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她真高兴》 第1章 第 1 章 9月初，B市某大学。 马路被新生家长淹没，喇叭声此起彼伏。 方何提着巨大的行李箱从地铁站出来，随着鱼贯而行的人群踏入校园。 迎面走来个红马甲，颇为热心肠地攀谈：“学妹，这行李箱看着可挺沉的，你一个小女生，推着不累吗？这样，你跟我说，你是哪栋的？我帮你拿到楼下。” 见对方有直接上手的意思，方何连忙握住拉杆，摇摇头：“不用麻烦了。” 那人脸皮特别厚，也可能是方何面相太柔和，给人一种好说话的错觉。 他干脆切入正题：“我是咱们大二的学长，就住那边10号楼，去年刚入学时办了个校园卡，用了一年觉得还不错，所以推荐给新生。刚才已经有好几个办了，你看需不需要也办一张？” 方何想，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我不需要。”她一口回绝，语气是与外表不符的强硬，没给对方留有纠缠的时间，“麻烦让开。” 得知自己寝室在六楼时，方何整个人都懵了，淡淡地叹了口气。 她力气就是正常人水平，搬个普通尺寸行李箱不在话下。 问题在于，因为来外地上大学，妈妈新买了28寸并加宽的大行李箱给她。 妈妈把衣服、鞋子、日用品塞得满满当当，接近40斤，堪堪擦着免费托运的行李额度，过一次安检机跟在健身房做硬拉没有任何区别。 方何想找个人寻求帮助，可是环视一圈，路过的大多同为新生，送孩子的家长也不闲着，手里大包小裹的。 她只好提起一口气拖着箱子爬，每爬一半都得停下来，坐行李箱上缓五分钟。 蜗牛似的往上爬了三层，方何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膛似的，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环，发现自己心率飙至147。 “我的天哪。” 正失声感叹时，有人路过，方何低垂的视线内迈入一双平底凉拖，爱马仕的。 长长的裙摆下露出一截脚踝，突出的踝骨把皮肤磨成淡红。 紧接着，对方从她身旁经过，掀起阵凛冽的风。 同时，方何眼前反射一点寒芒，余光中出现一抹白金色。 她被吸引去视线，本能驱使方何望过去。 那女生头□□成白金色，发尾柔顺地贴在颈窝。 她个子高，穿了条露肤度高的米白色连衣裙，掐腰设计勾出清瘦的身材，露在外面的手臂却极富力量感。 比例好、手长腿长的人放在人群中绝对是十分耀眼的存在，背影都吸引人。 方何的目光无意识去追随她，从肩膀到发丝。 对方似乎感应到什么，蓦地转过身。 方何以为偷看被发现了，欲盖弥彰地站起身，扣了扣行李箱，作出很忙的样子。 “几楼的？” 声音好好听……方何胸腔里有小兔子在跳，看见对方正脸，方何呆呆地“啊？”然后左看右看，确认她是朝自己开口。 “六楼。” 女生没说别的，又走了下来，两只手分别抓住行李箱的把手，用力抬到半空，也不在乎会不会弄脏衣摆。 “诶？”方何用力眨眨眼睛，她很快离开目光所及之处，方何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爬到顶楼时，女生刚好放下行李箱，她朝方何点点头，准备往下走。 看着她漂亮的背影，方何心情复杂。 这就像在她最无助时，一只来自北极的巨兔突然出现，并扛起方何38.8kg的行李箱。 “那个……” “嗯？”女生回头看自己。 顶楼楼道光线不错，她得以看清对方极为俊美、冷清的五官，右眼正下方印着一颗边缘分明的棕色痣。 盯着那颗痣，方何觉得自己的心率绝对比147要高了，声音像低频小蚊子：“谢谢你帮我搬行李，我这里有零食，浪味仙什么的，你……” 方何听到一声轻笑，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头晕目眩地沉浸于她单薄的唇角。 “不用。” . 其它三个舍友来得早，各自选了位置，只留给方何靠近门的床铺。 方何进去后，离她最近的舍友停下动作，热情地挥手：“嗨。” 从洗手间走出来个栗色长发女生：“哈喽哈喽，咱们616又来个美女，我刚洗了点青提，你尝尝。” 说着，往她嘴里塞了颗青提，手指擦过方何的嘴唇，她尝到甜味：“挺甜的，谢谢。” 四人寝室，舍友分别是和自己挨着的李航，投喂青提的倪槿，还有一直没说话的陆雪仪。 她感觉陆雪仪性格冷冷的，也没主动去贴，过了会陆雪仪下床了，给每个人送了一盘假睫毛。 “谢谢宝贝！”倪槿夸张地拥抱陆雪仪。 “谢谢，”李航拿着假睫毛左右研究了下：“这个是贴眼睛上的吗？” 闻言，陆雪仪抱着胸，从鼻腔发出嗤声，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李航，“你不会化妆吗？” 问题单拎出来没什么恶意，但她的眼神、举止太奇怪了，李航为此感到不舒服，挠了挠脖子：“嗯…不过有机会会学的。” 陆雪仪哦了声。 沉默了一会，倪槿问：“哎方何，你家是哪里的呀？” “S市。” “南方人啊，那挺远的吧，你怎么来的？” “坐飞机。” “这样，我家是本地的，雪仪她是隔壁省的。” …… 方何收拾好床铺了，她感觉空气当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跟个小鸭子似的埋头趴了会。 过了会，她有些饿了，顺着梯子小心翼翼往下爬。 她从来没住过寝室，落地时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 “干嘛去呀？”倪槿问。 方何一边穿鞋一边回答：“准备去买饭。” “那你等一下嘛，咱们一块去呗。” “不了，我想先下去熟悉下环境，学校还挺大的，我有点路痴，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带饭。” “啊，好吧，那你先去吧。” 关上门，方何默默松了口气。 她是第一次参加集体生活，之前读寄宿高中特地托关系，在校外租房子住。但高考填志愿时，妈妈说必须住寝室，不然很多小道消息都晚别人知道。 可是短短半小时，她就觉得陆雪仪有点难相处。 方何本身是敏感的性格，从小到大都避免跟调性不合的人相处，她不敢想象，要是跟合不来的人日夜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该有多痛苦。 . 下午导员给开了个会，她一个人带好几个班，刚开学要处理的事务繁冗，更是分身乏术，所以给每个班都安排了个大二的带班。 她们班是个女生，往黑板上写了两排字，落落大方说：“我叫陈思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请大家存一下。今后半个月，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我会尽力解决，我解决不了的再找导员。” 陈思宇领导能力很强，利落地组织领军训服。 “回去以后你们第一时间穿上试试，不合身的话先同宿舍互换，实在换不了晚上统一到体育馆，知道了吗？” 轮到方何时，陈思宇瞄眼她，然后抬起了脸，手指夹着笔转了转。 陈思宇笑眯眯说拿小一码吧，她太瘦了，身高一致的尺码穿起来肯定会大。 结果真让她预判到了，回寝室后方何试了试，上衣只是有点大，裤子却是超级肥。 而且，她不会系那个破腰带，苦恼地站在原地，拍张照片发给朋友吐槽，还带小哭脸颜文字。 方何正敲键盘呢，忽然感到有人靠近自己，她微微侧过身子，李航从背后环过来，帮她系上了腰带。 李航跟她贴得很近，鼻尖甚至擦过齐肩短发的发尾，方何悄悄把头发别到耳后。 “…谢谢。” 第二天早晨，大家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在十分钟内完成了穿军训服、洗漱、集合。 往方队里一站，方何又累又困，下巴忍不住一点一点的。 她自以为动作很小，哪想到教官走到她跟前，方何一下子精神了。 教官把她单拎出来，毫不留情地说：“其他人原地休息，你，站着吧。” 方何老老实实站了七分钟。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教官放她归队，一路小跑回到李航跟倪槿中间。 倪槿用帽子扇风，调侃道，“小何，你刚刚摸鱼摸得特别明显，我要是教官也抓你，哈哈哈哈哈。” 实在太丢人啦。 方何不想讲话，额头抵在膝盖，双手比了个叉。 李航也被她逗笑，叮嘱她下次偷懒前一定先四处看看。 “嗯。”方何闷闷的，低头补涂防晒，陆雪仪也拿出喷雾，朝自己脸上呲呲一通喷。 看见李航没动作，她问：“你不补点防晒霜吗？” 李航眼神明显闪烁，不过很快回答：“额，我没有防晒。” “天呐，”陆雪仪大惊小怪，“连防晒也不涂吗？军训可是要训14天呢，到时候你成黑煤球了！” “我忘记买了……”李航有点尴尬，在她不知该怎么结束话题时，陆雪仪把自己的防晒丢了过来。 李航求助地望向方何，方何把手掩在唇边笑笑。 她拿起喷雾罐：“闭眼睛，屏住呼吸。” 李航照做，方何往她脸上喷足够量，上手揉均匀，勾住她下巴示意：“好啦。” 李航说：“我差点被憋死了。” 方何没坐满五分钟呢，教官又吹哨了，方何害怕她又说自己，猛地站起身。 因为是第一天，教官不教东西，光让她们站军姿。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轻松，后来都站累了，陆雪仪小声抱怨说累，感觉要中暑了。 “坚持一下，马上又能休息了。” 陆雪仪依旧喋喋不休：“我真的烦死了，早知道不来军训了，真是的！” “教官在看咱们，雪仪你小声点啦。” “@*#%……” “……” 方何忽然感觉脸颊又热又烫，耳朵被乌泱乌泱的人声塞满，很不舒服。 她想摸一下脸，又害怕被教官说，正犹豫时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方何猛然栽倒在地，周围传来几声惊叫。 “我天，她怎么了？” “报告——” “有人晕倒了！” 非常想写所以开了，是一个短篇。 标题化用《处处吻》歌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李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上前把方何抱进怀里，确认了她的状态。 幸好只是突发晕厥，感受到她人触碰时便恢复了意识，方何晕乎乎地睁开眼，攥住李航衣摆。 作为带班的陈思宇正猫在阴凉地吃冰糕呢，偶然瞥见自己班的方队乱作一团，心都凉了半截。 她把冰糕撇到地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 “有人晕倒了，就那个女生。” 教官正在确认方何的状况，陈思宇对她印象挺深，一个脸特别乖的小女生，文文雅雅，不怎么爱说话。 看着像中暑了，陈思宇看向人群：“谁跟她是一个宿舍的？把她带去医务室看看。” 李航刚想举手，陆雪仪抢先站了出来：“我跟她一个宿舍的！我去吧。” “OK。”陈思宇说：“医务室就在体育馆旁边，你们昨天报到的地方。”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学姐。”陆雪仪扶着方何，朝李航眨眨眼睛，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医务室老师看了看，说没有大碍，允许她们在医务室休息一会。 身体太虚弱，方何刚沾到枕头便睡着了，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陆雪仪低下头，仔仔细细盯着她看。 她发现方何皮肤特别白，因为暴晒脸颊向外散发病态的潮红。 还挺漂亮。 大概没睡熟，睫羽轻微颤抖。 陆雪仪哼了声，指尖从她眼睫划过：“真是要谢谢你了，不然我还跟太阳底下挨晒呢。” 木门蓦地吱呀一声，吕昭推门而入，被坐在床边的女生用眼神很凶地剜了一刀。 吕昭被瞪得莫名其妙，才看见床上有人在睡觉。 “她是方何吗？” 陆雪仪：“是啊。” “行，那你先回去吧，你们带班让我来照顾她。” “……” 陆雪仪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她不要回去军训啊。 没有拒绝的立场，陆雪仪在心里挥泪告别凉快的医务室。 走之前，还悄悄瞪了眼这个金毛，莫名产生一股敌意。 . 吕昭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过了一个多小时，窗外传来喧闹声，应该是下训的学生。 可能是在追逐打闹，有人吼一嗓子，吵醒了方何，她皱着眉毛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喊：“陆雪仪？” 紧接着，视线内闯入一张异常好看的脸，她以为自己还没醒，不然怎么会有一个如同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呢？ 但她见过这张脸，方何懵懵地反应过来。 震惊的同时，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 她就这样看自己睡觉吗？天哪，不知道自己睡相好不好，方何略显忧愁，“你怎么在这里？陆雪仪呢？” “你们带班是我舍友，我没课，她拜托我来的。”吕昭拄着脸说，“陆雪仪是刚才那个女孩吗？我让她先回去了。” 方何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但是嗓子太过干涸，吞刀片似的。 “好吧，谢谢你。” 看她蔫蔫的，吕昭把手背贴到她额头，“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方何想说没有，肚子刚好响了，不太明显，但她确信对方听到了。 因为吕昭笑了笑，方何只好说：“有，我早上没吃饭，现在好饿呀。” 去往食堂途中，方何不断用余光偷瞄吕昭。 她比自己高一点，眼型像狐狸一样，鼻梁英挺笔直，唇色浅淡，下颌连接到锁骨的线条流畅而锐利，头□□成白金色依旧很柔顺。 是那种人群中耀眼的存在。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吕昭望向她，念了自己名字，音色冷冷清清。 方何说：“我叫方何。” 吕昭其实知道她名字的，出于某种心理，她故意问：“荷叶的荷吗？” 方何摇摇头，“是几何的何。” 上到三楼，要和吕昭分开了。 “我先回宿舍了，以后记得吃早饭，难受直接跟陈思宇请假。” “好，其实早上室友喊我来着，但是我赖床啦……” “嗯。” “拜拜。” 见吕昭准备走了，方何叹了口气，心脏上有只毛茸茸的蜘蛛不断爬动。 她觉得吕昭的语气不算热络，再者，学校这么大，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吕昭。”方何鼓起勇气叫住对方，吕昭说怎么了。 “谢谢你帮我，昨天，还有今天，周六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我来请客。” 吕昭笑了笑：“谢我就不用了。” 方何呼吸一凛，然而她话还没说完，接着说，“跟你吃饭可以。” . 晚训时，陈思宇需要选个人当代理班长，还跟学生画大饼，说不管之后是不是正式班长都会加学分。 倪槿私底下说自己想当班长，在导员面前刷刷脸，到时候评优占优势。 “你们觉得我可以试试吗？” 陆雪仪撇撇嘴：“要是我，我就不当班长，一天净事儿。” 碍于陆雪仪的态度，倪槿变得踌躇，方何看出来她确实很想，主动说：“你去试试吧，我觉得你可以的。” 有了方何的鼓励，倪槿举起手。 “你叫什么名字？” “倪槿。” “行。”陈思宇记下了，“还有没有想跟她竞争的？” 刚开学大家还不太熟，所以除倪槿外没人举手了。 “你们班太没意思了，”陈思宇啧了声，“那就你吧，从班级群加下我的微信，备注姓名和手机号。” “好的。” 倪槿被添加成群管理员，回寝室后班里人先后加她，弹了数条好友验证，手机一直响。 倪槿数了数：“咱班全班36个人，才4个男生诶，这惊人的男女比例。果然，英专男生少诚不欺我。” “是嘛？” “对呀，你们如果有喜欢的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啊，哈哈哈……” 方何对此兴致缺缺，往耳朵里塞了只耳机。 看视频看了一半，她百转千回地想起一件大事。 竟然忘记加吕昭的微信。 方何越想越懊悔，想捶桌子泄愤，又不想吵室友，最终趴到桌上，咬着嘴唇内侧生闷气。 两颗小虎牙露在外面。 手机一振，她垂下眼睛，发现是一条好友申请。 【陈思宇申请添加你为好友，来自XX专业XX班级群】 带班加自己干嘛，又不是吕昭。 方何还是点了通过，加上后对方一句话不说，先甩来一张名片。 微信名叫吕昭。 方何坐直身子。 【昭昭说想加你微信，我说要先问你的意见哦^_^】 …… “怎么了小何，你不舒服吗？脸都红了。” “没事。”方何缓缓把脸埋进臂弯，“我就是有点热。” 空调已经调到20度了，李航觉得挺凉快，但还是站起身：“哦，那我调低一点。” 李航朴实得往外冒傻气，让方何感到一丝内疚，又想到什么，从行李箱拿出一盒没拆封的防晒霜。 她原本想直接递过去，担心李航会问，引得其她人听见，所以提前发微信打了个招呼。 【我防晒霜买多了，你先用着，军训还有好多天，晒伤了会很难受。】 . 次日，方何又没起来吃早餐，室友问要不要带饭，她钻进被窝：“不要，你们快走吧。” 倪槿担忧地看向李航：“她这待会能醒吗？” N个闹钟终于在死线前喊醒了方何，她又踩着点才到操场，被教官抓住调侃了一番。 早上天气挺凉快的，站军姿时教官还特意关照了方何的身体状况，让她难受别硬撑。 要知道昨天她被吓得魂都飞了，刚体罚完的学生晕倒，怎么看，怎么写着四个大字：饭碗飞走。 方何说不用，过了好大会依旧站得笔挺，她昨晚睡得可好啦。 忽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何内心一动，是吕昭。 吕昭跟教官挥挥手，俩人明显认识。 “我来借个人，帮忙干点活。” 教官大方地说成，学生们卯足劲表现自己，希望对方把自己挑走，这样就不用军训了。 吕昭走到方队里，方何心跳随着她的移动而变快，脸也愈发的热。 她不知道吕昭会不会叫自己。 就算不叫自己也没关系，这么大的方队，都穿一样的衣服，看不见自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双黑白相间的球鞋停到她跟前。 “走吧。” 方何跟在她身后，迎着艳羡的目光，穿过还要苦哈哈训练的人群。 她跟着吕昭来到教学楼，被带进间空教室。 “要我干什么呀？” 吕昭从帆布包里拿出个饭盒，里面装着方方正正的一块三明治。 加量、加料plus版。 “吃饭。” 她掀开了盖子，偶尔看下吕昭，发现她脸色很差，眼下透出淡青，被冷白肤色衬托得明显。 方何试探着开口：“这个是从哪里买的轻食吗？” 吕昭手指敲了敲手机侧壁，歪头说，“我做的。” “谢谢。”方何看了看三明治，好想拿出手机拍照片，可是吕昭就在身旁，遂放弃。 方何啊呜咬了一大口，留下整齐的牙印。 “好吃的，吕昭你好厉害啊。”方何给予三明治五星好评，“不过你没课，怎么起这么早？” 方何从陈思宇那里得知她是服设专业X班的，从校园墙找人要了她们班课表，一周只有一天有早八。 她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吕昭也不拆穿，“我早上刚回学校，碰见你舍友了，她们三个人一块吃早饭，是没叫你吗？” 方何被说的好心虚，其实她习惯早上挨饿了。 “啊，不是的，她们叫我了，”此时眼观鼻鼻观心，最后选择诚实：“嗯……我又没起来啦。” 第3章 第 3 章 接下来的一周，方何每天掰着手指过日子，训练时偶尔有大二学长穿过操场拿快递。 望着她们的背影，方何忍不住想，会不会再次遇到吕昭呢？ 可惜，一周就这么平淡地捱过去了，周五晚上没晚训，倪槿提议全宿舍一起去聚个餐，方何想了想同意了。 “我就不去了，今晚有事。”李航说。 “啊？”倪槿挺失落的，“咱们第一次聚餐诶，你真的不去吗？” “嗯嗯，你们玩吧！” 倪槿本来提议吃烧烤，气氛会热闹一点，喝点酒还有助于增长气氛。 陆雪仪说只要不吃特别辣的她都行，方何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和吕昭约了明天上午见面，吃烧烤、喝啤酒，明天肿成猪头怎么办？ 于是三人在学校周围找了家火锅店，点的鸳鸯锅。 和陆雪仪完全相反，方何对辣锅眼都不眨，只是脸颊被熏得向外透红。 她的唇色诱人，陆雪仪看着看着，问她：“你真不嫌辣吗？” “不呀，真的不是很辣，”方何弯着眼睛笑笑，从锅里捞出肥牛，“要尝尝吗？” 如果是跟方何比较熟的朋友，都知道这个表情一般是她干坏事的前兆。 但陆雪仪被她文文雅雅的外表骗过，天晴了雨停了，她觉得自己行了。 就着筷子吃掉那片肥牛，她第一感觉是：不算特别辣。 然后……陆雪仪一嚼，嘴里爆开好几个花椒。 她脸色骤然变红，方何还是第一次看到陆雪仪露出这么吃瘪的表情，发出清脆的笑声，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 目睹作案过程的倪槿也憋不住笑意，顺手把冰饮料递过去。 口腔里麻麻的触感蔓延开来，陆雪仪连忙吐到纸巾上。 “方何——！！！” 如果不是火锅店不适合打闹，恐怕她早把方何打趴在地了，陆雪仪气呼呼地想。 她饭量小，没吃两口让方何气饱了，咬着吸管刷抖音。 刷到条热度特别高的同城视频，镜头主人公是陈思宇，坐在她身旁的金发女人露出一半侧脸，拄着下巴吸烟。 陆雪仪一眼就认出来她了。 她猜测对方的性取向是女性，难道和陈思宇是一对吗？出于某种直觉，她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毕竟一千条评论，其中有一半在要这金毛的联系方式，陈思宇没任何回复。陆雪仪觉得蛮有意思，转过手机问方何：“这个女生你记得吗？” 方何眯着眼睛，看清是吕昭，心想当然记得。 不光记得，还关系匪浅，明天还要一起约会呢。 她说：“嗯。” 倪槿也看了看，只看清了陈思宇，“这不是思宇姐吗？哇，两万多赞呢。” 陆雪仪没解释，把陈思宇的账号翻个底掉，终于从一条热度寥寥的视频点赞列表里找到了金毛。 吃完饭马上到熄灯时间，踩着点往学校赶，陆雪仪穿得高跟凉拖，跑起来特别费力。 她实在懒得跟着跑了，“你们先走吧，晚回去一会没事，实在不行我从一楼楼梯翻窗户进去。” “要是被宿管阿姨抓到怎么办？”倪槿有点好学生思维，焦急写在了脸上。 “没事的倪槿，”方何示意她先回去，“我陪着她。” 倪槿看了眼手机，点点头，迅速往大门的方向跑。 这时，一辆低调奢华的豪车停到了校门口，倪槿不由得驻目，内心滋生艳羡。 从车上走下来的人背个朴素的书包，跟这辆车分明处于两个世界。 而倪槿对她相当熟悉，脸上被不可思议的神情占据。 怎么会是李航？ . 开学这几天，方何不是穿军训服就是穿睡衣，从不认真打扮自己，每天架一副冷茶色的眼镜，给人留下乖乖女的印象。 难得周末，大家却已经养成生物钟，八点多全都醒了，洗漱完又躺回床上刷手机，方何就开个小灯，安安静静化妆。 换好衣服后，她准备出门，被倪槿从身后叫住。 “没看出来啊小何，你还挺会打扮。老实交代，要抛下我们干嘛去啊？” 方何笑笑，竖起食指在唇前：“保密。” 吕昭早上发微信，让她在学校南门等。 方何雀跃着下楼，看见一楼的大镜子，忍不住停下照了照。 今天气温高，她穿条牛仔短裤，上身是黑色的无袖针织衫，脖领连接到锁骨的地方还有个绑带蝴蝶结，显得气质柔和。 方何拍了两张照片，第一张发给朋友，拍第二张时稍微凹下姿势，凸显出腰线，发给了吕昭。 【我穿这样>3 第4章 第 4 章 还好吕昭眼疾手快，在实打实崴到脚踝前拉住了她。 原本脚就不舒服，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方何觉得自己真悲催。 “没事，我们快走吧，别挡道了。” 方何牵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硬撑着往前走。 走出场馆，吕昭让她原地等着自己去开车，望着她的背影，方何找了个石墩坐下。 脚踝有一点肿，她顺时针揉了揉，无事发生，又逆时针揉了片刻，惊恐地意识到不仅无济于事，好像还更痛了。 方何把脸埋在膝盖上，吸了吸鼻子。 好痛呀。 估算了下吕昭从这里到停车场，再从停车场开回来所需的时间，她顽强地站起身，没过一会就看到那辆白色保时捷。 方何没心思讲话，吕昭也不是会主动找话题的人，一路无言，快到学校时吕昭接了个电话，她开了外放，方何听见一个上年纪的声音，抱怨她很久没回过家了。 “嗯，行，”吕昭语气不热络，“待会五点多的时候我往回走。” 方何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本来想着，回宿舍路上跟吕昭撒个娇什么的，要是能有肢体接触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也不错。 下车后，方何拍上车门，蔫吧地朝她挥手。 紧接着，吕昭也下车了，方何有些疑惑。 “走吧，我给你送宿舍楼底下。” 方何连忙说不用，吕昭问：“真的不用？” “当然，你快走吧，家里人不是喊你回家么。” 吕昭笑笑，拉开副驾驶车门，示意她坐上去，方何不明所以，但照做。 她蹲下身，握住方何一边小腿，把鞋子和小腿袜一并脱下来。 吕昭低着头揉弄脚踝崴到的地方，金色发尾偶尔扫过她小腿，带来丝丝痒意。 蹭的，方何变成了一根火柴，脸颊到锁骨几乎要烧起来。 自上而下俯视吕昭，在心底不由自主描绘她浓密的睫羽、高挺的鼻尖。 她本能想把腿收回来，吕昭啧了声，让她“安生点”，然后她就成小鹌鹑了。 “疼为什么不说？”吕昭看着她的眼睛。 她却读不懂吕昭的语气，责怪吗？可是痛得明明是自己呀。 四目相接数秒，方何恹恹地移开视线。 “在水族馆的时候有周围有好多人，太丢人了，所以想等回学校再跟你讲。可是你家里人打电话，我怕、我怕耽误你时间。”说着说着，情绪一并扑上来，方何抬起手背掩在眼前，竭力控制情绪。 她戴了美瞳，哭起来对眼睛不好，但是…依旧不能阻止眼泪往下掉。 啪嗒啪嗒，水花落在大腿，映照她阴雨绵绵的心绪。 她承认自己情绪化、性格娇气，根本不擅长装乖。 吕昭站直身子，目光深处是方何看不见的漠然。 紧接着，她拉开方何的手，用纸巾轻点在红红的眼眶，拂去她的眼泪。 方何眼睫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下巴被勾起来时还很懵，措不及防对上吕昭极具侵略性的眼神。 拇指按在自己唇角，再用力就可以摸到犬齿的尖端，方何眼睛一眨不眨，痴痴望着对方。 “成小泪猫了。”吕昭眼里含着明显的笑意。 “不哭了好不好？送你回宿舍。” 动作、语气都略显轻慢，可是落在方何心头，怎样都是很好的。 她吸吸鼻子，心甘情愿地点头。 她原以为吕昭说的“送”只是字面意义的送，最多也就扶一下。 可下一秒，方何被打横抱起。 膝弯紧贴吕昭的胳膊，方何先是象征性挣扎了下，被吕昭训了。 方何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勾住她脖子埋在肩头，讲话闷闷的。 “吕昭，我沉吗？” “推测在95斤到100斤之间。” “…………” 啊啊啊。 方何想咬她，为什么不懂自己想听什么。 她又说：“其实我脚好多了，是你的功劳吗？可是下午我也揉了。” “跟朋友打球偶尔会扭伤，所以特意学过。” 方何悄咪咪抬起脸：“你还打球吗？什么球？” “排球。” 她在心里哇了声，对吕昭的滤镜又加一层，“我什么时候可以看你打球……” 话音未落，迎面走来几个女生。 “哎，你们看，那是方何吗？” “是啊，方何——” 方何十分不满地闭上嘴巴。 是同班的几个女生，跟方何寝室的人处得都还不错，军训时偶尔凑到一堆聊天，还来寝室给她送过零食。 方何从吕昭怀里下来，和她们打过招呼，领头的女生笑话她怎么叫人抱着，方何苦着脸说扭到脚了。 “哈哈哈，我行李箱里好像有红花油，回头给你拿啊，我们先走了。” “谢谢啦。” 从始至终，吕昭站在她身旁等候，没主动说一句话。 脚踝没有到影响正常走路的程度，方何也不好意思再让抱了，和吕昭并排走到寝室楼下。 “好了，快回去吧。” “嗯，拜拜。” 方何心里仍依依不舍的，一点也不想看见对方的背影。 上到二楼，她从楼道窗户向外望，吕昭身披暮光，渐行渐远。 被幸福感充盈的同时，又浮上一丝空荡荡。 . 周末不用训练，但晚上要集合。 说是晚训，其实就是聚在一起聊天、唱歌，陈思宇穿着睡衣就过来了，让她们老实点别咋呼。 维持完纪律，她走到方何那一堆，问她脚好点了吗。 室友好奇地看过来，方何摆摆手：“没关系的。” “行，下午吕昭就发消息说了，但是我才睡醒，要不然直接让你在宿舍休息了。” 陆雪仪正玩手机呢，听见这个名字耳朵一动，震惊极了。 方何往上推了下镜框，颇为不好意思地握住膝盖，“真的没事的。” 说话时，方何目光盯向她手里的烟盒，她一看就不会抽烟，陈思宇故意摇一摇：“走不走？” 烟盒是粉色的，印有浪漫的粉玫瑰图画，方何问，“吕昭也抽这个烟吗？” 方何完全不是陈思宇想象中那样木讷，反而很有意思。 她不顾形象地扶着方何肩膀，连声大笑，吸引周围好多双眼睛看过来。 “她呀……她才不抽这种细烟呢。” 接着，陈思宇凑近她，神秘兮兮道：“她喜欢劲儿大的。” 陈思宇走后，气氛变得很古怪，李航觉得她们之间的对话很怪。 倪槿勾住她胳膊，亲切地问：“小何，你跟思宇姐很熟吗？还有吕昭是谁啊？” “这个，”方何攥住衣摆，有些纠结，“我最近在跟一个人，嗯，接触？” “什么，谁啊？！小何你可以啊，这才开学几天。”倪槿捂住嘴巴，控制住音量，“是咱们班的吗？你给我指下呗，那个戴眼镜的男的吗？” “……” 方何突然不想讲话了。 直到今天，方何依旧记得很清楚，她高二时被短暂孤立过一阵子，原因是性取向。 那对她来说是绝对的无妄之灾，事情起因是有人向她告白，方何直截了当拒绝了对方，他表面上没作纠缠，背地里却在各种校园告白墙造黄谣，说的有鼻子有眼。 高中校园里，越猎奇的消息传播速度越快，许多不认识方何的人信以为真，跟她有点头之交的人想：“看着挺文静的一个女孩，私生活怎么这样？” 由于性格内向，方何朋友不多，知心朋友更是寥寥，当时有个朋友向她求证，方何向对方透露了自己的性取向。 然后这个消息就满天飞了。 “正常”人的歧视链里，同性恋更是罪加一等。 方何不堪其扰，当众跟那个人提出绝交，那个人因此发起了对方何的孤立，更过分的还有身体上的霸凌。 方何不是好捏的柿子，受到欺负当场会反击回去。 尽管如此，她依然产生了转学的念头。 妈妈得知事情原委后先是暴怒，在方何表达出想转学时被气笑了。 她问方何：“宝贝，你认为你是同性恋有错吗？” 方何以为她要教训自己，梗着脖子倔强道：“我当然没错。” 她心里想：我从一生下来就是个同性恋了，如果同性恋是错，那错误的根源在谁，真难说吧！ 然而方瑶说：“行。”当即播出去一个电话，跟对方寒暄几句后直切主题，要求校方开除两个人，造黄谣的，还有带头霸凌方何的。 这事很简单，无非就是欠个人情、花点钱罢了。 重要的是，她不可能让女儿白白挨欺负。 方瑶本就是个粗人，粗人有粗人回击的方式。 她找了几个老头老太太，闹到对方家长单位，大肆宣传自己女儿在学校遭到霸凌，弄得人家鸡犬不宁，带着没管教好的孩子上门道歉才肯高抬贵手。 风波过后，没人敢在明面上议论方何。 方何再怎么坚强也是个青春期的小孩，她为此阴影，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窃窃私语。 那段时间方何陷入一种极度不安的状态，开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 “可是她们肯定还会在背地议论我，早知道我就不讲了，我还以为她会像陈琦一样理解我，我把她当朋友呢……” 因为焦虑，她开始揪自己头发。 “停。”方瑶制止她的动作，“我想，你有必要明白一件事。” “作为母亲，我全盘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性取向是客观事实，你认为自己没错，只是不应该告知别人，他们却因此议论你，孰是孰非，无论在法律还是社会层面都没有盖棺定论。这是她们与你之间天然存在的，思维与认知的壁垒，这并非你的课题。”方瑶抚摸她的脸颊，“你需要的不是理解，而是权力。” 虽然方何听得云里雾里，但焦虑的情绪散却了，她懵懂地点头，认为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成为和妈妈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