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袅明谛》 第1章 缘起 山中那个破庙里有个白白净净的小和尚。 白袅已经忍不住去偷偷看他很多天了,她是刚能化为人形的小麻雀,当初刚化形时只维持了一个时辰,便跌跌撞撞趴到破庙门前不省人事了。 待醒来时,却被妥帖地放到了竹筐里,身子底下是干燥蓬松的稻草。她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和尚。 破庙空荡荡,上面的茅草耷拉下来,北风吹得紧,小和尚裹了裹他洗得发白的僧袍,眼睛很亮。白袅那时灵智才5岁,小和尚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 白袅“喳”了一声,抖了抖羽毛,小和尚伸着肉肉的小手摸了一下她,笑了:“还活着!” 那便是他们两个的初见了,当时明谛还没有法号,他只是一个叫做仲礼的小和尚。 白袅偷看仲礼还是被他发现了,小和尚睁着圆圆的眼睛,趴在窗台冲白袅招手:“小麻雀!” 白袅站在树枝蹦蹦跳跳,装作没听到,这树上的麻雀可多了呢,谁知道他叫的哪只麻雀。她背过身晒太阳,心里却有点期待小和尚再次张口。羽毛被晒得暖乎乎,整只鸟蓬松成球,小和尚又张口道:“头上有白毛的小麻雀!” 白袅心里有点窃喜,又有点矜持地抖了抖羽毛,她慢吞吞地转过身,睁着俩芝麻大的眼睛看着小和尚。 仲礼伸出手,白袅便张开翅膀飞了过去。小孩子的手很软,白袅踩在上面像踩到了棉花团,她收起翅膀,感觉小和尚在摸她的脑袋,很舒服。 “是因为我救了你吗?”仲礼小声道,“这就是师父说的因果?” 白袅和小和尚变成了朋友。 破庙里经常只有小和尚和白袅两个人--如果白袅算是人的话。 小和尚每日撞钟、念经、开斋、念经、撞钟。白袅每次到的时候,小和尚已经开始过斋了。 她落到窗台上“喳”一声,小和尚便抬头看她,眼睛弯弯地笑,真好看啊,白袅拿喙挠挠身上,一蹦一跳地进了内室。小和尚“食不言”,但会拿小胖手蹭蹭她的脑袋,或是给她丢点粟米。 一人一鸟共同进食,倒也和谐。 过斋后小和尚便继续念经,白袅是个孤鸟,没爹没妈,自然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仲礼这有吃有喝,还有破庙遮风挡雨,时间一长,白袅便将窝搬到了庙里。 小和尚看到她乱七八糟的窝眼睛亮了亮,白袅矜持地蹲在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的一堆树枝中,用喙梳理羽毛,其实在偷偷看着小和尚的反应。 仲礼眼睛只是亮了亮,却没啥表示,一人一鸟一起在仲礼破烂的偏房入睡。 第二日仲礼床头却摆了一个草窝,干燥的茅草里铺着一片洗得马上要碎掉的布条,白袅“咻”地冲了过去,“叽叽喳喳”叫了起来,仲礼盘腿坐在蒲团里,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看来你很喜欢。” 白袅疯够了,便飞过去用喙蹭蹭他的鼻尖,“啾啾”了两声。 自那时起,两个人颇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仲礼只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师父,每月初丢些粟米之类给他,在正房安排他功课,待不到一个时辰便匆匆离开。 仲礼似乎也没有亲人,没有同伴,一个人在破庙里每日每日地念经。 白袅也没有别的事情,每日就在山上飞那么几圈,她胆小又怕生,偌大个山上一只朋友也无,飞那么一圈两圈吃些野果子,就扑扑腾腾回庙听仲礼念他那个昏昏欲睡的经文。 本来应是相安无事下去,那是白袅14岁的某日,小和尚已经开始抽条,小肉手也变得好大。虽然白袅还是一只愈发圆润的小麻雀,可小和尚已经是个少年的样子了。 白袅已然忘记自己是一只麻雀妖的事情,这些年一直以“球”的形象示人。小和尚不如小时候爱笑,但仍然会伸出手来接住飞回的白袅,梳梳她的羽毛。 这日白袅吃了满嘴的野莓,跳到窗台上“啾啾啾”地梳羽毛,却听不到小和尚念经的声音。她有点疑惑,抖抖翅膀飞了进去,只见小和尚满脸通红地倒在蒲团上,紧闭着双眼没点生气。 这么多年可是头一次,白袅吓得魂飞魄散,拿喙使劲啄啄昏迷的仲礼,用爪子扒拉扒拉他的眼皮,小和尚却毫无反应。 正值腊月,白袅知道他一直躺在地上定会着凉,整只鸟使劲扒拉着他的衣服,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小和尚却纹丝不动。 窗外簌簌地下起了雪,天暗了下来,破庙门未关,穿堂风吹得猎猎,小和尚的师父要十多日才来,到时估计仲礼的尸首都已经凉了。 白袅急得羽毛搅作一团,扑棱着翅膀,大声叫他:“仲礼!仲礼!” 少女声音把白袅自己都吓了一跳,白袅眼睛一亮,她好像是只麻雀妖来着! 白袅原地化成人形,身上羽毛化成灰扑扑的羽衣,头顶白色羽毛却是一头白发铺了满地,她压得小和尚哼了声,忙不迭翻到一旁,正对上殿中的佛像。 佛祖眉目慈祥,并未有责怪的神情。白袅默念阿弥陀佛,心想自己并无冒犯之意,一心只想救下这位佛家弟子。 新长的手脚并不适应,但每日看着小和尚撞钟念经,还是学到了一些做人的技巧。小麻雀推着蒲团上的小和尚到塌边,又使出吃奶劲儿把他半抱起来,仲礼半张了眼睛,小麻雀期待地喊他:“仲礼!”小和尚却只是半睁着眼睛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 他四肢还是和面条一样没有力气,人也是昏昏迷迷,白袅叫了他一会只得放弃。东挪挪,西蹭蹭,满头大汗地耗了半个时辰,才把他手脚都搬到了床上,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白袅扒着床边看他,十多年过去,小和尚的脸不再像个白玉小童子,线条逐渐清晰起来,越来越像山中那些打猎的男人。可他在白袅眼中还是好看的,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不安分地在抖,白袅看了一会,趴在床边睡着了。 白袅每日守着仲礼,饿了就吃些生粟米充饥。做雀儿的时候生粟米是山珍海味,做了人却难以下咽。白袅见过仲礼煮粥,可她不会生火,只能拿瓢舀些水把卡在喉咙的米粒冲下去,她边喝边呸呸呸地吐着壳,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仲礼自言自语道:“等你醒了,我要连喝三天粟米粥!” 喝凉水就生粟米的日子很是难熬,好在这种日子结束在了三日后的早上。 小和尚的师父不如平日从容,急匆匆带着一辆马车停在了庙门口。白袅听到声音已来不及躲,只能化成原型装作路过落脚的麻雀。 白袅第一次听到仲礼师父那么慌张,老人家把马缰一扔,小跑着进了破庙,他先是在正殿寻了一圈,不见仲礼的身影,声音愈发慌张起来。 白袅站在窗台上都替他着急,只能小声“啾啾”两声引起老人家的注意。 仲礼师父果然被她的叫声吸引,匆匆来了偏房。 “佛子!”老人家声音凄凉,大喊了一声扑到了仲礼床边,“仲礼!” 白袅缩在角落,看着老人家把仲礼架上马车。白袅钻进了仲礼的袖子,黑乎乎,一路颠簸,捂得她头昏脑胀,才进到了一个村子。 白袅悄悄从袖子里探出头,这村子坐落在半山腰,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就是入村的路弯弯绕绕杂草横生像是从不和外界来往。在郁郁葱葱的森林里绕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房屋,还有鼎沸的人声和热闹的叫卖。 街上男女闲谈赶路,穿得和山上偶然出现的路人一样,他们似乎都和仲礼师父认识,有路人看着马车上的仲礼关切地问道:“佛子怎么样?” “离情期。”老人家答道,一脸的愧疚,“四十九日,不知是过了几日了,我去迟了。” 那路人便笑道:“早说你不靠谱,非要把照看佛子的重任交于你。” 一旁听着的人也跟着点头,都看向马车上的仲礼。白袅小心往袖子里缩了缩,怕被人看到。 “仲礼原是我们仲家嫡长孙,守佛子的重任怎能让别家代劳?”老人家吹起了胡子,“不是我们仲家的牺牲,山前村能有今天?” “闲聊两句仲老爷又要较真。”另一位村民不等第一个路人开口便道,带点耻笑意味,“谁不知仲礼上面有个夭折的大哥,论嫡长,可得好好盘算盘算呢。” ...... 外面喧闹极了,白袅藏在仲礼僧袍里一声不敢叫,听得云里雾里。 仲礼连人带鸟被放到了床上,白袅贴着他的手腕,等着外面动静消了才敢从他僧袍里爬出来。梨花木的大床一旁放着红木的矮凳,床上帷幔挂的是玉石子母扣,白袅只认得这几样,她抖抖羽毛,小心地卧在仲礼床头。 终于不用她来心惊胆战仲礼的死活了,三天没敢闭眼的小麻雀放松下来,飞速坠入美梦中去。 仲礼仍是没有醒来,白袅卧在他胸膛上听听心跳,心想他许是像大蟒进入了冬眠状态,又看每日有小仆伺候着吃喝,便十分心大地飞出屋子去院子里转。白袅发现仲礼的师父除了是个光头,其他和仲礼一点不像。他不打坐,也不念经,更不撞钟,每日走着四方步来看仲礼一眼,指使仆人给仲礼喂饭喂水,便又迈着四方步离开了。 白袅无聊时跟着“仲老爷”出去转过,看他和往来邻居喝得脸色通红,还要高呼一句“酒肉穿肠过!” 呸!假和尚。 白袅在心里骂道。 第2章 山前村 仲礼昏迷了很久,但是日日有人照料,脸色愈发好了。白袅心大得很,确定仲礼没事之后,她每日都从房里偷溜出去,在山前村“闲逛”。 山前村很热闹,街上有挑着担的小贩,拿着糖葫芦追逐打闹的小孩儿,还有挎着篮子走来走去的妇人。 白袅最喜欢蹲在河边那个大松树上,边听洗衣的妇人们说小话,边晒着太阳梳理羽毛。她还发现了一个大谷堆,饿了便去吃点。谷子可比未脱壳的粟米好吃,白袅便把那当做自己的第二据点。 山前村顾名思义,是大礼山前的一个村子。这村子排布像是个同心圆,一圈一圈,圆心便是仲府。村子里姓仲的人很多,瓜瓜葛葛都有些关系,仲礼光头师父的左右邻居均是出不了三服的姑叔弟妹。 凡人的关系像是大树上的枝桠,分了又分,却都长在干上,也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的根在哪。作为无父无母无兄无姐的小麻雀,有点羡慕这热热闹闹的亲戚关系。 不过这羡慕在四日后戛然而止。 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但说复杂倒也复杂,主要是归功于仲礼那个不靠谱光头师父。 仲礼那师父法号明晰,自称是明白佛。 这明白佛可不是真的明白,在白袅眼中,光头师父分明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她来这些时日,可从未见过这个所谓明白佛念过一天经。 那日村子中有位妇人抱着孩子来求明白佛,说是高烧不退,求高僧指点。 院门口乌乌泱泱都是人,拉拉扯扯都是亲戚,并一些亲戚的亲戚,连十岁出头的小孩子都攀在树上,吵吵闹闹要看明白佛显神救人。 光头师父闭着眼睛,捻着佛珠转了又转,说是需买他家的香灰,十两一炷香,再混着清泉水喝下去,便能病除。妇人从随身的包袱里翻翻找找只凑出九两三钱,眼见孩子开始口吐白沫,光头师父却还是那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妇人身边的男人开始磕头,“邦邦邦”几声,只几下便流了血,白袅听着都替他疼得很。 光头师父却摇了摇头,说是福报不够,缘分未到,求不到这味续命香灰。 妇人身边的男人抹了抹脸,说是要去借钱,求明白佛先帮孩子吊着命。 光头师父微微颔首,身边小仆便拿来朱砂,他用拇指蘸了,在孩子额中一点,嘴中念念有词,白袅站在树冠里,西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隐约听着些前世今生观世音菩萨之类。 他另一边的小仆又用红绸子托着一个托盘出来,光头师父拿手中紫檀木棍挑开那红绸,露出里面的红枣木盒子,他伸着手指,慢吞吞地去按那个卡扣,因着手指过于肥硕,伸不进那卡扣里,只能示意一旁的小仆打开。 里面是和白袅脑袋差不多大的棕色药丸,小仆递给那妇人。妇人昂着脖颈伸手接了,又感恩戴德地磕了几个头。一旁跟着的小孩儿忙不迭跑了出去,不一会拿水瓢盛了多半瓢水来,扶着像个软叽叽红虾似的孩子吃了。 说来神奇,那药吃下去不久,孩子便不吐了,脸色也逐渐正常起来。 白袅在树上也忍不住啾啾称奇。 众人伏到地上,连树上的孩子都低了头,大家入魔一样看着仲礼的师父,高呼着“明白佛显灵了!明白佛显灵了!” 前排的几位老者尤为狂热,跪在地上冲仲礼师父伸手,干枯的手指冲仲老爷卖力伸着,像朝着阳光努力生长的枝干,仲老爷拿紫檀木棍挨个轻敲他们张开的掌心,被敲到的人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虔诚叩首。 那种氛围下,白袅似乎从仲老爷身上看到了白色的所谓佛光。 不过孩子还是死了。 即使当日子时孩子爹妈凑够了十两银子买那一炷香灰给孩子服了,孩子也如平日般玩闹,但四日之后,听说孩子突然四肢瘫软,口吐白沫,一瞬就没有了气息。 村头第三排的房子挂起了白绫,因着那户人家本就没什么钱,孩子被竹席一裹,埋在了后山山脚跟里。 白袅以为这事便终了了。没曾想那死去的孩子是付家本家单传的嫡子。 而付家媳妇儿因着前些年落水未及时就医,得了不孕的毛病,付家本就穷得叮当响,之前为了救那孩子又借了许多钱,纳妾一事只有富贵人家才有资格提起,像付家这种破了东墙又拆了西墙的人家,可没甚指望。付家到这算是断了后。 经了几日争吵之后,付家儿子仍是不愿休妻,付老爷只能任之由之。付家旁支却起了心思,孩子还没死七日,便送了一个男孩到付家夫妻膝下。 听妇人们讲,这是要分付家的家产。 付家都穷成这样了,有什么家产可争?白袅看着付家那破茅草屋和两亩地有些迷惑,而且,那日不有个长手长脚的小子,怎么的付家就要断后了? 后来才在河边听说,那是付家的养子,说是养子,其实就是路边捡来的孩子,给付家这种买不起仆役的穷人家做杂活的。 看来亲戚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关系说得再近再拉拉扯扯,都比不上一个漏雨的破茅屋。白袅似懂非懂,也不再羡慕凡人这似是一个树干长出来的亲戚关系了。 至于仲礼师父,那个被称作仲老爷的人,白袅观察了他几日,发现其实他也没甚本领。那药丸看上去功效奇特,其实不过是找了略懂医术的赤脚大夫配了个“还魂丹”。这还魂丹是用刺激心脏的烈性草药配得,能续几日心劲儿,症状像极了回光返照,服下这丹药,人就像被挤出最后几滴水的衣物,淅沥几日便彻底干了。 白袅觉得这不算什么好东西,仲老爷似乎也明白,每日都是趁夜深了才偷偷和那赤脚大夫鬼鬼祟祟做些交易。 白袅好奇去跟着看过,赤脚大夫背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篓子,用黄纸包着几个新做好的药丸,仲老爷递给他几个银锭,白袅数了数,这一共才二十两银子,可那药丸都卖了十两银子一个。 赤脚大夫似是和白袅想得一样,递药丸的时候手往回一缩,瞪圆了眼睛问仲老爷:“我听你已经涨到十两一丸,这价格......?” 仲老爷也跟着瞪起了眼睛:“你这药丸只是我们佛门借的物件儿,是我佛显灵,那些小子才能多活那几日。去去去,你若不再供,我这边等着干这活计的人可多的是。” 赤脚大夫嘴角抽了抽,还是有点犹豫,他见仲老爷吹起了胡子,不由得挂了个假模假样的笑脸:“仲老爷,明白佛,我这家里实在是...您看多少意思意思?” 仲老爷捻着胡子,瞥了他一眼,赤脚大夫赔着笑,掸掸他衣服,弓腰伸着手一副谄媚样子,白袅都有些看不下去。 仲老爷先是将药丸收到袖中,又掏出些许碎银丢给他,摇摇头:“怪我太仁慈。” 赤脚大夫从地上拾起碎银,点头哈腰地夸了仲老爷几句,便从仲府后门走了。 白袅看两个人背过身均是变了脸,仲老爷吹吹胡子念了句“穷鬼”,赤脚大夫拉了脸啐了句“老不死的”。 白袅为二人的变脸技术暗自叫绝。 更有甚者,那日的所谓佛光,竟然是有小仆故意在仲老爷身后燃了一柱香,那烟雾朦朦胧胧,看上去倒是有点神仙味道,只是苦了扇风的小仆,既要找到点火时机,还要不被别人瞧到他那套煽风点火的工具。 呸呸呸!小麻雀彻底厌恶上了仲老爷。 后面几日,都是村子里请他去吃酒,让他为得了病的孩子祈福。说是祈福,那假和尚总是在正堂遣散众人,睡他个一整天,再拿袖子抹一抹嘴角的口水,说是行了,没有一点儿真本事。 可是也怪,这村里人嘴上很是敬他,背地里却也偷偷笑他,说他借孙行事,似乎也明白他没甚真本事。 白袅不懂,这些人在那日法事上不像装的,现在的嘲弄也像是发自真心。且明知道他是骗人,那请他作甚,不是白白浪费了银子。 说到银子。白袅是到了山前村才知道银子是个好东西。 银子可以换到一切东西。她和仲礼在山上时候可没有这么多花样,也不需要用银子换些什么。可山前村五日一次的大集上东西很是丰富,有活物还有些草编的小动物。 那次白袅看上一只草编的小鸟,插在柜子前,张着翅膀,飞一吹便微微地颤,像一只小麻雀。白袅看了会,便飞过去想要叼走,却被摊主拿着小鞭威胁呵斥了一顿,她明明看着别人拿走摊主都乐呵呵的,怎么到她这就又打又骂。 她远远站在枝头看,才发现那些拿走的人都给了“银子”。那只栩栩如生的草编鸟儿也被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买走了,他弯下腰递给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儿扎着两个发髻,被大人牵着,蹦蹦跳跳离开了。 等仲礼醒了,可得让他好好赚银子。 白袅羡慕地想。 第3章 神秘小仆 这日又吃饱喝足,白袅飞回了仲礼房间。 白袅每次回仲礼房间,第一件事便是趴在他的胸口看看还有没有心跳。 感受到爪子下的温热和跳得正欢的心脏,白袅心满意足从他身上跳下来,抖抖尾巴准备趴他脑袋旁睡了。 门口窸窸窣窣传来动静,白袅默默叹口气,直直飞上房梁。陈旧的木门吱嘎一声,摇摇晃晃地打开了,来人脚步很轻,是个小仆,年纪不大,踮着脚撑在床边看仲礼的情况,腕子极细,衣服挂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 小仆伸手探了仲礼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心跳,白袅以为这是假老和尚派来照看仲礼的,便趴在房梁无聊地晃脑袋。 正晃到第五下,只听仲礼闷哼一声,又有什么奇怪的动静。白袅刷地低头看去,只见小仆正举着一把沾着血的尖刀,顺着正从刀尖滴落的血珠看下去,仲礼胸口洇了一片红。 眼见小仆要扎第二刀,白袅猛地冲下去啄他的手腕。那一下又疼又准,白袅喙都有点麻了,小仆手一哆嗦,尖刀掉到了地上,啪嗒一声,地上绽开了一朵血花。 太阳渐沉,屋子里昏昏暗暗,紧闭的窗被风吹得啷当,白袅警惕地看着小仆,那小仆扬手把她掼到一旁,仍要去捡地上的尖刀。 好疼,翅膀尖儿在地上划过,羽毛被滚得乱七八糟,白袅顾不上细想,情急中化出原型,三步并作两步,借力扑倒小仆。她使了十成十的劲儿,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七八圈,小仆空荡荡的袖子在空中挥着,白袅的羽毛扑腾了一地。白袅骑在他身上,死死箍着他的脖子不敢放手,小仆一口咬在她的胳膊上,用了狠劲儿的,犬牙刺破了白袅的羽衣,白袅尖叫一声,滚到一旁。 小仆趁机捡到了尖刀,他哆哆嗦嗦握着刀柄,惊恐地看着白袅:“妖怪!你是哪里来的妖怪!” 仲礼在的厢房确实空荡,怎么看都不像有藏人的地方。白袅胳膊上一个血乎乎的牙印,血顺着小臂流到手上,好疼。 小仆害怕得很,整个人都要抖成了筛子,白袅也很怕,她体力不够,就怕这小仆还要扎第二刀,那她和仲礼必然要呜呼一个,仲礼昏迷着,可能是呜呼两个。 白袅正胡思乱想,那边小仆下定了决心似的扑了过来,白袅心一横挡在仲礼床前。 说来也巧,满地都是白袅的羽毛,小仆脚下一滑,直愣愣冲着旁边的红木矮凳去了,“咚”地一声,昏在地上没了动静。 白袅在山里上过狐狸的当,她警惕地离着那小仆远远的,守在仲礼床前,等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敢用脚踢踢他,确定真的没了动静才敢去看仲礼。 仲礼胸口已被鲜血洇透,脸色惨白,白袅伸手去摸他颈子的脉搏,跳得比平日慢,她长舒一口气,还好在跳。 伤口还在出血,白袅把他上衣扒掉,露出刀口,学着之前仲礼给她绑伤腿的样子把他胸口绑好。她边绑边怕仲礼死了,又没什么力气,仲礼的衣服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现场一片狼藉。 白袅专心和活结做着斗争,正打一个蝴蝶结反打一个死扣,总归是把仲礼的伤口绑好了。仲礼脸色惨白躺在床上,白袅看他那个样子又贴在他胸口听了一阵,心脏跳动的声音微弱,但令人心安。 白袅这边安顿好了仲礼才去看地上的小仆,他撞上了红木矮凳四四方方的角,这会儿血流了满地,白袅伸手探他鼻息已经探不到了。这也算条性命,且白袅实在想知道这人是谁。 于是她从一旁取了方巾,扶着这人的肩膀将他翻过身来,这小仆长手长脚,劲儿大,却轻得很,“咚”一声便仰面躺倒在地上。白袅用方巾抹开他脸上的血,惊得向后跳了一下:这不就是付家那个养子! 白袅又去摸他的脉,确实魂魄已经散了。 一个死人,放在屋子里不几日便臭了,雀儿们是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存在的,白袅撸起袖子,把这人拖到后院,又找了个大铁锹,吭哧吭哧埋到后半夜,终于把这人安生送入土,她又折回房间,拿着方巾仔细把地上血迹抹了,才觉得干净。做完这些天已经发白,她变回原型蹲在仲礼胸口,一垂头便睡着了。 说来也怪,第二日过午才有小仆来伺候仲礼吃喝,白袅急得羽毛都要秃了,小仆动作却慢慢吞吞。他摆好食碟,去扶正仲礼,却摸了一手的粘腻,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红尖叫出声,连滚带爬跑了出去:“血!!血啊!!” 白袅被震得险些从房梁掉了下来,她不放心又落在仲礼胸口听了听,却也被惊得皱眉:仅一日仲礼脉搏又微弱了不少,伤口像是不能愈合似的,鲜血又染红了一片。 院中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白袅往门口望去,仲老爷酒气熏天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哭哭啼啼的小仆。 仲老爷眯成缝的眼睛在看到一片红的时候瞪得像个铃铛,他一脚踢翻了小仆:“混账东西!还不快去请王大夫!” 小仆连连点头,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脸便要向外跑,却被仲老爷叫住:“慢着。” 小仆哆哆嗦嗦跪在门外,仲老爷酒像是醒了,他捋了捋胡子,一字一句说道:“不许声张,叫许大夫过来。” 许大夫来时不过一刻,他似乎是走了小门来的,蒙着脸:“仲老爷寻我何事?” 白袅听他声音,发现这人正是前几日的赤脚大夫。 仲老爷背着光站在院中,白袅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道:“我需一颗能续七日性命的丹药。” “怎要得如此急?”许大夫凑过身来,“四日已是大限,七日......” “二十两。”仲老爷抬起眼皮瞥他一眼,“给你两个时辰,我便差人去取。” “得嘞。”许大夫这次答应得利落,抖抖袖子作了个揖,“小人必不会让老爷失望。” 仲老爷背着手站在床前,叹了口气:“唉......” 他俯下身,摸了摸仲礼的脸,又叹了一口气:“我仲家子孙......”他仰起脸,慢慢看向窗外,嘴角却逐渐咧开,“这佛子的身份......到底还是传到了我身上,哈哈哈哈!” 白袅看着仲礼,徒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她等仲老爷离开,便悄悄附在仲礼耳边:“看来没人救你。” 她用爪子踢踢仲礼的耳朵:“仲礼,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吧,等我。” 白袅飞回鹿鸣山,寻山中最老的猴子柴奶奶。少时未成人形前,她曾随着族里的鸟前辈来过此处,为的是参选柴奶奶的徒弟。这柴奶奶据说是半个神仙,山林里有了事情,不论大小,都可以寻她来办。 她已忘了当时为何没有选中,只记得这木屋在山南处第十八棵树附近。 她依着记忆飞到此处,果然有座像是庙一样的木屋。 木屋隐在云烟里,像是知道她来,显了几分。 她叩了叩木门,轻声呼唤:“柴奶奶,我是白袅,有急事想劳烦您。” 木门缓缓打开,是未开灵智的小猴,手里拿个蟠桃,瞪着眼睛好奇地看她。 白袅提起羽衣走进门去,门里别有洞天,入目是一整面珠帘,从房梁垂到地面,左右各是拿蒲扇的小猴,算上刚刚给她开门的,共九只,瞪着个好奇的眼睛看向她。 珠帘后面有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白袅心中有事,不再多看,她知晓帘子后应是柴奶奶了。 白袅跪在地上:“奶奶,我想救一个凡人。” 帘子后的人动了,屋里传来了苍老的声音:“为何?” 白袅想了一下:“他算是我的家人。” “家人?”柴奶奶笑了一声,咳起来。她咳一阵,才继续问她:“人妖殊途,你们怎能算家人?”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白袅额头触地,“奶奶,凡人众多,我只想要他活着。” 里面传来了木鱼的敲击声,白袅腿都有些麻了,里面又道:“你怎知他需要你救?” 白袅仔细想了想,坚定道:“是我想要救他。” 白袅回到山前村时已是后半夜,柴奶奶给了她一支木簪,说是用此木簪扎破手指,再用一根修炼百年的羽毛沾了指尖血,便能护住仲礼心脉。 眼见着仲礼七魂六魄快散尽了,白袅没有多想,折了自己一根修炼了百年的羽毛,又用木簪扎了指尖血,附在仲礼心口,轻轻托着他已然要散了的魂魄。白袅心想,他是她的家人,若是百年修为能换仲礼一条性命,也算是不枉修炼这么多日。再说她继续慢慢修炼就是了,妖多的就是时间,再有一百年,她能修炼出比这更漂亮的羽毛。 羽毛护住仲礼心脉,已散的魂魄渐渐归拢了回来,木簪变得血红,白袅摸他脉象平稳,终于放下心来。她将簪子随手插在头上,托腮看着仲礼:“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山前村一点儿都不好玩,我们一起回山上去吧。” 她想了想,去拉他的手:“村民好可怕,仲老爷好可怕,许大夫好可怕......还有人想要杀你,你快醒过来吧,仲礼。” 她越说声音越小,拉着仲礼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第4章 仲礼醒来 白袅迷迷瞪瞪,感觉手里的温热抽离,有人用手背碰了碰她,轻得像是她的幻觉,声音沙哑:“白袅?” 白袅一激灵,便对上了仲礼的眼睛。 这时已过了月余,白袅见他恍如隔世,鼻子一酸就扑到他身上,开始呜哇大哭。 “莫哭。”仲礼声音很轻,他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白袅抱住他的手,糊了他满手的鼻涕眼泪:“你终于醒了!呜哇!山前村好可怕!” 仲礼没什么力气,他轻轻往回抽了一下:“我知道。” 白袅还在呜哇大哭,仲礼叹口气:“没事,别哭。” 白袅:“呜呜呜呜呜你知道我一个人在这多害怕吗?我也好怕你死了呜哇哇哇,我们走吧仲礼!回山上去!” 白袅只有十四岁,她拉着十五岁的仲礼只想回到山上,可不和这群凡人在这弯弯绕绕。 仲礼笑着咳了几声,轻声道:“你坐好。” 白袅坐直,却还是紧紧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不住抹眼泪:“仲礼......仲礼!” 仲礼还是那个温和的表情:“何事?” “仲礼!”白袅不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叫他。 仲礼手指动了动,垂下眼睛:“男女授受不亲,白袅......” “仲礼!”白袅大叫,“这种时候,你一个小和尚我一只小鸟,讲什么男女!” 仲礼微怔,他看着白袅的手若有所思。白袅爬到床上,把仲礼一步步逼到角落,猛地捧住他的脸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仲礼几年未见过她人形的模样,心里有些异样,和她对视了一会脸慢慢红了,睫毛扑扑簌簌地抖。白袅去解他浸透鲜血的绷带,仲礼闭上了眼睛,耳朵也红透了。 “居然全好了!”白袅在他伤口处戳了戳,又有点得意,“仲礼,这次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话还没说完,门被哐当一声打开,仲老爷手里托着一丸药走了进来,眼里带着点忍不住的笑意,嘴边的胡子在微微地颤,这人走得太快,白袅只来得及从床上爬下来。 两个人看了个对眼,仲老爷惊得抖了三抖,指着她喊道:“你是何人!” 白袅站在床边低着头,内心慌张得很,她正想着如何说,只听身后仲礼说道:“她是我远房表妹。” “表妹?”仲老爷不着痕迹地把药丸收到袖中,捋了捋胡子,“仲礼,你哪里来的表妹?” “出了五服,娘亲在世时曾提过。”仲礼声音稳极了,白袅忍不住偷偷给他递了个“厉害”的眼神,装作之前看到过的小姐样子行了个礼:“仲老爷。” 白袅感觉仲老爷把自己从头到脚看了又看,似是要把她扒了皮看透,她低着头腿都要酸掉,听仲老爷“哼”了一声:“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道知会一声,单独来房里和你见面,真是不知礼数!” 白袅在心里偷偷嘀咕,心想这假和尚可真是装模作样,论起礼数,他可比她逾矩得多。 仲老爷向前走了几步,挥了挥衣袖拂开白袅,盯着仲礼关切地问道:“仲礼,现在可还疼着?” 仲礼早就拢了衣服坐在床上,看不清伤处。仲老爷伸手想看看他的伤,又想到了在一旁的白袅,只能暂且忍着,粗声粗气说道:“出去!” 白袅点点头,退到门外化成原型,在开着的窗边蹲着,看仲老爷粗暴地扒开仲礼的衣服,仲礼垂眸看着仲老爷的手,面上没有表情。 “好了?”仲老爷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刀伤的地方,“全好了?” 他喃喃自语,太阳穴青筋鼓起,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扯了个笑出来:“不愧是我仲家佛子...呵呵...” 白袅看着他的表情感觉冷风从头顶吹过,浑身一凉。仲礼没抬头,只轻轻问了一句:“当年我兄长也是如此吗?” “......什么?”仲老爷似是没有听清,仲礼摇摇头,说了句“无事”。 仲老爷慈爱笑着,拍拍仲礼的肩膀:“好了就好,好了就好,看来我这求来的药也用不到了,哈哈,哈哈,仲礼,你好生歇着。” 白袅看他往外走来,连忙化成人形,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仲老爷。 仲老爷斜她一眼,粗声粗气地问道:“你可有信物?” 白袅点点头,把簪子拿下来胡诌:“这是母亲给我的簪子,说是拿来仲家人便会认得。” 仲老爷接过簪子,木头的,血红色,原以为是什么红木,摸着却是最普通的梧桐。他随手将簪子扔回白袅怀里,问道:“你为何来寻我们?” 白袅想起了前几天听的那个话本子,一抹眼睛哭了起来:“我爹去世得早,我娘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今年立冬,我娘,我娘她!”白袅哽咽起来,继续哭道,“我娘她为了给我采草药落了崖,没几日便去了...呜呜呜...” 白袅弱柳扶风地咳了几声,摸了摸怀里的发簪:“娘去前把这簪子给我,说您仲家是慈悲人家,无路可走可来投奔您...” “我一个弱女子,这才走了三天三夜,从我们桥头村,一路来到山前村。我知道您是明白佛,大善人,这才想着厚着脸皮来您这儿......” 白袅偷偷看了看仲老爷的表情,继续添油加醋:“要是您这儿不方便,那我.......那我去街上乞讨,也绝不误了您的正事!” 仲老爷可是最最要面子,白袅观察他这么多日还是有些了解他的。仲老爷眉头微皱,换了个和蔼的表情虚扶了她一下,说道:“你暂且在府里住下......旁边这院子没人住,下午我吩咐人打扫过,你住进去便是。” “小袅,这世道险恶,祖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祖父年纪大了,记性差......” 他摸了摸白袅的头,感慨道:“当年我还抱过你母亲,你长得很像她,去吧,乖孩子,去和你仲哥叙叙旧。” 白袅应了声,看着仲老爷出了院门才乐不可支地冲进仲礼屋子:“仲老爷怎么这么能胡诌,我就把刚听的话本子编给他听,他怎么就把故事给我圆上了哈哈哈哈哈!” 仲礼像是在出神,白袅在他眼前晃晃,仲礼才回过神来,问她:“师父给你安排在何处?” “隔壁院子,之前我转过,那院子好荒,我们能不能还是住在一起?”白袅坐在他床边,夸张地比划,“还有一口枯井,看着吓人得很。” “不可。”仲礼拒绝她,“若是害怕,我教你清心咒......” 白袅捂住耳朵,佯装听不到:“好了好了,一只鸟就一只鸟。” 晚上院子收拾好,白袅倒也没一只鸟住,仲老爷给了她一个大丫鬟,唤作瑾儿,瑾儿看着和她年纪相仿,喊她“白小姐”。白袅第一次遇到同龄女孩,托着腮好奇问她的经历。 瑾儿说是逃难来了山前村,父母均死在路上,是仲老爷收留她,给她一口饭吃。她提起仲老爷眼睛亮亮的,明白佛挂在嘴上,很是崇拜的样子。 白袅觉得无趣,又是一个被仲老爷蒙蔽的可怜人,瑾儿讲完,问她:“白小姐好生厉害,桥头村和山前村足有百里,你一个人怎么过来的?” 于是白袅又把自己白日里和仲老爷说的又演了一遍,终了两个人抱头痛哭,瑾儿拉着她的手不住说:“小姐之后就有家了。” 白袅看她哭得肝肠寸断,抹了抹挤出来的眼泪有些不忍,但是想想仲礼白日里说过的不要相信旁人,硬生生忍住了解释。 第二日白袅早早起了,看着仲礼院门小厮们端着东西匆匆忙忙,瑾儿看她醒了,忙把手中衣物放下:“小姐,你起了?” “嗯嗯,仲礼那边怎么了?”白袅好奇地往里探头,小厮们拿的都是供奉之物,整齐地摆在仲礼院中。 “佛子历劫醒了,这可是山前村的大事,这醒后第一次法会当然是佛子来办了。不过时间匆忙,只来得及准备了这些。”瑾儿骄傲地指着院中。 这还算匆忙?白袅看着院中越放越多的器具,觉得多少有点夸张,她和仲礼两人在山上时,每日都是粟米、粟米、粟米,可不见有这么多花样。 仲礼房门打开,白袅看过去,只见他着一身金色僧袍,边上滚着暗纹金丝线,披着暗红的大氅,挂着一串玉石佛珠,正推门走出来,整个人像发着光。 白袅有些看呆了,直到仲礼抬眼看她,她才慌忙撇过脸,又凑着小厮来去的身影遮挡细细看了看他,才附在瑾儿耳边说道:“仲礼今儿可真好看。” 瑾儿慌忙捂住嘴:“佛子历劫便有了法号,小姐可不能再直呼佛子俗名了。” “什么俗名?什么法号?”白袅好奇道。 “佛子历劫便是半佛,自然有了法号。”瑾儿小声说道,“小姐也不能一直盯着佛子看,这可是大不敬。” 什么什么大不敬,什么什么法号,白袅只觉得无趣,这可是她的小和尚,她爱喊什么喊什么,轮得到这些外人置喙。 于是她故意冲仲礼挥挥手,喊了句:“仲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