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书》
1. 楔子
《还书》/没收星星
-
楔子:人群里的星星
-
“滴——”
“好了,期限是一月,逾期不还书,期末不仅要罚款,还要扣品德分,请知悉。”管理员是新生兼职,借阅要求说得很详细。
岑意风接过书籍,带着标准了三年的岑式微笑,甜甜地开口:“谢谢啦。”
管理员妹妹抬头看向岑意风,顿时愣住,差点被岑意风的笑容晃乱了眼睛。
等人离去,耳朵轮廓才后知后觉泛出微微的红色。
从图书馆出来,将近日暮。
橘调混杂着玫瑰色的天空另人心情舒畅,岑意风吸了两口冷冽的空气,脑袋清醒多半,顿觉舒心。
这是她入学三年第一次从图书馆借书。
并不是因为她新学年“新觉醒”,而是最近学校盛行起一种游戏——书籍漂流瓶。
这是一种在学生团体间默认且飞速流传出来的“交友方式”:图书馆一楼的特定区域,放置了若干本书籍,里面夹杂着便签、贴纸、信纸,借阅的学生可以通过书籍里的信息全盲式交友、唠嗑等等。
有闲聊,当然,废话更多。
至于她为什么到了大三,却突然选择这种方式交友……
原因就是:舍友姗姗开学前为她算了一手塔罗——红鸾星动啊!乖乖,你的命中注定要来了!
为此,
明面上的岑意风嗤之以鼻:“塔罗算出钦天监的架势,你也是精进了。”
背地里的岑意风揣摩着微信列表的蛛丝马迹,看得眼睛都晕了:“哪个都不像红鸾星啊。”
如浪潮一般的喧闹声闯进耳道,岑意风扭头看去。军训队伍解散了,绿油油的人群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她靠边走,为这伙儿抢食堂的“绿林好汉”们让位。
挎包里躺着一本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手机的嗡鸣隔着厚重的书籍从腰侧传来。
掏出手机。
舍友杜姗姗发来消息:操场有相亲大会,快来!
正要回复,手机又震动一声,消息叠加:
-等一下,你在哪?
-如果还在图书馆,顺路拐到三餐给我带个煎饼果子吧!
-ballballyou(球球你)
-[磕头小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岑意风回了个点头的猫猫表情,随后才问:什么相亲大会?
杜姗姗很快来信:大一今晚不军训,在操场自由表演,这不是相亲大会是什么?!
岑意风:……
幸好煎饼摊人不多,半小时后岑意风便在操场和杜姗姗汇合。
说实话,看见“青海摇子”的那一瞬间,岑意风太想回宿舍了。奈何前后左右人满为患,根本张不开这个口。稍微有点动静,周围人还以为要上台表演,张开手就开始猿叫。
为什么这样讲,因为杜姗姗十分钟前站起来扯了扯裙子,就被周围的欢呼声怂恿到台上去了。
不过姗姗在社交媒体上有十几万粉丝,是学校里的小网红,多少开了几次带货直播,遇到这点场面也不怯,上去就唱了一首凤凰传奇的《自由飞翔》,顺路又给她“征婚”。
岑意风揪着地上的假草,想钻个洞把自己埋了。
众人随着姗姗下场,视线不由自主就落在了岑意风身上。
杜姗姗一屁股坐下,正要跟岑意风说话,结果双眼先瞪得老大:“你干嘛?大晚上戴口罩?”
岑意风顺路将卫衣的帽子也盖了起来:“你这“征婚”搞得我好像很恨嫁一样。”
杜姗姗嘴一歪:“是哪个大聪明昨天晚上在宿舍哼哼唧唧说‘哎呀都快毕业了怎么还没有甜甜的恋爱找上门~’谁啊谁啊!”
岑意风嘴硬:“谁啊!”
“你别怕嘛,不就谈个恋爱。合适就谈,不合适就踹,你走得够快,谈得够新鲜,悲伤就追不上你。”杜姗姗搂住岑意风,语重心长道,“你就是小时候看言情小说把脑袋看坏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契合的人。要是有人暗恋你八百年都不来找你,你觉得这人有没有问题?”
“有。”
杜姗姗点点头,循循善诱道:“乖,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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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鬼吧,活八百年。”
杜姗姗:“哈。”
冷笑三声,放出结论:“宝宝,你没救了。”
没救的岑意风接着欣赏节目。
等到快结束的时候,男生方阵那边“哦呦哦呦”地推选出一个人。
快到熄灯时间,操场一侧的灯灭了。
明明什么意外也没有,但岑意风似乎听见什么东西被风卷着,在心口处,“哐”的一声砸上去。
再回过神,移动音响前站了个身形高挑的男生,迷彩军训服虽然宽大,但他的腰身纤细,标准的倒三角身材。
背景光落在他身上,显得腿颀长无比。
头发只有顶上还有些蓬松,刘海都被汗浸湿,一缕缕搭在眉骨上。男生伸手将额前刘海捋到脑后,黑色头发从白皙的骨节间溜走。
“诱惑人啊!”杜姗姗凑过来挤眉弄眼,“帅不?听说是新生里罕见的草。”
岑意风一头雾水:“什么罕见的草。”
杜姗姗解释道:“就是那种,罕见的,又帅又温柔还巨巨巨有才华的校草。”
“这你都打听到了?”
“那可不,说到巨,听说——”
岑意风似乎有预感般飞快捂住杜姗姗的嘴巴:“不许说!”
音响传出低频的刺耳声,众人安静下来。
片刻后,流畅的拨弦声响起,欢呼声、口哨声、起哄声骤然传来。
然后,世界又寂静一刹。
温柔且从容的声音从音响里流出——
情让人伤神
爱更困身
女人真聪明
一爱就笨
往往爱一个人
有千百种可能
滋味不见得好过长夜孤枕
[1]
……
岑意风抬眼。
朦胧的光线笼盖这一片世界,周遭是随歌声挥动的灯光。
人群像一颗颗星星,在光影里滚来滚去。
也是光给予了她百分之一的错觉。
她觉得对方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2. Book.01
Book.01
-
《倾城之恋》看完已是两周后。
军训汇演当天,岑意风被导员叫去,帮大一举了一早上的牌子。
倒没什么大事发生。但汇演时,校传媒刚巧拍到她的近照,当天就挂在迎新公众号的封面上,导致最近这段时间她的名字又在校园墙扫/荡了一圈。
杜姗姗太纳闷了,中午饭都没吃,抱着才入手的塔罗牌喃喃:“两个……不对,三个周了宝宝。”
岑意风将《倾城之恋》和借阅卡放进挎包里,揉了揉杜姗姗的头发,“三个周也没事,我马上去还书,还差四天才满一个月呢。”
“是还书的事情吗?”杜姗姗蹭的一下站起来,椅子差点翻了,“且不说我那天晚上,光是最近校园墙各种表白,你就没有看上一个的?不对啊,算得没错啊……我的职业生涯不会要开始翻车了吧!!”
岑意风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不得不说,这问题她是一定要赞同的:“……嗯,我倒是想谈,但他们看起来都好油腻。”
“油腻这事儿小,到手后调/教调/教不就行了?”杜姗姗说,“就怕你——”
“怕我怎么?”
纵然神女有心,可不会是另一种心吧?!
杜姗姗站到岑意风面前,一本正经捂住胸,严肃问道:“你是不是同性恋?”
岑意风呆住,这个问题颇具一定的研究性,她也确实没怎么审视过自己。母胎单身这么久,又对靠近的男性有不同程度的挑剔……是潜意识在作怪还是?
岑意风极为认真思考半晌。
落在杜姗姗眼里,竟是一语成谶!
“我的大袜子!你别弯啊!!!”
“不是。”岑意风给出她的答案。对美女们的欣赏和对理想中的爱是不一样的。
“呃?”杜姗姗停止哭泣,又表演了一番喜极而泣,一把抱住岑意风,“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呜呜呜。”
逃离姗姗“魔窟”,岑意风前往图书馆。这周白天课程多,上完课就想回宿舍躺,看完书已是极限,只能等到周末来还书。
图书馆来学习的人挺多,一楼密压压将近坐满。
去前台核销借阅记录后,岑意风选择自己将书放回原位。
在书架前认真盯着书脊,徐徐叹了口气。
《倾城之恋》里夹了一张明信片,谁也不知道它将去往何方。
余光瞧见有人逛到书架这侧,为了不影响他人挑书,岑意风望了最后一眼,记住了借阅编码,转身离开。
-
风衣摩挲的声音轻巧,像一片树叶在林间起舞。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木板上敲了敲,顺着那一排的书脊,一本本划过。
最终,指尖落在《倾城之恋》
-
一周后。
“树,看不出来你还挺好学,周周泡图书馆啊,楼上还有单桌,怎么不上去?”舍友抱着英语课本在嘉树右手边落座,眼神自然而然落在了桌面上,“《倾城之恋》?挺有品味兄弟,看出什么心得没,这两天微信是不都被加爆了?”
嘉树没吭声,指腹在《倾城之恋》上滑动,干燥的封皮好似摩挲出火星,烫得他的心都是软的。
余光若有似无看向门口,大厅的座位平平无奇,却能第一时间察觉进出人员。
舍友认真摊开书,开始abandon。
嘉树撇开视线,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在闸口晃过。
嘉树拿起书,和舍友告别:“回宿舍了。”
舍友满头雾水:“啊?今天这么早?”
“嗯。”某树惜字如金。
A市天气似翻书,气温在10℃-30℃来回横跳。这个周岑意风又翻出了衬衫,短款鹅黄色,衬得她肤色更白皙。
杜姗姗从身后追上,两人手上都没带书,刚从食堂出来:“不回宿舍睡觉,来图书馆干嘛?”
岑意风也不知道,路过图书馆,鬼使神差地进来了。
她无端想起上次的“漂流瓶”,扭头说:“姗姗,等我一下,我去借本书马上就回来。”
不抱希望地走到上次还书的地方。
那本《倾城之恋》静静立在那里,似乎并未有人借阅。
就像抛入海里的漂流瓶,转身的功夫,海浪又将其卷回海滩上。
她看着借阅编号,确认无误后伸手将书取下。或许是因为手太冷,竟觉得书过分温暖。再摸了两下,书又冰回冷,恍若先前是幻觉。
受到驱使般,她摊开书。意料之外,她写的那张明信片消失了,扉页多了一片翠绿的树叶,和这个秋天格格不入。
树叶被塑封过,残留着今岁或往年的春天。
再仔细一看,树叶上有一行字形舒展的话。
“你愿意和一片树叶聊聊天吗?”
岑意风抿了抿嘴,觉得这个字有些眼熟,但是自从上了大学,除了期末就没怎么动过笔。她晃晃脑袋,把奇怪的联想扔了出去。
“还没选好?”杜姗姗等得无聊,找到岑意风,蹿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岑意风被吓了一跳,猛地将书合上,也不知为何遮掩似的点点头,又从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催促道:“走吧走吧,选好啦。”
原路折返,视线范围内多了一抹人影。
身量修长,穿着米黄色的衬衣,上面套了件黑色条纹针织背心。下身穿着普通的水洗蓝牛仔裤,板鞋。很清爽的一身。
她很少会被男生的穿搭吸引住,面前这个人是大学生涯里为数不多能让她视线暂留的。进而又觉得这个风格非常眼熟,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一个两个都熟悉。
“树啊,你不是说回宿舍吗?”舍友叼着棒棒糖,走进,上前勾住嘉树的脖颈,“怎么在这儿发呆?”
嘉树瞥见某人脚步停顿,罕见地哽了一下嗓子:“嗯……还书。”
舍友看向嘉树空荡荡的手心:“哦,怎么不接着再借几本,那本倾城……”
“唔唔唔?”舍友瞪大双眼。
嘉树伸手捂住舍友的嘴,将人拖走:“走吧,既然你好奇,我们一起回宿舍探讨。”
岑意风和杜珊珊看着面前一走一拖的两个人,悄咪咪的“哇”了一声。
“艺术院的吧。”杜姗姗赞叹道,“身材真好,和罕见的草有的一拼。”
岑意风狐疑地看向杜珊珊。
杜姗姗:“?”
“我脸上有东西?”
岑意风摇头:“没有。”
杜姗姗松了一口气。
“但是。”
杜姗姗又把气提了上来。
岑意风说:“刚捂嘴的那个就是你说的草。”
“啊???”
过了会儿,回宿舍路上,杜珊珊才咂摸出别的味道来:“不对劲啊,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罕见的草?”
-
深夜,岑意风将那片树叶握在手心里。
那行字迹顺着书写笔画,轻轻挠动着她的神经脉搏。
究竟在哪里见过?
周五,岑意风将回信夹在书中,归还图书馆。
复磁后,她亲自拿着书走到图书角。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叫住了她。
“学姐!”
岑意风顿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是曾在微信上委婉约她去游乐园的学弟。工院的,虽不带黑框眼镜,但格子条纹衬衣从未脱下,不得不数次加深岑意风的刻板印象。
“有什么事吗?”岑意风出于礼貌,端正了身体,将《倾城之恋》扣在胸前。
“好久没看见你了!”男生上前一步,顾虑到身处图书馆,声音压得很低:“这周我室友组团去玩密室大逃脱,你去吗?”
岑意风表面若无其事,垂下眸子。实则眼睛咕噜转,她最爱玩儿的就是密室逃脱。
A市开的第一家逃脱店,开门客户就是她。大学三年,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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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基本将本市上架的逃脱剧情全走了一圈。
但她从来没给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她礼貌婉拒:“不好意思,我脑袋笨,就不去拖后腿啦。”
男生脸上挂起沮丧,勉强告别:“那好吧,打扰学姐了!”
-
“看什么呢?”姜昆从书架后探出头,伸长胳膊,用书脊戳了戳嘉树。
自罗既可从他们这边小跑出去,嘉树的目光就一直追随。
嘉树扭过头,脸上仍然是淡漠,但其中又夹杂着被人打扰兴致的不爽。
姜昆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脸色黑成这样?
看见啥了。
罗既可又窜了回来,唉声叹气:“哎,女神没同意,说不会玩儿,怕拖我们后腿。话虽这么说,估计是怕直接拒绝太伤我的脸面吧。”
嘉树倚靠在书架边,掌上摊着书,在这儿站了半小时,还在看目录。
他的眼神随着罗既可说话,缓慢挪动到了他的脸上。
“怎么了嘉树哥?我脸上有东西吗?”罗既可也发现了嘉树的目光,伸出手在脸上盲人摸象。
“没。”嘉树合上书,将书塞到姜昆手上,转身离开,“有事,你们先回。”
罗既可又将视线挪到姜昆:“昆哥,我脸上真的没有东西吗。”
姜昆看着很快消失在还书角的人影,福至心灵般笑了声,望向罗既可的眼神里充满了自求多福:“你的脸上有脸皮。”
“啊?”
“还挺厚。”
“啊??”
姜昆勾上罗既可脖颈,将人带走:“走吧,去吃饭。”
罗既可:“?可我们不是刚从食堂吃完早饭出来吗……”
姜昆:“又饿了不行啊。”
-
岑意风将书放在老位置,依依不舍地盯着那层书瞧。
也许,那封回信会落到正确的人手中。
也许,那封回信会被下一个借书的人当作无厘头的闹剧。
萍水相逢的缘分而已。
指尖轻轻点了点《倾城之恋》的书脊。
一切就交还给萍水的缘分。
身后有书籍磕碰在书柜的星点声音,岑意风收回外泄的情绪。搭在那层格挡的手收回时,另一只手擦过她的手背,将那本《倾城之恋》取了下来。
岑意风缩回手,回身,却恰好落入猎人的圈套。
她近乎被对方环在怀中。
第一眼,就是对方浓密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
那双眼睛犹如缓慢融化的冰川,随着静默的水流,在这片狭窄的空间中浮淌。
“……不好意思。”岑意风回过神来,半蹲着从对方胳膊下逃离。
嘉树的目光落在岑意风的发丝上。
还是栗棕色,秋天的味道。
“你,不记得我了吗?”嘉树叫住岑意风,看见对方疑惑的眼神,心脉流淌的血液卷起颗颗石粒,流经处磨得发疼。
岑意风试探道:“你是……?”
“两年前寒假,你在b市帮我补课。”嘉树缓慢眨着眼眸,不想错过对方任何一丝神情。
……
岑意风的记忆被这句话敲开了一道缝隙。
那时她大二,假期被妈妈安排,给正在上高二的嘉树补课。
妈妈说,嘉树高一时父母闹了离婚,到现在高二还没掰扯清楚。嘉树成绩一落千丈,他的妈妈便安排家教。
谁知请了五六个资深教师,不出一周便自动请辞,连工资都没要。
实在没办法了,恰逢岑意风假期,两家妈妈又是同学,想着双方约莫同龄,有共同话题,就让岑意风上了。
谁知上门辅导第一天,岑意风就看见了嘉树伤痕累累的一面。
所有人口中从不低头的少年,在尖锐无比的吵闹中缩起羽翼,战栗着身体。
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里,淋漓水光将要溢出。
脆弱润透了一切。
3. Book.02
Book.02
-
都说女大十八变,岑意风觉得男大也不遑多让。
就拿嘉树举例,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两年,人就出挑成这般模样。
不过也多亏了这番介绍,让她的理智占据了高峰,和对方说起话来,也能端起“家教”的架子。
虽然这个身份早已过期。
岑意风就这样胡思乱想,眼神从对方手上的书,滚到他的喉结处,再然后——
嘉树穿得单薄,上身套着一件薄衬衫,米白色,有些透光。领口略深,边沿处绣着一片翠绿色的树叶。对方动了动,领口似乎还有加速扩大的趋势。
白嫩的皮肤在眼下一晃而过。
先是锁骨,然后是胸膛,似乎左胸上方有颗痣,应该是一颗痣吧……
岑意风轻轻咳嗽两声,强行逼迫自己回神。拳头抵住嘴巴,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又聚焦:“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嘉树稳中有序,略微后退半步,给对方营造出一片舒心谈话的空间。
然而接着开口,却有一丝微妙的亲昵:“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岑意风顿住,先前脑袋里闪过的想法脱口而出:“这不是男大十八变嘛。”
“是……吗?”嘉树用一种一知半解的目光看过来,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岑意风:“两年前你还在上高中。”
嘉树等着她说。
“当时你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呀。”
“也没有现在这么瘦。”
“更何况那会儿你还在变声……”
对方仍然是沉默,岑意风与其对视,发现他的目光垂落在她的……
嘴巴上。
岑意风伸手,指腹摸了摸唇瓣,疑惑道:“我的嘴巴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嘉树一怔,然后回过神来:“没。”
“噢。”岑意风不打算接着讲了,对方压根没有听的意思啊!
“你涂这个颜色的唇釉,很好看。”嘉树真诚且生硬地扭转话题,又觉得自己言语有些唐突,掩饰道,“亮晶晶的。”
冷不丁的听人夸自己(的唇釉),岑意风眉梢一跳,扼制住自己上扬的唇角。这可是她从代购那里蹲了好久的呢!又滋润又美丽,只要不吃饭、喝奶茶,唇釉能保持六个小时的光泽度,颜色也不会褪掉。
岑意风又哦了一声:“谢谢。”
嘉树微微虚了一下眼睛,瞳仁被眼皮遮挡,让人看不透彻他的想法。
紧接着,他抬眼看来,目光直接撞进岑意风的惊诧里。
直白的笑意,以及一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在逼仄的环境中,岑意风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麻筋被拧成了一股绳,酥酥软软地令她晕眩。
嘉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屏幕:“方便加个微信么。”
“方便。”岑意风问,“你扫我还是?”
“我扫你。”嘉树打开扫一扫,静静等着她操作。
“你等一下哦。”岑意风另一只手也抬起,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无意识地吐槽道,“图书馆的网太差了,我切换一下流量。”
“好。”
嘉树没有丝毫不耐,如他的名字一样,像棵树立在那里。
如果周身可以拟态化,那整棵树上的树叶都在颤动,哗哗作响,不用风吹,就扰乱了无数枝干的规律生长。
他需要稍微低头,才能看清楚岑意风的一举一动。她的皮肤白皙,八字刘海乖巧地卷着,耷拉在耳侧。睫毛像把浓密的小刷子,积极归拢着入目的一切,眼睛眨动的频率有些大,似乎是隐形眼镜不合适。
不消片刻,岑意风将二维码展示在他眼前。
清脆的声音响起。
“好了,麻烦你同意一下。”嘉树说。
岑意风嗯了一声,又低下头敲敲点点:“好啦,欢迎你来A大,如果有学习上的困惑,微信联系呀。”
嘉树眨眨眼睛:“那除了学习呢。”
“什么?”岑意风没转过弯来。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会的。”嘉树笑笑,“那就拜托姐姐了,希望打搅你的时候,不会觉得我烦。”
-
姗姗在餐厅等得花都谢了一地。
看见岑意风,忙不迭地招手,“在这儿!宝宝!”
岑意风快步走近,卸下挎包,看着面前略有凝固的红油,不好意思地说:“刚有点事情耽搁了,要不我们找店家加热一下?”
杜姗姗:“不用,也刚上没多久,也就是表面凉了,底下还挺烫的。”
两人边吃边聊,最后话题落在了嘉树身上。
“啊?搞半天你俩认识啊!”杜姗姗咬了口丸子,又被烫得猛喝牛奶。
“嗯,以前辅导过他。”岑意风刮了刮豆皮上的油,兔子吃草似的慢慢咬进嘴里。
“那这变化究竟是有多大……”杜姗姗咂舌,“才两年哎,不是二十年,看来罕见的草以前挺普通?”
岑意风莫名挣扎了一下,为其解释道:“我也有点脸盲在身上的,补课那会儿我真把他当成小孩子,加上……”他家那堆事情,岑意风每次都是提心吊胆地去,心惊胆战地回。
谁没事瞅学生长什么样子。
她又不是星探。
“加上什么?”
岑意风顺口胡诌:“加上当时那谁天天找我聊天,我哪有时间关心小朋友。”
“呦呦呦,小朋友。”杜姗姗斜睨她一眼。
“怎样?”岑意风也瞪回去,撇撇嘴,“他以前是小朋友啊,我又没说他现在是。”
杜姗姗正要说话,觉察出微妙的心电感应。
“你说,草会不会就是你的红鸾星动啊?”
……
……
“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真受不了了,能暂停吗?!”
“我不想做,谁来替我做啊。”
“搞什么!不是重恐解谜吗,你怎么嚎得跟搞黄色一样?等会儿警察叔叔就来抓你!”
密室逃脱某间房,凑出的一车队人全部拥挤在此处。十多个人你推我,我攘你。
先前分两队的解谜已经将玩家所有精力和胆量消耗殆尽。现在汇聚一处,还有单线任务等着每个人。店老板冷不防在喇叭里说,现在还没到重恐的高.潮部分,如果撑不住可以弃权结束。
玩家又被老板这声儿吓得吱哇乱叫。
一片哀嚎声中,唯有角落中站着一抹人影,纹丝不动。
嘉树站在铜镜面前,借着镜子中的幽绿鬼影,审视着一封信件。
房间密码兴许就在这封信中。
读完信,他又摸了摸信件的材质,有些蹊跷,正要和姜昆说,他就被姜昆票选出去。
姜昆:“他!他愿意!”
众人抱团,都不愿意出去做单线,越有人嚎叫越觉得恐怖,只能猜拳选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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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昆一直跟在嘉树后面,知道嘉树是铁坦,猜拳输了后只能求助于他。
嘉树:“?”
姜昆快给嘉树跪下了:“求你了哥,帮我做一次支线任务,我包你一周饭!不,一月!”
嘉树:“……”
这间房里摸索了一遍,没有可用线索。正好要去找信件的猫腻,嘉树冷冷点头,接了单。
离开房间后,经过两节走廊,是一处开阔的地界。
顶上的白炽灯闪灭,光影间,嘉树看清了这间房的全貌。
是间教室。
一段凄异的上课铃声过后,眼前出现故事场景。
身穿白色长裙的NPC梳拢起头发,抓起笔指了指试卷上的错误,“辅助线是这样画的……?求导公式也不对啊,你们数学老师是谁啊,不会是体育老师转业吧?”
另一名NPC穿着高中校服,红着耳朵支支吾吾:“不是。”
“你是知道错误的?”
“嗯。”
“那你为什么故意犯错。”
“我想……”
“想什么?”
“我想,留住你。”
那一刹那,仿佛有什么虫蚁钻进他的手腕,咬得他手发颤。
咔咔几声响,手上的道具信件被捏成团,几段粗重的呼吸后,嘉树才睁开眼睛,面色也恢复到了原有的沉静。
他麻木地翻找着线索,就连突脸的女鬼都没察觉,等到女鬼嘶吼着离开,他才反应过来。
哦,这就是重恐。
-
游戏前就在楼下定了餐厅,游戏结束后,姜昆几人直接瘫在店里,在沙发上东倒西歪。这会儿前面还有6桌,一行人趁这功夫缓缓精神。
姜昆给异地女友疯狂发送语音条。
“宝宝,太恐怖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去玩了。”
“呜呜想要宝安慰……”
“如果你想玩,我也是可以陪你一起的,没事的,没事的,我OK。”姜昆擦了把脸,接着道,“宝宝想要玩,我就舍命陪!”
姜昆又煲了半小时电话粥。
挂断电话,姜昆发现嘉树的视线。
没人知道他看了多久。
“怎么了兄弟。”姜昆觉得嘉树的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
搞得他扭头摆首,神经兮兮地看周边:“你别吓人啊,你是在看我不?”
嘉树张了张嘴:“很恐怖吗?”
“你说这次的密室啊?”姜昆自言自语道,“说不上来,有几段确实挺吓人的。”
“那你……”嘉树意有所指。
姜昆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一个眼神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说我给火火发的语音啊?”
嘉树沉默。
姜昆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开始说教:“这你就不懂了,以前那时代,是“女人会撒娇,男人魂会飘”,现在这时代不同了。”姜昆拍了拍嘉树的肩膀,语重心长:“男人会撒娇,才把光棍抛。”
嘉树:“……”
-
岑意风和杜姗姗吃完饭便回到宿舍。
明天学校要来检查卫生,两人一合计,反正也无聊,于是开始大扫除。
收拾差不多后,两人轮番去洗澡洗头。岑意风从卫生间出来,刚刚裹上干发帽,微信便响了。
点开一看。
?
嘉树:姐姐,密室逃脱好恐怖,我好害怕。
4. Book.03 [风的偶然]
Book.03
岑意风审视着这条信息。
干发帽汲取了足够多的湿润,像块石头压在她的头顶,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让她无法思考对方的意图。
姗姗军师从卫生间出来后,友情指导。
半小时后,思索再三的岑意风郑重地发送一条回信。
C:?
岑意风吹干头发,坐在吊椅上抹着护发精油,茉莉香气很快笼罩鼻腔。宿舍空调是恒定的十八度,姗姗从衣柜里翻出小披肩,给她扔了一条。
杜姗姗:“刚洗完澡,先搭着吧。”
还有两位舍友准备考研,从早到晚都不见人影,今日却在五点多回宿舍了。
纠纠进门就瘫倒:“好累啊!”
岑意风歪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图书馆要拍摄什么宣传片,提前关门了。”纠纠道。
“学校要拍?”岑意风问,“不应该吧,我这儿没接到通知呀。”
岑意风搞传媒,担了两届学生会副会长,校宣传组也是由她管理。
可截至当下,组群里没有一条消息,校长助理也没讲话。
奇怪了。
岑意风无所事事地翻着微信聊天框,手指上下拨动,在一众昵称里,唯有两个字夺人眼球。
-
姗姗是个十足十的吃货,好不容易让她逮到宿舍人齐的一天,那可不能错过。
姗姗吆喝着:“吃饭吗?momo街开了家新餐厅,四人组有优惠!”
“可以啊,”纠纠正好也想放松心情,“我这两天都不想看见英语单词了。”
“那行,等会吃完饭我们去看帅哥怎么样?momo地下一层正好有清吧,好几个驻场歌手和模特,超级帅的!给小费就能摸腹肌!”
岑意风用湿纸巾擦干手上残留的护发精油,狐疑地看了眼杜姗姗,知子莫若母般道:“是不是塔罗又给你新的指引了。”
杜姗姗嘻嘻一笑,一张红唇就印了过来:“有牌显示,今日你我要走鸿运,和男人有关!”
岑意风捂住杜姗姗的嘴,起身找衣服:“饿了,吃饭。”
杜姗姗靠在衣柜上,嘴一撅:“那谁没回你?”
岑意风:“我就一个问号,谁敢回啊。除非他想没话找话。”
-
餐厅嘈杂,多数人都聊着军训期间的奇闻,正是交友好时机,没人拿着手机玩儿。
嘉树是个例外。
密室出来后,整个人便魂不守舍地盯着手机瞧。罗既可oi了一声,问他:“树,你是不是在等什么消息啊?你报社团了哈。”
嘉树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回答他哪一句。
姜昆劝了劝,“先吃饭啊,今天周五,社团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发消息,人明天还想过周末嘞。”
嘉树不予回应,单手握着手机,大拇指在音量键附近摩挲。目光盯着那个问号,脑中渐渐描绘出岑意风的样子。
她看见那条“示弱”信息时,应当是疑惑的,脸上表情或许没有那么生动,眉头微蹙着,面颊是粉白的,上面有层细碎的绒毛,整个人如同水蜜桃般可口,咬下去水滋滋的。
她的答复也许是随手发送,也许是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兴许是有旁的事情占用了她的时间,忘记再附上一些话。
一定是这样。
-
momo街最近增设了几家谷子店,人流量爆炸,也有很多二次元装扮齐全前来打卡。
刚进这条街,岑意风她们四人就走散了。
姗姗在群里发了餐厅地址,岑意风补充问要不要奶茶。
岑意风先去买了杯轻咖柠檬,坐在店里等她们的取餐码。三个人要了三家店的奶茶,岑意风根据远近距离挨个去取。
最后一杯奶茶到手,转头碰上了罗既可。
店里人多,空调约等于没用,甚至令人有种在吹热风的错觉。
一天见到两遍以上不想看见的人,岑意风就会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感。
对方眼神一亮:“学姐?你怎么在这儿?”
“和朋友吃饭。”岑意风礼貌回复,手上奶茶的重量不容小觑,压得她拎起又换手。
“这样啊,挺巧的,我们也刚吃完,就在楼上,那家店太难排队了,味道中规中矩吧,我就不推荐给你了。”
岑意风略有敷衍地嗯嗯两声,“好,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好,学姐拜拜。”
罗既可目送岑意风十米开外。店员问了两遍是否要点单,他才回过神来。
岑意风下午换了套嫩黄色吊带连衣裙,裙下内收,呈现出花苞的形状,随着她的步伐一缩一缩,真像朵花儿。
到了餐厅,姗姗她们已经点好菜。
岑意风从小就有选择恐惧症,就算让她一百个挑一,她也会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替剩下的九十九个伤心。
所以宿舍出行吃饭,一概不用问岑意风的意见,除过一些忌口的吃食,大权都在姗姗手中。
菜上得很快,姗姗在小红书搜了一圈,点了四道招牌。
“名字起得有水准。”阿罗赞叹,“炒茄子改名珍珠茄,珍珠在哪里。”
纠纠把铲子递过来,“你翻一下,会不会在茄子下面?”
岑意风忍俊不禁,正要加入她们的聊天,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岑枣枣微信语音。
岑意风接通,问她这位表妹有何贵干。
“姐姐~”岑枣枣甜腻地开口,“向你打听一点事情呗。”
听到这样的语气,岑意风就知道对方没什么好事要讲。过往只有岑枣枣把家里的东西弄坏或者又要叫老师时,才会这样同她讲话。
“我在外面吃饭,回宿舍我们再聊行吗。”岑意风将手中的碗递过去,纠纠正在给大家舀鸭子汤。
“哎呀,我们这儿刚放学,明天就是周六周天了!”岑枣枣语气娇嗔,抱着手机直跺脚。
岑枣枣在B市读初中,寄宿生,通常周五下午就回家,周天晚上再回学校。
“我知道呀,我也放学了,我还在中国。”岑意风纳闷,“难道我明天不过周六周天吗。”
“啊啊啊不是不是,”岑枣枣说,“你听我说呀!”
岑意风抿了口汤:“你说。”
“我好朋友知道你在A大读书,而且我和她们说过,你是学生会副会长,认识好多人……”
“然后?”
“然后,然后姐姐你能不能帮我要几张嘉树的签名照啊?”
“……”岑意风一口咬在了筷子上,垫得她牙齿阵痛,“你说,谁?”
“嘉树啊!就是之前抖音可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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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音乐博主,我还给你看过呢,”岑枣枣嘟嘟囔囔,“你还说他手好看。”
岑意风将印象里的人和抖音博主联系在一起,不确定地问:“风的偶然?”
“对啊!他最新视频露脸了!评论区都说他是A大的学生,叫嘉树,哎呀名字也这么好听,跟艺名一样。你不是副会长嘛,帮我问问吧,我朋友和我都可喜欢他啦。”
“姐姐?”没等来对方吭声,岑枣枣着急,“求求了,能不能今天要几张,明天你顺丰给我寄过来,我周日回学校呢。”
岑意风没说帮忙,也没说不帮忙,“知道了。”
岑枣枣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杜姗姗扭头,嘴里嚼着香菇:“怎么个事儿,风的偶然?这名儿怎么这么耳熟。”
岑意风当着两人的面,打开抖音。
[风的偶然你的关注]
[最新视频晚婚]
"嘶——"杜姗姗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我特别关注吗,贼有才华这人,我还想着毕业作品邀请他来作曲呢。”
“你点开,他最近粉丝破两百万没?好久没看他了。”
岑意风顺势点开《晚婚》
入目的场景,两人无比、无比、无比熟悉。
一抹军绿色人影,站在昏暗的操场灯光下,音响声音轰轰的,加上周遭的尖叫声呐喊声,显得歌声更为清冷。
“这不是……这不是军训那天吗?!”杜姗姗瞪大双眼,把手机抢过去看,还将屏幕放大,“我艹啊!这人是罕见的草啊!”
岑意风和杜姗姗默契对视。
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一丝荒唐。
-
四人吃完饭,准备在商场逛会儿再走。
杜姗姗挽着岑意风的手肘,两人越走越慢,最后站在扶梯旁的玻璃墙边上聊天。
“你给他补课那会儿,难道没察觉什么不对?”杜姗姗含着棒棒糖,翻动着[风的偶然]的抖音。
“没有,那会儿他应该没有发抖音。”岑意风说。
杜姗姗也翻到最底,看了一眼视频发表年份:“也是,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高三下半学期了。”
精算了一笔日期后,杜姗姗更觉荒谬了:“也就是说,他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涨了两百多万粉丝???”
“是的。”岑意风点点头,“人比人气死人哦。”
咻的一声,微信来了新消息。
嘉树:姐姐。
嘉树:你也在momo么?
杜姗姗伸头,看见来信人又飞快缩头,“你接着聊吧,最好帮我聊个合作,毕业作品就靠你了。”
岑意风:“?”
“逗你的,我先去找纠纠她们,等会儿给你发位置。”
“行。”
看着姗姗离开,岑意风才低头回复。
C:是的。
对方的消息来的很快,像是守在微信前。
嘉树:姐姐。
嘉树:回头。
嘉树:向上看。
岑意风舌尖抵住上颚,鼻腔传出一声疑问。
她顺着对方的消息,回头向上看去。
扶梯上的人依旧很多,但是不知为何,岑意风一眼就看见了嘉树。
见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嘉树抬起小臂,抓着手机的手,像只招财猫一样挥了挥。
5. Book.04
Book.04
岑意风自认为从小到大的毛病挺多,连妈妈都说她是豌豆公主,豌豆放在楼下别人的床垫上,她都觉得膈应。
除了众所周知的选择恐惧症,还有个怪癖,她没告诉任何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一天之内接触的人变成了有限的。
如果24小时内与不熟悉、不感兴趣的人见面超过两次以上,她就会变得异常烦躁。
高中那会儿,这种毛病是最折磨人的。每天都会强迫自己去上课、回答问题、和同学沟通。
那段时间,她的手心都是掐痕伤疤。情绪无法外泄,只能逼迫自己压抑烦躁,尝试去包容,反复劝诫自己。
幸而苦日子就那三年,上了大学后,舍友们都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心情好了,遇见再离谱的事情,也都一笑了之。
加入的社团学生会都是她感兴趣的,所以这种怪癖很少犯过。
就算有,也还未到自残的地步。
最近让她感到困扰的,就是工院的格子衫学弟,罗既可。但两人不在同一学院,见面机会寥寥,暂不会产生影响。
商场嘈杂,无数伙伴叽叽喳喳说话。路过岑意风,她也能听见大家在谈论最近新出的电影,塌房的明星,讨厌的同学。
扶梯载着人,一波又一波。
岑意风再抬头看去,嘉树已经下了扶梯,向她走来。
他的容貌就像是电影母带,从模糊到清晰。她竟有空好奇,开了冷风的商场也会让他的额角冒汗。
再近一些,便看见嘉树沉静的脸上弥散开生动的微表情。似乎没有那么难以靠近。
“吃饭了吗。”他妥帖地问。
现在,是24小时内见到嘉树的第二面。
岑意风看着自己放松的掌心,感受着平稳的心跳。那股预料的焦躁感却没按时席卷而来。
她的潜意识竟然会认为嘉树是感兴趣的人。
“刚吃过,”岑意风顺口一说,“你呢?”
“我也是。”嘉树握紧手机,“想去楼下谷子店逛逛么。”
话到用时方知少,嘉树懊恼地蹙了会儿眉头,羡慕姜昆有张滔滔不绝的嘴巴。
万幸的是,岑意风并没有拒绝他。
“好啊,”岑意风答应得很干脆,“刚好想去抽两只盲盒,去看看有什么新品吧。”
两人找了家最大的谷子店。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盲盒销售得特别快,很多进店顾客都是直接端盒。
“要不我们也端盒?”嘉树跃跃欲试。
岑意风好笑道:“如果要端盒为什么不去网店买?在线下,赌的就是运气呀。”
嘉树耷拉眼皮,软软哦了一声。
泡泡玛特最近上了迪士尼联名,岑意风在角落认真钻研,一边打开小红书的安利贴,一边摇着盲盒。
岑意风说:“应该带个称。”
“啊?”嘉树没跟上她的脑回路,“什么?”
“喏,你看,她们说隐藏款的重量和其他盲盒的重量不一样。”岑意风将手机页面放到嘉树眼下。
一股茉莉的香味扑鼻而来,像小偷一样,摸走嘉树的所有嗅觉。
他的全部感官都在岑意风递来的那只手上。
好近。
“看到了吗。”岑意风觉得对方呆住了,但又搞不清缘由,于是没多说,平静地收回手机。
“嗯。”嘉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眼前还是岑意风饱满圆润的甲床,指尖粉嫩,上面的小月牙彰显着十足的生命力。
岑意风挑了两个盲盒,嘉树递上手中的购物篮:“放这儿吧。”
岑意风也不客气:“谢谢啦。”
嘉树问:“还想买点别的东西么。”
“嗯,再看看吧。”岑意风在前面走着,嘉树拿着篮子在她身后跟随着。
在一众女生的店里,嘉树的身高异常突出,常惹人打量。
岑意风又挑了几个挂件,转头:“我买好啦,你不买吗?”
嘉树正盯着岑意风圆弧般标志的肩膀发愣,嫩黄色的吊带勒在她的皮肤上,微微下陷,细带两侧的软肉凸起……
“什……什么?”嘉树回过神来,抱歉:“姐姐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岑意风总觉得他叫她“姐姐”这个语调氛围有点奇怪,但和岑枣枣不同,一时半会儿她也分析不出这种别扭点在哪儿,只能劝自己忽视掉。
耐心重复一遍:“你没有想买的吗。”
嘉树摇摇头:“没有。”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唯一能让他在这些店铺驻足的,是面前的这个人。
因为岑意风喜欢。
所以他愿意陪同。
就算以一缕幽魂、一抹影子的方式存在,他也愿意。
付款时,嘉树先一步将手机付款码递出去。
岑意风双手扒拉住他的胳膊:“欸……”阻止后,又对店员展示自己的码:“扫我的。”
店员站在原地,先是看了眼岑意风,然后又盯着嘉树瞧。
岑意风以为她有些厌烦这种争抢付款的戏码,却不料对方眼睛猛地睁大——
“哎?你是不是那个[风的偶然]啊?”
岑意风动作一顿,反射性地向四周看去,看见身后没人排队,也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嘉树偏过头,眼神示意岑意风挂在他胳膊上的手,眉尾一挑,说不清楚的暧昧滋生。
岑意风飞速撤开自己的手,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嘉树对着店员点点头:“我是。”他将手机再次递出去,“扫这个吧。”
岑意风在他侧边悄咪咪补充:“等会儿微信转你。”
店员将东西装袋:“偶然老师,我能和你合影吗?”
生怕嘉树不同意,店员压低声音说:“我从你第一条视频就关注你了!我也在A大念书,在这儿兼职,原先想着在学校会不会偶遇,没想到今天在外面实现我的梦想了!”
嘉树笑笑,收回手机,低下头问岑意风:“可以吗。”
店员眼神又落在岑意风身上,原本睁大的眼睛更显惊诧。
岑意风啊了一声,食指戳了下自己:“我?”
“嗯,我可以和小粉丝合照吗?”嘉树声音压低后,多了丝沙哑。
听得岑意风耳廓发麻。
“可以啊,为什么不可以。”岑意风眼神也在店员和嘉树面前打转,自己好像忽略掉了什么。
店员妹妹就等她这一声儿,飞速从抽屉拿出手机,掀开收银台的隔档走上前来。
岑意风好心道:“我帮你们拍吧。”
“可以吗!谢谢姐姐谢谢美女!”店员打开相机,交到岑意风手上。
照片拍完,店员妹妹乐不可言,带着犹疑问嘉树:“我可以发到网上吗?”
嘉树的眼神又落在岑意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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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意风:“……?”
嘉树轻轻撇了一下头,抬了抬眉毛。
岑意风:“……可以?”
嘉树收回眼神,将购物袋拿起,对着店员说:“听她的。”
店员妹妹一副“我都懂”的神情:“好滴好滴,谢谢偶然老师,也谢谢美女~”
走出店外,岑意风拉住嘉树的胳膊。
两人站定在人潮汹涌的地界。嘉树微妙地叹了一口气,将人手腕松松握住,拉扯到人流较少的地方。
在momo的角落,周围是上次活动堆叠的气球,落了灰,也扁了些许。
“多少钱,我现在转你吧。”岑意风说。
嘉树秒懂她的意思,神情有丝受伤的意味:“姐姐,你就一定要和我明算账吗?”
岑意风被他倒打一耙的功力震惊住了,也较真起来了,“那你和我解释一下,你的粉丝问你要合照,你问我同不同意,这账又该怎么算?”
“你也关注我了么?”嘉树重点跑偏。
“问这个干嘛。”
嘉树:“你看上去一点也不震惊“我有粉丝”以及我是“风的偶然”这件事情。”
“这和我们掰扯的事情有关系吗?”岑意风说,“她肯定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嘉树还沉迷在上条对话:“姐姐,你什么时候知道[风的偶然]是我的?”
岑意风察觉出来了,果不其然,嘉树和岑枣枣就是一路子,神经兮兮地叫“姐姐”准没什么好事情。
以前总说“年下不叫姐,心思肯定野”,现在看来,“年下句句姐,心思遍田野”。
岑意风不说话了,打开微信,找到联系人嘉树,直接发了五百块。
“我先走了,舍友还在等我。”岑意风单方面结束了对话,转身就走。
嘉树小跑两步追了上去,在岑意风面前,弯下腰坚定地说:“钱我不会收的。”
岑意风:“随你。”
她的语气一下子冷淡下来,让嘉树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账难算,想要清算,那不该是从今天开始。”嘉树眼睫颤了颤,逼迫着自己冷静开口,“两年前你为我补课,最后又将补课费塞到我书包一走了之,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岑意风一顿,刚想解释,就看见一滴泪水从嘉树的眼眶中落下。
随后,成串的眼泪像碎掉的珠串,落在脸颊上。
妈呀!
哭了?!
岑意风翻了翻包,没找到卫生纸,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事的,我只是有些泪失禁。”嘉树哽了哽嗓子,说,“我们的账从两年前就算不清了。”
看见一个大男人被自己弄哭,岑意风的态度也缓和了点儿,知心大姐姐般劝慰道:“那你也不能这么暧昧啊。”
“我哪有。”嘉树狡辩。
岑意风:“刚才在店里,你那态度,不就摆明让那妹妹误解我们的关系吗?保不准等会儿你的粉丝就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她将“女朋友”这三个字咬得很重,希望能给对方做以提醒。
“知道就知道。”嘉树说,“我还希望我的所有粉丝都知道我有女朋友。”
岑意风:“?”
“如果可以的话,”嘉树抽抽鼻子,“热搜也可以买一个。”
“让全网都知道。”
6. Book.05
Book.05
“你是在开玩笑吧。”岑意风呆滞,被对方的直球行为搞得无法言语,半晌才接话,顺路妥帖地给了对方台阶。
可对方压根没有下台阶的意思,甚至想要蹬鼻子上脸。
“我没开玩笑。”嘉树指尖刮掉脸颊上的泪,平复了一下心情。
察觉冒昧,但巨大的不安让他仍旧义无反顾地说:“我喜欢你,姐姐。”
这是一个非常不恰当的时机。
没有丝毫氛围可言。
他们之间的交集连12小时都不到。
岑意风顿觉荒唐,她甚至怀疑嘉树在玩大冒险:“什么?”
“你觉得突兀,甚至不接受,我都能理解。”嘉树说,“自从你给我补完课,你再也没有回过B市。暑假我去你家里找过你,听你妈妈说,你准备毕业后在这儿定居。”
岑意风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暑期不回B市的原因。只能默默看着他,等他接着说。
“你留下来的那笔钱我没有用,那个书包我也没有扔。”嘉树说,“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你曾经来过的痕迹。”
“知道你在A大读传媒,所以我高三参加了艺考,考进A大,就为了能够多看你一眼。”
“所以,你会低下头看我一眼么。”
“就算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岑意风深呼吸,脑海中搜索着恰当的词汇,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裙边的褶皱,卷开又放下。
岑意风说:“知道什么叫吊桥效应吗?”
“曾经你在悬崖上,那种濒临死亡和陷入绝境的痛觉,让你的心脏负荷。可我只是一个过路的人,仅仅为你指出了一条下山的路,你便误以为心脏的异常是因我而起。”
“这是不对的。”
“你才刚刚成年,我也不比你大几岁,谈不上什么为你指明路。只是想要告诉你,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顺其自然便是最大的缘分。”
“就看在以前……”我曾见过你的脆弱与无助。
“今天的事情就当作没发生,你说的这些话我也当没听到过。”岑意风晃了晃手机,“发你的钱记得领。”
嘉树欲言又止,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看见岑意风冷淡的目光时,又退缩了。
嘉树:“我们还能是朋友么。”
“当然。”岑意风垂下眼睛,购物袋在她的膝前磨蹭,“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
回到宿舍后,纠纠和阿罗洗漱上床,很快沉入梦乡。
姗姗还在桌前画分镜头。
岑意风捧着手机也钻进被窝。空调开了节能档,扇叶隔了很久才会抽动一下,证明它还在运作。
她望着天花板,思绪像毛线团一样转圈,渐渐的,将自己裹成了一只茧。
岑意风打开微信,姗姗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这才跳出来。
小杜小杜:怎么了?感觉你从momo出来后,心情跌到谷底了。难不成那根草欺负你了?
岑意风眼前又闪过对方掉眼泪的瞬间,有点不是滋味。
似乎不是草欺负她,而是她欺负草。
C:没欺负我,要不你帮我算一次塔罗吧。
杜姗姗的桌面发出一声震动,铅笔勾画的声音暂停,回信很快传来。
小杜小杜:?什么情况啊,算感情还是算财运。
岑意风思考片刻。
C:算了吧。
小杜小杜:你不礼貌哦,把人胃口吊起来,又不负责……
C:嘉树今天,跟我表白了。
“卧槽!”杜姗姗从座位上蹦起来,飞快搭了把椅子站在上面,趴在岑意风的床头小声道,“详细说说?!”
岑意风怕影响纠纠他们睡觉,示意姗姗微信聊。
C:咱俩分开不久后,他就来找我。他陪我去买了两个盲盒。巧就巧在,收银的店员是他的粉丝。他当时的语气很暧昧,店员妹妹肯定误会了。
C:出店之后,我就和他说这件事情,告诉他不要轻易和女生搞暧昧。结果他直接说喜欢我。
小杜小杜:然后呢?
C:我把他批评了一顿。
小杜小杜:?
小杜小杜:不是吧,宝宝。
C:那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夸他,说他眼光独到,一下就喜欢上了人群里的我。
小杜小杜:那你喜欢他吗?
C:不知道,满打满算我们才接触两个小时,我上哪找心动的感觉。
小杜小杜:换个问法,你讨厌他不
C:谁会讨厌帅哥啊……
小杜小杜:那不就成了,先当朋友处着呗,他追你又不是你追他,怂什么。
岑意风盯着“他追你”三个字发呆。
杜姗姗等了半天没回应,悄咪咪问:“睡了?”
岑意风:“没。”
C:(猫猫叹气.jpg)
C:也不一定是在追我,有可能是说着玩儿的。
小杜小杜:那就在他“原形毕露”之前,你不要对他透露出任何的情绪。
热心且热情的军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免费论坛讲座。
小杜小杜: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双方都是初恋且步入婚姻殿堂的人很少。既要相信一见钟情,还要恪守忠贞不渝的感情真不多。如果你想开展一段感情,且在最大程度内不受伤害,那就要做感情里的上位者。
小杜小杜:你当网上那句“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是假话啊,都成名言警句了,肯定是前头各位姐姐妹妹的实战经验,想要维持长久的感情,要挤牙膏似的给予对方新鲜感。
小杜小杜:吊着他,看他能撑多久。
小杜小杜:要是真心实意,那我就恭喜。要是坑蒙拐骗的,我去他们学院拉横幅,全网排雷。
岑意风笑出声来。
C:好。
C:亲亲.jpg
杜姗姗也熄了灯:“睡吧,明天宣传部开会呢。”
“晚安。”
-
周六,七点半。
整栋宿舍楼都埋藏在寂静的晨雾中。305宿舍全体清醒,轮番洗漱。
岑意风坐在椅子上,麻木地刷牙。坐在她对面的,同样是一脸想死的杜姗姗。
昨晚八点,宣传部通知今早开会,两人原本打算睡到自然醒,这下好了,跟考研生同时起床。
岑意风揉了揉肿胀的眼皮,清醒片刻后,拿出微信清理消息。
一条条回复,沉在最下面的,是来自凌晨三点半的一则短信。
嘉树:(月亮)
回复也不是,不回复也不是。岑意风在表情里翻找,琢磨了半天才点击发送。
C:(太阳)
-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才结束。校长助理将PPT发在部门群里。
“这些博主都可以邀约,出镜的时长你们商议,经费的话,小岑你做好计划表发我,我去申请。”校助收拾桌面的文件,“最近是不是有个叫嘉树的新生在抖音挺火?”
杨舒涵笑着说:“对呀!前几天他的露脸视频上了热榜,这两天粉丝涨得更快了,估计这个周就要破三百万了。”
“行,这个学生你们也联系一下,能拍的话,就放在视频前面。”
“他这个体量,估计拍摄费用可不低哦。”杨舒涵说,“要不我们打打友情牌?”
“你们看着来吧。”校助又交代几句,先走了。
杨舒涵把椅子滑到杜姗姗跟前,“姗姗,你和意风不是传媒院的嘛,应该是嘉树的直系学姐,能说上几句话吧。”
岑意风和杜珊珊对视一眼。
能说,简直太能说了。
杜姗姗会心一笑:“你放心吧,这事儿交给你岑妹妹吧。”
杨舒涵又将椅子划走:“好嘞。”
岑意风瞪了她一眼:“把你舌头拔了。”
杜姗姗:“赌一把,50块钱。”
“干嘛?”
“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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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见草要是知道你拍宣传片,倒贴钱都要来拍视频。”杜姗姗双臂交叉,极其自信地扬起下巴。
"赌博犯法!"岑意风推攘着杜姗姗,两人一起从会议室挤出去。
-
“卧槽,你坐这儿干啥?”姜昆迷迷瞪瞪爬下床上厕所,眼睛没完全睁开,就看见下面躺椅上坐着个人。
宿舍窗帘拉得严实,外头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因此,手机莹白色的灯光折射在嘉树脸上时,衬得他像只男鬼。
姜昆顿时清醒了,又仔细看了遍嘉树,发现他昨晚的衣服还在身上穿着:“你不会一晚上没睡觉吧?坐这儿干啥,玩手机?打游戏?”
嘉树摁灭手机,指尖掐了掐山根。
干涩的眼睛传来隐隐的痛意,微不足道的感觉,却像是回魂良药。
“嗯。”嘉树淡淡回复。
姜昆急着上厕所也没管他了,等从卫生间出来后,嘉树已经不知所踪。
正午的阳光灼烫,学校花园的短草被烤出一股塑料味。嘉树沉默地走进咖啡店,点了杯美式。
苦涩中又带了点酸,嘉树皱起眉毛。
手心是冰块融化后的水渍,窗外是人来人往的学生,操作台后是一直嗡鸣的咖啡机。
这个世界好像并不需要他。
低头看,三个小时前,那个属于岑意风的太阳在聊天记录中冉冉发烫。
凌晨三点半的月亮,是他为了试探对方,是否删掉了他的微信。
幸好,幸好。
未发出的对话框中,还闪烁着进度条。
咻的一声,手机振动,一则新短信进入对话框。
C:怎么不收钱?
嘉树呼吸一滞,咖啡的涩似乎冲上了脑海。他盯着面前的手机,小臂一瞬间发麻,无法抬起触碰。
生怕这是一夜未睡的幻觉。
“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嘉树猛地转头。
短信的主人此刻出现在他的身边,像场泡沫堆成的假象。
岑意风也捧着一杯咖啡,穿着宽松的黑色短袖,牛仔短裤,脚上一双灰色板鞋。
她将挎包放在桌面上,把宣传册取出来,放在嘉树面前。
两相对视。
嘉树从凳子上起身:“姐姐……”
“校宣传部需要拍点视频,你看看。”岑意风坐到嘉树旁边,直入主题,“坐呀。”
嘉树又听话地坐下。
“你的抖音是不是没开通带货?我看了一圈,没搜到报价信息。”岑意风解释道,“学校肯定不比外面的商务公司,但是如果你答应拍摄,应有的酬劳还是会支付给你的。”
“你来找我,就是这件事情么。”嘉树问。
岑意风点头:“嗯,哦对,还有……”
“你说。”
“把钱收了。”
“……”嘉树转移话题:“是你们部门负责拍摄?”
“是的,除了我们还有几个社团帮忙,具体的拍摄内容我写在册子里了,具体的一些分镜头由姗姗负责,如果你同意拍摄,大约明天她就能把分镜头给你……”
“我愿意。”嘉树生怕她变卦,连着说,“不要报价都可以。”
岑意风一顿,提了一口气。
还真让杜姗姗说准了。
她也不可能再次放任嘉树将话题引到暧昧的悬崖边:“我们也不可能零报酬的,放心。”
嘉树盯着她沉静且温柔的面庞,分辨片刻,确定对方没生气后,话语间退了一步。
软趴趴道:“宣传学校,也是我该做的。”
“你能这样想就好。”岑意风低头去翻笔记,勾画出镜的剩余人员,顺路在微信群里通知搞定了嘉树。
杨舒涵第一个跳出来:我嘞个豆,芥末快?!
剩下的群成员也汇报了今天的任务。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拍摄呢。”嘉树侧过身子,左手肘搭在案台,手背撑在脸上,盯着岑意风喃喃。
7. Book.06
Book.06
18:34,微信收到一笔500元的自动退款。
岑意风看了眼消息,又把手机放下了。
图书馆大厅正上方上是玻璃穹顶,今夜月亮挂得早,月牙状,是漆黑夜空这张淡漠的脸上浮出的浅笑。
杜姗姗将画好的分镜头交给她过目。
两人都是艺术那一卦的,但专业不同。她是数媒方向,姗姗则是影视摄影。包括纠纠和阿罗,一宿舍四个人,专业无雷同。
但幸好她和姗姗在同个部门,作品方向上也有重合空间,因此也算有话聊。
“可以了,”岑意风整理了下稿件,“明天扫描一下,给他们发电子档吧,原稿你留着。”
杜姗姗凑近她,先是瞧了眼她的神色,然后努努嘴,示意手机:“V我50。”
“……”
“怎么,10分钟搞定罕见草,我就不信他是被你的真诚感动了。”杜姗姗伸出食指,在岑意风面前晃了晃,“那小子听你说拍视频,估计屁颠屁颠地就同意了,是吧?”
岑意风不说话,杜姗姗撞了撞她:“是不是?啊?”
岑意风拿起手机,找到姗姗的对话框,转账,50元。
“离星期四还早,先去瑞幸疯狂一下吧。”岑意风关掉手机,收拾起桌面上的电脑和纸张。
杜姗姗美滋滋地收了钱,“哎呀,看来某人离脱单不远咯。”
岑意风不吱声,耳垂却慢慢红起来,那股灼烫蔓延至两腮下颚,有往脸颊扩散的趋势。
22:00,图书馆关闭,两人和纠纠她们汇合,一起回宿舍。
睡前,岑意风看见嘉树那条对话框上出现一则未读的表情符号。
嘉树:(月亮)
她点开,心里腹诽片刻。其实表情符号再也正常不过,但因为嘉树的举动,这个月亮都被赋予了另一种含义。
手指拨弄两下。
C:(月亮)
-
翌日,天气晴好。
岑意风和姗姗早晨六点就出门,部门人员分工明确,她们两人去调试设备。宣传院的设备专门放在明哲楼,操场隔壁,汇演和迎新毕业晚会也方便拿取。
确定好今日使用的仪器后,部长叫了名男生过来帮忙。
向嘉恒是今年的大一新生,服表专业的,岑意风接触不多,不怎么了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打了声招呼就将视线转走。
姗姗是社交达人,两三句就和人熟络起来:“没想到你人看着笨笨的,实际挺聪明的啊,还知道借个车来。”
知道她们要搬拍摄机器,向嘉恒就去菜鸟驿站借了电动三轮。
向嘉恒笑起来,也不生气,两只虎牙露出来说:“学姐,你这话也太冒昧了。”
他这一笑,让姗姗见识到了什么叫年下,姗姗问:“你成年了吗?”
“还没呢,上学早,今年年底才成年。”向嘉恒搬东西的速度着实很快,没十分钟,机器全部架好。
“也太年轻了。”姗姗惊讶,遮住嘴巴。
“也没有,”向嘉恒挠挠头,“都上大学了,也算是步入成年了。”
岑意风勒好三轮上的绳子,看着驾驶座上的座位,和姗姗说:“你俩先过去吧,我顺路清理一下办公室。等会图书馆和你们汇合。”
姗姗点头:“那我顺路去买个早点,给你带两包子一豆浆行吧。”
“行的,谢谢我宝。”岑意风隔空给姗姗飞吻。
姗姗佯装娇羞,扭捏地收下。
岑意风回到办公室,空了一大半的房间,地面上全是灰尘,仔细翻翻,还有去年秋天藏起来的落叶。岑意风的强迫症顿时就发作了,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没看见扫把,她只好出去找。
此时还不到七点,操场上零星的学生都在跑步锻炼,还有学校家属院的亲属遛弯。
最后,她在操场高台下的夹层找到了办公室的扫把。
看着高出自己一大截的扫把,岑意风沉默了。
谁啊,把扫把放那么高?咋不说供起来啊!
岑意风跳了跳,发现还是够不着,环顾四周,发现旁边有个破破烂烂的凳子。
纠结再三,岑意风决定去拿。
正要转身,身后涌来一阵茉莉的香味,清淡不刺鼻。略有热气的身躯挨上她的后背,耳廓擦过一条胳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够了一下,就将扫把揪了下来。
热气很快退却。
岑意风猛地后撤,这才转头去看来人。
“嘉树?”她震惊地叫出来人的名字,声调破碎,有点不太相信。
嘉树歪了歪头,像还未调.教过的小狗一样,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道:“姐姐,见到我有这么震惊啊?明明我们昨天才见过。”
岑意风缓过神来,这才看清楚他的穿戴。
头上箍着发带锁汗,漂亮的微分碎盖被汗浸湿,一缕缕,乱线似地搭在发带上。上身是纯白色速干短袖,下身是薄款灰色长裤,腰带未系,两条白绳垂在胯骨两侧。
无意瞥见有处略微鼓起的地方,岑意风倏然闭上眼睛,又缓了缓才睁开。
做贼心虚般开口:“晨练啊?”
“嗯。”嘉树将扫把抖了抖,“大清早你在这儿……”
“取器械,姗姗和向嘉恒才走。”岑意风解释道。
“哦。”嘉树眼珠子一转,“向嘉恒是谁?”
岑意风伸直胳膊,去拿他手上的扫把:“服表的新生。”
嘉树握着扫把的手往后一缩,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昨夜收到岑意风的月亮,他便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眯上眼睛,姜昆又开始讲梦话,在梦里和对象卿卿我我,还约着要去爬泰山证缘。
今早五点宿舍门开,他就洗漱下楼,来操场跑步。大汗淋漓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抹极为清晰的背影。
她出现在操场上的第一时间,嘉树就看见了。
神经思维在那之后都变得警觉。
看她和同伴进入明哲楼,半小时后两人出来。那会儿他站在明哲楼的对角,又跑完了1500米。想要上前和她打招呼,却看见一辆电动三轮哼哧哼哧驶过去。
车上是个陌生男性。
看着很稚嫩,应该也是新生。
岑意风竟然对他笑了。
嘉树闭上眼睛,胃部传来烧灼感,无意识地紧咬牙关,下巴渐渐变得麻木。岑意风与那三人搬运器械时,他没有再窥探下去。
嫉妒。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名词在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
他怕再看见岑意风对别的男人笑,他恨不得将那些人撕碎着吃了。
岑意风鼻腔传出一声嗯?
“你干嘛?我的扫把。”
嘉树笑了笑,清纯无害的眼神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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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我帮你。”
看似是好意,对外的信号却是不容许拒绝。
岑意风只能另找一些事情做。
房间大小中规中矩,打扫下来不过十几分钟。嘉树在外面磕了磕扫把,把上面的浮灰抖掉。
岑意风正在脸盆里洗抹布,起身时,身形晃了晃。
耳朵炸开一丝鸣叫,眼前黑了一瞬,然后是星星点点,就跟电视台丢频了似的,雪花状在眼底一会儿深一会儿浅。
嘉树扩开手臂,环形虚虚笼着她,防止她向后仰着摔跤。
知道她接受不了肢体上的接触,因此他也只能循序渐进。
嘉树微微低头,体贴道:“是不是还没吃早点?”
岑意风压根不敢抬头。
久蹲不起,大脑供血不足晕眩是常有的事情,没片刻她就已经缓过神来。
但嘉树并不这么以为,殷切地询问着她的细微状况。
两人距离很近,她需要微微偏头,就能吻到嘉树鼻尖。
“嗯。”岑意风只能接着装。
靠近岑意风,嘉树的反应能力就呈负数增长。他迟钝地想,岑意风的这一声“嗯”究竟是不耐烦,还是平平无奇的一声“嗯”。
他垮了两只胳膊,又保持住安全距离。
“收拾的差不多了,我陪你去吃早点吧。”嘉树试探地问。
岑意风摇摇头:“姗姗给我买了包子,你去吃吧。”
“我……”
口袋里的手机恶狠狠地振动,岑意风拿出来一看,接通。
“咋整,食堂包子铺没开门。”姗姗开门见山,“你吃啥,要不你来餐厅,我们吃碗重庆小面?扎实点,今天要忙一整天呢。”
岑意风抬头看向嘉树。
想到今天在外面忙,又怕错过电话,出门前,系统声音就被她调至最大,加上姗姗在那边着急忙慌地叫。
果不其然,嘉树听见了。
他笑了笑:“那就一起去吃顿扎实点的吧?”
听到有人在岑意风这头说话,还是男声,杜姗姗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了。
“谁啊宝宝。”姗姗好奇,“你那儿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姗姗展开联想:“该不会又有人搭讪吧?!”
嘉树挑眉:“又?”
岑意风着急忙慌回复:“餐厅见餐厅见。”说完就挂断电话。
然后又回答嘉树:“没有的事儿,你别听姗姗瞎说。”
嘉树想起一小时前这里出现的服表男,又想起岑意风当时唇角的那抹微笑。
他并不觉得杜姗姗是在瞎说。
他紧紧盯着岑意风嘴唇,今天倒没有抹周五的那支唇釉,整张脸素面朝天,唇瓣是最原始的色调,嫩粉色,却比涂了唇釉都好看。
“最近是有很多人搭讪你么?”嘉树淡淡道,“我记得汇演那天,校园墙上很多向你表白的帖子。”
他的声音小了许多,语速也慢了些,落在岑意风耳朵里,有种磨刀子割肉,兴师问罪的荒谬。
“真没有。”为了防止嘉树揪着这事儿不放,她直说,“真的,汇演之后我没加、也没通过任何人。”
听到这句话,暂不论是真是假,嘉树的心脏雀跃了一瞬间,漏掉了一拍原有的跳动节奏。
这时候,他的反应又呈正数上升:“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以来,你只加了我一个人,对么姐姐。”
8. Book.07
Book.07
“鱼鱼,把DJI开机,上去飞一下看看。”岑意风与场务统筹交代道具的安排,想起无人机还没试飞,便让张晓鱼先去看效果。
“收到。”张晓鱼拎着箱子坐电梯上楼顶。
交代完今天的任务后,岑意风又站在杜姗姗后头,看着她摆弄稳定器。
“先拍走廊,这会儿没人。”杜姗姗将灯镜打开,又让向嘉恒把走廊的灯先关掉。
试了两遍,岑意风才拍板觉得OK,保存后,问姗姗:“联系的博主到了吗?”
姗姗嗯了一声,“今天是两个文院的博主,等会儿就在大厅拍两段,再去楼上会议室拍。”
“成。”
向嘉恒接过杜姗姗手中的机子,转战下个场景。
杜姗姗看出岑意风的思绪有些抛锚,打趣道:“重庆小面糊住你脑袋了?”
……
一小时前,姗姗原本在餐厅等岑意风,但没想到岑意风后头还多了根罕见草。
一顿早饭吃得不上不下。
姗姗一张嘴说话就被小面烫得吸溜。叼起面抬头,座位对面,嘉树的眼神快黏在岑意风脸上,比502还可怕。
姗姗想着:好一根帅气且痴汉的草。
奈何此时罕草有心,神女无意哟。
岑意风兔子似的嚼嚼青菜,眼神在餐厅逛了一圈,然后和杜姗姗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咳咳咳……”岑意风差点被辣椒呛晕过去。
无他,杜姗姗那眼神飘飘然,似乎已经沉浸在拉郎的创作中了。
嘉树见状起身,往餐厅门口走去。
姗姗抓紧时间开口:“什么情况什么情况!!!速速说来!我要闹了!”
“没有什么情况,在明哲楼刚巧碰上的。”岑意风喉间还是辣意,催促道,“赶紧吃赶紧吃。”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岑意风吹了吹面条:“被人一直盯着你不紧张?”
“嘻嘻,丑的紧张,帅的不会。”姗姗俏皮一笑,余光瞥见嘉树的身影,又把嘴闭上了。
嘉树拿了三瓶水,一瓶放在姗姗面前,一瓶直接拧开,递给岑意风:“以后早上想吃面,就让店家少放点辣椒。”
岑意风接过水,也不扭捏,说了声谢谢就喝了两口,缓解了当下的灼痛。
姗姗也跟在后面:“哎妈呀,谢谢谢谢。”
嘉树微微一笑,标致又不失礼貌:“你是姐姐的好朋友,应该的。”
姗姗咧嘴,拉郎的冲动已经让她食不知其味。现在、当下、恨不得直接飞到老福特,洋洋洒洒写上十万字同人,以表敬意。
-
宣传片人像素材全部拍摄完毕,一晃也到了国庆。
今年岑意风照旧回B市陪妈妈过节。30号晚上十点多,岑意风才从人山人海的高铁站挤出来。
徐珍珠女士开车来接她。
看她迟迟不出来,微信上已经“轰炸”数轮。
珍珠:宝宝?还没有到么,妈妈看了看,高铁没有延误呀。
珍珠:看见消息回复妈妈哦=3=
珍珠:我在出站口等你,还是老地方。
岑意风挤得满头大汗,摘掉帽子,站在老地方翻手机。
她兜了一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岔子。
C:妈妈,我在老地方呀,你在哪里?
岑意风鼓了鼓嘴巴,刚想打电话,身后就传来一声车门"砰"的一声响。
“宝宝?”徐珍珠合上车门,也准备打电话,见到岑意风回头,她耸了耸肩,“妈妈不就在这儿嘛。”
岑意风看着珍珠女士身侧的阿斯顿马丁DBX707,犹疑一瞬。
梯形的进气格栅如坚实盔甲,盖住八分车头,纤细上挑的“马丁式”前灯,证明着自己没看花眼。
岑意风推着行李靠近:“你换车啦?”
“好看吗!”珍珠女士拍了拍车顶,身子倚靠在门上,“等了三个月终于调到货了呀。”
“好看!”岑意风点了点头,将行李箱放好,坐在副驾驶上。
“先前那辆呢?”岑意风系好安全带,无意一问,“卖掉了嘛。”
“小迈还没有,在车库。”徐珍珠优雅倒车,在出站口一众出租车的躲避下,飞速开上主干道,“你要是想开就拿去开。两个城市离得也不远,飞机都不开航线,每次都要去挤高铁,买不到票还得坐火车捣腾,你麻不麻烦呀。”
岑意风:“算了吧,这也太显眼了。”
“噫,那你们学校里直升飞机送上学的又是怎么回事啦?”徐珍珠吐槽,“要不是你外公骂我,我也要搞架飞机飞飞的,送你上学也小case!”
岑意风:“……”
“妈妈,你看到的是谣言!直升机那次是有人受伤了,外面正是上班高峰期,只能叫医用直升机。”岑意风侧着身子,认真解释。
“这样子,那那个人受什么伤,好了么?”
“好了,”岑意风看着路边一闪而过的路标,再次产生疑惑,“妈妈……”
“怎么啦小宝。”
“这是回家的路吗?”
徐珍珠瞅了瞅导航,“当然是,哦,这个也忘记和你说了。之前那间房我重新装修了,上个周我去阁楼取东西,才发现阁楼的装修忘记拆了,想想与那个人有关的事情还在这里留存,可恶心了。”
“好吧。”岑意风靠了回去,无聊地刷手机,“还有多久啊。”
“十分钟。”徐珍珠说,“你喜欢的那个阿姨空出档期了,我又雇了她一周,这个周你有口福了。”
岑意风嘟囔:“是我有口福还是你有呀。”
徐珍珠洋气地笑了笑:“我有我有,行了吧。”
-
两个省市的温差不大,但水资源就不同了。
第二日早晨,岑意风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还没用洗面奶呢,她的脸上就开始蜕皮。
卧室加湿器开了三台,她仍感觉到鼻腔里干到发痒。
下楼吃饭,徐珍珠看着她脸上敷的面膜,摇摇头:“你一口气敷三张啊?亡羊补牢也不是这样补的。”
岑意风抽开凳子,捧着脸发呆:“我也没办法,太干了,太干了……”
“下午去做个医美,”珍珠拨弄了下手机,把微信推给她,“妈妈前段时间入股了这家,你去就报妈妈的名字哦。”
“那你一个人在家啊?”岑意风点开名片,添加。
珍珠:“今天我去看看你外公外婆。”
岑意风了然:“你又要买东西啦。”
“嘘嘘嘘,”珍珠食指抵在嘴巴上,“昨晚我一宿睡不着啊,直升机的诱惑太大了,我一定要缠着你外公,让他点头。”
岑意风:“……”
“不然妈妈的飞行执照都白考啦!”珍珠哼了一声,扭头就去衣帽间换装,“明天我们再一起去逛街买衣服哦。”
岑意风大手一挥:“成!”
中午,岑意风约了闺蜜钟凝去做医美,钟凝就住在这附近,刚收到岑意风消息,电话就打了过来。
钟凝:“你来接我~”
“行,那你给保卫室打声招呼,太热了,我去你家地库等你。”岑意风收拾背包,“你要喝什么吗?”
“上次珍珠阿姨做的草莓酸奶还挺好喝的,还有没?”
岑意风也挺喜欢珍珠女士做的草莓酸奶,每次放假都要喝。但这次回家没在明面上看见,她猜,应该是天气原因放冰箱了。
“不出意外是有的,”她开了外放,将手机放在导台上,打开冰箱翻找,“找到了,给你带。”
岑意风在钥匙树那儿找了半天,最后还是挑了迈巴赫。珍珠女士的车她有且仅开过这个,其他车型不熟悉,怕耽误时间。
-
二十分钟后接到钟凝,她一边打电话,一边上副驾。
“哎呀不方便呢,晚上再视频好不好?”钟凝声音变得温柔,岑意风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钟凝双手合十,央求岑意风别戳穿,口型在说:“见谅见谅。”
“嗯嗯,爱你呀,啵啵。”钟凝挂断电话,松懈一口气,声音一改先前甜腻,和好闺蜜吐槽:“谈恋爱真够累人的。”
岑意风将遮光板打开,车辆驶出地库,“还是上次那个?”
钟凝对着镜子,顺了顺卷发,又将空调出风口对着自己:“早换了。现在是个弟弟。”
钟凝说完后一愣,以往岑意风是从来不会过问她的感情生活的,更别说她谈了谁,分没分。
“等一下,”钟凝警觉,“你恋爱了?”
岑意风一僵:“没有啊……”
“不,你没有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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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钟凝又换了个思路,“你开窍了。”
“?”岑意风问,“什么开窍,别瞎说。”
“最近是不是有人和你表白了,这么不自然。”钟凝撑着脑袋,转头看向岑意风。
越看下去,岑意风开车的动作越僵硬。
在钟凝审视的目光下,岑意风捱到了医美店,报了珍珠女士的大名和电话后,工作人员很快将两人领到包间。
两人先换衣服,测肤质。
钟凝直言:“给你表白的多大?”
什么多大……岑意风小脸一红,看见钟凝脱下她的灰色牛仔裤,脑海中蓦地闪过一条灰色运动裤下的隆起。
“我是说年龄。”钟凝一看岑意风这样子,就知道她想歪了。
“大小姐,祖宗啊,你知不知道你很诱惑人啊。”钟凝无语凝噎。
岑意风脱衣服脱到一半,就陷入了沉思。她的皮肤白皙,在密闭空间里,柔光灯带的照射下,令人怜爱。长发披散在肩头,和肌肤的色调形成鲜明反差。发梢落入胸前的沟壑中,钟凝看了一眼,又一眼,再挪回自己胸前,不争气地揉了揉。
“你在学校都在吃什么?怎么胸比六月那会儿还大!”钟凝伸手过来,掐了掐她腰上的软肉。
岑意风回过劲来,窸窸窣窣地穿浴巾:“唔……就是正常吃饭呀。”
“是弟弟。”岑意风补充道,“比我小两三岁吧。”
钟凝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等着工作人员过来测肤质:“帅吗。”
“嗯。”岑意风诚实点头。
“帅就上啊!”钟凝口无遮拦,说完才紧接着补一句,“他谈过恋爱吗?”
岑意风一顿,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问问……不行,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帮你查。”
“问这个干什么。”岑意风不解。
“这是你第一次恋爱吧。”钟凝看着自己即将快要开窍的闺蜜,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欣慰之情,但更多的是“为母”的惆怅。岑意风初中那会儿,家里出了事,两人没在一个学校,有些事情她也是仅凭听说。
后来钟凝试探过几次,岑意风只说已经走出来了。她也不好多问。但看见此时此地此刻,岑意风终于有打开自己情感这扇大门的念头,她由衷为其感到高兴。
“还没有……谈呢。”岑意风揪住浴巾一角,搓成团又展开。
钟凝:“对于你这种小白菜,才更要谨慎。万一对方骗财又骗色怎么办。”
“……那我问问?”
钟凝:“……未免有些直白。”
岑意风支支吾吾说出自己的诉求:“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样判断一个人的喜欢啊?”
她最近也咂摸出一点味儿来,每天晚上,嘉树也不多话,到了十点半就是一个微信表情自带的月亮发来。
她也顺手一回。
但一直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钟凝在岑意风的眼中,就是个标准的、优秀的且万人迷的御姐。向她取经准没错。
钟凝沉吟片刻:“你是,心理上的喜欢呢,还是生理上的喜欢?还是说都有?”
岑意风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两次春(梦),梦里的人影先开始是模糊的,在最后一瞬间,所有情绪都酝酿至顶峰的时刻,变得清晰。深刻的眉骨一晃而过,她仅仅凭借对方绷紧的下颌,棱线分明的侧颊就反应过来他是谁。
“心理上,觉得帅,加上他是我挺喜欢的一个博主……”岑意风接着说,“生理上么……也不排斥。”
毕竟有那么几天,她和嘉树碰见了五六次,十次有九次都是嘉树明显且故意找上门。
钟凝说:“其实喜欢这个东西说不准,你要是说日久生情,那让那些一见钟情的人怎么活?但你要说一见钟情,多得是刚在一起就分手的。
“感情这个东西,就好比吃饭。
“有时候色香味俱全,吃到嘴里发现是预制菜,不生不熟。
“有时候平平无奇,吃到嘴里才发现,哦,我喜欢。
“所以,得靠你自己的感觉。如果不排斥那就试试,合适了就在一起,不合适了就分开。”钟凝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保护好自己,记得查查他的健康报告。”
岑意风一呆。
钟凝笑得莫名,又慢吞吞地补充一句:“处男最好。”
9. Book.08
Book.08
美容师进入包厢,和两人确定好项目后,便开始铺床单,整理仪器。
岑意风躺在美容椅上,身体逐渐伸展放平。冰凉的清洁用具碰上脸颊,激起她一时的思想模糊。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第一浮现的,是嘉树的样子,额前的碎发随着风俏皮地翘起又落下,有阳光折射在他的眼眸中,青涩的脸,坚毅的神情。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枝干高耸,枝叶繁茂,有风吹来,沙沙作响。
唉。
岑意风在心底惆怅地叹了一声。
正当她想着,身旁的钟凝突然出声。
钟凝“哎”了一声:“有个事我还是得和你说一下。”
“你说。”
“我前段时间出去喝酒,碰上那谁了。”钟凝道,“但我没和他说话,听我们那桌人说,他现在在A市工作,之后也准备留在那儿。”
岑意风呼吸一滞,沉默下去。
“我说这个是想,你之前不是和珍珠阿姨说,你毕业了要留在A市么,要是不告诉你,怕你俩真碰上了,你这脑袋瓜反应不过来。”钟凝道,“他在A市找了个女朋友,比他大几岁。高校上班,至于哪个学校我还没打听到。打听到和你说。”
岑意风吭声:“不用了。”
“啊?”
“别打听了,他爱找谁找谁去。”岑意风睁开眼睛,面前是纱布,美容师正拿着刷子往上敷泥膜。
看见她睁眼,美容师紧张一瞬:“美女先不要睁眼睛哦,小心泥膜渗进眼睛了。”
岑意风匀了匀呼吸,又阖上双眼。
劝自己什么都别想,可偏偏过往连同现在,似影片交叠,时空错位,见缝插针地往她脑海中钻。
太阳穴砰砰直跳,岑意风抽了口气,挥手示意:“先停一下吧。麻烦了。”
美容师从业多年,遇到这样的情况,实属寻常。钟凝那边也叫停,两位美容师用最快速度收拾好两人面部上的残余,然后撤退。
“这个平板上有呼叫,接着做的话再点一下就行。”美容师将平板放在沙发上,手轻脚关上门。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钟凝穿上拖鞋,坐到岑意风身边。
“有点犯恶心。”岑意风拍了拍心口,强行压住那股翻江倒海的感受。
“是我不该提起这事儿。”钟凝皱着白嫩的脸,“对不起呀宝。”
岑意风摇摇头:“没多大事儿,,可能是早上没吃饱吧。”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问你原因,”钟凝伸手,将岑意风脸上的发丝拨到另一边,“你和江柏宇……当年到底是怎么了。”
岑意风和江柏宇初中是同一年级同一班,上下学形影不离。江柏宇个子蹿得快,压根不像初中生,为人又很沉稳,偶尔也帮岑意风补习功课。
旁人见着,都以为岑意风有个哥哥。
加上岑意风和江柏宇住的近,钟凝约岑意风周末出来玩时,也经常看见岑意风身后缀着个江柏宇。
就在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钟凝再也没有见到江柏宇的身影。与此同时,她也听说岑意风家里出了点事。有次她想问问,却被父母拦了下来。
所以真相是什么,岑意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无从得知。
只能靠猜测。
猜岑意风的变化是因为江柏宇。
这几年没人提,但对岑意风来说,这事这人就像是一根不大不小的鱼刺,逐渐在喉间形成一片独立区域,新的软肉将刺包裹住。
明面上看,软肉是她口腔的组成部分,实则每一次吞咽,都让人难以释怀。
不敢拔除,怕人知晓这根刺的由来。更不能咽下,怕刺划烂肝肠。
“就……那样呗。”岑意风说,“朋友都是阶段性的,就比如说多多,出国后和我们的交流因为时差变得越来越少。就算她回国和我们聚在一起,她的话题永远是华尔街那些精英……”
“江柏宇也是一样。”岑意风吐了口闷气,又像是在劝慰自己,重复了一遍,“江柏宇也是一样。”
-
国庆假期转瞬即逝。徐珍珠女士也在最后一天向老父亲成功撒娇,预定到了一架直升飞机。假期最后几天,又忙着处理停机坪和飞行航线各种备案。
岑意风返校当天,珍珠在外面跑手续,给她卡里转了6.6万。
珍珠:想要什么相机镜头就买,划妈妈的卡。这笔钱拿着吃饭哦,请请朋友,舍友,还有你们一起拍视频的伙伴~
岑意风坐在行李箱上等开闸,周围是闹哄哄的人群,看着与微信一同而来的银行进账通知,乖巧回信息。
C:谢谢妈咪。
一路“颠沛流离”,期间还被壮汉踩到脚,出站一看,小白鞋已经变成脏脏版。
到了宿舍,岑意风发现姗姗已经瘫在了躺椅上。
“怎么了这是,行李太多?”岑意风将行李箱推到一边,秋冬的衣服压缩后变得格外沉重,比回家时还累人。
杜姗姗昂了一声:“太痛苦了。等会儿还要聚餐……我好累啊,能不能不去了。”
“聚餐?”岑意风疑惑,“哪的聚餐。”
“咱们宣传部啊。”杜姗姗一看她那个懵逼样就知道,“你是不是又把微信群屏蔽了。”
放假前,宣传部里又进了几名新生,发了几个红包后,群里闹哄哄的,岑意风不堪其扰,设置免打扰,还准备今晚重新打开的。
杜珊珊总结群内近期消息:“豪哥放假粗剪了一版,给校助看了眼,校助觉得挺不错的。豪哥一高兴,就说今天晚上聚餐吃饭庆祝。”
岑意风盯着行李箱,旅途中的落款也在这时席卷而来:“几点,在哪儿……”
“半小时后,北门外面的,叫什么来着,哦,wind小馆。”杜姗姗已经不会思考了,呆滞地起身,灌了口水,又摊平了。
岑意风调整了一下靠背,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也躺下了:“歇会儿,歇会儿……”
“化妆吗。”杜姗姗冷不丁地出声。
“画个屁。”岑意风淡淡说,“大家什么样子没见过……”
杜姗姗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噗嗤笑起来。
岑意风也秒懂她的笑点,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大二上学期期末。那会儿是冬天,A市通知近段时期会有50年一遇特大暴雪。
就在这个关头,眼见着城市里,学校里风平浪静,无所畏惧的豪哥约着部门出去玩密室。
13个人,刚好组成一个队。
13个人,只有岑意风是坦。
因为带着12个拖油瓶,岑意风有力气也难使出来。一行人打破店内闯关最长时间,整整5个小时才出来。
回校路上,天气骤变。
先开始是夏季的冰雹,砸得人脑袋懵懵的。后来是狂风加雪花,雪花被风催动,变成了凌厉的刀片,割得人皮肤生疼。
男生外套全给了女生挡脸,跑回学校,有几件衣服也破了口子。女生完妆的脸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众人躲在图书馆廊下,互相盯着,回想起密室逃脱里的怂样,然后发出惊天爆笑声。
-
Wind小馆,坐落在A大北门小吃街里,隐蔽,像酒吧,但又没那么吵闹。进店后更觉得装修雅致。
岑意风胡乱洗了把脸,随手把头发扎上,和姗姗一起出门。
两人嫌热,在宿舍楼下买了两甜筒,到小馆门口刚好吃完。
豪哥在群里发了包厢号,岑意风找到后推门,入目便是清亮的琉璃灯管,从天井一直垂落在正中间的餐桌上。正在里间说话的声音消失,岑意风走进去打了声招呼。
“下午……”好。
好这个字,岑意风咽了回去。
谁能告诉她,坐在最里边的嘉树是个什么情况?
她脚步一顿,豪哥站起身来吆喝:“让我们欢迎优秀的编导老师岑意风女士——”
“喔喔喔!!!”包厢内的人一阵鬼吼狼叫。
“以及优秀的掌镜导演杜姗姗女士——”
“耶耶耶!!!”两岸猿声啼不住。
杜姗姗抬起双手,捏住不存在的裙角,优雅的屈身,“谢谢大家~以后找大家拍电影免片酬好吗?”
“奸商啊!奸商!”有人嚎叫,“岑姐你管一下她。”
岑意风跟着道:“找我策划,酬金一分不少哦……”
“啊——!”刚嚎叫的那人又说,“岑姐,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又轻了一公斤……”
岑意风笑说:“那你还得再轻点儿,国庆我瘦了5斤呢。”
众人笑作一团,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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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风随意坐在边上,听他们胡侃聊天,说国庆发生的趣事。
手边突然多了一碟开心果。
剥干净的。
岑意风扭头看过去,嘉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侧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岑意风问,“你加宣传部了?”
嘉树摇头,又将开心果往她那儿推了推,“这家店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开的,以前入了点股,今天他有事,我来看店。”
岑意风接过盘子,从中拿了几粒塞进嘴巴里嚼。
“国庆是回家了么。”嘉树问道,“我在学校没见到你。”
岑意风往茉莉水里插了根吸管,咬着吮了一口,挑眉看向嘉树:“怎么不在微信上问我。”
“可……可以么?”嘉树有些不敢相信。
“不试试怎么知道。”岑意风松开吸管,又咬了一颗开心果。
天井之上,映衬着已经昏暗的天色。云雾之中,浮现一轮弯弯的月亮,模糊的,被洇散的。
嘉树看着她的唇,被茉莉水沾湿,泛着如同唇釉般晶莹的光泽。
瞳仁偏黑色,眼尾微翘,一眨不眨盯着人,有些纯真,更多是无声的诱引。
“姐姐不会觉得我烦么。”嘉树问。
岑意风勾勾唇,撑着腮,另一只手点了点桌面上他的手机。
“试试呗。”
嘉树当真,解锁手机,当着她的面,给她本人发消息。
岑意风一时之间觉得他有些可爱。单纯,又犯蠢,像一只经人驯养又遭人遗弃的小狗。
嗡——
手机振动。
岑意风打开微信。
嘉树:姐姐,你国庆是回家了么。
C:……你猜猜?
嘉树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岑意风在他低头后,也望向他,看他指尖在26键上打颤,笑了声。
C:讲不出话可追不到人的哦。
嘉树猛地一抬头,看着岑意风怔忪,他吞了口唾液,“……什么,什么意思啊……”
岑意风刚想说点什么,被开门送餐的服务生打断了。
豪哥照顾着一群人围起来吃饭,一顿饭就在热闹中飞速解决。
来的新人,总以为部门是小型社会,将毕生所学的尊敬和虔诚都用上,酒桌礼仪比电视剧里还齐全。
岑意风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当做解渴,不知不觉也喝了几瓶。
饭局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豪哥结了账,带着一众男生勾肩搭背,浩浩荡荡回学校。剩下的女生由岑意风安排,没喝酒的两两陪着回宿舍。
还有姗姗,鱼鱼两个喝迷糊的,岑意风原本想馋着她们回去,但被嘉树抓住手臂。
嘉树对外面的女服务生说了几句,就有人进来,馋着姗姗和晓鱼往出走。
偌大的包厢一时之间清净下来。
空荡荡的,说句话都泛回声。
“姐姐,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一顿饭,嘉树吃得不知其味,仿佛在嚼纸。
微信上的那一行字,一个个从屏幕里钻出来,然后举着一把把小锤子,砸他的脑袋。到现在,他的脑袋都是发涨的。
岑意风端正身子,直勾勾看着嘉树。然后步步逼近,想从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样子。
刚才饭桌上有麻辣小龙虾,她贪吃,多吃了几个。嘴唇被辣得又红又肿。
她一向自诩酒量不错,但此刻,却较真起来。伸出双手捧住嘉树的脸,好奇为什么这两面镜子这么小,让她看不清自己的嘴唇。
嘉树觉得自己不会换气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对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梁,人中。她的头发束起,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闹,零碎的发丝垂落下来,勾在耳廓边。
一举一动都迷人。
岑意风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
还是烫烫的,有点咸。
她松开手,想去找张卫生纸。
“别走……”一道沙哑的声音阻拦住她。
手肘突然被人钳住,一只滚烫的男性手掌紧紧扣住她,对方握得力道有些大,她能感知到自己的脉搏在对方手心里跳跃。
岑意风顺着胳膊看向嘉树。
她看见对方眼神中,已无法遮挡的欲望火山。
10. Book.09
Book.09
啪——
不远处,原本就歪斜的玻璃瓶摇摇晃晃,失去倚靠后,磕在桌面上。清脆的一声,惊醒了岑意风略有浑浊的头脑。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热浪,一股一股,凝结成水气变成汗珠,从两人的额角向下淌。紧张空气在极小的空间内蔓延。
“我……该回宿舍了。”岑意风喃喃。
嘉树的手并没放下,反而因为岑意风的挣脱滑落了一小节距离。
触感细腻滑润。
也许是当下,也许是幻想,那丝在梦里与他四肢百骸共.赴.巫.山的茉莉香气,又从两人触碰的地方,像蛛网一般缠绕上来。
茉莉香有了灵魂,攀附着一切,从手臂,胸腔,绕上他的脖颈,一圈一圈地缠绕。窒息中,湮灭一切的快.感冲上脑膜夹层神经。
他倏然俯身,搂住了她。
清冷的男士薄荷香无孔不入钻进岑意风的毛孔中。
他身上好冷。
不。
不是冷,是烫到令人觉得如坠冰窖般刺痛。
酒精让岑意风失去思考的余地。
对方的胸腔拓在她的锁骨处,呼吸急促,起伏的频率比心跳的速度还快,像是拢着一件难得的珍宝。
嘉树的手臂环在岑意风的脊背后,越扣越紧,有种要将自己和她完全镶嵌的趋势。
他的头迁就着她的身高,垂下,唇瓣紧贴在她耳后与脖颈交接处,灼热的呼吸攻击着最薄弱的一处,火热在两人间交换。
岑意风的意识漂浮在九霄云外,明明咽下的酒度数不高,为什么此刻却有一种酗酒的痴迷。
她也在沉溺这个拥抱。
两相无言。
岑意风怅惘地想,自己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与人拥抱过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意风推了推嘉树的腰胯,脱离他的怀抱。
“我要回宿舍了。”她说。
抬眼看去,嘉树的眼底泛着血丝,明明刚才他滴酒未沾,现在却像是醉溺的状态。
他愣愣地,眼神如鸿毛,擦拭着岑意风面颊上的每一寸肌肤,流连忘返。
很快,他也回神,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睁开眼后,将一切邪恶的、难以启齿的念头狠狠压制在了口齿之下。
“我送你。”嘉树拿上一旁的衬衣,不容许拒绝,“刚好我也要回学校。”
-
岑意风推开包厢大门,外间已经很安静了。
“歇业了吗?”她问身后的人。
“嗯。”嘉树说,“今天下班早,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哦,她还以为两人不知时间宝贵,拥抱了一个小时。
嘉树护着岑意风走出wind小馆,一抖手,将衬衣披在了她身上。随手又转身,抓起招财树上的门锁和钥匙,慢条斯理关门。
“我不冷。”岑意风说。
嘉树:“冷不冷都要披着,有夜风。你刚喝了酒,毛孔都在舒张,迎风会感冒。”
喝醉的都会强行证明自己没喝醉,反倒是半醉不醉的,在旁人说起醉了时,半推半就,懒得思考。
岑意风乖乖地哦了一声,跟在嘉树后面,往学校北门走。
街道已经陷进黑夜的裹挟之中,两侧商户多数已经关门,余下两三盏昏黄灯光的,还在门前打扫卫生。
见到人走来,抬头一看:“是嘉树啊,又来帮你哥看店?”
嘉树颔首:“是,改天有空来喝茶。”
“好啊,回学校走慢点,前面洒水车刚过。”
“知道了,谢谢。”
两人走远了,老板才看见嘉树身后的影子里还缩着一位姑娘。身上搭着一件黑色衬衣,不仔细看还真把人漏掉了。
两条笔直细长的腿在路面上一蹦一蹦,跟兔子似的踩影子。
“嘉树?”岑意风也学着老板,吊着疑惑的语气,喊他的名字。
“嗯?”嘉树放慢脚步,转头,看她狡黠的样子。
“嘉树?”岑意风又叫了一遍。
“嗯。”嘉树吭声。
“嘉——树——”岑意风拖长了声音,故意叫他。
“我在。”嘉树低头,看着路灯下两人交融的黑影艳羡。他不由在想:倘若此时此刻,变成经年循环的梦该多好。
怕惊扰了相携的影子,嘉树又轻轻,说给自己听一般,再次出声:“……我在的。”
岑意风找到了嘉树的“通话按钮”,叫他的名字,他就会变成机器猫,不厌其烦地给予回应。
回宿舍的路太短,短到脚步慢慢停下,影子再也没有前进。
岑意风踩上最后一道移动的影子,一头撞上嘉树的后背。微曲的脊梁,男性独有的坚硬令她的额头出现短暂的麻痹。
她捂住脑袋,仰头去看向停下脚步的“始作俑者”。
“到了。”嘉树伸手询问伤势,却在半臂之外顿住。思索再三,又将手撤回,换了种方式,弯下腰,两人齐平视线,温柔问道:“撞疼了?”
岑意风哼了一声,没说疼,也没说不疼。
盛夏之时,路灯下都是细碎的蚊虫飞蛾,绕着一处亮光,终生不为所动。
校园道路上已经很少有人路过,多数已经洗漱钻进被窝,迎接明日收假的早八。
岑意风嗅到风中茉莉香。起先以为是自己头发上的味道,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是身上这件黑色衬衣,换句话说,是嘉树身上的味道。
她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问他:“你也喜欢茉莉吗。”
嘉树唇上挂着淡淡一抹笑,随后站直身子,手插在裤子口袋中。短袖下,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彰显着坚实的肌肉组织,凸起的青筋平白给青涩的少年增添了一丝男人的魅力。
年下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嘉树背光而站,身后的路灯射出瓷白色的光亮,刺得她眼睛发痛。
嘉树抬起两只手,指尖并拢,挡在岑意风的眉骨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刹那间急速缩短。
“不,我并不喜欢。”
“那为什么……你身上,你的衣服上,到处都有茉莉的香味。”
嘉树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像是吞噬许多星球的黑洞:“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才会喜欢。”
“我喜欢?”岑意风迟钝呢喃,酒意又上头。
逻辑又掉线了,她还有空思考是不是喝了假酒。
嘉树薄唇轻启,一个个文字从他的嘴间滑出,如美妙的音符,钻进岑意风的眼睛里,最后从耳廓里出来。
“我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长相,那我就从气味开始。”嘉树说,“每次见你,你的茉莉香都会让我愉快又痛苦。”
岑意风摇摇脑袋,想不通愉快和痛苦这两种情感怎样才能同时呈现出来。
嘉树迅速抽离,仰头去看今晚的月亮。
先前的弯月,不知何时变成了满月。
“上楼吧,早点洗漱睡觉。”嘉树道。
岑意风在他面前一秒,不属于他一秒,他的愉悦与痛苦就永无消解之日。
岑意风听见他这句话一怔,喉间那根鱼刺似乎在涌动着往外钻。心脏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
“嘉树。”
“嗯?”
她抬起头,极为认真地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嘉树猝不及防,这种明晃晃的暗示,像极了开卷考试。但不巧的是,监考似乎并未告诉他考试的科目。
他盯着白卷发呆,半晌无法回答。
不是没有答案。
而是答案太深、太远了。
当下说不完。
少说怕轻浮,多说怕僭越。
他沉沉的目光望向她。如果眼睛能说话,此时此刻她定能听见。
喜欢,喜欢你的一切。喜欢你低头认真勾选每一道数量题的样子;喜欢你为我考到满分时高兴的样子;喜欢你出现在校公众号里的每一张照片;喜欢你夹在《倾城之恋》里的明信片上舒展的笔迹;喜欢你卷起的长发,明亮的眼眸;喜欢你——
看着我的样子。
就算那双次次看向我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爱意。
但我仍然喜欢。
一阵夜风吹过,灯下的飞虫消失一息,后又聚拢。
宿舍楼前的梧桐树叶哗啦啦响着。
岑意风踮起脚尖,将手搭在嘉树的肩膀上。
双方呼吸都缓慢了下来。
嘉树的眼神,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说不出口的喜欢,才会这样悄悄藏在眼睛里。
经年累月被眼泪冲泡,再微渺的爱意都能汇聚成汪洋大海。
她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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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吻上他的唇。
喜欢是什么,生理性的?还是心理性的?
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当这两种可能交杂在一起时,喜欢这个词语,才算真正完整。
岑意风想,就这样谈一场不顾一切,也不顾缘由的恋爱吧。
被人爱着的感觉,会不会和爱着别人不同呢。
怕惊扰这场黄粱美梦,嘉树很长一段时间没敢出现一丝一毫的动作。
唇上传来微妙的触觉,软软的,像是一朵棉花糖碰在上面。
酸甜的酒味在唇瓣间流窜。
岑意风的手轻轻挪动,捧住嘉树的侧脸。中指摸到了他的耳垂,烫得指尖发麻。
她微微离开,有些好笑:“你的耳朵怎么红成这样呀。”
嘉树眼底,汹涌的汪洋已经面临决堤的边缘。
“我是谁?”他哑着嗓子问。
岑意风揉揉他的耳垂,一字一板叫他:“嘉树。”
“嗯。”嘉树闭上眼睛,重复了一遍,“我是嘉树。”
嘉树的手慢慢挪动到岑意风的后颈,在她还想说话之际,扣住,靠近自己。
唇瓣再次贴合。
和先前的触碰不同了,嘉树微微张开嘴巴,唇瓣吮.吸着对方,同时露出牙齿轻轻咬着那片软肉磨了磨。
她的唇也有茉莉的味道。
嘉树这样想着。
岑意风像是尝到什么一样,伸出舌尖,在他的唇瓣上轻轻舔了舔。
杂乱的呼吸间,她说:“你也喝酒了。”
嘉树与她的距离不过一毫米。他摇摇头,两人的唇瓣摩擦着,更觉滚烫。
“是你喝了酒。”嘉树轻柔道,“而我尝了你的唇。”
“那你要再尝尝么。”岑意风勾住他的脖子,身上的多半力气分散给他,“如果猜对我今天喝了什么酒,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嘉树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应答,只是加深了这个吻。
藏匿在心底的夺取欲望越来越深,如这墨色的夜晚,让人沦陷。一瞬息的沉沦,就算让他此刻去死,他也愿意。
岑意风的大脑,早在最后一次叫他名字时就清醒了。
但她没有想到,嘉树的吻技已经到了无师自通的地步。一步步索取,掠夺,让她的呼吸一寸寸消失殆尽。
她睁开眼睛,却没想到嘉树的眼睛一直未合上。
他在看着她。
看着她沉溺。
岑意风轻轻拍了一下嘉树的肩头,示意他停下。
但嘉树就像失去知觉般,陷入了梦境里。掏空她的所有呼吸,剥夺着关于她的一切。
直到岑意风再也坚持不住,使劲咬了一口嘉树的下唇。
刺痛与铁锈味唤醒了嘉树的理智,两人皆是粗重喘气,呼吸新鲜空气。
嘉树的额头抵在岑意风的山根处。
言语间,血腥气在蔓延。
“姐姐,对不起。”嘉树柔声道,“我……没有控制住。”
岑意风一默,正准备找点措辞,嘉树就急了。
“姐姐,对不起。”他的眼神看过来,可怜兮兮的,手掌也颤抖着捧起岑意风的脸,巴掌大的小脸,唇瓣红艳艳的,上面还有丝丝血迹。
“没事。”岑意风揉了揉他的大狗脑袋,也有点缓不过来今晚的飞速进展。
后知后觉地羞涩渐渐冲上脑海,耳根也在发烫。她也不敢去看嘉树的眼神,总觉得再看下去,今晚别想进宿舍。
她只能轻声劝嘉树:“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这句话在嘉树听来,就是妥妥的“亲了就行了,谈恋爱婉拒了哈”。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见着岑意风裹着他的黑色衬衫,扭头跑进宿舍楼去了。
哗啦啦——
宿管阿姨瞅着锁门时间,合上了玻璃门外的栅栏。
嘉树静静看着消失亮光的宿舍大门,紧接着,整栋宿舍楼楼道的灯光也熄灭。
他抬手,摸了摸血液将要凝固的唇瓣。
那道岑意风留下的齿痕分外明显。
他动了动嘴,将自己牙齿轻轻搭在唇瓣伤口上,又下狠咬了一口。
血液再次一涌而出。
只有痛觉告诉他——
他今夜没有在做梦。
神女也垂眸,看向了他。
11. Book.10
Book.10
结束假期的当天夜里,是所有人睡得最不安稳的一天。早八这个名词,就跟魔窟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早上七点,姜昆被舍友的闹钟吓醒。他们这个宿舍,四个人的专业也不一样,甚至混着个工院的罗既可。
姜昆闭上眼睛,平复着死苹果闹钟带来的不规律心跳。
迷迷糊糊地穿衣洗漱,如同游魂一样翻书……直到床头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姜昆猛地惊醒。
艹!明明都进展到拿书出门了,他怎么还在床上!
嘉树又是一夜未睡,站在床头,叫醒姜昆后就收回了手:“还不起床?今天有开嗓。”
所谓开嗓,就是他们音乐学专业的学生,每周固定时间早八点,分散在教学楼前的任意角落。
大、声、嚎、叫。
其实也不那么绝对,专业课教授说了,只要声音大就行,至于背贯口还是猿叫,没人管。
唯一不足的便是会遇见形形色色的早八党。看稀奇的眼神、打量的眼神、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搭讪的眼神不在少数。
姜昆军训后的几天开嗓日,接连被搭讪过三四次。最后嫌烦,直接在网上买了件T恤,后背印着宋体大字:有老婆!勿扰!
嘉树拔掉手机充电线,看着姜昆翻衣柜,将那件T恤掏出来穿上。
“链接发我一下。”嘉树说。
姜昆还迷迷瞪瞪,下意识嗯了一下,也不问是什么链接就答应。等十分钟后,两人都走到三楼拐角了,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跟在身后的人。
“刚是你在和我说话?”姜昆搓了把脸,一脸不可思议。
嘉树环视四周:“还有其他人?”
姜昆勾住嘉树的肩,两人一起往下走,笑得诡异:“什么链接?”
嘉树冷着一张脸:“衣服。”
“衣服?什么衣服?”姜昆呆住,而又后知后觉,“你说我身上这件?”
“嗯。”
“可以啊,等会儿发你。”姜昆笑呵呵的,渐渐地,笑容凝固了起来,“你要这衣服干嘛?”
嘉树:“穿啊。”
“你谈恋爱了?!!”姜昆尖叫。
楼梯间全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正在下行的学生皆被他这一嗓子嚎得扭过头,狐疑的眼神飘在二人身上。
“很稀奇?”嘉树快步走了几级台阶,回答之外,藏不住的是他嘴角浮起的一丝微笑。
两人扫脸出了宿舍楼,往操场走去。
“我擦,怪不得你嘴破了,我还以为你上火,刚想问你等会买不买菊花茶。”姜昆仔细打听,“什么时候表白的?”
嘉树:“……”
“你买的什么花?订的什么餐厅?”
“……”
“是我们学校的不?”
也只有此时,嘉树长期冷淡的神情中才出现一抹失措。几句话挑起他心里微妙的波澜,见姜昆还有开口的架势,直接伸出掌心,摁住对方越靠越近的脑门,用了点力气推开,毫不留情道:“开嗓去。”
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嘉树念了两句“山下有四十四棵死涩柿子树”,眼神无意识一瞥。
身侧走过一对情侣,男生贴心地为女生打着太阳伞,手上拿着杯豆浆,嘴里念叨着:“虽然是早上,但是紫外线也是很大的啊,等会儿小脸又晒红了。”
赶着上课的学生,有迷迷瞪瞪的,也有啃着早点穿着拖鞋悠哉悠哉的。
摸出手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很忙乱,他和岑意风维持一月的(月亮)交流也就此断掉。
岑意风最后匆忙离去的背影又浮现在了嘉树的面前。
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嘉树捏紧手机,无意识摸上自己的嘴唇,一夜过去,唇瓣上的伤痕已经结痂,硬邦邦的,凸起一道棱。
等他回过神来,便已看见微信页面上显示:正在拨打中。
他匆忙挂掉,生怕惊扰到对方。
但又心存侥幸,不知道岑意风会不会接通,接通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又会是什么?
在上段语音结束后五分钟,嘉树再次拨打。
岑意风的语音铃声是喜羊羊和灰太狼的片头曲,听到这儿,嘉树脸上也泛上笑意。
脑子里是小羊羔状的岑意风,蓬松一身羊毛,走到他身边,用毛茸茸的脑袋去拱他。
-
岑意风凌晨四点才睡着,早上没课,她就关掉了闹钟,将手机设置成了勿扰模式。
十二点十分,她被走廊上如敌军轰炸般的放学脚步声吵醒了。
宿舍窗帘和床铺窗帘将这个世界的唯一亮光遮挡的严严实实,有种不分白天和黑夜的美感。岑意风掀开床帘,坐在床上清醒了几分钟。
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消息全部沉浸在黑色的系统下。
正要打开回复,隔壁床上传来翻滚的动静。
杜姗姗“嗷”的叫了一声:“剪秋,本宫的头好痛啊!”
岑意风爬下床,把宿舍的灯打开:“皇后娘娘,要喝醒酒茶吗。”
杜珊珊手伸出床帘,挥了挥:“你早上没课啊?”
“嗯,”岑意风从箱子里抽了两瓶矿泉水,倒进水壶烧热,“你也没课啊?”
“没,以我这胆小如鼠的性子……啧啧啧,要是今早有课,我昨晚能喝那么多?”杜姗姗也从床上翻起来,拿着手机捣腾玩儿。
岑意风倒没和她呛,但是“胆小如鼠”,给自己立的新人设很有趣啊。
从桌上找到蜂蜜柠檬分装,水也烧好了,岑意风冲了两包:“蜂蜜水,放你桌上了,晾晾再喝。”
“谢谢我宝宝。”杜姗姗把床帘挂起来,哎了一声,“昨晚你几点回来的?我被那个妹妹送回来,还坐在椅子上等了你一会儿呢。最后实在太困了,我才爬上来睡觉的。”
岑意风喝水的动作一顿,“啊,熄灯前回来的。”
“我们昨天有那么晚吗?回来都熄灯了么……”杜姗姗揉脸,打了个冗长的哈欠。
岑意风垂眸不吱声,吃饭当然没有那么晚。姗姗到现在还以为两人是前后脚回宿舍。
抿了两口滚烫的蜂蜜水,实在咽不下去,岑意风起身去洗漱。
折返回来,纠纠和阿罗也带着饭从食堂跑回来了:“热热热……热死了!”
纠纠把快餐放到姗姗和岑意风桌上:“发消息没回,估摸着你俩没起床,就按照你们之前的口味随便带了点。”
岑意风双手合十:“谢谢衣食父母!”
姗姗在后面跟:“愿您二位一举成硕!”
岑意风一边吃饭一边清理微信消息。导员在群里发了张大表,要求每位学生填写毕业论文意向。她还没想好,就暂且退出。
翻到下面一栏,嘉树的3条未接语音悄然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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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岑意风一时手快,发了个问号过去。想了想,又戳进他头像,将其置顶。
嘉树:不好意思,打扰到姐姐了么。
嘉树:姐姐是刚醒么?
C:刚睡醒,有什么事情吗。
嘉树:有的。
岑意风等了半天,原以为他会秒回,谁知道“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五六次,对话框仍然没有新消息出现。
嘉树:姐姐还能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么。
岑意风都吃完大半碗米饭了,嘉树措辞再三,思虑再四的消息才弹了过来。
刚起床时,嘴里还有些血腥味。她也躺在床上认真反思了一下。
昨晚亲完就跑的确有些“渣女”,但是当时太害羞了。第一次亲嘴把人咬了,这种谁受得了?!更何况那会儿要是再不停下,嘴就别想要了。
但她还没想好怎么样和嘉树开口。
只好先逗逗他。
C:嗯……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好像有人送我回宿舍了。
三分钟后,一个冰冷的“哦”字发来。
C:怎么?是你送我回来的吗?谢谢你(笑)
嘉树:……是我
嘉树:但是
嘉树:我的嘴唇破掉了,姐姐有什么好办法么(可怜)(可怜)
岑意风放下筷子,靠在座椅上和嘉树你来我往地发消息。
C:嘴唇破了就去医务室看呀!
C:姐姐又不是医生(憨笑)
嘉树:没关系的,那我自己去医务室吧。
嘉树:我可以的,姐姐接着睡吧。
嘉树:只是牙印而已,没两天就会消失的。
岑意风抿嘴一笑,嘉树堂而皇之说起牙印,这只大狗快要被她惹毛了。
她也不逗他了,拨了个语音电话,想约他出来谈谈。
连着拨了两个,都被挂断。
嘉树:嘴巴痛。
嘉树:(星星眼)姐姐是要陪我去医务室么。
C:嗯,陪你去。我收拾好了给你发消息,我们医务楼见。
嘉树:好吧。
嘉树:我在姐姐宿舍楼下。
C:?
嘉树:(甜笑)有姐姐陪着去,嘴巴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嘉树:我等你。
岑意风无奈一笑收起手机。一抬头,杜姗姗咬着勺子,一脸不爽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背着姐妹脱单了?!”姗姗小猫龇牙咧嘴。
“怎说?”岑意风也想逗逗她,“何以见得?”
杜姗姗:“你知道你刚才笑得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是荣获白玉兰最佳编剧一样……”
岑意风起身去衣柜找衣服,一边换一边和姗姗说:“脱了。”
“我不信。”姗姗一口否决。
“你看,说了你又急。”岑意风挑了条连衣裙穿上,揉了揉姗姗的脑袋,“现在就去脱,晚上等我好消息。”
杜姗姗的神色渐渐变得认真起来:“……你不会是搞真的吧?”
“嗯哼。”
“对方谁啊?我认识吗?”杜姗姗起身开始盘问,“长得帅吗,有一米八吗?”
岑意风转身,一脸严肃认真。杜姗姗静等对方吭声。
半晌。
岑意风展颜一笑:“秘密。”
12. Book.11
Book.11
“等了多久?”岑意风从包里抽出纸巾,递到嘉树面前,示意他擦汗,忍不住吐槽道,“傻啊你,不会去图书馆等我?这么热的天,等会儿烤焦了……”
嘉树低头,接过纸巾,握在手心里不舍得用,柔声道:“我又不是吐司,不容易烤糊的。”
岑意风心里一软,任谁都不能免疫一个帅哥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卖萌攻击。
她稍微抬头,看见嘉树唇瓣上的伤痕。心里一紧,昨晚没用太大劲呀,怎么疤痕这么深?血液虽然已经干涸,但上面水润润的,很难不引起人的视线。
“那个,昨晚对不起。”岑意风在对方的眼神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我不是有意要咬你的。”
听岑意风讲话就是凌迟。永远不敢想象下一句会是满堂皆喜还是当头一棒。听完后,嘉树松了一口气,他压根不想从岑意风口中听到任何有关抱歉的事情。
人是接受不了从高空坠向地狱的。
就如同昨夜和现在的他。
幸好,幸好。
嘉树嘴角上扬,轻松道:“昨晚是我莽撞了,姐姐不生气就好。”
“那去医务室吧。”岑意风摸了摸鼻尖,有点害羞,转身向前带路,“开点药膏应该就好了。”
“听你的。”
医务室坐落在学校正中偏南的位置,中心湖隔壁,方便东南西北各方向的学生就诊。
两人坐上校园摆渡车,慢悠悠往目的地去。
已过秋分,但温度不降,甚至有接着攀升的趋势。迎面而来的风还是烘热的。
嘉树从口袋取出一把粉红色电动小风扇,塞到岑意风手中:“吹吹。”
岑意风惊讶:“从哪儿拿的?刚怎么没看见。”
“在兜里。”嘉树帮她摁开按钮,徐徐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发根的薄汗很快被吹干。
“没想到你还挺细心。”岑意风毫不吝啬地夸奖。
但此时并不是表心迹的绝佳地界,嘉树嗯了一声,没接着说话。
两人很快到了医务室,大厅的休息座椅上,不乏有因为中暑送来的学生。
岑意风帮嘉树取了号,把卡片递给他:“自己一个人进去可以吗?”
嘉树点点头:“你会在外面等我么。”
“不会。”
嘉树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受伤的表情,眼神骤然失去亮光,眼皮也耷拉下来。
如果他有尾巴,此刻应当已经拖在地上,毫无动力。
岑意风揉了揉他的刘海,无奈哄道:“骗你的,进去吧。”
短短十步距离,嘉树一步三回头,生怕她扭头就走,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岑意风思索着嘉树这段时间以来的心理状态,以及实际行为,掏出手机,准备询问高中同学。
高中的前后桌都已出国,在知名学府的心理学方向就读。有段时间岑意风和她们天天聊,几人也建了小群。
她将嘉树的情况简略发了过去,两地有时差,她便没有刻意去等回复,转到抖音清理后台消息。
大一下半学期,她和姗姗在bilibili开通了账号,平常拉片会录一些讲解,多少积攒了一些粉丝。随后,放假期间宣传部拍的剧情短片也会在她们账号上投放,没成想暑期,她撰写脚本的视频意外爆火,上了头条。
那个假期,青春这个词语无端冲上热门。连同短片中,女主多年后的淡然陈述也火了起来。
“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就能吹散蒲公英;一座连通两岸的桥梁,却渡不过一个少年远走的决心。”
“青春是酸雨,而落在我掌心时,它是甜的。”
很多人对于故事的结局耿耿于怀,衍生拍摄了无数版本的后续,更有隔壁动画专业的做了Q版视频,各路通杀,众人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哭嚎着,最后变成通缉。
通缉对象是她这个写故事的人。
大二上半年,岑意风在后台接到知名俱乐部剧本杀编剧的邀约。课业不忙,她便和对方沟通,承诺三个月内提交。交稿后一月,剧本杀便在全连锁门店上线。
然后,她这个本又爆了。
因这个本带来的效应,俱乐部又在两个一线城市开了分店。
也是为了博得长尾关注度,俱乐部和她商量能不能开个娱乐号,长期合作。她便在抖音开了个段子号,经常发一些几百字的小短文。
后期俱乐部宣传,专门将她之前bilibili短片的案例带上。回过神的网友一看,短短一年被一个人刀了两次!!!
“群起而攻之!”
她也算小范围火了一把。
评论清一色的:我犯了什么罪,让CC女士从bilibili杀到抖音!从短视频砍到剧本杀?!我是命硬,但也不能追着我杀啊!
CC女士一边挥舞着笔杆子,一边肯定在想:鲨鲨鲨!豆鲨了!
开学前暑期,她又交了一本。今天策划告诉她审核通过,过段时间就会上线,最近会宣传,也希望她配合打点广告。她回复OK。
抖音已经开始做推广,她的私信里也塞满了:什么时候上线?!这次是虐本还是甜本?不会又要刀我吧啊啊啊啊!
她挑了几个回复过去。
“意风。”一道略有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闻言,岑意风滑动页面的手指一顿,紧接着浑身上下开始不自然地变僵硬,指尖变得渗凉。
“真是你?”来人走近,一双锃亮的皮鞋映入眼底。头发梳拢整齐,喷了发胶,眉尾处两三缕发丝垂落,眼神里内疚甚于温和。
岑意风收下手机,起身站直看向对方。
目光变得凌厉,眼神防备。
声音前所未有的清冷:“江柏宇,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江柏宇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开口,手上拎着保温桶,看着是来给人送饭。
江柏宇:“生病了?怎么在这儿待着。”
岑意风浑身的尖刺都已经竖起来:“劳您操心,我怎样和您没多大干系吧?”
“你何必要这样和我说话……”江柏宇上前半步,“我算你半个哥,你的身体情况我也有必要过问,不然爸爸问起来……”
“闭嘴!”岑意风上前就甩了一个巴掌打断他,兜不住蔓延的愤怒,“少跟我提他,你也滚,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说过,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丘之貉!惺惺作态,假模假样!”
江柏宇的脸被她打偏半寸,歪着头,随后另一只手摸上去。岑意风的力道不算轻,整张脸都有些发麻。
“意风。”江柏宇苦涩一笑,“当年我不是有意——”
“不是有意?那你的意思是我蛮不讲理,招惹是非?引得你这尊大佛跟在我身后赎罪忏悔?”岑意风嗤笑。
“我是想和你说……”
“我不想听。”岑意风拒绝了他的侃侃之论,“麻烦您从哪儿走,往哪儿滚。”
身后倏然卷来一阵风,岑意风眼神一晃,如山般的背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嘉树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扭头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岑意风摇摇头。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股莫名涌上鼻头的酸意让她紧紧闭上嘴巴,飞速低头眨眼,想要消解眼眶中泛起的泪水。
嘉树敛眉,直起身,转头看向对方。
男人的身侧,此刻又多了一名女士,是刚在医务室坐诊的医生。
女医生接过江柏宇手中的保温饭盒,讶异:“你们这是……”她又看见江柏宇脸上的巴掌印,震惊的眼神在岑意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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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间来回流窜。
嘉树的眼神在面前一男一女身上扫视一遍:“有什么事情吗,这位……男士?”
江柏宇递给女友一道安抚的眼神,反问嘉树:“你是谁?”
“那你又是谁?”
从外表上,没人能看出岑意风状态与往常的差别。但嘉树只需要一眼就能感觉到,岑意风一反常态的肢体语言和紧绷的情绪。
“我是她哥。”江柏宇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是吗?”嘉树冷淡问道,“贵姓?”
“江。”
“哦,姓江啊。”嘉树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挑衅,“我以为你姓岑。”
“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要插嘴。”江柏宇伸手抓住了嘉树的衣领,似乎被嘉树轻佻的眼神刺激到了。
嘉树双手一张,看着逼上眼前的一张脸,双手摊开,耸了耸肩。
往江柏宇的脸上轻轻吹了口气:“急什么?流浪汉忙着认亲还是忙着认主?”
女医生也听不惯了,忙上前握住江柏宇的手腕:“这位同学,好好讲话。”
“我骂人了么?”嘉树懒洋洋的说话,一脸无辜。
岑意风冷冷看着面前准备动手的男人:“江柏宇,松手。”
江柏宇喘着粗气,似是被气得不轻:“意风,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松手,别让我说第二遍。”岑意风眼神像一把利刃,恨不得划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早就没有和谈的余地了,从六年前就没有了。
江柏宇妥协似的松了手。
岑意风将嘉树拉到身后,帮他整理了一下衬衣的衣领,手在他的锁骨处轻轻抚摸,展平衣服褶皱。
嘉树打量着岑意风,她身上的情绪没有先前那么紧绷,语气如常。
岑意风戳了戳嘉树的胸口:“笨死了。”
嘉树低下头,旁若无人地问:“哪里笨了。”
“你应该原地躺下,讹他个劳斯莱斯。”岑意风和他说笑。嘴上嫌弃,心里却一颤。
不问缘由的袒护,是她从前最奢望的。
嘉树抿嘴,又“嘶”的一声捂住刚抹药的嘴巴。眼神瞟了旁边,见两根木头还在,茶里茶气道:“也不知道流浪汉家里有没有。”
岑意风噗的笑出声,拿起嘉树刚甩到椅子上的药,旁若无人道:“走吧。”
嘉树骨节分明的手指,预谋着勾住了岑意风搭在身侧的左手。
掌心很快被软软的手占据。嘉树眼神一亮!她没拒绝!
岑意风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转而也扣紧他的手。
江柏宇松了松领带,对着旁边的女友说:“妈让我给你拿的鸡汤,你趁热喝,公司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成默叫住他,冷静反问:“公司忙到连吃个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江柏宇嗯了一声,脚步未停,奔着先前两个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成默拎起手上的鸡汤,将它放到前台,“小许,鸡汤你们分着喝吧。”
前台的小许一愣,从座位上站起来:“啊?默姐,那你中午吃什么?”
“我点了外卖。”成默笑了笑,转身走进问诊处办公室,关上了大门。
成默陷在椅子里,看着桌上摆放的她和江柏宇的合照,淡淡笑了笑,将相框握住扣到桌面上。
原以为这桩父母介绍的感情可以走到双手相携的婚姻殿堂。毕竟江柏宇家世不错,工作能力也优秀,初高中接连跳级,旁人还在上大四,他已经工作三年。
但在这个“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世界里,人品这个东西……
好像有点无从考证。
成默将眼神落在刚才那个挂号单上。半晌,将那片纸拿了起来,曲起骨节掸了掸。
13. Book.12
Book.12
知道身后有个跟屁虫,岑意风拉着嘉树的手在校园里左拐右拐,很快将人甩掉。
学校暂时不能回,岑意风沉吟片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去wind吧。”嘉树将她的刘海拂到耳后挂住,眼神深邃,“离得近,也没人打扰。”
“可以呀。”两人往北门的方向走。
十月正是一年中最矛盾的月份。葱绿的树上还有微弱的蝉鸣,道路两边开始出现枯黄的叶子,为秋天祷告。
夏与秋的交汇,也许都在等一段雨季。
wind门已大开,前台看了一眼来人,叫了声“老板”后又接着点账去了。
嘉树颔首,粗略看了一下卫生和桌椅,想法过了遍脑海,将人带到吧台。
“想要喝点什么?”嘉树倾身,将吧台灯光打开,流光溢彩的灯带包围着酒瓶展示柜。但因明亮的天,少了些诱惑的意味。
“你决定。”岑意风坐在外面的长凳上,双脚耷拉在半空中,偶尔一晃。
嘉树将衬衫的袖口折上去,精壮的小臂上,血管青筋暴露在外。顺着往下看,手掌宽大,指节修长且极具美观性。
他从展示柜中挑了两瓶酒,又去前台拿了冰镇饮料。回到吧台,在水池边将手指清洗干净。转身,熟练勾兑酒水刻度,将酒和饮料分次倒在小盅,双指夹着翻转倒进shake杯里。
岑意风撑着腮,眼神在嘉树面前打转。兴许是他早在高中便接触网络赚钱,又或者是与旁人相较,遇事处事更为冷静沉着。
反正在他的身上,除了先前那几次掉眼泪,其他地方完全瞧不出刚成年的特征。
难道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成熟了?
岑意风愈发痴迷的眼神就跟追踪器似的,嘉树当然能感觉到。
嘉树将shake杯举起,放在耳侧震荡,来回动作间,勾起唇角:“这么入迷,我身上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么。”
嘉树拎出格挡的长管杯,夹出两块方冰放进去,随后打开shake杯,将混合后的果酒倒进去,推到岑意风面前。
“当然有……”岑意风大大方方承认,细细抿了一口酒,唇齿间是果味与酒精的味蕾冲击。冰块的冷意在喉舌间迅速融化。
“嗯?”嘉树半趴在吧台上。
“不告诉你。”岑意风骄矜地翘起下巴,转换话题,“这是什么酒,还不错哎。”
“酒精含量不高,龙舌兰日出。”
“这都中午了,哪还有日出。”岑意风开了个极冷的玩笑,又喝了一口品尝,后味十足,给出评价,“比昨天晚上喝的清淡一些。”
嘉树清理案台上的东西,将木塞摁进酒瓶口,放回展示柜。
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
熄灭屏幕,嘉树道:“谁说现在没有日出?”
“啊?”
四周空荡荡的,仅有几位服务生正在慢条斯理清理卫生。
吧台前方是一片花园,面积适宜不大不小,里面立着假山,淌着活水,还圈养了几只兔子。光线充足,抬头是天井,上方钳着玻璃窗。
正午的阳光恰好落下,折射在玻璃上的光亮和热度分分钟将人烤化。
嘉树走出吧台,抽了两张纸,包裹住冰凉的玻璃杯并拿起。另一只手握住岑意风的手,将人带起来。
“去哪儿?”
嘉树回头,眼神里是笑意,有些溢出来的温柔。
“带你看日出。”
嘉树带着她,坐电梯上了六楼。
这层是wind高阶员工的办公区和休息区。同时在这里,也有嘉树独有的一片区域。电梯门打开,嘉树领着她,往正前方拐了两个弯。
入目是一片绚烂的小型花园,比楼下的要精致,鲜花也是精心布置过的,错落有致围着某个区域。
在嘉树的引导下,岑意风走进这块属于他的世界里。
定睛一看,花束都是她最爱的。黄莺、雪柳、翠珠以及络新妇作为陪衬,五颜六色铺放着,桔梗、弗朗、绿毛球则抽空夹在其中。
欣喜之余,酸酸涨涨的情绪围绕着胸腔处,那颗搏动的心脏。
将其裹住,等待窒息时又撤离。
不知道嘉树从哪摁了按钮,面前的玻璃窗突然开启,外面并不是车水马龙,而是投影下的日出时分。周遭灯光强弱交叠,比4D更为真实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似梦似真的场景下,此刻或许接近凌晨,眼前是即将攀出云层的太阳。
岑意风扭头去寻嘉树的身影。
却看见他捧着一束茉莉,穿过花丛,直直向她走来。
“很高兴认识你。”嘉树将茉莉递到岑意风面前,说,“在我有限的人生中,很高兴遇见你,认识你,并且喜欢你。”
岑意风接过花,明白了嘉树的意图。没有想象中的局促与煎熬,膈应与反胃。
她身体的一切机能,都在促使她留在这里,听完面前这位少年的剖白。
周遭的暖灯将气氛烘托至顶峰,嘉树略微低头,缓缓道:
“姐姐,你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命中注定么。有些人从出现在你世界的第一秒,你就能锁定她存在与到来的意义。就像一阵风,地球上没有一种生物会感知不到风的存在。”
“从你出现在我世界里的那一天,我找到了存活下去的意义。”他苦笑一声,有些疑惑不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看见你,我就能平静。虽然那个时候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记得你姓岑,比我大两岁,我们的妈妈是校友。”
“我们相处两个月,每天四个小时。那是后来我高三时期,夜夜坚持下去的动力。那一年,我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打听不到你的一点消息,去了你家也无济于事。”
“以我文化课的成绩上A大,可能会压线。所以我逼了自己一把,走艺术生的道路。这样,我能见到你的几率更大。只要有一点希望,一点把握,我都会来找你。”
“见到你的那天,接近军训尾声。巧的是那天注意到你,是因为一阵风迷了我的眼睛,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你从我身前走过。”
“那天你挎着白色帆布包,穿着正肩灰色短袖,阔腿牛仔裤,长发披在后背。手上拎着煎饼果子,正和人匆匆打电话。我看不清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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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知道那一定一定就是你。”
“我在队伍中坐着,听见你的朋友为你“征婚”,我一点也坐不住了。我想站在你能看见的地方,听我唱完一首完整的歌。后来……”
“后来的一切就是我们图书馆再遇。”嘉树说,“其实,你也对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对吗……”
直到这时,平缓的心跳再也不平缓。身后,阳光已经破出云层中,霞光满天。新生使得万物生长,生命勃发。
“我相信命中注定。”岑意风轻轻开口,伸手摸了摸嘉树的眉骨。
我的潜意识已经给出答案了。
从九月的第二次见面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一锤定音。
wind小馆打扫完毕,正式开门迎客。全栋楼的中央空调统一启动,向外丝丝喷着冷气。这条街道逐渐热闹起来,可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少顷,嘉树才沙哑开口,怕眼前的人和话都是易碎琉璃:“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岑意风拨了下头发,笑意在眼瞳中迸发:“嘉树同学,你想听见什么答案?换句话说,哪个结果会让你来吻我?”
“你答应了?!”嘉树眼睛亮亮的,像小狗般,整张脸也因为这句话变得生动起来。
岑意风戳了戳他的脸颊,还是惯用的“岑式”疑问句:“你猜?”
话音落地,大狗就猛地扑到她身上。
滚烫的,炽热的,感情与灵魂都洋溢着火焰。
“我有女朋友了!”嘉树喃喃,“我有女朋友了哦!”
岑意风笑了一声:“嗯,巧了,我也有男朋友了。”
嘉树还不敢松懈,抽了抽鼻子,委屈道:“今天准备的不是很好,以后我会努力弥补的!我没有谈过恋爱,每次和你告白都太冲动。没有像样的仪式,也没有尊重你的想法……”
“我很喜欢。”岑意风手放在嘉树后脑勺上,一下一下地抚摸,“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花?”
嘉树一顿,小声吐出两个词:“CC。”
“?”岑意风疑惑,“什么。”
“我玩了十四遍你写的本子,这些花出现的频率特别高。”嘉树从岑意风怀里退出来,盯着对方看,有点邀功的意味在,“我没有猜错吧?”
岑意风挠他痒痒:“……聪明死你了。”
嘉树脸色一变,倒不是怕痒。他无奈地捉住岑意风作乱的手,一只手将她两条手腕合拢扣住,神情紧张了一瞬。
他苦涩一笑:“姐姐,饶了我吧。”
岑意风刚想说话,嘉树又俯下身来,抱住她。
“让我缓一下。”嘉树嘟囔。
岑意风迟钝一秒,随后,对方某处的僵硬让她霎时双脸爆红,脑瓜嗡嗡作响。
“你怎么……”岑意风还想反抗一下,最后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嘉树皱着眉心,似乎也搞不懂自己:“我也不清楚……等下应该就好了吧。”
“会吗?”岑意风想着历年阅读的那些耶喽读物,想要从中总结出经验。
但事实绝非如此。
嘉树也是新手上路,不确定地回复一句:“应该会吧。”
14. Book.13
Book.13
楼下开始喧哗,碗碟碰撞的声音竟没有阻碍地传进两人耳朵里。wind小馆开始接客了。旁边小桌上,先前的龙舌兰日出冰块接近融化,喝掉的那两口又被冰水充盈,接近溢出。
嘉树紧紧抱着岑意风,百般情绪轰炸之下,从喉舌间挤出一声重重的喘息。他扣住岑意风的肩头。在不舍中将人推离了自己的怀抱。
“好了……吗?”岑意风瞳孔慢悠悠地聚焦,呆呆地开口。
“……没。”嘉树惭愧地笑了笑。
岑意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下。对方眼神怯生生的,但又藏着好奇,眼睛半睁不睁,骨碌一转,大胆地往下看去。
看到某处居高不下,倏地,岑意风整个人仰起头,脸颊变成渐变色的,像刚在染缸泡了一夜的布料。
他抬手捂住了岑意风的眼睛,声音低沉:“别看。”
岑意风故作大方,眼神跑偏:“我没有看呀。”
“那现在……在我手心扑闪的眼睫毛是哪位的小扇子?”嘉树佯装疑惑。
“谁啊,好难猜啊。”岑意风嘴硬。
最后,坚持不住的嘉树侧过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耳朵。压抑着所有情绪当然不好受,岑意风此刻就像是过敏源,他还要强行逼迫自己一步步接近。
“求你,别看。”气音如一阵风,微妙的通过两人接触的皮肤肌理,渗透到毛细血管,四肢百骸。
岑意风撞了一下嘉树的肩膀,两人之间的茉莉花束已经挤得不成样子,花瓣都碾成碎片,瞅着是不能见人了。
“还想给茉莉拍个照片呢。”岑意风撇撇嘴,瞪他,“都怪你!”
“怪我。”嘉树忍不住,又亲了亲岑意风的脸颊。这种致命的吸引力像美味的毒药,令人上瘾又痴迷。
“先去休息室吧。”嘉树想了个中和的方案,眼神掠过自己的衣裤,缓缓说,“我需要换身衣服。”
岑意风在嘉树的休息室沙发上坐着,看他在衣柜面前拿了一套换洗衣物,脚步飞快进了浴室。
房间不大,布置有点像酒店套房,整体色调黑白,面积小了点,厨卫倒齐全。
茉莉花被她拆开,放在水台上,刚巧看见这里有花瓶,岑意风就将花分散拆开。她起身,穿着嘉树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兔子拖鞋,啪嗒啪嗒走到浴室前。
她敲了敲门。
浴室里的水声暂停,一道微重的喘息声从缝隙间溜走,恍若只是幻听。
嘉树的声音模糊传来:“怎么了?”
“这儿有剪刀吗?我想剪剪花。”岑意风蜷起手指,乖乖站在门口。
浴室的玻璃门好像是装修界近期极为推荐的长虹玻璃,条纹状,透光性能好,内里移动的人影竟能看个七七八八的轮廓。
“有。”嘉树往门口走了两步,地面搅起一滩水声,“在咖啡机下面,应该是在倒数第二个柜子里。”
岑意风:“好,我去找找。”
浴室里沉默一瞬,然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岑意风又啪嗒啪嗒地去找剪刀,转身圈起微妙的风,将裙摆荡成好看的花瓣状。浴室又传来一阵声响,像是重物磕在墙上的动静。
咔嚓咔嚓。
岑意风利落地剪掉先前被压坏的茉莉花,又小心翼翼抽掉几片花瓣。捏着花茎,比对着花瓶的高度,修剪茉莉枝干的长度,再一根根小心翼翼插.进去。
十分钟后,简单的茉莉插花便做好。宝珠茉莉交叉盛放,花瓣白嫩,花心紧紧扣在一起,像一颗圆滚滚,泛着珠光宝气的珍珠。
岑意风拿起手机,左挑右选角度,拍了很多张。最后挑了一张最完美的发在朋友圈。
此时已近下午三点,好友圈的人都活了过来,要么在宿舍躺着潇洒玩手机,要么在课堂上紧张刺激玩手机。
妈妈第一个点赞,对话框也跳了出来。
珍珠:宝宝,怎么开始养花了?
珍珠:在宿舍养?
C:没有养,学校环境不适合养茉莉。
珍珠:妈妈猜猜,是哪个小男生给送的?
C:(妈妈威武).jpg
珍珠女士又给银行卡上打了钱:去买,买一车茉莉,妈妈可不能输给小男生!
C:……
咔哒一声,浴室门开了。嘉树穿着黑色短袖,五分运动裤,头上搭着白色毛巾,一边揉着一边往她这个方向看。
岑意风被他这么一盯,反而有点不自然起来。悄悄把剪刀放下,看着他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不知道是面前花瓶里的茉莉香,还是嘉树身上沐浴露的茉莉味,一股股直往她的鼻腔钻。
嘉树被水泡发白的手掠过大理石桌角,无师自通地扣住岑意风的细腰。
岑意风裙子的腰线收得很紧,嘉树右手从侧面能钳住她半个腰身。
他立在岑意风身后,把人搂在自己的怀里,两只手顺着腰在她身前交叠,下巴搭在岑意风的锁骨上,擦拭头发的白毛巾放在了一旁。额前发丝一缕缕,垂下水珠,滴在台面上。
岑意风握住嘉树的手:“怎么不吹头?”
“一会儿就干了。”嘉树闭上眼睛,轻轻嗅着岑意风的脖颈。
岑意风被他的呼吸弄到发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你干什么呀。”
“充电。”嘉树慢吞吞说道,“洗澡洗累了,让我充会儿电。”
“那也不能湿着头发充电,”岑意风又发挥自己的冷幽默,“触电了怎么办。”
嘉树眯着眼睛笑了笑,侧头在岑意风的脖颈处嘬了一小口。岑意风的皮肤又白又薄,豌豆公主的名声不是盖的,他还没使劲,红得发紫的一块草莓就这样缓缓浮现。
岑意风:“……”
嘉树:“……”
“干什么坏事呢。”岑意风拨了一下嘉树的脑袋,没想到真把人拨走了。
嘉树摸了摸眉梢,看似走心实则极为不真诚地忏悔道:“本来想做个标记的。”
没想到……
岑意风找了面镜子,看着脖颈处的“草莓”怔愣半晌。嘉树跟在她身后,黏着她,下巴又想贴过来,被岑意风一把制住了。
“先吹头发。”岑意风说。
嘉树从浴室柜子里翻出使用次数屈指可数的吹风机,插好电源,塞进岑意风手心里。
他搬了张滑轮圆凳,坐在岑意风面前。
入目就是岑意风隆起的胸口,皱起的花苞边勾勒出一条完整的山脉曲线,上有发丝微微掉落。嘉树猛地闭上眼睛,转了个身。
岑意风没察觉到嘉树心思里的弯弯绕绕,调好温度后,帮嘉树吹头发。
男生头发短,加上现在天热,吹两下基本就干了。岑意风摸了摸他的头皮,已经干透,便关掉吹风机,嘉树顺手接过,拔掉电源将吹风机放在一旁晾着。
岑意风揉了揉眼睛,眼睛有点发涩。
嘉树挡住她的手,将人拉到岔开的双腿之间站着,往头去看。
岑意风垂着头,几缕发丝落在嘉树的脸上,她抬手勾住,挽回耳朵后面。
嘉树去检查她的眼睛,“戴的美瞳还是隐形?”
“隐形。”
嘉树大拇指摸了摸岑意风的眼皮,“别揉,我给你拿药水。”
他起身,在床头的柜子里找到隐形眼镜专用眼药水,拆开包装盒,示意岑意风过来。
“坐床沿上。”嘉树说。
岑意风折了一下裙子,坐在嘉树的床上,有些紧张地抓了下被单。
嘉树瞧见,弯了弯唇角:“床上漏电了?”
岑意风瞪他,新买的隐形不适配,含水量不够,加上刚才吹风机的热风烘面,眼睛里多了很多红血丝,还泛着水光,跟要哭了似的。
“看我。”嘉树绷住岑意风的眼皮和卧蚕,将眼药水滴进去,看着对方合上眼睛,“眼珠慢慢转一下,别太快。”
“这眼药水还挺好用的。”岑意风闭着眼睛问,“有链接吗?等会儿给我发一下。”
“等会儿给你装包里,”嘉树打岔问道,“眼睛多少度,怎么不带镜框。”
“左眼200,右眼275。”岑意风解释道,“有配镜框,但是太重了,压得鼻梁疼。隐形也不常戴,上课坐前排也能看清。”
“知道了。”
岑意风睁开眼睛:“知道什么?”
嘉树又帮她滴右眼:“知道姐姐好学。”
“不要没话找话说啊。”岑意风笑起来,就这样仰着头,闭着眼睛转眼珠。嘉树拧紧药水盖子,将药水塞到岑意风的挎包里。
他双臂撑在岑意风身体两侧,视线从她的眉骨扫到嘴唇,呼吸一寸寸粗重。岑意风脸上的小绒毛此刻一清二楚,水蜜桃般粉嫩,嘴角微微上挑,唇珠被笑容撑平,只留一点点凸起。
岑意风没听到嘉树的声音,慢慢睁开药水吸收完毕的左眼。
一道人影袭面而来。
“唔……”岑意风双眼陡然睁开,里面盛满了震惊。
嘉树轻轻含着她的唇珠,一口一口地嘬动着,像是哺乳动物生理性吮吸汁液。
气氛变得极为暧昧,呼吸的温度似乎以光年计时交叉传染着。
岑意风脑袋下意识往后仰去,嘉树伸出右手,掌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后退的那一秒,紧紧往回扣。两人的牙齿因此磕碰在一起。舌尖抵触,博弈般你来我往。
滋滋的水声乍然响起在耳边。
岑意风害羞地揪住嘉树的两只耳朵,从他的唇瓣间逃离:“不许亲了!”
嘉树就像一头被揪住命穴的狼,灼热的温度下,是想要将对方脱皮撕裂的占有欲。眼神里闪烁着光亮,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嘴比较稳妥。
旋即,狼性的眼神在对方几次眨眼后消失殆尽。嘉树软趴趴地哼唧一声,脑袋拱了拱岑意风的下巴,呼吸在她面颊上一扫而过。
“眼睛还痛吗。”嘉树歪歪头,扣住对方捏耳朵的手,将对方掌心摊开,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不痛了。”岑意风顺手揉了揉嘉树的脸,心脏还是突突直跳,总觉得此刻的嘉树和之前印象里的不一样。
难不成男人恋爱后都会变样?跟患了皮肤饥渴症似的。
这种史诗级难度,或许只有身经百战的姗姗女士才能做出解答。
嘉树侧头,吻了吻岑意风的掌心:“我去做饭,吃完饭再回学校吧。”
岑意风:“你还会做饭?”
“我不仅会做饭……”嘉树的眼神又落在岑意风的嘴巴上。
岑意风机灵地捂住嘉树眼睛,两人撇开:“做吧,去做饭吧!”
嘉树低头笑,肩膀也随之抖了起来。
“遵命。”嘉树揪下捂在眼睛上的手,轻轻咬了一下对方的指尖,“想吃什么?”
“都行,你擅长什么?”岑意风被他拉起来,走到厨台面前。
嘉树将平板拨到某个页面,“这是wind的菜谱,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岑意风滑动着:“这些你都会做?”
“嗯,有些是之前研究出来的,有些是从别人那儿买来的经营权。”嘉树撑在台面上,紧紧贴着岑意风。
“那就做一个你研究出来的吧?”岑意风指了指面前一盘名叫“风的来信”的套餐,“这个是你研究的吗?”
嘉树定神看了两秒,“是。”
“我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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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里好多东西都和风有关。”岑意风好奇道,“wind小馆,名字都是风,好多菜谱里面也含有风,你看这下面一溜溜都是哎……”
“嗯。”嘉树看着认真研究页面的岑意风,眸光温柔,“因为喜欢。”
“那我还沾光了呢。”岑意风放下平板,“我名字里也有风……”
“……是我沾了光。”嘉树低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什么?”
“没什么,我去点菜。”嘉树给楼下后厨打了通电话,点名配菜,说等会儿下楼去取。
挂掉电话,微信朋友圈页面多了一条新提示。
他微信里的好友在成为列表的第一时刻就被他开启了「不看他的朋友圈和状态」。旁人大多会选择「不让他看」,或是直接分组,他偏偏和人来个反方向。
因此,他的朋友圈只有一个人的消息。
岑意风只发了一张图片,没有配字,就是身后玻璃瓶里的茉莉。花朵开得极美,绿叶陪衬,还有几朵未开的花骨朵,圆润饱满,如星星点缀。
他点开图片,保存。不经任何思考,将朋友圈背景页换上了这张图片。
过了会儿,嘉树下楼去取东西。
-
岑意风靠在沙发上接着回抖音私信。微信电话亮了一瞬,又灭了。
随后是信息轰炸。
小杜小杜:?
小杜小杜:速度这么快?
小杜小杜:罕见草这么不禁拐啊?
小杜小杜:……等等,你在干什么
小杜小杜:回复我,lookinmyeyes!
小杜小杜:(生无可恋).jpg
小杜小杜:小女子告退(抱拳)(抱拳)(抱拳)
岑意风去嘉树朋友圈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信息,怎么姗姗语意不明。
C:?
C:我就发了瓶茉莉,这都能猜到?
小杜小杜:nonono,不是我猜到的。
C:?
杜姗姗截了张图发来,是[风的偶然]抖音主页。紧接着又来一张,是嘉树的朋友圈截图。
小杜小杜:你看背景图。
小杜小杜:学校贴吧和抖音粉丝群炸锅了。起因是有个人看见嘉树朋友圈换了照片,然后粉丝也发现他抖音主页也换了相同照片。
姗姗又发来一张,是抖音粉丝群聊天截图。
铁粉1:赌50,绝对恋爱了,茉莉哎!
铁粉2:我男朋友跟我表白时也是送了一束茉莉。
铁粉3:茉莉茉莉,予君莫离,啧啧啧~
C:你在他粉丝群里?
小杜小杜:那当然,帮你探听敌情,看看他有没有私联粉丝行为o.O
岑意风往上一滑,看见嘉树两平台主页的背景图,是她一小时前发在朋友圈的茉莉。
岑意风:“……”
小杜小杜:你这官宣方式太隐晦了吧,就发一瓶茉莉花……
岑意风捂脑袋,飞速打字。
C:我还没想到官宣这步,刚确定关系。发朋友圈纯粹是因为这瓶茉莉很好看!!!
小杜小杜:……那你刚怎么不回消息。
C:(小猫垮脸).jpg
C:我在等他做饭,吃完我就回宿舍。
小杜小杜:?做饭?
小杜小杜:现在就做啊?炒多久?
C:……是真的饭,大米饭。
小杜小杜:sorry
小杜小杜:我忏悔。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杜姗姗率先结束对话,留下审讯通知。
小杜小杜:等你回来细细道来(微笑)
-
嘉树拎着一袋菜和一个纸袋开门进屋。他将纸袋放在岑意风面前,看见岑意风又在揉眼睛,洗了手过来,“是不是又磨眼睛了?”
“友情提示……你要避雷这个牌子吗……”岑意风眨巴眨巴眼睛。
嘉树同仇敌忾:“嗯,避雷。”
他撑着岑意风眼皮,帮她把隐形摘了,扔进垃圾桶:“给你买了新的,含水量挺高,是我常用的牌子。但今天就别再戴了,等会儿吃完饭送你回宿舍。”
“是这个吗?”岑意风摇了摇纸袋子。
“嗯。”嘉树摸了一下岑意风的眼睛,“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睡不着。”岑意风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眼皮被嘉树摩挲着,睁不开,也看不见对方。
嘉树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眼皮,脸颊,最后落在她的脖颈上。
岑意风无意识地吞咽唾液,缓缓睁开眼睛,刚摘掉隐形,面前是雾蒙蒙的,像是跌进了雨乡。
嘉树离她很近,眼神清亮。
他的大拇指摁着先前嘬上去的草莓,来回剐蹭着。指腹因为弹吉他,有一层茧,很快在她皮肤上留下一片红痕。
岑意风机敏地捂住嘴巴:“不允许。”
嘉树一顿,然后俯身吻在她的手背上,笑音细碎的闯进她的耳道:“我看起来那么饥渴?”
岑意风心中腹诽:难道不是?
“做饭……做饭去!”岑意风推搡他,“我饿了。”
“遵命,女朋友大人。”嘉树撑着沙发背起身,眼神直勾勾落在岑意风仍旧捂住嘴巴的手上。
岑意风眯着眼睛打开相机,虽然看不清远处淘米做饭的人,但手机可以啊!
放大2倍,将嘉树宽肩窄腰,正在穿围裙的身影装进了取景框里。
咔嚓。
岑意风一僵。
忘记关声音。
嘉树回过神,看着镜头粲然一笑:“姐姐,还没看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