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只求飞升》 1. 软禁 清晨山间薄雾弥漫,翠蔓披拂的林间小道上,有两名背着竹篓,着素白麻衣的少女匆匆前行。 走在前面的女子梳着双丫髻,青绿丝带被细细编入发丝间,于胸前垂下。她生得张瓜子脸,杏眼桃腮,唇不点而朱,十分娇俏秀美,此时面上带了三分急切,边走边频频回头:“姐姐,我们需得快些,晌午本家的人就到了。听说此番那位宋小姐开了恩典,所有旁支的族人都有机会测灵骨呢……若你能入选,就可去覆羽山修行了!” “不急。”身后女子语气淡淡。饶是同伴如何催促,她依旧步履未变,迎着日光缓缓走在林木间,兼之四周雾气朦胧,叫她瞧着不似采药的,倒像山间隐士高人。 “宋楹!”红豆有些急了,自己一心为她考虑,怎么她反倒还不慌不忙!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若错过了,可就真得在这旁支别庄待一辈子了! “你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本朝上下尊卑规矩森严,世家婢女仆从皆脱身贱籍,直呼主人之名,若叫旁人听去了,少不了要定红豆一个不敬之罪,可扶萤虽如此说,面上却并无不豫,反因她的没规矩带上些笑意。 初托生于这具身体醒来时,身旁只得这位婢女陪伴,想来是原身亲近之人。她既得人躯壳苟活,对于原主身边旧人,总要照拂一二。 于是她难得耐心解释:“他们要真想我参选,便不会在早晨支我去后山采药了,眼下赶回去,怕还有后手等着我们。” 二人背篓内装的皆是浣心草。此灵草有洗心换骨之效,所炼制丹药能去除经脉杂质,于修行大有益处,因此其来源素为修行世家所把持。 然很少有凡人知道,此草只会生长在乙木之气极浓的地方,从抽芽到枝叶初成需得两百年,而待到其开花又得两百年,野外寻来极为麻烦,故而世家皆会设灵药圃专门种植,以便随时采用。 故而今晨管事以寻药之名将她主仆二人支走时,她便知其用意了。不说要在山中寻灵气充足之地有多难,单说需求数目五百株之多,要在半日内寻得也几乎不可能,若非她能感知五行灵气方位,眼下两人只怕还在山内兜圈子。 红豆初时不明扶萤话中之意,待回过味儿来,脸色便有些发白:“你的意思是说,管事故意要将我们调开,不叫你参加评比?”她细眉紧蹙,“可这怎么可能呢……你素来行事低调,在庄内应当并无树敌才对。再说此次评选乃是本家特意吩咐,若知晓他这等行径,定然会怪罪下来的!” 她一拍脑袋,长舒一口气:“是了!若叫宋小姐知晓他们阳奉阴违,定不会轻饶他们。咱们可不用怕!” 到底是闺中少女,心思还真是单纯。扶萤淡笑了下,不欲多解释,只是……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宋小姐了。 她抬手拂开一丛挡在身前的花枝,状若无意道,“你说的那位宋小姐,可是玄极宗的宋华月?” 红豆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艳羡:“除了她,整个凤麟洲还有哪个宋小姐呀?” 此话倒是不假。宋之一姓不少见,可放眼海内十洲,提起宋小姐,便只能是那位宋氏的嫡出小姐宋华月。 据说其生母宋夫人与夫君成亲后多年无嗣,一夜梦见仙人以柳枝相赠,枝上露水滴入腹中,醒来遂有孕,宋家上下欣喜若狂,皆以为是天赐的福缘。 而那孩子果然也不负众望,降生时便天生五色彩霞,鸾凤和鸣,久旱的南疆一夜之间降下甘霖,黎民百姓感激叩首,皆道果真天命神女,立祠堂庙宇为其歌功颂德,谓之圣女祠。 家世显赫,花容月貌,天资过人,风光无两。 扶萤目光落在头顶花枝上。那是枝绯红的夹竹桃,微卷的花瓣鲜艳欲滴,淡黄花蕊间一点露水滴下,正落在她眉间。 “天命神女么……”她淡淡道。 “正是呢!”许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总是对同龄人格外留意些,说起宋华月,红豆算是打开了话匣子,“要说宋小姐可真是命好啊,生得美便不说了,难得一身天纵之资,不过二八年华便已筑基后期,我还听说玄极宗宗主欲要为独子洛呈求娶她,洛呈可是自小被当作玄极宗下任宗主培养的,那宋小姐以后不就是门主夫人了——哎呦!” 红豆正津津乐道,脑门便挨了一下,她捂住额头状若委屈:“我有说错嘛!干嘛打我!” 扶萤淡笑:“此等世家大宗内部之事,你与我私下说着玩笑也就罢了,在外可莫要多言,当心惹来是非。” 红豆见她神情淡淡,忽地想到自家小姐从前是被退过亲的,自己说这些儿女情长,只怕是触及她的伤心事了吧? 自以为窥破了扶萤少女心事的红豆便柔声劝慰道:“小姐,我知晓那沈公子是人中龙凤,可他对你无意,也强求不得。待你被本家选上,还缺他一个男人吗?”她越说眼睛越亮,“覆羽山那么多显赫世家的少爷,小姐又生得美,去了那处找个倚仗,叫庄子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再也不敢欺负咱们……” 扶萤打断她道:“我行事无须倚仗任何人。” 她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般正色与红豆说话,牵起侍女的手,认真望进她琥珀色澄澈双眸里:“你也莫要再提这些话,从前的苦日子都过去了,我会带上你一同去覆羽山,跳出这庄子之外,看更广阔的一片天。” “啊?噢。”红豆有些不适应自家主子的正经模样,等听清她的话又忍不住想反驳,她们是女子,且不比宋华月那般身份高贵,如何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呢,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红豆下意识想劝劝主子,让她像从前那般性格柔顺些。可扶萤的目光好似淬了一层冰雪,她被那眼神所摄,话到嘴边忽地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她点头乖巧应承下来:“我知晓了。” 不管她有没有将自己话真正听进去,至少短期内应当不会再提让自己攀附世家子弟一事了。 扶萤不再多言,只是在心中将她所言那位沈公子思量了片刻……此事扶萤还是初次听说,感情这宋楹从前还有过一门亲事?看来她之后还需好生探听下这位沈公子之事,免得哪天相见不识,露出马脚。 说话间,面前山路已尽,显出一方断崖来。 扶萤轻车熟路提住红豆衣领,纵身跃至对面山头。 二人来时已有过这一出,红豆此时倒是见怪不怪,可见扶萤神色轻松,仍忍不住好奇:“小姐是何时学会这手轻功的,我之前竟都不知道呢!” “这不是轻功。”扶萤淡道,她不知如何向侍女解释此乃御风之术,索性糊弄过去,“此事先不提,以后你便知晓了。” “噢。”红豆本也是顺口一提,虽觉奇怪,却也未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们这等旁支的庶女庶子自小养在山庄别院中,平日所受教导同普通凡俗富贵人家的少爷千金相似,只多一项炼体之术,每人需择一兵器进行修习,修成后与江湖上的武者别无二致。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宋楹据传有心疾,体弱多病,因此并未修兵器,只在自己院内练一些轻身功法,倒比旁的小姐公子们过得轻松快乐。 红豆知晓她平日练习勤勉,但还未真正看她使出来过,今日得见,也只以为这便是小姐所修功法的一部分,心下赞叹了少许,便将此事抛至脑后。 海内十洲修者众多,在许多像她们这般人的眼中,会些许轻功便可算得上薄有天资,至于更精深的修行之道,则只有世家嫡系的才有资格触及,多数普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触及那玄妙法门。 原主便是因这层无知才丧了命。 扶萤心下冷笑,她虽魂魄换了个壳子,但原先所习功法却没忘,初来时内视之下便觉宋楹分明是绝佳的修行根骨,比之前世的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不知为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4|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诊为天生体弱,至于那所谓的心疾更是无稽之谈。她也是毫无察觉,就这般被自小养在闺中,空负一身天资,养成个娇弱的体格。 也正是这般体格才会因数月前一次落水卧病三日,最后竟香消玉殒,叫她一个无主孤魂捡了便宜罢。 而至于那落水的缘由当真是原主不小心还是另有隐情,想来也有待商榷了。一个并不存在的疾病,一次巧之又巧的落水……这小小宋家别庄,倒是应了水浅王八多的俗语。 扶萤想到此处,目光微沉。 宋楹是个可怜女子,她既借其身得以还魂,自当仇其所仇,以谢其恩德。 便从这别庄开始动刀吧。 ** 主仆二人又行了半炷香时间,前方植被逐渐稀疏,一座白墙黛瓦的雅致院落显现出来,依松傍柳,数枝紫薇从墙内探出头,洒落慢阶绯红花瓣。 扶萤出门时便敲定了回来路线,此时将红豆一拽,绕行至了侧门,然而将门一推开,却见眼前已立了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其浓眉深锁,深目钩鼻,正是庄子的大管事宋连山。而其身后乌压压一群深青圆领袍的侍从,皆面色肃然,垂首静立。 “你们倒是动作快。”见了扶萤二人,他眼中惊异一闪而过,随即很快掩饰过去,挂起笑容迎上来,语气亲切道,“受累了吧?先回屋中歇会儿,一会儿领你去见客人。” 此话是对扶萤说的,而话中的客人,自然便是本家前来测灵骨之人。管事向来和蔼,与府中众多庶子庶女们关系皆不错,若是先前的宋楹在此,只怕会对其毫无防备。 红豆皱眉正要诘问,被扶萤伸手拦下,她垂头沉静应道:“是,大管事。”便将自己和红豆背上竹篓取下递给其身后侍从,行礼退下了。 两人走出老远,仍能感到管事阴鸷目光黏在背上。直到转过回廊彻底瞧不见那群人了,红豆才忍不住出声:“小姐,你方才怎么不当面问个清楚!若他真是有意阻挠,咱们就把事情闹大,闹到本家来人的面前去!” 扶萤若有所思:“我们有意绕到偏门进来,他们却仍候在此处,这说明什么?” 红豆被问得一愣。 “说明他们对我们的行踪早就有掌控。”扶萤不等她领悟便道,“不仅如此,他应当在我身边布下了眼线,连我让小厮留个偏门这种事都知道……”她声音极轻,语气玩味。 路上她并未察觉到窥视的痕迹,故而大管事是早直到他们会从偏门走,而非方才看到了二人行迹。 “小姐!不是我!”红豆闻言下意识为自己的清白辩解,“我不会出卖你的。” “没说是你。”扶萤瞥了她一眼。 不过片刻已到了她的居所雪霏苑前。管事说让她回自己屋中,定然早就备下她“不听话”的后手,这扶萤已有预料,只是看见苑前两列虽是寻常家丁打扮,实则皆已迈入筑基期的修士时,她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过一个小小孤女,竟这般大手笔,倒让她对幕后之人愈发感兴趣了。 “你们这是要软禁我们吗!”红豆自然不如她沉得住气,一见这阵仗,便是原先还对扶萤所说有所怀疑,眼下也是深信不疑了,“你们不过受雇主家的仆役!我们小姐虽是庶出,但也是你们主子,你们怎么敢如此张狂!” 领头修者便出列来,笑意盈盈地作了一揖:“姑娘误会了。今日外面乱得很,宋三姑娘体弱,未免被来客惊着,还是先在苑中修养为好……奴才们不过听命行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像是要安抚扶萤般补了一句:“你且歇息着,待稍晚些,便会有人单独领你去面见来客。”说完,便立在院子门口不动了。 这些人摆明是要看住他们!红豆忿忿,正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一路上支楞的扶萤却一反常态乖顺起来,垂头低声应道:“是。”便拉着她入了院中。 2. 筑基 “小姐!”门一合上,红豆便猛地甩开扶萤的手,她雪白面颊染上嫣红,是气的,“你怎么能就这么妥协了!”先前在路上明明还豪言壮语,叫她都有一瞬心旌动摇。 她倒也不是为别的而生气,只是替扶萤打抱不平罢了。她自己生来便是奴籍,在哪都是最低等的仆役,但小姐不同,她生于望族,只是命不好落在了旁支,若能得一个逃离这方天地的机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眼下外面那些人层层把守住院子,她们两个女子要想逃离此处怕是难了。 “我自有法子。”扶萤面容沉静地在红豆肩头轻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还有什么法子,我们总不能硬闯出去!硬闯……”红豆口中嘟嘟囔囔,忽地想到什么,“是了!我们可以偷溜出去!” 她想一出是一处,开始晃扶萤肩膀:“小姐!你还记得我们儿时在后院弹弹珠时发现的狗洞吗?我后来本想从那处溜出去玩,就将它刨大了些,只是一直没能用上,便用杂草掩起来了……此番总算有了用处!” 扶萤自然是不记得的。她只承袭了原主一部分记忆,像身世、姓名之类重要的信息,以及近期发生在身边的事,而久远以前的琐碎之事,她却是一点印象也无。 “当然记得。只是我们能想到的,你以为他们会想不到吗?此时只怕早就在四面都布下眼线,即便我们侥幸逃出,也绝无可能去到正堂,面见本家来使。” 扶萤覆上红豆的手,那双手想是干惯了粗活,指尖满是薄茧,扶萤在那茧上摩擦片刻,缓缓攥紧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不愿我被本家来人看到。”她牵着红豆,将她往房中引,“或许是因为名额有限,或许只是背后之人单纯不愿见我如意,故意使绊子……” 推开八宝雕花木门,映入眼中的是整洁卧房,松竹绣屏,檀香袅袅,虽是雅致,但对于一个闺中小姐来说似乎有些过于简陋了。 便是他们所在的小院,虽得了“雪霏”之名,却是整个庄子里最偏僻,最“清净”的一处,原主在这家中处境可见一斑。 “归根结底,他们的目的不过是要杜绝那一点我被选走的可能,将我永远留在此处罢了。”她的声音渐低,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小姐……”红豆已是目中蕴泪,伸手来搀扶她。 可她的小姐却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脆弱,事实上,扶萤此时目中满是兴味盎然,话锋一转,笑道:“可他们越是处心积虑要将我掩埋,我就越不想让他们如愿。” “既然他们不想让我露面,那我就遂了他们之意。可即便是足不出户,我也会让所有人都看见我。” “可是……”红豆还想劝说几句,她不明白,不出门怎么能将大管事的行径昭告众人呢? 只是扶萤已经捏捏她手腕,掀帘入了里屋,只留下轻描淡写的一句。 “今日之后,世人提起宋氏,将不会再只知晓宋华月之名……还有我,宋楹。” “你守在外面,任何人前来皆不要扰我,只说我在休息。” 竹帘放下,扶萤身影转过屏风,瞧不见了。红豆被这一番话震住,半晌没有动作,几乎疑心她家主子是失心疯了。 要和那位宋小姐比肩,怎么可能呢? 可即便心中疑惑,红豆仍是撅着嘴照办了。她拿上绣箕和小木凳,坐到屋门口,开始守着门专心做绣活。 既然离庄无望,至少她多做些绣品托人下山卖了换银两,能让主人的日子好过些。 …… 落日西沉。 红豆绣了一下午织物,只觉目中干涩。她忍不住揉揉眼睛,又将手中绣片拿远了些细细端详,满意点头。 随即她担忧的目光落在紧闭一下午的木门上,扶萤自入里间后便再没了动静,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暗自垂泪。红豆忍不住摇摇头,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后厨做些吃食待会儿送进去。 她自然不相信扶萤真能想出什么法子破解此番困局,那些话她也只当是少年心性,她虽叫扶萤一声小姐,却年长她数岁,自认为已经瞧清当前局势——她们只有认栽的份儿! 真出不了庄子,还不知因什么得罪了大管事背后之人,那今后需要打点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她少不得要为小姐多思量些许。红豆这样想着,将绣片仔细收捡好纳入小篓中,擦擦手入了后厨。 在扶萤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一位小侍女开始为她的将来打算起来。 雪霏苑外,围了一下午的家丁们也松下心神,大管事过来时,瞧见的便是一个个下人或是倚墙打盹,或是三两聚在一处聊天说笑,意态松散。 若平日里瞧见下人懒散,他少不了说上几句,可此时他却一反素日的高姿态,低眉上前一揖:“众位弟兄辛苦了。” 仆役中为首的青年回头淡淡看了管事一眼,他没有了面对扶萤时故意装出来的谨小慎微,此时看管事的神情带出几分睥睨之态,自然不像个仆役了:“管事费心,夫人知晓了,自当重重有赏。” “紫烟夫人亲自交代下来的,我们可是办得小心。”管事捻着胡子嘿嘿一笑,形容谄媚,“宋楹清晨入山采药,回来因劳累回屋休息,却不小心睡过了头,忘记了面见本家使者的时辰……这可是任谁来也挑不出错处的。” 青年笑而不语,大管事见他不接话,只得挑明了些:“不知紫烟夫人现在何处?这戏演到末端,也该来验验成果才是。” 话里话外,无非是想见那位夫人一面。 “是在说我吗?”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女子轻笑,那声音娇媚中带着丝沙哑,听得管事神魂一酥,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紫衣女子从道路尽头走来。她生得柳叶眉,丹凤眼,朱唇微挑,娇媚中神色又难掩一丝高傲,好似朵沾霜的芍药,确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她走到近前,先是朝仆役中为首的青年略一点头,才转向大管事:“办得不错,此番有劳你了。” “紫烟夫人,你来了!”大管事一见了女子,笑得牙不见眼,巴巴就凑上前去,却又不知该如何同美人亲近,只能呆呆僵在原处。 女子轻笑着睨了他一眼,目光春水含波,若不是还有一干旁人在此,只怕两人就要调起情来。 青年察言观色,挥手让身后其余“仆役”先行退下,只留下三人相对。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斜阳西沉,归鸦四起,夜风吹拂过这条长道,卷起满地落叶。 大管事看着天色,志得意满一笑:“眼下那使者只怕已行到山门外,一切尘埃落定,她便是事后不甘,也是翻不起花了。” 紫烟夫人目光扫过紧闭的院门,眉峰微挑,轻哼一声,带出些蔑视神色:“……这小贱蹄子不过一个庶出野种,也敢攀沈公子这根高枝!”她笑起来,虚空在那门上点了点,“这下困在院中错失修行良机,也叫她知晓与我家主人抢人的下场!”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管事心念电转,随即了然。这自古以来,许多明争暗斗说到底不外乎源于男欢女爱之事,宋楹这女子虽是庶女,可好在乖顺娴静,生得也美貌,听闻自小便被说了亲事,想必便是两女争一男的老套故事了。 他心下微哂,可目光落在紫烟夫人雪白胸脯上,又暗想世人皆说风月苦果,可即便知晓沾惹是非,不也前赴后继么? 这桩事办得漂亮,也不知能否获得美人青睐。若真能搭上紫烟夫人这条线,自己日后不也能走上长生之路? 大管事心中逐渐热络起来。 众人说话间,甬道间风渐渐大了些,地上落叶再次被扬起来些许,打着旋在空中飘荡,这次却迟迟未落,逐渐形成风旋,在雪霏院门前汇聚。 “不对。”这群人当中属紫烟夫人修为最高,她也最先嗅出了这股风的不同寻常,“这风有问题……” “有甚问题?”在大管事看来,这就是一阵稍微大些的山风而已,这在山里很常见,然而眼见着青年的面色也肃然起来,他也不由心下微凛。 难道真有问题? 却见此时风旋已经越来越大,须臾间已经形成一道龙卷直冲天际,这下便是管事瞧出不寻常了,三人聚在一起仰头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这不是先前黄昏的天色,而是陡然暗沉下来,直似骤然入夜了一般。 “这是有人要突破了!”紫烟夫人看到此处,忽地沉声喝道。 突破? “可庄子上并无修士,只今日你们前来……”管事哈哈笑了声,“应当是搞错了。” 他话音未落,雪霏院中,一道洪流般的白色电光自天边奔涌而下,其气劲叫先前的风旋为之停滞,而这道电光像是一道信号,压低的云层内数息间落下九道惊雷,轰隆雷鸣彻底将整个山庄的人目光都引至此处。 雷鸣过后重归寂静,院顶天空紫烟氤氲,此时周遭狂风便像是被无形的气罩隔绝在外一般,半点侵扰不得院子。 即便仲夏时节,这样的天气骤变仍是少见,渐渐便有纷嚷的人声朝这边来,听着有下人,也有庄中的少爷小姐们。 紫烟夫人一把揪住管事衣领喝问:“院中有谁?” “院中不就那小丫头……”大管事想到什么,面色忽地惨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只是说再多遍不可能,他也知道,只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不过须臾,原本凛冽的风便像陡然像被压制一般,四下空气都凝滞了,三人只觉后背一凛,一股极强威压从头顶缓缓压下。 是了。这天象既然紫烟夫人瞧出来了,庄中人瞧出来了,那自然还有别人能瞧出来。 天边一道落星样的白芒闪过,一人自云端步下,缓缓行至院前,饶有兴致打量起四周。 那人样貌瞧着不过弱冠,身着竹青道袍,手持拂尘,面白如玉,杏眼明亮有神,倒是个颇为俊俏的青年。可观其行止沉稳,气度雍容,周身隐带威势,却全然不似这个年纪应有的。 三人下意识退避开,紫烟夫人使了个眼色,管事只得冷汗涔涔地迎上前:“尊使……” 来人正是本该早已离去的本家使者青阳子。 “我行至山外,忽见此处异象,便回来看看。”青阳子顿住脚步,目中兴味盎然,拂尘轻点院门笑问,“这院内是何人?” “不过一个卧病在床的庶女罢了。”管事赔笑。 “噢?”青阳子仍是笑,语气却微微冷下来,“这分明是修士突破之时才有的天象,你却说其内只一个不通道法的庶女,莫非是有意诓骗本座,里面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管事语塞。 青阳子又踱步片刻,抬头观摩天色,忽道:“不对。这空中紫气似散非散,一脉相凝,似有雏凤之形,是极好的天象。” 修界历来有根据突破后的天象断定格局的方法,修者称之为“观气”,若突破之人自身根基不稳,靠着丹药强行修炼提升,其气便是逸散的;反之,若突破者功底深厚,气便凝而不散,甚至能幻化成形,颇具灵性,而所有的形态中,又属龙凤为最上等,能凝成此等之人,必然得是修炼多年,厚积薄发才行。 “内里那人显然已经修行多年,这你又作何解释?”青阳子语气已带上怀疑。 大管事心下一沉。修仙世家中,除却本家嫡脉子女,其余人是不可修习术法的,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若有违背,逐出家门充作奴籍都是轻的! 这风和雷都来得古怪,实在不怪青阳子起疑,可他们也不知这怪象究竟是从何而来啊! 大管事焦头烂额,忽地灵光一闪,认为抓住了问题症结所在:“尊使明鉴!我们按照宋夫人吩咐,平日里可是从未教习这些少爷小姐们修行之法啊!”说到此处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起来,“可若是她自己私下偷偷修习了禁术,也未可知……” 是了,只有这种可能,定是那宋楹偷偷修行了什么邪功!难怪他总觉得她这段时间性情有变…… 青阳子闻言沉默片刻,忽地朗声大笑:“倒是我行事古板了。”他道,“在外面说这许多有何用,是人是鬼,进去看看便知!” 说着袖袍一卷,紧闭院门轰然洞开,管事几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青阳子甫一踏入院中,入眼一片杂乱萧瑟,不由回头淡道:“你们便是这么对主子的?” 管事弯腰赔笑:“这宋楹常年卧病在床,许是下人们疏于打扫,怠慢了些……” 青阳子不置可否,几步穿过中庭,来到了厢房门前。这时后厨的红豆也跑了出来,先前的风雷她倒是全无感知,只听见门被轰开的巨响,这才出来查看,此时见打头几人除却青阳子皆是面色阴沉,院门外还有许多身影探头探脑,她一时有些呆住了。 “宋楹人呢?”大管事率先上前揪住了她衣领,厉声喝问。红豆被他吼得一抖,虽不知眼下是何情形,也直觉不是好事。 “小姐在屋中休息……”她轻声解释着,有些惶然地左右张望,试图弄清现在的状况,目光与人群中的侍卫青松对上,她一喜:“青……” 紫烟夫人目光陡然一厉,“这小妮子是要向她的同伙报信呢,给我把他二人拿下!”话音未落,已有侍从将二人揪出来,并排着压在庭中跪下。 红豆还想说话,已经被人眼疾手快堵住了嘴,青松也是满目恐慌,讷讷不言。紫烟夫人见状双目微眯,须臾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5|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中毒计已成,不论异象因何而生,也不管这宋楹是否真的偷偷修习了秘术,他们只需一口咬死她修习邪功便可!一个不安分的庶女,还有贴身侍卫作证,捏死她还不是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瞥了一眼眼神躲闪的青松,美目波光流转,唇边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此处人多耳杂,且将这二人压下去细细审问,我等先会会这胆大包天的宋楹姑娘!”见青阳子不言,她自觉他是赞许了自己做法,一挥手,侍卫们就要将两人带走。 正此时,一道清亮女声却忽地响起,叫在场所有人皆动作一顿:“慢着。” 一直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打开了来,一长发披垂,周身素雅的少女缓缓步出,双眸平静如井,静静看着面前众人。 她目光清澈,从为首几人面上缓缓滑过,而后抿唇笑了下。那笑容也颇为含蓄,柔柔弱弱的,像一朵风中摇曳颤动的兰花:“我这院子倒是好久未曾这般热闹了。”她道,“这是怎么了?” 一时无人应她。只因在场众人无论是否修为深厚,皆隐隐察觉到少女周身气机颇为玄妙,紫烟夫人已是面色大变,青阳子更是目光闪动,仔细将她从上到下打量起来。 管事只觉宋楹和先前所见有些不同,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见四下无人说话,只得强自板起面容:“你在这院中捣什么鬼,快快从实招来!”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管事不是知道的么?”扶萤丝毫不为所动,闻言只是笑笑,“我今晨和侍女红豆去采药,因疲倦便小憩片刻,不成想竟然误了选拔的时辰,着实可惜了。” 她口中说着可惜,可面上却无丝毫惋惜神情,反而有些冷淡。 她怎会知晓这般说辞?管事忽地冷汗涔涔。这是他和紫烟夫人私下商定的说辞,宋楹怎么会知道! 青阳子已经瞧出其中玄机,淡淡一哂:“小小宋家别庄,倒是波涛汹涌。” 这些人如何明争暗斗他都不感兴趣,只宋楹修行一事乃是动摇世家根基的大事,不能被放过。他转向身前少女,冷道:“你也是有些本事,不过半日便已至筑基,可知私练功法是何罪过。” 筑基期!大管事面色忽地惨白:“怎么可能!她今晨还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凡人……” “小女子不懂真人在说什么。”扶萤扬起下巴,直直看向他,面上的懵懂不似作假。 青阳子看了她良久,扶萤一直神情不变,他不由有些疑心起来,难道她当真不知? 可若不知却有了这等修为,如何可能? 不,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到什么,忽地心中一动。 “你不知晓么?你已有筑基期的修为,迈过了引气入体这一关,已经算是正式踏入仙途了。”青阳子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她神情,“只是……庄中从未教习,你又是从何处得知修行秘法的?” 他话锋一转,忽地一手搭上宋楹肩膀,沉声道:“莫不是修了什么邪魔外道吧?” 青阳子何许人,半步元婴的修士,他如此不加收敛地释放威压,周遭不少少爷小姐们顷刻间汗湿重衣,双腿战战,承受力差些的更是当场昏迷,被侍从奴婢们连拖带抬地带下去。 身处漩涡中心的扶萤却神情自若,她瘦削脊背挺得笔直,在青阳子目光下盈盈欠身,垂眸道:“说来惭愧,我自小体弱,无法与别的兄弟姐妹一同修行体术,便成日待在屋中,叫我侍女寻一些话本来看,对那些斩妖除魔的神仙故事很是向往。” 她声音虽轻,但娓娓道来之时却有种奇怪的魔力,叫人不由自主听她说下去:“我向往外面的广阔天地,便想着,我这等病弱之躯,若有朝一日能痊愈该有多好,如此我便是脱去宋家女的身份,做一名浪客游遍江湖,也算了无遗憾。” 这等想法可实属少见!当世女子,哪个不是梦想着生在贵族之家,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这女子竟然想要主动舍弃世家庶女的身份,当个寻常浪客流落江湖? 旁人或许觉得扶萤说这话是哗众取宠,可青阳子能看出她所言乃是出自真心,不由更加另眼相看。 “这念头在脑中盘旋不去,许是想得多了,便做了个幻梦。”扶萤说到此处,抿唇微笑,似是有些赧然,却并没有详说梦境如何,只道,“未曾想一梦醒来房外便被团团围住,倒真应了梦中之事,也是一桩奇遇。” “什么梦?”青阳子却是被挑起了兴趣,深深看进她眼里。 扶萤缓缓抬起头,一字一顿:“我梦见天际紫云低垂,有一碧衣高髻的女人破云而来,亲自将手中宝剑赠予我。她说,她怜惜我境遇,望我以此剑斩除周身病苦,得证大道。” 她清冷嗓音如珠玉落盘,一时满堂皆静,目瞪口呆看着面前柔弱少女。 管事已经恨不得晕过去。她、她竟敢如此诓骗来使! 他沉不住气,上前几步就要揭穿扶萤的说辞,却被紫烟夫人拉住了袖摆。 他回头,只见美人如霜的面色,以及因紧咬牙关有些扭曲的嘴唇。 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青阳子率先拊掌笑起来。 “好、好!”他神容舒展,“早听闻有人天生能以神魂沟通天地鬼神,无需同寻常人一般苦修便可踏入修行一途!只是某从前只当是谣传,今日竟有幸得见,也算是平生幸事了。” 他再落在扶萤面上的目光就很温和了:“你且跟我回去面见夫人罢,若能得她青眼,日后自当前途无量。” “是。”扶萤将手搭上他伸来的手,掸了掸裙摆,行止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小女儿扭捏情态,看得青阳子又不由暗自点头。 毫无骄奢之气,倒比先前入选的许多少爷小姐好多了。 他此时对扶萤是越看越满意,心下已经笃定此女日后非池中物,自然不介意在她微时卖个人情,便笑着道:“那是你的婢女罢?且将她捎上,若你还有其他要带的仆从,也可一同带去本家。” 被他所指的红豆微微一愣,身上原本素白的麻衣缓缓变幻,从裙摆开始染上鲜艳的桃粉色,空空的腰间束上了柳绿系带,其上缀着密密的珍珠,叫门内外一干侍女仆从们看红了眼。 一旁的青松顿时挣脱束缚,上前几步,轻咳了几声。感到周遭又羡又妒的目光落在身上,他不由挺直了腰杆。 他可是主子身边最得力的侍从,虽然……虽然他昨日收下大管事的金豆子透露了主子今日行踪,但此事天知地知,她是断无可能察觉的。 却见扶萤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落在青松面上,而后缓缓微笑起来。 “没有了。”她说。 青松忽地遍体生寒。 3. 神女 “……师姐一路助我良多,洛呈心有感念,只是……” “唯有来世再报恩德……” “你出身低贱,能到如今地步,实属不易。” “只可惜……” 是谁在说话? 眼前纷乱情景闪过。大雨,泥水,刀光,剑影,师长同修,一张张愤怒、痛心、心虚的面容。 最后映入眼瞳中的,是铁箭头漆黑冰冷的弧光。 “能为我宋氏奉献,也是你之幸事。”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叹道。 扶萤忽地睁眼。 她所在乃是一处华美的车辇内,四面帷幔坐垫是深紫色,绣着白鹤纹,车驾中间有个鎏金香炉,正点着白檀香,烟雾缭绕,香气弥漫。 红豆坐在靠窗的位置,此时正一边偏头往被风掀起的窗幔外瞧,拢在身前的双手一边不自觉地掐着掌心,将手掌掐出道道红痕仍不觉。 “我们就这般……被选中了?”直到坐上飞往本家的鸾驾前,红豆犹自不可置信。她狠狠一掐自己的脸,然后嗷嗷痛叫着松开手,确定这不是自己的白日梦。 这一出一路上已经发生无数回,如今只不过是又一次上演。 见红豆咬着嘴唇发呆,扶萤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红豆这才回过头来看她。此时的扶萤在她眼中早不是那个独居小院的庶女了,她眼神中自然而然便带了点畏怯,半晌才讷讷道:“小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她与扶萤同吃同住,自然最是清楚她的状况了,若说她突然就习得了仙法,怎么可能呢? “如何不可能?”扶萤低头看自己指尖,神色淡淡,红豆这才发觉自己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那……你是真的学会了法术?就在这一个下午的时间?”红豆有些不信,“可你分明什么经书也未看过,我可是知道的!”她家小姐平日里爱看的净是些讲男女爱情的话本子,还总爱将自己代入成女主角,别的书是半点不爱看的。 “就不能是我当真得了神明眷顾?”扶萤又笑。 她自然不可能告诉红豆自己本身魂魄带有金丹后期法力,正好宋楹的身体又天资上佳,可令她魂体修为发挥到最大。然而即便如此,在半日内强行提升修为至筑基也耗费她太多精力,故而她方才才会不由自主睡去。 “可……可那是宋小姐的……”红豆没说完。 得神眷而生,不是宋小姐的身世吗? 她不知晓这说法源头,只是本能地感到敬畏,并且也本能地觉得,这般说法寻常人是沾不得的,若沾了,只怕不仅讨不到好处,还会惹来忌惮打压。 她又看扶萤,目带担忧。 扶萤哂笑,心道这小婢女脑子倒不算笨。 可她很快又收起笑容,抬手将车帘掀开,看着苍茫云气下一片片良田林地。 凤麟洲内三大家族,宋,薛,云。仅宋氏一脉,便占了整个大洲半数的田地,无数人仰其鼻息过活,世家手中只需漏下些许财富,便够普通人过三年五载。 她从前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由农户捡来养大,养父母死后独上覆羽山修行,当中种种苦痛,难以言喻。 因自己一路走来经历太多磨难,她便也尽力帮助身边每一个人,可那些人是如何对她的? 戮仙台上…… 扶萤早已沉寂多时的心忽地疼痛起来。 那是她被万箭穿心之时留下的伤口,即便早非当日身躯,可痛苦依旧镌刻神魂之上。 她定了定神,眼眸映照着流云,好像有无数雾气在瞳中奔涌变幻。 圣女祠上供圣女,供的究竟是人,还是世家权柄? 既然世家自以为神,便可随意取人性命,耍弄人心…… 那又为何不许旁人效仿他们成神之路,让天下人,都可为神? 昔有张道陵之母梦北斗魁星下降授以蘅薇香草,宋华月之母梦仙人持柳枝滴露,如此说来,她梦个神女赠剑,也不算稀奇罢? 扶萤沉默了良久方道:“你只需记住,从今往后,天命神女这头衔下的人,可不只宋华月一个了。” 红豆似懂非懂,转而想到另一事:“那青松呢?小姐为何不带上他呀?他虽然平日里阴沉了些,可跟着咱们这么多年了,也还算忠心……”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同僚,可到底共事多年了,此番小姐居然不带上他,她也始料未及。 扶萤忍不住笑了下:“你还怜惜他不成?背主之人,此等下场已经算是仁慈。” “背主?”红豆像是因她的话吃了一惊,一下子捂住了嘴。 扶萤几乎有些无奈了,心道才方想完这姑娘不笨,怎么又犯起傻来:“我们分明从未告知外人要从侧门回返,大管事却料事如神,你当真以为是巧合不成?” 红豆联系扶萤先前的话一琢磨,猛地一拍掌尖叫起来:“竟是他通风报信!这吃里扒外的小畜生!当初他犯了偷窃罪,要不是小姐将他要过来保下,他早就被逐出家门了!他倒好,不思回报,反而来害你……” 扶萤倒不知还有这等往事,但也只是淡笑了下。 被她真切救过性命的人尚能反咬一口,一个不过是被原主好心收留的侍从,会背叛她自然不足为奇。 这时鸾驾颠簸一下,疾速按下云头,扶萤朝帘外看去,只见一座巍峨青山高耸云间,其上无数楼阁宫院错落,飞桥曲廊勾连,端的是朱梁碧瓦,金碧辉煌。 鸾驾在山门前落下,下来许多少爷小姐,大家聚在一处望着面前长长汉白玉石阶,目中有着向往艳羡。 因扶萤是最末尾的一辆鸾驾,她走过去时,来引领的侍女已经站在了队伍前方。她慢慢步入队伍间,明明暗暗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当中或许善意居少,恶意居多,只是扶萤无心辨别。 她只是下颌微扬,看着面前的引领者。 侍女一身雪青色襦裙,鹅蛋脸,五官秀美,气质出尘。这时青阳子走到她身边,嘴唇微动说了什么,那少女一双美目便忽地朝扶萤看来。 扶萤目光不避,朝她微笑点头示意。 少女神情动了动,似乎有些复杂,但出于礼节仍是朝她一颔首,随即转向众人道:“我名雪荇,今日便由我负责引你们去住处,今后如有事情,也一并找我便是。” 她说完转身,顺着台阶往上走:“现在先带你们去给夫人过个眼,待覆羽山开,再将你们一同送入山中。” 众人便自发在她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6|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排列整齐,个个全无在庄中的主子架子,比鹌鹑还乖顺。 毕竟只要不是傻子便知道,他们如今境遇可全凭主家人一句话说了算,从进入宋家地界的这一刻起,考校就已经开始。 没走片刻,雪荇却停了下来,将众人引导山道侧边。扶萤抬头看去,便见山道远处另有一队人走下来,看样子是方拜访完宋夫人,几个绯衣侍女簇拥着一架轿辇,两位掌扇丫鬟站在轿辇两侧,手持孔雀羽扇,羽扇华光迤逦,交错着叠在轿上人面前,将其面容挡得严严实实,旁人只能瞧见其黑纱衣摆。 虽不见其容,但来人这气度排场,明显不俗。 “那是谁?”众人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我们大小姐。”雪荇低声道,“小姐方从玄极宗参加过葬礼回来,此时应当是与夫人说过话返回自己院中。她近来心情欠佳,你们等下都恭敬些,少说话。” “玄极宗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去世了?”便有人好奇接话。 他们虽然都是宋家人,但毕竟是别院旁支,对于修真界的大事不甚灵通,此时皆好奇望向雪荇。而轿辇已经行至不远处,雪荇自然不会再多言。 四下一时寂静,只闻抬轿人的脚步声与侍女衣摆簌簌,扶萤却是蓦地攥紧了手指。 到了众人面前,轿辇忽地停下了。 “雪荇姐姐。”轿前绯衣少女朝着雪荇微微点头致意,她生得明艳,面若芍药,与雪荇是截然不同的美。雪荇也带着众人行礼,唤她:“怜芍姐姐。”又转向轿上人,神情恭谦,“大小姐。” 两扇华美羽扇分开,露出轿上女子容貌。 她生得瓜子脸,下颌尖尖,长眉如黛,目笼秋水寒烟。一头乌云般的秀发以一柄象牙梳绾起,在鬓边簪了朵通草白梅花,身着黑衣黑袍,外面的纱袍上亦以银线绣了许多梅花。 她一开口,声音也是冷的:“母亲今日不适,已经歇下,这些人便不必去扰她清梦了。” “这……”雪荇想着青阳子的嘱咐,犹豫片刻,可小姐神色冷淡,她不敢辩驳,只能道,“自然。那我便将他们分别安置在玲珑、紫竹院中,待夫人好些了,再去拜见。” 宋华月目光在她面上停得微微久了些,方才转开,轿辇重起,与一行人错身而过。 交错的刹那,扶萤忽地抬头看了那黑衣女子一眼,神情不辨悲喜。 而后在对面察觉到之前,她又迅速低下头,继续拾阶而上。 “停。”几步之遥,宋华月再次叫停轿辇,蓦地回头。 那群新人已经离去,只留下乌压压的一片后脑勺。 “小姐,怎么了?”怜芍顺着她目光看去,“那些人里可有什么古怪?” 宋华月没说话,漆黑眼眸一瞬不瞬看着远去人群,半晌皱起眉,一手缓缓按上心口。 “小姐,你的心又痛了吗?”见状,怜芍也顾不得再去管什么古不古怪了,忙伸手去握宋华月的手。 “无事。”宋华月缓了片刻,才松开了紧攥胸口衣襟的手。她的神情依旧冷淡,但又似乎多了一分肃杀:“你且去查查,这批人里都有谁。” 怜芍收回手,恭谨应是。 轿辇缓缓消失在山道上。 4. 湘妃 这批被选到本家的弟子共二十四位,十位男子下榻紫竹院,另十四位女子则被安置在玲珑院中。 玲珑院虽只得“院”之名,但被雪荇领到了地方众人才发现,这院落大小比起他们从前所在的别庄也不遑多让,占了有大半个山头,院中引水造池,依花傍柳,值此夏日,满池芙蕖盛开,亭亭玉立,荷香远播。 一等半月过去,宋夫人的病却迟迟未见好转,她们的拜见之日也遥遥无期,众人索性便也不管这些,除却每日去书院和校场上课,便似从前在别庄一般。 可那是旁人。宋楹之前从未和其他人一起上过炼体课程,也无自己的兵器,于是除却去书院的时候,她平素就待在自己房中看书写字,陶冶身心,同时每日运转周天,巩固强行提升后尚未稳定的根基。 这日天气晴朗,院中其他人皆去了校场,扶萤将屋中因前几日落雨受了潮的书卷收集起来,在院中大石上一一摊开晾晒,她自己则搬了个小躺椅在荷塘边的树下纳凉,不时往池中投一颗石子,惊扰莲下锦鲤。 头顶日光被树叶筛过,不算毒辣,反有几分温柔。就在扶萤倚在躺椅上几乎昏昏欲睡时,身后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是上课的人回来了。 她继续瘫着,没动。毕竟那群人都各自有玩得好的同伴,之前几次碰面看也不看扶萤一眼,她也懒得去贴别人冷屁股。 可今天却有些不同。她闭着眼,听觉却更加敏锐,只闻纷杂的脚步声顿了一下,而后直直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宋楹。”有人叫她,声音高扬。 扶萤从躺椅上站起,转头看去。 来的正是院中那群宋氏姐妹,应是方从校场回来,身着统一的白色劲装。为首人则一袭红衣,肩头、胸口与手腕皆披银甲,长发以绣金云纹的红丝带高高束起,修眉凤目,英姿飒爽,好似凡世女将军。 她背在身后的手中握了杆银枪,枪长约七尺,在阳光下枪身华光如练,如蛟龙银鳞。而光看面容,此女和众人曾在山道上错身而过的宋华月更是有七八分相似,不过后者要更为纤细秀丽一些。 扶萤唤她:“岑纤。” 方脱口叫出她名字,扶萤就皱了下眉,心道自己当真是睡昏了头,大意了。 原因无他。此女并非别庄同来的人,甚至并非宋氏本家的人,而是宋夫人的侄女。 宋夫人原姓岑,名妙音,出身江陵岑氏。这岑家也算是江南鼎鼎有名的家族,其世代经商,在瓷器和茶叶贩卖上不仅享誉凤麟洲,连极远的祖洲、长洲亦有销路。 但再如何巨富,比之三大世家来说便不够看了,于是在家主宋非池闭关不出,岑妙音接过宋氏本家大权后,旁人便再不提她本姓,只称她为宋夫人。 而这岑纤便是其胞弟独女,前世在玄极宗时扶萤曾见过她,那时她比现下要年幼些,还没有银枪高的年纪,便已经开始随真人们修行,可见家中对其看重。 而问题在于,此时此刻,身为宋楹的她,应当是从未见过岑纤的。 “哦?你认得我。”岑纤愣了下,随即一挑眉,将手中枪往地上一驻后抱起双臂,雪亮目光将扶萤上下打量。 扶萤于是从躺椅上站起身来。她比岑纤要高半个头,起身后便是俯视对方的姿态,可偏偏她语气却十分谦卑,令人挑不出错处:“岑姑娘风仪过人,近来又多与姐妹们一同上课出入,我无意间见过几次,自然便认识了。” 她站起后,二人便离得近了些。扶萤能感知到对方乃是引气末期,虽还未筑基,可也和一众凡人也有云泥之别。 这样的人主动跑来和她们一起上课,是为了什么呢? 岑纤点头:“那你应当知道我想说什么了罢?” 这下轮到扶萤愣了。 她在脑中搜寻片刻,没找到原主关于此人的印象,而自己来此这半月来除了去书院几乎可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更不可能和此人有何交集。 那她找自己搭话,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好看吧? 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再说话。 岑纤高昂着下巴,本还等着面前的小小庶女先开口,可对方迟迟不言,她脖子仰得发酸,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 “沈公子已经明确退了亲事,你还巴巴跑来这里,难道仍不死心?”她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听着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我不知你用何等法子贿赂了青阳子,竟令他将你捎带上来,只是有一点,你绝不可去覆羽山!” “沈公子?”扶萤反应了片刻。 这倒不是作伪,她这段时间忙于巩固根基,确实是太久未曾想起这位仁兄了,不过她私下倒是找红豆了解过一番。 那位兄台叫沈什么来着……似乎是……沈应堂? 对了。就是这个名字。 见扶萤一脸平淡,岑纤只当她装傻,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她不再压低嗓音,反用上了些真气,清脆声音在院中远远荡开,将身后的宋氏少女乃至院外其余下课路过之人都吸引过来:“你不必掩饰!我知晓你不愿放弃沈公子,毕竟他是你跃上枝头的唯一希望。可你一个半点修为也无的庶女,如何配得上他?如何能当沈家主母?” 她一口气说完,再逼近一步,将扶萤直逼到荷塘边沿,才笑道:“就算你真撞大运能与他同修,又凭什么再用父母之言束缚他?他这么多年甚至没有去别庄探望过你一次,分明是对你无意,你看不出来吗!” 扶萤:? 此女看着面目周正,怎得口中全是疯言疯语。 她却并无不耐,反倒是想听听接下来她还能说些什么。毕竟,这是了解宋楹过往的天赐良机。 而此时宋氏姐妹们也纷纷围上来,与岑纤一同挡住扶萤去路,美目流转间心思各异。 便有人率先清了清嗓子,笑呵呵朝岑纤道:“岑小姐放心,宋楹自小便有心疾,是人人皆知的病秧子一根,这样的人啊,是断无可能踏入修行一途的。” “正是呀。若她修炼时心疾犯了,可怎生是好?也不知尊使为何将她也带来了。” “这般短命鬼,也就是她那早死的娘仗着曾在沈家主母遇险时为她挡过一剑,才可携恩图报,求得一纸婚约。真是好不知羞!” “可即便她不去挡剑,以沈夫人的修为,也断不可能有什么事呀!她想必早有图谋,实乃心机深沉……” …… 关于宋楹娘亲之事扶萤还是初次听说。她面色不变,只是安静听着,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别人的故事。可她听着听着,目光却悠远起来。 她想起了她的母亲。 岑纤抱臂立着,先时还笑意盈盈,直到众女开始诋毁起宋楹之母,才沉下脸色打断:“够了!不用再扯无关之人,这只关乎我与她!” 她眼珠一转,重拿起枪,在手中一舞。 银光将扶萤眼睛晃了下,她微微眯眼,只听岑纤道:“不若我们以武决胜负!我不会使用任何灵力,同样的,你也可以去藏宝阁随意挑选武器。若你输了,你择日便离开此地,不可参与前去覆羽山的选拔!” 此话一出,周遭众人顿时心知有戏可看,面带兴味。 扶萤在雪霏院中筑基时,这批人已经被鸾驾接走,折返回来的只有青阳子。而面见宋夫人的时间被一推再推,故而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已筑基一事,即便是感到些许异样,也只会觉得她气质出尘,自然不会想到她已经脱凡入仙,与旁人截然不同。 至于岑纤,历来探查修为只有高探低,扶萤此时已经筑基,她则是引气后期,即便相隔一层却是天堑。扶萤若想不令对方察觉自己修为,那她是决计不会知晓的。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算善意,扶萤却是忍不住笑了。 说是以武决胜负,可她分明已知道自己并未学过武,又谈何比试呢?这岑姑娘也实在有趣得很。 “怎么样?你可敢与我公公正正比试一场?”岑纤的银枪横在扶萤身前,“再不行,我也不用枪,咱们赤手空拳比划比划,也是可以的。” 扶萤自不会因争一男子这等可笑原因与她相斗,她伸手轻轻拨开枪尖,想要越过众人离开。 “站住!”岑纤却再次叫停,有些急了,“你怕了?” “怕了。”扶萤应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7|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岑纤愣了下,全然没料到扶萤会一口承认,原本还打算说些别的来激她,此时反倒自己哑口无言。 眼看扶萤要绕过众人离去,心念一转,她又挑眉道:“就算我曾想害你,找人推你入水,你也不在意吗?” 落水…… 扶萤忽地不动了。 原来令原主缠绵病榻,一缕芳魂溘然长逝的罪魁祸首,便是面前此人。 她蓦地抬起眼,细细打量少女眉目。 岑纤算是个美人。凤眼弧度凌厉若刀裁,端的是艳如骄阳,盛气凌人。 可若知晓她做的事,再如何美,便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而依扶萤现在的性子……谁让她瞧不顺眼,她便不会叫谁好过。 见面前人终于有了点别样反应,岑纤只觉胸中一口气稍舒:“怎么样?我告诉你,不仅那次落水,连令大管事将你关起来,也是我授意的。你生气吧?差一点便再也留在那小地方出不来……” “好。”岑纤还要再说些旁的,扶萤却忽地开口了。 她顿了下:“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和我比试一场吗?我说,好。”扶萤伸手一指院门,“只一件事,我们需得到院子外面打,莫要坏了这晾晒的书卷与一池荷花。” 这话一出,周遭哗然。先前二人争吵动静已经将隔壁峰头下课的宋家少年们引到院门边,还有些旁的侍女仆从,此时个个呼朋引伴,都要来瞧这难得一见的大热闹。 岑纤终于得偿所愿,回身昂首便领着一众人马出了院子,扶萤跟在他们身后,神色冷淡。 门外台阶下去不远,便有一处崖边空旷地,三面傍松,一面临崖,古松苍翠遒劲,悬崖云气渺渺,正适合比试斗武。 岑纤甫一站定便道:“怎么说?我便不用武器了罢,省得说我欺负你。” 扶萤:“不必。”她左右观望片刻,忽地越过众人直直走到崖边一竹丛旁,抬手折下一二指粗细,三尺来长的竹枝拿在手中。 旁人不知她意欲何为,便见少女已走到场中,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岑纤:…… “你就拿这与我对打?”她沉默半晌,哂笑了声。长枪一抖,银光璀璨,红缨飞扬。 “翻云蛟当真是神兵利器!”围观者被那枪上华光晃了眼,不由交口赞叹,再看扶萤手中竹枝,就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是。”扶萤答。 岑纤狐疑:“这分明不过一竹枝!你可别是想着故作柔弱,一会儿武器断了,又反口污蔑我欺负你罢!” 扶萤将竹枝挽了个剑花,平平道:“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 …… 这下不止岑纤,连其余众人也都沉默了。 这话虽不假,但也应当是从剑道宗师口中说来,被眼前这瘦弱少女说来,便是怎么听怎么古怪。 “那你的……剑。”岑纤顿了顿,语气中的嘲讽掩盖不住,“你的剑又叫什么名字呢?” 扶萤低头看着手中竹枝。 她方才不过随手一折,此时细看之下,才发现其色泽青翠,上面有些许深色斑点,像是有血渗进了竹里,经年日久,难以涤清。 扶萤忽地眨了眨眼。 许久以前,在她还是个小童的时候,一位壮妇人曾将她负于背上。 妇人弯腰干活,她便四下张望,看到一丛翠竹,好奇折来一枝在手中把玩。 玩了片刻,她疑惑道:“娘亲,为何这竹上有许多斑痕?” 妇人直起身擦了擦汗,回头看她:“传说舜帝死于苍梧,娥皇、女英二妃闻讯前往,泪落乡间野竹,便成了这斑痕……这可是湘妃眼泪呢。” “可为什么娥皇、女英当时的眼泪会一直留在竹子上,经过这么多年仍旧不改不变呢?” 妇人似是叹息了声,悠悠道:“人心的力量,可比你想的要强得多……” 往事如烟散去,扶萤忽地笑了下,目中一瞬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奇异神采。 她执竹横在身前,缓缓开口。 “此剑名唤……” “湘妃泪。” 6. 宋氏 卫霄所驾紫云想来是他的本命法器,随他心念而动,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初来那日见过的幽长山道便已在脚下。 他带着二人落下云,眼前是阶梯尽头的一处院落,朱墙碧瓦,琼花玉树,院门口站着两列银甲侍卫,皆神情肃穆,眼带杀机。 卫霄平平走上前去,不见他出示任何腰牌或者凭据,但侍卫们目光在青年面上一过,便侧身容三人走入院中,途中所遇护卫队也皆是行礼后让路,让他们畅通无阻到了主阁前。 扶萤再一次确认了此人身份贵重,更添戒备。 此时三人已到主阁正门边,抬眼一看,面前是一间三层高的朱红木阁,楼前一弯曲水内荷花盛放,锦鲤悠游。一层沿水的外廊上设了椅靠,铺着锦垫,廊顶正有大片凌霄垂下,风吹过,不时有落花落在椅垫上。 而再仰头看去,大门上还悬了一方黑漆匾额,上书“德懿流芳”四个大字,字体古朴端正,以金粉描就,华光闪闪。 八宝雕花的木门前,正有一梳着双螺髻的丫头坐在小凳上,瞧着不过豆蔻之年,蜷缩成小小一团靠着墙面,似乎还在打盹,头一点一点好似鸡啄米。 卫霄走到她身前,停了片刻,见其仍旧昏昏欲睡,全然不知有人到来,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卫霄在此,求见夫人。” 侍女这才骤然惊醒,起身揉揉眼,见了卫霄凑在身前的俊容,面上一红,忙进门通报。 片刻后,内里传来一道年长些的女人声音,轻飘飘带着笑意:“进来罢,卫管事。” 扶萤闻得这声温和又不失端肃的女声,忽地身形一顿。 “你出身低贱,能到如今地步,实属不易。” …… 前世她被诬残害同门,盗取宗门至宝,被关押在水牢中等候行刑时,有一人曾在行刑前日寅夜到访。 那时她早已被拷打过多轮,满身几可见骨的伤口,又被铁链穿过周身经脉要穴,自胸口往下浸在山顶冰雪化就的水池中,疼痛和寒冷令她几乎神魂出窍。 那道影子便是此时来的,她隐在牢门外的黑暗中,许是因为光线微弱,也许是因为扶萤眼前模糊一片,实在看不真切来人容貌。 可那声音,她却是再轮回一世也忘不了的。 门开了,卫霄当先迈进去,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气顿时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酷暑截然不同。 扶萤从他身边看去,只见屋子正中摆着冰鉴,其内浸泡了各色瓜果鲜花,冰融化后的水面上以盘子装着精致糕点,随水飘荡着,又被一双涂着丹蔻的素手拿了起来。 扶萤顺着那手继续往上看。 紫玉镯,金臂钏,都是华贵饰品。女人穿着也是十足讲究,上着绛紫色大袖襦,下系鹅黄丝绸长裙,肩头所搭着的碧绿披帛上刺绣着衔柳比翼鸟,比翼鸟的眼睛处缝着小指大的东珠,尾羽更是以金银二色丝线交错织成,周身上下,无不富贵非常。 女人身姿挺拔,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束着飞仙髻,细眉细眼,给人干练精明之感。 只需一眼,扶萤便确认了其身份。即便那时她只看得一个阴影中的朦胧身形,但这种气质,身高,以及即便微笑却仍隐隐透出周身的冷硬煞气,却是难叫人错认的。 女人拿了一碟点心,恭恭敬敬奉给了座中美妇,又安静退入其身后珠帘内,像是个不起眼的影子。 扶萤也便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好像她只是好奇心起多看了几眼,又打量起高座上的人。 端坐的妇人就比紫衣侍女要素净许多了,只披着最简单不过的素白夹层纱衣,若不是她们一站一坐,指不定要叫初见她们的人疑心谁才是主人,谁才是侍婢。 她容貌不过三十上下,面若满月,柳眉凤眼。眉心有一粒极为细小的红痣,长睫低垂,低眉看人的时候,好似座上观音,宝相庄严,慈悲悯人。 而在她身旁的桌上摆了一靛青瓷瓶,里面竟然插着一枝白梅,应当是被术法定格在了盛放得最好的时候,她先前便是在侍弄这白梅花,谨慎认真。 “夫人。”卫霄先笑嘻嘻地向宋氏行过礼,又转向帘后的紫衣女人,“容霞姐姐。”礼数周全地问候过二人,才道出来意,“我今日得闲,本想来向夫人请安,驾云路过碧霄峰时,正好瞧见一出热闹。这不,想着夫人卧病在床半月,应当是无聊得紧,便来为你解解闷。” “哦?”宋夫人神色不动,“什么热闹?” 她从三人进门时就仅低眸看卫霄与岑纤,半分目光也未分到扶萤身上。 卫霄便将身后的扶萤与岑纤揪出来往前一推:“我在云端见有人打斗,定睛一看,认出是表小姐和一个陌生少女。听雪荇说此人是半月前入选到本家来的旁支,竟然能与修炼多年的表小姐斗成平手……” 他拖长了声音:“夫人说,这是不是十分古怪呢?” 他话里话外是对扶萤有所疑虑,带着些许邀功的意味,语毕,桃花眼微微弯起,灼灼笑看着宋夫人。 宋夫人先看了岑纤一眼,朝少女伸出手去,道:“纤纤,你且过来。” 岑纤口唤:“姑母。”带着几分委屈上前,竟是直直在她面前跪坐下,将脸埋到妇人大腿上磨蹭,眷恋极深。 宋夫人也伸手抚摸少女鬓发,将她先前打斗中散落出来的发丝理整齐了,又取出贴身锦帕,为她将隐忍多时的泪水擦拭干净。 扶萤看着二人动作,若非早知她们关系,她怕是要以为眼前乃是一对亲母女了。 面前人忙着上演姑侄情深,她自然被晾在一旁无人搭理。倒是卫霄的笑意渐渐收起,看看宋夫人,又看看扶萤,目中有些深思。 直到岑纤好容易止住了哭泣,宋夫人才终于抬眸,在扶萤身上投下了进门以来的第一道目光。 她开口,话却是对卫霄说的:“这孩子并非私自修炼的恶人,而是……是什么来着?”她像是忘记了扶萤身上修为来历,转而对她道,“孩子,你自己来说罢。” 扶萤注视着她的眼睛,将自己对青阳子所道的话一字未动地复述了一遍,一面说,一面一瞬不瞬观察着宋夫人神情。 …… “是了。青阳子曾向我特意提起过你。”宋夫人认真听完她的话后微微点头,“他说是别庄里出了个极为罕见的‘天命之人’,一定要让我亲自过目,可惜我先前身体不适,一直没能见你。” 她又笑笑:“‘受天命’这一点,倒是和华月十分的像。” 扶萤注意到,听宋夫人提起宋华月,岑纤十分明显地皱了下眉,又很快恢复如常。 宋夫人已经朝她伸手,细瘦腕间露出一个碧玉镯子。她道:“让我看看你。” 扶萤垂眼走上前,任由女人将她的手攥住,放在自己交叠的掌心间。 一股轻柔的灵力顺着二人接触的掌心探入扶萤经脉内,是宋夫人在探察她的修行状况。扶萤低着头,忍不住牵了下唇角。 良久良久,宋夫人松开手,又令她抬头,将她眉眼一寸寸看过去,一面不住点头。 侍立在后的容霞插话:“真是个美人胚子呢。” 宋夫人终于看完了扶萤,唤她道:“好孩子。”说着将腕上手镯褪下来,往扶萤手上套,又道,“初次见面,没为你准备什么礼物,这是我贴身佩戴多年的手镯,便当作见面礼了。” 扶萤微微一愣,岑纤已经尖叫起来:“姑母!你怎么还送她东西!” 宋夫人不言,将玉镯套上扶萤手腕后,只是十分欣慰地瞧她:“既然同是宋氏女,经历又与华月如此相像,说明我们有缘。” “若之后你们能一同入山修行,也记得要互相扶持。”她叹息,“华月性格孤冷,少有朋友作伴,你……你若能多陪她说说话,我便感激不尽。” 她屡次说起宋华月,岑纤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抱怨:“那丫头成日里惹姑母生气,分明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姑母这次抱恙,想必又是她和你争吵了罢!” 宋夫人宠溺一点她额头:“就你聪明。”却对与宋华月争吵一事未加否认,反而又长叹一口气。 扶萤这时也想起,初到此地那日,宋华月正是从主阁回来的。 什么事会让母女二人争吵到宋夫人卧病在床?她一介修士,又为何如此羸弱,是真的还是假装? 最重要的是,为何自己都当面挑衅到这等地步,宋氏不但不变色,还一副为她开心的模样? 实在是……和她了解的世家之人半点不像了。 扶萤心中一团乱麻,面上丝毫不显,依旧装她的乖巧少女,听宋氏与岑纤闲话家常。 这一听她就发现,岑纤这孩子对宋氏的确感情颇深,一改在她面前那娇蛮模样,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 等到二人终于叙完话,已经是落日西沉时分。岑纤起身告退,走前不忘给外面的丫鬟上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599|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药:“姑母,你门外的小丫头方才还打瞌睡呢!你也该好好整饬一番下人,懒散得不成样子。” “如此热的天,她一人守在外面也是无聊,犯困乃是常情。”宋夫人温声道。 “你就是太心软了……”岑纤嘟囔着,却到底没有再多言,又叮嘱了她注意身体,这才终于要走。 卫霄继续留在屋中,似与宋夫人有事商谈,容霞送二人出了阁楼,又一直伴她们走到院门处,方才停住脚步。 “表小姐,宋楹姑娘,你们这便各自回住处罢。”她说着,在岑纤眉心嗔怪地轻点了一下,“可不要再打闹了,若否,夫人也会很困扰的。” 岑纤自是乖巧应下,待容霞转身入院后,才又瞪了扶萤一眼。 “此番算你走运!若非姑母看重你,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经过宋夫人安抚,神情已经平静不少,但面颊仍带着薄怒的微红,“不过我仍是要提醒你一句,离沈公子远一些!” 她说完,冷哼一声,率先转身走了。 扶萤倒是在院门边又立了片刻,直到侍卫们频频看她,才慢吞吞朝碧霄峰走回去。 她无心辩解自己对那所谓的沈公子绝无半分情意,她全副心神被方才之事占据,只觉这青天白日下的主阁谜团重重,即便已经再来一世,依旧令她瞧不清,摸不透。 下一步棋该往何处走,她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 静室内檀香袅袅。 有一黑衣少女伏案抄写,身边绯衣女子静侍,一面为她研墨,一面说着白日里碧霄峰上发生的趣事。 “……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宋华月正抄着佛经,闻言笔锋微顿,一团墨渍瞬间在纸上晕染开来,她却毫不在意,“她真是如此说的?” 怜芍笑了笑,也觉得此言甚妙:“正是呢。没想到这批次的新人里还有这等有意思的人……”她说到此处,见宋华月面无表情,又忽地话锋一转,“只是这话从剑道宗师口中说来还好,她从未随正经的老师学武,这话便难免有照本宣科之嫌,也不知她是从何处看到的呢。” “况且。”她补充道,“不过一根竹竿子,稍微用力折一下就断了,也是那岑纤学艺不精,拿着‘翻云蛟’却发挥不出其半分威力,否则,又能有宋楹什么事呢?”她说完,又觑宋华月面色。 只见黑衣少女默了片刻,忽地平平一伸手。 室内室外忽地起了一阵风。不知从何处飘来梅瓣,纷落如雪,从窗外飘到屋中,在她掌心汇成一柄雪白长剑。 长剑长三尺半,其上缠着一道道白色丝绦,像是女子袖间所挽披帛,又似久经沙场的战士身上缠伤的纱带。 少女抬手在剑上轻抚而过,眼神柔和,缓缓开口:“我这‘千丛雪’,也是我六岁初学剑那日从梅林中折花枝化来。母亲曾说,‘不过一根树枝,即便再怎样雕琢冶炼,又能有多大用处?’” 她声音顿了顿:“……可它伴我至今,已有十年。” 怜芍便笑道:“小姐神女临世,天纵之才,那等小家里出生的破落户,如何能与你比呢?”意思是即便同样以树枝作剑,扶萤也是定然比不过她去的。 宋华月也笑,却未说话。 她又细细看了长剑片刻,没收起来,而是放在了桌案边,自己继续埋头抄经了。 法剑在侧,其上森冷杀意似乎能透过衣衫切人体肤,而黑衣少女眉眼间又带着慈悲,手抄佛经,虔诚无比。 怜芍看看剑,又看看自家小姐,几次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压下不表。 直到两个时辰后,宋华月方再次直起身,将先前所写纸笺归拢到一处,又摊开来。 一张张上好的纸笺在跃动烛火下呈现澄黄色,娟秀小楷密密麻麻排列整齐,是一整卷的《地藏经》。 “好了。你且将之收起来,待覆羽山开后,再去山中烧了。”她检查无误后,将纸张重新整理好递给侍女。 “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弟子,小姐何必如此劳心伤神,仔细又心痛了。”话虽如此说,怜芍还是接过那一沓手抄佛经,整理好装进一木匣子内,抱着退下。 宋华月静静凝视着案上香炉,淡紫色的烟气在她面前腾起,将那张秀美面容染得模糊不清。 “不相干……吗?” 许久后,她才像是自问一般道出这话。只是此时怜芍早已离去,空旷室内,无人回应。 7. 覆羽 扶萤与岑纤在碧霄峰一战后名声大噪,之后更是得了宋夫人亲自赠礼,关于她修为之事这才彻底传开了去,她一时之间竟成了玲珑院的大红人。 先前拿她当空气的众姐妹一改嘴脸,对其嘘寒问暖,连先前隔壁峰头的少年也隔三岔五便来玲珑院串门,一群人东拉西扯,无非是要探听她修为来源,以及—— 那所谓的去覆羽山的考校,究竟是什么? 这也不难理解,众人都是被青阳子测过灵骨,千挑万选来到此地,自然也是心高气傲,想要于修行之路更上一步台阶的。而此时人人皆以为她得了宋氏看重,自然会对之后的考校内容透露一二,谁知扶萤是真的全然不知,一头雾水。 对于自身修为来源,扶萤自然便是延续了对青阳子以及宋夫人的说法,只称是梦中神女赠予。而对于那所谓的考校…… 她前世师从玄极宗,对这传说中修行者的至高神山虽然也曾心有向往,但覆羽山隐藏在大阵中,两百年方开启一次,因此即便她再好奇也是无从进入,只听闻入山修炼的考校条件颇为严苛。 然而她要再打听下去是怎样个严苛法,旁人却又语焉不详起来,无论是曾进入过那山的本门师长还是其他门派的前辈高人,对此皆是讳莫如深。前世的扶萤只道他们藏私,而经历了重生这样的古怪事情,她倒是认为,或许那所谓的考校本来便是难以言明,不可捉摸的。 ——就好像修者常说的“天道”一般。他们说天道垂怜,天道降罪,但所谓的天道究竟是什么?不过冥冥中某种摆弄众生的力量罢了。 扶萤将自己的猜想与众人一说,后者虽然口中应声,可明显并不相信她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一少女眼珠一转,忽地缠上她手臂,软声道:“楹姐姐,我还不知道那山的状况呢。你从前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可否和姐妹们多说一说呀?” 扶萤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人名唤宋纭,也是玲珑院一众姐妹中的一位——她们人太多,每个人个性又不甚相同,扶萤懒怠与她们相处,至今人都还认不全。 而之所以她能记得宋纭的名字,乃因她还有个孪生妹妹,名叫宋绾,这俩姐妹成日同进同出,腻在一起,但性格迥异非常。姐姐宋纭泼辣伶俐,妹妹宋绾文静柔弱,平日里总是一个跟在另一个身后,好似背后灵,让扶萤不想注意到都难。 就拿现在来说,宋纭来环住她胳膊,宋绾就从她姐姐身后探出脑袋,一双水润眼眸看着扶萤,目中满是好奇。 扶萤有种自己被小动物盯上的错觉,僵了片刻后,她轻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所知道的覆羽山。 却说覆羽此山乃是上古仙魔之战后遗留下来的一处神魔道场,因山在远古灵脉之上,山中灵气充裕,是寻常地界的十倍不止,附近又有许多先贤所留下的洞府,故十分适合修者悟道,吸引了海内十洲各方修士来山中参悟游历,寻访先人所赠妙法机缘。 但若珍宝人人皆可享有,其珍贵便大打折扣了。因此从六百年前起,三大世家便牵头将此山纳入一芥子须弥境中,从此覆羽山虽仍矗立于凤麟洲上,但凡人所见不过其通过阵法投下的虚影,真正的山门每两百年开一次,除却世家子弟可入内之外,只有名门大派中颇具潜力的年轻弟子才有进山资格。 前世的扶萤每日刻苦修炼,便是以进覆羽山修炼为目标,可不料她是个短命鬼,没等到山门开的时机就撒手人寰。然死过一次后,从前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却近在眼前,这何尝不是命运的捉弄呢? 想到此处,扶萤不禁顿了顿,面上浮现一丝哂笑。 见她停住,宋纭连声催促她继续,扶萤只好接着说下去。 却说当今修行者虽大半来自世代修真的名门,但仍有不少出身贫寒的凡俗子弟,他们无家族资源托举,但靠着自身天资聪颖,或者无意中得了机缘而踏上修途。而世家此举几乎将宝山纳为私有,自会引起寻常散修不满,修界一时怨声四起,直指世家为一己之利视天下苍生发展于不顾。 口诛笔伐,尤甚于刀枪剑戟,彼时的三大世家势力根基还未像现在一般盘根错节,为安抚众散修情绪,他们便想了个法子——在山中设立“天”、“地”、“人”三院,其中天院自然全是生来便如明月高悬天空的贵族子弟,地院则为寻常的修者之后设立。此二院原本便在建造计划之中,说来不足为奇。 而只有人院,是专门为收纳凡俗人家的孩子而设的,其门槛相比前两院要松散不少,当中弟子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不论他们在人界是干什么的,只要有尚佳的根骨,有修真的潜力,便可通过考校入院,享有与前两院相同的修行环境与权利。 三院统一排课,由不同夫子教习,并设置旬考,年考等,令不同学院之人互相切磋比试,探讨交流。不仅如此,学子们在山中学艺的同时,还可根据自身能力接一些院内发布的任务,譬如下山降妖除魔之类,任务完成后可获灵石奖励,用以购买修炼所需的法器、丹药等。 如此,关于世家的闲言碎语才算消弭。“天地人”三院的制度延续至今,轮到他们,已经是第四届学徒了。 …… 这些都是她前世所了解到的覆羽山,扶萤慢慢说完,收回远望天空的目光,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聚了一大群人,少年少女们个个面带神往,好似已经进入了山中,过上了那等在山学艺,下山捉妖的逍遥生活。 “我们虽然只是宋氏旁支,但真要进去了,定然是入‘天院’的!和那些凡夫俗子可不一样。”宋纭嘟囔着。 但也有人质疑扶萤的话:“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是从何处看来的?” 面对质疑,扶萤沉默不答,再要问她,她便称今日说得累了,抛下众人回了房去。 房中红豆早已等候着,扶萤一入内,她便上前为之换下衣衫,又捏肩捶腿。 近日扶萤风头正盛,她作为其侍女也沾了光,摇身一变为院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她衣着光鲜,哪还有半分从前在别庄时谨小慎微的模样,伺候了扶萤好一会儿,她才难抑兴奋地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山里呀?你方才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山中真的可以让我这样的凡人也修行吗?我也可以去降妖除魔吗?” 扶萤将在她肩上的手握住,淡道:“自然是可以的。” 红豆便欢呼一声满屋子跑,看得扶萤面上也难得有了笑意。 ** 日子这般平静过下去,待主阁那边终于有使者传来消息,告知众人山门不日便要打开,令他们可做准备之时,已经又是一月后了。 夏日已近尾声,池中荷花谢了大半,只留莲蓬孤零零立着,不时有蜻蜓来栖。 听得院中吵闹,扶萤推门出来看,见来人是容霞,脚步一顿。 “夫人与宋楹姑娘相谈甚欢,又听她说起与你们姐妹情深,便免了你们的考校,直接入山便可。”容霞也看到了扶萤,抬手唤她过去,又握住她的手,二人腕间手镯轻撞,“你来了,我正与她们说起你呢。”她低头,看到扶萤手腕上那碧玉镯子,笑道,“这是夫人的贴身饰物,你可要好好戴着呀。” 隔壁的少年们此时也闻讯赶来,在人群后探头探脑。 容霞看到他们,笑容淡了些,话锋也一转:“可宋楹只说带这院里的姑娘们,你们这些小子,便仍旧要过琉璃妙境的考校,通过者方能抵达山门。” 姐妹情深?琉璃妙境? 扶萤心中早已疑窦横生,而身边一众少女欢呼起来,少年们则是看了看她,目光闪烁。 没等扶萤再问清楚状况,容霞便笑着朝她一点头,施施然退下了,留给众人一道婀娜倩影。 “走吧!我就知道她不会管我们的……”待人彻底走远了,少年们看看扶萤,便互相拉扯着离开了,口中道,“亏我还以为她是好人!可竟然丝毫不顾血缘亲情,连捎带上我们也不肯……” “人家可是夫人跟前的红人了,连自己的镯子也送给她,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 细碎低语远去,扶萤听在耳中,却不辩解,只是眉心轻皱。 “先前,是我们不好。”宋纭上前来,郑重拉住她的手,“我本担心阿绾难以通过考校……不料你连此事都念着我们。从今往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宋纭别的不说,这点义气还是有的,定结草衔环,报此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600|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德!” 她说话时,宋绾仍是跟在她身后,静静看着扶萤。 她开了话头,其余少女也都拥上来附和道:“正是此理!大家既然要同去修行了,从今往后,就应姐妹相互扶持才对。” “我们从前也并非有意冷落疏远楹妹妹,大家都是一家人,进山之后也该多多走动联系……” 扶萤被她们扯着,目中是一张张如花笑面,可她牵了下嘴角,却笑不出来。 宋氏是在搞什么?她却看不透了。 第二日正午,众人齐聚碧霄峰顶,午时一到,宋夫人乘着祥云悠悠飘至峰顶上空。 她还是那日的素净打扮,只是头戴珍珠宝冠,脑后缀了白纱罗,手拿一白玉瓷瓶,瓶中有一柳枝,瞧着更像观音了。 宋华月与岑纤一左一右跟在宋氏身后,前者面无表情,后者则像是才与谁吵过架似的,面色绯红。 扶萤视线在她二人身上一扫,想起岑纤对宋华月似有不满,便也不奇怪她们为何是此等神色了。 她目光幽幽落在了宋氏身上。 眼见众人皆到齐了,宋氏也不再等待,只见她空出的左手捏了个繁复手诀,朝天一指,天际立刻凭空出现一形似梅花的法印,印记泛着紫光,其中似有无上威能涌动,令观者胆寒。 “那是我们宋氏一族的家印,家主竟将此物也留给夫人,他们感情可真是好呀……” “是呢,若感情不好,家主也不会放心一闭关便是十年呀。”身边有人在小声议论,语气艳羡。 扶萤依旧紧盯宋氏动作,见她口中似是颂了几句咒语,霎时,原本晴朗的天色猛地黯淡下来,而云中印记光芒更盛,须臾印记中竟落下一道紫气,直直涌向宋夫人! 那道紫色洪流涌入身躯的一刹那,宋氏身上的羸弱之感便烟消云散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中似有青芒闪过。 她随即手捻瓶中柳枝,朝着面前空气挥出,柔韧细弱的柳条如鞭,下一刻,空中被生生撕开一条裂缝。 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机从裂缝中传出来,扶萤认出这是一处空间传送法阵,法阵的另一边,应当便是覆羽山。 宋夫人又抬手朝着众少女一点,后者脚下立时生出祥云,将她们一个个托举着进入裂缝之中。 扶萤与红豆乘着同一驾云,红豆眼见离缝隙越来越近,忍不住捉紧了扶萤的手,而扶萤却回头,最后又看了宋夫人一眼。 女人却在此时忽地抬眼,与她对上目光后,唇边绽开一抹笑意。 扶萤忍不住皱眉,可下一刻,她眼前便漫开朦胧黑雾,什么也瞧不清了。漫长的黑暗中,只有红豆手心湿冷的汗水提醒着扶萤,她仍在现实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云雾终于散开,扶萤抬眸,只见一青山耸立在云海间,静默如碑。 这就是……覆羽山吗? 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木制的牌坊前,牌坊中间的匾额无字,两侧楹联也是一片空白,着实古怪。 她静静站着,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身后才陆续有其他人也到了,只是个个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像是受了惊吓。 扶萤皱眉,正要上前询问,当中却有一人直直走来,抬手便朝她面上打。 她伸手攥住来人手腕,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昨日还与她姐妹相称的宋纭。 “你这贱人!”宋纭此时鬓发散乱,满面清泪,脖颈上还有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红痕,正有血丝缓缓渗出,“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还我妹妹命来!”她哭声凄厉,而周围人却只是木然转过眼珠看她一眼,眼中犹带惊惶。 扶萤的心骤然沉下去:“你说清楚,什么是我‘不安好心’,宋绾又出什么事了?”她反手扣住了少女肩膀,“我们不过穿过一处空间阵法,四周什么也没有,不是吗?” 宋纭被她晃了晃,像是才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嚎啕大哭:“什么空间阵法?四周分明全是妖魔鬼怪!阿绾被它们捉走了……她死了!” 扶萤愣了愣,又环视四周其他少女。后者只是站在远处怯怯看她,全无昨日的亲近意味了。 她的心骤然沉下去。 8. 前尘 扶萤仍是握着宋纭肩膀,还要细问她所谓的妖魔是什么,然后者在大哭时仍不忘报仇,见扶萤稍稍凑近,立刻又伸手要扇她耳光。 许是有些神思不属,她这下没能及时躲开,让少女尖利的指甲在自己脖颈同样位置也划下了三道痕迹。 血珠顷刻渗出来,扶萤皱眉,还没说话,身后的红豆已经护主心切,扑上来加入战局,与宋纭扭打在一起。 红豆这丫头近来性格变了不少,扶萤发现她骨子里或许是有些泼辣的,只是从前生活在别庄时习惯了压抑天性低头顺从,而只消一点火星,便能让本性复燃。譬如此时,扶萤立刻便要去将红豆拉走,然她发觉后者用力极大,她一时竟然分不开二人。 就在三人乱作一团时,岑纤与宋华月也出了传送阵法,她们身后则是零零落落的几个少年,自此,宋家通过考校的子弟已经全数到齐,空间裂缝在众人身后缓缓闭合。 “都是我宋氏之人,在山门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宋华月几步上前,冰冷目光于二人面上扫过,着重在扶萤身上停了停,这才又转向宋纭道,“你妹妹没死,不过是未通过幻境的测试,待择院仪式结束后你可去看她,但她已然失去了入山资格,之后只可待在主宅,做个凡人了。” 能留得命在,已是十足幸事,可仙途在望却再次跌落凡尘,相比立时死去,谁又能说清哪个更悲哀呢? 宋纭闻言,反应良久,这才松开扶萤与红豆,又哭又笑着委顿在地,颤抖着捂住了脸。 宋华月漠然自一众人身边走过,停在牌坊前,仰头看着无字匾额,目有深思。 岑纤也走过去,有样学样地负手在身后,一同看那匾额与楹联。只是她看了良久没能看出端倪,不由发话:“你在看什么?” 宋华月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仍是盯着匾额出神。岑纤难得主动找她搭话,落了个没脸,面上才消下去没多久的绯红又缓缓漫上来。 就在岑纤酝酿着再次爆发之时,牌坊后的茫茫白雾中传来道朗笑,一女声幽幽发问:“不知两位姑娘看这许久,可有看出什么玄机?” 众人抬头看去,雾气褪去些许,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眉目疏朗的女子走出来。她双手拢在袖中,头顶仅以木簪简单挽了个发髻,袖子还打了补丁,和寻常衣着光鲜的修士截然不同。 宋华月淡淡道:“匾额与楹联无字,是说修行不应有条文明律约束,万法归一,只要能成就真仙之体,便皆是仙道。” “宋小姐果然聪慧。”女子微笑点头,引得宋华月看她。 “你是?”她这才问。 “我乃覆羽山人道院掌院,晏参商。你们唤我晏真人便可。”女子拢着衣袖慢悠悠回身,“你们既然已经都到齐了,便随我来罢。” 她话音甫落,一步便踏至数丈外,丝毫没有要等待众人的意思。扶萤将红豆一拉,也运起真气方才能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至于除却宋华月与岑纤的其他人,便只能小跑着跟上,片刻便气喘吁吁。 一路行上石阶,雾气消散,山道两侧的情景逐渐显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他们现在所在正是一条直通峰顶的长长山路,道路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木牌坊,而两面则是大大小小无数座矗立在云海间的青绿山峰。山峰有高有低,鳞次栉比,峰上有许多院落建筑,皆白墙黛瓦,清雅非常,不同峰之间又以云桥、浮山相勾连,四处仙鹤翔舞,流霞散绮,一派画中才能得见的神仙景象。 先前的惊惶神色逐渐从众人面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奇与兴奋。便是扶萤,也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些失神了。 不过她却不是为景色所迷。而是越往山上走,空气中的灵气便越是浓郁几分,若有实体一般压在人身上,令她经脉都微微发热。 扶萤深吸一口气,心道果然是建在灵脉之上的神山,在此修炼,定然事半功倍。 她又看了眼周围人,除了宋华月与岑纤面有异色外,其他人仍是对着周遭景色啧啧赞叹,便知这感知只有踏入修途之人才会有了。 山道一时只闻少年少女们不时发出的赞赏与惊呼。但不过半炷香时间过去,多数人面上的欣喜便被痛苦取代了。 因为晏参商的步伐似乎越来越快,即便后面的人发足狂奔,也只能堪堪追上她的脚步。 “晏、晏掌院,你可否……稍微慢些,等等我们?”便有人忍不住向她提议,可晏参商闻言,不仅不慢,反而再一次加快了步子。 众人立时再次与她拉开一大截,扶萤还要拉着红豆,便更是落后。她不甚在意,反正山路不过这一条,早上去或者晚上去都没什么要紧,但红豆却拍拍扶萤的手,示意她不用再拉着自己,随即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我不行了……”她长吐一口气,一副要在这坐到天长地久的模样,“我要歇会儿……小姐,你先上去罢!” 扶萤看她确实已经面露疲色,便不勉强,自己几个纵跃跟上,身影飞速远去。 这一路走来,身边同伴越来越少。待终于在峰顶立足时已是黄昏时分,此时晏参商身边仅余扶萤、宋华月与岑纤三人,而这三人脸色也都不算太好。 三人中修为最高者当为宋华月,她自小便在宋家修炼,如今已经筑基后期,很快便可入凝脉境,其次便是初入筑基期的扶萤。而最末的,自然便是还是练气期的岑纤了,可她果真不服输,即便已经累得脸色绯红,也硬是没抱怨一个字。 想来如今状况也是晏参商有意等候几人的结果,若她当真如寻常一般行走,她们只怕连其影子都挨不着。三人心中皆浮起这样的想法,也对漫漫修途升起更多敬畏。 此时恰逢日暮时分,一轮橙红圆日正缓缓沉下去。晏参商抬步走到崖边,三人也跟上,但见崖下云海翻腾,气象万千。 晏参商:“你们可知我为何要同你们一步一步走上山,而非直接施展术法将你们捎带上来?” 宋华月皱眉不语,岑纤更是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只有扶萤接口:“登山之途便似修行,须知繁华万里终散去,登到极处,唯有孤寂。” 晏参商看她一眼,神情柔和:“哦?你也是个聪明孩子。叫什么名字?” 扶萤平平道:“掌院叫我阿楹便好。” 晏参商一点头,忽地伸手隔空朝着扶萤脖颈点了下,又反问她:“萤火之萤?” 宋华月视线扫来,扶萤伸手抚过脖子,先前被宋纭抓出的痕迹已经消去了,她抬眼看进晏参商眸中,难得露出些许真心笑意:“……是楹联之楹。” 晏参商“唔”了声,不再多言。 几人又等候良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其他人才终于拖着步子慢吞吞爬上来,晏参商并未再多作训话,只挥手唤来驾鹤仙童,将男女引领到两处院中各自下榻。 一切似乎回到了初到宋家之时,同样是雅致清幽的院落,共住一屋的主仆,区别只在于院中宋氏女少了一位,空气中的灵力增了许多。 而许是因为终于踏上这片她于前世曾朝思暮想的地界,扶萤难得没有彻夜打坐,反是做了个梦。 梦中她还是玄极宗大师姐,在宗门内一处深潭瀑布边练剑。潭水碧绿,散发寒气,瀑布泉流飞漱,溅起银屑如雪。 她脚踏在潭中一块块凸起石块上,任由冰凉水汽扑面,长剑在她手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601|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挥洒自如,如臂使指。 待舞完一套剑法后,她收势回身,看向岸上漆黑林木间扬声道:“有事吗?洛师弟。” 梦里的她语气轻快,一青年闻言从树丛掩映间走出来,一身利落青衫,墨发高束,容貌俊美非常,也冷冽非常:“师姐剑法精妙绝伦,我路过此地,不小心看入了神。” “哦?那不如你我比试一场,听师父说你近来进境颇大,我也想见识一番寒山剑的威力。”扶萤将剑背到身后,朝着青年一招手。 青年眼眸闪了闪,慢慢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容让那冷峻面容上的寒霜稍稍溶解些许:“好。”他应道,飞身一跃,便落到了扶萤身边。 扶萤没出声,忽地出剑去挑青年腰间玉佩,被后者早有所料般的立剑一挡。洛呈摇头叹息:“师姐总爱不声不响出剑,好在我已经吃亏数次,总算有了应对经验。” 扶萤忽又换了个角度,从青年立剑的间隙中再次出招:“那这一式,你又能否接住呢?” 两剑一格,交错出铿锵杂音,却连一丝火花也未激起。洛呈跃开些许,若有所思看了手中剑一眼:“师姐之剑名‘拾得’,我剑名‘寒山’,寒山拾得,本为佛界罗汉之名。剑夫子以同一块陨铁铸此双生剑,想来两剑之间冥冥中有感应,是伤不了对方的。” “你我师出同门,如今不过随意比试一番。怎么,你还想杀我不成?”扶萤闻言莞尔。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洛呈摇头失笑,顿了顿才道,“继续罢。”说着,他一跃而起,再次朝扶萤荡去。 扶萤也仰身接招,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倒映于如镜潭水上交错又分离,好似碧潭上绽开了二色莲花。 数百招倏忽而过,二人又不约而同地落回了潭中石上,一场随性而起的比试点到即止,二者收剑,各有体悟。 扶萤蹙着眉,回味方才剑招,只觉似乎有某种玄妙意味在心中涌动,她思索着应当如何改良剑法,耳畔传来洛呈有些低的声音: “师姐……我……可以……” “什么?”许是因为瀑布流水声嘈杂,扶萤没听清他的话,于是又问了一次。 洛呈顿了顿,却只笑着摇头,随即转身默默踏入林中,就像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离开了。 扶萤未放在心上,再次开始不知疲倦地练剑,拾得剑嗡鸣响彻幽涧,与流水声相映成趣。 但这一次,在梦中,扶萤却听清了那人的话。 他说的是…… “师姐,我可以唤你‘阿萤’吗?” …… 扶萤忽地睁开眼。 四面还是素雅的屋中布置,天青帷帐,竹编屏风。外间红豆早已熟睡,正发出微小的鼾声。 可她从梦中醒来,却再无法入睡,索性打坐了一晚,天明方起身。 扶萤心知自己即便已经重来一世,也仍然难以摆脱前世困局。 从前同修情真意切,她不信洛呈对他的情谊皆是假装。 为何那样对她? 师弟也好,之后的许多其他人也好,都是她真心以待的人。他们究竟为何…… 扶萤知道她不应再执着前世,但冥冥中总有个声音在她心中发问,令她即便在打坐时,依然会不时出神动念。 别急。别急。她对那个声音道。 我已经到了覆羽山,那么前世许多熟人便都有再见之机。 她一定会弄清楚一切。只要能再见到她的好师弟,以及每一个在她被诬时,曾踩上一脚的人。 然扶萤没料到的是,没等“好师弟”露面,另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却先一步,敲响了她住处的屋门。 9. 毒计 在众人各自下榻院落后,晏参商又召集过他们一次。她依旧言简意赅,只说山中最长的一位掌院前些日子出山去料理一起魔乱,需等他回返方可举行择院大典。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再未出现过,而天、地、人院的其他夫子除却有几位曾派青鸟传信邀宋华月聚首,其他的就更是自始至终未曾露面。 一时之间众人好像又回到了在碧霄峰上的生活。只是彼时还有课上,现在众人未曾择院,就不算正式入学,只得成日在院中无所事事,有些好奇想去别处峰上逛逛的,又不会腾云驾雾的法术,只得看着各峰之间的天堑叹息。 而对于扶萤来说,彼时她不过是被冷遇无视,可经过之前的入山考校一事,少年们认定她可向宋氏为其求情却缄口不言,少女们则觉得扶萤分明对她们之前冷落怀恨在心却假作大度,装作为她们向宋氏求了恩典,实则目的在于令她们放松警惕,对她更是避如蛇蝎。 扶萤想过将所有事摊开来说清楚,可众人对她误解已深,又有宋纭因妹日夜啼哭,她此时强行解释,却有些像急着与这一切撇清干系了。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是会有解决办法的。扶萤对此心平气和。 但暂且认下这个黑锅不代表毫无作为。扶萤之后曾找到一位胆小的宋氏姐妹旁敲侧击,那人面对她虽神色躲闪,但在她执着追问下,还是吐露了她们穿越空间裂缝时的见闻。 却说众人和扶萤所见所感完全不同,那日她只觉眼前骤然陷入黑暗,良久后像是眼前云雾被拨开,便已到达了山门牌坊前。可听这人说来,她竟是驾云穿过了一个不知有多长的幽深山洞,四下漆黑一片,上不接天,下不接地。 就在她以为自己安全时,黑暗中猝然涌现无数妖魔,要将她扑落云端。她一边尖叫躲避,一边以身上武器抵御,斗得狼狈不堪,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之时,才又重见天光,发觉自己抵达了覆羽山。 听不过片刻,扶萤便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琉璃妙境”是个由心魔而生的幻境,布置在空间法阵之中,每一个经过的人皆要受其淬炼。众人所见的鬼怪并不存在,不过是内心畏惧的投射,而她,却是直接略过了这一环节,平平顺顺到了终点。 这背后是谁的手笔,不用想也知道。 先是以她的名义向众女卖好,又反手玩这一手阴招,手段虽浅显,但着实有效,着实好用。 尤其是众人方历经“生死磨难”,惊魂未定之时,却见扶萤一人带着侍女悠哉游哉立在前面,即便对这一切事情心有疑虑,也会自然而然落入宋夫人设计之中,对扶萤心生怨怼。 只是宋氏如此费心,还没等她在覆羽山干出一番成绩便要先断了她与本家人的联系,又为何不干脆便不让她入山,从根源杜绝她不受管束的可能性呢? 自己虽确有神力在身,但从那日宋氏召唤家印的模样来看,她即便抱病,捏死一个扶萤还是轻轻松松的。 是什么原因,让她既要将自己送入覆羽山,又做此算计布置? 扶萤眉心微拧,那被她拦住的少女见状,眼神闪了闪,就要趁机快速绕过她离开。 “……慢着。”扶萤却忽地再次叫住她。 她慢慢走过去,凝眸细看女子的脸。 面前人有一张白净清瘦的脸,柳叶样微弯的眉毛与眼睛,色泽浅淡的唇下,还有一粒小痣。 “为何我总觉得……你很怕我?”扶萤在她面前踱步片刻,抬手轻轻搭上女子肩膀。不同于其他人对她怨恨中带着零星妒意,眼前少女眼中有着真切的恐惧,像是十分担心自己会对她做坏事一样。 “我们从前有过节吗?”她问。可此人着实面生,即便是在之前碧霄峰上那么长时间的相处中,也未给扶萤留下什么印象。 “我……”女子目光游移,身躯在扶萤手下僵硬好似石像,片刻后,竟然簌簌发起抖来。 像是过了永恒那么长的时间,她顶着扶萤雪亮目光,终于难以支撑,竟然直直跪了下来。 “是我做的!”她道。 扶萤不及讶异,便听她抖着声音,倒豆子一般将一切都吐露出来:“我、我承认……是我给了那郎中银两,让他谎称你有心疾。可我也是为你着想!你不知道,别庄里的姐妹们嫉妒心有多强……你这般美,又这般瘦弱,若是被她们盯上了,你不会好过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停止了颤抖,像是将自己也说服了,转而一把揪住了扶萤衣摆,仰头盯着她:“你不可怪我,我也是为你好!况且这对你也没有影响不是吗?你现在这么厉害,连宋夫人都看重你,又何必追究从前的小事?” …… 原来是这事。 扶萤眨了眨眼。她这才记起来,最初的最初,宋楹之所以会独自离群索居于雪霏院中养病,便是因为一个“心疾”的诊断,而后她因这莫须有的疾病疏于炼体,日渐羸弱,乃至被岑纤设计的一次落水夺走性命……桩桩事件,仿佛因果轮回,宿命既定。 她离开别庄后便将此事忘在脑后,不料今日歪打正着,竟将元凶诈了出来。 “你不会怪我吧?不会报复我吧?”跪在她面前的少女还在死命撕扯着她衣摆,眸中落下泪来,可怜至极,“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了……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扶萤俯视着那双蕴了春水般的美丽眼睛,忽觉索然无味。 她一把将自己的裙裾从那人手中扯出来,回身欲走,可思及这到底是原身的因果仇怨,她借了其躯壳,便不可不报。 扶萤于是又回头,一把攥住少女纤细手腕,往她经脉中输入一道冰冷灵气。 一缕不属于那人的灵气。若对方此后心向良善,便会永远潜伏在她经脉中,而若她再生恶念,便会成为她突破时的一念心魔。 少女忽地死命挣扎起来,不惜将手腕弄出道道红痕。她感知到体内那道不属于自己的气机,尖叫着瞪视扶萤:“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她先前的可怜神色荡然无存,神色狰狞有如厉鬼,再次扑上来,要捉住扶萤的衣袖。 这一次,扶萤躲开了。她一拂袖,人须臾已在数丈之外,只留下一声冷冷反问:“你说庄中姐妹善嫉好妒。可盯上我的是别人……还是你?” 少女忽地不说话了。 扶萤转身离去,走出不远,才听身后又传来幽幽低泣声。 此人或许终生都会活在被报复的恐惧中了。 ** 扶萤想到此处,便又在纸上写上了“复仇”二字。 她此时正坐在屋中桌案前,面前桌上铺开一张宣纸,纸上被她写写画画,乱作一团,依稀可辨“宋家”、“玄极宗”、“天地人”等字样,显然主人在过去一段时间内曾有一番苦思。 然想不通的事,便不必再想。扶萤很快将纸收起来在烛火上点燃,又一口气将飞灰吹得四散无踪,起身去榻上打坐了。 她从前强行提升修为至筑基,即便魂魄有前世的金丹之能,但躯壳毕竟还是个弱女子,常生力有不逮之感。 因此她到此地以来便日夜勤修,此时早将先前强行筑基时不稳的根基巩固好,更因着覆羽山中灵气着实旺盛,她在筑基之上又进三层,已至筑基中段。 修士修行可分练气、筑基、凝脉、金丹、元婴、化神以及渡劫七个阶段,每一阶段又可分五层,一旦五层届满,修为便会迎来突破,迈入下一级。 而自她于别庄筑基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一月,一月达筑基中期,这等修炼速度放在常人身上,可称是骇然了。 但扶萤知晓,现在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解开前世心结,面对的或许是她此时都难以想象的对手,如果因为些许成就自满,只怕真的会再死一次,白白浪费机缘。 这一打坐不知时间,待再有意识时,她是被门外的对话吵醒的。 对话的声音有男有女,但女声说得多些,男声回应寥寥。扶萤睁眼,心道自己门前已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但热闹归热闹,扶萤并不打算出门查看状况,她甚至连偷听他们说什么的兴趣也无,索性当其不存在,重新闭眼就要继续入定。 可外面的人明显不打算让她躲清静。片刻后,她的门被敲响,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唤她:“宋楹姑娘?你在么?” 这下便不能装没听见了。扶萤起身理了理鬓发衣衫,推门出去,左边的廊柱下立着一黑衣青年,眉眼含笑,玉树临风。 她目光又一转。岑纤抱臂站在另一边廊柱下瞪她,双眸都快瞪成斗鸡眼,两个人一左一右,好似门神。 一看岑纤那表情,扶萤对来人身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公子。”她直视着男子,微微颔首。 青年看她的目光有些奇异:“我先前出山了一趟,今日才回来,听你也来了,便来寻你。”他上前一步,“你竟然已经有筑基之能,怎得不来信和我说?” 扶萤没接话。这话从主动解除婚约的人口中说出来,怎得感觉有些古怪呢? 不过她又得知一个信息——想必原主是经常给他写信的。 岑纤眉头攒得死紧,站在旁边好似个监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602|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扶萤沉默,她忍不住道:“沈哥哥问你话呢!” 扶萤看她一眼:“那我之后勤给他写信?” 岑纤又怒了:“你敢!” 扶萤:“那你说甚。” 岑纤这才不作声了,独自憋气。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几乎忘了还有沈应堂这个人。他静了片刻,忽地出掌朝扶萤逼近。 喜欢不声不响出招这点,倒是和扶萤很像。 扶萤自他第一句话便知他是为何而来,因此面对早有所料的试探,她只是平平抬掌,便将那一掌挡下来。 两人掌心相接,一触即收。 “不愧是神明赐力。”沈应堂对扶萤如今根底有了了解,忍不住凑近些打量眼前少女,“你有这般本事,我从前怎得未看出来呢?” 扶萤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太过亲昵,皱了皱眉要拉开距离,却听他又缓缓道:“不过再怎样厉害,也不该直接和那些贵族们叫板。树敌太多,当心伤人伤己。” 扶萤的动作立时顿住,蓦地抬眼看他:“你说什么?” 沈应堂奇道:“宋氏旁支出了个奇女子,不仅一日筑基,还声称所谓的贵族子弟的教养法子不过儿戏。此事也算近来一桩趣闻,外面大到三大世家,小到一些普通的修真家族都传遍了……你不知道?” 他顿了顿,忽地失笑,又摇摇头:“也是,是我想岔了。你不是这般狂妄之人,想必是那位宋夫人传出的谣言罢了。” “你俩说什么呢?”岑纤听到此,倒是不乐意了,“我姑母可是再心善不过的老好人,连一个偷懒的下人都舍不得训的!怎可能有意害她!” 看出扶萤话语间是真没有要和沈应堂攀关系的意思,岑纤对她的态度好不少,但谁要说她姑母坏话,她却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沈应堂笑而不答。 原来宋氏打的是这样的主意!扶萤心中冰凉。 先坏了她与本家子弟的关系,而后又在贵族中传播她的“狂妄之言”,那些心高气傲的公子小姐们本就目空一切,她不过旁支庶女一朝得势,自然会引来诸多不满打压。 此举,是想将她彻底架在世家贵族的对立面,向上求助投靠皆无门。向下,能自称“天命”混入覆羽山的野心家,谁又会真想要与凡俗人为伍呢? 宋氏定然是如此料定的罢。 扶萤想通关节,心中忽地浮现一丝深重戾气。 既然如此,那顺着你又何妨? “多谢你。”扶萤想透前因后果,朝沈应堂一点头。这声道谢却是真心实意的,他本不必专程来这一趟,现下看来,这沈公子对原主或许并非无情。 只是不论有情无情,宋楹身躯里已经换了个魂魄,自己也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沈应堂似乎还要与她说什么,扶萤却没了心情,岑纤也再次凑上来拦在二人中间,于是他只得眼看着扶萤回房,将屋门合上了。 此女……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作为他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婚约对象,沈应堂是仔仔细细打探过宋楹底细的。不仅派人几番去别庄调查,自己更是数次隐去身形,去雪霏院观察过宋楹日常起居。 这行为说来令人不齿,他也从未对外人道过。可试问谁会对相伴一生的道侣毫无兴趣,能忍住不去探究其性格身世呢? 因此,发现对方乃是自己最不感兴趣的那一挂弱女子后,他便甘愿领受母亲严厉责罚,也执意与之退婚,只为在未来遇见他喜欢的女子时,能放心追求她。 至于退亲会对一个孤女产生何等影响,便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可无论是他之前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宋楹,还是眼前的宋楹,都和那个面色苍白,成日倚在栏边看书的少女截然不同。 是真的明珠蒙尘,还是另有隐情? 沈应堂眼中浮现些许兴味,决心要将此事调查到底,一旁岑纤却打断他思绪:“沈哥哥,你之前答应我的礼物呢?不会是忘了吧?” 少女双手在胸前绞紧,眉心微蹙,睁大眼睛,即便故作娇憨,也令人生不出讨厌之心。 “……你的事,我怎会忘?”他这才回神,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巴掌大小的纸鸢递给岑纤,“此乃聚窟洲巧匠所造的小鸢,名唤‘逐魂’,很有些奇诡用处。你素日爱捣蛋,正好拿去研究研究……” 岑纤双眼放光将纸鸢接过来,如获至宝捧在手中。随即又得寸进尺贴上去:“哦?那沈哥哥不如再教一教我,这小鸢是怎么个用法呀?” …… 两道声音逐渐远去,就像来时那样迅速消失了。 10. 择院 又过数日,这天正午日头正猛,人人皆在自己屋中休息,忽听远处各峰人声嘈杂,像是出了什么乱子。 院中有人闻声出去探查,不过片刻回来高喊着:“说是最大的那位掌院回来了!”说完提着裙摆又朝外跑。 “小姐!我们也去吧!”红豆闻言,拉着扶萤也出了院门,这才见远处各峰上早已人头攒动,无数弟子闻讯出门,翘首望天,神情中满是殷殷期盼。 头顶厚重云层翻滚,须臾后,忽有一道金光如闪电在众人目中划过,随即迅速没入远处云海间消失不见。又过片刻,从穹顶传来了低沉钟鸣,轰隆响了三下,雄浑苍凉的声音在山中久久回荡不散。 玄黄钟。传说只在山中有要事时才会奏响。 扶萤心中有数,果然片刻后便有驾鹤道童匆匆来报:“大掌院回归,如今山中掌院夫子们已经悉数到齐。晏真人命我来带你们去主峰参加择院仪式。” 这么快?众人面面相觑,只道这大掌院还真是急性子,便被鹤童以祥云一卷,一同捎带至了主峰。 主峰,名群玉峰,峰上有一璇玑阁,乃众掌院议事处,山中大事皆在此阁中决断。此时阁前宽阔的广场上已经站了一些弟子,分据三个方向,隐有对立之势。 众人被放在了广场正中空地,刚一落地,脚还没站稳,那童子又一拍袖袍,从他袖中飞出无数木简,落到每人手中。 “此乃投名简,你们且写下自己想要去的学院,之后会由掌院夫子们统一考校核对,决定你们的去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又驾鹤离开了,看样子是要赶去下一个峰头传话。 看来这童子也是急性子。 扶萤目光在周围一扫,便落到手中木简上,只见其平平无奇,似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木片雕成,可那小童说是让他们写下意向,却未给他们笔,又要怎么写呢?她看了看左右,有些人已经摸出随身携带的兵器,以其锋刃在竹简上刻字了。 难道是要用念力?扶萤心道。许多仙家秘籍是雕刻在玉简之上,小小一指长宽的玉简要刻下那许多内容自然不可能,因此制作者皆是以念力将功法纳入玉简中,后人若要学习,只需以神识探查。 这会是又一道考校吗?扶萤盯着玉简,微微皱起了眉,却忽地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此简须得以血书写。” 众人皆抬头看去,晏参商从远处走来,还是如初见那般拢着袖子,衣着素净。 “鹤童子想必忙得忘了告知你们此简用法。”晏参商走到近前,缓声解释,“血书之后,你们的竹简会被投入一座名唤‘青云鼎’的法器中,此法器会记录下你们的选择,但最终去向仍由各位真人决定。” 周围人听了,很快照其所言,划破指尖在竹简上书写起来,又见血滴一渗入竹片表面便消失无踪,只竹纹中掺入一丝鲜红,不由大呼神奇。 可扶萤却有一事不明:“要获取众人选择,方法有许多,为何非要我们以血书写,还要投入鼎中?” 晏参商像是觉得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答得平淡:“山中弟子皆受庇护,以血简投入法鼎,便相当于在名册上记了名,千里之外亦可追踪感应。” 扶萤是听过一些宗门会收集弟子心血为引,这就和本名魂灯一样的作用,在弟子遭遇危难时能作为追踪感应的凭借。但扶萤仍心存疑虑,只是晏参商轻描淡写,周遭人也纷纷照做,她终于还是没有再追问,也很快在竹简上写下自己的选择。 在他们忙着写字时,又有别的人到了,他们分作数队,当先两队着统一颜色的服装,一黄一青,泾渭分明。 “那是薛家之人?穿得这么珠光宝气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扶萤只听自家这边的人群里有人低声与同伴咬耳朵,她手指的那队人着杏黄色衣衫,头束金冠,脖挂东珠,腰佩美玉,个个都好似行走的珠宝匣子。 扶萤的眼睛被那金光晃了下,连忙移开目光,又见那人的手换了另一位浅青色衣衫的女子指点:“那是云氏的知薇姑娘罢?她与宋小姐据说一热一冷,一柔一刚,并称仙门双姝,可这么看来,还是我们小姐更好看些……” 在这两队人之后还有一列队伍,这群人虽仍是穿着光鲜,但就远不如方才那两队瞧着清贵了,当中各色衣衫混杂,人也是从少年到中年,高矮胖瘦,什么模样的都有。 扶萤大致在场中逡巡一遍,心中有了数。加上宋氏这拨人,空地上的新入弟子已总共有约莫数百人之多。不必说,前两队与他们一样,理应入学天道院,而第三队应当便是其他普通修真家族的后人们,当入地道院。只是…… 只是直到现在,她还未看到形似凡世而来的人,此次人道院的弟子又在何处? 在她思忖时,几个宋氏的姐妹子弟仿佛将此地当作了自家院子,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评那个。终于,在指点到一位黑衣抱大剑在胸前的魁梧大汉时,被那人回头瞪了一眼,这才像是被卡了脖子的鹅,不作声了。 “修行者皆耳清目明,仔细你们的嘴。”终于,连一贯不爱说话的宋华月都忍不住开口。 扶萤忍不住弯了弯唇,转而环顾起四周。三面各自分据在场地外围的人群便是三院弟子,这自不必说,只是她略略一扫,见天院地院之人个个昂首挺胸,神情傲然,而人院却截然相反,除却寥寥几个人还能直着身子,其余的大多站得歪七扭八,似乎在打盹。 “……我打赌,这一次还是不会有新的师弟师妹的。”扶萤支起耳朵,隐隐能听到那边有个嘶哑男声在说话,嗓子好似破锣,“六百年了,除却我们这群老古董,还见过有别人来吗?要我说,与其费时间参加这择院大典,还不如在自己屋里睡一觉!” “你才几百岁,便敢自称老古董了?”另一道温吞的声音打断他,“我倒是觉得今年许会有所不同。昨夜我观星,见紫薇星动,是大吉兆。” 破锣嗓还不肯罢休:“你那破占星算准过几次?我们不如来打赌,若本次能有新人来,我便欠你五万灵石,若否,你便要给我打工一直到下次大比结束!” “夫子们都快到齐了,快安静些。”那温吞声音再次回应,但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不过……我答应你。赌便赌。” 扶萤闻言四下看去,果见此时除却晏参商,也已经有许多别的真人到了。他们或坐在众人头顶云上,或自乘鸾驾,还有分立于阁前长长台阶两侧的,皆高冠博带,仙袂飘飘,天上地下,风采卓然。 然还有一处空位。 璇玑阁正前方最高一层的平台处的位置空着,那位方才回山的大掌院再次姗姗来迟,将一堆人全晾在这里。 但许是对方地位尊崇,无人敢有意见,此时偌大的场中倒是比之前安静不少。当然,扶萤更愿意相信许多人正传音议论此事,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 日头于头顶正悬,艳阳炙烤得人心生燥意。又等了许久,红豆有些站不住了,她几次三番想和扶萤说什么,又顾及周遭安静担忧闯祸,本就因炎热呈现绯色的面颊更加红,和秋天的柿子差不多了。 一旁的晏参商看出她憋得难受,忽地拂了拂衣袖,将三人与周遭隔开,轻声道:“想说什么便说罢。我已设下结界,旁人听不到了。” 红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长舒出一口气,满是委屈地抱怨起来:“不是说山门两百年一开么?怎么这位掌院大人却可随意出入,先前所说的规矩都是儿戏不成?还晾我们这么久,我看他就是不拿我们这些新弟子当回事,随意戏弄我们……” “两百年一开,乃是对外面的人而言。你叫这些少爷小姐们两百年出去一次,那还不把他们憋坏了?”扶萤不及安抚她,晏参商已经发话,“三大世家之人可凭家主印开入山通道,至于其他的修士后人也多有自己的渠道来此,剩下的凡人,若错过这一次,便只能再等两百年了。” “算来,他们也早该到了。可护山大阵至今未被触发,或许今年,人道院颗粒无收也说不准。” 不知为何,扶萤觉得晏参商说起“颗粒无收”时,声音有些冰冷。 左右现在大掌院还没到,她想了想,试探着发问:“不知凡人入山,又会经过哪些磨练呢?” 晏参商语气悠悠:“凡人自南边的登仙道来,也就是你们那日的山道——只是并非像你们一般在半途开个口子,而是从再远些的山脚下的平原,一路过火海冰川,弱水兽林而来。” 她略微回头,目光落在远处隐在云雾中,只得些许朦胧影子的长长石阶路,神情竟然有些怀念:“当然,最后一重心魔幻境和你们倒是一样,不过要再奇诡险恶些,毕竟凡尘中的腌臜事,可是你们这等贵女想不到的……” 扶萤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那日已经算是走了后门,若真令他们去走冰川雪原,刀山火海之类,还不知有多少人过不来。 她转念又默了句,“凡尘中的腌臜事”…… 扶萤忽地抬眼看晏参商:“你也是……?” 她一直以为覆羽山虽有三院广纳各方修士,但只教习弟子的掌院夫子们,定然皆是世代修真的家族里出来的。却不料不过短短六百年,竟已有人能自一凡人成为掌院,如何不叫人心生震动? 晏参商还是那身朴素麻袍,拢着手立在人群中,身形清瘦。 扶萤又抬头看看端居云层与石阶高台上的诸位天院、地院的掌院夫子们,缓缓回过味了。 似乎唯有晏参商,从来接他们入山开始,便一直与这群弟子站在一处。 见她眼眸闪烁,晏参商略微挑了挑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随即目光微凝,忽地看向场中。 与此同时,四面原本还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人也都站直了身子,扶萤只觉有道可怖的威压自半空罩下来,便见一位老者从虚空中缓缓步下,稳稳落在了阁前那专门留出的空位处。 “大掌院到!”有道童高声唱报,声音在寂静广场上传出老远。 至此,万众瞩目的择院仪式才算正是开始了。 ** 老者白发白眉白须,身披紫色道袍,神容威严端肃。扶萤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603|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他一眼又一眼,却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看出扶萤在疑惑何事,晏参商道:“那只是大掌院的分神。” 扶萤这才恍然自己觉得古怪在何处:青天白日的,老者站在高台上,却连一丝影子也没有! 这般可怕的威压,她前世今生仅见过此一人,可这竟然只是一道分神!那其原身又该是何等通天彻地的威能呢? “大掌院百年前便入渡劫期,是目前整个仙门离飞升最近之人。”晏参商的语气恭敬,对老者尊崇备至。 老者站定后不发一语,只是缓慢扫视过场中众人,随即伸手在阶下一点。 他指尖有一紫光激射而出,随即在场中空地凝聚成一个青铜鼎,鼎上密密麻麻镌刻无数铭文,鼎中则腾腾燃烧着青色火焰,却丝毫未令人感到热意,反倒有些沉冷,肃杀,带着血气的气息从鼎中传来。 这就是晏参商所说的青云鼎! 扶萤明了,原本安静的场中也小小沸腾了一下,心知重头戏终于到来。 还是先前唱报的道童,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名卷,开始一个一个叫名。 被他叫到的人欣喜上前,将手中竹简投入鼎中,便见火焰飞速将竹简吞噬殆尽,腾起袅袅青烟,于鼎上汇聚成一个字——“天”。 那人环绕周围,见天院掌院对其微笑颔首,忙压抑出面上激动神情,加入了天院的队伍中。 之后的人也多是如此流程,大多得了掌院首肯后,便顺利入了所择院落。也有些被所选院落以资质较差等缘由拒绝的,但在力争之下,也多有夫子为之作保,也能顺利入选。而那位大掌院自召出了铜鼎,便闭目不语,好似睡着了一般。 扶萤的神识又忍不住飘远了些,朝着人道院弟子们的方向探去。 “这个是地院的,我赌十个灵石!”还是那个破锣嗓在和人打赌。 “是天院的,我算过了。”另一人慢吞吞回他。 扶萤又分神看了看鼎,果见其上浮现“天”字,便对那占卜者添了几分信服。 此时又是一阵私语,二人停止交谈,被场中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扶萤也看去,便见此时投木简的正是宋华月。她将木简一抛入鼎中,鼎上青烟立时浮现出大大的“天”字,比先前所有人的都要凝实许多。 这倒没什么可惊奇的,周遭弟子知她身份,看去的目光虽亦有妒忌,但还是向往居多。 毕竟若有一人在你身前数尺,你便总会想着将她拉下,与之并肩。但若此人高悬于所有人头顶,那么你便生不出要亵渎算计的心思了。谁会嫉妒月亮呢? 接下来岑纤,宋氏其余姐妹兄弟也各自投了,也无一例外,皆是天院。 剩下的未择院弟子已经不多,差不多便该扶萤了。可她还没上前去,另一边的队伍中却忽地又窜出来一人。 此人却是已经择过院的人中的一个,不算太起眼,扶萤会注意到他全因其一身漆黑,头顶高帽,好似民间传说中黑无常的打扮。少年站定了,鼓起勇气对天道院掌院道:“我、我不想入地院……”他目光殷切,“我要入天院,掌院大人,求你网开一面,让我入天院吧!” 他话一出,地院掌院月摇仙子神色陡然沉下来,这般择院后又当众反悔的例子不是没有过,但落在谁身上都是没脸。而天院掌院则是个面容平和的中年人,半只手臂形同枯木,人称枯荣真人,他闻言笑了,笑容如春风和缓,话语却尖锐异常:“你根骨平平,家世平平,如何能来我院?” 少年脸红了,身躯抖了抖,像是很耻辱。可他还是低声辩解:“可,可我会努力的……若入天院,我保证全心修行,不拖各位师兄师姐的后腿!” 枯荣真人又笑:“想进天院的人如此多,你口说努力,不拿出点行动怎么行?”他道,“便如现在,你能否入院只在我一念之间,你会为此……作何努力呢?” 少年这才发觉面容平和的中年人并不如他所想那般温和可亲,不由顿了顿,可随即他想到些许关于对方的传闻,便直直跪下,也不言语,砰砰磕起头来。 他一边磕头,一边膝行朝着天院众人方向膝行过去,很快面上便糊满了血水,但依旧未曾停下,像是掌院不发话,他就能磕到天荒地老一般。 “好了。既然如此,便破例准你进来吧。”良久,枯荣真人像是看够了,轻轻一摆手,“只是进院后你不可与其他弟子同住,毕竟身世有别。” 少年喜极而泣,忙谢过他,才拖着瘦小身躯慢慢缀在天院队伍末尾。 这不过一个小插曲,其余人见怪不怪,扶萤却皱着眉头,有些不舒服。 终于,轮到扶萤择院了。 道童高声唱出她名姓,人群分开,看着她一人走上前去。 “她就是宋家那个……那个……”有人小声嘀咕。 其他人追问:“那个什么?” “那个自称天赐神力的庶女呀!”那人将话说全了,“还口出狂言,说世家人的教习法子都无用呢!她也要去天院?” 11. 人道 扶萤甫一出列,不少夫子便暗暗点头。 “此女资质果真上好。”他们中不少人已耳闻扶萤身上玄妙经历,但在此前只道是其胡言乱语博人眼球,此刻见了扶萤本人,确实遥遥便可在其身上感到些与其年纪不相符的玄妙气机,倒对那传闻多了一丝信服。 “的确是上佳的根骨……”枯荣真人也以那双狐狸般细长的眼睛打量扶萤,但柔声夸过一句后,语气却又忽地一沉,“然此女着实骄狂,即便宋氏出身,我们天道院也怕是容不下这等大佛!只能请其他院的夫子们代为教导了。” 他说完,将两手一抄,竟是看也不看扶萤了。 听他这么说,先前夸赞过扶萤的修士面色也僵了僵。掌院的地位超然,即便他对扶萤心有好感,也不可越过掌院将她收入院中,只能改口道:“如此……宋楹姑娘,你看,是否去地道院……”他到底起了惜才之心,说着,朝月摇仙子看去。 掌院仙子还沉浸在方才被新弟子背叛的耻辱中,此刻明显心情欠佳,闻言呛声道:“我们地院难道是天院不要之人的收容所不成?既然你们不要,那我也不要!” 两院掌院都如此说了,其余夫子纷纷移开目光。唯有那位大掌院,依旧耷眉闭目,如陷沉眠。 扶萤攥着木简还没来得及投入鼎中,此时看着枯荣真人,又瞧月摇仙子。 枯荣真人,原名莫枯荣。因修炼万木诀的途中走火入魔,故有一条手臂化为枯木,据传自那以后,他的脾气便愈发古怪,动辄打骂侍奉之人,以见血为乐,更是曾干出令侍从磕头一日,比谁溅出的血花更好看的荒唐事。 关于他的癖好流传甚广,先前少年定然是想到这一茬,才急中生智采用了磕头取悦他的法子,不料果真凑效。 枯荣真人微微侧身,从眼角分出一缕余光给扶萤,嘴唇弯起,像是笑了下。 扶萤不闪不避,看着他的眼睛,也笑了。 他是想要她也像先前那位小小少年一般,冲他磕头求情,为自己谋一个好去处吗? 让她这个方立起来的“神女”从庙台跌落,沾染上泥水,磋磨掉棱角,再也不能说僭越之语,再也不能行份外之事。 “怎样?天院地院皆不容你,便自去人院好了。”月摇仙子低头抚了抚自己的指甲,轻瞥晏参商一眼,语气有些古怪,“反正她一直绕着你们这群新人打转,都不与我们站在一处,我看应该很是喜欢你才对。” 晏参商闻言神色不动,到底没有一口应下,只道:“她是个好孩子,我确实喜欢她。但此等资质入人道院,未免……” 她轻轻叹息,没有说完。 虽然明面上大家说是三院平等,但人道院的夫子们与她一样都是凡世出身,无家底傍身,也无法为弟子提供什么天材地宝,灵石法器,人院弟子要购买丹药法器之类,只能自己在课余时间接任务赚取报酬。 故而同等的起始条件下,人院弟子通常会比其他弟子进境慢上许多。就拿初代的弟子来说,除却她因机缘巧合到了化神期,领下掌院之职,其余人还大多在元婴与金丹停滞不前,再过几百年,还不知有多少人会面临寿数将尽的局面。 她虽喜欢宋楹这孩子,却也担忧其前途。若她真却入了人道院却被贫瘠资源所拖累,埋没天资,修为停滞,乃至一生悔恨,心生怨怼……这便是自己所要背负的因果了。 众目睽睽下,扶萤沉默良久。 任谁遇到这般情况都免不了沉默,众人耐心等待,可等了片刻,见扶萤仍然只是静静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在出神,不少人便按捺不住了。 “你说,她会选哪边?”好事者又挑起话头。 “要是我,便求一求枯荣真人。虽然当众丢人了些,但天院的弟子是真有钱啊!”回他的弟子明显早对天道院的诸多福利眼馋了,“就不说每月会下发的一万灵石了,据传枯荣真人有一九层宝塔,内中藏的是他早年间游历各界得来的珍贵法器,只要得了他青睐,千种法器随意取用……这可都是市面上万金难寻的宝贝!” “那是自然。若非有诸般好处,你当先前那冒着得罪月摇仙子也要转院的人是傻子不成?” “可她之前说的话得罪了许多高门之人,即便能去天院也少不了受欺负。倒不如转而去地院或者人院,至少她的身份还能压过同修……” …… 诸般声音,比蝉鸣更嘈杂。 就在一群人目光闪烁,等着看扶萤如何应对时,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若无处可去,可入我门下。” 高台之上,自择院仪式开始后便一直闭目不语的老者竟睁开眼了。 他眼球浑浊,像蒙了厚厚尘土的琉璃珠。声音虽不大,却炸雷般落在场中,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枯荣真人声音忽地尖利:“大掌院!”其余各院真人与弟子也无不悚然变色,讶异朝着老者望去! 大掌院虽是历来主持择院典礼之人,可他毕竟地位超然,只需站在那处,一个眼神不必有,一句话也不必说,便已经能给人高山仰止之感。 这样一位举世敬仰的大能,从前可是连半个字都罕奉,更别说主动提出要收谁为徒! 便见老者眼球缓慢转动,在枯荣真人,月摇仙子,以及天院地院一众教习夫子们的面上扫过,那目光平淡,却有如千斤,直将一众人看得纷纷眼神游离,他才又淡道:“你们几家之间怀着什么心思,背后要耍怎样的花招,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他说得老气横秋,似乎自己真的已经管束不了众修,可身上威势又分明沉沉压在每个人背上:“但我此番下山料理魔乱,深觉魔族之祸,祸及千里,之后少不得要与之开战。难得能有这般根骨上佳的苗子,又有天赐神力在身,乃是山中幸事,合该好好培养,也为仙门添一战力。” 枯荣真人冷笑:“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竟真信她那般神鬼之说。这等妖言惑众的女子,也能算好苗子?我看是带来动荡的灾星还差不多!” 大掌院眉目不动:“福星也好,灾星也罢,只要能为仙门出力,老朽便少不得得帮上一帮。” 枯荣真人气结:“你!”但动了动嘴唇,终究无法反驳,于是又阴沉看向扶萤。 不止他,其余或嫉或羡的目光也都落到扶萤身上。 竟是被她得了这求也求不来的天大机缘!不少人神色依旧稳重,可心中已经掀起滔天妒火。 从不收徒的大掌院,离飞升最近的仙门第一人……成为他的徒弟会获得怎样的机遇,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扶萤从老者开口便一直注视着他,此时方缓缓开口:“多谢大掌院好意,此恩此德,我定然铭记五内……” 她低眉顺眼,踏前了一步,离那高台更近了。 青铜鼎内火焰仍在熊熊燃烧,散发着阴冷气机的火苗像是能感到周边许多人的恼恨情绪,跃动得更加欢快。 凭什么是她?若换做是我在那个位置,会不会也能得到掌院青睐,成为他的首徒?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不能是我? “不过……我早为自己选好了去处。”扶萤慢慢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全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笑意冰冷。这些人火急火燎,怎么就没一个想过要问问她的选择呢? 她略微松开一直紧攥的手,手心已经出了些汗水,将竹简略微浸湿了。随即扶萤没有再看任何人,直直走到铜鼎前,将木简投了进去。 竹简划出一道流畅弧线,青铜鼎内火焰顿时将之吞噬,青烟直上,飘荡了片刻,慢慢凝实了…… 不知多少双眼睛紧盯着那团烟气,便见它们像是被无形之手摆弄驱赶,缓缓组成了一个字—— “人”! 一个世家子弟竟然主动选择了人道院! 原本还在争论扶萤最终去向的人霎时目瞪口呆,当中以从前与其同住别庄的宋氏人尤甚。他们不明白怎会有人放弃眼前良枝而主动往低处走,不少人想到了扶萤先前的“小手段”,心说难道是她担忧在天道院被他们排挤报复,或是不愿正掠其余世家精锐锋芒? 毕竟,传闻她可是说了好些狂妄之言,若从这个角度来说,她要避开与那群高门贵族正面接触,也是讲得通的…… 晏参商愣怔过后,微微舒了口气,心中虽不乏忧虑,但仍是喜悦居多。人道院方向,与身旁温和青年赌了一路的破锣嗓忽地安静下来, “怎么?被毒哑了?”他身边人轻笑了声,那笑容难得不似平日淡淡,而是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少废话!小爷我愿赌服输……”好半晌,破锣嗓才又说话了,只是听他语气还有些飘忽,如在梦中,“反正下次大比也不远,我也不必为你打工太久。这么想来,我也不算亏……” 被扶萤的选择震住的显然不止一众弟子。高台之上,枯荣真人已然顾不得拿乔,一拂袖怒道:“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5442|1764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闹!你如何能去人道院!” 断然大喝完,他却又像是察觉自己说错话,忽地收了声。 他先前的表现,不就是将人往人道院逼吗? 其实若要他来说,不如就让这小丫头去好了。人道院一群破落户出身的,什么也给不了她,彼时她修为停滞不前,寿数在望,要拿捏还不简单? 此女浑身傲骨,也该一节节敲碎她的骨头,让她尝尝,烂在泥里是什么滋味…… 但…… 他想起宋夫人的嘱托,忽感进退两难,不由愈发恼恨。 “为何不能?”扶萤直视他的眼睛,竟然不紧不慢反问起来,“虽三院划分之俗由来已久,但我实在很想聆听真人教诲……你与我,我与其他人,乃至世家人与天下凡人,究竟有何不同?” 人群中,一直事不关己般神游天外的宋华月忽地深深看向场中那道白衣身影,眸底情绪难辨。 怜芍闻言,大惊失色。她在宋氏开那日并未跟在宋华月身边,之后随诸多侍奉仆从一同前来,自然不知扶萤在这群弟子中的名声,此时不由震怒:“她可别忘了,她自己也是宋氏之人……!” 宋华月听了她的话,却无任何表示。而扶萤不等枯荣真人回应,已经又接着道:“试问,我们哪个人生下来便高人一等?我与真人你,不皆是两眼一鼻一口吗。还是说,真人你比我,比地院、人院的其他人多了什么部位,这才与众不同?” 她状若天真地歪了下头,漆黑眼眸闪烁着隐藏得很好的恶意。 人道院的方向不知是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嘎”一下止住了,像是被人掐了一把。 枯荣真人面皮抽动,不阴不阳笑了笑,显是在极力压制情绪。 扶萤看着他,突然又乖觉地改了口:“当然,我此举并非是不满山中制度,或是对所谓‘天道’有所质疑。毕竟我乃是蒙受浩荡神恩方有如今机缘,自然笃信上天之德。”她再次上前一步,“我只是想以身践行一事……” 四下静得落针可闻,少女仰着头,口吐惊人之语,面上却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在说自己今晚要吃什么。 “我要以我己身告诉所有人——”她说,声音很轻,却似洪钟嗡鸣,砸在无数人的心上,“人道,方为天道。” 人道,方为天道。 许多年后,当关于少女的一切已成传说,海内十洲的无数凡人依然会不时提起这句话。 而此时,在扶萤话音落下后,大掌院浑浊的目光微微一动,枯荣真人却已然忍至极点,勃然大怒,他袖中掌心曲成爪状,抬手就要朝她脖颈捉来! 此乃其所修的一门隔空摄物的功法,若扶萤真被他抓住,虽不至于毙命,但指定少不了要吃苦头。然他方抬起手,竟有另一道力量制住他,枯荣真人猛地抬眼看向大掌院,老者目光都未移动半分,但他知道,定是这老东西在作怪! 枯荣真人暗自咬牙,又添了几分气力与之抗衡。 二人暗中僵持之际,却闻一道雄浑钟鸣再次于茫茫天穹上轰隆响起,惊雷一般炸开。 玄黄钟再次奏响,还有旁人到来! 众人面露惊异,只道择院大典已近尾声,此时还有谁要来?晏参商却是想到什么,蓦地回头,朝着远处登仙道方向看去。 却见一道青色电光势若奔雷,携带着些许腥气砸在了对面峰头,顿时激起漫天烟尘。而看那电光来的方向,果然便是登仙道! 今年也是奇了,人道院竟然还能收到第二个弟子不成?众人心中皆浮现此疑问。 烟尘散去后,有一高大身形破云而来。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那道身影,欲要一睹这数百年来首位涉过冰原蛮荒,又穿越心魔境与登仙阶的凡人面容,而随着那人越来越近,他们便讶异地发现—— 来的竟不是一人,而是两人! 站立的一人身姿高大笔挺,而他身上还挂了另一个个头稍矮些的人,后者手臂搭在他脖子上,大半个身体都依靠着他,像是已经受伤失力。 云雾终于全然消散,扶萤看清来人面容,瞳孔骤缩。 男子容貌在二十上下,面如冷玉,轮廓深刻,五官俊美。他黑如墨画的长眉斜飞入鬓,薄唇紧抿,在左边的眉骨之上,有一道新添上的细小伤痕,正在微微渗血。 来的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洛呈……洛呈! 他怎么会从登仙道的方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