貌似带的东西可不少,我就没带什么— —什么都没带。 我兀地觉得有一丝凉气,自我指尖,游入四肢百骸,穿过五脏六腑,虽然诡异,但也确实清凉,飘忽不定的思绪也收回。 “你好同学,我叫秦雨。” 我睁开眼,抬起头看向她,微笑示意,点了点头,尽我最大的礼貌。 秦雨与我四目相对,我才看见她的眼睛如一波潭水,深不可测。 可终究我还是能透过眼底,看清那深处的阴郁。 她很白,如被泥瓦匠拿油漆粉刷过一般,白得不像日头下的生物,倒像今日刚从阴间幽都爬到地上似的。 我莫名地心中发慌,一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穿越无数时间空间,然后猝然灵魂回体。 这一眼,天圆地方,山高水长,成为了心头一道疤痕,永远也愈合不了、忘不掉。 不知为何,她带有些吸引力,可我却不想与她走得过近。 “我是高雪琰。”说到这,便够了— —蜻蜓点水,到此为止。 一切都冷冷清清的,谁也没再理谁。 或许双方各自都居高临下着睥睨对方吧。 *** 岁月悠闲,忙忙飞去。 校园中各色奇花开了又凋,依次离去枝头。 随着日升月起,日子一点点从手中溜去,校园生活并不快乐,但对我来说还算是悠闲。 开学的几天换位后,我独坐一角,平常不与人交流。上课时常望着窗外出神,下了课便坐在位子上发呆。 或许是我一开始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所以班里人也都识趣,不与我讲话。 真是自在,没什么任何繁杂的人际关系,多好,一身轻松。 一学期转眼便过去了,随之而来的寒假又比上学还快,从我眼前溜走。 再次回到学校,又要面临文理分班。 上课常是走神,自然成绩也不好,被分到了差班。 不过也并无大碍,我已是习惯。 与往常一样,踏着轻盈步伐走向新的班级,随便找个角落一坐,趴下静待着后续流程。 现在在二班,班主任叫祝力,平常就觉得他圆滚滚的,活脱脱像个小熊winnie,今天穿着黑白条纹衫,又居然觉得像头斑马了。 一如既往按成绩来挑选座位。 随着祝力喊名字,同学进去,或是踌躇或是直接落座,不过一会儿外面便只剩寥寥几个人了。 无意间,瞥了旁边一眼,发现那是秦雨,原来她也在啊,不过与我无关。 我只希望能自己坐一位… 只当她不存在,祝力喊我名字时掠过她径直进班。 此时外面只有她一个人了,原来她比我还要差一些,从未注意过… 入了教室,选了先前坐的角落便坐下,书包文具都在这,也不用动了。 趴在书包上,打个哈欠便想睡会觉,谁知只听刺耳一声,把我吵醒。 旁边椅子被拉开,那秦雨就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也不看我一眼。 我见既是她,索性也不看她,泛着困继续打盹便是了。 心中小小烦躁,一个人坐的愿景落空泡汤。 如水中的气泡,慢慢浮升、膨胀,接着便一个个地炸裂… 第3章 〖花开〗 朔风渐紧,这腊月寒冬总是有浅浅眠意,却又因冷得厉害而睡不着。 不过,这日光不似往日强烈,我愿在外面走动走动。 有时下起了雪,便趴在班前栏杆处望着白皑皑的一片,万物寂静,所有的**、庸俗全都被粉饰。 冬季就是这般,万物依着白雪而蛰伏,期待着春日的生气,然后伺机发难。 栏杆有些颤动,有人也靠向此处,我乜了一眼,又是秦雨。 开学不过一星期,和她坐了这七八天同桌,平常毫无交流,下课她也不喜欢出教室— —原来刚入学便是如此,当时偶然听见说自己不喜欢太阳光,惹得邀请她的几个女生也看她不顺眼起来。 后来,听说秦雨喜欢吃生肉… 我虽然不喜与人交流,但八卦心还是有的— —毕竟普天之下可能只有佛才会对一切事情毫无好奇之心了吧。 所以当他们在一班里说那些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不动声色… *** 那事传的有鼻子有眼,起先是个叫高杨的小男生在班里宣扬。 说是什么下了晚自习之后,去食堂二楼的自助贩卖机买水,结果从楼上看下去一个影子,借着光亮能看出这抹倩影披头散发,分明是个女人。 那女人蹲着,背向着她,头颅低下却有节奏的抖动,像是在啃食些什么。 高杨心下一惊,碰到了栏杆,那女人耳朵也灵敏回头看向他,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团重物砸在他脸上。 被打了个踉跄,捡起那东西一看是块被啃的不成样子的生肉,登时心里发毛… 然后脑子里蹦出一个画面,像是电影的慢动作— —那女人当时慢慢回头,头发散去,露出的姣好的面貌。 分明是秦雨的样子! 高杨也不再买什么水了,那肉直接扔到垃圾桶里,跑回宿舍,泛起干呕,酸水混着消化物吐在水池里,臭味翻卷起来。 偶然路过几个人看到这副场景心里也嫌恶起来,倒是高杨却是不停地洗着手,像是怕沾染什么病毒。 说这事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迎合起来了。 — —“我在食堂就没见过她吃饭,她难道不饿吗…难不成真的是在吃生肉…” — —“她的生肉哪来的呢?学校里的猫最近少了一只…不会是猫肉吧…” — —“怪不得她平常不跟人交流,她这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当然,也有不同意见的,譬如那个小胖墩温风就问他:“你确定看见的就是她吗?” 这么一问,高杨思索了一下:“也有可能长得像嘛…” 长得像?那不就是不确定咯…不能实锤的事就不必拿来说。 这件事还是背着当事人说的,也不知道秦雨知不知道— —也没人敢问她。 再后来,居然有人猜测她是鬼… *** 平生最烦的就是默写,奈何化学课经常默写,但好在每次默写他都不收不看,所幸此次不写。 化学老师张山又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了。 一会是钠与水反应,一会又是葡萄糖的化学式,时不时抽人上去写— —今天日期是8号,那就是八排八列上来默,同时再喊个人学号是“8”的倒霉蛋上去一起。 磨蹭半小时,终于是大功告成,张山便又要大家写名交上来,看到底下人痛苦的表情,张山可太满意自己的杰作了。 我没写便没交,可稀奇的是秦雨却交上去了,平常她也不写,怎地今日这么奇怪? 或许交的也是一张白纸,拿去戏弄张山而已罢了。 可很快我便知道,我的猜想不对。 当天下午班会课,祝力脸色铁青,再不像小熊winnie了,至于现在像什么我也懒得花心思去想。 “默写就写成这个样?”话音刚落,便又听见重重地拍桌音,抬头看去,他手下压着的貌似是化学课上的默写。 谁成想张山还给了班主任,这事情变得好玩起来了,我抬起眼眸,坐直身子,静待好戏开场— —反正我没交,批评谁都批评不到我头上啊。 祝力不紧不慢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问他们为什么交空白纸,是不是觉得张山老师好欺负,是不是觉得化学课不重要? 底下人吞吞吐吐说不出来个所以然,祝力看了更是来气,罚他们拿回去抄五十遍。 不过这些人不包括秦雨,也就是说秦雨交的并不是白纸,她难道要枕戈待旦、奋发图强了? 好戏仍在唱着,祝力又抽出几张默写,放平在讲台上,问道:“写那么多,全错,是吗?是化学课没认真听,还是在胡乱瞎写?”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自他咬紧的牙缝中迸出。 同样的下场,各自拿走罚抄去吧。 本以为尘埃落定,谁知这戏还没唱完,他语气带着平静却又夹杂几分嘲弄地问道:“谁是刘亦菲?” 全场不明所以,连我都在好奇起来了,但我也注意到秦雨的眉毛紧锁着,额头有着细密汗珠… 祝力拿出一张默写纸,给大家展示道:“这是谁,一个字没写,名字还写着‘刘亦菲’?” 震耳发聩地笑声在班里此起彼伏的响起,我在心里也止不住地发笑,我可太清楚这是谁写的了… 桌子都没隔几张,就在我的肘边,我的好同桌秦雨罢了。 不过渐渐地也不再笑了,只见秦雨一连茫然无措,紧锁着眉,快要哭了出来… 随着祝力地再次发问,秦雨愈发地不安… 那一刹那,我看见她清澈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不知怎地,我利落地站起身来,说道:“是我的。” 毫无意外,祝力对我教导起来,言辞算不上激烈,但也犀利,不过我两耳不闻,只待他最后要我拿回去抄五百遍,再走上前去拿回来。 回到位上,我递给秦雨,扯起一丝笑:“这骂我替你受了,罚抄我就不代劳了。” 秦雨眼角有些泪花了,像是十分感激,对我说道:“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看不清她的心,虽然能感受到一丝温度,但或许也是鳄鱼的眼泪,我随意客气几句,便继续睡了。 *** 此后,秦雨每天总要腻腻得喊上我的几次名字。 — —“高雪琰,班主任来了,别睡了。” — —“高雪琰,下节体育课,一起去啊。” — —“高雪琰,我有小说你看不看?” 对于世情,我太了解了— —她这是在投桃报李啊。 不过我不需要这“李”,我有时答应,有时无应,但也渐渐因此有了些交流,熟络起来。 直到那天,我趴桌子上睡觉,她晃着我的身子异常激动地对我说:“高雪琰,操场那玉兰花开了,好好看!陪我一起去拍照呗?” 她从抽屉里找着她的那小相机,而我却像被雷劈了,突地醒来,不假思索地对她说:走!” 我竟主动地拉起她,奔向操场北头。 途中暗自懊悔自己竟没注意到玉兰花开了,真是猪油蒙了心。 *** 远眺那紫色的玉兰花,秦雨问道:“这是紫玉兰吧?” 走了近些,我徐而察之,摇了摇头:“二乔玉兰。” 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我爱的紫玉兰,只是花瓣一样是紫色的二乔玉兰。 我忽然想起《蔷薇之恋》的片头曲有句歌词,唱的是那么动听、那么美。 — —“颜色艳了,香味香了,花都开好了。” — —“你是我的,我有爱了,世界完成了。” — —“心紧贴着,手紧握着,没有遗憾了。” 不过伫立在花下,我已是心神俱醉,魂魄不知飘到的是琅嬛福地抑或是天上仙境了。 我忽然有个冲动的决定,我愿对着满树繁花,如此春芳立下一个誓言。 只不过,看她愿不愿意… “秦雨。” “嗯?”她放下相机,再次看向了我,眼眸中依然像带有一波水,难以见底。 我并不羞于启齿,落落大方道:“我们做永远的朋友好不好?” 像是长久被亏待后突然被当作至宝,秦雨喜笑颜开,眉眼像是有化不开的糖。 她回道:“好啊。” 只一言一语,便成了诺言,与花瓣随之飘舞的诺言。 今日,玉兰花盛,如此良辰美景,舒意芳时,我同秦雨共在树下起誓。 — —永远做最好的朋友。 或许他人看来有些太潦草,但在我眼里却足够从容。 我寂寞太久,平常的热情暖不了我的心,而这么久的炙火,我却能看得清。 不能放弃机会,只因怕永远不再。 *** 东风吹拂,或许是脱落酸的不挽留,几朵已娇艳完的花已离开枝头,坠在秦雨的手心中。 我凑过去,闻着她发丝的香气,心中又有新的想法— —为何不用玉兰花酿酒?留得他日共饮,好不畅快! 与秦雨说了之后,她有意支持却怀疑可行性:“玉兰能酿出来酒吗?” “当然能啊,市面上少见而已,若我们两个酿这玉兰酒,不如就叫‘琰雨’?” 秦雨拂了下我鬓边碎发,柔声说了句:“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酿酒不算难,先是采集花瓣,我与秦雨便蹲下身来挑挑拣拣,找出饱满的、合眼缘的玉兰花。 拿回水房处,又剪去花梗、剃去杂质,用涓涓水流小心冲洗干净,仔细地回收。 上课时,台上老师讲着,我与秦雨便在桌下将花瓣剥开,再撕成缕缕片状。 取出琉璃瓶,将花瓣倾泄进去,混入冰糖水,搅匀白酒,密封起瓶子,便大功告成,只待酒好。 玉兰会凋谢,但这酒可以长存。 当然,我相信,存在更久的或许是我们之间不变的情谊。 第4章 〖花败〗 和秦雨成为同桌一两周,从未见过她在吃饭时间离开座位— —她或是睡觉,或是与我聊天。 我越发地觉得不对劲… 今天我从来小卖部买了个面包,不仅松软,还是奶油夹心的,飘着香味,我递给肚子已经打鼓的秦雨,可她却说违心的说自己不饿。 我突然想起之前高杨在班里说的话。 — —“她吃生肉。” — —“她不是人。” — —“她是恶鬼。” 当初不相信,可现在却真的泛起一丝疑惑,她为什么总是不吃饭? 而且有时,她的嘴角会残留些许红迹,本以为是口红,现在想来却不会那么简单。 甚至我今天凑近她身旁闻了闻,真的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真的是鬼吗? 可我根本我不care,就算是鬼又怎样呢?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就算某一天她要啖我的肉、饮我的血,我可能真的会咬咬牙伸出手要她尽情吞噬吧。 不过这也只是我小小猜想,世界上哪来的鬼? 我又是想多了罢了。 *** 趴在书桌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一阵暴风雨匆匆来袭,卷落玉兰花,刮走玉兰树,包括秦雨也被风携至最遥远的地方。 我心下一惊,骤然醒来,发现不过是一场梦,可还是冷汗涔涔。 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看了下时间,原来已是下课,到了吃饭时间。 可秦雨也不在,她为什么没有喊我起来?还有,她人在哪?为何不知所踪了? 窗外天空中一个霹雳撕开一个裂缝,闪电与雷声随之而来,狂风平地起,暴雨倾盆泄下。 我顾不得秦雨在哪了,这样的天气真怕如梦中一般,玉兰花不复存在了! 撑开雨伞,雨中碎步急忙跑向操场。 我站在树下,蹲了下来,捡起凋落的玉兰花,心中隐隐作痛。 秦雨是我的朋友,而这玉兰亦是我的“朋友”,我为玉兰凋零而惋惜。 我只恨淡烟风雨,让这一切成了朝为红颜,夕为白骨! 又是一记闪电劈下,竟直接穿透整棵玉兰花。 我控制不住的尖叫— —雷雨天,不能站在树下,会被劈着的。 我连退几步,离了远些,再见玉兰树,花叶均坠,已经秃了大半,那树干也因雷电变得漆黑。 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几乎像是出逃般跑走,雨中六神无主之际看到了再次让我濒临崩溃的一幕。 — —秦雨同班里另外一个叫郑晗的女生,一起披着校服,有说有笑地走回教室。 我怒火中烧,原来的下落不明,实际上只是同其他的新欢一起玩笑去了。 最好的朋友把我抛弃在教室里,未留下只言片语。 太可笑了哈哈哈… 曾经我与她在玉兰花下起誓,如今玉兰凋谢随雨飘零,这誓言就此破掉,不复存在了,是吗? 不知是愤怒、悲哀、抑或是恐惧,我放缓了脚步,见到她俩回到了班,我才走回去。 拿伞丢至一边,就这样像雨中一条狗一样,狼狈地走回去。 希望秦雨看见了,能换得她的一缕良知,对我嘘寒问暖,主动解释。 如此,我便会原谅她。 如若不然,那我就… *** 我长发散于身后,雨水顺着发丝滴下,随我脚步从门口流至座位上。 秦雨见我这副模样,便问起我:“你这是怎么了?没带伞吗?” 还不是拜你所赐?我的伞和那颗心早就丢在那了。 我不动声色,对她不再理睬,任凭这雨水自然而干,毕竟我现在火气那么大,过一会说不定就将这满身的水烘干掉。 秦雨渐渐地有些慌了:“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说完,将手置于我的额头,又问道:“也没发烧啊,怎么跟傻了一样?” 傻了?怕是你得了那失心疯吧? 我忽地将她的手拿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又发觉有人看我,利落扭头发现是郑晗在第一排用着小镜子看着我俩— —不,或许只是在看她。 秦雨或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或是自己的情绪也上来了,也不再关心我了,站起身,走向郑晗,喊着她一起出门。 她知道我生气的原因!她这样如此又是在故意地气我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等着瞧吧。 *** 三节晚自习,三个小时,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各自生着各自的气。 可我搞不明白,她有什么气生? 想到此处,我便更气一分了。 放学铃声响起,熙熙攘攘,秦雨这次也不磨蹭,快速地收拾好书包便匆忙走了出去。 望着郑晗的位置,她也不在。 她俩不会一起回家了吧?难不成真要抛弃我了? 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夜色寂寂,本就浅淡的月光被乌云挡着,再也透射不出来什么光亮。 趁着如此时机,我跟在秦雨身后走着,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到学校的小园地里去。 这更便于我的遮掩,我大喜过望,继续跟着,寸步不离。 只见秦雨突然蹲下,她身边传来小猫叫。 原来她是在和那小猫玩呢。 可突觉不对,那猫发出凄惨叫声,随之听见“咔嚓”一声,如夜间一声叹息。 血腥味也飘了过来,那猫叫也更加刺耳… 秦雨熟练地将那猫脖子折断、剥了皮,对着那血肉模糊的东西大口朵颐了起来。 吃的是津津有味,乐不思蜀,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我已是目瞪口呆。 难不成,她真的是鬼? 起先的勇敢不复存在… 她真的是幽幽夜中啖肉饮血的恶鬼! 我腿还没软,一步一步向外走,走到差不多远便开始疯狂的逃窜,不知逃了多久我停了下来。 傻愣愣地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切竟然是真的,那我以后怎样面对她? *** 翌日,清晨起了薄雾,笼罩网罗着一切。 一夜过去,秦雨冷静了些,她放下书包,坐在位子上,也不咸不淡地对我说:玉兰花都凋落了。” 我知道,我太知道了,我不仅知道玉兰花的凋落,我还知道…… “你变心了。” 我像是一个被背叛的女人,歇斯底里却又隐忍地告诉背叛者她的成果。 秦雨笑了起来,停不下来的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角微红泛起眼泪,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泪痕:“是你变了,我才会去找郑晗。” 原来是我变了? 我为什么时候变的? 我又从什么样变成了什么样? 可我觉得一切都没变,我抹去脂粉来到人间,又曾未增添过什么颜色,就连唯一的绚丽也因玉兰花败而不复存在了。 一时之间,我分不清我与她到底是朋友抑或是情人了? 可她是鬼,是吞肉吐骨的恶鬼,想到这的一刹那,我不尽的恶心。 就这一秒,我恨透她了,我不奢求什么瓦全了,玉碎便好了。 你去找你的郑晗,我当我的高雪琰,势不两立。 我冷笑一声:“就此别过。” 站起身来,不知是逃窜还是奔赴自由,反正就这样的,我离开了教室了。 *** 我跪下玉兰树下,用双手硬生生地扒开泥土,不管那几乎被磨平指甲的手指,疯了魔似的找出那瓶“琰雨”。 我不怎么喝酒,盖因酒量不好,可今天我却不知“醉”字怎写— —怎么喝都喝不醉。 秦雨美丽,也实在危险,像是夜晚林中的一抹倩影,勾人夺命。 从最初,我就被她的美给惊心动魄住,当时第六感强烈要求我远离她,我照做了。 可谁成想,一时可怜,同她再次有了交集,又一时冲动,与她许下一辈子的誓言。 我早该知道的,这世界上谁都不能信,连自己也不能信…可事到如今又如何摆脱在这人间万缕红线呢? 喝了半罐酒,我止住了,把琰雨埋了回去,想把一切情丝埋藏在这烟雨朦胧之中。 我有些晕了,迷糊中好像看见秦雨向我走来。 这不是梦,那是真的秦雨,她或许是看见我脸上的红晕,又起了些担心:“你喝酒了?” 我多想告诉她,我喝了,喝的还是琰雨。 递给我一瓶水后,又说道:“等你醒酒了之后,来找我,我们好好谈谈吧。” 我接过那矿泉水,仰头灌下,这水游过嗓子眼,再到胃,浇灭我的怒火。 *** 今日月明星稀,校园内静悄悄,直到那被秦雨折了脖子的活物喊叫,才打破这寂静。 我冷眼旁观,不再惧怕,看秦雨心满意足的吃饱了饭,用水擦干净了嘴角血迹,我才走近她,打算与她和谈。 就算她是鬼,又怎样呢? 没什么怕的,她要是把我杀了、吃了,那我也将成为鬼,看谁比谁更胜一筹。 秦雨看见了我,先是面上一惊,然后又恢复平淡。 我问她:“你要说什么?” 这声音,在寂静夜晚又被传了回来。 秦雨没有理我,像是看不见我一样。 我忽然又害怕起来— —害怕她真的离开我。 趁机又握住了她的手,我求她别走。 秦雨乜了我一眼,像是剜了我身上一块肉,什么也没说,独留我一个人,而她消失在这夜色之中了。 恍惚间,我又听见她的声音了,可那是她与郑晗的谈笑声。 我也笑了起来,不知因而笑,笑到咳嗽、咳出血,我抹去鲜血,双眸浸满怨气。 是你自己抛出橄榄枝,要我找你和谈,找到了你又翻脸不认人? — —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花败〗 第5章 〖花再〗 第二天早自习,是祝力的。 惩罚几个迟到的学生,他又环顾教室,发现还缺了两个人。 一个是郑晗,一个是秦雨。 他看了看手机,或许是没看见这两个人的请假信息,又向两个人的家里人打去电话。 可对面两家从昨天晚上就没看见自己家孩子,都发疯似的找了一夜。 要不是祝力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都忘了可以问问祝力了。 可祝力也不知道啊,于是他只能将目光放在两个人平常的玩伴上。 祝力问了先前郑晗的好朋友,可那个小女孩也是摇摇头,说与郑晗吵架好几天了,早就不一起回家了。 随即,又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我也是回答没有注意,也不清楚她去哪了。 我没再关心祝力有什么动作了,只是从他不好的脸色中能看见这两个人算是失踪了。 下课铃一响,祝力赶回办公室,而班里同学又聚在一起讨论了。 — —“秦雨和郑晗都失踪了啊。” — —“什么失踪,八成是…” — —“不是八成是,是肯定是被秦雨吃掉了!” 是的,秦雨最近几乎是变本加厉、明目张胆地在晚上吃猫吞狗,班里人应该也不止我看见了。 大家都知道了,她是恶鬼,是她将郑晗吃掉了。 就这么简单,不再有其他秘密了。 *** 班里太吵,叽叽喳喳地争论不休,我便走向操场,再看看那玉兰花。 刚行至树旁,心中一惊— —玉兰花重开了! 昨日那因雷劈的黑色痕迹也不再,墨绿叶子更加繁茂,就连那紫色玉兰花都透着点娇嫩。 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但不久,身边又围着其他人一起看着这小小奇迹。 诸多疑问,众说纷纭。 — —“昨天不还快死了吗,今天就又开了?” — —“什么时候开的那么多花?” — —“是有人撒了什么肥料吗?” 听到这,我隐匿人群一步两步地跑开了。 这枯木又逢春到底是生命奇迹抑或是不祥之兆? *** 我远远地遥望玉兰树,就算上课铃响起,我也依然在这看着。 人群走了,奇怪的是又来了一群猫猫狗狗,围在这树旁狂叫。 一只猫或是一只狗的叫声当然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么多齐心协力可就不同了— —教室里的学生和老师被吵得无法上课。 几个校领导过来赶走它们,可它们却不见了平日里的乖顺易驯,反倒是面色狰狞,不想让人靠近。 有人突然反应过来— —动物比人更警觉,带有兽性,这玉兰附近一定有什么吸引着他们。 我走过去,那群猫儿狗儿如临大敌般的跑走了。 校领导们甚至无暇管我为何在这,因为他们发现树下泥土有着血迹,还未完全干透,散发着一股腥味。 我淡淡地说了句:“这树下怕是有东西吧。” 其中一个女老师见势色不对,问道:“你是哪个班的,为什么在这?赶紧回去!” 我笑了笑,没有理她,走回教学区,却未回班。 随处坐下,看看校园中的各色花草,争奇斗艳。 *** 五中发生了件大事— —玉兰树下发现了一具女孩尸体。 这件事在我们班影响颇大,因为那具女尸是郑晗的。 祝力还因此停了职,真是被无辜牵连。 班里人疯狂传着尸体照片,发到班级群里、表白墙上… 那张照片拍摄的时候,校领导们专门挑的中午十二点,阳气最盛的时候,把玉兰花下泥土刨至一边,居然发现了郑晗的尸体。 奇怪的是,已经有些腐烂,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简直是死不瞑目,自嘴角到耳根有一划痕,血肉破烂,还有几条白白胖胖的蛆虫从中蠕动,赛着劲的跳起舞,而见了光后又颤抖得更加狠了。 衣服也被扯烂,那些未被遮掩的身体还可以看见有几处是被什么野兽咬掉了肉。 *** 因着这张照片,班里又再说秦雨是恶鬼了,高杨还信誓旦旦地说就是秦雨害死了郑晗。 原因有二:一是,两人一起失踪,唯有郑晗尸体,秦雨的呢?二是,他早就见过秦雨啃食生肉,郑晗尸体又有被啃食痕迹。 综上,他便觉得是秦雨吃了郑晗,随即又杀害了她。 多可笑的猜测,但大家不都这么信了? 为这个招笑的命题,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生怕秦雨回来继续害人。 不过,她要再回来,说不定会像画皮鬼一样换了张面皮吧? *** 夕阳西下,暖洋洋的光芒渐黯,我的时间来了。 放了学,走出教室,我无精打采。 大家都在找寻秦雨的身影,学校已经报了警,或许明天就能找到了吧? 走到一处无人荒野,我翩翩起舞起来— —也不算是翩翩,姿势并不优美,只是随心而动。 边舞动,边念起诗来。 — —“彼姝之影,目注难移。” — —“同心何处恨,栀子最关人。” — —“山木含情枝作证,君心隔雾梦难圆。” 仿佛来人间一趟,都是一场梦。 像梦一般绮丽且难以永存,恨自己从未珍惜,只当是寻常。 我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汗流全身,躺倒在地。 我陷入了泥潭之中,或许我早就爱上了她,可我也恨极了她。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吧。 这世情,对我而言,从前是无比清晰,可现在望去,便不一样了。 世人纠缠在红尘之中。 — —男人,自以为问鼎棋局,可却因着富贵浮云、红粉骷髅等一切娇艳之能事,终成黄泉路上滋养曼珠沙华的泥土。 — —至于女人,终日以楚楚可怜的姿态来诱惑众生,但不过是一杯被撒入穿肠毒药的美酒,虽然醇厚,却又足以致命。 女人与女人,同男人与女人、或是男人与男人一般,都具有世界上最劣根性且诡异的关系。 不过没关系,我早就已经穿透过这层壁垒,看透如此的争执。 今夜,星光灿烂,月光黯淡,在如此的夜晚,我的心静了下来,好像是一块不再跳动的死肉。 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入睡,只可惜的是没有做梦,没有再梦中与她再次相逢。 *** 醒来了,便拖着疲倦身体,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地行着。 班里又是喧嚣不堪,估计又有了什么新事情了吧。 我不关心,但那极大的声音又像蠕动的虫子,不断地钻到我耳朵里 — —“学校报警了,法医鉴定说郑晗是生前被啃了肉,又割喉杀害了。” — —“从伤口看,不是什么野兽咬的,是人咬的。” — —“警察又来勘察现场了,发现那树下更深处还有两具尸体。” — —“一具刚死不久,是秦雨的,另外一具已经成了骸骨,不知道是谁的。” — —“法医解剖秦雨,发现她肚子里有许多生的猫肉还没消化。” — —“秦雨是人,不过是有异食癖罢了。校园里失踪的那么多小猫小狗都是她吃的。” — —“玉兰重开,或许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的骨血滋养的。” 原来另有隐情,原来秦雨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恶鬼。 那到底谁是恶鬼呢? *** 我就这样离开了校园,翻出来栅栏,一路向西走。 秦雨就这么不在了,原来早就不在了。 只不过她生的时候,最后的朋友是郑晗,可终归没有同葬在一处,在一起的是另有其人啊。 不知她在地下有何感想? 我走着,拿掉秀发上的挂件皮绳,擦去脸上的脂粉口红,最后在山林中褪去一切衣服。 我十分地原始了,好像最开始来到人间的时候。 浸泡在泉水中,像婴胎于子宫中,那么静谧却又蠢蠢欲动。 要不要回到凡间— —萦绕在心头。 我将自己埋得更深了,吐出一口气,便往上浮动几个气泡。 不知怎地,我在这泉水之中睡着了,或许是太惬意了,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一小时、一天,也有可能是几千年。 寒风刺骨,我发觉冷了,穿上衣服,再度要重回人间了。 山下打听,发现已经过了三天之久。 我像没有肉骨皮囊一般轻盈,几步便走回校园,依着先前翻出来的样子再重新翻进去。 路过保安室,我还挑衅似的偷了大爷的一张报纸,塞进口袋里。 *** 取回早就藏到别处的琰雨,坐在本该是玉兰树,但如今却成了坟坑旁的石凳喝起酒来— —玉兰早就连根拔起,当作柴火了。 砍掉也好,那是二乔玉兰,不是紫玉兰,终究与我不是良配,就像秦雨与我。 我一边喝酒,一边看起报纸。 报纸说的是最近无头杀人埋尸案,被杀的是五中两位女学生,没错就是秦雨和郑晗。 警察没找到凶手行踪,于是把目光放在了那具不知何年何月埋着的白骨,或许能有一丝线索。 那副骷髅架子,是约莫五十六年前就在树下了,也是个女孩,那名不知因何而死的女人叫高雪琰。 不是与我同名同姓,那就是我。 谁才是从幽都爬上来的鬼? 是秦雨还是郑晗?或许都不是,我才是那个吃人的恶鬼。 朦胧之中,好像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喊我。 仿佛看见了秦雨,她眼睛猩红,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 —她是带我回去的… 太阳又要落到西边了,石凳上刚才还在的女人不见了。 我消失了,像阳光下的水,无影无踪,再不见踪影… 或许有一天,我还会再回来,不过那时候我将不爱玉兰,转而爱上百合了。 *** 【寻恋玉兰:完】 第6章 〖周宸〗 【卷二:描皮绘音】 卷引:想要真正地代替他,要取走他的心,披上他的皮,最后学会他的声音。嗟叹世人皆误于骨,耽于肉。 — —吃鹦鹉的男人 *** 甫一走出影院,便听见兜里手机唱起了歌。 徐怀钰甜美的歌声与拥着我的嘈杂人声,总是那么格格不入。 我边从大衣口袋中掏出手机,便想着:电话来得正好,若是早来那么一会会,或许都得被周围观众骂得狗血淋头。 揿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至耳边,苍老而又近乎谄媚的男声从听筒传出。 “周先生您好,我是百鸟朝凤的李老板,您要的雪梅鹦鹉已经到了,什么时候有空来拿?” 我怕他听不见,特地挡住听筒,沉下声来,说:“我马上就到。”最后也没管他有没有听见,便利落地挂下电话。 面上不禁露出一抹喜色,想着这李老板确实也不是什么吃白饭的。 *** 雪梅鹦鹉,通体是无暇的洁白,不带一丝杂色,但唯有胸口有一点红— —那是茜素红。 这可人怜的小鹦鹉像是皑皑白雪中,突兀地开出来的一朵梅花,柔情地牵挂在枝头。 这种鹦鹉通人性,聪明极了,但只有一点不好— —难以养熟,好比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爱人,虽然与你同进同出,但还是离心离德。 当初是几经挑选之中,我才在诸多名贵品种中喜欢上了这疏离人间的鸟,不仅是因为他聪明,更是他那胸前开出的红梅似被湿热的鲜血所滋养染就。 但不知为何,在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这雪梅鹦鹉仍是稀缺。 *** 前日,我踏入全市最大的花鸟市场,里面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不仅有各色挂着鸟笼的店面,还有光着膀子,把象棋下得大汗淋漓的老大爷。可谓是生活气息十足。 随意找了家店,表明了来意,可却被告知货源稀缺,让我另寻别处购买。 我学聪明了些,找了家气派大店再次进去,不过仍是同样结果。 我有些气不过,提了高些声音问道:“这么大的店,连只小鹦鹉都没有吗?” 穿着红黑制服的店员小姐也不生气,言笑晏晏地给我建议:“先生,您可以去一些老一些的店,就那种看起来比较‘破’的店咨询一下,毕竟那些老店长手里面可能握着不少稀缺货源。” 听到这,我转身就走,话都由她说尽了,我再无话可说了。 一出店门,我便见对面恰好看见有个年久失修、乏人问津的店铺,只有门前独自热闹,一串鸟笼子如风铃撞柱般悬挂着,笼子里头的鸟儿也在卖力地唱着歌,赛着劲要当歌星一般。 心下一动,目光一转,原来他家叫“百鸟朝凤”。百鸟?我倒要看看这百鸟够不够数。 同时也在想,这是最后一家了— —再没有雪梅鹦鹉,那就要月容鹦鹉了,毕竟那样的鸟也不错。 推开玻璃门,便见屋内有个老大爷正带着眼睛悠闲地看着报纸,知道我来了,也不抬眼皮看我,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自己看看有啥想买的。” 脾气真够古怪的,客人如上帝,上帝来了你也这般,那恐怕下次便要见到魔鬼死神了。 屋顶上的灯将他的秃顶映照得晶莹闪亮,却晃得我眼睛疼。 我如发难般问他:“雪梅鹦鹉也有?” 那男人听了连忙站起来,摘下眼镜仔细端详我,嘴角扯起一丝笑,荡起眼角万千波纹。 “小帅哥,我姓王,喊我王老板就行了,您要雪梅啊?那可是好货。”说完,竖了根大拇指,不知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鹦鹉:“虽然我这没有现货,但我有货源,只要两三天便能送到。” 态度忽而变得诚恳起来,原来还是会为这钱所摧眉折腰事权贵。 事情到这,我便满意了起来,问道:“多少钱啊?” 王老板得笑泛起一丝狡黠,像头狐狸,右手整个手掌摊开,展示着自己五个手指头:“这个数,不过定金要一半。” 绝不是五百就这么完事,大概率是五千罢了,不过为了这雪梅鹦鹉,也值了。 我掏出皮夹,数了数里面正好有三千,里面也没什么证件或是银行卡,又写了个联系方式,一并递给王老板,说道:“皮夹里面有三千,我下次来给你剩下的钱。等货到了就给我call那个电话就行。” 王老板接过这皮夹,笑得愈发开心了,又好声好气地将我送出店门。 直至今日,才又联系我。 *** 思绪渐渐回转,打算开车现在就去接来我的鹦鹉,将手机放回衣兜之中。 随即,感觉摸到了一张纸,拿了出来对着灯光一看,是检票时放进口袋的电影票。 今天看的是《画皮》,美则美矣,但却不尽不实,实在可笑至极,真是影响心情。 驾车直接到花鸟市场,下了车便跨着大步,再次进去了百鸟朝凤。 王老板仍是在看报纸,见我来了立马又堆着笑,拿来了雪梅鹦鹉让我看。 确实是精品,不仅品相优秀,鸣声也清脆悦耳,我将剩下二十张大红鱼递给了王老板,他便迫不及待地沾点口水数了起来,又拿验钞票再次验了一次。 看他这心满意足,我也该退场了,提着鸟笼子就要走了。 刚一转身,王老板将我喊住,还疑惑是什么事,他便对给我说:周先生,您的钱包给你。” 哦对,还有钱包,但本来也不想要的,但他要给我,我便拿着吧。 王老板边递给我钱包,边给我说:“我拿钱的时候看见里面有张你的照片,照片上另外一个人是你朋友吗?” “你认识?” 王老板摆摆手:“也不算认识,一个顾客,之前来买过月容鹦鹉而已,印象深刻。” “那是我男朋友,已经失踪几天了。” 王老板有些呆愣,不知是对我一个男生为何有男朋友而好奇,还是因我男朋友失踪而疑惑。 我接过皮夹,最后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终于走了,舒了一口气,像是缺氧的鱼终于不知为何,心就静了下来,有种尘埃落定的平稳。 但这雪梅鹦鹉一来,我便知道又要开启一段新的庸碌旅程。 *** 回到家,真想卸下疲惫的皮囊,享受灵魂的轻盈。 屋内漆黑,没有开灯,也没一个人,我那所谓的男朋友还是没来。 我将鸟笼挂在阳台上,又进厕所为它接了点水,随后又添了些粮。 它用那黑色的喙啄起米粒,吞食入腹。 我便在一旁对着它说道:“我爱你。” 这是最基本的话,也不知它这聪明的性格多久能学会。 它吃了粮,看着我一愣一愣地不知所措。 又教了几遍,便心烦了,拿起手机录下“我爱你”,将声音调至最大,放在它旁边重复播放。 我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又开始煮碗面吃。 何其相似?鹦鹉在樊笼里吃食度日,我也便在这人间樊笼之中度过年年月月,总之都百无聊赖,不知何时结束。 *** 锅里的水刚刚煮开,便有人按我们家门铃,还以为是男朋友回来了,可打开门确是个陌生人。 是个年轻男人,长相俊朗、眉目情绪,眼眸中有不可多得的怜悯深情,可却穿着警察服装,面容带着些许严肃。 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倒是先发制人,给我看了眼证件,说道:“我叫田子祥,你可以喊我田警官,下面请你看一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翻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拿给我认。 我刚一看到,便如凭空被雷劈,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便是我的男朋友— —何林。 “我认识,何林,是我男朋友,但他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联系不上。田警官,他怎么了?” 田子祥没应我,又问道:“你是他男朋友,为什么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命令自己镇定起来:“一个星期前,我们吵架了,那是吵过最凶的一次,还提了分手。本来感情也不好,又是这种关系,我就想着就当分手了,后面给他发信息也没理我,打电话也不接,就没理了,他可能也不想见我了。” 田子祥沉吟了一下:“他不是不想理你,他去世了,目前疑似是情杀。” 听到此,我忽而感觉天旋地转,重心不稳,田子祥眼疾手快,将我抱住,可我仿佛很困,眼睛一闭就再也没有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