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九千岁,拿捏》 第1章 穿越 十月的南周土地,秋意正浓,萧瑟秋风吹着见黄的野草,簌簌发出不安的响声。 小路旁被摇曳野草遮住的一座破庙内,动着不甚清晰的人影。 赵凉絮意识刚清醒,只觉得周围嘈杂无比,耳中嗡鸣作响。 身上压着什么东西让人喘不过气来,全身上下那不容忽视的疼痛逼迫着赵凉絮不得不睁开眼。 赵凉絮紧皱细眉,用了好大意志才睁开双眼,方睁眼便看到正上方是破败漏风的屋顶,来自外界的冷风穿过蛛网和梁木中的缝隙刺激着赵凉絮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她的衣服本就不厚,如今又不知被谁扯开,薄薄的几层布料堪堪挂在她身上只能起到一点遮挡的心理作用。 她转动眼珠,看向带给她不适和痛苦的根源,她身上伏着的一个衣着褴褛的脏兮兮身影。 旁边还有两个衣着相似的人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她。 三人带给她的不适感让赵凉絮厌恶的猛吸了几口气,这可真是让人糟心的灾难现场! 见赵凉絮睁开眼睛,这两个人眼神交流了一下,狞笑着将手伸向赵凉絮。 赵凉絮眼睛一跳,刚想伸手挡住。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记得自己正躺在病床上留遗言,转眼间却到了这里。 看了看身边破败的建筑,她捕捉到了大脑内一些零碎的记忆,赵凉絮发现,她好像穿越了。 是这样啊。 想必是她已经死了,死后又穿越到了这个地方。 毕竟她早就被绝症折磨的形容枯槁,可刚刚抬起的手臂虽然瘦的可怜,却没有她常年被针管扎的淤青的痕迹。 真可怜,穿越过来竟然是这样一副场景。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可怜,她也是倒楣。 那些涌入的记忆暂且不去梳理,当务之急,至少先脱困。 她伸出手摸索地上的石头。 这只手被其中一个男人按住,赵凉絮强忍着恶心,用尽全力反抗,她的肾上腺素十分配合,赵凉絮剧烈的反抗让三人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趁着这个空挡狠狠用额头撞上最靠近她的那人的眼睛,男人痛呼,另外两人放在赵梁旭身上的注意力有一丝松懈。 这几秒工夫间,赵凉絮给那个眼睛受伤的男人狠狠怼了一膝盖,手上抓住一把石子沙土向另外两人扬去。 三人瞬间被眼中的异物疼得嗷嗷叫。 赵凉絮皱着眉头拾起身旁一颗有分量的石头,盯紧其中一个男人,用尽全部力气砸过去。 那人惨叫一声,赵凉絮也不再管三人如何,没有丝毫留恋地转头就跑。 她可打不过三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至于那个被石头砸中的人。 呵,死了最好。 赵凉絮跑了没两步,受伤最轻的男人追了上来。 正当赵凉絮一边拼命往前跑一边思考对策时,她的耳边擦过一条细剑。 稳稳当当射在了身后男人的胸口处。 赵凉絮转头望去,一队人马映在她浅色的眸子里。 为首的是一个十分高壮的身影,他俯视着赵凉絮。 这人年龄大约三四十,脸上带着战场拼杀过的血气,他的眼神扫过自己,那是一种很让人不适的眼神,让赵凉絮不爽,她想要把这人拽下马来,狠狠打一顿。 旁边一个似乎是副官的人下马来查看她的情况。 他腰间有剑鞘,那柄剑是他掷的。 那男子十分小心地尝试替她拢了拢衣裳,却发现赵凉絮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根本无法遮蔽身体,他避着视线将身上的披风盖在赵凉絮身上,将她的身体遮蔽好后又移回视线,却在看清她被凌乱头发下的脸时惊呼一声。 “将军,是赵公主!” 呦,赵公主,敢情她还是个公主呐。 一个公主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呢? 赵凉絮现在搞不清楚,此时危机的短暂解除让她身上的疼痛开始叫嚣存在感,她无暇顾及脑海里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 “哦?赵公主?呵,赵公主怎么出现在这里了,还搞成这副模样。” 马上的周锋有些惊讶,将眼神停在赵凉絮脸上。 “公主从北方一路逃过来,想是吃了不少苦头啊,这样漂亮的脸蛋......看起来招致了许多祸端,可真叫咱们怜惜不已。” 周锋背后的军士都随着周锋的话哈哈大笑。 周锋脸上并没有任何怜惜,只是带着些思索。 赵凉絮没听清周锋的话,但其他人的笑声显然表明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两人离得距离有些远,她努力分辨周锋接下来的话,听着那位所谓的将军大人一字一字吐出令人冰冷的字眼。 “赵公主原本的身份倒是高贵,可如今国破家亡,又失了贞洁,如今想来,配安和那个阉人倒也合适。” “即刻将公主带回府内治疗,明晚便将她送到阉人府上作寿礼!” 听到这话,那个替赵凉絮拢了拢衣衫的副官,神情复杂,怜悯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遵从将军的命令,将她带回了将军府。 赵凉絮根本来不及说一句话,便由三言两语安排好了去路。 ———————————— 夜里,安府灯火通明,整个朝廷中有名有势的官员几近全来了,因为今日是安公公的寿辰,当今皇上眼前最得意的红人,其得宠程度甚至越过了立下赫赫战功的周将军,世人皆尊称安公公一句“九千岁”。 一辆辆奢华的马车都驶向安府。 “这阉人排面还真是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陛下寿辰!” “可说不得!” 马车中二人一个黑发带白,一个几近花白,年纪都委实不小了。 “为何说不得?也没旁人听见,世人皆称他九千岁,可他不过一个阉人,整日阴沉张脸倒真以为自己是个角色,陛下年幼,也多亏周将军牵制着些这阉人,我朝才没被这阉人扰的天翻地覆。”黑发官员口中多有不尊敬。 “唉,这些话你也就在马车里同我说说算了,将军大人正直威武,可就算是如今的周将军也不得不屈于安和之下。” 白发官员摇了摇头,又补充道。 “这安和小小年纪坐到这个位置,手段极其狠辣,又没了那东西,性子越发扭曲,就算以你我的地位,说了这话,恐怕也会被他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流放甚至处死啊,张兄还是慎言。” “哼!他如今真是嚣张!我只盼着将军早日将这阉人扳倒,还我朝安宁!” 话语间,二人所坐的马车也到了安府门口。 马车上二人谈的有来有回,可下了马车,那愤世嫉俗的黑发官员换上了一副喜悦的笑颜,仿佛这寿辰喜事是替他办的一样,一面与周围的同僚彼此寒暄着,一面走进了这偌大的安府。 白发官员叹息一声,也附上一副笑脸,刚想踏进门,却发现另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他惊讶迎上去,作揖道:“周将军,您也来了。” 马车上的周锋与这白发官员客套了几句,然后将在门口迎客的安和下属招呼过来,含着笑意嘱托: “安公公,今日我身体抱恙,便不进去叨扰了,但人虽不进,却给你送了一份顶好的寿礼,请安公公笑纳。” 接着他拍了拍手,一顶小轿子被几人抬出来。 “昨日救了个美人,是来自北周的赵公主!安公公想来是见过的,想着安公公什么都有,就是缺个美人,这份薄礼还请安公公笑纳啊!” 周围的客人哗然。 这可真是巧,白日时坊间刚传起北周赵公主路遇歹人的流言,周将军既然说了“救”,那这流言恐怕**不离十。 将一个已不是完璧之身的女子作为礼物送出,无论是谁收到这份礼物,在本朝本代都是一个莫大的侮辱,更何况是送给一个太监,一个根本就无法行事的阉人,这讽刺之意简直是…… 周围的人都在小声谈论这件事。 有人赞同周锋之行,觉得十分大快人心的;也有人觉得周锋此番对赵凉絮实在不妥,平白害了人家名声。 而此时,赵凉絮在干嘛呢? 她在轿子里被五花大绑着,嘴中堵着团布,手脚也被绑的紧紧的,根本动弹不得。 而她越挣扎,身上那些伤痕就越发疼痛。 赵凉絮稍一动弹,就疼的呲牙咧嘴。 她索性不再挣扎,安安分分地呆在轿子里。 周锋周将军,看着人模狗样正直威严,但做起这种讽刺人的恶心事真是一点不含糊。 她刚被带到将军府,就被几个老婆子架着清洗身体,穿衣梳妆。 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她就已经被五花大绑到这个小轿子上。 她在被押着化妆时,一个看着慈祥一些的老婆子还直惋惜地念叨。 说什么“这么好看的脸蛋却活不久了”,“公公折磨人的手段多的吓人”,“怕是熬不过晚上”等等。 这样一通下来,赵凉絮却并未感觉多么绝望。 她身死绝症,穿越到这样一个不知明细的陌生地方,短短一天时间就从荒郊野岭被带到繁华的京城,然后又被转送到太监府上,讲道理,赵凉絮是觉得,她的人生挺戏剧化的。 可她很清楚,上天又给了她一具健康的身体,她又能跑跑跳跳,这是她最大的幸运。 能继续看到明天,这样的喜悦冲淡了恐惧。 赵凉絮思索片刻,这地人生地不熟的,就算逃出去她也不知往何处,而且进了太监府也不一定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本着如此心态,赵凉絮开始梳理她脑海中的记忆。 第2章 检查 原身确实是个公主,她所在的这个地方是南周,她自己是北周送来充当质子的公主,她自十岁被送过来,质子当了六年。 南周大方,将十六岁的她还了回去,却不想,此番行为是为了吞并北周做准备。 安生日子过了不到一年,北周国土小资源少,根本扛不住战争,于是很顺理成章的灭了国。 原身趁乱逃了出来,但一个细皮嫩肉的公主携着金银细软逃亡,结果显而易见。 公主孤身一人,在逃亡过程中钱财被抢走,自己也被歹人盯上,被折辱致死,然后她穿越到了这具身体里。 这记忆零碎的很,但是赵凉絮也清楚了大致状况。 既然在这里当了六年质子,应该是见过这名“九千岁”的。 但是赵凉絮越回忆越心凉,原身孤身一人在这里,极度恐惧和害怕,质子的身份让她惶恐,也就养成了欺软怕硬的性子,在下人面前嚣张跋扈,试图找回一丝尊严。 这也导致,这位赵公主,曾经也责罚过还是小太监的安和。 记忆中的安和没有正脸,只有受罚跪在地上的背影。 更危险了啊。 原身的性子让她现在很被动。 如今她被当作一个可笑的礼物送给安和,没准这个安公公见到她一怒之下就会报责罚之仇了。 在思索间,轿子停了。 “赵公主,请下轿吧。”一个男声在轿子外响起。 赵凉絮并没有动,她也动不了。 轿子外的罗凡看里边的人并没有动静,皱着眉说:“如果公主不愿下轿的话,那便恕属下无礼。” 说罢拉开轿帘,却发现轿子里的赵凉絮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很明显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她的嘴里也被塞了团布,无法说话,只有一双浅色的眸子盯着他。 罗凡看着赵凉絮露出的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躲闪。 白日里在大街小巷中的流言竟是真的,赵公主果真被歹人所玷污,而他也素来听闻这位公主貌美,摄人的姿色和她身上痕迹形成对比,更让罗凡想到这位公主的命运。 “......公主下轿吧。” 说罢用随身携带的刀剑割开了赵凉絮脚上的绳子,拿走了堵在嘴里的布团。 正当罗凡再次准备叫赵凉絮下来时,府内小厮过来提醒。 “侍卫大人,千岁命令将赵公主送到他的屋子,他稍后便去。” 罗凡有些惊讶,安大人从不让人靠近他的房间,如今却命令将这名被当做礼物的公主送到他的屋子,难不成......? 罗凡难以控制脑内的想法。 他知太监被割了一刀后,往往变得心思扭曲,更别提他亲眼见过安和折磨寻常人的手段,对于那些更加**的事,他虽然不清楚,却也会往大家常常谈论的那个方向想。 真是可怜了这个公主了。 罗凡撇了一眼赵凉絮,匆匆放开轿帘。 “那赵公主就再等些时候吧。” ———————————————— 等轿子再停下时,罗凡让赵凉絮下来。 她的双手仍被绑着,身上的疼痛也没消散,只能蹒跚的走下轿子。 赵凉絮忍着不适一瘸一拐走进这间华丽的屋子。 屋门合上,罗凡等人在外边守着,安公公还没有来。 赵凉絮独自一人在这间豪华的屋里,她四处看了看。 果然是“九千岁”,这屋内的装潢都透露着贵气,一些看着价值不凡的玉器、瓷器仿佛不要钱似的就这样摆在屋内,或许一件东西都够平常人富足的过一辈子了吧。 她看了一会觉得无聊,有些困倦,但是双手被绑的姿势趴在桌上睡觉又实在不舒服,赵凉絮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能够助她脱困的工具,于是她将主意打到了整个屋子里最舒适的地方。 属于安和的那处卧榻,其上规整的摆着柔顺绸缎制成的锦被,暗色的帷帐半掩着玉枕和被衾,帷帐旁的烛火闪烁,火光照着暗色帷帐和锦被上的丝线,不时作闪,吸引着赵凉絮的注意。 软褥柔滑舒适,看起来好睡极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如先舒舒服服睡一觉。 于是她凭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在这名“九千岁”的床上安然躺下,正如赵凉絮所期待的那样,丝绸般顺滑的软褥让她觉得宽慰极了,床帐中还有一股宜人的暖香,即使像赵凉絮这样不喜闻香的挑剔家伙也觉得格外舒心,赵凉絮就在暖香和软被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屋外一阵骚动,安和回来了。 安和盯着在他门外守着的罗凡,他没有吩咐过这些侍卫。 安和眯了眯眼睛,看着紧锁的屋门,心中有些猜想。 “屋内有谁?”安和薄唇中吐出嘶哑的质问。 “回安大人,屋内是周锋送来的赵公主,是......是一个下人来传话,说您吩咐属下将她送到您屋内。” 罗凡听着安和质问的语气,心中有些打鼓,安大人这副表情,可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你再说一遍,是谁准你将她送到这的?” 安和声音中压着怒气,指尖拂过手上的玉扳指,黑眸中冷冰冰的情绪宛如刀子一般割过罗凡的脸。 “安大人,是属下思虑不周,被、被他人传达假令,请安大人责罚!” 罗凡惶恐不安地回答,冷汗层生,他不敢看安和面上表情,却也知晓安大人必然生怒。 想想也知道,除了安和信任的一两个洒扫下人和他亲口命令能够进出的张盛,还有谁能进入安和的卧房和书房? 他真是糊涂了! “哦,你明明知道咱家的卧房不是谁都能进的,怎么一个下人的通传,你就坏了这个规矩?” 安和如蛇的目光让罗凡恐惧。 “难不成,你也琢磨着,咱家会怎么对待这位赵公主?”安和斜下身子,语带暧昧的发问。 他拍了拍罗凡的肩膀,语气柔和地宽慰:“小罗呀,别怕,咱家不是吃人的老虎,知道错了就将功补过。” “今晚将那个下人找出来,你再自领二十大板松松筋骨。” “只不过......” 安和直起身,拿出帕子擦手,语气渐冷:“下次再有这样,咱家就亲自看看,你的脑子里都有些什么。” 安和推开门,他该将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揪出来了。 他大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身影。 好啊,周锋真是下了血本,当真是知道如何恶心人的。 安和走近床榻看到赵凉絮竟然在他的床上熟睡,眼角抽动,从刚才就憋着的火气渐渐涌了上来。 安和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他的床上睡着! 简直是一点都不怕死,这赵凉絮在南周当了六年质子,难道未曾听过他的手段吗? 他眸若寒冰,想要伸手把赵凉絮叫醒。 但是看到赵凉絮蜷缩在床边,那些被石子干草划伤的痕迹在她的身上狰狞的宣示着存在感,双手被反绑的束缚感和伤痕使得她即便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安和手上动作迟疑了一下,他歪了歪头,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迟疑过于可笑,接着他抓住赵凉絮的领子将她往地上猛的一甩。 赵凉絮就这样摔倒地上,与地面接触时再一次牵动了她身上的那些伤处,她瞬间清醒,冷汗直冒,身体弓成虾一般,试图减轻疼痛。 当赵凉絮在疼痛中缓过神来,就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颀长身影。 她仰头望去,看到了一个抱胸俯视她的人,那人眼神阴冷,直白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赵凉絮裸露的皮肤,没有**,只有审视。 “赵公主,你这般尊贵的人,咱家可受不起你的爬床啊。” 安和的声音不像寻常太监那样尖细,反而是嘶哑的,像是那种用嗓过度般的嘶哑,听起来有些雌雄难辨。 赵凉絮双手依旧被缚着,无法起身,她看着安和坐到床上,依旧是俯视着她的姿态。 赵凉絮这下看清了这位“九千岁”的脸,他有着相较于普通男人偏白也更加细腻的皮肤,而那张被世人传着说什么“阴柔无比”的脸,却并非像传言那样,相反,那是一张与他的身份地位不太匹配的脸,格外清秀和年轻,只是含笑的双眸中透着阴鸷,硬生生割裂了那份清秀。 “赵公主啊,你说,你这细皮嫩肉的,如何想不开要和周锋勾搭在一起呢?” 赵凉絮听着安和先给她扣了个帽子。 “北周已灭,如今宛如丧家之犬的你又被传出有损名声的谣言,为了活命不知廉耻的爬上咱家的床,你让咱家夸你聪明还是愚笨呢。” 安和垂眸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毫无遮拦的指出赵凉絮的那些痛处。 他当然以为是赵凉絮攀附周锋,刻意在身上弄出那些伤痕,又传出那些谣言,只为让他难堪。 赵凉絮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说那些是谣言。 哪里是谣言呢? 那个渴望活着的北周公主赵凉絮的的确确是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她的身份与名声都是权力厮杀下的棋子。 北周公主的行径称不上好人,但经历了她的记忆和心情后,赵凉絮也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宛若浮萍的人尽全力活着的努力罢了。 之于此代女子,可悲可叹。 “坊间传闻是真是假,以安公公的手段岂能查不清楚?” 赵凉絮笑了一下,她现在身上既有白日留下来的酸痛,又有刚刚摔到地上的刺痛,如此叠加,她根本直不起身,只能面部贴着冰凉的地面尽量不动弹,可以说狼狈极了。 但明明躺在地上卑微至极,赵凉絮眼中并没有太多恐惧,她的恐惧在过去已经被消磨了太多,她只是转动那双浅色的眸子,作出不卑不亢的回应。 安和看着赵凉絮这副惨样,又凝视着那张与其处境不相配的无所谓的表情,觉得有点意思。 他想撕开赵凉絮这副充斥着冷然的面具,他想看到赵凉絮被戳破后惊慌失措的表情。 安和想到了什么,忽然眉眼一弯,笑意盈盈的表情浮现在那张年轻的脸上,生动的笑容扫去了方才面上的郁气,这一刻他仿佛由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高位者忽然变成了一个年轻秀净的少年,但下一秒他这张干净的不像样的外表就再次挂上了颇为刻意的阴冷假笑,他慢悠悠地对赵凉絮说: “赵公主不知道,咱家最喜欢真话,不喜欢假话,所以万万不可对咱家说谎。 “外边都传你是被流民糟蹋了,那我便叫人检查一下,若你真是被糟蹋的,那你就可以活下去,咱家还会好好医治你,若不是的话……” 安和心中以为的是赵凉絮仍是完璧之身,毕竟好歹是位公主,如今定是与周锋密谋好了什么,来安府想查些什么,甚至豁了出去弄些伤痕不要名声,被送过来顺带侮辱他。 他本想从赵凉絮脸上看到些惊慌的表情,却不想赵凉絮一脸无所谓。 安和有些疑惑,只当赵凉絮故作冷静。 他让下人叫了有些经验的老婆子过来,仔细检查了赵凉絮的身体。 他指挥着老婆子将赵凉絮手上的绳子解开。 检查完后,老婆子有些迟疑的看了看赵凉絮,话在嘴边却又不敢说出来。 老婆子犹豫的表情落在安和眼中更像是印证了“撒谎”的证据,他已经在心里盘算好如何处罚赵凉絮了。 于是安和用刻意轻柔过的语气催促那老婆子: “张婆,还等什么呢,快说结果吧。” 安和脸上那刻意的假笑和语气,将张婆吓得内心直叫天怨地,半白的发尖都跟着她那副老骨头架子一起抖个不停。 但她不得不说。 张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答:“这,这赵公主,流言所传不假,她的伤颇为严重,还需得……” 老婆子有些说不出话来,赵凉絮好歹是个人,就这样说出来简直让人家难堪。 “怎么了?继续往下说啊。” 安和阴冷的声音催着老婆子继续说下去。 “还需得及时医治才行。” 张婆顶着压力往下说,她没半点虚言,若不及时医治,伤口一定会恶化。 安和闻言,又将探究的目光放在赵凉絮身上。 真是有意思,他本以为是周锋和赵凉絮特意来安府做的戏,却不成想赵凉絮竟然真的如流言所说清白已毁。 真是没想到啊。 安和又想起曾经赵凉絮在南周作质子时的愚蠢行径。 她确实没什么心机和周锋勾搭到一起,最多不过是周锋利用她罢了。 无论此伤真是流民所致,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他也懒得了解。 归根结底,周锋将赵凉絮送过来只是为了恶心他而已。 念及此,安和只觉得心下无趣,刚想吩咐人将赵凉絮弄死,扔到乱葬岗少生事端。 第3章 婢女 此时赵凉絮气不打一处来,刚刚被当做物件一样被摆弄,她多少还是要脸。 她盯着安和直接冷冷说道: “安公公,我不是什么周锋派来的细作,没那个本事,我只不过是赶路途中不慎被三个恶心人盯上,又恰巧碰到周锋,他将我救下也不过是特地拿我来折辱你的,也没有别的意图了。” 见赵凉絮如此平淡地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安和倒是有些相信她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不在乎自己名节的女子,似乎是有点意思。 安和想到赵凉絮的身份,心里有了些其他的打算,他扯着沙哑的嗓子笑道:“既然的确是真话,咱家也不是什么失信的人,你可以活下去,咱家自然也会找人医治你。” “来人,将赵公主好生安置,让府内医师现在就去医治,可别误了时辰让赵公主伤势加重,若是医不好赵公主,你们的脑袋一个都别想留下。” 安和又挂上了一副假惺惺的笑,像是真的关心赵凉絮的伤势似的。 赵凉絮看着安和那张清秀的脸摆出的表情,她能直白地感到亲和笑容下阴冷的意味,果然是能爬上这个位置的太监,就算摆出什么平易近人的笑容,手上的鲜血肯定是不少的,周身的戾气也无法全部遮掩。 就这么一会功夫,赵凉絮已经深切的体会到安和的恶名从何而来,他果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奸宦。 ———— 自那日被送进安府接受医治已经十天,赵凉絮感觉自己的身体还真是健壮,才十天那些疼痛和痕迹已经少了不少。 只不过想起当时安和说即刻给自己医治,果真有个刚睡醒的医师被拎过来给她就诊开药,这太监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如今她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院子,所用之物齐全,也不常有人来,到也算清静。 “竹木,这院子你扫的也够干净了,坐下歇会陪我聊聊呢?” 赵凉絮招呼远处正在打扫院子的竹木,那是原身的一个侍女,曾经原身回北周时并没有将她带回去,当时她有更亲近的人选,但那些亲近的侍女早就在战乱中失了性命,也幸亏竹木没有被带回去,才安然活到现在。 竹木是罗凡找来的,罗凡发现赵凉絮竟然在安和震怒后安然活了下来,甚至安和还让医师立刻医治她,只是觉得赵公主有能耐,于是特意从外边寻回竹木来巴结她。 “公主,奴婢不敢。” 正抓着笤帚打扫院子的竹木窘迫回复。 竹木站得远远的,愣是不靠近赵凉絮一步。 她看得出来这小婢女心思也不在洒扫上,只是不知为何如此胆小,明明余光已经瞥了她好几眼,却不多说一句话。 “唉,行吧,你扫你的去吧。” 赵凉絮无聊地看着天,这地方显然是安府里格外偏僻的一角,院子门前几乎没什么人经过,她这几天安安稳稳地养伤,每天饭食虽然简单,但也称不上难吃。 她这几天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她竟然真的穿越了,前一秒,她还躺在医院中,浑身插满帮她续命的管子,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等着死神降临的那一刻。 而下一秒,她已经可以跑跑跳跳,重新开始生活。 虽说现在她的身体不大好,但那些细枝末节的疼痛远不如曾经治疗过程的痛苦。 她还颇为享受这几日能晒到太阳的悠闲生活。 赵凉絮觉得人真是得寸进尺的动物,她自己更是典型代表。 多亏这几天安和没有刁难她,或者说根本没有搭理她,安府的其他人又是礼待着她,让她感觉这地方也不是那么可怕。 她现在甚至想出院子逛逛,顺便找些闲书来看。 “竹木,你一会出去拿餐食的时候替我打听一下安公公接下来几天都什么时候不在府上。” 然后她就趁着安和不在,去找一些好说话的人借些书来看,免得借书时再遇上那个阴晴不定的太监。 竹木刚想回应,却有另一道讥讽的声音抢先一步。 “赵公主,为何要打听咱家不在的时候啊,难道有什么小算盘?” 听到这声掐着阴阳怪气语调的问询,赵凉絮只感觉两眼一黑。 早不来晚不来专挑这个时间来,结果又听到自己模棱两可的一句话,指不定这句话让他又琢磨出什么来。 但为了不让误会更大,赵凉絮还是决定抢救一下。 “安公公,我只是想去借些书来看,让竹木去打听这件事也只是怕冲撞了您,养伤期间喝着药,再读些故事愉悦身心更容易恢复。” “我有那么可怕?”安和明知故问。 赵凉絮皱了一下鼻头回道:“安公公是宫里的贵人,我自然是对您有敬畏的。” 她低下头装作不敢看安和,但低下头一瞬间却偷摸翻了个白眼。 这安和真是不辜负她脑子里对太监的印象。 尖酸刻薄,十分难搞。 安和眯着眼睛,他虽没看见赵凉絮翻白眼,但也能觉出不对。常人见到他哪个不是谨小慎微,这赵凉絮话语间分明没有一点害怕,很异常的表现。 不安分的因素就是得放在眼皮子底下。 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你既然想看书,府上其他人要么是没读过书的、要么是武夫,高低手上没几本书,你最该求的,应该是我。” “那是那是。” 赵凉絮继续低着头回复,略显敷衍。 “既然如此,那你就晚上来咱家的书房,咱家那儿那么多书,你大可以,好好儿挑挑。” 安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赵凉絮看着安和离去的身影,无奈扶额。 这阴晴不定的太监,想作什么妖。 她不过是因为无聊想看些书而已啊。 竹木担忧地看着赵凉絮,她只捕捉到了“今晚”的字眼,这让她为自家公主担忧,人人都知太监如何,作为宫廷中的奴仆,她更是听过许多与太监有关的传闻。 桩桩件件都会让竹木打个寒颤。 “公主,您的身体还没好,万一安公公非要对您做些不好的事,这可怎么办。” 竹木一边说,一边想到别人给她描述的那些事,急的院子也不扫了,笤帚一扔,手指绞着衣服来回踱步。 赵凉絮倒是不担心,毕竟按照记忆中的零碎信息再加上十天前安和的表现,与其说他是那种会在缺陷上变态的太监,倒不如说他不近女色,在其他事情上更加变态。 赵凉絮手臂搁在身旁木桌上,脑海里搜刮整理着那些杂乱的记忆,视线却落在了远处正替她忧虑的竹木身上。 明明原身将她扔在南周不管,方才也是一副胆小的模样,现在竹木却关心上了赵凉絮这个抛弃她的公主。 搞不懂。 想知道原因。 内心想着想着,赵凉絮也便随之问出来了。 “竹木,我之前将你留在南周这边,你为什么现在还是这么关心我?” “你不恨我吗?” 竹木正在远处走来走去,听到这话,脚步一顿,露出惶恐的神情,转而向赵凉絮所在的方向走几步并毫不犹豫的跪下。 “公主,奴婢不敢。奴婢知道自己不如其他姐姐一样会伺候您,所以您将奴婢留在南周奴婢也是懂得。也多亏了奴婢不曾回去,奴婢这样的身份否则恐怕早已身死在战乱中。” 竹木伏在地上低着头,赵凉絮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出语气并无不妥。 “哦。” 赵凉絮回应了一声,就不再继续往下问。 竹木迟迟听不到赵凉絮的询问,心里有些打鼓。 正纠结着说些什么,又听到疑问。 “可你是回不去家乡见不到亲人,你当时就没有一点埋怨?” “……奴婢当时确实很伤心,但奴婢知道这不是公主的错。” “没准就是我的错。” 赵凉絮见竹木仍摆着低头的姿势掩住脸上表情,就越发好奇,她有一种直觉,竹木的话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而她正好想听听竹木的心里话,所以她将事情一点点挑明,想看看竹木到底会怎么表现。 这样的好奇心驱使下,赵凉絮一贯淡漠的脸露出了些许红润的生气。 “……”竹木避而不语。 “而且你在逃避我的问题,你真的没有一丝埋怨?你的家人也许都在盼着你呢,你却回不去。”不过北周亡国后她也不知道竹木的家人是否还在世。 “所以,你没有埋怨,也没有恨?” 赵凉絮不相信竹木会真心实意的对待她,毕竟她不过是个亡国飘零之人,空有个公主名号,她总得保证身边的人是真心待她,图个安心。 赵凉絮抚上胸口,心口间酝酿着一些莫名的情绪,让她有些不舒服。 似乎是原身的情绪。 忧虑和恐惧。 赵凉絮低头笑了一下,眼中怀着亮晶晶的情绪,等待着竹木的回复。原身的情绪只有恐惧,她则是要将恐惧扼杀掉。 “……” 竹木咬着下唇,沉默片刻。 然后她抬头,眼圈带红,下定了决心要说些什么。 “奴婢知道自己性格不讨喜,主子们都不喜欢奴婢,公主如果非想知道的话,那奴婢便直言。 “奴婢心有埋怨,埋怨公主未将奴婢带回故乡,奴婢多年仍未见亲人,只能在异国他乡小心谋生。但是......” 赵凉絮在她的眼睛里发现了**。 “但是比起自七岁起便已不见的亲人,我更庆幸公主将我留在了南周,让我有机会避开战乱,能活下去。有时我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可是人都想活下去。” 说罢,她又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赵凉絮的表情,有些后悔的快速低下头。 赵凉絮看懂了这份**,那是人类最纯粹的情感。 利己的渴望,那是一种另类的求生。 莫名又叫赵凉絮想起了自己。 竹木忽的直起身子,又说:“只希望公主别觉得奴婢不忠不孝,公主是奴婢现今最大的依靠,奴婢会好好侍奉公主。” 这就是她一直踌躇而不说的事,她发现赵凉絮有些同以前不一样,才萌发了想要说出来的心思。 竹木声音瑟瑟发抖,目光却坚定。 竹木并不是多么胆大的人,相反,她一直活的谨小慎微,但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她心中时常有这样的想法,但作为奴仆的生活叫她认可谦卑、循于谦卑。 今天她刚将话说出嘴,便又觉得有些后悔,她担心赵凉絮嫌她,她将生存置于家人之上,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奴仆。 赵凉絮得到了答案,轻轻摇了摇头。 竹木脸色有些白。 她还是不该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