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瓣莲纹陨落时》 第1章 神堕 桐真山的雪是烫的。镜桐真站在屋外,看着飘下的雪花,心里蓦然有些惆怅。 细雪落在他苍白的指尖,顷刻间灼出几点焦痕------百年前那场神罚烧尽了他的神骨,如今这副凡胎连雪都承不住了。他下意识摩挲颈间莲纹,第七瓣边缘已泛起金红血丝。他竖起上衣襟,挡住了脖颈上的莲纹,正要往回走,一个孩童跑了过来。 "神君大人!神君大人!" 镜桐真闻声转过头,积雪从肩头簌簌滑落:"出什么事了?" "山下..."那孩子喘了口粗气,"山下又发瘟病了,实在是控制不住,才来找您。" 雪越下越大,镜桐真身形晃了晃,扶住廊柱的指节泛起青白。百年前的那场神罚让自己的神力亏损了近一半,更让这具躯壳成了漏风的灯笼,稍用灵力便痛如凌迟。颈间莲纹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所剩无几的时日。山下...终究是数百条性命。他闭了闭眼,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 就在这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不远雪幕中有一个人,青衫拂过枯枝,腰间桐木坠子撞出轻响------尘封的记忆裂开一道罅隙,他想起自己曾经收留的一叶承载愿力的古老祭舟,幻化成人后总爱拉着他去逛集市,缠着他让他教法术。 可那人转身的刹那,漫天梧桐叶碎作飞雪。 他苦笑了一下,掌心金血渗入雪地。舟早就碎了,人也不复存在。孩童看着几乎跪在雪地里的神君,攥着他衣袖的手不住发抖:"神君大人,您怎么了?" 镜桐真摇了摇头,将一枚铜镜虚影按入孩童掌心:"拿着它,可避邪气。" 孩童盯着镜中流转的莲纹,抽噎着将他扶起:"我们先回屋..." "先去山下。"镜桐真截断她的话,咽下喉间腥甜。 山道上的雪浸着黑红污渍。流民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溃烂的皮肤下浮现骨翼状血纹。镜桐真闭眼凝神,铜镜虚影悬于头顶,镜光所照之处,哀嚎声渐弱,而他颈间莲纹又绽开半瓣。这是他第一千五百次动用禁术。莲纹绽到第十瓣时,他就要死了。 当他指尖触到最后一个流民的额心时,地底突然传来轰鸣。?"是邪阵。"镜桐真眉头一皱,铜镜骤然碎裂,反噬之力让他踉跄跪地。他强行将流民翻身,掀开上衣,赫然露出背脊上蠕动的双骸骨翼图腾! "..冥骸,你竟然还活着?"镜桐真以掌击地,金血化作锁链缠向骨翼,却被震得虎口迸裂。图腾中央忽地睁开一只血瞳,嘶哑笑声在风雪中回荡:"镜桐真,好久不见------" 黑焰自骨翼喷涌而出,直扑角落蜷缩的幼童。镜桐真咬牙结印,却见一道青影掠过。"我来!"少年广袖翻飞,袖口焦痕如燎原之火。他凌空划出血阵,黑焰竟乖顺地汇入掌心------那腕间密密麻麻全是烛泪状伤疤。震感渐消,镜桐真却呆在了原地,方才那少年使用的招数,分明是数年前,他教祭舟的手法——那由众生愿力凝聚的灵物,学起术法来总是带着特有的灵韵轨迹。镜桐真楞了片刻,强撑着身子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你是何方人士?这手法从哪里学来的?"愈舟抽回手轻笑:"游方术士,愈舟。" 听闻,镜桐真冷笑了一声,"游方术士?"他还要开口问,不料愈舟岔开了话题,"刚刚真是有惊无险,我这三脚猫的阵法也是出了风头。"当年被堕落在这里,全是依靠了那祭舟,若不是他为我挡下天雷,我又何尝不是凡胎肉身,但祭舟...他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他叫住,"仙人,你受伤了。"镜桐真抬手摸了一下颈脖,原来是渗出的血柒红了白色的衣领。愈舟突然往前凑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事物,温热的气息拂过镜桐真脖颈处的莲纹,他抬手用指尖指着那出渗出雪的伤口。镜桐真看着他的指尖竟变成了碧绿色,刚刚被伤口吸入的邪阵残余竟自觉的跑到他哪里去了。"好有意思啊,这个阵法,送给我研究研究?"愈舟说完更加专注的去吸收余阵,却被镜桐真拍掉了手,"想死么?这邪阵连神躯都能蚀,你又能如何?"愈舟撇了一下嘴,"不要小瞧我好不好,我可是不死不灭。"镜桐真没说话,显然不相信。"刚刚破坏你出威风,这个赔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糖画,也是一个船形,糖丝缠成歪扭的"愈"字。他又想起百年前器灵总爱刻这字。孩童跑过来接了糖画,刚刚震感时这孩子早就躲了起来,机敏的躲在了别处。"神君大人,外面风雪太大了,回去吧。"孩童扶着镜桐真往回走,途中镜桐真回头看了一次,那愈舟早就不见了踪影。 大家想象的镜桐真,愈舟和小宁柠是什么呢?[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神堕 第2章 百年 孩童低头看着手里船形的糖画,那歪扭的“愈”字让她莫名烦躁。她试探地咬了一小口,坚硬的糖块硌得牙疼,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弥漫开来,她立刻呸呸吐掉,“这什么糖画啊,一股怪味!”镜桐真脚步微顿:“什么味道?”“就像...”宁柠皱着鼻子,“烧焦的木头。”镜桐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百年前天雷落下时,祭舟本体碎裂焚烧的气息... 他沉默片刻,“不喜欢就扔了吧。” 屋外的风雪依旧没减,冷风顺着木屋的缝隙吹进屋里,冷的人直打哆嗦。宁柠抱着臂,使尽的揉搓着胳膊,一边往炉里添柴火。宁柠就是孩童,几百年前镜桐真倒在这时候她就已经在了,浑身脏兮兮的,缩在角落的灌木里,在那之后宁柠就一直跟着他。蚀心骨的折磨不仅烙印痛苦,也锁住了她这副受诅咒的孩童躯壳。 "神君大人,还冷吗?"火已经大的能照亮整个屋子,镜桐真却还是觉得冷,被子被裹得更紧了些。 屋外------桐树林 愈舟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艰难的往镜桐真住所走去。胸口闷的厉害,手背皮肤下隐约有青黑色的细线如活物般游走,加上寒夜使他的嘴唇都发了白,但直觉让他去找镜桐真。屋里的火光照应出两个人影,愈舟松了口气,用力拍打着门。"神君大人,这么晚还有人来找您吗?"宁柠问着,却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镜桐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正犹豫着,却听到门口处传来微弱的声音。"神君...救救我......"这声音让镜桐真心里不由---颤。"宁柠,去开门。"镜桐真勉强着站起来,身子是一天比一天弱。等到宁柠把门打开,愈舟已经躺在了地上,手捂着胸口,眉头皱在一块,似乎疼痛难忍。"神君大人,好像晕过去了。"宁柠说着费力的把愈舟往里拖,整个人都往后倒,最后实在拖不动了,点了符文让他自己躺在床上。镜桐真穿着棉衣,看着床上的愈舟,嘴唇发紫。"好像中毒了。"镜桐真嘀咕了一句。"中毒?会不会是外面太冷冻的?"宁柠有点不信。镜桐真摸着愈舟的额头,已经开始有点烫了,"宁柠,你看。"他说着,伸手解开愈舟的衣领,愈舟衣襟下的青紫纹路突然蠕动,皮肉凸起数根骨刺。镜桐真按住他痉挛的手腕,发现那些骨刺尖端竟凝着冰晶------与百年前昭明堕魔时,洞穿自己神核的冰棱一模一样。 宁柠看到他中的毒,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不自觉的抓紧了自己的胳膊。?"怎么了?"镜桐真坐在床边,还在看着愈舟的毒,却察觉到宁柠的不对。"神君,我看这毒还是有些严重,我去准备些草药。"宁柠说完就要往厨房跑。"你知道解药?"镜桐真扶着塌床边站了起来,"蚀心骨,我从来没教过你这毒的解法。"宁柠看着虽然身体瘦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镜桐真,却还是给人一种威严的错觉。许是刚的门没有关严,火光摇摆不定。"是...山下的郎中教了我一点,我偶尔也跟着他学点草药。"镜桐真盯着她半响没说话,"宁柠,''他说着重新坐回床边,"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吗?"镜桐真垂眼看向愈舟,声音比刚刚柔了许多。宁柠站在原地,捏这自己的手臂更紧了些,半响才开口,"记得,不能墮入魔道,不能学习禁术。"风似乎小了些,火光轻轻摇曳着。镜桐真点了点头,"去吧。"等到宁柠跑远,镜桐真看着愈舟,熟悉感一直没减退。"真的是你吗?祭舟。"镜桐真喃喃的说,心口不觉的疼痛,再看愈舟的面色已经白的吓人。镜桐真抬手将他脸上的发丝拔到一边。不痛吗?为什么到现在一声也不坑。蚀心骨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你和冥骸是什么关系。镜桐真的思绪万千,却还是把愈舟扶起来,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金血顺势流出,镜桐真将伤处贴上愈舟的唇。金血触及愈舟唇瓣的刹那,竟逆着重力攀上他苍白的脸,在皮肤表面织出蛛网般的镜纹。那镜纹的脉络走向,竟与当年祭舟本体上天然形成的灵纹如出一辙!镜桐真颈间莲纹骤然开裂,一滴金血坠在愈舟心口,化作迷你祭舟图腾。 ''我这虽然不能彻底根除,抑制住到不难。''蚀心骨唯一的解药就是冥骸本人的金血,镜桐真的血只能起到抑制。愈舟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镜桐真却因为流血而感到眩晕,竟不觉倒在愈舟身边,晕了过去,手上的血还在流。桐真山深处有片禁地,半人高的禁幽草如同鬼手般摇曳。唯有一块诡异的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个腐朽的木偶。而木偶脚下,几株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冥血草,正是此行的目标------能抑制蚀心骨毒性的解药。越靠近那木偶,宁柠体内的蚀心骨蛊虫便越发躁动不安,像无数细针在血脉里攒刺。宁柠的绣鞋深陷进散发着腐臭的泥泞里,禁幽草锯齿状的叶片毫不留情地刮破她的裙角,留下道道血痕。这些嗜血的妖植贪婪地嗅着她血脉里蚀心骨毒的气息,兴奋地绞缠上来,草芯渗出粘稠腥臭的黑液------百年前,正是这种带着冥骸诅咒的毒液,浇灌在她被蛊虫撕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将痛苦烙印进骨髓。"滚开!"她嘶吼着,猛地撕下外衫裹住手臂,不顾一切地向中央的"净地"狂奔。布料瞬间被那黑液腐蚀出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蜂窝状孔洞。禁地中心近在咫尺,头顶的月光却骤然被一片巨大的阴影吞噬------是那木偶无声无息地抬起了头!"喀啦...喀啦..."令人牙酸的关节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傀儡木偶那颗原本低垂的头颅,以一种非人的角度缓缓抬起。宁柠被无形的恐惧攫住,跌跪在地,冰冷的腐土浸透膝盖。她惊恐地看着木偶空洞的眼窝深处,一只闪烁着暗金光泽的蛊虫缓缓爬出,那对虫翼振动的频率,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嗡鸣,与百年前钻入她耳道、啃噬脑髓的蛊王一模一样! 腐朽的关节扭曲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木偶仿佛下一刻就要活生生走下来!"啊啊啊------!"极致的恐惧化为歇斯底里的愤怒,宁柠抓起手边的石块,用尽全身力气疯狂砸向木偶!与此同时,怀中那枚冰冷的铜铃如同垂死挣扎般剧烈震动起来! 铃舌早已被冥骸炼化成蛊虫,此刻正疯狂啃噬着她锁骨下那道旧疤,更深、更狠,仿佛要钻入她的心脏!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冰冷的指尖沾着朱砂点在眉心,母亲空洞的眼神,虫窟里噬骨的剧痛...一同炸开!宁柠眼前一黑,痛得蜷缩在地,呼吸急促得像破败的风箱。飞溅的石屑碎块中,恍惚间,宁柠仿佛又看见了十岁的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般在木偶巨大的掌心绝望地跳舞。冥骸的声音如同毒蛇钻入耳中:"好孩子...试试这新炼的''蚀心骨''..." 蛊王振翅的嗡鸣如同钢针扎入脑海,瞬间撕裂了虚幻的回忆。宁柠浑身一僵,目光死死钉在木偶裂开的胸腔里------那里面,赫然躺着一个沾满灰白糖霜、颜色刺目的拨浪鼓!那是她被丢进万蛊噬心的虫窟前,冥骸"慈爱"地塞给她的"生辰礼"。"呵...呵呵..." 宁柠喉间溢出破碎的冷笑,泪水却混着嘴角咬出的血丝滑落,"原来...你连这最后一点虚假的悔意,都是算计好的道具..." 刻骨的恨意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她颤抖着,用尽力气向木偶爬去,掏出火折子。微弱的火苗跳动,清晰地映照出木偶后背那行深入木髓的刻字:献祭者涑樱,癸卯年亥时三刻。正是镜桐真将她从尸山血海中"捡"回来的那个时辰。 写的可能不好,太家多担待[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百年 第3章 身份 火折子倏地熄灭,四周彻底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宁柠强忍着蚀骨的剧痛和翻涌的恨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去脸上的泪与血,又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新的火折子。微弱的火苗再次燃起,她咬着牙,将火源凑向那腐朽的木偶躯干,决心将它付之一炬。"咔哒------咔哒咔哒------"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朽木断裂又似骨骼摩擦的诡异声响,猛地刺破了死寂。宁柠动作一滞,猛地抬头------只见那木偶正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那张用简陋刻痕勾勒出的木脸,嘴角的裂缝竟咧开到一个非人的弧度,几乎要撕裂到耳根的位置!"怎...怎么?"木偶发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每个字都伴随着细微的、仿佛虫豸在内部爬行的窸窣声, 听得人寒毛倒竖,"想...想杀...杀我?"宁柠被这突如其来的"活物"惊得浑身一抖,手中的火折子差点脱手掉落。"来...来啊。"木偶发出断续而诡异的"咯咯咯"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禁地里回荡,空洞又渗人。 "只不...不过...在...他身边...边...呆了...呆了几百年..." 木偶的"目光"似乎穿透黑暗,牢牢锁住宁柠,"就以为...为能脱离...我...我的掌控了?"宁柠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我...我告诉你吧..." 木偶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嘲弄。话毕,宁柠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麻木。她伸手,毫不犹豫地探入木偶裂开的胸腔,将那个沾满陈年糖霜、象征着无尽屈辱的拨浪鼓拔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它揣进怀里最贴近心口的位置。木偶那咧开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腐朽的木纹扭曲成一个"满意"的弧度。"好...好孩子。" 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嘉许,却更显阴森。宁柠没有再看它一眼,仿佛那只是一段真正的朽木。她蹲下身,动作机械却精准地采集着木偶脚下的冥血草,每一株都带着泥土的冰冷和禁地特有的阴寒气息。采到最后一株时,她动作微微一顿,头也不抬,声音平板无波地问道:"那人,也是你安排的?" 她指的是愈舟。"愈...愈舟,"木偶的声音依旧断续,却透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确实是...是我安排的。你要...要和他''好好''联手。他体内的''引魂香'',会让他乖乖听话的,只是...时候未到。你的...蚀心骨..." 木偶的"视线"仿佛能穿透衣物,落在她心口,"...又发...发作了?" 这似乎是在确认,也是在提醒她受控的现状。宁柠采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奇怪...他这语气,竟似真不知愈舟已脱离掌控?还是...试探?'' 她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毒发之事。收好最后一株冥血草,她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前方渐亮的天空。 "你和我说的,我已经有选择了。" 她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之后...我会想办法。"晨光艰难地穿透禁地弥漫的薄雾,微弱地洒落下来。随着光线增强,那木偶的头颅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咔嚓"一声轻响,再次无力地耷拉下去,变回了一具毫无生气的死物,一动不动。宁柠抬手,用沾满泥污和草汁的袖子狠狠抹了把脸, 试图擦去泪痕和血迹,嘴角却僵硬地向上扯了扯,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毫无温度的"笑容"。她不再看那木偶一眼,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林外木屋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着千斤镣铐。回程路上,远远望见山腰处临时搭起的棚子,几点微弱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村里的郎中带着几个身体稍好的村民,正用她留下的铜镜虚影驱散着残余的邪气。 等到宁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间熟悉的木屋,天已大亮,肆虐一夜的风雪也奇迹般地停了,只留下一个银装素裹却死寂冰冷的世界。她推开门,清晨微冷的空气裹挟着屋内残留的炭火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视线下意识地扫向内室,宁柠的心猛地一沉------只见镜桐真安静地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脸色是失血后的苍白,平日总是梳理整齐的霜白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畔。最刺眼的是他露在薄被外的手腕,裹着厚厚的白色布条,上面洇出的暗红血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毒花。"神君!" 宁柠惊呼一声,连手中的冥血草都顾不上放下,几步冲到床边。她焦急地推了推镜桐真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镜桐真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鼻息...."他昨夜为救我,耗费了太多本源之力,需要静养休息。"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宁柠猛地回头,只见愈舟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盛着清水的木盆,肩上随意搭着一条半旧的毛巾。 他的神情平静,眼神深邃,仿佛昨夜那个濒死的人和此刻端水伺候的人毫无关联。宁柠看着愈舟,心底那股因木偶话语而升起的、混杂着警惕与厌恶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 她抿紧了唇,没说话,但那紧蹙的眉头和下意识移开的目光,已清晰地表明了她的不信任和排斥。愈舟走到床边,将木盆放了上去。"你干什么?"宁柠一把住他的手腕,不由得有些紧张。愈舟指了指镜桐真额头上的汗,"擦擦。"...宁柠看了他许久,才放开手,站在一旁看着。"你就这么看着吗?不忙别的?"愈舟拿着湿布贴上镜桐真的脸,斜眼看了眼宁柠。"我有话问你。"宁柠说,"等你忙完了,正好问你。"屋外,又下起了小雪。愈舟和宁柠站在前院里,谁也不说话。半响,愈舟忍不住了,"不是说有话问我?"宁柠盯着他,"这桐真山几百年都没来过外人,你来的突然不说,还在神君面前晃,到底为了什么?你是冥骸的人。"最后一句说宁柠说的特别的笃定。愈舟听完也并不惊讶,摇了摇头,"冥骸确实对我有恩,但我不是他的人。"你想杀了神君?"宁柠像是没听进去,手腕突然蔓延黑色纹理延至手心变出了把墨雨剑。愈舟叹了口气,"原本,我是应该这么做,但现在我并不认为这是对的。"他说着抬头向木屋看去,"等他醒来,我会向他说明一切。"宁柠愣住了,她没想到愈舟会变卦,"你知道多少?"我只知道这是阵法,当日也是冥骸施的法让我进来的。"愈舟回忆着。 ------碎镜殿 冥骸一身墨绿衣,头戴斗帽,背对着眼前救出的新人。"在下多谢教主救命之恩。""我救你,并不是没有代价。"冥骸开门见山。"自然。""从今日起,你就叫愈舟,我要你去帮我摧毁一个神。"冥骸似笑非笑。"神?"愈舟不解,借而抬起头,方才作辑,却瞧见冥骸的脚下有着些金血混着些黑冰,形成一种恶心的粘液。愈舟抬起头,似乎要把冥骸看穿了,他却一点察觉都没有。"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墮神,留着也没什么用,只是帮他早日解脱而已。"冥骸说着,突然转过头,发出咔哒一声。愈舟错愕了一下,竟是个木偶的头。木偶的眼睛是空心的,少有些虫飞出环绕在周围,愈舟又顺势往下看去,目光停留在他的手关节处,是个整体的木偶。他咯咯笑了起来,声音难听的愈舟像是听见了鬼哭。“等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说着,不知施了什么样的手段,愈舟回过神,已然站在了一个树立着桐真山石碑的山脚下。"这是我设的一个幻镜,他就在这里,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木屋前 “你被他送到这之后,他再没出现过?"宁柠问,手中的剑早已收了回去。愈舟点了点头。"那你也不知道他给你下了蛊?"宁柠继续问。愈舟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按住心口:“蛊?...难怪...昨夜除了闷痛,还有种...被什么东西啃噬心脉的寒意...” 宁柠还想问,屋内的炭火似乎将尽了,一丝寒意悄然渗入。就在这时,木屋内传来一阵压抑而虚弱的咳嗽声。 太家觉得宁柠会如何选择呢[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身份 第4章 坦白 愈舟一转头,却见宁柠早已一步当三步跑了上去。“神君!”宁柠跑到床边,“感觉怎么样?”镜桐真抬起头看她一脸的担心,拍了拍她的手,“不打紧。”宁柠皱起眉头,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神君,昨夜我已经去找解药了,您又何苦这样?”宁柠看着他这样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昨夜,我本是想等你,但那时毒已深入命门,不得不…”他说着咳了起来,宁柠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神君,我知道了,不说了。”愈舟站在门边,阴影笼照了他半边身子。等到他们说完,才开口,“昨夜多谢神君,我这样一个人,神君还愿舍命救我。”闻言,镜桐真问他是那样的人?为何这样说。“在下只不过一个游方术士,浮萍之末,栖梧而安。”一句浮萍之末,栖梧而安让镜桐真突然抬起头,手不自觉抓紧了被褥,“祭舟,真的是你。”他的目光在愈舟身上停了好久,想要再找出些他就祭舟的证明,愈舟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已经完全没到了阴影里,“什么?什么祭舟?”脑海里突然回闪出一些零碎的片段,他捂着脑袋,使劲的摇着头。是他拉着镜桐真去集市,是镜桐真教他术法,是他缠着镜桐真一笔一划写他的名字,是镜桐真给予了他一切。宁柠看看镜桐真,又看了看捂着脑袋的愈舟,满是不解。镜桐真扶着床边,想要下去,窗外的雪停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在了镜桐真身上。“‘浮萍之末,栖梧而安’那时你踡在我的手心,问我何处才算归巢…”他说到苦笑了一下,“祭舟…对不起,还是让漂泊了这几百年。”说完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宁柠虽然不知道具体,但也猜出了个大概,她扶着镜桐真下了床,瞟了一眼愈舟。愈舟早就停了下来,只是呆呆跪坐那,不说一句话。镜桐真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不对,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镜桐真正想着,愈舟却靠了过来,头发触碰到掌心的一瞬间,镜桐真回过神,只听见愈舟叫他师尊。昏黄的光延伸至镜桐真的正面,恰好照亮了愈舟的脸,眼尾的一抺红,让镜桐真不自觉顺了顺他的头发。宁柠正出神,锁骨下的蚀心骨蛊虫突然暴起撕咬——是冥骸通过木偶感知到愈舟的回归,在警告她加快行动。她疼得松开镜桐真,蜷缩在地。镜桐真察觉不对,转头看去说道,“祭舟,你帮我去弄点草药。”镜桐真说着蹲了下来,“宁柠你别怕,马上就好了。”“神君…草药在厨房…”心口都疼痛让她嘴唇发白。祭舟闻言连忙去厨房把草药拿来过来。宁柠抓起草药就往嘴里塞。“师尊,我有话和您说。”镜桐真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宁柠,“蚀心骨在这时发作,看来是要催你动手了。”他说的温柔,像是一直知道。宁柠听闻一愣,放下了草药,却不抬头看他“神君…你一直知道?”镜桐真却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别怕。”愈舟扶着镜桐真往外走,宁柠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草药,笑了起来。她抽出袖中的墨雨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闭上了眼,泪却如小雨般滚落下来,蚀心骨的痛再次袭来,宁柠猛然想起在禁地里冥骸对她说的话。“涑樱,你帮着我困住他这几百年,现在也该结束了。”宁柠不禁一抖,“什么意思?结束?”“我要你去杀了他,这几百年我留着他,就是希望找到他当年创镜屋阵的办法……”宁柠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知道你们恩怨,我也不想结束。”她抬起头,有些愤怒。冥骸却突然笑起来,“我找到复活你娘的办法了,这样,还不想结束吗?”宁柠听到这话,不禁握紧了拳头,将头偏了过去。“好孩子,只要你杀了他,你就能见到你娘亲了。”“不…不,我娘不会回来了。”宁柠摇头后退,她的脚陷入泥潭,跌坐在地上,“不杀他,只有他杀你,你想让他出阵你就得去死,只有他杀了你才能出来,我会找人替代你做为新的阵眼。”宁柠听着他的,眼里全是震惊。“你杀了他,我就放你出来,带你去见你娘。”“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你就是阵眼。”宁柠睁开眼,手里的剑也放了下来,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径直走向镜桐真。屋外,镜桐真盯着愈舟出神,“师尊?”镜桐真回过神,将目光转移至雪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都知道。”“您都知道?那为什么?”“宁柠是无辜的,其实这阵也没什么不好,倒是过了几百年安稳生活,唯一不好的…”镜桐真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愈舟,勾起了唇角“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了。”愈舟不明白,挠了挠头。“如果真要结束了,那也应该是我,宁柠也该自由了。”“师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镜桐真说"当年神核破碎时,"镜桐真抚过窗棂上烫焦的雪痕,"我便发现这山的雪永远灼热,枯木逢春却无活物——整座山都是倒映我神格的镜屋阵。不过,这并不是镜屋阵,是仿的。所谓安宁,不过是阵眼维持的假象。" “师尊可知如何破阵?”愈舟问。镜桐真没说话,而是转移了话题,“你和冥骸是什么关系?”“百年前我的神魂碎裂时被他捡了一块…他帮我恢复成现在这样。”镜桐真点点头,“那现在呢?”愈舟看着眼前消瘦的如同枯柴似的镜桐真,朝着他靠了过去,将他整个人环在怀里,他手臂环住镜桐真腰肢时,腰间桐木坠滑进对方衣襟——那冰凉触感让两人同时战栗。百年前祭舟最痴缠时,总爱把这坠子贴在师尊心口。愈舟咳了一声,“现在我只想带师尊出了这防阵”。镜桐真愣了一下,整个人突然动不了了,愈舟偏了一下头,“然后…保护你。”镜桐真瞧见某人的耳朵都泛起了红便从怀里掏出一条银色丝带,“这是,我之前送给师尊的?”镜桐真点点头,颤抖的手,将丝带递给愈舟“帮我戴上吧。”镜桐真说着,闭上了眼。愈舟记得镜桐真每次带上这丝带都是要去闭关了,“等这些时日过去,我就答应你破了这阵。”宁柠靠着窗边,看着愈舟亲手用丝巾蒙住了镜桐真的双眼,镜桐真的身影完全被挡住,只留下愈舟背影。‘神君…’纵然心里的不舍达到了顶峰,但她心里却早有了计划,‘神君,一定会安全出去的。’宁柠转身从后门跑向了禁地。 好吧,下一章才是宁柠的选择[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