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既澍》 第1章 楔子 2025/6/21 夏至日 《时雨既澍》 /木蕴 晋江文学城首发 - 咦—— 躯体神经, 没有感受到, 预想的, 坠地疼痛感。 我还是不敢睁眼。 原因无它,仅仅因为我第一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在以时速高于轿车的速度下坠。 我害怕,立刻闭眼。 现在,我只能感受到我的身体被什么缠绕,手臂根本无法动弹。 刚才下坠时,我也侥幸想过自己会不会如同电视剧主角一样,拥有光环,进而在下坠的时候被粗大的树枝勾住衣角,然后等啊等,就会有一-大群人来找我,把我救回。 疼痛感来袭。 我的身体像在公堂上受着拶刑的手指,此时束缚着的刑具被用力收紧,十指连心的疼痛让我差点晕厥。 我的好奇心被疼痛感刺-激到,此刻正在脑海中掀起浪潮。 好奇害死猫的真理被我抛诸脑后,如今正是我的冲动战胜理智,耀武扬威之时。 我陡然睁开眼。 哎?为什么我的视野,是倒置的。 我艰难曲颈,发现自己被倒挂着。 周遭树林横遍。每棵树都有很多树藤垂下,就像发丝一样,胡乱地飘着。天灵盖底下杂草丛生,疑惑的是居然没有虫子在草叶栖息。 就好像,这片用眼睛丈量不出大小的地方,除了植物和我,没有其他。 惶恐后知后觉涌上来,我忍着被束缚的疼痛打了个哆嗦。 束缚我的是树的发丝。 ——树藤,它恍若有认知,抑或是有人操控。 我越挣-扎它收缩地越用力,像是要活生生把我的骨头揉碎。 疼痛使我的额头冒着冷汗。 很快,很快。 我到底还是承受不住痛疼感的蛮横侵袭。 我晕厥了。 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时何刻。 这次睁开眼,我浑身舒畅极了。 我惊觉。 ——自己躺在芍药花圃旁边的小丘。 身上的束缚已然无存。 像是磁铁相吸,我转过头。 相隔十余米,是那片我无法用眼睛丈量的地方的入口。而此时,有人背对着我,匀速走进去。 我有些焦急,大声喊:“不要踏进去!里面很危险!你会受到树藤的伤害的,别进去!” 可能听到我的呼喊,那道背影定住了。 可是在我眼睛下意识一眨的时候,他又义无反顾走进去了。 我歇斯底里地想,为什么不听我的忠告呢? - “语语。”慈祥又熟悉的声音唤醒我,“起床了。” 我猛地睁眼,看清外婆的容貌。 幸好,这只是一场梦。 这只是虚无的梦境。 外婆见我的神情,问:“做噩梦了?”她抚摸着我的发丝。 我点头,又觉得不对,转而摇着头。 那道背影。 ——对于我来讲,是陌生的,捉摸不透的。 夏至日开文,也是喻喻的生日。感恩相遇[紫心] 人在梦境是没有知觉的,但是我这里设定有orz - *穆旦《森林之魅》 其实“森林之魅”,不是什么好寓意,穆旦主张“他人即地狱”,而且这首诗歌是描写战zheng。 本来标题是定“绿野仙踪”,后来我觉得单以字眼本身来斟酌的话,“森林之魅”更贴切——你们可以把我这里的“森林之魅”当成是潘多拉宝盒,背后诡异但极具吸引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朦胧雨 雨幕倾泻,雾气氤氲。 车窗外鳞次栉比的摩登大楼高耸入云,恍若是一根根铁杆,连成一个硕大的笼子,围困着整座城市。 雨声滴答滴答回荡耳边,喻语迟抬起修长的指尖,隔着玻璃触摸雨滴在车窗滑落的痕迹。 “感觉怎么样?” 夹杂着疲惫的女声和雨水声一同在耳畔回荡。 喻语迟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转头和自己母亲对视。 “什么怎么样?” 喻丹璇楞了楞,不急不慢撩起喻语迟的耳鬓碎发,叹了口气:“你觉得…” 她选择垂眸,不和自己女儿对视,“莱睆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评价?” 此时的喻语迟就是一只炸毛的刺猬。 “妈妈希望你对我敞开心扉。” “我也是。” “你心里怨恨我,对不对? “对。” 女儿毫不犹豫的回答,如同一记重锤击向喻丹璇的心脏,她的眼眶不由自主泛红。 喻语迟别过头,“我和您相处的时间很少,偏偏您总是自以为是替我做多次决定,从来不问我喜欢否。” 母女俩,可笑得像一出木偶戏。 喻丹璇是幕后操作的艺人,喻语迟是被她牵制的木偶。被束缚木偶只能由着操控者的意念行动。 “语语。”喻丹璇语重心长,“你现在还小,不懂妈妈的煞费苦心,但是妈妈总归不会害你的。” 喻语迟眼波平静,盯着与前座的隔板。 她和喻丹璇之间,隔着无形的、根深蒂固的墙。只不过前者感知到不知所措,后者依旧没察觉,反而时不时添砖加瓦。 “你不是很想见到你的父亲吗?”喻丹璇总会在她自己没意识到时,朝喻语迟“捅一刀”。 “那是小时候。” 上幼儿园的某天,老师布置画画作业——画一家人。小朋友们的绘画中都出现自己爸爸的形象。 有的爸爸是带着眼镜的,有的爸爸是有啤酒肚的,有的爸爸是穿着西装的…… 唯独喻语迟画本中没有出现爸爸的身影。 童言无忌,往往是最锋利的刀刃。不少小伙伴看到喻语迟的画后,都会询问说“你怎么不把你爸爸画上呀?” 那时的喻语迟也是很倔强,谁也没搭理。等放学回家,便悄悄在客厅给喻丹璇打远洋电话。 “妈咪,你能形容我爸爸长什么样子吗? “妈咪,为什么我没有见过爸爸? “妈咪,小春的爸爸为什么能一直在她身边?” …… 在记忆深处搜索痛苦,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自虐。于是喻语迟甩了甩头,让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雨帘里。 喻丹璇看出喻语迟的抗拒,便不再作声。 - 轿车停泊在路边,喻语迟作势开门,被喻丹璇拦住。 “拿把伞撑着,免得淋雨感冒。” “哦。” 喻语迟按动按钮,伞在头顶上撑开,她迈腿下车。 雨势比刚才小了很多,街道雾气袭面,惹得喻语迟偏头。 刹那间,她为一道背影驻足。 《红楼》中,贾宝玉初次见林黛玉,说了一句令人不解的“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众人以为他胡言乱语,只有作为读者的我们,才知道他脱口而出之言并非胡诌。 此刻的喻语迟,也好想因那道背影脱口而出——“这道背影我在梦里见过。” 那人身着灰色连帽卫衣,搭配运动短裤。 许是下雨没带伞的缘故,线条分明的手臂弯曲往后一捞,连衣帽戴在头上。不多时,和他身高相仿的男生撑着伞到他身旁,揽着他肩并撑一把伞,两人走进街对面的学校。 从始至终,喻语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附中对面是国际学校。”喻丹璇注意到喻语迟的视线,便给她答疑解惑。 喻语迟倏然回神,右手摩挲书包带。 喻丹璇见喻语迟纹丝不动,提醒:“我们得去报到,要迟到了。” “好。”喻语迟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闷闷出声。 喻丹璇叹气,试图吸引喻语迟的注意力,“莱睆附中看样子装潢得蛮气派的,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听说这儿的师资也是一流的。” “您怎么知道?”喻语迟微挑眉,一副讶然模样。 喻丹璇脚步不停,启唇说自己一个星期前上网搜查的。 “网上很多帖子都是诓人的。”喻语迟环顾校道,观察四周的环境。 樟树在雨中挺立,树叶随风摇摆。每棵树干均被绘制不同的图画,边上种植满满的五光十色的小花,小花的枝丫很细,在风雨中略显不堪。 - 许是所谓的父亲提前打了招呼,母女俩一到教务处就有一位,自称是迟总秘书的女人帮忙填写资料,喻家母女只需要时不时签字即可。 喻丹璇不是个不设防的主,签名前依旧会检查一番。 喻语迟和她耳语:“迟总的迟,是和我名字的迟一模一样吗?” 喻丹璇潇潇洒洒签字,落款时在旁边一并写下她的英文名。也不是她装大头,而是常年在国外的习惯。 她闻言扫了一眼喻语迟,“你别乱想,我没有那么恋爱脑。” 喻语迟暗自腹诽:我当然知道您不是恋爱脑,不然也不会十七年后才带我见生父。 不对,还没见过面呢。 喻丹璇把资料递给秘书,拉着喻语迟到一旁。 “迟宪明约我们今晚会面,顺带吃顿晚饭。” “迟宪明是谁?提供精-子的那位?” 喻丹璇手肘顶着喻语迟,“给我好好讲话!别扯有的没的。” “您还没回答我呢?” “是他。” 喻语迟冷哼一声,“我能拒绝吗?”实话实说,她没还做好见自己生父的准备。 期待,有。 忐忑,也有。 甚至心里还有几分惴惴不安。 喻语迟总觉得不是好兆头。 “今晚必须去。”喻丹璇一脸严肃,“妈妈明天一-大早就要赶回去。” 喻语迟不做声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眼底的落寞满到快溢出。 喻丹璇握住她的手,“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现在的地点不适合闹脾气,喻语迟轻轻甩开喻丹璇的手,往旁边移开几步。 - 办完手续,喻丹璇和迟宪明的秘书交换联系方式。 喻语迟站在一旁,指尖敲击屏幕。 几天前收拾行李间隙,喻语迟想起之前认识一个朋友,就在莱睆生活,便告诉她自己即将转学到莱睆附中。好巧不巧,对方也是附中学生,两人便约定在今天见面。 -树fafa:【喻喻你办完手续dd我,我去附中大门口接你。】 -糖醋带鱼:【你现在不在附中么】 -树fafa:【我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糖水铺,还有两个朋友呢!】 -糖醋带鱼:【要不我们下次约,你和朋友玩得开心】 -树fafa:【你一起来呀,我就是要带你认识他们的,我小姨你还记得不,她儿子也在这里】 喻语迟现在不想和喻丹璇呆在一起,想了想认识多点新朋友是良策,便应下。只不过她婉拒程悠树来接她的好意,她不想太麻烦别人。 喻丹璇走到她身旁,说:“我们现在去住所看看,学区房,离附中十分钟的车程。” “我约了朋友,您先去吧。” “你在莱睆还有朋友?”喻丹璇拧眉,“现在网友会面也是不安全的,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好。” 喻语迟下意识拒绝:“我不去。”她解释着,“不是约网友见面,是和小姨有生意往来的医师的侄女。” 这个关系介绍起来有些许拗口。 喻丹璇了然,“你们约在哪里?” 喻语迟打开手机,点开地图给喻丹璇看。 “学校附近的糖水铺。” “行。”喻丹璇同意了,话锋一转,“但是你得在五点前到达住所,今晚我们有约。” 喻语迟点头说好。 “我等会会联系司机接送你,你别想耍什么小心思?” 果然是一条脐带连过的关系,喻语迟心中的小九九总能被喻丹璇一下子戳开。 - 喻语迟把喻丹璇送上车,然后点开程悠树发的位置,看着地图指引,步调稍急地前行。 雨转晴,太阳高高上挂,街面依旧雾气腾腾,一阵一阵风袭来,夹杂着潮湿的空气和柏油路特有的味道。 喻语迟心想不能让程悠树一行人等太久,干脆小跑起来。 一不小心踩到水洼,她明显感觉到泥水已经溅附在脚裸。 她不管不顾,迈腿狂奔。 过了一小会,喻语迟总算到达目的地,却没看到“唐记糖水铺”的店面。 她拨通程悠树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听:“喻喻,你要到了吗?” “我已经到你发的位置了,但是我没有看到有糖水铺的招牌。” “哎呀这破地图,你就在那等着,我去接你!” 喻语迟听到程悠树那边喧嚣得很,隐隐约约还听见有人问她干嘛要走。 - 程悠树走在前头,领着喻语迟走进一条巷子里。 期间还不忘吐槽:“这破地图每一次都导航到一半就提醒到达目的地,谁知道唐记其实还得往里走呢!” 喻语迟静默倾听,不置可否。 走到巷子尽头,她一眼就瞧见“唐记糖水铺”。 她心说这也算是另类的世外桃源了。 喻语迟还没回过神,就被程悠树揽着走进铺子。 程悠树伸手一挥,招呼着:“这就是喻喻!我和你们提过的” 喻语迟莞尔一笑:“嗨,久等了。” 八点钟方向的男生开口向喻语迟介绍自己:“美女你好,我叫嵇扬识,是——”他提高尾调,“树的爸爸。” 程悠树一下子炸毛,冲过去狠狠踩着嵇扬识的新球鞋。 “坐吧,不用管他们。” 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喻语迟的身影映在声音主人的眼眸中。 熟悉灰色带帽卫衣和熟悉运动短裤。 她觉得好奇妙,眼前人居然和她在校门口看到的身影重合了。 此刻,喻语迟思绪混乱得不成样子,像只呆头鹅一样木楞地坐下,听着眼前人的自我介绍。 “我叫穆屹宸,我母亲是树的小姨,你们应该认识。” 喻语迟轻声说:“我叫喻语迟。” “琵琶声停欲语迟?”对方扬起眉。 喻语迟点着头,是认可这种说法的。 “我是比喻的‘喻’,语迟两个字就一模一样。” 穆屹宸也跟着点头,随后打开自己的挎包,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喻语迟。 喻语迟愣愣的样子撞进他的目光。 此时的她,在穆屹宸眼里,就像一头在森林中迷路的小鹿,茫然无措。 穆屹宸叹了口气,示意“小鹿”。 “裙摆脏了。” 屹递湿巾是教养和洁癖使然。 [可怜]关于更新,呦子三次最近有点小忙,暂时隔日更(改日更会额外通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朦胧雨 第3章 泛涟漪 唐记糖水铺是夫妻作坊。 两间不算宽敞的屋舍,是糖水铺店面的全部占地面积。 喻语迟接下湿纸巾,轻声道谢。 垂头看着裙摆,神情不由自主从讶然转变为懊恼。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裙摆垂到脚裸的连衣裙。 此刻的裙摆一圈,被黑点毫不留情,毫无章法地侵占。 虽然手上有湿纸巾,但喻语迟清楚湿纸巾是擦不掉这些黑点的。 怕是擦了也是无用功一件。 可是她又觉得不能拒绝别人的好意。 毕竟这是第一面。 所谓心意不能辜负。 她轻叹一口气,撕开湿纸巾的标签贴。心道裙摆无法擦拭如初,脚裸的泥泞必然可以。 “穆屹宸!” 洪亮又惊喜的女性声音从门框外,伴随空气的流动传进来。 瞬时,喻语迟动作一顿。 湿巾纸的香味在她撕开贴纸后,像解锁了封印似的,香气分子争先恐后地混杂在空气中。 可能是在帮旧主人阻挡桃花。 喻语音闻到香味。 很清爽的感觉,也不刺鼻。 但很快,有一股浓重的香水味也混杂进来。 喻语迟不自觉蹙眉,手里动作不停。 “佟雅淇,怎么哪哪都有你?”程悠树站到喻语迟右侧,整个人像吃了枪炮似的。 佟雅淇罔若未闻,径直走到穆屹宸身边。 也就是喻语迟左侧。 “哎呦我去,佟大小姐你是耳聋了吗?”程悠树忿忿不平,双手曲拳插着腰,说出的话更是不饶人,“那不得赶紧去医院挂个号,免得耽搁最佳治疗时机喽。” 佟雅淇将贴在脸颊的头发拨开,抬眼望向程悠树,阴阳怪气的:“不劳您费心。” 喻语迟不用想也知道。 ——程悠树和她左侧的女生不对付。 两人谁也不饶谁的姿态,各自站在她两旁。 让她几度无所适从。 这种感觉,就如同在公共场合步行,鞋子里面有些许沙粒,令她难捱却无法及时处理。 冰冷的铃声打破了驽张的氛围。 铃声就是浮木。 是自己是不幸落水,在濒临呼吸困难时,突然漂浮过来的木棍,帮助她脱离险境。 穆屹宸双腿立起来,椅腿移动的声音也一同出现。 他拿着手机的手晃了几下:“我去接个电话。”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喻语迟忍不住轻蹙眉,看向嵇扬识,发现后者环着臂,一副看戏的懒散样子。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程悠树身上。 目标人物消失在视野。佟雅淇顿时觉着无趣极了,微抬着下巴,对程悠树说: “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毕竟我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每次见面都针锋相对的。” 程悠树慢吞吞拉开椅子坐下,拿起菜单,头都不抬一下。 “你一来,我磁场就自动排斥。你难道是真心实意想和我握手言和?”程悠树点了几下桌面,“酒翁之意不在酒,你心里打的算盘我都比你清楚!” 她摆了摆手,摆明了要赶人:“你没必要想贴我表弟,就假惺惺讨好我,恶心死了都。” 佟雅淇脸上挂不住,悻悻离开。 驽张相对的气氛随着其中一方的离开消散,喻语迟心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形容现在的情形。 程悠树冷哼一声。 喻语迟抬眼看到程悠树蓄力而发却没成功打蛇七寸,一脸没劲。 喻语迟指了指菜单,适时开口,:“悠树,你给我推荐推荐。” 程悠树手指捏着菜单往自己一挪,“那你算找对人喽,这家店我可天天来的。” 倏然想到什么,她兀自轻声叹气:“你怎么一点都不八卦?” 喻语迟疑惑:“八卦什么?” “八卦佟雅琪啊!”程悠树食指点着菜单。 喻语迟摇头,“和我无关的,我都不想关心。” “昂,我一肚子吐槽没地说啦!”程悠树抬手抓了把头发,嘟着嘴。 这模样就是告诉喻语迟——“我有点不高兴。” 和程悠树相处不久,但喻语迟也能分辨出来。毕竟程悠树是个喜怒哀乐都呈现在脸上的女孩。 喻语迟摸-摸程悠树的头,叹气:“那等你下次见面我们慢慢聊好吗?我等会要赶回家。”她指了指菜单,“我现在想试试这边的糖水。” 程悠树其实也没想现在就把一篮筐的破事和喻语迟讲。 浪费时间。 毕竟她们两已经好久没见面了,自然是要聊聊别的,没必要讲些晦气的事和人。 喻语迟单手撑在桌面,托腮听着程悠树给她介绍糖水。 “我跟你说!老板是顺城人,所以他家的双皮奶老正宗啦!”程悠树指着菜单越说越激动。 旁边的嵇扬识精准吐槽:“不是我说,树你这么激动不知道的以为这家店是你投资——” 他话说一半,就被程悠树赏了一个脑瓜崩。 “你什么意思啊你!” 嵇扬识举起双手,脸上就差写上“我认输”三个字。 “别打了姑奶奶,天天见面都被你打,我也不是皮糙肉厚的!” 程悠树平时燃点挺高的,但一碰到嵇扬识就易燃易爆炸。 但也不止是她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方面。 ——那就是嵇扬识嘴贱得很。 这句话是程悠树原话来着。 喻语迟自动屏蔽打闹中的青梅竹马,她百无聊赖捏着菜单的一角,心里思量到底点什么好。 穆屹宸接完电话从门外走进来,随手拉开她身侧的木椅坐下。 见喻语迟拧着眉看菜单,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穆屹宸“大发善心”,推荐说:“双皮奶是这家店的招牌。” 一旁的程悠树一听穆屹宸这么说,拧着嵇扬识胳膊的手更加使劲。 “我说得没错吧!少爷嘴可是最挑的呢!” 程悠树推着嵇扬识的胳膊,趾高气扬的模样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你看他每次来都点双皮奶!” 喻语迟在一旁盖棺定论:“那我就点一份双皮奶吧。” 话音刚落,就有脚步声缓缓逼近。 “穆屹宸。”女孩声音不大不小,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我知道你经常来这家糖水铺,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下?” 程悠树直接嘲讽:“狗找主人都没那么殷勤。” 喻语迟低头翻看菜单,悄咪-咪斜眼瞥了穆屹宸几眼。 与此同时,穆屹宸伸手拿上压-在菜单的便利贴和圆珠笔,得空看着身旁站着的少女。 他的语气很平淡,让人捉摸不透,“双皮奶吧。” 佟雅淇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程悠树截住话头。 后者毫不留情又是一顿嘲讽:“佟雅淇我可不止一次在这里看到你。”程悠树悄咪-咪和嵇扬识交换眼神,“怎么?今天失忆啦,忘记平常吃的啥。” 佟雅淇假装没听到程悠树一席话,她挺着胸脯,模样像只高傲的孔雀。 “嗯嗯我知道啦,屹宸谢谢你的提醒,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话毕,她朝嵇扬识颔首,又对喻语迟莞尔。 程悠树第一时刻伸手遮住喻语迟的眼睛,又不忘踩嵇扬识一脚。 说出口话则是跟穆屹宸说的:“以后你烂桃花再到我面前碍眼,我拳头可就控制不住了哈。”她恶狠狠瞪着穆屹宸,“顺便温馨提醒!我永远永远不会接受姓佟的当我表弟媳的!” 穆屹宸蹙眉,忍不住吐槽程悠树:“你脑子一天天在想些什么?” 程悠树哼一声,撇过头。 穆屹宸没理她,自顾自按动圆珠笔,行云流水般在便利贴上写下“双皮奶”。 写完,他抬头望向喻语迟。 喻语迟有些疑惑,“怎么了?” “还要点什么吗?” “嗯……能不能在双皮奶上面加点红豆呢?”喻语迟稍有迟疑,所以发出的声音极小。 而穆屹宸听清了,他半开玩笑:“还搞定制的哈。” 喻语迟也不扭捏,她指着前头的大冰柜,说:“我是刚好看到有红豆,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种要求。” 她合上嘴巴,见穆屹宸好整以暇看着她,她眼珠一转,补充道:“而且据我观察,老板夫妇对待客人特别好,这点小要求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其实她是靠第六感感知——穆屹宸应该经常光顾这家店,和老板提点小要求应该不难。 末了,穆屹宸评价:“你说得倒挺对的。” 扔下这句话,他便抽走便签,径直朝外头走去。 喻语迟没来得及反应,目光随着穆屹宸的身影移动。 穆屹宸侧身在光影下,单手揣兜,另一只手递好便签就随意搭在玻璃柜台上。 整个人看着懒懒散散的。 他的头发是微卷着的,头顶有几个小旋。光准确无误照射在头发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 穆屹宸嘴角一直是上扬的幅度,嘴唇一-张-一-合,和在柜台前忙碌的老板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由于隔着一段距离,喻语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不过看他的表情,估计是在讲些什么风趣逸事。 可能是被阳光直射到眼睛,穆屹宸调整姿势,正对着里屋。 有点措不及防,喻语迟还来不及收回视线,就被穆屹宸抓了个现行。 他眼眸里勾着几分戏谑,又有询问的意味。 穆屹宸眼瞳被喻语迟的双眸占据。 你的眼睛里有海 烟波蓝 两颗黑瞳是害羞的 泅泳的小鲸* 你的眼睛像泅泳的小鲸。 脑袋里除了窘迫还是窘迫,喻语迟突然好想效仿一叶障目,但身边又没有绿叶,她只能慢墩墩垂下头。 程悠树不知不觉勾住她的肩膀,直勾勾盯着讶然的喻语迟。 她的眼神太过直接,喻语迟眼珠朝四周转了一圈,双手捂着双颊。 身旁的程悠树看着她的小动作,犹疑道:“你身体不舒服?怎么脸颊两边都泛起一圈红。”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探着喻语迟的额头。 “没发烧。” 喻语迟抬手扇风,小声回答:“我没事,就是有点热。” “怎么了?”穆屹宸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声,单手端着一个托盘。 喻语迟觉得自己脸又发烫一些。 穆屹宸不走高冷风,他很乐于助人(老婆)! - *摘自简媜老师的《烟波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泛涟漪 第4章 钵仔糕 喻语迟刚迈腿下车,一眼望见喻丹璇站在门禁边。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等她。 和司机道谢完,她走向喻丹璇。 “妈。” “玩得开心吗?” “挺好的。” 喻语迟抬手晃着手上的透明袋,里头装着的双皮奶明晃晃进入喻丹璇的视角。 “悠树打包的,说是让您也尝尝。” 喻丹璇莞尔一笑,虚揽着喻语迟往里走。 “悠树有心了,你替我谢谢她。”喻丹璇将电梯朝上的按钮摁亮,转过头端详喻语迟,“后天上学把我们即瓷的特产带些给她。” 喻语迟很赞同,“我早就有准备的。” “我倒是没想到你在莱睆也有朋友。” 喻丹璇平和阐述自己的观点:“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内向的孩子,甚至都不爱出门。” 电梯门缓缓打开,喻语迟示意母亲先行,自己跟在后面,走进陌生的地界。 这将是她未来的栖息所。 也是不会被她称作家的地方。 喻丹璇熟练打开门,嘴巴也不得闲:“刚才迟家的佣人帮忙把行李都搬进来了,我没动你的东西,你等吃完晚饭再回来收拾吧,现在去换套干净的衣服。” 喻语迟在母亲步伐后进门,手掌搭在门把正欲关门,不料手背被母亲的覆上,一股兰花香袭击喻语迟的后背,让她小有不适。 不过一两秒的动作,喻语迟很快被母亲的声音拉回关注:“门先别关上!你到外面把指纹录上。” “你不是把密码发给我了吗?”喻语迟不由自主咬住下-唇,面露不解。 喻丹璇斜睨女儿一眼,提醒道:“别把下-唇要出血了都!”她轻叹气,握住女儿的手指,“指纹解锁更方便不是吗?” 喻语迟不想把心里想法说出来。 自己难受,喻丹璇也难受。 两败俱伤。 她想的是:这终究不是自己的家。自己何必享受主人的礼遇。 输好指纹,母女两进门。 喻语迟这才观察房子的布局。 入户花园是一墙高的鞋柜,喻语迟觉得有点浪费设计,毕竟她鞋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原本她就没资格以主人的姿态对房子布局评头论足。 布局整体是北欧风,简约又干净。虽然说一面墙的鞋柜对她来讲是没必要,但是设计在一旁的换鞋凳却恰到好处。 喻语迟坐在换鞋凳上,脱鞋间隙出声:“为什么要换衣服,我觉得这身挺好的啊。” 喻丹璇皱着眉,语气比平常加重了些:“你看看你的裙摆!姑娘家家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邋遢了?” “我哪里邋遢啦!”喻语迟下意识反驳,全然完全忘记裙摆上的斑斑黑点。 喻丹璇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看的眉拧着,怫然道:“你看看你的裙摆,黑点遍布。”她忍不住伸食指点了下喻语迟的额间,“穿着整洁也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和重视。 话音刚落,喻语迟低下头,垂眸。她刚才在车上把松散的头发在皮筋的束缚中解救出来,这会儿因为她的动作,发丝垂在胸-前,八字刘海也遮挡住她的脸颊。一-大片阴影覆盖住她的面孔。 冷不丁地,她由黑点想到了湿纸巾。 那包被青筋明显的手拿着的湿纸巾。 那个对她又冷又热的男生。 --- 其实,穆屹宸端来的托盘有四份双皮奶,一份芋头西米露,还有一份。 ——在喻语迟看来,很像水晶糕,里面裹着一些红豆。 喻语迟捧着脸蛋,睫毛扑闪扑闪地,说话声很小,嗡嗡的,语调却雀跃:“悠树悠树,这是你们这边的水晶糕吗?” “啊?”程悠树压根不注意托盘的东西,一听喻语迟问,就斜眼看一下。 “你说这个啊?”程悠树将有红豆点缀的双皮奶端到喻语迟跟前,指着“水晶糕”,“是红豆钵仔糕。广省特色!你要尝尝不,不过我觉得钵仔糕不合我口味,你要做好不好吃的心里准备哦。” 喻语迟一听,兴致少了一-大半,她耸耸肩,摆着手,拒绝道:“那算了吧,我吃红豆双皮奶就行。” 喻语迟捏着小勺,扒拉双皮奶上面的蜜红豆,双皮奶也跟着DuangDuang起来。 她心道一看就很好吃。随即挖了一口,送进嘴里。 双皮奶奶味十足,入口即化,嚼动间还有红豆的香味。对于喻语迟这个红豆脑袋来讲,简直是进入了天堂。 一口接着一口,双皮奶很快只剩下一半。 喻语迟在美味中回过神,空闲的左手下意识摸着肚子。 触觉明显是凸-起的小腹,喻语迟没来由地想到—— 如果自己现在借鉴网上的“恶心”穿搭。 紧身白衬衣,西装裤裤头盖住衬衣,绑一个皮带,胳肢窝夹着皮质包。样子会是什么样的滑稽呢? 塑料和木板碰撞的声音吸引她的注意。 抬眼一瞥,红豆钵仔糕被两根竹签插着,盛在塑料小盘上,明晃晃映入喻语迟的眼眸。 这一刻,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如清泉澄澈的声音: “给你点的,试试看。” 澄澈的声音骤然消失了,喻语迟鼻腔充斥着红豆的香味。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对上了穆屹宸的。 后者可能被她炽热的眼神盯出几分不自然,穆屹宸轻咳一下,又补充:“悠树的口味未必和你相似,想尝试就尝试,不用不好意思。” 他再一次把钵仔糕往喻语迟的方向推近。 喻语迟右手捏着竹签,没再有任何动作。她眼珠一转,感觉脑袋“叮”了一下,有个想法在大脑油然而生。 她抬眸,扭头看着程悠树和嵇扬识打闹,又朝着逆时针方向扭头到另外一边。 穆屹宸敏锐发现喻语迟的目光,他抬头看了喻语迟,面露不解。 不过也只看了一眼,他就又垂头挖了一勺双皮奶,但却不送入口中。 喻语迟眯着眼,音调淡淡的:“其实我很饱了。” 穆屹宸头也没抬,音调也淡淡的:“那就别吃了,免得胃胀气。”末了,他提着建议,“你可以打包回家,如果你想尝试的话。” 喻语迟本来想逗逗穆屹宸,但是感觉对方不接茬,她顿时觉得无趣。就好像自己用石头逗蚂蚁,想要它偏离路线,结果蚂蚁还是自己走自己的。 见喻语迟嘟着嘴,也不回话。穆屹宸一边将双皮奶递进口,一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看。 这回换喻语迟神情不自然了,她用食指刮了几下自己的鼻尖痣,似是在掩饰什么。 随即,她叹口气,像落败的士兵举着白旗,样子有几分颓败,“好吧其实我逗你的,我很想吃钵仔糕。谢谢你今天的请客。” 穆屹宸还是盯着她不动。 他发现,喻语迟的眼眸,仿佛随时随地都蓄着一汪泉水,很灵动。不过他发现,喻语迟虽然是江南人,但是却不像“江南人”。 她颧骨很高,就像程悠树喜欢的某个杂志明星,长得一张大气脸。让他盯着她看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谧。 穆屹宸别过头,说:“不用谢,招待你是应该的。我妈提过你在即瓷帮助她和悠树很多,今天我也只是尽了东道主之谊。” 程悠树笑眯眯地接话:“就是哇,我在即瓷的时候,喻喻天天带着我去玩,从来没踩雷过!” 嵇扬识又呛她:“呵,不知道谁回来吐槽说即瓷那边都是甜口的,差点腻到你反胃了。” 程悠树炸毛,她抬着脖子,像一只高傲的猫咪,“不是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天天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屹你说呢?”嵇扬识惯会把烫手山芋扔给穆屹宸。可惜后者根本不接茬,只耸着肩。 喻语迟在一旁笑着,一言不发。 她敏锐发现,嵇扬识的衣领已经被揪乱拨在一边。 “他们是不是很吵?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我觉得他们这么相处挺好的,我和我表弟也天天打打闹闹。” “你后半句可别让嵇扬识听到。” 穆屹宸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手里动作不停,收拾着桌上的塑料盒,将它们叠放在一起。 喻语迟很懵,听不懂他的话里意,于是问:“什么意思啊?” “昂。”穆屹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想着这姑娘的钝感力也挺足,“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慢慢。 喻语迟自己在心里嘟囔了几遍。 这一刻,她觉得穆屹宸是接受她,把她当朋友了。 喻语迟好像听到结冰的湖面被敲开一道裂缝的声音,紧接着脆弱的冰壳在某一瞬瓦解,湖水又能重新找回律动,不再是一潭死水。 从小到大,她从不觉得自己在社交上,能够让别人一下子把她当朋友。 程悠树打破了她的自我认知,穆屹宸亦是。 喻语迟拿起竹签,咬了一小口钵仔糕。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红豆味十分浓郁,她的味蕾得到十分满足。钵仔糕的口感有点像果冻,不过比果冻更厚重。 可能程悠树打了不是很好吃我预防针,所以喻语迟对红豆钵仔糕的期待值不高。 但在咀嚼间,她想如果自己要给这份甜点打分,假若满分一百的话,她会打两百分。 囫囵吞下钵仔糕,喻语迟将塑料小盘放到穆屹宸叠放好的最上面。 她笑吟吟地说:“红豆钵仔糕很好吃。这是满足感很强的‘第一次’!” 这种满足感,就跟补齐最后一块拼图时的差不多。 穆屹宸被她感染,嘴角上扬一个小幅度,他看着她。 “喜欢就好。” 喻喻就是个红豆脑袋(嘿嘿[哈哈大笑]) - 另外,7月10号开始会统一改文(捉虫润色之类的,第2、3章可能重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钵仔糕 第5章 做戏派 喻语迟听从母亲的建议,换了一身法式连衣裙赴约。 天气恍若牙牙学语的小孩儿,吃饭时阴晴不定,一会苦恼,一会呵呵大笑。 下午的天放晴好似是梦中景,轿车驶出车库,豆粒大的雨争先恐后滴落,在车窗擦出一道又一道水痕。 天空在哭泣。 喻语迟伸手把卷边的裙摆捋正。余光瞥见身旁的母亲开口欲说些什么,她赶忙摆出一副困倦模样,手肘搭在车门,蜷着拳头撑着下巴。 她莫名生出一番掩耳盗铃的意味。 和喻语迟设想的差不多,喻丹璇一副家长模样,“今天奔波得很疲惫,晚上回去泡个脚早点睡,不要熬夜,对皮肤不好。” 喻语迟“嗯”一下。 其实她根本没听清喻丹璇的说话内容。 ——她从喻丹璇一出声,就被对方的唇彩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喻语迟目光如炬,敏锐发现到喻丹璇的唇彩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自己换成了豆沙色。 大概是在她换衣服的间隙吧。 喻语迟沉思一会儿后,头靠在车窗,装死噤声。 车窗因为她的呼吸浮起一层白雾。 车厢安静到她可以听清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于是她暗自吐槽迟家的司机真没意趣,都不会打开车载音箱放一首歌来听。 轿车停泊在高级会所大门,车门被侍者从外拉开,喻语迟迈腿下车。 滴答滴答的雨声萦绕在耳,喻语迟回身看着雨幕,太阳缓缓靠近地平线,不知名树结出的花在风中摇摇欲坠。 眼前景诗情画意——“雨送黄昏花易落*”。 喻语迟对侍者道谢。 喻丹璇走过来,握住喻语迟的手心。 “看什么这是,赶紧进去吧。”喻丹璇督促着。 喻语迟就着这个姿势被母亲拉进旋转门。 侍者走过来,标准的职业假笑,“晚上好女士,有预约吗?” 喻丹璇反问:“迟先生预订的包厢在哪里?” 侍者一脸为难,“不好意思女士,我们不能透露客人**。” 喻丹璇面色不耐,“我是迟先生的贵客,不能知道8号包厢在哪里吗?” 侍者听完这话,又露出他的职业假笑,他做着邀请的动作,对喻家母女说: “这边请。” 喻丹璇没立即抬脚,阴阳怪气地说:“狗眼看人低,和你们背后的大老板一样。” 进到包厢,喻语迟发现空荡得很,也可以说是荒无人烟。 母女两坐在方桌的同一侧,喻语迟盯着侍者倒茶的动作。 喻丹璇则拿着湿纸巾擦手,动作间隙她还不忘提醒女儿,“等会姿态要高雅,免得丢脸。”说完她又叮嘱,“要是等会进来那个老男人大肚便便,和附中的主任一样中年发福的话,你记得憋点笑。” 喻语迟没答应,反倒抓住重点:“你很久没见到迟宪明了吗?”她炯炯有神看着喻丹璇。 喻丹璇有点如鲠在喉,她拿起陶瓷杯喝着茶。 放下陶瓷杯发现喻语迟依旧盯着自己,她轻咳一声,语气混着不自然:“我跟他十八年没见了。” “那你们之前怎么联系的?”喻语迟今晚的疑问不少。 喻丹璇深深看着女儿,叹气道:“我们最近才联系上的,原因你也知道。” 喻语迟从喻丹璇眼中看出几分沧桑。 喻丹璇补充说:“我们联系是靠双方助理,我和迟...他...根本就没沟通过。” 喻语迟其实还想问些什么的。 比如迟宪明怎么发现她的存在的; 他们为什么当年要分开,然后最后决定生下她; 为什么迟宪明这么多年没来看过她...... 喻语迟对今晚的自己同样存疑。 为什么积压已久的疑问会一股一股地冒出? 就像打地鼠游戏的地鼠似的,如果她不关掉开关,地鼠会一只接着一只探头,直到电池耗尽。 只是她刚要发出音节,就被推门声拦截。 首先迈进来的是刚才给她们母女引路的侍者,他毕恭毕敬做出“请进”的手势,对门外的人说:“迟总,太太,请进。” 喻语迟瞳孔骤然放大,暗自喃喃:“太太。” 喻丹璇悄悄用手肘顶着女儿,喻语迟回神,跟个提线木偶一般站起身。 喻语迟现在就像是在扯一团线球,慌乱着扯这头扯那头,到头来仍扯不明白,线球依旧混乱-交错着。 她忘记先把椅子移后面点,因此站起身时还伴随着刺耳的——木头和瓷砖较劲的声音。 喻语迟看着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西装革履,面部轮廓和自己极其相似,只是多了些许眼尾的褶皱。 还有蹙起的眉梢。 男人利落脱下戗驳领西装,侍者很识相,在一旁及时接过挂在衣架。 而后,穿着戗驳领丝绸衬衣的女人也跟着进来。 女人瞥了喻语迟一眼,就把手包递给侍者。 喻语迟突然感觉自己就像笼中鸟,很想逃离这间包厢笼子。 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这次的晚餐,并不是她所期待的。 喻丹璇老神在在,抱臂靠着椅背,说出口的话也混着几分漫不经心:“好久不见啊,迟先生。” 迟宪明眯着眼,把视线移到喻丹璇身上。 “好久不见,美貌依旧的喻小姐。” 迟宪明没着侍者的恭维坐下,站在桌侧,眼神从上到下看着喻语迟。 对于喻语迟来说,迟宪明的目光与野兽捕食时的并无二致,自己就是弱小的、等待宰割的小动物。 但她有股莫名的倔强涌上来,激励她抬头和迟宪明对视。 就算右手藏在背后拽进裙子的腰线。 好半晌,她听到迟宪明哈哈笑出声,也听到和她对视的父亲说: “喻喻和我长得比较像。” 说话间,迟宪明还不着痕迹看了喻丹璇一眼。 喻丹璇听到逆耳的实话,冷哼一声:“迟先生倒是来认女儿了?” 女人的笑声打破怒张的氛围。 笑声的主人朝喻丹璇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您好,喻小姐,我是谷祎,宪明的合法妻子。” 喻丹璇站起身和谷祎交握,嘴角轻扬:“第一次见面有点唐突了,迟太太。” 谷祎又笑出声,语气带着轻快:“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谷小姐。”她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喻语迟,“或者谷女士。” 喻语迟感觉又像在扯毛线了。 “阿语,和长辈打个招呼啊。”喻丹璇虚揽着喻语迟,朝迟宪明翻了个白眼,“不然某些人会以为你多粗俗呢!” 谷祎适时接话,耸着肩,“我可最讨厌这些俗套的规矩了,孩子怎么快活怎么来,这只是很平常的第一面。” “迟先生,谷女士,感谢你们今晚的邀请。”喻语迟冷冰冰的开口,“请原谅我的确无法把某些称呼讲出口。”只能把这个称呼鲠在喉间。 即将和十七年没见过面的父亲见面,难道她没有欣喜的期待吗? 答案很明显——有,也混杂着忐忑和不安。 只不过这份期待,在“父亲”的出现后,磨灭殆尽。 她心理有个荒谬的想法。 ——那就是不顾一切逃离这个包厢。 但她还是没任性而为,默默看着侍者布菜,然后小口小口吃着菜品。 席间很少交谈,不知道的人,都以为这桌是素养极高的人在会餐。 秉持“食不言,寝不语”。 由于常年遵循舞蹈生准则,喻语迟胃口根本不大。 于是她很快饱足,放下碗筷,接过侍者递来的湿纸巾擦拭嘴角。 喻丹璇提醒道:“再喝点燕窝,能入迟先生镶金嘴的,肯定都是上等的好东西。” 迟宪明停下喝燕窝的动作,抬起眼睑看着喻丹璇,“十七年都过了,你这张金嘴也依然不饶人。” 喻语迟余光瞥向谷祎的方向,发现后者依旧吃着菜,作壁上观。 门被敲响,很快另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而入。 同样被西装包装着,不过很明显,刚进门的男人的和迟宪明的差了两个档次不止。 喻语迟猜想,这个男人应该是迟宪明的助理。毕竟她之前跟着小姨看芒果台黄金七点半的肥皂剧,被称作“总”的,一般都不止一个助理。 男人躬着身体,在和迟宪明耳语。 迟宪明反应很淡,点头摆手。 男人推门而出,迟宪明拿着白瓷盘消过毒的湿纸巾,擦拭嘴巴,把湿巾的全部价值利用完,将其随手一搁。 “不好意思,喻女士。我有朋友在隔壁包间,我去打声招呼。”迟宪明面色不变,依旧冷淡,中途离席的歉意根本没存在他身上过。 喻丹璇摆着手,“您贵人事多。” 喻语迟垂着眼睑,睫毛因为灯光,在眼底浮现一模一样的阴影。 喻语迟想着迟宪明离开说的最后一句话。 “事情等我回来再详谈。” 喻语迟不知道有什么好谈的,也不知道具体要谈论些什么。不过因为迟宪明这句话,她的不适感指数爆炸。 于是她拿起手机,歉意说自己去趟洗手间。 喻语迟小心关上门,守在门外的侍者迅速询问她有什么事情。喻语迟一板一眼问洗手间在哪。 服务员用食指给她指明方向,还贴心询问是否需要找女侍者带喻语迟去洗手间。 喻语迟觉得一来一回太麻烦,便婉拒。 穿堂风混着燥味,无理又霸道地充斥空气。长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基本都是穿着光鲜的有钱人。 察觉插肩而过的人有意无意的打量,喻语迟心头涌上一股恶心,她低头,双手抱臂,用自己手掌的热度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她抿着嘴快步往前走。 走到某个包间门口,刚好有为侍者走出来,里头传来的声音给了喻语迟迎面一击。 “小屹最近又长高了不少。” 喻语迟对声音很敏感,这个声音明显是迟宪明。 禁-果效应使然,她迅速抬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迟宪明一手拍着穆屹宸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捧着酒杯。 喻语迟很想再看看这觥筹交错的包间的况景,只不过木门很快被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声音,未遂她意。 内心被复杂和焦灼交相包围,喻语迟在洗手间缓和下情绪,便回到包间。 推开门,迟宪明已经回到他的位置上,和一脸愠色的喻丹璇在争辩。 等坐在椅子上,喻语迟才看清迟宪明的神情——依旧淡漠,就好像喻丹璇的微型歇斯底里是胡闹,抑或是他运筹在握。 桌上的餐具已被收走,留余一套成色极好的青花瓷茶具。 谷祎拿着茶杯慢悠悠地喝,依旧事不关己的姿态。 喻语迟想不起谷祎给她是什么感觉,但如果找东西来形容谷祎,喻语迟会灵光乍现玻璃。谷祎就像玻璃,看着很平常,实则能够借着阳光放射出五光十色的光线。 喻丹璇拿起茶杯喝几口,动作很急,恍若是在沙漠独行很久的驴友,在茅封草长的地界乍然觅见绿洲。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喻丹璇将茶杯往桌上一搁,青花瓷杯在摩-擦中发出刺耳的噪音,喻丹璇愠色依旧,“如果你搞这么**,那我会觉得今晚这顿饭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谷祎拿起茶杯给喻丹璇倒茶,说:“迟女士,我觉得您可以先问问您女儿的意见。”她一脸温柔,和喻丹璇形成一个对比,“宪明只是在提建议。” 迟宪明抬眼看了谷祎一眼,语气不容拒绝:“我没有在提议。” 他眼睛微眯,审视喻语迟。 好半晌,他对正对面的女孩言简易化:“我觉得你应该放弃舞蹈生,去做理科生。” 争辩的真相终于图穷匕首,喻语迟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叹了一口气,然后问:“这么安排,对您们和我们各自有什么好处呢?” 明显喻语迟的话是在场其他人没提前预料到的,她看着迟宪明绷紧的面孔终于有一小条裂缝,身旁的喻丹璇倏然抓住她放在桌上的小臂,警告似的喊“喻喻”。 谷祎见缝插针,直接摊牌:“我和宪明膝下无子无女,家里长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我们是在为迟氏做打算。” 喻丹璇毫不客气回怼:“17年杳无音信,今朝觉得女儿有利用价值就来认回。”她白了迟宪明一眼,“迟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冷血!” 迟宪明:“我知道喻喻的存在,好像还不足一年。” 喻丹璇抱臂冷哼。 谷祎继续说:“就算进修的方向不是舞蹈,喻喻也可以把舞蹈当成兴趣平时继续练习,其实两不冲突。”谷祎就像撒网的渔夫,换了诱-人的鱼饵,等待喻语迟这只小鱼上钩,“等毕业后继承迟氏,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喻语迟思索一番,对面前姿态高雅的夫妇说:“你们说的这些都诱惑不到我,”她实话实说,“本来我对今晚是有期待的,毕竟第一次见到...生理学上的父亲。只不过从你们进到这个包间,我就开始窒息。现在你们的种种行径,都在告诉我——这是一场鸿门宴。” 不过还是不一样,项羽还会在宴席做做样子,才让沛公有机可偷。像迟宪明这种连演的懒得演的,喻语迟也只好陪同了。 喻语迟盯着迟宪明,冰山脸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她又和喻丹璇对视,发现后者眼眶湿润。 她蹙起和迟宪明相像的眉毛,兀自开口:“总而言之,今晚感谢招待,我想我并没有留在莱睆的理由了。” 就在她起身时,迟宪明对她说:“你没得选。” 喻语迟瞳孔乍然放大,怒然直视迟宪明。 被她瞪着的人,像是没觉得被冒犯,而是很平静开口:“你的户口现在在迟家,而你未成年。” 喻语迟感觉脑颅被引爆,让她失去了思考。 她愣愣地看着怒发冲冠的喻丹璇拿起茶杯砸向迟宪明。 接下来又听到喻丹璇歇斯底里的话: “你的心真黑!你算计我们母女!把你的好算盘都打到亲生女儿身上了。你以后一定会下地狱!” 混沌时刻,喻语迟没来由想起某年暑期。 在老家即瓷小院里,她和小表弟卿钊亮一人一只木椅,各自捧着一半西瓜。 西瓜在口中清脆作响,汁水饱满到要溢出口。 她将西瓜放在膝上,一手撑着下巴避免西瓜汁水洒在地面,留空闲的另外一只手伸-进裤兜,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旁边的小胖墩一张,自己拿一张擦着下颚。 无意抬眼,看见戴着浮夸的大沿帽的喻丹璇,风尘仆仆迈进院门。 喻语迟和卿钊亮莫名神同步,将西瓜搁在木椅,一同跑向喻丹璇。 那时喻语迟心中的期待,不比要见生理学父亲前的少。毕竟这是喻丹璇第一次没提前发讯息就回家。 只是当晚这份期待,因为母亲和外婆的争吵,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色如故,小院静谧。 喻语迟靠在门边偷听。 喻丹璇据理力争:“舞蹈生前途无量,我可以带她去国外,帮她铺路。” 老太太板着脸,拿着蒲扇扇风,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你问过阿语的意愿了吗?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女儿身上?”老太太的声线依稀混着哽咽,“阿语不是工具,怎么能仍你摆布呢。” 喻丹璇被母亲一连串的话攻击得体无完肤,只不过她还是不想改变自己的想法:“阿语从小学舞,可见她对舞蹈也是有兴趣的,母亲您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回呢?” 说着说着,喻丹璇有一颗泪从眼角流到脸颊。 里屋的人不知道,躲在门外偷听的喻语迟,也流着泪。 期待后的失望应该是抽象的锥心之痛。 - *出自唐婉《钗头凤·世情薄》 *出自《论语·乡党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做戏派 第6章 蝴蝶抱 玄关感应灯亮起,趿着拖鞋的身影急匆匆掠过。 紧随其后的,也是趿着拖鞋的身影。 两个人很有默契,进门都不开灯,徒留感应灯在黑暗中发亮。 “你为什么要答应,本来还有余地的!” 喻语迟手搭在房门把手,背着喻丹璇沉默地听着。 忽然,她深吸一口气:“有什么余地?您当年让我当舞蹈生的时候,有给过我话语权吗?” 喻语迟感觉有股恼怒袭背。 果不其然,喻丹璇语气很不好:“你从小学舞,我那是为你着想!” 时间在一瞬凝固,又被喻丹璇的话语打破:“我和迟宪明那个混-蛋不一样!我会尊重你!” 喻语迟猛然转头,四周都被黑暗笼罩,喻丹璇看不清她的神情。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喜欢舞蹈呢。”喻语迟是陈述句的语调,却给了喻丹璇当头一棒。 喻丹璇不由自主捂住胸口,嗫嚅道:“你...在说...什么?” 喻语迟自顾自推开房门,按住门框边的按钮,房间一片光亮。 她站在暖光灯下,侧身看着在昏暗下的母亲。 就这么僵持好一会,喻丹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不死心问喻语迟:“你不喜欢舞蹈吗?” 末了,喻丹璇又补充说:“你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她移开停留在喻语迟身上的目光,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喜欢舞蹈呢?” 喻语迟痛苦极了,她反问:“难道我是您女儿,就应该和您一样,痴迷舞蹈吗?” 话音一落,喻语迟决然转身,将房门缓缓关上。 她背靠着门,慢慢下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窗外雨还是不见停歇,不多时,地板沾有几滴雨水模样的水滴。 喻语迟两颊明显有水痕,她双臂环抱自己的肩膀,呈蝴蝶抱的姿势。 地板上的手机振动起来,熟悉的音乐响彻耳畔。 似是没预料到,喻语迟茫然抬眼望去,刹那间像是被针头刺-激到触觉神经,喻语迟撑起身,脚步虚浮朝房间内的洗手间方向走。 徒留手机在地板振动和发出音乐。 喻语迟拨开水龙头,双手就着水流捧起水,往自己脸上连续泼三次。 眼睛一睁开,就被沾水的睫毛盖住视线,喻语迟一把扯过一旁的洗脸巾。 擦干脸上的水,喻语迟才离开洗手间,她扶着腰下蹲,拿起已经恢复安静的手机。 喻语迟手指快速在手机敲打几下,回拨语音页面出现后开扬声,又把手机放在地板上。这时她才不缓不慢打开行李箱的密码锁,拉开网兜的拉链,拿起膏药利落撕开。 不待她下一动作,手机传来温和又带着岁月洗濯的声音:“语语,吃饭了吗?” 这声平常的问候,就像戏剧开场的黑幕,不急不缓解开喻语迟思潮的帷幕。 即瓷的生活场景一幕一幕拥挤在脑海里,喻语迟却毫无欢喜,反而惴惴不安。想着未来某个时刻,这些回忆,就会像雪泥鸿爪一般,逐渐淡化,没有存在的痕迹。 喻语迟之前在网上刷到一句话——“不要为2小时和8公里外的事情担忧。*”当时她觉得很有道理,但是现在的她去与之相悖。 电流那端得不到回应,响起了几声急促的音调: “语语,你在听吗?” 喻语迟回过神,回答:“我在呢!”想到外婆刚接听时的关切询问,她又答道,“吃过了阿婆。” “吃过就好,不要太刻意保持体重,舞蹈生也是活生生的个体,营养要均衡。” “莱睆这个城市怎么样?大城市总是要比我们小镇繁华的。” “入学的事情都办理好了吗?” “见到同学了吗,相处得怎么样?” 老人家自顾自的询问,声音如山谷的撞钟杵,一锤一锤撞击喻语迟的心脏。 山谷有回音,喻语迟的心脏也跳动不绝。 喻语迟抬手轻按泛红的眼尾,她的声音有几分不可察觉的哽咽:“阿婆,莱睆好热,就是下雨了也是燥风,没有即瓷好。” 外婆担忧问:“莱睆下雨么?你的腰痛不痛?” 外婆的询问让喻语迟猛地想起自己手里拿着的膏药,她垂眸,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不痛不痛,我好着呢!”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今天还遇到悠树了呢!她带我去一家糖水铺。小小一间,但是双皮奶超级无敌好吃!”吴侬软语让别人听着总有股撒娇的意味。 外婆很捧场:“那语语等回即瓷的时候,带一小份给外婆尝尝。” “怎么能是一小份!”喻语迟撇着嘴嘟喃,“我到时候一定给您带超大份的!” 电流传来外婆的笑声,喻语迟也被感染,笑出声。 外婆解释说:“现在年纪大了,肠胃消化不好,哪能和你们小年轻比呢!”老人家和蔼得很,“外婆吃一口也知足!” 喻语迟边撕着膏药,边说:“外婆身子骨硬朗着呢!以后长命百岁!” “承语语的吉言。”外婆声如钟磬,“我们语语要好好照顾自己,外婆就不和你多说了,第一晚总是要收拾东西的,你忙你的吧。” 喻语迟双手撩起衣服,留一只手提着,另外一只手将膏药贴在腰部,动作有点艰难。 听到外婆的告别音,她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外婆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喻语迟总要给自己画些期盼,“我明天找时间和您视频!” “嘟”的一声,手机因为通话的结束自动熄屏。 喻语迟微不可察叹息,弓着手肘好让手指能够将膏药捋顺。 无意看到行李箱的衣物,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未洗澡。 “撕拉”一声,膏药不再紧贴腰部,被喻语迟扔在床头柜。 - 落地窗外天光大亮,光线斑驳撒在发财树树梢上,树梢的水珠在缓慢离场。 喻语迟放下喷雾,将便签贴在树根,负气走开。 便签被誊写着娟丽的字迹。 【工作上出现问题,因此我必须凌晨赶航班,自己照顾好自己。】 【妈妈留。】 - 喻语迟整个人倒进下沉式沙发上,周遭气压极低。 玄关传来开门音,喻语迟敏捷起身,面上惶恐。 一位中年妇女走进她的视野。 妇女一手提着菜篮,另外一手拿着超市的购物袋,从塑料袋的轮廓看着应该的调味瓶。 喻语迟还是带着警惕,她的语气不太好:“请问您是怎么打开大门的?” 妇女的神情,一看就是被她问住了。喻语迟感觉胃里发酸,是要犯恶心的前兆。 喻语迟忍者不适,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示意客厅里的第二个人:“那您这算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的。” 妇女的额头覆上一层薄汗,她赶忙解释自己是迟家请来做饭还有打扫卫生的,见自己说完喻语迟仍有些抵触,她心叹拿人钱短,补充说自己不会在这里住下的,只是每天按时来做饭和打扫房间。 喻语迟听完这一席话,走上前帮忙提东西。 “不好意思,刚才误会您了。”她带着歉意开口,“我没有提前收到房子主人的通知。” 中年妇女大咧咧的:“没事呢!俗话说不知者无罪,不用道歉。” 喻语迟点着头,秉着礼貌介绍自己:“我叫喻语迟,怎么称呼您?” “我姓梁,以后小姐就叫我梁姨吧。”梁姨将红色塑料袋放在大理石台面上,“小姐有什么忌口的不?” 喻语迟看着梁姨从塑料袋掏出一瓶一罐的调料,她回答:“我不会吃辣,不喜欢的香菜姜蒜。”她撑着额头,绞尽脑汁,“其他的我暂时想不起来。” 梁姨把调味瓶摆好,摆着手说没事。 喻语迟靠在玻璃门上,想帮忙但看着梁姨利落收拾的样子,有点不从下手。 她说出自己对梁姨的第一个要求:“梁姨,我不习惯你叫我小姐,以后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梁姨正择着菜,闻声回头看着喻语迟:“行啊,那我喊你喻喻吧,顺口。” “随便您。”喻语迟有点接不住梁姨的目光。她抬脚转身,准备离开厨房。 “喻喻!”梁姨叫住她,“中午吃糖醋小排,油麦菜,牛肉炒口菇还有冬瓜瑶柱汤,行不?” 喻语迟侧着头,说:“您安排就好,不过我食量没有那么大。” 梁姨不在乎:“中午吃不完就留着晚上我吃!” 喻语迟回到客厅,一拿起手机全是程悠树发来的讯息。 -树fafa:【喻小姐,我是否有幸能够邀请您和我共进晚餐呢?(玫瑰)】 (小熊探头jpg.) -树fafa:【哎呀其实是我小姨要请你吃饭,她听到穆屹宸说你来莱睆了,就让我邀请你!】 然后又发了好几个小熊探头的表情包。 喻语迟忍俊不禁,回复。 -糖醋带鱼:【我今晚应该没空,我还有行李要收拾,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小熊探头jpg.) 对方像是一直守着聊天框等着她回复,几乎秒回。 -树fafa:【嘿呦~我小姨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其实她是邀请你下周六中午啦】 -树fafa:【其实今晚是我想带你逛逛,你第一次来莱睆,我可得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分享给你!免得你踩雷!!!!!!】 -糖醋带鱼:【下次吧】 喻语迟盯着屏幕,看着聊天记录出神。 程悠树自从知道自己来莱睆就很热情,这份热情虽然有时候在她意料之外,或者说让她有点不耐。但程悠树永远会把控好度。 比如从不询问她为什么这么突然就来莱睆读书。 我和基友归归讲过:“如果程悠树在古代,大概是一个劫富济贫的土匪头子。” ps:校园部分主打慢热[托腮],男女主间的悸动会慢慢浮现,女主的校园生活在前期占比很重,后面还会出现自白。不喜勿入啦,不要勉强自己[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蝴蝶抱 第7章 理科生 正式开学当天。 喻语迟目送轿车离开,倏地眼睛被温热的手捂住,背后传来呼吸声,紧接着,她听见不远处的一道男声: “程悠树你是三岁小孩吗?天天整这些。” 眼皮上覆盖手掌霎时离开,喻语迟不适应地眨了几下眼皮,耳边环绕着程悠树的炸毛声。 风沙飘入眼,喻语迟眯着眼侧头,抬手揉着眼部。再一次睁眼,她看见穿着整齐、一身国际学校制服的穆屹宸。 喻语迟眨巴眼,有些茫然失措,“早…早上好。” “嗯。”穆屹宸简单回应,他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喻语迟只会是话题终结者,根本就不会挑起话题开启聊天,她索性不出声了。 早晨六七点,太阳还不算毒辣,更多是暖意,喻语迟微抬头闭眼。 感受暖阳触摸脸部皮肤的安谧时刻。 如果没有程悠树和嵇扬识的争吵声就好了。 旁边的穆屹宸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他伸手拦住程悠树将要捶打嵇扬识肩膀的手,面色不耐:“大清早的你怎么又动手动脚?” 程悠树手腕被抓住,挣-扎不得,没好气地说:“你们就只会仗着比我高欺负我!” 穆屹宸闻言松开程悠树,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小矮树。 嵇扬识下意识反驳:“我们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他整理着胸-前的领带,自顾自嘟喃,“造谣一张嘴。” “你这学期安分点吧,别再和佟雅淇起冲突了。”穆屹宸像是无意提起。 喻语迟闻到一股八卦气息,睁着眼,刚好就看到程悠树拿着牛奶砸了几下穆屹宸。 “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那副嘴脸! “你心疼佟雅淇了? “我c!你真看上她了?! “如果上一句话是真命题,我建议你去医院眼科看下眼睛。”程悠树一本正经地说着话。 穆屹宸趁程悠树不设防,顺走她的牛奶,低下头睨着程悠树,“有病的应该不是我。” 他用手颠着牛奶盒,见程悠树踮脚想要抢回,抬高手,一脸玩味。 还是嵇扬识看不下去,抢过牛奶还给程悠树。 程悠树瞪着穆屹宸:“这是我给喻语迟带的!你抢什么抢!”说罢便将牛奶塞给喻语迟。 喻语迟在一旁懵懵的,她垂下眼睑看着手中的牛奶,很可惜说自己已经吃过早餐了。 程悠树将牛奶推回去,一脸无所谓:“留着饿的时候再吃,这可是我专门带的!”说完还给喻语迟眨巴一个“wink”。 喻语迟只好把牛奶放进书包侧袋。只不过书包背在背后,放置动作有点艰难,她明显感受到有人伸手帮她放好。 微讶侧头,发现是穆屹宸。 “谢谢。” “小事。” 穆屹宸和她对视,而后移开眼,依然站在喻语迟背后。 “程悠树,我好意提醒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大英雄,路见不平还得拔刀相助。” 穆屹宸停顿一瞬,看着喻语迟头顶绑着的丸子头,很蓬松,像个小球,吸引着他的目光。 “你们真的太冷血了。”程悠树语气很低,拉着喻语迟的手肘,“我们进学校吧,不和冷血动物讲话了!” 嵇扬识接过程悠树的话:“保护好自己就得了,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帮你的。” 喻语迟看着程悠树,仿佛后者浑身散发着侠义之气。 - 喻语迟跟着教导主任,走到高二七班的门口。 只见主任向里头的老师招手,那位老师立马走出教室。 教导主任介绍着喻语迟:“这学生叫喻语迟,从苏省转来的,以后就是你们七班的一员了。” 女老师带着无框眼镜,一边听着主任的话,一边隔着镜框打量喻语迟。 喻语迟有点无所适从,手指摩挲着纸条,“老师您好。” 女老师一身中性风装扮,像个大学生。喻语迟猜想女老师应该才二十几岁。 “这位是秦老师,别看她年轻,教学质量高着呢!” 教导主任又开始侃大山了,喻语迟内心叹气,但还是扯起笑。 “那就先这样,秦老师你带新同学熟悉下新班级,我走了。” “好的。”秦老师看着温婉,但却是个烟嗓,“主任您慢走。” 一阵一阵工人使用修草机的机械声从楼下传到走廊。 ——割草时隆隆作响,嘈杂逆耳。 喻语迟咬着下-唇,走上前将手里的纸条递给老师。 老师接过去,看着纸条的内容,莞尔询问:“你姓余还是喻?” 喻语迟下意识皱眉,似乎不太明白秦老师什么意思。 秦老师举着纸条,解释说:“我刚才听主任说你叫喻语迟,但是纸条上面写的是余语迟。” 喻语迟看清纸条的内容,恍然大悟,她回答前面的问题:“我姓喻。” 秦老师带着她走进教室,让她上讲台自我介绍,等介绍完就给她指了一个位置。 “你就先做那里吧,你的同桌叫荀宜珍。”秦老师轻拍喻语迟的肩膀,“宜珍同学成绩很优异,你以后不懂的可以问她,不过她有点内向。” 喻语迟说:“谢谢老师。” 新同桌果真是秦老师说的一模一样——内向。 喻语迟本来以为自己够内向了,没想到自己和井底之蛙一样,不知道天外有人。 听了两节课,上课内容多是老师的自我介绍和介绍这学期的学习任务。喻语迟发现广省和苏省虽然教材版本一样,但是明显苏省的教学进度比广省慢些。 喻语迟有点苦恼。 一是她从舞蹈生转为理科生,就得重新适应学习节奏;二是选修科目附中是从上学期就开始教学的,这说明她的进度已经远远赶不上同班同学。 趁着班长带她去领校服的时候,喻语迟温声询问:“班长,你能把上学期的物理笔记借我看看吗,因为我之前的学校还没教学选修部分。” 班长很爽快就答应。 喻语迟下意识说谢谢。 “嘿,从嘉如。” 声音袭背,喻语迟觉得这音线好熟悉。 她忍不住侧头,发现是佟雅淇。对方似乎也认出她,微怔住。 “雅淇好巧啊。”从嘉如喜笑颜开,搂着佟雅淇的胳膊。 佟雅淇反应过来,朝喻语迟颔首,然后问从嘉如:“你怎么来我们栋啦?” 从嘉如答:“我带新同学来领校服。”说着示意佟雅淇看眼前人。 “哦哦。”佟雅淇挣脱开从嘉如的束缚,她看着喻语迟问,“我们是不是在糖水铺见过?” 喻语迟内心直叹气,心道佟雅淇为什么不能是个脸盲。 对方的注视太过直接,喻语迟忽略不了,她硬着头皮回答:“应该...是...吧。” “我叫佟雅淇。” “喻语迟。” “那你和穆屹宸是什么关系?”佟雅淇似乎有很多疑问,“你不会是她表妹吧?” 这两个问题着实把喻语迟难住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怎么回答,才能准确回答自己其实和穆屹宸也算是一面之缘。 倏地她灵机一动,佯作苦恼反问:“这个穆什么宸是谁啊?” 佟雅淇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满脸不可思议:“可是我那天在糖水铺有看到你们交流哎!” 喻语迟心道完蛋,得赶紧想个办法把这个话题揭过。 “啊对的,穆...” “穆屹宸。”佟雅淇提醒道。 “哦对,穆屹宸。”喻语迟问,“没说错他名字吧?” “没有没有。”佟雅淇摆着手,示意喻语迟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从嘉如抬起手腕,看着手表。 她打断对话:“要上课了,我们抓紧时间去领校服吧,迟到很麻烦的。”看到佟雅淇欲言又止,从嘉如好意提醒,“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的,有些问题的答案不急于一时知道的雅淇。” 喻语迟内心长呼一口气,亦步亦趋跟上去。 “再见。” 佟雅淇还站在原地,闻言说:“下次见。” - 喻语迟和程悠树约了午餐。 大中午的太阳光最是毒辣,校道喧闹声此起彼伏,两旁的樟树不时传出蝉鸣叫声。 喻语迟撑着遮阳伞,环顾四周,总算找到程悠树的身影。 程悠树戴着鸭舌帽躲进伞下,抱怨:“这天气也太热了,早知道我也带把伞了。” 喻语迟安慰程悠树:“咱们俩挤挤就行啦。” “你知道你专来附中,最高兴的人是谁吗?”程悠树冷不丁询问着。 喻语迟心里早有答案,但她不准备回答。 程悠树没等她回答,直接指着自己:“当然是我程悠树了!” “为什么?” “谁不想和美女天天见面呢?” “你长得就很好看。” 程悠树单手捂嘴,表情有点浮夸:“原来我也是美女哦。”她接过喻语迟的雨伞,“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呢!” 两人很快走到食堂门口,程悠树猛地想起自己还没问喻语迟在哪个班级,自己有空好去找她唠嗑。于是她把自己的问题抛出。 喻语迟正收着伞,头也没抬:“高二七班。” “巧了我就在九班,和你们同一层的,离你们班很近的哇!”程悠树拉着喻语迟走上台阶,转念一想不对劲,“七班我记得是理科班啊?” “对。” “不对!”程悠树看着打饭窗口乌泱泱的一条条队伍,转而找了一个空调直吹的地方,带着喻语迟落座。 喻语迟不解:“我们不去排队点餐吗?” 程悠树一脸无所谓:“等人少点再去,不然你会闻到一股浓重的汗臭味!” 喻语迟觉得挺有道理的。 “喻喻。”程悠树拉着喻语迟的手,一副我生气了的样子,“你之前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喻语迟不是很跟得上程悠树的脑回路。 “你在即瓷的时候,不是告诉我说你是舞蹈生吗?” “没骗你。”喻语迟不可察觉叹气,“我之前确实是舞蹈生。” “那你怎么不当舞蹈生了,改当理科生了?” 程悠树话没经过大脑就蹦出来,当她看到喻语迟眼底的黯淡,心中突然有一股懊悔。 第8章 不系舟 实则,喻语迟并没有因为程悠树的询问而产生被冒犯和任何难捱感。 从舞蹈生转变成理科生是既定的事实。他人会询问原因是意料之中也是人之常情,喻语迟看出程悠树的欲言又止,心叹也太难为乐天派的程悠树了。 喻语迟手肘撑在餐桌,支着下巴,半开玩笑道:“怎么这副表情?” “我好像问出会让你难过的问题了。”程悠树面露歉意。 程悠树从小在优渥环境长大。在即瓷相处一个星期的时间,喻语迟能够明显感受到她衣食住行从来没有将就一说,遇到不喜欢吃的东西宁愿饿肚子也要扭头就走。可就是这样的程悠树,却因为喻语迟的稍许不悦而小心翼翼试探道歉。 喻语迟心里跟明镜一样 ——程悠树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好朋友对待。 虽然她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会让程悠树认为自己适合做朋友。 接受和给予总是得对等存在的,至少喻语迟的这么认为的。 程悠树掏心掏肺和她做朋友,喻语迟没办法装作看不见,盲目地索取。就像没办法容忍滚烫的开水在自己面前慢慢冷却,而无动于衷。 “我对这个问题并不反感。”喻语迟摊着手,“我在决定当理科生的时候已经做好被询问的准备,只有关心我的人才会问我。” 程悠树看着喻语迟:“可你开心吗?是自愿的吗?”她看起来很烦恼,把挡住视线的刘海撇到脸侧,“我还搞不懂你为什么来莱睆?” 喻语迟看向打饭餐口,排队人数减少了很多,她站起身,言简意赅: “不算自愿,但是我不喜欢舞蹈。” 她示意程悠树起身:“我们先去排队吧,剩下的等会慢慢说。” 喻语迟口腹欲极轻,只买了一碗最小份的水饺。 程悠树夹起一个丸子,言笑晏晏:“肖想了一整个暑假的麻酱麻辣烫,真的超级好吃!” 喻语迟垂眸看程悠树跟前的餐食。 厚厚的一层红油覆盖着主食,最上面点缀着香菜和葱苗。喻语迟看着都觉得辣,而且都是和她口味大相径庭的,所以她很遗憾的告诉程悠树:“我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点。” “对哦!你连胡椒粉都吃不惯!”程悠树将丸子塞进嘴,边咀嚼边说,“咦,你和穆屹宸应该可以当饭友。” 喻语迟喝了一口汤,闻言呛出咳嗽。 “喝那么急干嘛?”程悠树递给喻语迟纸巾。 喻语迟拿着纸巾挡在嘴上,免得咳嗽时不可控的唾液溅到碗上。 一平复好,喻语迟直接了当转移问题:“你怎么不继续问我问题啦?” “你能够和我说出你真实的想法我已经很开心了。”程悠树有筷子戳起鱼籽包,“太贪心的话是不行的哦。就好比我选麻辣烫的菜品,有很多都是我想吃的,但是我也得看实际,毕竟我胃口就那么大。” 见喻语迟仍疑惑看着自己,程悠树狡黠一笑:“我胃口不大,你一次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足够啦!” 程悠树知道自己神经大条,但是喻语迟不一定。有时候一时的好奇心被满足并不能换来每时每刻的欢喜。 她曾沉迷于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悬疑小说,有一本令她记忆犹新——《学生街的日子》,里面讲到“不要什么事情都想知道,这也是一种暴力”。 薛定谔的猫永远没办法摆脱。 - 当天回到房间,喻语迟象征性吃几口晚餐,便赶忙到书房打开电脑,登录自己的b站账号,查找与“动量守恒定律”相关的网课。 看完第一小节的课,喻语迟自认对内容算是差不多懂,但翻开练习册,看到题目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壁灯在她干净的脸蛋反射一道透明,也为她琥珀色的眼瞳点缀更多的晶莹。 喻语迟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放在桌上的发夹被她拿起,夹着刘海,她端过柠檬水,饥-渴地喝了大半杯。 一系列动作完成,她转着按动笔,埋头思索练习册的选择题。 直到红色的笔墨占据练习册的更多位置,喻语迟挺直的背一瞬间挎下。 连续两天胡乱自主学习,效果如一始终。 周六早上,喻语迟拿起手机,在班群找到学霸同桌的ID,发过去好友验证。 向他人请教或许会有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喻语迟对自己开始催眠式自我安慰。 她侧靠在沙发,像一个泄气的气球。几分钟后,她将脸蛋埋在沙发靠背上,又猛然想起梁姨说她今天家里有事,没办法给她做饭。 喻语迟重新拿起手机,没看到验证通过的信息,只看到程悠树给她发了消息。喻语迟在外卖小程序点了一份意面,才打开程悠树的聊天框。 -树fafa:【我的喻喻贝贝!记得今晚一起吃饭哦~~~】 经过几天物理的磋磨,喻语迟确实把凭煦的邀约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日益渐涨。 -糖醋带鱼:【没忘呢!今晚见悠树】 手机以喻语迟手掌为起点,在空气中勾勒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在沙发的软垫上,反作用力使然,又向上弹跳再落下。 喻语迟心道自己真的是被物理折磨疯了,居然在脑海想出这么多物理原理。 - 在即瓷和凭煦相处仅仅一周,喻语迟能够看出对方是个讲究人。所以她也得有准备地赴约。 她双手撑腰,看着衣柜,最终选择上次和迟家夫妇吃饭时穿着的法式连衣裙。 虽然这件裙子承载过不好的回忆,但这是她现在衣柜仅有的、相对正式的裙子了。 喻语迟收敛好情绪,抬脚踏上旋转楼梯。 不经意抬眼,看到穆屹宸倾身靠在大理石栏杆,侧耳听着旁边嵇扬识的谈笑,模样特别漫不经心。 只不过他的视线是跟着喻语迟的。 喻语迟蹙着眉,试图低头假装自己不知情。 嵇扬识可算看到她,还朝她摆手:“喻语迟,这里!” 喻语迟只好加快脚步,走到他们身边,环顾几下,发现没看到程悠树的身影,问:“悠树呢。” 嵇扬识手正要往穆屹宸肩膀上搭,被穆屹宸一个动作闪躲,他转而搓着后颈,回答喻语迟的问题:“树和凭姨还在来的路上。” 喻语迟点着头,下意识抠着指腹。 “进去等吧。”穆屹宸看着喻语迟说,眼神十分莫测,像是要询问什么但忍住了。 喻语迟摇着头:“我陪你们在这里就行。” “也行。” 嵇扬识:“我去上个厕所,刚才喝太多功能饮料了。” 喻语迟十分善解人意:“好的。” 一缕发丝贴在脸侧,让喻语迟产生痒意。她抬手撩至耳后,看着穆屹宸思索的侧脸,按捺不住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有问题想问我。” 笃定的话语刚落,穆屹宸就转过身看着喻语迟,嘴角上扬一点弧度:“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有问题要问你?” 喻语迟不喜欢打太极的方式交流,她目光微沉,说:“你直接问吧,如果没有冒犯到的疑问。”喻语迟看不到眼前人的眼神,“我都会诚实回答的。” “我不要求你诚实,你想怎么样就这么样,不回答也没事。”穆屹宸依旧盯着她。 喻语迟咬着下-唇,说:“我还真猜对了,你果然有问题要问我。” “原来你也没有那么肯定。”穆屹宸感觉自己落入了喻语迟下的套里。 明明是他要询问,反倒很被动。 “前几天,你是不是穿这身裙子出现在崇和公馆?” 喻语迟猛然抬头,但也实话实说:“我没听说过崇和公馆。”她下意识攥住腰身的布料。 这也不算撒谎,毕竟她确实不知道那天赴迟家夫妇约是在名为崇和公馆的地方。 穆屹宸比喻语迟高许多,他不清楚喻语迟知不知道。 ——俯视能看到很多她下意识的小动作。 比如她因慌张而颤动的睫毛; 比如她攥布料用力而发红的手指。 穆屹宸内心叹气,欲言又止。 “你看见我了。”喻语迟松开手,轻声道。 穆屹宸看着她,心中暗自唾弃自己。几分钟后,他对她说:“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 喻语迟不知道要用什么姿态回应,沉默地和穆屹宸对视。 和迟宪明的血缘关系是既定的事实,更是无法改变的。只不过喻语迟还存在侥幸,觉得只要减少沟通,便可以跟个没事人一样,和往常那般生活。 但是她现在还在莱睆,之前在车上收到迟宪明助理的讯息,和此时穆屹宸的疑问。仿佛在告诉她。 ——逃不出了。 她很没底,不知道穆屹宸到底猜出多少。但她想,也许过几天穆屹宸的猜测就会被证实。 “喻语迟是迟家的私生女。” 会给她带来多少腥风血雨呢。 “喻语迟。”穆屹宸看出喻语迟的低落,他给出承诺,“今天我们的交谈,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 喻语迟:“我没事。” - 凭煦看见喻语迟,忘记自己还踩着细高跟,欢喜地小跑过来。 她握住喻语迟的手,言笑晏晏:“好久不见啊喻喻。” 喻语迟很不习惯亲昵动作,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凭阿姨。” “好久不见,妈。”被忽视的穆屹宸拉过凭煦,冷不丁开口。 凭煦把法棍包递给穆屹宸,嫌弃说:“你这个显眼包。”转而看向喻语迟,莞尔问:“老太太可好啊?” “外婆一直都好。” “那喻喻可好啊?” 喻语迟楞楞的:“我也好。” “那就好!”说罢,凭煦就招呼小辈们进包间。 程悠树一手拉着穆屹宸的衣角,一手攥住嵇扬识的护腕。 “你看!小姨也喜欢大美女!”程悠树语气没有任何不满,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雀悦夹杂在里面。 嵇扬识没甩开程悠树,就着这个姿势,说:“我倒是觉得喻语迟给你们下蛊了,一个两个这么热情。”他看着沉默的穆屹宸,“不会即瓷有什么法术吧,咱两有时间也去一趟呗。” 穆屹宸懒得搭理他们两,他颠球似的颠着法棍包。 “进去了。” 他心里早就有答案。 喻语迟的人格魅力吸引着她们,也包括他。 - 和凭煦吃饭,是喻语迟来莱睆后最放松的时刻。只不过时间总是像地狱的无常,不讲道理地走掉。 喻语迟今天出门没交代司机接送,她原本打算打车回去的。 凭煦一听就说搭她的车回去,不要话冤枉钱。 喻语迟没拒绝。但没想到程悠树要蹭嵇扬识的车,说是她家猫咪在嵇家。 凭煦的座驾有司机,喻语迟和凭煦并肩做在后座,穆屹宸在副驾驶位。 一路上凭煦则继续嘘寒问暖。 “你现在一个人住?”凭煦听到喻语迟念出的小区名字,是寸土寸金的学区房,房价不便宜。 喻语迟有些难以启齿:“算是,但是日常有请阿姨照顾我生活起居。”她看着副驾驶的坐背,“我妈妈得去忙舞团的事情,没法回国。” 话音刚落,凭煦妙瞬更加温柔。 她看着喻语迟,几分钟后伸手指向穆屹宸。 “你刚来,认识的朋友也不多。”她的声音轻柔,像羽毛一般扫过喻语迟裸-露的皮肤,“有时候联系不上悠树,可以找屹宸。” 喻语迟循着凭煦的手指,看向穆屹宸。 穆屹宸侧着头,而后将手机递给喻语迟:“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喻语迟没有拒绝,接过后查找自己的微信,申请验证。 月光洒落在喻语迟的脸颊,不过她根本没注意,很专注地操作手机。 穆屹宸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也变得温柔。 高中距离我现在有点遥远了,涉及物理知识的有错的话欢迎温柔指正[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不系舟 第9章 血缘带 喻语迟接收到一条通知,来自迟宪明的秘书。 “喻小姐您好,我是迟总的秘书Cindy。下周三到周五,您要回趟迟家老宅,和迟董夫妇会面。届时您只需准备好行李,我会安排司机接送您,学校请假的事情就由我替您完成。” 喻语迟一字不落看完讯息,面上平静如水,收起手机,转头看着吧台上摆放的绿萝。 是她上周日和程悠树逛花市时顺手买的。 刚进店,她就同老板说要好养活,能净化空气,也不用天天浇水的。 老板当时听完她要求的表情,至今在喻语迟脑海中仍挥荡不走。 “喏,就这种!”老板表情复杂,指着被栽在一白色镂空塑料盆的绿植。 虽然即瓷外婆钟爱养花,但喻语迟对植物的认知一知半解。她只想着花市怎么还卖连花苞都没有的花,是要效仿销售市场的“盲盒”营销么? 一旁的程悠树比她懂得多,她提着音量:“哇塞老板你真牛,我们来买花的你居然推荐绿萝!” 老板乐呵乐呵接过话:“就你朋友要求推荐的。花大多都娇贵,绿萝最好养活。现在好多人装修完就来买几大盆绿萝到家里摆着,纯天然的净化器呢!” 看程悠树半信半疑,老板说:“小程,你每周基本都来光顾,阿姨我还能诓你不成。” “我是怕你诓我朋友。” “哪能呢!”老板弯腰捧起一盆绿萝,“绿萝在我店算最便宜的了。” 程悠树拿起一株香槟玫瑰,头也没抬就说:“最便宜的也可能是最赚钱的。” “哎呀你这……”老板有点语无伦次,“这一盆平时我卖二十五,今天卖你朋友二十。” “再少点呗。”程悠树发现玫瑰的花瓣有些许泛黄,便重新插回水桶,“十五吧。” 老板撇着嘴,但人倒是爽快:“行,十五!”她看着喻语迟,“美女我这可是分钱不赚了都!” 喻语迟本就有意买走,直接问:“收款码在哪?” 程悠树拉走她,对老板说:“我们等会一起去结,现在我们要选最大盆的绿萝!” 等老板身影走远,程悠树对喻语迟说:“这老板娘最会吹这吹那的,你不会真以为她卖你十五是分文不赚的吧?” “我没那么傻。”喻语迟嘴角上扬,背着手观察哪盆绿萝最旺盛。 喻语迟捧着绿萝回家,把它放在原木色的吧台上。 暌违一周,喻语迟隔两三天就给绿萝浇水,甚至还专门在日历上标记。 无意间翻阅书籍,看到作者描绘养斑叶椒草时会用棉花棒辗一辗叶片的灰尘,她便也依葫芦画瓢,拿着棉棒轻轻扫过绿萝的叶片。 现在听到得出行两三天光景,她对别的毫无眷恋,反而担忧起绿萝。 - 周三前一天,也就是周二。 程悠树来喻语迟住处蹭饭。 “那我就先走了。”梁姨边摘围巾边说。 喻语迟拿着棉棒的手一顿,问:“您今晚不在这吃吗?” “不吃了,我家里来亲戚,我要回去招待。”梁姨拿起提包,还不忘叮嘱,“吃完你把碗放进洗碗机就行哈。” 喻语迟走到玄关处,“我会的,路上小心。” 程悠树嘴角漾着笑:“再见了梁姨。”说完她嗅着鼻子,“饭菜闻着就香!” “行啦别送了。”梁姨朝她们挥着手,示意她们去吃饭。 喻语迟夹起米饭,觉得食之无味,就放回碗里,然后往餐盘上夹起油麦菜,放进嘴里咀嚼。 “我明天要请假到周五。” 喻语迟冷不丁开口,程悠树恍神。 “为啥?”程悠树停住夹菜的动作,问。 喻语迟则直接放下筷子,面上毫无波澜:“我要去见我父亲家里人。” 程悠树脑袋一转,就猜出七七八八,于是她直接了断问:“所以你来莱睆是因为你父亲?” “对。”喻语迟想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我转理科生也是他建议的。” 喻语迟心叹她对程悠树还是不够诚实。 程悠树面露惋惜:“那我们得好多天都见不到啦。” 话音刚落,喻语迟心上的愧疚像泡泡一样,被嘭的一下打破。 “对的。”她抬头看着吧台上的绿萝,“我只放心不下它。” 程悠树嘟着嘴,很吃味:“呵,就不念着我是不!”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不过离开喻语迟住处的时候,程悠树是抱着绿萝走的,美其名曰:“我把绿萝抱回家照看,你也会想着我。” 隔天喻语迟推着行李箱下楼,发现熟悉的轿车旁站着一位,穿着商务风的女人。 “喻小姐你好,我是Cindy,之前和您通过短信交流过。”Cindy接过喻语迟的行李箱。 喻语迟感觉手里一空,脑袋也空洞:“你好。” 她今天穿了件长款风衣,衣兜里手机持续振动着。喻语迟解锁手机,发现是喻丹璇发来的。 -Dan:【我才知道你今天要去迟家老宅。】 -Dan:【受委屈就直接走人,不要忍他们。】 -Dan:【我订机票回国。】 喻语迟低着头,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喻小姐。” 她在Cindy喊她第三次的时候回神。 “上车吧。” 一路上,喻语迟发现Cindy一直拿着笔记本在工作,司机在驾驶位专注行驶只有她一个闲散之人。 车子进入隧道,乌黑一片,只有车灯在互相闪烁。 喻语迟乍然拿起手机,编辑消息回复喻丹璇。 -糖醋带喻:【您无需回国。】 喻语迟不去期待喻丹璇到底会怎么回复,转头看着窗外,看着轿车匀速在山路行驶。 有点惊讶。 ——莱睆这座钢铁森林,居然会有怡然自得的山间处。 不多时,轿车开进一道铁门,喻语迟好奇降下车窗,微探着头,发现不远处种着一-大片蔷薇,一-大簇一-大簇的火红,视野里还有几个佣人在浇水。 “这是迟董专门为老太太种下的。”Cindy为她答疑解惑。 一下车,喻语迟就看到一身缎面连衣裙的谷祎,在几步外等着她。 喻语迟上前打招呼:“谷阿姨。” 谷祎摸着喻语迟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亲昵地说:“进去吧,爷爷奶奶一-大早就在等你了。” 喻语迟闪躲不及,关心着行李:“我的行李箱还在后车厢。” “等会佣人会放进你房间的。”谷祎松开对喻语迟的动作。 映入眼帘全是木雕装饰,死板的木头在迟家老宅焕然一新,转变为奇珍异宝。 连接正厅的走廊的两侧墙壁,挂的是十二生肖木雕,每一款生肖都栩栩如生,令人颇有望而生畏之感,仿佛生肖会趁路过的人不留神,就跳到此人眼前,予一个惊喜。 喻语迟打起十二分精神,她可不想遇到任何惊喜。 古色古香的正厅里,一位老妇人见喻语迟走进来,急忙起身走近,她双手握住喻语迟的手,眼眶湿润,顷刻间留下几滴泪水,砸在喻语迟的手腕上。 老妇人自觉失态,接过佣人递的丝巾,动作轻柔地擦拭喻语迟的手腕。 这几滴泪,和老妇人的动作,应当是滚烫的。喻语迟却无动于衷,血缘纽带的交织她并未明显感知。 一瞬间,她如鲠在喉,忘记了礼貌。 谷祎不动声色戳了喻语迟一下,介绍着:“这是你奶奶啊,喻喻。” 闻言迟奶奶动作一顿。身高使然,她只能抬着头仰视喻语迟。 喻语迟抽走手,轻声喊“奶奶”。 迟奶奶眼角的褶皱加深,嘴角上扬得很明显:“好好好。”她抬手摸着喻语迟的脸,“太瘦了。” 一旁的谷祎帮忙解释:“喻喻之前是舞蹈生,得注重形体。” “那些都是什么歪理。”迟奶奶蹙眉,语气加重不少,“青春期女孩子的营养更得跟上。” “行了,别在门口面面相觑了。”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耳边。 迟奶奶安抚道:“你爷爷就是这么个急性子!他也盼着和你见面的。” 迟爷爷背对着他们,目不斜视地看着花瓶里的蔷薇。老人家看起来精神瞿烁,拄着的拐杖,仍是木雕的元素,看起来就像是博物馆透明玻璃罩着保护的文物一般精美。 不等喻语迟开口喊人,迟奶奶率先出声:“迟董,您亲孙女来喽!” 喻语迟适时开口:“爷爷。” 迟爷爷拄着拐杖,慢悠悠转过身,和她们面对面。 他的声音像沉闷的钟声: “你来莱睆读书,离你外婆家远,生母也常年在国外。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来找爷爷奶奶帮你解决。” 喻语迟有点受宠若惊,她怔怔的。 迟爷爷见她的模样,缓和着语气:“反正找我们总比找你那个爸好!” “我知道了。”喻语迟应下。 “行了。”迟奶奶说话声尽是喜悦,“都坐下聊。” 喻语迟落座在迟奶奶身边。 迟奶奶递给她一杯茶,等她接过则侧身询问管家:“怀银怎么还没到?” “妈,我这是就来了么。”字正腔圆的声音从后背传来,喻语迟不由自主挺直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红楼梦》中王熙凤就是这么出场的。而喻语迟通读其文,又观看了87年拍摄的剧版后,依旧判断不得王熙凤是好是坏。 诚然说这是《红楼梦》的一道亮点。但在此刻,喻语迟倒是希望自己能通透悟出其中的真谛。 来人一身绯色旗袍,翡翠耳坠垂至颈部,头发盘起在右侧,插着一根简单的翡翠发簪。 迟奶奶刚念叨人就来了,心里也舒坦,她介绍道:“喻喻,这是你小婶。” 喻语迟立起身,她一贯是有礼貌的,“小婶。” “坐下呀。”容怀银按着喻语迟的肩膀,两人一同坐下。 容怀银嘴角的弧度一直没降下,她对谷祎说:“大嫂,喻喻长得真像大伯呢!” 谷祎不置可否:“确实。” “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容怀银说话大咧咧的。 迟奶奶也来插一嘴:“喻喻和宪明要是一起外出,别人一看就看得出是亲父女。” 喻语迟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像是动物园里供人逗乐的大猩猩。 她很好奇为什么迟家人对血缘纽带这么敏感,一见到她就可以如此亲昵,自己却像一潭死水呢? 喻语迟恍着神,安静听着迟奶奶和容怀银的对话。 “小厌怎么不来?姐弟两年纪差不多,总归热闹些。” “害。”容怀银扶着太阳穴,“我今天来迟了就是被他拖的!” 谷祎:“小厌怎么了?” “你们可不知道呢!他天天跟着穆家和嵇家两小子,研究人工智能。”容怀银很心累,“你们说他们就十几岁,搞这些能有什么名堂!” “你可别小瞧他们。”谷祎神情严肃,“我之前在宴会和穆家那小子打过照面,是个脑袋灵活的,小厌跟着他们你可以放心,总比去花天酒地的好。” 迟爷爷很赞成:“等小厌下次来,我给他投资点!” “你这老头!”迟奶奶嗔怒道。 迟爷爷冷哼一下:“你不是准备了什么给孙女吗?”他看着四周,“哪呢?” 迟奶奶一瞬想起,她拉着喻语迟,说:“奶奶带你去看女孩儿都喜欢的!” 谷祎看着喻语迟,说:“跟奶奶去看看吧,我和爷爷还有婶婶说会话。” 喻语迟被迟奶奶拉上楼,进到一个房间。 ——没有木雕元素,像是别墅独立出来的。从天花板立到地板的玻璃柜一排排,玻璃柜里是琳琅满目的香水。 在喻语迟看来,这间房子都是金钱的味道。 “喻喻。”迟奶奶语气有点骄傲,“你喜欢什么样的香水调?” 喻语迟想了想,再结合自己平时,她说:“柑橘调。” “哦——”迟奶奶招呼站在门外的管家,嘴里念叨,“柑橘调留香期不长。” “我平常很少用香水的。”喻语迟实话实话。 迟奶奶有点疑惑,但想到喻语迟还是高中生,不常用香水也是情理之中。 “无妨! “今天你就在这里好好选!喜欢就叫管家上梯子给你拿!”迟奶奶很兴奋,“要不奶奶直接给你挑几瓶先?” 喻语迟刚想说“不用了”,不料被迟奶奶拉进一个小隔间。 还是迟奶奶按指纹才进得去的隔间。 迟奶奶递给喻语迟一副白手套,自己也套上。 她打开玻璃罩,得意道:“我这隔间的香水,可比你脚下的别墅还贵得多呢!” 喻语迟心说这太壕无人性了吧。 下一秒,迟奶奶拿起一瓶香水递给喻语迟。 “奶奶挑几瓶给你,没事喷-出去玩。” 喻语迟很不解:“这些香水太珍贵了。” 迟奶奶回眸看她:“我的孙女才是无价之宝。” 喻语迟戴着白手套的手霎时握拳,随即松开交集在身前。 最后喻语迟还是拿了好几瓶香水,不过都被管家端去包装完再送到她居住的房间。 - “语小姐,您请进。” 迟董今晚吃完饭,立即交代管家发话——说让管家称呼喻语迟为“语小姐”。老人家觉得喊“喻小姐”的话,显得喻语迟不是迟家人一样。 其实喻语迟根本不在意。 “被套是老太太亲自选的。”管家对喻语迟微笑,“房间味道除了柑橘味,可能还有龙井香混着。” 喻语迟无所谓。 管家继续说:“老太太本来交代熏龙井香的,毕竟语小姐您是江南长大的。只不过老太太下午听您说喜欢柑橘调,就吩咐换香。” 喻语迟内心很复杂,她像是自言自语:“奶奶对我很好。” 迟家给喻语迟安排的房间很宽敞。 和门相对着的是一个大书柜,,放着不少古籍和文学作品,也空着不少位置。管家告诉喻语迟说房间她随意安排,要是有任何不满意的,可以随时换软装。 喻语迟半开玩笑问:“要是我不喜欢房间格局呢?” 管家没有思索,直接回答:“我们可以安排装修公司按照您意愿重新设计。” 喻语迟摆着手,说:“我自己待着就行,您不用跟着我了。” 管家很识时务:“好的,祝您今夜好眠。” 喻语迟答复:“您也是。” 目送管家走出去,喻语迟松懈了不少。 发现大书柜前面的书桌,摆着红火的蔷薇。花瓶贴着便利贴——“你爷爷大清早摘的,一束给我,一束给你。” 喻语迟垂眼看着便签,然后掩耳盗铃一番。 ——她把便签取下倒放在桌上。 百无聊赖的喻语迟,抬着手一下一下拨着花瓣。 本是一潭死水,只因上面飘着花瓣,便流动起来,小小的水波回荡在四周。 [猫爪]插播呦呦电台一则:《红楼梦》百读不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血缘带 第10章 泪决堤 在迟家老宅住的第一晚,纵然在陌生的环境,喻语迟入睡没有像往常一样困难。 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将眼罩拨到额头,鼻尖的龙井香更加浓烈。 其实龙井香早在空气的流动中逐渐淡去,柑橘香的因子在空气流动得更多,不过往常钟爱柑橘调的喻语迟,现在却自动屏蔽,只想让自己的鼻尖拂过更浓烈的龙井香。 离开即瓷十余天,喻语迟第一次没压制住思乡之情。 一个嗷嗷待哺的人,陡然闻到锅气十足的香味,自然而然会被勾起更多的食欲。 房间残存的龙井香,勾起喻语迟的思念。 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来到崭新的地方。而且这个崭新的地方还有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人、事。喻语迟手足无措,甚至心生畏惧。 她现在就是狼吃蹼头,有苦难言。但她这匹狼,最终还是得咽下“蹼”的。 她不知道可以找谁去倾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喻丹璇的离开让她寒心;年迈的外婆她只能报喜不报忧;在莱睆只有程悠树一个说上话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而已,这种太多私密的事情喻语迟实在没法脱口而出。 久而久之,她的压抑不断加大。仿佛是往气球充气,在一定程度下气球无法承受那么多空气,只能爆炸。 爆发点终究会来临,喻语迟了然于心。 不过她着实没想到会是现在。 一滴一滴眼泪夺眶而出,断线的珍珠下落在脸颊。还有一些偏离轨道,在下巴上,脖颈上,都有水光被阳光反射,亮晶晶的。 喻语迟抽出纸巾胡乱在脸上擦着,心里万马奔腾,没法镇定下来。 她翻身到床边,借着床沿站起身。 洗漱完毕,喻语迟撑在洗手台,盯着镜中的自己。 眼角和鼻尖还有轻微泛红,眼睛倒是水汪汪的,但是和平日里别无二致。 喻语迟收拾好自己,准备开门。 手搭在把手一拉,门开了。 但—— 有个男生因惯性使然,随着门的打开,上半身控制不住前倾。 得亏他及时扶住门框,不然他得和喻语迟拜个早年。 喻语迟被男生突如其来的到临吓了一跳,反射性后退。 “你是谁?要干嘛?”喻语迟实在没办法用温和语气讲话。 男生顺势靠在门框,懒懒散散的样子很是碍眼。 男生比她高出不少,喻语迟不想仰头看他,别开脸。 “我是迟青厌,你二叔的亲生儿子。你爷爷奶奶的亲孙子。” 喻语迟第一次听到这么介绍自己的,她无视迟青厌动作——整理他自己的微分碎盖。 “我是喻语迟。”喻语迟一板一眼地介绍自己,“你敲门是打算干嘛?” 迟青厌垂下眼睑,盯着喻语迟看,好半晌才说:“奶奶叫我带你去玩,说别闷着你。”他努努嘴示意喻语迟看向门外的滑板。 喻语音谢绝:“我不会滑,算了吧。” “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迟青厌脚踩滑板一侧,动作利落接住立起来的另外一侧。 喻语迟仍拒绝:“我还没吃早餐。” “巧了,我也没吃呢!”迟青厌单手转着滑板,邀请喻语迟,“一起下去吃点?” 喻语迟没再拒绝。 迟奶奶见姐弟两一前一后走到餐桌,莞尔问:“喻喻,等会和小厌去玩吗?” 喻语迟没做思考,答:“我就不去了奶奶。” 迟青厌喝了一口牛奶,上唇沾着白点,语气不算好:“奶奶,你怎么都看我呢,就一直盯着你乖孙女。” 迟爷爷一听就蹙眉,呵道:“食不言——” 老人家话没说完,就被迟青厌截住:“寝不语。”他小声嘀咕,“就算我带她去了,也不见得就能学好,阿屹哥最讨厌蠢蛋了。” 迟奶奶耳通八方,她伸手拧着迟青厌的耳垂。 “你乱嘀咕什么呢?带你姐去玩玩还没乐意了?” 迟青厌哇哇大叫:“奶奶痛痛痛——” 迟奶奶顿时松手,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放进喻语迟碗里,她十分和颜悦色:“多吃点啊喻喻。” 喻语迟正喝着鲜榨的牛油果汁,脸颊鼓鼓的,像个小海豚。 迟奶奶摸着她的头发,眼睛眯成一条缝了都。她侧头问迟青厌:“小屹也来了?” “对啊,我们哥几个这一波逃课来的。”迟青厌语气可自豪了。 “逃课你还说得出口!去把家规抄三遍再出门!”迟爷爷火气很大。 “别啊爷爷。” 最终迟青厌还是出门玩去了,不过他和迟爷爷约定说回来再抄。结果这小孩不打招呼就回市区住了,美其名曰回校好好学习,就不来打搅爷爷奶奶了。 - 喻语迟在迟家过了很舒坦的两天,其实她也算是“半逃课”,只不过迟家爷爷奶奶并不在意,反而希望她留下多住几天。 而且她着实没想到,来迟宅还不用见到迟宪明。后面和谷祎打听才知道——原来迟宪明出差去了。 还知道这一趟就是爷爷奶奶单纯想见她。 喻语迟的好心情仅仅持续到回程的路上。 ——因为迟宪明在车上和她通电话了。 听到Cindy说迟总来电,喻语迟下意识就拒绝,说自己想小憩一会。 迟宪明并不买账,他在电话里吩咐Cindy打开车窗,命令喻语迟接电话。 祈使句的语气让整个车厢凝固,喻语迟被Cindy为难又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心里边坍塌成废墟。她接过手机,点了免提就把手机搁在置物台上。 “喻总。”喻语迟开口叫人,语气平直无味。 迟宪明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导,车厢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喻语迟。”他的声音带着愠色,“你以为和爷爷奶奶相处好了,就可以不受我管制了?” 喻语迟久久一愣。 迟宪明早已怒发冲冠:“喻语迟!你母亲没有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Cindy手肘顶着喻语迟,提醒后者回神。 喻语迟没听清迟宪明刚才说了什么,她回答他第一个问题:“您凭户口本管制住我,就算爷爷奶奶知道了能如何。 “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和您理论什么,我对转为理科生并不反感。” 喻语迟说话一连串的话,整个人像朵快枯萎的野花,破败而独立。 迟宪明听完,冷哼一声:“你最好别耍小心机。” 喻语迟一反常态顶撞着长辈:“我很快就满十八周岁,您也管不了我多久。” 迟宪明嗤笑:“你可不要太天真。”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掉,徒留嘟嘟声响彻安静的车厢。 一旁的Cindy告诉喻语迟:“迟总现在要去开会了,没法和小姐多说会话。” 喻语迟捏着手包,根本不在意迟宪明单方面把电话挂断。 她心不在焉看向窗外,风胡乱拍打着脸蛋,发丝也随风跳跃,挡住着她的视线。喻语迟抬手把发尾压制住,然后按住按钮将车窗上升。 车窗缓缓上升,窗外的风光一泻掩映进眼眸。路旁的街道很是熟悉,如果喻语迟没看错,现在轿车应该处于附中附近地界。 熟悉的街道,忽然唤醒她肚子里面的馋虫。 她很想再品尝一次糖水。于是她直白说:“Cindy,你让司机靠边停车,我要去买糖水。” Cindy眼里存着惊叹,但面上不改:“我建议您回去收拾完再来买也不迟,毕竟准备是不允许停车的,等会会有罚单,迟先生那边不好交代。” 喻语迟不想为难打工人,她说:“没事,你们把我放下就走,麻烦把我把行李拿回家了。”她怕Cindy担心,补充说,“我就在附中上学,这附近我很熟的。” 听到喻语迟给自己打了“安定针”,Cindy只好叫司机停车。 - 喻语迟走在石板路上,拿起手机导航糖水铺。 她其实算半个路痴,她已经忘记得在哪条巷子拐进去,才能看到糖水铺的店面了。 果然还是科技buff加持得好,喻语迟很快找到小巷的入口,踏着小碎步走进,悠然自得得很。 墙面斑驳的青苔依旧存在,只不过最近没下雨,之前的潮湿气味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朵无名小花穿过地皮,野蛮生长在墙角。 倏地,喻语迟的手机响起。 ——是外婆的来电。 没有半分犹疑,喻语迟划过屏幕,接通电话。 这几天都是和外婆打字联系,这一会听到外婆的声音,喻语迟感到有几分缥缈。 “语语,你妈妈说她回国来看你了。” 喻语迟满心的思念刹那间荡然无存,她嘀咕着:“我不是说过不用回来吗?怎么这次就回了?” 外婆的声音依旧温和:“你妈妈说怕你不适应,舞团最近事情少,她就抽空回来几天。”外婆见喻语迟没回应,转移话题,“最近上课怎么样,能不能适应老师的教学风格?” “挺好的,只不过高二的练习题比高一难度加大不少。”喻语迟忍不住抱怨。 耳边是外婆的安慰,喻语迟抬眼看着糖水铺,转身往右侧走去。她不想被嘈杂的环境打搅她和外婆的通电,她走向不远处的石椅。 石椅上有两片落叶,喻语迟拨到地上,回答外婆:“我怎么不外向呢,再说我觉得交友无需多。” 外婆呵呵一乐:“行行行,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外婆叹着气,语重心长:“语语要是难过,不用憋在心里,可以多和外婆讲讲,不然外婆也会难过。” 喻语迟反问:“外婆您难过什么?” “难过我们语语长大了,都不想把密码和外婆分享了。” “不会的。”喻语迟的语气稍急。 也可能是太焦急和外婆否认了,喻语迟没注意到有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我一定会一直和外婆共享密码的!”喻语迟像个童言无忌的小孩,拍拍胸脯保证着。 喻语迟听到外婆笑着笑着就咳嗽,连忙问:“外婆你感冒了?” “嗯。”外婆没否认,“前几天着凉了,你小姨给我抓几包中药来煲,快好了。” 喻语迟很低落,她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即瓷。 还恨自己没察觉外婆的异常,明明之前都是打电话或者视频聊天,这几天外婆却只靠冷冰冰的文字和她联系。 早该发现的,只是自己对外婆的关注太少了。 泪水汹涌,喻语迟脸上湿润。 外婆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温声问:“语语,怎么了?” 喻语迟抬手抹着脸,努力抬起嘴角:“我就是想外婆您了,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离开您这么久。” 外婆安慰说:“我们语语总要长大的,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在外婆的温室里呵护的花。” 喻语迟闹小孩子脾气,她很无理取闹:“那我不要长大,我要一辈子陪着您。” “外婆很高兴语语这么说,但是人怎么能不成长呢?”外婆的声线像细雨滋润喻语迟的心房,“以后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你今天说的话多幼稚了。” “才不会呢!”喻语迟又急了。 微风拂过裙边,喻语迟和外婆又说了一会才挂断电话。 电话猛一挂断,喻语迟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有人拍着她的肩膀,喻语迟满脸泪痕抬头,就见穆屹宸立在她身前,单手递给她纸巾,另外一只手拿着透明袋。 见喻语迟顿住,穆屹宸把纸巾塞进她手心,也传递了属于他的温度。 喻语迟倏地回神,赶忙拿纸巾擦眼泪。 在她来不及懊恼被穆屹宸碰到之际,穆屹宸看着擦泪的喻语迟,没来由地说: “跟我走吗?” [爆哭] 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说这一章码得我很痛苦,删删减减好几千字,卡文好几天才over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泪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