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婚对象太折腾》 第1章 第一章 夏夜,蝉鸣声孜孜不倦地回响着,空气里热得能拧出水 万籁俱寂的小巷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消失在了巷尾。 苏潋来到九楼,敲了敲左边住户的门,里面许久未有回应,她编辑手机信息,发送给了通讯录中的备注名“陆陆”,陆陆是男友陆阳的昵称,高她一届的学长,这间房的男租客,三个月前考编被地税局录取,刚入职就和她提了分手。 地税局就在苏家一公里远的地方,苏潋为免他受到不好的影响,没去单位找他,绕了一大圈到了他的住处,可任她来了十几次敲了又敲,那扇门始终没开过。 “我知道你在,不出来说清楚,我不会走。” 苏潋低头看到信息前的红色惊叹号,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六年的感情,她一手包办的婚礼邀请函都发出去了,就不值一个当面的分手吗?说断就断,一句性格不合就打发了她,叫她怎么甘心? 她抛开体面,一拳拳砸着门:“陆阳,你出来!” 大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条缝,陆阳显出半张脸,厌倦地扫向苏潋:“死缠烂打有劲吗?” 从苏潋敲第一下门,陆阳就从猫眼看到了她,原想把避而不见贯彻到底,但苏潋不依不饶,他不能听之任之,隔墙有耳,被邻居们背地议论事小,如果她采取过激行为,坏了他的名誉事大。 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毕业即失业的废材,悬梁刺股的苦行僧,除了自由一无所长,他是费劲千辛万苦走过独木桥,杀出千军万马重围,地税局办公室储备干部的一员,断不可因小失大,落人口实。 苏潋抽了抽气道:“我们在一起六年了,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秃头的虱子明摆着还要来问,她是太过天真,还是愚不可及? 这个手分的比陆阳预计的难,时至今日才对苏潋多了层新的了解,看似粥粥无能,却执拗得很,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她去撞谁的墙都行,头破血流伤痕累累都无所谓,独不能撞在他这面墙,以后他想踏上花团锦簇的前程,墙面就不能被污渍沾染。 还好意思说六年,六年了不肯和他同居,也不肯去宾馆开房,就连出外旅游都是各住各的,在学校西门的出租房,他按捺不住,动作生硬了点儿,她拿命抵抗,踹到他裆部的那脚,他毕生难忘。 她固守着先婚后性的原则,害他被朋友笑了好几年,舍友孩子都有了,他空有一个能做系花的女朋友,荤都没开。呵,不是不给吗?现在就是送上门想给,他也不收了,然后又庆幸她的不给,多少人因恋情不慎前途尽毁,拜她所赐,倒是省事了。 “六年又如何,有的人临老了死了还要分呢,现代法治社会,你总不能逼我跟你处朋友吧?况且清汤寡水的六年,你损失什么了?何必一副悲痛欲绝样?你好赖受过高等教育,别自轻自贱做些没自尊的事,我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陪你矫情。” 陆阳不胜其烦,说罢就要拉门。 大门即将合上的刹那,苏潋疾速伸进去一只脚:“陆阳,你真要和我分手吗?” “是,我要分手,我要和你分手……我说几百遍你才能听懂?” “你如果像这样说,一遍我就懂了。” 她抹了把眼泪,涨红着脸说。 “分手可以,但钱我得拿回来。” 翌日,苏潋加班加点,整理出了长达二十页的消费记录清单,内容涉及为陆阳买过的衣服鞋帽,付的学费和房租,添置的家电,大小节日礼物,标注了对半分的餐费,一起去玩的机票火车票,还有婚宴的预付款……密密麻麻,凌杂琐碎。 像那些日升日落的日子,被遗忘在时间的更新迭代中,只有在某些特殊时刻才被翻起,又像陆阳轻飘飘一句的漫不经心,却是她精挑细选,构筑和美未来的见证。现在感情没了,那些被强行赋予的意义也没了,回归了最本色的用途,她供养过他,向他讨债的依据。 清单发到了陆阳的邮箱,陆阳很快回了信:“钱比我料想得多,需要时间凑齐,呵呵,不愧是会计,表面功夫一流。” 讽刺意味浓浓,是说她打着纪念感情的幌子收集小票,为提防他做铺垫。 苏潋不客气地怼过去:“心中有粪,视人如粪。” 她收起电脑,无力地倒在了床上,白日的阳光退却,剥去了她强颜欢笑的伪装,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迫得她跑进洗手间呕吐,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大哭。 哭完仍要按部就班地工作,对着数不清的账,私下又找了兼职,奋力把时间填满,不容一点儿空隙给那段下决心要忘却的旧情。 夜里依然难捱,失魂落魄,无处遁形。 入睡艰难,早起也跟着难,她上班迟到三分钟,被主任何布生拿来做反面教材,当着众人的面训了个狗血淋头。 何布生是名校天之骄子,二十八岁就做了财务部总监,真材实料的青年才俊,人也高傲暴戾,在他手下做事,得打着十二分精神,金钱和挨骂齐飞,大家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 两年前,有女同事举报他性骚扰,证据不足不了了之,但扯皮拉锯战没完没了,公司为降低舆论危机,对他做了降级处分,没开掉,也侧面印证了他的能力。 暴君倒霉,大家当然要幸灾乐祸几番,可等他从总监办公室,搬进主任办公室,从跨级管理到直接管理,就都傻脸了,他人是降了职,傲气一依旧式,工作环境仍是水深火热,甚至更糟了,以前偷骂还能在办公区,现在跟打游击有一拼。 坐她对面的陈洁,望了眼何布生的背影,愤愤地对她说道:“苏苏别理狗吠,姓何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性骚扰事件后连降两级,以后怕也难升,心态失衡了,才拿你当出气筒,你都快成模范标兵了,欺负人嘛不是,呸,何布生,布生不升,命中注定。” 有人仗义执言,苏潋感激地笑。 陈洁从格子间的上方探过身:“苏苏,周六有空吗?” 陈洁是苏潋的大学同届校友,同系不同班,在校时关系就很好,后来进了同公司同部门,陈洁做出纳,她做税务会计,常报团取暖,还一起用餐和开会,是苏潋最交心的朋友。 得知她分手后,陈洁忧心她自我封闭,状况愈来愈差,逮到机会就邀约,这条街开了家甜品店,那条路淘到了价格优惠的精品屋,明天偶像新电影上映,后天网红烧烤店一游……但都被她推掉了。 除非牵扯工作逼不得已,否则苏潋不愿行尸走肉的状态示人,被廉价的怜悯环绕,宁远在家躺尸,等着时间这颗神奇的良药起效。 这次还是一样,苏潋歉疚道:“对不起,我不是不想陪你……” 陈洁眨巴着明亮的杏眼笑:“不是陪我,是相亲,跟我哥相个亲怎么样?” 苏潋讶异,陈洁不是独生女吗,哪来的哥?堂表哥倒有一堆,但不管是哪位哥哥,要她现在相亲,她哪有心情? 陈洁喝了口早茶,没给苏潋婉拒的机会,娓娓而谈。 “苏苏,不是我马后炮,你就是在家睡成木乃伊,也挡不住负心人升官发财走花路,一个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家伙,不值得你为他消沉憔悴,你大好的青春,别被一颗歪脖子树遮了目,瞅不见广袤的森林啊,陈奕迅的歌里不都写了,烦恼会解决烦恼,新的刚来到,旧的就忘掉。” “就上周嘛,我们家庭聚餐,我骂了陆人渣几句,被我哥听到你分手了,天天连环夺命催,催我为你们做媒,我才厚着脸皮,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个事的,你一定惊奇他怎么知道你吧?可能我在家里提你的频次太高了,补充说明,其实是表的,叫顺口了,我当亲哥呢。” “我哥是实打实的?高级装甲老兵,后来升至正营级,拿过好多次集体和个人荣誉奖,人品方面国家已经把过关了,前年服役期满转业,被安置到了监察局,进去就是科级待遇,比那个陆世美强了几百倍,但他醉心自主创业,领导好心给办的停薪留职都不要,说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辞职后在镇上开了家超市,还投了餐饮,称得上远近驰名的能人了,不信你可以去庆隆镇打听打听。” “硬件也拿得出手哦,条顺盘靓,腹肌八块,安全感满级。” 苏潋想都没想,就谢绝了陈洁的做媒:“你表哥很好,但我们不合适。” 不提她刚出火坑,还处在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遗症中,单就说她和陈洁表哥,阅历差异太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没想找个家里做买卖的,工薪阶层还是首选。 陈洁吃了秤砣铁了心,矢志不渝地撮合。 “苏苏,路要越走越宽,别局限在小框框里,面都没见呢,怎么就确定不合适呢?你是不是觉得他学历不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会荼毒下一代?其实他高中读书时,成绩名列前茅,常常年级前三呢,他那么早不读书,是因为野性难驯,你别误会哦,现在不野了……哦,他在部队考过军校,读过两年。” “他三十二岁,大你不少,但成熟稳重,能提供情绪价值,见面你就知道了,他不会卖弄虚谈,也不好为人师,不然我能和他玩一起?苏苏,我哥很疼我,难得求我,我不好拒绝,你就当为了我,去见一见,哪怕瞧不上当场走人呢……” 陈洁说着就要双膝跪地。 “苏苏,我愿为你当牛做马,你就去相个亲吧……” 苏潋心软了:“我见还不行吗?” 陈洁笑嘻嘻道:“苏苏,你不会后悔的。” 下班回家的公交车上,苏潋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验证消息为“相亲对象”,头像是硬壳式的坦克盔。 通过后,对方发起了对话:“苏小姐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淮。” 重新认识?说得像以前认识过。 苏潋回消息:“你好。” “周六见面的地点能确定下来?以你方便为主。” “步行街可以吗?” “可以。” “见面的具体时间,我周五晚上才能定下来。” “好,等你消息。” 结束聊天后,苏潋点开了江淮的朋友圈,只有少数几条,最新的一条还是四年前的,一张军装照,江淮穿着迷彩服,形如一棵大白杨,立在装甲车前,利落的短寸,饱满的额头,五官硬朗又清隽,剑眉星目尤为抢眼,使得沉稳中又染着三分促狭的孩子气,皮肤稍黑,更衬得那双眸子灿若星河。 人很精神,算帅的,但不是苏潋心仪的款。 第2章 第二章 N市步行街“初·见”花店,苏潋兼职做花艺师的地方。 从大二起,苏潋就在这家花店做工了,她勤勉细心,耐苦耐劳,长得好,现成的**模特,三年前毕业时,她拿到了本市建筑龙头企业,宏源建筑有限公司的offer,不然老板蓉姐都舍不得放人。 现在蓉姐怀孕大月份,苏潋又急需消磨时间,双方一拍即合,她就来了。 苏潋从装有保鲜剂的花箱内,拿了些剩花儿打样,花店晚七点关门,快到点儿时,她打好了最后一束,六只紫色的洋桔梗和粉色玫瑰,搭配着一朵白色绣球,纯洁爱情的象征,正好能做一周后七夕节的花样。 把花儿放在花架上,她的余光瞥到有人打开了店门:“先生您好,本店要打烊了,请您改日……” 苏潋看清来人,吞掉了后面的话,又是那位中年男客人。 前些天蓉姐产检没来店里,留她一个人看店,忙碌一天后,下班前例行过了遍监控查漏补缺,没发现漏单,却在视频快结束时,看到了惊人一幕,一位男客人趁着人多纷乱,鬼鬼祟祟地将手机伸到了旁边的女顾客裙下。 那位女顾客是位中学生,约莫只有十三四岁,买花是为了去医院探望生病的班主任,精致包装的康乃馨不便宜,小姑娘掏干了零花钱,也没能凑够买花的费用。苏潋看她乖巧懂事,自掏腰包补齐了钱,小姑娘感激涕零,笑着喊她美女姐姐,还留了手机号,说家里是开花甲店的,哪天苏潋想吃花甲了,请她吃个饱。 没想到她们言笑晏晏时,有人在背后做着见不得光的勾当。 苏潋自认不是勇敢的人,从不强出头,父母都是敦厚的老实人,灌输给她的,是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平凡人的容错率低,不能太出格,他们承担不起事情发酵的后果,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心理上。 但这次的被拍者是个孩子,她无法坐视不管,何况还不确定那人是不是惯犯,有没有更多的受害者,因而联系到了小姑娘,告知其父母前因后果,建议他们报警,后来又将保存的视频,交给了前来取证的民警。 处罚结果很快出来,苏潋半喜半忧,喜的是男人是初犯,虚晃了一枪,没拍到照片,忧的是男人只被口头警告,草草了事,没起到真正的威慑,那段视频不知被谁传上了网,反令对方感到颜面受损,缠上了她。 没几天,中年男就又出现在了花店,专挑她一个人在的时候,踩着下班的点来买花儿,挑挑拣拣,拣完又换,每次都要把所有种类和花色换上百遍,一束花买下来要两三个小时。她饿得饥肠辘辘不说,赶不上回家的末班车,得花上几十块打车钱,活还白干,到家往往已是十一二点,严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效率,简直恶性循环。 中年男走向花架旁的懒人沙发,坐下后翘起了二郎腿,细缝般的眼睛似眯非眯,看苏潋时微微抬高着下巴,透着显明的傲慢,皮笑肉不笑:“你不老实,总想早退,我爱管闲事,就替那个冤大头老板监工吧。” 苏潋沉了沉气:“您买什么花?” “全要,给我六六组合,花色不同,根长亦不同,长的三十厘米,其余各节依次短上一厘米。” 这种要求是想变相磨死她,苏潋可以肯定,等她按照要求,把他要的花摆上桌,他马上会换别的要求,最短的根长还有二十多厘米,为的就是要她接着剪。 此前她忍气吞声,是考虑对方刁难她,无非是出口恶气,手段不痛不痒,即使大动干戈把人交给民警,隔几天又得放回,她还不能和他吵,不光是图和气生财,是吵不出个结果,让不明群众望而却步,给花店添加不必要的纷扰,蓉姐待产关键期,被卷进来更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她选了忍者神功,等公司那边忙起来了,她做不了太久,再难也就几天的事,奈何她想息事宁人,人却得寸进尺。 忍没了意义,就不用忍了,苏潋放下包装纸:“先生,我做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中年男出言不逊:“是做不了还是不肯做?一个出来卖的,还跟客户横上了?” 苏潋不卑不亢:“都是打工人,如果拿工资就是出来卖的,您也不例外。” “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现在是你卖我,我让你做,你就得做。” “买卖双方自愿,我有权拒绝。” “你有权拒绝,我就有权认为受到歧视讨个说法,慢慢等了。” 苏潋从柜台拿起钥匙:“您可以等,本店所有财物由监控为证,您要负责的。” 中年男跳进来,咄咄逼人:“诬陷老子是小偷?道歉,给老子道歉!” “一直是您胡搅蛮缠,该道歉的是您。” 苏潋拉开挡板,走出柜台。 “反了你,要么给老子包花,要么给老子道歉,你他妈……” 中年男上前欲拉扯苏潋,忽然哀嚎一声,被门口闪过来的身影,扣住肩膀从柜台拖了出去,又骤然扔到了门口,油光铮亮的皮鞋撞向玻璃门的金属边框,荡起清脆的余音。 一个高大笔挺的背影,将苏潋和地上狼狈的中年男隔开,她的注意力全在和中年男的周旋上,竟不知何时进了人。 背影的主人镇定自若,声音极富磁性:“借用下洗手间。” 他轻松地将中年男从地上拎了起来,似如拎起一只小鸡,在后者吱哇乱叫声中,往里面拖去。 苏潋见状,有些不知所措,按说人帮了她,她应该感谢才对,可如果事情闹到不可收场,也会连累他的,要去阻止吗? 不过好在一分钟不到,两人就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中年男走在前面,此前的嚣张气焰,犹如不堪一击的烟雾消散不见,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惶恐。在他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男生,身穿军绿色短袖,内搭着一条黑色T恤,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下面是条灰色的运动长裤,脚上的运动鞋也是军绿色的,袖子微微卷起,小臂瘦削锐利,不似健身房出来的成果。 不等苏潋询问,中年男对她鞠了一躬,哀怜乞求:“是我做错事了,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 站在斜后方的男人道:“还有呢?” 说来也怪,男人的声音不高也不冷,更贴近男中音的醇厚,但吐出的每个字,都像一颗小而硬的石子,落在石板面上,掷地有声,不恶而严。 中年男唯唯诺诺道:“我如果再来打搅您,就不得好死。” 男人问苏潋:“你想怎么处置?” 他把人逼过来跟她道歉,不是已经做了选择?人吓破胆了,多半不会再惹是生非,就不给基层民警们添活了吧。 苏潋和他不谋而合,不追究了:“放他走吧。” 中年男如临大赦,一溜烟地跑出。 花店内恢复了平日的安静,白色的水晶灯被五颜六色的花儿染成了浮翠流丹,斑斓地映在两人身上,她和男客人的争吵声不大,他没可能是刚巧循声进来的路人,那一定是来买花的客人了。 苏潋回过神,指着花架上的样品问:“你喜欢哪款?我送你吧。” 男人注视着她道:“第一次见,你要送我花儿?” 苏潋寻出话中歧义:“你来店里,不是要买花儿送人吗?” 男人伸来一张大手:“我是来相亲的,江淮。” 他居然就是江淮,昨晚她跟江淮约好七点半在附近咖啡馆见的,但被中年男一搅和,误了点儿,江淮穿着便装,比照片里黑了一个度,她一时没认出来,闹了乌龙。 考虑到江淮大老远跑来,还为她解了围,苏潋诚心相邀:“我请你吃个饭吧。” 江淮爽声道:“行啊,我正饿呢。” 苏潋时间不多,不然赶不上车:“简餐行吗?” “能填饱肚子就行。” 苏潋快速查了遍门窗,确认无误后锁上门,和江淮穿过马路,到了对面的家常菜馆,点了两荤两素和一份汤,一大盘米饭。 等餐时,她思虑再三,没兜圈子,开门见山告之,他们不合适,请他别为难陈洁了。 江淮处惊不乱:“吃完饭再说。” 都说三岁一代沟,江淮大了她七岁,隔着两条多沟,两人尝试了几次,都没找到共同话题,她没有发展的意愿,对他的过往兴致缺缺,江淮大概从陈洁那儿,得知她刚结束了一段不愉快的恋情,被耳提面命后,交际技能施展不开,以致聊来聊去,只聊了她那些花儿的保鲜秘笈。 说到鲜花儿,苏潋的话不觉多了起来:“其实最好的保鲜秘笈是肥沃的土地和水源,但花有花期,不是每朵花儿都有运气长在花田里的,要看到大片的花海,只能去植物园了。” 江淮不以为然:“N市植物园?那里的花田远称不上海吧,只有十几亩。” 十几亩还不是海?苏潋错愕,能拥有十亩花田的植物园,放眼全省也没有几家,江淮当兵当久了,不知农田“疾苦”。 江淮许是饿极了,饭菜上齐后,苏潋刚吃了小半,他已经风卷残云一扫而光,苏潋惊呆,类似的场面,只在西游记里见过,但还是礼貌地问,要不要再加一份。 江淮拍拍肚子:“饱了。” “店里闷,你可以先回去。” “你呢?住得远吗?” “实验小学旁边的小区,不远。” “怎么回去?” “坐公交。” “到家门口?” “下车走十几分钟就到。” “我送你回家吧。” 苏潋推辞:“那条小路我从小走到大,很安全的,而且你送完我又要折回,太晚了。” 江淮不置可否,在她买单的空档,把车开到了店门口。 苏潋盛情难却:“谢谢表哥。” “你就别叫表哥了,陈洁都不这么叫,叫名字吧,再不然叫哥。” 街上车流如织,苏潋乘坐着江淮的黑色轿车,奔向忽明忽暗的远方,车内空调风微凉,舒缓的音乐轻轻流淌着,抚慰着她疲惫的身体。 江淮瞟了眼苏潋,她的小脑袋正东摇西晃:“眯一会儿吧,到了实小叫你。” 荡荡悠悠中,苏潋缓缓闭上了眼。 被江淮摇着手臂唤醒时,苏潋机械地道了句谢,晕头晕脑地开门下车,脚刚挨地,又即刻清醒,这哪儿是她闭着眼睛就能摸到家的小区?这是被暗夜吞没的郊区,橙黄稻田包围的野地,空旷悠远,冷静孤寂,不见一个人影,不见半点烟火,唯有天边外的星星点点,幽灵般眨着眼睛,偷窥着世间。 苏家住在市区和某下辖区的交界,距花店二十多公里,开过去只有半小时,路况并不复杂,江淮又是老司机,她才会放心睡过去,哪知还是出了岔子。 苏潋缩回车内:“错了,这不是回我家的路。” 江淮解开安全带,熄了火:“先不回家,下去玩玩。” 婚后小剧场: 苏潋: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人吓成那样? 江淮:就说了两句话。 苏潋:什么话? 江淮:我最清楚打人哪里疼得要命又造不成外伤,而且绝对一击必中。 苏潋:第二句呢? 江淮:动我老婆,见一次打一次。 苏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车内最后一抹光没了,苏潋默默看着江淮那条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被无尽的黑侵染,因陈洁而卸下的戒备,悄默默占据了心房,屋漏偏逢连夜雨,此刻微弱的电量耗光,关机的声音如一种绝望的警示,断了最后的希望。 人孤单无助时,会示好扮弱,渴望激起对方的人性光辉。 苏潋拿出影后的信念感,对着江淮笑:“哥,回家晚了,我爸会担心的,他身体不好……您也受累,快回去休息吧。” “你快点儿下来,速战速决,就能早点回家。” 江淮走下车,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兴奋地吹起了口哨歌,旋律很耳熟,是一首军歌。 心像漏了几拍,苏潋慌得六神无主,不知该呆在黑匣子的铜墙铁壁内,还是走向幽深的远方。 江淮看她迟迟不下车,走去拉开了副驾驶那边的车门:“不是说想早点回家?” “可是为什么……非要下车?” “带你看风景,很美的风景。” 他脑子还好吗,哪有夜里看风景的?苏潋心里的怨言烧成一锅热水,蹭蹭地沸腾着,但没敢表现出来,更不想闹太僵,这对她没什么好处。 她仍是柔柔的语气:“太晚了吧,风景可以改到别的时候看吗?” “我带你看的这片风景,晚上有晚上的好,你是怕黑吗?有我呢。” 黑跟他比起来,就没那么怕了,苏潋咬了咬唇:“可我都没说要看……” “是我先斩后奏擅自做了主,那不是因为你睡着了嘛。” 江淮嘴角勾起笑。 “你能上我的车,还能睡着,就是没拿我当坏人吧?何不多信一会儿?换句话说,如果我不可信,你下不下车,会有区别吗?” 狭长昏暗的田间小路,蛙声阵阵,不绝于耳。 苏潋和江淮并行走着,她走走停停,偶尔回头看看,在平坦的泊油路上,深一脚浅一脚,与之相反,江淮目不斜视,大步流星,目标地很明确的样子,还打趣她,既来之,则安之。 曲曲弯弯走过几条小路,两人来到一个山坡,山坡上杂草丛生,绿意盎然,在星空的映照下,汇成了一片浩瀚的碧绿海洋。 江淮朝苏潋靠了靠:“手给我。” 苏潋迟疑的片刻,垂落的手就被江淮拉住,带她趟过葱绿的野草,一步一步地往山坡上爬,她脑子仍是懵懵的,但心底的恐惧,在那只手的紧致围裹下,如沙漏里的沙,缓缓减少着。 依托江淮出众的体魄和耐力,他们离坡顶越来越近,苏潋的体力慢慢耗尽,步子开始踉跄,而后体力不支地倒向了一个坚硬的怀抱,想避忌,但心有余力不足,抚在江淮的胸口,像触摸着滚烫的烙铁。 江淮前面脱下了外面的绿色短袖,只留着黑色T恤,被汗水浸透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着厚实的臂膀轮廓,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如擂鼓强劲地“咚咚”不息,身上独有的野性,混着草木的清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苏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我走不动了。” 她打小就不是好动分子,学生时代体能测验成绩稀烂,常在及格线徘徊,报的兴趣班多是偏静的美术、书法和手工等,要她在上完班,再腰不疼气不喘地超负荷爬坡,除非奇迹发生。 江淮握着苏潋的肘部,把她撑了起来:“一步之遥,坚持一下。” 苏潋煞白的脸色隐在星光下:“我腿脚发软,使不上劲……我体力很差。” 江淮循循善诱:“这个山坡的垂直高度近二百米,大白天很多人爬上去都要一个多钟头,你用时四十分钟,由此可见不是体力不好,再试一下,或许就突破自我了。” 苏潋对挑战自我没那么大执念,对各类极限运动远而避之,即便要保持身材,优先考虑的也是温和的瑜伽类,累个半死没有任何攻略的徒步攀爬,对她这种去超市购物都要列详单的人来说,是个折磨。 她很有自知之明:“你上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这就难办了,坡的另一面离停车的地方更近,你卡在这个地方,短时间又不能走回去……加一顿饭,抱你上去!” 抱她上去?那怎么行,苏潋忙摇头:“要么我等等再走。” “苏小姐,这不是商量,再等下去你就不用回家了。” “那……我再试试吧。” 在江淮的另类鼓动下,苏潋跨越了极限,登上了那个山坡,看到了山坡另一面的风景,漫山遍野的野花,争奇斗艳,恣意怒放,与点点繁星相交辉映,徜徉其间,花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一个小山坡,两处泾渭分明的好风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玄妙绝伦,但苏潋很难沉下心欣赏,景色美则美矣,时间地点人物很诡异啊,晚上九十点,黑灯瞎火,荒郊野外,一只手能掐死她的男人…… 这一刻,她深深共鸣了把好龙的叶公。 江淮对苏潋翻涌的思想斗争浑然不知,站在山坡最高处,挺直着背,在星辰闪耀下,铿锵有力道:“苏潋,今天对你来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我来说不是,有些话我憋在心里不是一两天了,不说出来,你就是拒了我,我明天或是明天的明天,还是会来找你。” 话已至此,苏潋不好再推却:“你说吧。” “六年前我回家探亲,去过你们学校,那时我第一次见你,就想娶你做老婆了,今天再次见你,我还是一样的想法想……我想跟你好。” 苏潋面红耳赤,六年前她大二,才十九岁,哪能给人做老婆?幸好天光昏淡,不然她很难坐下去,而且他说的初见,她的记忆被时间稀释得惝恍迷离,已模糊不清。 江淮还在继续。 “我想过再去找你的,但队里有紧急任务,就结了假走了,等任务结束想联系你,陈洁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感情稳定,我以为再没机会了,可还是遇上了,不管是不是你认为的缘分,对我来说是。” “我给你撂个底,家庭方面,我爸妈都是高中教师,有退休金,我爸闲不住,被镇中学返聘,还做他的副校长,不是大富之家,但家境尚可,起码从小到大,别人有的,我没短过。” “为人方面,我这人爱折腾,过得糙,除此之外没大毛病,感情谈过一个,结束的很干净。事业方面,不是公家人,没有铁饭碗,在镇上开了家超市,我妈和几个表亲在里面帮衬着,盈利凑合,吃喝用度不成问题,刚经过的那片稻田,我准备包了做农场,还有这块野山坡,在走手续,你不是喜欢花儿嘛,以后我给你种。” “我手里有些积蓄,车子是新买的,以前没想在市里住,房子就没买,但房钱是有的,身体方面,每年都做全面体检,状况良好……” “我明白以你目前的情况,谨慎为上,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将来走出来了,也往我这儿看看,我认识你以后,没想过第二个女人,半年,最多半年,你跟我处处,到时候你还是不想跟我好,我不缠你。” 不是那身不同寻常意义的军装,他不会忍到她分手,才开诚布公地摊牌。 一口气把半辈子的话都讲完了,江淮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噜喝了个精光,然后一个跨步,到了苏潋面前,仿如一根门柱,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苏潋,你愿意跟我处吗?” 苏潋呆呆地站着,细长的睫毛在眼部投下淡淡的虚影,像陷入了迷思,江淮直来直去,风狂雨横,和她想象中拘泥成规的军人有不小出入,她想回绝,可此时此景,即使没有聪慧到见经识经,但也没到全无脑子看不清局势,他黑着一张脸,声音里全是期盼,她说出“不”字,惹得他恼火怎么办? 在一个求偶欲爆棚的成年男性前点火,能全身而退吗? 她词不达意道:“半年……就行吗?” “你要想考验一两年,我也能等。” “不,不用一两年。” “你这么信我?” 苏潋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惆怅:“我想回家了。” 江淮将苏潋送到了小区门口,跟她挥手作别,令他意外的是她迟迟没有进去,还柔声细语地让他先走,路上慢点开车,他受宠若惊,车开出了几百米,还通过后视镜,看到苏潋目送着他的身影。 他前半生追姑娘没这么顺过,虽然也没怎么追过,但一晚上剧情陡然急转,还是难以置信,继而喟叹,女人果然是感性动物,花前月下,几句肺腑之言就能同情心泛滥,她心这么软,放在外面实在险,还是早些娶回来的好。 江淮欢喜得一夜没合眼,脑子里全是苏潋的叠影,二十五岁的,十九岁的。 早上,在去往四川S城的火车上,他斟字酌句地给苏潋问好,欲约她下次见面,消息发过去,却被拒收了。 卧槽,被拉黑了!江淮长叹:“奇耻大辱啊,拿我当流氓了。” 陈洁:脑子秀逗了?带一个姑娘大半夜去鸟不拉屎的野地,多亏苏苏手机没电了,有电你就是动机不纯的犯罪分子。 江淮:图谋属实,不轨没有,犯罪更不可能,咱是有信仰的。 不过那一天他圆满了,动心的一处风光,一个姑娘,一起闯进了他的心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苏家老屋,一套二居室,面积不大,东西满满当当,但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苏潋在抽油烟机轰鸣的厨房内,娴熟利索地炒着菜,蒜蓉菠菜,番茄牛腩,清蒸鱼,水煮虾,还有一个萝卜汤,和香喷喷的鸡蛋挂面一起送上桌时,苏林海从外面散步回来。 他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气色红润,眉宇间还有着当年的儒雅不凡,手往身后一背,心虚道:“今天下班这么早?” “是您回得晚,准备吃饭吧。” 苏潋“嗖”一下闪到苏林海的背后,将他手里黑色的塑料袋抢了过来,撑开一看,里面装着两瓶小白干。 苏林海有中度脂肪肝,同时伴有较重的三高,苏潋在他的饮食方面,严格执行着医嘱,因为太过冷酷绝情,被曾是历史教授的爸爸,赠个外号“苏酷吏”,苏潋不以为意,反称发音别有一番风味。 她撇撇嘴:“人赃并获,没收了。” 苏林海看看桌上的饭菜,哼了下鼻子:“我多少年没沾酒了,呵呵,还不给我吃红烧肉,都往耄耋之年奔了,还有多少好日子,人活着不就图个有滋有味,都没滋没味了,还有什么意思?活受罪。” 苏潋不动声色:“不活着,不但今天吃不到红烧肉,以后也吃不到红烧肉。” 苏林海坐在桌前,嚼了口长寿面:“我在老广场美食街看到陆阳了,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苏潋将剥好的虾递过去:“怎么了? “你俩不是要结婚吗?我总得问问,不然两家规矩差太多,面上不好看,谁知我刚提这事,他就有点挂相,竟然还说不结婚了,不结的原因让我来问你,我请他回家里吃饭,他都没应声……我都这把年纪了,死之前看不了你嫁人,到了下面也不安生……” 苏潋无情揭穿:“不安生是怎样?大闹阎罗殿吗?好家伙,拿命催婚,无所不用其极。” 苏林海苦口婆心:“爸爸不是催你嫁,想养你一辈子呢,天不遂人愿啊,如果知冷知热的爸妈在,如果有同心协力的兄弟姐妹,哪怕世上有这么一个在呢,你嫁不嫁都不要紧,朋友再好,替不了家人,以后过年过节,别人家热热闹闹,你都要孤零零一个人吗?是爸爸不好,委屈了你妈,也委屈了你……” 苏潋家庭情况特殊,爸爸是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有过婚史,离异很多年才又跟相差近二十岁的苏妈妈相识,第二次走进婚姻,年逾半百有的苏潋,苏潋七岁时,在化工厂上夜班的妈妈,在一场生产事故中丧生,自此她成了没妈的孩子,和爸爸相依为命。 妈妈去世后,外公外婆都还在世时,两家还有些来往,随着二老离世,爸爸病情加重,两舅舅避之如瘟疫,就断亲了,爸爸这边,爷爷奶奶早没了,上面有两个姐姐,但她和姑姑家孩子差了一代人,交集基本为零,关系淡到忽略不计。 别人是一个家庭六个钱包,没了苏林海,苏潋就是名副其实的孤儿了。 日子总是要过的,事情多如牛毛,苏潋没有富余的精力伤春悲秋,再说那是以后的事,爸爸养她这么大,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巴里怕化了,对她的爱只多不少,比之杞人忧天惶惶不可终日,她想的更多的是近在眼前的棘手困难,比如过会儿,她那嗜甜如命的爸爸要吹生日蜡烛,又不能吃蛋糕,会不会发脾气? 只有把现在过稳了,把基础打好,才不会为明天而担忧。 苏潋莞尔一笑:“加加油,活个长命百岁,不就好了嘛。” “油嘴滑舌,以前多少人追你啊,媒人把家里的门槛都踩破了,就咱家这条件,还有我这个拖油瓶,都没拦下人家的脚,说明大多数家庭还是图个人,别人图你,你图陆阳,能让你众里挑一的,总有超群出众之处吧?挑了就得认真对待,别耍小性子……” 她是图过陆阳,图他温柔细腻,笑起来如沐春风,眼里装着她,可他现在对她隐藏了温柔,也不笑了,眼里有了别的东西,她不会再去找他了,但这些她不能告诉老苏,至少今天不能,七十五岁大寿,他都没笑过呢。 苏潋将筷子递回到苏林海手里:“爸爸,生日快乐。” 一时半会,人是嫁不了了,苏潋只想爸爸健康长寿,能多陪着她,然而到了爸爸复查的日子,她却犯了难,财税新政上线的档口,请事假被批的概率极低,被批评的概率极高,但她走投无路,还是硬着头皮递了假条。 果不其然,何布生将假条扔回给她,脸臭得能闻出味,冷箭般的目光,从眼镜上方射出来,大家都连轴转了,她还想请三天假,她痴了还是他疯了?恰逢助理又搞错了一份重要的文件,何布生愤怒值直线飙升,苏潋撞了枪口进退两难,被逮着一顿好骂。 无功而返,苏潋郁闷坏了,假请不到,爸爸的病又不能耽搁,她只能想别的办法,工作之余便扒拉起了各家医院肝胆科的专家资料,想找个颇具权威还能周末挂号的,好不容易找了对得上的,一查人家受邀去异地坐诊了。 一天被挫了两回,苏潋进家门时气压很低,迎面又看到江淮,一低到爆,拉黑江淮后,他们快一个月没联系了,苏潋单方面认为这页已经翻过。 她警觉地问:“你来我家干嘛?” 江淮一贯的从容不迫,眉头舒展:“诚意相邀,却之不恭。” 苏林海拿着象棋棋盘从里屋走出,眼睛笑成一条线:“我和小江不打不相识,他人虽年轻,技法精妙,道行比老师傅都深。” 家贼难防,苏潋对苏林海努努嘴:“想下棋去公园,或是棋牌室,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小江当过兵,一身正气,正派得很,你大衣柜的拉门还是他修好的,他木工做得一级棒……” 苏潋气结,来家里就算了,还进她的房间:“要你多管!” “这孩子吃枪药了,火气那么大呢?” 苏林海给江淮泡了杯茶,摆好棋盘,招呼他安心坐下。 “她很少失礼,可能是工作不顺心,你别介意。” 江淮付之一笑:“挺可爱的。” 两人对棋言欢,切磋着棋艺,似一对情谊甚笃的忘年交,苏林海年少时也有过从军梦,因身体不达标未能如愿,属人生一大憾事,听江淮如数家珍地讲着训练场的点滴,普及着各类军械,苏林海热泪盈眶,好像也跟着当了一回兵。 苏林海意犹未尽,相见恨晚,拍着江淮的肩道:“今晚在家吃饭,边吃边聊。” “无功不受禄,我去帮帮忙。” 江淮进了厨房,苏潋正切菜,他站在苏潋身后。 “你累一天了,我来烧。” 苏潋头也不抬,淡漠说道:“你又不缺女朋友,何必呢?” “找女朋友不是饥不择食,能吃饱就行,找不到心里的想的,可不就是缺?” 江淮想起相亲那晚的事。 “心眼还不少,挺能演嘛。” 一个文弱娴静,人畜无害的女孩,分别时对他行注目礼,把他感动的稀里哗啦,等他回过劲才弄明白,她之所以不进去,是根本不住那儿,报了个假地址,防着他认门。 苏潋自感无可厚非:“我是自保。” 此话有理,女生出门在外,懂得自保至关重要,他不计较,若不是第二天要出远门,他不会急不可耐,大半夜把人往野地里拉,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强,他不想重蹈六年前的覆辙了……但把人吓着是事实,他有错在先。 江淮将剥好的蒜头放到苏潋手边:“我改,以后不吓你了,也不让别人吓你。” 苏潋仰起头:“那你能别再来我家吗?” 江淮幽叹:“我现在是苏老的棋友,不可言而无信。” 一连几天,江淮大包小包地往苏家买东西,被苏林海说了几次罢了手,又盯上了热水器和窗户,说一个线路老化,一个没装防盗窗,都存在安全隐患,帮着做了全面修整。 家里没了发挥,他就跟着苏林海晨练打太极,逛军事博物馆,买了成堆的军事模型,苏林海乐得像拿到玩具的小孩子,天黑了一老一少就在体育场散步,苏林海激情澎湃,为江淮呐喊助威,他正和一个一身肌肉块的体育生比赛拉单杠,领先对方几十圈…… 有了江淮的陪伴,苏林海每日喜眉笑目,犹如返老还童。 苏潋替爸爸送江淮回去,路灯下,两道婆娑的影子像两条长长的小舟,荡在月光汇集的河水中。 她向江淮坦白道:“以后别来了,我不会和你好,你时间宝贵,别白白费了。” 江淮直言不讳:“我输哪儿了?” 人的审美一旦形成,很难更改,没必要说那么直白吧?苏潋讪讪:“就像有人不吃辣,有人不吃酸……” “不吃也得吃,酸甜苦辣才是人生。” “我想找我爸爸那样的。” “苏老想成为我这样的。” “我是指气质,而且……我想找年纪相仿的。” 这就是死结了,气质是多方面综合的结晶,难有脱胎换骨的巨变,年纪更由不得他,爹妈给的:“懂了,你没看上我。” 这天以后,苏潋真以为不会再见到江淮了,为此还被苏林海不满地指责,莫名其妙对小江甩脸子耍脾气,看吧,人家不来了,他又没朋友了,因此几天后看到江淮站在她家客厅,给她要苏林海的病历本,苏潋愣了又愣。 江淮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酒楼的肉源出了点儿问题,我才没来,新项目还没启动,好好上你的班,人交给我了。” 苏潋剥着小葱的手悬在了半空,本想问他怎么会知道,但想他都和爸爸混这么熟了,又有个陈洁通风报信,家里的事大概什么都瞒不住,可怎么能让他替她尽孝呢?她不想欠他。 “你不能去。” “你去不了,我不能去,就这么拖着,拖到你请到假,还是你辞职?你拖得起,苏老呢?你不用有心里负担,我承认最初接近叔叔是想要曲线救国,但跟他熟识后,就不这么想了,他拿我当朋友,我总不能算计她女儿,我冲你,更冲他。” 江淮敛起笑,一本正经道。 “还是那句话,我是惦记你,但不是土匪,不偷不抢,你要回心转意,我举双手双脚欢迎,你要去意已决,我以后就是你爸一个小老弟,你管我喊三叔,我喊你大侄女,你我是两辈人,我不会那么没品,总成了吧?” 苏潋抓了把小米辣掺着葱花蒜末下锅,热油烧得滋滋作响,她操着锅铲,翻炒着嫩绿的蔬菜,周围的空气被熏得又香又辣,迷进她的眼睛,呛得她直咳。 婚后小剧场 江淮:不就喜欢小白脸吗? 苏潋:知道还赖上来? 江淮:我也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江淮调出时间,带苏林海到医院去做检查,医生开了几十种化验项目,想着苏林海年事已高,来来回回往医院跑吃不消,他找人说了说情,让医生酌情给开了住院单。 孰料进来容易出去难,那些化验结果出来后,均证实苏林海身体指标多处异常,还查出了胃底静脉曲张破裂,大出血的话随时有生命危险,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恶化呢?他和医生问了几遍,苏林海才吐露实情,便血足月有余了,因不想影响苏潋工作,就没说实话,兀自悄咪咪买了药吃。 慈眉善目的医生都没忍住,呵斥苏林海荒唐,不好好养病才是最坏的影响,江淮起初没打算跟苏潋说,免得她工作分神,但苏林海病症持续加重不见好转,医生需要做支架分流手术止血,就得请苏潋来签字了。 苏潋是加班途中过来的,看了手术须知,当下虽平静无波,字签得工整隽秀,但看到被打了麻醉的爸爸,被推进肃静庄重的手术室,还是没能忍住,躲进消防通道的角落,小声啜泣。 江淮走过来,插科打诨地逗她:“又不是天塌了,多大点事?就是塌了,还有比你高的人顶着呢,我有个朋友是懂相面的,说苏老福大命大,是能活到一百五十岁的万中无一的长寿相。” 苏潋的眼泪夺眶而出:“如果爸爸抗不过去,我就没亲人了。” “首先,支架分流手术成功率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现在又有身经百战的专家亲自操刀,成功率多加两成,所以不存在抗不过去,其次,你怎么会没有亲人呢?你现在有爸爸,以后会有老公,孩子,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这还不算公公婆婆,大姑子小姑子,大伯哥小叔子……你的家人只会越来越多,不说远的,现在不是有人急急巴巴地想做你的亲人?是你不想要,如果想要,我随时能给你做二叔,将来给你出嫁妆的亲二叔……” 苏潋破涕为笑:“你要备份厚礼才行,我贪财的。” 天光乍泄时,手术室的灯暗了。 一场手术做了四个半小时,苏林海术后各项指征平稳,被送进了普通病房。 苏潋悬着的心落了地,迫不及待地催着江淮快回去补觉,江淮几天没怎么睡,困乏至极,而苏潋医院公司两头跑,精神还备受煎熬,身体素质远不如他,一双露水般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再加上晚上聘不到护工,苏林海肝腹水还用了导尿管……全交给苏潋,由得她焦头烂额了。 他和苏潋商议,还是他来守,苏潋如果过意不去,就给他点儿劳务费,当是雇他的,苏潋知道他不为钱,可眼下没其他优选,只能点了头。 江淮悉心照料着苏林海,喂饭喂水,背着他上洗手间,上上下下做检查,在苏林海烦躁时,拿来棋盘为他解闷,从入院陪到出院,再陪到家里,做术后护理。苏潋不好让他再住宾馆,把客厅腾出来,买了张折叠床,江淮人高马大,睡上去四肢悬在外面,侧个身折叠床吱吱哇哇地响,扰得大家都睡不好,他又睡惯了硬板床,索性两块泡沫垫对一起,打起了地铺。 周五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傍晚雨过天晴,天边挂了道绚烂的彩虹。 苏潋破天荒下了个早班,甩去宝蓝色小碎花伞上残留的水渍,折叠起来放进伞套,轻手轻脚地开锁进门,苏林海和江淮一屋一客厅,一床一地铺,睡得香甜。 江淮像是站岗的哨兵,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察觉,揉了把眼睛道:“你爸一个午觉到现在还没醒,吃的药里有安眠成分,医生说属正常现象。” 苏潋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一套运动服,一套西服西裤,放到沙发扶手上:“这是你的工钱,衣服送你的,你试试看合不合适,合适我给你洗洗晒晒,不合适我去和商家调换。” 江淮穿衣不拘小节,出门就带了一套替换的外衣,天干物燥的,洗洗晾在阳台,一夜就能风干,一条灰色长裤已被洗得发了白。 信封鼓鼓囊囊,少说也有几千块,他意味不明地笑:“你工资很高吧?” 苏潋去了厨房:“高不高也得给,是你应得的。” 她出手阔绰,跟他说话却冰凉凉的,有着刻意的疏远,江淮明白其中含义,但还是去试衣服了,并很快给了反馈。 “码子小了,运动服马马虎虎,西服穿不了,勒得紧。” 不会吧?他目测身高一八五,她买的是一九五的呢,苏潋从冰箱拿出冷冻的牛肉,放入密封的食品袋中,浸泡在冷水中解冻,对客厅的江淮道:“西服就得要正码,大了就不修身了,你给我看看。” “不用看了吧?” “看了才好调。” 苏潋将装着牛肉的水盆放在水槽内,转身去客厅,和进来的江淮撞了个满怀,江淮没穿上衣,光着膀子站在她面前,宽肩窄腰,流畅匀称的肌理,线条分明的腹部,一览无余地跌进了她的眼中,苏潋的目光顺着江淮的小麦色的手臂往下游,意识到他说勒着的是哪个部位时,羞了大红脸,连忙背过去。 “你这人……都不避着点……” 江淮纳闷:“红什么脸?我又没脱裤子……” “你先出去。” “衣服还调吗?” 肯定要调的,还要换个不同款不同色的,他手长脚长骨架大,衣服确实小了,而且他穿不了银灰色。 烧好饭,苏林海还没见醒,苏潋给他留了一份,其余的端上桌,和江淮一起吃,吃前跟江淮讲,苏林海情况转好了,今明两天她都闲下来了,不用麻烦他了。 江淮会意:“等会儿我就走。” 他知道苏潋有难处,请一个大男人住进家,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语,只是当着他的面,就有好几回,有邻居明着说苏林海命好,有个漂亮女儿,多少大小伙子来献殷勤,暗着说她御男有术,谈着男朋友,还能找个白出力的备胎。 苏家个个与人为善,邻里关系和睦,苏林海一病不起,苏潋急得团团转,谁看了都叹一句孤女不易,等他接过重担,为她扛在肩,说那些话的人又如秃鹰见了血,振奋地戴上有色眼镜,不遗余力地想找出些桃色花边来抹黑她,人是世上最神秘莫测的动物,向下的悲悯易生,同等的尊重稀有,笑人无,气人有。 苏潋不是软包子,立刻反唇相讥,早分了,长舌妇闭嘴吧,杀伤力有限,换了别人一句,无缝衔接,天生招人,还有些无耻之尤造谣,说她家夜里的动静格外大,年轻人体力就是好云云。 江淮眼里不揉沙子,一矿泉水瓶子扔出去,精准擦着一个胖大婶的耳朵边飞过,毫发无损,却吓得大婶嗷嗷叫,大婶的老公怒吼着要找江淮算账,还没走到跟前,就被他阴冷的眸色吓退。 明面上说得人少了,异样的眼神只增不减,非亲非故,他的出现就不正确。 不当他面的,更不计其数了。 江淮也有难处,苏潋温软清秀,丰满的卧蚕,立体又柔和的鼻梁,如雪的肌肤,两条又直又长的小腿,自齐膝裙里探出来,一头乌黑的长发,铺在薄薄的背上,微卷的小波浪仿如流动的瀑布,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气息。 在这个一粒火星子就能燃起火的燥热天,江淮心燥身也燥,苏潋不在家,或是穿长裤还好,偶尔一袭小白裙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会走得他喉咙发紧。 某个夜晚,他在阳台纳凉,她来收晾晒的衣服,纤柔的手臂举起放下间,自荷叶袖口漏出虚淡的春光,激得他夺门而出,在体育场跑了十几圈才把那股邪火压下去,就这还是做了少儿不宜的梦,醒来他像做了件罪孽深重的事,骂自己龌龊,还拿她当晚辈呢,见鬼去吧。 是该走了,再留下去就要食言了。 无独有偶,苏潋送他下的楼,在菁华苑小区门口,看他上了车,和第一次送她回家的小区,有着相似的情景,不同的是她对他没了虚与委蛇的应付,满目赤诚,谢他的江湖救急。 江淮并不想要她的感谢,沉默半响道:“如无意外,我不会再来了,但以后不管是你或是苏爸爸,如果遇上事了,愿意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是难以达到你恋人的标准,若论做朋友,我还没输过。” 苏潋没接话:“天晚了,你慢点开车。” 在同一个道路转角处,江淮兴味索然地等红绿灯,不经心地瞄了瞄后视镜,镜中,苏潋又一次留在了门口,她来回踱步,时而仰视漆黑的夜,时而俯视硬冷的地,时而望向他离开的方向,像深陷难解的世纪难题,寻不到答案…… 江淮当机立断,在绿灯亮起的秒间,掉转车头往原处开,与此同时,苏潋沿着人行道,朝江淮跑来,目光紧锁着前方的滚滚车流,没能看到焦急搜索的车和人,与她隔了一条马路,平行错开过去。 她跑得气喘吁吁,如云的乌发被风高高掀起,像黑色的丝绸。 江淮将车停靠路边,躲过疾驰而行的汽车,横穿马路而过。 在十字路口,他追上了苏潋,将她从斑马线上拉了回来:“找我吗?” 苏潋气息不稳道:“结婚吧。” 脚踩着大地,感觉却像云端漫步,很不真实江淮愣了愣:“结婚?谁和谁?” “我,你,我和你结婚,我家的情况你都知道了,我爸需要长期治疗,他的退休金尚可抵消报销后的医疗费,以后不好说,于他不想拖累儿女,于我不会放弃爸爸,我不强求另一半分担,但不保证走到绝路不会变卦,家里的房子在我的名下,但我不会拿来做夫妻共用财产,得给我爸养老。” 苏潋仿如在做报告,一项一项说得分明。 “我在的公司是家民营企业,每年都体检,除了有点贫血,其他没什么,公司的实绩在业内数得着,福利待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以后的职业发展,我没想太远,没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如果不是爸爸的病,和男朋友分手,我想要的生活,就是有份能准时发放的工资,有个其乐融融的小家,忙时各司其职,闲时互相陪伴……如果你能接受我和我的家庭,接受月内完婚,我们就结婚。” 江淮不假思索:“一言为定,一个月内,你嫁我娶。” 婚后小剧场 江淮:是不是厨房里多看的那一眼,才决定向我求婚的? 苏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暮色四合,一栋乡村气息浓郁的三层独栋别墅,寂静地矗立在落日的余晖中。 江淮从市区返回庆隆镇,恰好在爸妈回屋睡觉前抵达,然后当众宣布了要结婚的重磅消息,为打消爸妈的疑虑,先给两人看了苏潋的照片,又拨通了陈洁的电话。 陈洁听江淮说到结婚,被震得七荤八素,缓了好大一会儿,讲了苏潋的基本情况,独隐去了她刚失恋的事。 大学老师的女儿,财经大学高材生,大单位的会计师,山眉水眼,嫩得看着能掐出水……诸多信息叠加,妈妈周莲英不点头都不行,放着这么好的儿媳妇不要,除非他们一家三口凑不出一个好脑筋。 结婚时间赶了点儿,但放在闪婚遍地的现在,见怪不怪了。 论经济,他们家在庆隆镇开着最大的超市,家里起了别墅,不是江淮一门心思想做家庭农场,东奔西跑,对居住市区毫无兴趣,文化宫旁边一百五十平的大平层早买了。 论相貌,江淮仪表堂堂,走在街上回头率比动物园的大猩猩都高,还有就是城乡差距了,现在不比以前吃公粮,乡镇户口还更香呢,何况江淮如果没有辞掉政府安置的工作,本该在城里的,是回来创业后,迁了回来,不然拿个城市户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家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儿媳,江淮以前想不开,多少女孩示好,还有追到家里赖着不走的,他愣是一个没入眼,现在忽然开窍了,做父母的求之不得,毕竟以后还要一个屋檐下生活,周莲英提了个要求,改天带人回家给她看看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有他说得那么好,她就去提亲。 爸爸江绍光克己复礼了大半生,和娘俩的急吼吼截然不同,他跟着儿子进了房间,跟以前的很多时候一样,说些父子间的悄悄话。 “你是真喜欢人家,还是为了堵爸妈的口,勉强找了个适合做老婆的姑娘?” 江淮翻着一本植物种植书:“有您这么骂人的吗?还一下骂俩。” “奇了怪了,干嘛闪婚呢?” “闪婚就不能是真心喜欢对方?” “你家庭观重,谈感情很少冲动,这事就蹊跷,小镇不像城市,谁都不认识谁,能关起门自个过自个的,庆隆镇是熟人社会,沾亲带故的,一句谣言满天跑,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她着想?不然怎么跟七大姑八大姨说,跟她见几次就好上了,让人家怎么想她?真想她好,就好好跟人家处,水到渠成。” 是他不给她时间吗?是她不要,原因他没问,问了又如何?他只想要个机会,都不奢望更多,现在有了额外收获,要他弃之一旁吗? 他定了定神道:“时间不改了,就这么定了。” 婚结的急,但该有的环节他一个不想少,也无需父母为他大包大揽,终身大事,他不想给自己留遗憾,更不能给苏潋留遗憾,还是亲自上阵更稳妥,等好好办完这场婚事,他就能高枕无忧,去忙工作了。 江淮隔天就给苏潋去了电话,称想以她对象的名义登门拜访,然后再请她来家里一趟,等过了双方家长的关卡,就正式走程序。 苏潋回得很爽快:“随时。” 旁边的苏林海把她递来的包子扔到了桌上:“荒谬。” 女儿是要结婚了,新郎却是江淮,苏林海一百个想不通,女儿和陆阳才是一对,是闹矛盾了,可谈对象哪有没矛盾的,隔一段总会和好的,如果江淮挖空心思哄他高兴,只是为了撬她女儿这块墙角,那给他的印象就要重新洗牌了。 爸爸的忧闷,苏潋看得透彻:“你别迁怒江淮,有没有他,我和陆阳都回不去,结婚对象忽然换了人,让您的脸面有点儿挂不住,我给你赔不是。” 苏林海气哼哼:“我会在乎这个?一把老骨头了,我是怕你稀里糊涂选错了人,你和陆阳总是知根知底,都谈婚论嫁了。” “性格不合,结了还会离。” 苏潋忽觉很好笑,果然是万能理由。 “可为什么是江淮?就因为他伺候了我?你感动了?我们欠他,给钱买东西都行,两倍三倍爸爸都给,但不能把你搭进去,女孩子对军人有慕强崇拜心理不足为奇,但找老公是另外一回事,你跟陆阳那么久都能性格不合,跟江淮就合了,你们才认识几天?他什么人啊,刀头舔过血,年纪大你那么多,又是做买卖的,心计比树叶都密,你驾驭不来的……” 苏潋笑爸爸不知羞:“还说年纪呢,江淮和您比是小巫见大巫,您一首诗哄得我妈跟你私奔,外公要像您这么想,我们还用干坐着讨论江淮吗?” “别避重就轻,你就是想跟他好,是不是也要循序渐进,你昏了头了,怎么想的?” 苏潋沉吟不语,还能怎么想呢,不过是怕后悔,后悔应了他,后悔不应他,在须臾的纠结里,倾向性地选了应下,应就应了,只能往前走,爸爸说要知根知底,循序渐进,她不是没这么做过,从不越雷池半步,结果如愿了吗? 世事如云,人心易变,有规则可讲道理可言吗?她就任性这么一回。 苏潋捡回包子,放入餐盘:“他心里有我,我想嫁给他,就这么回事,您要祝福我收着,您要不祝福,以后我让他少来。” 知女莫若父,苏林海知道挽回不了了,苏潋向来平易逊顺,青春期都没有叛逆过,少有强嘴拗舌跟他针尖对麦芒顶针的时候,这也预兆着没了回旋之地,便将希望放在了次日赶来的江淮身上。 江淮买了一后备箱的礼品,多是老年人用的,还换了身行头,穿了苏潋买给他的西服,白衣黑裤,玉树临风,前所未有的斯文,拿了张小板凳坐在对面,算是对准岳父的尊敬。 苏林海不吃这套,软硬兼施,一口一个老弟地叫着,想让他知耻,然后言辞犀利称,苏潋失恋心灰意冷,病急乱投医,江淮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然就是对当兵生涯的亵渎,想让他抽身。 江淮不急不躁地陪着笑,却不松口,翻来覆去几句话,同个意思,苏潋敢赌,他就奉陪,他对苏潋不是心血来潮,人是他早看上的,苏林海爱女心切他懂,但自古忠孝难两全,天皇老子来了他也得先忠自己,退出万万不可能,除非一枪崩了他。 苏林海怒气冲冲:“你这是趁人之危。” 江淮坦坦荡荡:“我不地道一回,再有第二回,你毙了我。” 苏林海五味杂陈地静坐着,片响才道:“我现在打不动你,以后打不着你,但你要对她不好,我做鬼不放过你。” 江淮喜眉笑眼:“我要对她不好,不劳您动手,我自己了断。” 聊定了苏林海,江淮立即约着苏潋和爸妈见面。 苏潋的事假因为爸爸的病,几乎请到尽了,仅剩的几天也得备着,便想推到下周,被江淮一口否决,总共一个月,一推四分之一的时间就废。 江淮斟酌一番,问她周一加不加班,不加班就带父母来市区,一起吃个晚饭,如果苏潋时间允许,也可以约在中午,但提议又被苏潋否了,这么做她太失礼了,即便江家父母没异议,她爸这一关都过不了。 在吃药的苏林海补刀:“原形毕露,少条失教。” 苏潋把不和谐的捣乱分子推回屋,跟江淮致歉:“别往心里去,我爸老小孩。” 江淮深表理解,苏林海够文雅了,气这么狠也没修理他,换他能打折对方一条腿,不是他不够好,是对爸爸来说,没人能好到够格娶女儿,然后思量着切回正题,既然以上两种方式都行不通,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跟他走。 苏潋看着暗下来的天:“有点晚了。” “住一晚,明早我送你上班,别想多,不睡一屋,我是走偏了,但我们老江家也是书香门第,家教很严的。” 苏潋花了个淡妆,隔着门和苏林海说了声,就和江淮走了。 苏林海唉声叹气,女大不中留啊。 跟江淮回家就是见公婆了,不能空着手,苏潋让江淮转弯去了商业街,给江爸江妈买了些补品,江淮想上前付钱,被她明令禁止,江淮便识趣地让开了。 回去的路上,江淮给她大致讲述了家人的概况,爸爸老好人,没跟人红过脸,妈妈刀子嘴豆腐心,脾气爆但还算明理,婆媳关系,千古难题,可奶奶还在世时,一年三百六十天,三百天都是在他家住的,两人的关系很融洽。 爸爸兄妹五个,排行老三,除了大伯定居国外,其他的都在本市,二伯家两儿子,都成家立业了,大堂哥江冲和大堂嫂傅颖在镇上做水产养殖,膝下一儿一女,二堂哥江涟是儿科医生,在第一人民医院儿任职,苏林海住院那次,就是找他通融的,二堂嫂是护士,两人有个六岁的女儿。 四叔家一儿一女龙凤胎,堂妹江安英年早婚,二十岁当妈,迄今生了两儿一女,堂妹夫做电商运营,靠年终奖养活一大家子,堂弟江平奉子成婚,儿子两岁半,弟妹人往高处飞,离了又嫁,江淮投钱的酒楼,就是江平开的,还有个小姑,陈洁的妈妈,和陈爸开了家夫妻店卖灯具…… 江淮在男丁里也排老三,孩子们叫他小三叔。 苏潋对不上号,听得云里雾里,脑海重复着三字,好多人。 江淮笑说人是多,但都疲于奔命养家糊口呢,逢年过节或是红白喜事才聚一回,平时都见不着,而且和爸妈强调过了,今晚只是小聚,等提了亲定了好,自会带苏潋去认亲,苏潋暗暗松了气,来到江家这种盘根错节的庞大家族,像进了迷宫,能迟几天面对都好。 然而说好的小型聚餐,两人下了车走到大门口,看到内外乌泱泱一群人,险些石化,不但江淮的伯伯叔叔伯娘婶婶,大堂哥大堂嫂堂弟堂妹,和五六个孩子到了,十几位街坊还围了过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苏潋身上扫。 有人窃窃私语:“这姑娘真白啊,比棉花都白。” 有人夸江淮:“我就说江淮不缺女人吧,人帅脑子活,大把女人嫁。” 还有小孩的尖叫:“呀,小三叔带了个新老婆!” 第7章 第七章 周莲英和江绍光闻声从屋内走出,旁边还有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比周莲英快几步到苏潋跟前,笑声朗朗,亲昵地牵她的手。 “终于把妹妹盼来了,快进去凉快凉快。” “我姐,赵庆楠。” 江淮给她介绍,看苏潋懵怔,补充道。 “我大姨家的小女儿,养在我家的,一个户口本,现在超市帮工。” 周莲英散着人群:“都回吧,以后有的看。” 江绍光跟着江淮走在后面,没好气地抱怨:“赵庆楠没生在革命时代屈才了,事被她知道了,镇上大喇叭都歇了。” 周莲英做了满满一大桌菜,鸡鸭鱼肉热凉菜齐全,苏潋没吃几口,被人围了一圈前后左右地端详,好像她是别的星球来的外星人,堂妹家四五岁的小女孩还总往她身边挤,童言无忌地要她生个妹妹玩。 江淮把小女孩扛上肩:“小丫头片子,妹妹是给你玩的吗?” 苏潋脸笑僵了,筷子也拿不稳了。 长辈们端坐在前,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问她工作履历,结婚的规矩,定日子是合八字还是合生肖……苏潋前面还能接几句,后面一问三不知,像课堂上答不出题的时候,迷茫得只会摇头。 周莲英提着大嗓门插话:“她小年轻哪懂这些,很多老人都不懂呢,按我们的来,让苏爸爸过过目。” 苏潋接起话落落大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孩能比的,又慢条斯理,一看就是家教优良,周莲英对儿媳称心如意,再想着苏潋没了妈,不禁添了两分疼惜。 “小苏啊,阿姨会问清楚,准让你嫁得风风光光。” 苏潋捧着一杯热茶,从口腔暖到心里。 饭毕,众人分成三拨,长辈们商讨着议亲代表,仪式流程……江淮和堂哥堂弟谈着下一步的生意,堂弟想扩建酒楼,让江淮再投点钱,江淮承包土地也要不少钱,还想把钱撤出来…… 苏潋,赵庆楠和江安跟孩子们聚在江淮的屋,一楼三间房,江淮和父母各占一间,赵庆楠一家四口来了,用了第三间,周莲英把二楼主卧收拾了出来,又怕苏潋一个人住上面害怕,就让江淮和她换了房间。 江淮的房间和苏潋见过的男生宿舍相差无几,质朴无华,没有太多装潢,嵌入式的衣柜里挂着几排衣服,一眼望去几乎全是绿色系,书桌一分为二,一半放着各类繁杂的书,一半是各式各样的装甲车和坦克模型,墙上贴满了照片,多是他和战友以及大部队的合照。 江安为她铺着晒得满是阳光味的床单,自豪地说:“我三哥开过坦克呢。” 赵庆楠扯着另一头,拉紧了铺平,附和道:“别瞧着我弟顽劣,桃花运旺得很,他以前的女朋友个顶个的美,就说前女友吧,家里还是做房地产的,光房子就有十几套,可惜他俩没成,分了他消沉好一阵,单了几年,成大龄剩男了,我小姨就坐不住了,其实追他的大把,生扑的都有呢,我爸妈还看不上,哪家好姑娘恋爱不谈就往人家跑啊,还是要细水长流的……妹,你们谈多久了?江淮金屋藏娇,我都不知道你呢。” 江安胳膊肘捅了捅赵庆楠,圆着场:“没看三哥眼睛都长嫂子身上了,肯定一见钟情,费老大劲求来的。” 赵庆楠找着补:“对对对,一见钟情。” “时候不早了,嫂子明天还要上班,我们走吧。”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江安为她结束了一场难堪走向的社交,苏潋很感恩,她的生物钟也到了,困得眼皮发沉,大家还在一楼聊着,不便用公卫,她拿着睡衣去了二楼。 二楼没有公卫,换给江淮住的房间有独卫,她走进去锁上门,去了浴室冲澡,大约洗了半个钟头,从浴室出来,解下浴巾去换睡衣,闻听门锁扭动了两下,然后就看到江淮堂而皇之推门而入。 苏潋满脸通红:“你……” 江淮也没料到能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反应一迟钝,下意识地关上了房门,只是把自己关在了里面,眼睛像着了魔,在不该看的地方久久停留。 苏潋手忙脚乱地套上蓝色丝质睡衣,外面裹上防晒衣:“你出去!” 江淮退出来:“我不知道你在,以为锁坏了,拿了钥匙开的门。” “我发过信息给你。” “我没看手机,你房间关着门又没开灯,当你休息了呢,这房间的锁以前反锁了是打不开的,我姐家孩子总来玩,保险起见,换了把能打开的。” 苏潋气呼呼朝门外走,她没心情听他谈锁的来历。 江淮倚在门,咳了咳道:“不吹头发?” “我去房间吹。” “他们已经睡了,这房子隔音一般般。” 苏潋抱着吹风机,回到浴室。 江淮站在门外,一墙之隔的浴室内发出嗡嗡的声响,那些从吹风机里溢出来的热浪,好像从四面八方溜出来,全注进了他体内,灼得他口干舌燥,大脑不可克制地回味着定格的画面,苏潋凌乱黑亮的湿发,白里透红的脸,修长光洁的颈,白皙润泽的锁骨,凸凹有致的身体曲线,光溜溜一条美人鱼…… 苏潋吹干头发,清扫了浴室走出门,看到江淮从杂物间拿出了简易的拳击架,架子上悬挂着一个几十公斤的沙袋,他戴着手套,用手背“嘭嘭”砸了四五下。 她吃了一惊:“现在练拳?” “昨天睡多了,不困,有段日子没练了,找找手感。” “哦,晚安。” “晚安。” 江淮看着苏潋摇曳生姿的背影款款而去,刚静下来的身体又涌出一股热流,他决定打沙袋前,去冲个冷水澡,一定要很冷很冷的。 清早返程,苏潋被周莲英叫进了屋,交给她一沓账本,说是超市的账,请她对对看,不用太赶,十天半月给结果都行。 苏潋存疑,账不是有专人做吗? 周莲英摇头,一个兼职大学生,没苏潋经验丰富,自家人更可靠嘛。 全方位的接纳,分量重得苏潋都有些受不住,可总不能初来乍到就拂人的面子,还是接下了,看看问题大小再做判断,只是对于周莲英,她有些惊诧,修炼成精的中年人了,有几个是和人掏心掏肺的脾性? 苏潋逗趣:“您现在就让我看账,就不怕我哪天卷钱跑了?” “不用卷,家里的都是你的,有需要尽管跟妈说。” 周莲英教了三十多年语文课,说话的艺术不是盖的,滴水不漏。 “我信江淮,江淮信你,就等于我信你,我儿子瞧上的人,错不了。” 这逻辑说得通,苏潋浅笑:“我看完和您说。” 将账本装进包里,苏潋上了江淮的车。 江绍光将自家种的蔬菜瓜果,装了几袋子给苏潋,称带回家吃,吃不完的分给邻居或同事,增进增进感情,周莲英又塞给苏潋一个厚厚的红包,说下次来了多住几天,带她去超市看看,江淮心野指不上,以后超市要交给苏潋料理。 苏潋不是做生意的料,笑着蒙混过关。 众人寒暄了几句,江淮开车驶离。 赵庆楠站在人群后,幽怨道:“到底不是亲生的,劳神费力,不如一个冒出来的野女人。” 老公章亮低声制止:“多难听啊,我看小苏面善,是个本分的。” “本分?本分能面没见几次就和人结婚?本分能让江淮五迷三道,比她条件好的他不是没找过?本分第一次跟人回家就半夜爬床,好半天没下来,妈还给她备房间,简直多此一举……” 赵庆楠眼睛一转。 “把你表弟手机给我,在社保局的那个,让他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好不好都是江淮选的女朋友,很快就是老婆,爸妈的亲儿媳,人家才是一家人,你就别掺和了。” 赵庆楠翻了个白眼:“我想掺和啊?来个狠角色,我们怎么过?指着你打螺丝喝西北风吗?防人之心不可无。” 车子驶出庆隆镇后,苏潋将红包放进了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 江淮心抖了一抖:“还在生昨晚的气?你要不解恨,干脆捶我一顿。” “没有,是你妈妈给的太多了,我爸没给你。” “苏老不反悔,我就烧高香了,还要什么红包?” “一码归一码。” “那这样,钱你收着,苏老欠我那份,我找他要,礼尚往来嘛。” 江淮拿出红包,放回苏潋手里,然后从中央的扶手盒内,拿出两张纸头:“我提笔写字比打枪还难,肯定有漏掉的,你给看看。” 苏潋一眼看到上面的字,出乎意料的苍劲洒脱:“字写得好。” 里面列了一百多项,提亲的礼品单,订婚备选酒店和物品单,赴宴宾客,婚纱照拍摄,拍片选片洗片,策划,摄影和司仪,以及新娘的跟妆,婚车租赁等,还有看好选结婚日子,出席的亲友单,结婚用品,伴郎伴娘伴手礼等…… 很全乎,看得她眼都花了:“通宵写的?” “失眠了,找点事做。” 苏潋不解:“打完沙袋消耗体力,不是睡得更香吗?怎么还会失眠?” 江淮看她宛如小鹿的眼睛,像一湾清幽的泉,做贼心虚道:“打过头了。” 苏潋看纸上的内容:“化繁为简吧,我请不到假。” “已经够简了,求婚仪式都没有,提亲你不用在场,订婚出现就成。” 江淮斗志昂扬,手指敲击着方向盘。 “请哪位老领导做证婚人呢?” 一个人湮没在繁琐的冗务里,却甘之如饴,这景象何其相似! 苏潋心生愧疚:“江淮,对不起……” 她还是第一次喊他名字,江淮侧过身:“再喊一次。” 苏潋声如蚊呐:“别闹了。” 江淮暗忖,总会有呼喊他的那天,热切的,动情的,一次又一次…… 第8章 第八章 九月伊始,高温持续不下,秋老虎勇猛依旧。 苏潋上午在繁多的纳税申请表里打转,下午带着实习生胡清安,到税务机构预约办理税款缴纳,去茶水间喝个水,还要见缝插针,和陈洁琢磨着哪家的蚕丝被性价比高,做嫁妆丢不丢份,一天过去,腿都要断了,她和陈洁齐齐捶桌哀叹,又活下来了。 就这还没完,她到家还要帮周莲英查超市的账,陈洁劝她悠着点,革命本钱不能坏,不然就玩完了,江家的超市还有其他人参与,如果是笔烂账,苏潋会皮狐打不成,白惹一身臊,苏潋被逗得哈哈笑,不过她不打皮狐,只要她和江淮不黄,她进了江家,账查不查,好坏都会被算进去,智子疑邻嘛。 在苏潋埋在浩如烟海的表单中应接不暇时,江淮有过之而无不及,农场和婚礼筹备双管齐下,强度堪比军训,先拿着承包合同去了市政府,申请土地承包经营权证,然后买齐提亲的礼物,争分夺秒来到苏潋家楼下,给她一张银行卡,密码是她的生日。 现在结婚市区买套婚房是标配,别的女生有的,他不能亏了苏潋,只是他的工作重心在农镇,在有孩子以及孩子受教育阶段前,暂无回城的计划,苏爸爸又离不开人,买了房也是空着,就赠予了苏潋一笔足够付清全款的钱,如果她想买就买,不买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苏潋没有推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是要和他过日子的,要把小日子过好,得把每分钱花对地方,江淮的财务状况和花钱习惯她一知半解,但论精打细算,安稳妥帖,她肯定在他之上。 当天上午,江淮带着几位叔伯婶娘去了苏家提亲,苏潋正开会,等走出会议室看到江淮发来的视频,和陈洁一起笑岔了气。 苏林海淡泊名利,在学校圈是出了名的,但女儿出嫁,事关重大,他忽然葛朗台附身,拉下脸找来了两位老姐姐助阵,老姐姐年老体衰,忧虑气场受限,又拉了女儿女婿孙子孙女,人太多苏家容不下,一起挪至凉亭。 众人坐定后,两军对垒,火力全开。 两位八十岁老太太老眼昏花,脑子却意想不到的好使,大到彩礼数目,三金还是五金,财政大权归谁管,小到婚床上摆几颗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事无巨细地掰扯着。 苏潋几个素未谋面的表侄女包抄围堵,丑话摆前面,婚后不能和父母同住,婚后多久要娃,要几个,苏家无后,第一个孩子要冠母姓,江家人面面相觑,牢骚满腹,却不好发,不然把老太太气过去了,就不是婚事能不能成的事了。 只有大伯母对冠母姓设疑,哪有孩子跟妈姓的?不是乱套了? 有个表侄女叫丁有清,大姑母家的长子长孙女,还要长苏潋五岁,是个自由画家,轻蔑一瞥道,那么多男人都没说话,一个老太太急什么,孩子又不跟她姓,然后瞥江淮一眼,都快过最佳生育期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呢,老男人追年轻貌美的,不就为了改善基因,基因都给他们了,还不能随妈妈姓? 前面的种种江淮丝毫不在意,有人裨补缺漏,还帮了他的忙,损他几句当挠痒痒了,但后面这句毒舌,着实气到他了。 他口无遮拦道:“得看你姑姑身体遭不遭得住,想生就能怀。”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秒杀全场,众人鸦雀无声。 苏潋呛水,斥骂道:“厚脸皮!” 骂归骂,随后她和苏林海通了电话,叫停了这场火药味浓重的议亲,结婚不是两军交战,犯不着寸土不让啊?尤其一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她和江淮会有商有量的。 天黑透时,空气了钻进了一丝风,还是热的,但也多了些舒爽。 某商厦珠宝区,顾客寥寥无几,冷清得落针可闻。 江淮带着加完班的苏潋来买婚戒,俊男靓女,一对璧人,在空荡荡的商场惹人注目,一出现就被各家纷纷招手,有的说正搞促销,有的说他们提供的是一生只能定制一枚的钻戒,寓意非凡,还有的说他们出售的不止是一枚戒指,更是一件艺术品。 江淮对珠宝一窍不通,一点儿不掺水分的门外汉,选哪家纯看推销,走到一家法国品牌前,他往玻璃柜里扫了扫,果然如此,什么经典款,奢华款还是简奢款,都大差不差,差的只有价格。 他把选择权交给了苏潋:“尽管挑,别管价,看中哪个给你买哪个。” 这句话深得导购员的心,她热情恭维道:“小姐好福气哦,男朋友帅气又大方,先生也有福气,小姐万里挑一呀。” 苏潋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就选定了一款心形的铂金钻戒,设计很简洁,没什么花头,精美雕刻的纹路中心,镶嵌着一颗穷工极态的钻石,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江淮看了眼价格,疑猜苏潋职业病发作,给他省钱:“不再看看?” “就它吧,挑花眼会乱。” 江淮拿着婚戒和一对对戒,和导购员开的票据,去三楼的总收银处付款,收银处空空如也,楼上的人比下面更少,只有几个零散的工作人员。 不过在江淮交完票据,等待扫码时,有个男生走了过来,站在了他身边。 江淮不悦:“哥们,加塞啊?” “对不起,我想着没什么人。” “我不是人?” 男生退到他身后,和他攀谈:“买的婚戒?” 江淮微笑示意,算是回答。 男生慢悠悠说道:“我最穷的时候,女朋友精挑细算,相中了一枚婚戒,比你的还要贵些,我给不出,她哭了很多天的鼻子,愣是把我哭伤了,省吃俭用几个月买给她,又哭鼻子,心疼我饿瘦了,我笑说把婚戒退了当饭钱?她不干,说一生一次,婚戒得是心爱的人买的心爱的那颗才有意义,其实以前都是她节衣缩食养我,但在结婚的事情上从不妥协,我在想如果哪天她对这些都无所用心了,一定是不爱我,对我没期待了。” 话这么密,还意有所指……但今天是来陪苏潋买戒指的,不是来听别人讲故事的,江淮接过收银员递来的婚戒包装盒,淡然走开。 男生追过来:“你不想知道我女朋友是谁吗?” “我为什么想知道你女朋友是谁?我又不是隔壁老王。” “她叫苏潋,因为跟我分手置气,要和别人闪婚了。” 这么巧…… 当然不是巧,陆阳是特意来找江淮的,陆阳在地税局工作,和苏潋家只隔了两个街区,早见过江淮对苏潋穷追不舍的身影。 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起先得知她有了新对象,陆阳没放在心上,反而有卸掉包袱的轻快,但看着两人日益亲密,心里又不是滋味了。一方面,陆阳有隐隐的负罪感,他甩了苏潋,苏潋负气另嫁他人,拿婚姻当儿戏,她将来的不幸福里,就有他的因素,一方面又有浓烈的醋意,一个混混兵痞子,一介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那么轻易就摘走了他守了六年的果子,凭什么?凭苏潋眼瞎吗? “江先生,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不爱你。” 陆阳拿着公文包,没看江淮,无的放矢地看着前方,好像江淮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这也很符合江淮对部分死读书人的刻板印象,假模假式,讲起大道理头头是道,做人的基本素养都没有。 江淮顿住脚步:“你的诉求是?” 陆阳打开话匣子。 “我长话短说,你姑且一听,可能在大多数人眼里,包括苏潋,都认为我忘恩负义,小村庄最穷的家庭出来的,大学时靠她爸爸给的生活费,和克勤克俭的兼职外快接济,毕业了又靠她的工资,多年磨一剑,终于出鞘考编成功了,我却不要她了。” “我不是白痴,不知道这种女人凤毛麟角?不知道知恩图报?但我报不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想象的飞上枝头变凤凰,到头来不过是别人登高的地垫,吃干抹净的一块纸巾,我想往上爬,她就得继续付出,继续牺牲,上次是六年,这次是多少年呢?我心里都没数。” “我是丢下了她,和想她好不冲突,她秀外慧中,善良纯真,有数不完的优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应该找个门当户对,有学识有涵养的,不能潦潦草草就嫁了,说到底还是太年轻,没经过事,把很多事看得太简单,所以我来找江先生了,求你解除婚约放过她,别再缠着她。” 说得多感人啊,只听这些发自肺腑的话,一个隐忍的前任跃然纸上,如果陆阳不是为了工作抛下苏潋,江淮几乎都要信了,或许还会恻隐心起,踌躇几秒,而不会对陆阳的刻奇,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烦。 他是不如陆阳和苏潋这类统招生读书多,可人生也非虚度,天花乱坠的大道理讲不出,却知道话好听,不如事做好,虚无缥缈的爱情也得落到实处,落到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日三餐。真爱一个人,会让人白白付出,七尺男儿没手没脚吗?就这还叫谈爱?即使不爱人家,都不能这么使唤人吧? 江淮把玩着婚戒盒:“你都把她夸出花了,还想让我撒手,不是自相矛盾吗?这么好的姑娘我不要,我脑子有坑啊?” 陆阳一愣:“即便她不爱你?” “人这一生,哪能事事如意?再说结论言之过早,但有一点儿,我和你持相同观点,她太年轻,没经过事,把很多事看得太简单,把情啊爱啊看得也简单,我和她来日方长,会等着她懂的那天,娶了才有希望嘛。” “江先生不是十几二十岁,找结婚对象得深思熟虑吧?强扭的瓜不甜,你跟她非志同道合,她跟你也非异苔同岑,你问问自己,配得上她吗?” “配不上更要全力以赴,半途而废的是怂包,是孬种,但肯定不是我。” “你是一定要娶了?” “如你所见,婚戒都买了,好不好都是她挑的,挑都挑了,我在她那儿,总不是一无是处。” “你曾是国家的军人,对人民应该有最基本的责任感吧?就这么对一个感情迷路的女生?简直浑水摸鱼。” “这么会上升,家里开升降机的?别说苏潋不是鱼,即便是,我那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强词夺理。” “能夺来的理也是理。” “但愿我们后会有期。” “没这个必要。” 江淮回到一楼,看到苏潋还在门口等着,她逆光而立,身上镀了层透亮的光,粉白秀气的脸,因闷热而愈加的红,正入神地翻着店员给的宣传小册子。 苏潋也看到了江淮,卷起小册子问:“怎么去那么久?” “有人丢了金贵的东西,要我帮找。” “找到了吗?” “没戏了……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哦……没什么。” 苏潋没好意思说,那本小册子里,有对她选的那款戒指的描述,主旨是探索。 “我孤单而行,不知前路几何,直到与你不期而遇,我依然心怀畏惧,却将举棋不定的心门与你敞开,邀你遍历烟火色,探索不确定的旅程,任时光匆匆,唯彼此坚定。” 莫名契合。 江淮: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哥上过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苏潋和江淮的订婚礼,时间选在了九月的第一个周末,地点是江淮和江平共同经营的江尚酒楼,苏家来的还是说亲的那一拨,通常订婚和结婚都要间隔一年半载,他们订婚结婚顶多半个月,苏潋就没大张旗鼓请同学,只请了陈洁。 江淮交友广,朋友多,生意伙伴,小学中学同学,男男女女加着孩子来了六七十位,跟江家人坐一起,占了酒楼大厅的七成席位,看得陈洁直侃道,江老三上学没做别的,就混朋友了,等结婚那天,人会更多,他的战友都还没来呢。 江淮的高中同学里,马普生是开婚庆公司的,除了不包婚纱拍摄,其他诸如主持策划、婚庆用车、婚庆鲜花、场地布置、摄影摄像、喜庆礼炮等几乎一条龙服务。 老马生财有道,日进斗金,单子接到爆,行程排到了年末,可等江淮问上门,贴钱退了几单,把老同学的优先排在了前面。 这次的订婚宴,就是他做的主持。 陈洁听罢舌挢不下:“他救过你的命吗?全市又不止你一家做婚庆的。” 老马抿了口红酒:“妹妹你说对了,江老三救过我的命。” 老马身材矮小其貌不扬,读高中时,是典型的受气包,谁都能来欺凌一顿,非打即骂是家常便饭,不是江淮路见不平护着他,非跳楼不可,江淮不但护他,还鼓励他,说他脑子活络,肯定会有所作为,一定要惜命。 “老三有情有义,咱也得投桃报李,他因为那件事要被开除的时候,我差点跪死在校长室,改不了结果,良心过得去。” 苏潋从老马的话里,挖出一条极具分量的信息:“江淮被开除过?” 老马尴尬脸:“嫂子你不知道啊……” 陈洁剜了老马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歪曲事实。 她正本清源道:“没被开,是自退的,原因不是打架斗殴或是小偷小摸哦……” 老马将功补过,插言道:“是是是,非不良分子,是为了个女生,踢坏了别人一个蛋。” “马哥,喝这么多酒,去放放水吧。” 陈洁拖航母无能,什么男女有别都顾不得了,在老马出去后,抚胸感慨。 “他竟然是主持人……风格是剑走偏锋,标新立异吗?” 吐槽完老马,陈洁拉着凳子往苏潋边上靠,郑重其事地给她解释。 “高中不是有互助学习小组嘛,他跟班里的女学霸分到了一起,女生帮他进步,他记着别人的好理所应当吧?那女生家里是重组家庭,亲妈后爹,亲妈糊涂,后爹坏种,总趁家里无人对女生动手动脚,被我哥去她家拿作业时撞见了,两人扭打起来,他就把人踢了,可笑的是找到学校闹的,还是女生的亲妈,哭着嚎着要学校开除我哥,学校又不是没三观,怎么能听她的?” “踢人致残是要判刑的,但我哥有见义勇为的因素在,又有那姑娘极力呈交证据,警察叔叔一查,坏逼老男人欺辱女生六七年了,就把人逮进去了,我哥就赔了点钱。” “其实两人都挺傻的,我哥为了女生的名声,死活不说打人的真正原因,女生为了我哥不被罚,把猥亵说成□□,还被倒打一耙说诬告。” “为什么结案了还要退学呢?因为女生的妈,天天来家里闹,我哥血气方刚,被人一闹就上钩,拿到什么,就往人身上砸什么,医药费赔不完,我舅舅无计可施,就只能拦着他打,后来还是女生出的面,以死相逼带走了她妈。” “事情闹很大,我哥除了钱,倒没别的损失,还被人夸是少年英雄,但每被夸一次,女生的事就得重提一次,她在老家待不下去,转学去了外省,我哥大概觉得没劲,退学去当兵了。” “苏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心再黑都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江老三有缺点,但他绝不是伤天害理的主,我没提这事,是因为压根不认为他有错,苏潋,我爱你的呀……” 苏潋正听得津津有味,被陈洁忽然告白,打了个激灵:“肉麻。” 她没怀疑过什么,只想多知道些江淮的事,这样就能多了解他一些,她对他太生分了,而江淮急于和她建立关系,她也不想每次都让他挫败而归。 开席前,老马登台,台上的老马妙语连珠,文采斐然,雪了把前耻,现场气氛高涨,有人起哄让新人亲一个,同学口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江老三,竟然脸红了,在她额头蜻蜓点水了一下,就火速撤离。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江淮那些朋友,和他在活跃度上,几无二致,最蔫儿的老马都能说会道,别的人更不遑多让,众人谈天说地,酒喝完了,太阳也下山了,两家长辈扛不住,率先撤了,陈洁要加班,跟第二波走的。 等后面几波逐次离去,已经是晚上八点,人去楼空,偌大的大厅只余下两人,江淮喝了酒不能开车,苏潋要送江淮回宾馆,不宜穿着订婚服招摇过市,便转去了酒楼拐角的换衣间,酒楼物尽其用,试衣间只有十平米,狭小逼仄,却放着沙发桌凳,冰箱空调一应俱全,里面开着冷气,还有面小窗,不闷。 江淮脱了外面的唐装,里面是件白衬衣,款型板正,很好地凸显着结实健壮的身材,纹理细腻的黑色领带,笔直地垂在胸前。 苏潋道:“放桌上吧,等我换好叠起来,明天去还。” 江淮没出声,一手伸向身后,拧上了房门的锁扣,一手往下扯着领带,只用半步,就将苏潋困在了沙发和桌椅及墙面组成的三角区,**的气息宛似熊熊火焰,烤得她迷了眼。 “刚才的不算,补一个。” “补什么?” “亲嘴。” 单说情侣间接个吻是没什么,只是她跟江淮没到那份上。 露骨的大白话,羞得她无地自容:“听他们说你的事,当你是正派君子呢。” “正派君子也要吃喝拉撒,有七情六欲,跟老婆亲亲热热,繁衍子孙……” “我还不是呢。” “所以我只亲个嘴。” 别的情侣接吻是瓜熟蒂落,江淮的求吻,让两人说话的氛围多了点儿古怪,以致江淮忽然低头吻来时,苏潋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腼腆地把头一埋,江淮落了个空,啃了一嘴的头发。 “不算,再来。” 江淮随后弯下了腰,嘴对嘴慢慢靠了上去,苏潋的唇很软,如晴朗天气里,漂在云海里的棉花糖,还有一点甜,沾了沾,便无法自拔,江淮像在品尝一道珍肴异馔,愉殷中又带着惚恍,吻一下顿两下,然后端视着面前的女孩,以确认她是不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她盘了复古的发髻,订婚服是套中式粉色旗袍,配着纯白珍珠挂饰,婉约雅致,清纯可人,妆容和穿着与妩媚毫不搭边,却看得人心波荡漾。 怎么会有如此合他心意的女生?简直神乎其神? 苏潋被看得难为情,乌云压顶:“可以了吗?” 认识两三个月亲上一口,怎么可以得了?江淮一改刚才的慢怠,反手捉住她滑腻雪白的腕子,乘势把她压到了墙上,流连碾轧,循环往复,偶或咬几下,苏潋生涩的挣动被研磨分解,化成一缕缕低低的喘息。 换衣间的温度随着两人的绞缠升了起来,苏潋被压得不能动弹,周身被特有的男性气味包围,历历可辨的痛感和不可名状的悸动席卷而来,混杂得她思绪紊乱,头身都晕晕沉沉,没有抵拒的力气,任他予取予求。 良久,江淮依依不舍地挪开,用小指抹去苏潋嘴角的口红印:“今天到此为止,结婚后,给我亲个够。” 苏潋垂眸,他是属什么的?嘴都被磨麻了,还说没够?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新的一周来临了。 江淮将婚纱照提上了日程,西式中式,户内户外,各拍两组。 苏潋有别的考量,以她和江淮的熟络度,可能拍不出很理想的照片,想推到婚后,江淮持否定意见,很多事情都有个点,做起来正正好,过了那个点,就不是那个味了。 为了江淮说的那个味,他们拍了一些在摄影师看来很不协调的照,分明男的帅,女的美,一同框就却像在两个图层,互不相干。 这也难怪,别看江淮单独面对苏潋时如狼似虎,放在大庭广众下也是普通人,要他在众人围观下,表演深情款款,比砍他一刀还难受,麻得牙疼,苏潋是另一种状态,她不避讳和江淮对视,只是达不到摄影师想要的效果。 选片室内,摄影师一针见血道:“新郎是羞于表达,新娘嘛……还没走心。” 两人坐在门口,江淮两手放在膝上,端端正正,苏潋疲累地朝另一侧倾斜,连肢体语言都写着疏离。 江淮对里面的话置若罔闻,关切地问苏潋:“改日子再拍?” 请不来假,哪有日子可改?苏潋沉思道:“先领证吧,我是晚婚,能请到快二十天的婚假,和你一起做后面的事。” 江淮眉头紧锁,默不作声,炽热的眸光沉下去,摄影棚五彩的光投影在他眼中,红了绿,绿了黄,然后黄了紫……憋了三十秒后,忽然爆了句粗口,国骂三字经从胸腔内弹了出来。 在结婚的征途上,他竟然被抢先了两次! 其实他早动过念头的,怕吓着人才没说,现在苏潋发了话,他就没有顾虑了,拍照打后,麻溜地回了家,在爸妈屋里翻起了户口本。 翻来翻去,没能找到,前两天还看到过的,还能飞了? “别找了,这婚你结不成了。” 一道冷得能杀死人的声音,像一支利箭朝江淮射来,江淮抬眼望去,他妈周莲英何止声冷,眼也冷,周围的空气都要被冰封了。 “那种女人不能要。” 第10章 第十章 深夜,江家别墅灯火通明。 江淮始料未及,十点多回来还能开上家庭会议,爸妈姐姐姐夫,还有赵庆楠家的大闺女小小子,一个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四岁的弟弟章栋问:“小舅犯事了?” 十四岁的姐姐章蓓道:“偷东西被姥姥抓了。” 江淮朝两人瞪眼:“挠脚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小兔子躲大灰狼,速速逃跑。 没了孩子的干扰,周莲英和赵庆楠好似唱双簧,对苏潋展开了大批判,一个说她养了六年男人,年纪不大,恋史不短,一个说她爱而不得,又去讨钱,丢人丢面,一个说她草率嫁人,不负责任,一个说她找人结婚还是接盘,都说不好,一个要他回头是岸,不是不能闪婚,得找个互生情愫的,一个要他带苏潋去做妇科检查,现在部分小姑娘,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耍男人一套又一套…… 江淮倚着门站着,脸色阴沉,视线转向赵庆楠:“吃饱了撑的,闲得蛋疼,垃圾电视剧看多了,学人勾心斗角。” 早知道是这些话,他都懒得听,而且不用猜,这事和赵庆楠脱不了干系,他这个表姐爹不疼娘不爱,还在月子里吃奶呢,就被急如星火想要男娃的爹妈抱给周莲英,养在了江家。 六年后江淮出生,周莲英一碗水端不平,就想把人送回去,送了不到一个月,再看到赵庆楠,穿得破破旧旧,脸脏得像钻了锅底,还破了相,问过才知道,姐姐弟弟都拿她当外人,合起伙来揍她一个。 周莲英于心不忍,又把人接了回来,还是不能一视同仁,但也不苛待她,从姨夫姨妈改口称爸爸妈妈,但童年时期的赵庆楠对江淮,绝对说不上好,嫉妒占去六成,总趁江绍光和周莲英看不见的时候,背地下黑手,有几次差点把他打个半死,直到江淮小学三年级,身高和体重方面都压倒性地超过了赵庆楠,反击后将赵庆楠打得满地找牙,赵庆楠才从心理真正怕了他,屈居他之后。 后来赵庆楠和章亮在一起,结婚周莲英给她添嫁妆,买房周莲英给她付首付,生娃送上金镯金吊坠,可以说面面俱到,江淮感念她在自己不在时,陪在爸妈身边,做什么营生都算他们一份。 这两年日子有起色了,他这个姐姐腰杆也直了,经常去亲爹妈姐弟那儿炫耀,想出出被抛弃的闷气,实则还是根芦苇,心是空的,又卑又亢,仗着江家和这个表弟给的势,对超市的工人吹毛求疵,江淮投诉接到手软,已经够头大了,现在竟然对他的婚事指手画脚,折辱起了苏潋,谁给她的勇气,惯的! 两人都讲了苏潋,周莲英说的更多呢,赵庆楠直呼冤枉:“怎么冲我啊?我还不是替你和妈急?” 江淮急了眼,刹不住车:“急个屁?不是你撺掇,我妈张嘴能看到地的直肠子,想得到这些?我警告你赵庆楠,你要还想在这个家待下去,就给我闭好嘴巴,不省油也别往老子这儿倒油,不然给老子滚蛋,哪来儿滚哪儿去!” 江绍光和章亮都是被临时叫来与会的,都还在状况外,江绍光是大家长,自然以和为贵,先拿火冒三丈的儿子开刀。 “老子老子的,跟谁老子呢?你老子在这儿坐着呢,狗脾气不能改改?” 章亮疼老婆,又怵小舅子,只能和稀泥:“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嘛。” 江淮对章亮也没好脸色:“说个屁,都让人做妇科检查了,不就想说人脏,当我傻狗听不出来?赵庆楠就沾了性别的光,换个男的老子早揍趴了,还有你,她不干人事的时候你不拦,被骂你就得给老子靠边听。” 周莲英压着火道:“话是不好听,但哪句话冤她了?事不是她做的?给你喝多少**汤哦,疯魔了。” “知道疯就别惹我,再问一遍,户口本给不给?婚我结定了,谁都拦不住,没户口本我就去开户籍证明,事我记下了,以后各过各的。” “你个臭小子,敢威胁你妈……” 江绍光使使眼色:“稍安勿躁,顺毛驴,顺毛驴。” 周莲英将兜里的户口本扔到江淮身上:“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不劳费心,能卖说明有价值。” 江绍光看周莲英要急火攻心,怒指江淮:“见好就收,能不能行?” 江淮又将目光投向赵庆楠:“苏潋的事知道这么细,没少找人打听吧?如果还有第二次,我挖地三尺都要把泄露她信息的人找出来,你们给老子一块儿死,不信你就给我作。” 章亮忙道:“不作了不作了,你姐一时糊涂。” “哐当”一声,江淮甩上了门。 周莲英哭诉:“跟要他命有两样吗?” 江绍光语重心长:“有一说一,真要他的命,说不定他火还没这么大,你们太污辱人了,不就是苏潋谈了段感情,手分得不得体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淮是你儿子,你还不了解?且不说苏潋那些是非有几分是真,只要认定了,她是黑是白,是红是绿,他会全盘接收。” “要是日久生情或是一见钟情,我就不说什么了,她是吗?她都不爱江淮,失个恋转身能嫁别人,跟江淮闹翻呢?我能是看重贞洁的老顽固?她面热心冷,脑子还不行,被男人养的女人蠢,养男人的女人没脑子……” “没脑子你儿子还上杆子追呢,有脑子还得了?” 江绍光拍拍老婆的肩。 “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 周莲英苦笑:“不由也不行啊,混小子命里有此劫。” 六点半,晨光熹微,天际漂浮着鱼肚白。 苏潋准点醒来,洗脸刷牙,花了淡妆,涂个稍显气色的口红,然后煮好饭,叫醒爸爸一起吃,在爸爸的叮咛声中,出门上班,现在多了道程序,坐上公车,回江淮的信息。 江淮仍保持着雷打不动的晨跑锻炼,起得比她还要早,总在七点钟给她发来早安问候,问她睡得好吗,吃了吗,上班没有,公交车上人挤不挤之类的,句式乏味。 每当这时,苏潋就会想起和陆阳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发给她随处拍的照片,路边的一朵花儿,河间的一棵草,低飞的鸟,高处的云……然后附带一句,万物美好,她也美好。 她不怀念陆阳,怀念那些可爱的小事,一去不返的青春。 苏潋在拥挤的二十八路车上,找到一个稳固的站位,回复江淮:“吃的小米粥,素菜包……” 今天回的多几句,因为江淮还发了一张手持的户口本,提醒她请假,明天去领证,做第一名,苏潋挤在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叔背后笑,第几有什么关系? 江淮说九月十六号太平常了,平常到不赋个纪念日,以后回忆往事,都不会被特别记起,为给这天加点儿不平常,他想迎着第一缕光,驾车到市区接上她,去她家街道的民政局,做打头阵的第一对。 苏潋吐吐气:“听你的。” 到了公司,苏潋还没落座,销售会计张哥走到她工位前。 “小苏,你来了啊,何主任刚找你呢,让看到传达一声,去趟办公室。” 苏潋惴惴不安:“有说什么事吗?” 张大哥跟她眨眼:“你懂的,何主任嘴严得很。” 陈洁嘟起嘴唇,夹着一支红色的记号笔道:“肯定没憋好屁,你见机行事。” 苏潋走进了敞着半扇门的主任办公室,调了调气息:“何主任好。” 何布生低头翻阅着材料:“第三季度绩效出来了,你排第五,史上最差,再差就到四名实习生之后了,缘由不用我说。” 苏潋无话可说,请假太多是客观存在,可她没因请假误过工作,还是超量超额做完的,顺带还帮总账会计打过下手,在业务评比大赛上拿过二等奖,但这些在别组的加分项,在他们组就没有,打绩效的是他,好差全在他一念之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潋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还有一件事,公司并购了两家小厂子,节后要做资源整合,每部门出一位员工,我报了你上去。” 苏潋诧然:“我月底结婚,周二部门会议上,和您说过的。” 整合资源常包含搭建新系统,是件焚膏继晷的苦差事,时间还长,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季度,加班费翻倍都没人愿做,苏潋倒不是怕累,是撞上了婚期,人生最重要的时候,她想过得松弛些。 何布生扬着目光,带着“女人就是麻烦”的嫌憎:“所以呢?” “以前不都是自由报名吗?” “刚改的内推,推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觉得不公,就去申诉。” 呵,申诉! 想当初张哥家两孩子生病,老婆一人照看不来,他着急请假没批,差点妻离子散,一气之下去写了申诉信,除列出何布生不人道的罪状,还想要转岗,但没什么用,因为签批完,人力部会找部门主管谈话,美其名曰,改进管理模式。 张哥写申诉的结果,就是当月无休,变本加厉地加班,这真不是挟私报复吗? “你回去考虑下,去的话提前填写加班单,不去的话,我会照实写员工评语。” 苏潋暗骂,还能写什么好话吗?肯定是编排她啊,还要她考虑,虚伪!她有的选吗?不去就是公然作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苏潋想了想道:“我加,但这个月我要休婚假。” 何布生嗤之以鼻:“恨嫁到你这种的现代女性,世间少有。” 苏潋微微挑衅:“这是我的权利,你可以批与不批,但无权指摘。” 第11章 第十一章 网上填完调度单,苏潋进入休假,头天就去领证了。 民政局八点半开门,他们八点到的,领完还能去加急补拍半天婚纱照。 近几天气温降了些,清晨已显凉意,不少人穿起了长袖,但苏潋只穿了盛夏的中长款雪纺百褶连衣裙,精巧的泡泡袖,点缀在裙身的黑色蕾丝花瓣,流畅而丰富的褶皱设计,大气张扬的鲜红色,和她的沉静端庄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她为了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 江淮愣神了半分钟,从车里扒出了一件运动外套,给她披上:“拍照时再脱。” 他看到她手臂上细密的小疙瘩了,是冻出来的,而且人来人往的,总有男的不知趣地往苏潋身上扫,不能一个个打骂回去吧,只能藏一下。 民政局办事大厅内,工作人员开着机器,做着各种准备,他们和两对小情侣,被安排在□□等候区等着叫号。 刚坐下,江淮递给苏潋一份文件:“我们签份婚前财产协议吧。” 江淮往时声如洪钟,但天地良心,这句声音不大,只是周围太静了,静得有人走过,脚步都带回音,旁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朝他们侧目。 有个马尾辫女孩道:“开眼了,领证前十分钟要人签协议,狗啊。” 她对面的平头男友咧着个大嘴笑:“宝宝,知道我的好了吧,养了三年的柯基都送你了。” “小姐姐看上他什么了?帅也不能当吃饭啊。” “就是有女孩子吃有情饮水饱那套啊,也可能别的方面异于常人。” 江淮睨了两人一眼:“聒噪!能闭上嘴吗?” 马尾辫登时怒了,正欲争辩,被平头男拉走:“宝宝,大好的日子,咱不找事哈,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而且那人看着不好惹,真动起手来,两个我都不够打,我护不住你。” 怕不止两个呢?四个都够呛。 马尾辫看看瘦弱的男朋友,恨声远去:“白瞎那张脸了,人渣!” 平白无故被骂,江淮压不住火,想去找他们评理,被苏潋眼神劝止:“人没恶意,算了吧。” 她看了协议书,协议条款很简略,还有些重复的,模板应该是江淮从网上下的,修改的时候有遗漏,内容主要是对婚后债务的规定,只写了他自负盈亏,没写她的那份,或者说,他没想写。 苏潋看完,没动笔:“签不了,签了也没用,协议明显偏向我,对你的利益造成损害了,即使他日派得上用场,法院大概率会裁定无效,你想要我签字,就写个对双方都公平些的吧。” 江淮拿过协议书,看了一遍:“不能吧,我咨询过律师的,说只要是自愿且不违反公序良俗,法院不管的。” “除非你借的钱,跟我完全无关,不然就有借协议逃避债务的嫌疑了……” 江淮摸着下巴:“这么复杂吗?” “法律不干涉,我也不能签啊,你给了彩礼和房钱,婚后要我共利不共债,知道的你是为我着想,不知道的当我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再言重就是骗婚了,这样的协议流出去,我会被戳脊梁骨的,不过……” 苏潋顿了顿。 “你会借很多钱吗?” 也许,这才是重点。 苏潋长在小康之家,爸爸力所能及下,除去妈妈的突然故去,二十多年来她过得殷实优渥,顺风顺水,做事也勤勤恳恳,四平八稳,被朋友嘲谑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五十多岁的灵魂,没有敢打敢拼的冲劲,没有孤注一掷的热血。 爸爸常说知足常乐,她耳濡目染,从没向往过大风大浪后的一夜暴富,或是踩钢丝的日进斗财,只享受小富即安风平浪静的生活,她也没有行差踏错的资本。 江淮血液里有冒险的因子,又对生意活兴致盎然,此前她也往这方面想过,但他做的超市,饭馆……都在实业,即使赔了也在可控范围,总不会债台高筑,山穷水尽,还有他要做的农场,可大可小,就看他的野心了…… 江淮拿着笔,一下一下地戳着协议道:“目前不用借钱或贷款,以后肯定用,多少我还回答不了你,我只能说,尽量不打无把握之战。” 苏潋听江淮赤诚相待,也言辞恳恳道:“只要你踏踏实实的,能败中求稳,稳中求胜,我就支持你,跟你同甘共苦。” 江淮听去了后半句,心热得一塌糊涂:“苏潋,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苏潋撕掉协议,丢进纸箱:“去领证吧。” 现在婚姻登记实行一站式服务,证件照都是自助拍摄,便利又快捷,交材料,付费审核,做婚检,打印证件……高效有序进行,就婚检花了点儿时间,将红皮金字的结婚证拿到手时,总计不到五十分钟。 江淮昂首阔步,走出民政局大门,清爽的风吹得他眼睛弯起来,忽然觉出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退到后面的苏潋身边,大手抓小手,笃定道:“苏潋,你是我的了,我也是你的。” 领了证,依然不能歇,继续拍最后一组婚纱照,去采购食材,因为来的人太多,江淮退了订婚的酒店,设想在镇上摆流水席,如此一来,任务格外艰巨,而后是选家具,苏潋是细节控,从窗帘颜色到茶杯牌子,都要亲力亲为。 家里的别墅三楼被装饰成了两人的婚房,要往里放东西,免不了进进出出,江淮提前给家人打了预防针,证拿过了,苏潋就是家里堂堂正正的一分子,都不许对她甩脸色,否则一拍两散。 赵庆楠在别人面前颐指气使,在江淮这个疯起来没边的弟弟面前,能屈能伸,看到苏潋像是没事人,该说说该笑笑,周莲英气性大,态度较之上次一落千丈,对苏潋不冷不热。 苏潋以为她病了,推迟去宜家看衣帽架,准备带她去医院看医生。 不料周莲英不领情,快人快语道:“我没病,是看你不顺眼气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被你糟践了,你说我看到你,能笑得出来吗?” 老话说,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到了,报应就来了,苏林海挑剔江淮的场景,回旋镖再现了,苏潋不是江淮,做不了敌军围困万千重,他自岿然不动,能各说各的。 她擅长就事论事,心平气和地问:“阿姨,我怎么糟践他了?” “你不爱他,还嫁给他,不就是糟践?” “阿姨,我嫁给他,是想和他好好过的,我是他妻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见面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还有工作,你要想和我好好处,我多回来几次,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去市区买个房子和他出去住,我们互不打扰。” 江淮前脚说分家,她后脚就要出去住,周莲英忿忿道:“你不就想拐走他,给你当条狗?” “站在我爸爸的角度,他也拐了我,另外……江淮不是狗。” 小妮子看着闷头闷脑,却是个伶牙俐齿的,周莲英占不了上风,重申道:“你说了对他好,我拭目以待。” 苏潋将带来的账本和做的重点记录交给周莲英:“您还是先拭目这个吧。” 庆隆镇常住人口才八万多人,江淮却筹钱开了家一万平的超市,在电商冲击,很多商超不是倒闭就是门可罗雀的今天,苏潋百思不解,直到被江淮带去过看过,才知悉了一些门道。 江淮开的乐活超市,里面不但有商店,还有儿童乐园,美容美发,童装店,免费供老年人休闲的长椅和茶水,很像大城市的大型综合商场,客户群定位很精确,就是瞄准的老人妇女和儿童,也是青壮年劳动力外流后的购买主力军。 为了引流,营销别具一格,唱大戏,广场舞,卡通木偶剧,儿童拓展训练等……再凭借庆隆镇位处三县市交界的地理优势,潜在客户能扩至十七八个乡镇,多达几百万人口。 江淮在野山坡和她说的盈利凑合还是保守了,正式运营以来,超市月销售额在两百万上下,可这么大的流水都不请个正规的财务,苏潋咋舌,土财主啊,不拿钱当钱啊,账目一团糟,每个月都有多笔重报多报支出,收入不上账等,涉款金额达几十万。 周莲英一看账,也顾不上和苏潋拌嘴了,拍着腿道:“引狼入室啊。” 入夜时,江淮载着满满一车菜肉回来,还给苏潋带了一束满天星。 苏潋雀跃地走向他:“谢谢老公。” 江淮微愣,跟着苏潋上了三楼,骨节分明的手,横行无忌地穿插进她的细软的指缝中,声音低沉:“拿我演戏?” 苏潋眉间浮烁着笑:“领过证了,我可以这么称呼的。” “我是你老公,你是我的谁……” 他明知故问,吻她如玉坠般轻盈的耳垂,灵巧的舌轻轻拨弄,又箍紧了她,势必要她亲口说出那两个没有温度,此刻却魅惑无边的普通名号,苏潋顷刻间就理解了伊甸园里的夏娃,看到智慧树上果实的那刻感受。 她就范了:“我是你……妻子。” 妻子这词妙,比“老婆”书面语,少了一些逗弄的意味,但哪个词由她说出来,江淮都受用。 他顺杆往上爬:“都是妻子了,今晚就别走了。” 苏潋蹙眉:“要走的,会被指指点点。” “领过证了,我们是合法的。” 说归说,苏潋还真不能留,虽说现在大家思想都开放很多了,但他们毕竟不是谈了多年的恋人,闪婚闪来的,更要克制些,乡下的人认婚礼,结婚证总不能广而告之,又看她绷紧的身体全是抵拒,横竖就是几天的事。 江淮松开手,捋平她皱起的袖子:“走吧,送你回家。” 第12章 第十二章 十一黄金周前一天,万事俱备后,江淮和苏潋举行了婚礼。 苏潋住了几十年的房间,焕然一新,贴了双喜字,挂了红灯笼,系了绸缎彩带,她穿着大红色的秀禾服,上面是圆领对襟袄褂,精良的刺绣工艺,让衣服上鸳鸯图案栩栩如生,下面是改版的马面裙,坐床上时呈扇形延开,把她映得像娇艳的玫瑰花。 亲朋好友的信息不停打进来,几乎全是道喜或送礼金的,夹杂着从外地飞来的同学的问询,新郎官家怎么走啊? 蓉姐昨日刚临盆,生了个七斤重的女娃娃,她给蓉姐发了红包,恭喜小公主的到来,蓉姐双倍回给她。 “我们的苏苏公主也要幸福呀,新郎照片我看了,很型呀。” 陈洁除了给她做伴娘,还秀了把绝活,用两块上好的乌木雕了她和江淮的肖像,形态逼真,活灵活现。 苏潋爱不释手:“陈洁,你可以做副业了。” 家里的钱都是苏潋在管,没有其他收入,苏林海收支基本平衡,没攒几个钱,但屯了二十根金灿灿的金条,一把交给了苏潋,给她做嫁妆。 苏潋喜极而泣:“土不土啊。” 陆阳也转了钱,比欠她的多出了五千块,附赠留言,宝,心想事成。 苏潋揉揉酸涩的眼睛,把钱退了回去,然后删除拉黑。 他们不会在一起了,留着做朋友吗?她不缺他一个。 外面有喧嚣声传来,江淮带着伴郎团浩浩荡荡走了进来,连带着要喜糖的邻居,把屋内挤得水泄不通,六位伴郎里,有和江淮同年参军的铁杆战友陈斯,退伍后回了故乡S城,进了农业局,也是江淮同龄朋友里,唯一一个还未婚的。 另外五位中,有三位是他的姨表弟,有两位是连队代表,也是江淮从新兵蛋子带着,一路送到精兵连的王牌兵,为了参加江淮的婚礼,专程休了探亲假。 苏潋的伴娘只有两位,一个陈洁,一个丁有清,两人都是能言善辩的,但对着不按常理出牌的一众人,却计无所出,七八位大小伙子,歌不会唱,舞不会跳,只会在房门外哐哐当当的敲。 陈斯先声夺人,扯着破锣嗓子喊道:“放不放人?放了给钱,不放开抢。” 其余人跟着喊:“配合从宽,挡门从严。” 陈洁叉着腰喊:“还人民子弟兵咧,丢不丢人?” 表弟们冲上前:“我们不是,丢了白丢。” 两人顶不住,又不想示弱,陈洁凝眉道:“回答个问题,心灵相通,就放你们进来,江老三,苏潋最喜欢哪个男明星?” 陈斯嚷嚷:“搞事啊?你这表妹不是善茬。” 陈洁反驳:“屁,讨喜懂不懂?” 江淮不缓不急道:“喜欢谁都行,反正偷不走。” 勉强过关吧,陈洁又问:“你最喜欢我们苏潋哪儿?” “后脑勺,向下一公分。” 喧闹的笑声即刻鸦默雀静,众人不觉想入非非,这是什么虎狼之词?陈洁恨铁不成钢,她只想让江淮夸夸苏潋,说说她的美丽啊,心善啊……再升华点,高洁的灵魂啊,谁让他说部位了? 陈洁和丁有清不约而同地看着苏潋,目光耐人寻味。 苏潋无从辩解:“他瞎说的。” 再不打住,江老三还不知能说出什么呢,陈洁急忙开门:“滚进来吧。” 门一开,江淮等人潮水般涌了进来,有相熟的表弟朝陈洁喷泡沫,丫头片子,捉弄人,要她好看,陈斯眼疾手快,一把将陈洁抱至身后,然后急速夺回泡沫桶,婚闹不得行。 江淮也朝表弟屁股踢来,不看看谁的主场,敢闹伴娘? 表弟哭唧唧,从小被陈洁打大的,哪敢真喷她! 小插曲过后,江淮抱起苏潋下楼。 菁华苑是老小区,没有安装电梯,一共七楼,她家在六楼,前面两个兵弟弟开道,江淮抱着她走在中间,为了不弄乱她的花苞头,环着腰背托着大腿,垂坐在了他的右臂上,他抱得稳,走得也稳,呼吸的频率都没变,苏潋不用吊着他的脖借力,只许在他下台阶身体前倾时,轻轻拽着他胸前的衣角。 他配着她,也穿了男装秀禾服,是星空蓝丝绒面料的,绣着金色的戏水鸳鸯,文雅尊贵风,苏潋稍感人衣不搭,不是江淮撑不起来,是他更像落拓不羁的武将,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像束了一张网,反缚住了他。 二十多辆迎亲婚车,串成一条黑色的长龙,穿行在彩旗飘扬的大街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庆隆镇游去,今天三十号,很多单位提前放了假,街头巷尾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挤成一锅粥,几乎寸步难行。 江淮耐不住,和陈斯跳下车,帮人手不够的交警同志们疏通起了交通,动作协调一致,行云流水,人好像双子星,身形英姿勃勃,器宇轩昂,又有吸睛的新郎和伴郎服加持,很快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引得人们纷纷张望。 有路过的大叔道:“这两小伙子绝对当过兵,精气神一看就不同凡响。” 有年轻女孩拱火闺蜜:“新郎官有主了,伴郎官不一定,要个手机号?” 陈洁托着腮道:“憨得像头牛,有什么好要的?” 丁有清对苏潋做鬼脸:“别的不说,他那方面肯定亏不了你。” 这个表侄女生性豪爽,荤素不忌,苏潋都有些怕了,五十多岁的司机大叔还在呢,她干笑着结束话题,闭目养神:“我打个盹。” 常日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们开了两个半,回到镇上正是中饭点。 江淮让司仪老马临机制变,简化了步骤,省去了前面热场的节目表演,保留了他和苏潋拜天地,双方父母致辞,从云南飞来,对他恩重如山的老团长的证婚词,无法到场的各位战友和部下发来的道贺视频展播等。 等走完最后的牵新和跨火盆,苏潋换了敬酒服出来,江家热火朝天的流水席已经开动,席面从门口一直摆到中街,估摸着有近百桌,又因为江绍光和周莲英的好人缘,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规模之大,让苏潋讶叹:“婚宴不是不让大办吗?” 江淮和人打着招呼,紧拉着苏潋的手:“报备过的,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两人走到人群中敬酒,苏潋不胜酒力,喝了两小杯就头晕目眩,只能以茶来代,喝酒的任务落在了江淮一人身上,是铁打的也遭不住了,亏得还有陈斯和表弟几人挡酒,才没能醉倒当街。 宏源也放假了,喝喜酒的同事来了两桌,张哥做代表恭贺了他们,多给了苏潋一个红包,说是代何布生转交的,苏潋当是意思意思,接过来看着不少,打开看了看,竟有一万块,以他们的关系,份子随的实属太多了。 苏潋想把钱退回去,张哥劝她收下,伸手不打笑脸人,总是别人一片心意,给了反倒无端生事,换个思路想,钱不收,何布生就不是何布生了吗?就当是精神补偿了。 还是张哥了解何布生,工作上睚眦必报冰寒雪冷,但给起钱千金一掷,张哥孩子病那次的月奖金,比很多人的年资还高,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拥护何布生呢,起早贪黑不过是为了二两碎银,他给太多了。 江淮走了一圈,逗留在了战友们的那几桌,大多是他的前辈和同期,退役转业到各个行业,有了小成绩,也有了机动时间,能老婆孩子热炕头,也能偶尔出来和老友小酌几杯,但说起那段激情岁月,仍是慷慨激昂,百感交集。 陈斯绕过人群,来到苏潋面前道:“嫂子,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江老三没有失言,果然娶到了心心念了六年的姑娘。” 到现在他都言犹在耳,江淮中途探亲归队,被抽调进入组建的独立营,坐上越野车开进茫茫黑夜时,神采奕奕,一双眼睛亮得像稀世宝石:“大陈,我看上了个女大学生,白,软,猛。” 陈斯想歪了:“才几天,就把人睡了。” “滚你的,手都没碰。” “那是哪里猛?” 江淮指指心口:“这里猛。” 陈斯“切”声:“能比我们猛?” “不能这么比,我们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家没有,大陈,如果我这一生非要跟个女人过,就她了。” 那次的任务,是去青海某地抗震救灾,事发地有巍然屹立的崇山峻岭,深不见底的蜿蜒峡谷,肖似人间鬼门关,他们没日没夜抢险多天后,个个力倦神疲,但老天没有大发慈悲,余震一波接一波,道路塌方,飞石如雨。 在这种生存环境下,生命如同脆弱的气泡,一戳就破。 江淮和陈斯攀岩涉流,在解救一家农户时,被新一波的地震波及,危急时刻,将身边的群众推开,却双双被坍塌的房屋掩埋,五天五夜,不吃不喝,腿被压断,手被刺穿,陈斯悲观认了命,哪能次次好运,凶多吉少,今夜就交待在这儿了。 伸不出手,也看不着五指的黑里,江淮时不时蹦出句话,要陈斯撑下去,不是建功立业的豪言壮语,是小家子气的小情小爱,他说不能死,还没娶她呢,连喜欢都没说……两个至少得有一个活口,带句话给她吧? 陈斯盖棺定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三的福气来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江淮和战友们久别重逢,宴席结束后,又在院里摆了桌,一边对床风雨忆当年,一边侃侃而谈道将来,期间还唱起了军人之歌。 “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 江淮在外面众星拱月,苏潋窝在沙发上哈欠连天。 饶是对她颇有微词的周莲英,都不让她等了:“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精神头是常人能比的吗?客人他送就好,你睡你的。” 苏潋柔声道:“爸妈晚安。” 江绍光关起门,对周莲英道:“人的眼睛骗不了人,苏潋是个纯良的孩子,江淮挑人的眼光随我,慧眼识珠。” “纯良有什么用?江淮把她放心尖尖上,她呢?我是不满意的。” “你也就说说,人生漫长,纯良没用?还不满意,不满意她熬着等江淮,你能心疼?不满意能把账都给她查?” “术业有专攻,就是不给,江淮还能瞒着她?不能让她吃白饭。” “孩子难得放个假,又刚结婚,你倒记个好。” “还怎么好?给她的婚礼是庆隆镇数一数二的了。” “她嫁给江淮,是肉包子掉狗窝,没出来的可能了,是不是要把家里的钱款详情,还有各种密码,跟人共享共享?” “你儿子是吃定了,可她保不齐有二心呢,观察观察吧。” “别老板着个脸了,跟老巫婆没差,对人宽柔些,不然江淮又要闹分家。” 周莲英来气:“你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娶了媳妇忘了娘!” “忘不忘的放一边,超市的账怎么说?小会计是赵庆楠请的,章亮的亲表妹,我提了句报公安,就全招了,就拿了赵庆楠几次美容品,钱一份没占。” 周莲英嗟叹:“不争气的东西,还能怎么说,赶出去呗。” 苏潋上楼后,进入烦琐的清理工作,拆发,卸妆,洗头,洗澡,贴面膜,衣服放在脏衣篮,贴完面膜,喷上保湿水,将屋内的百合花重新修剪得错落有致……做完这些,已近零点。 她刚要把花儿放回去,看到江淮走进来:“客人都走了?” 江淮“嗯”了声,把她圈进怀:“怎么不睡?” 苏潋无言以对,上楼前去院里和陈斯们打了个照面,表明失陪的歉意,是谁悄声在她耳边说,等他一起的?江淮对每个节点做的事,有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她睡了,他会很失落吧? 江淮携着夜凉风露的手,在她的背上抚摩着,没太用力,却带着无法忽视的迫切,喝了酒又说了很多话,声音沙哑得厉害:“苏潋,我知道你心里还没我,可我不想等。” 等一天,就少一天,他们之间已经差了七年的光阴。 她能嫁,就没想过保留:“不用等的。” “苏潋,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江淮鼻息间飘过淡淡的清香,有百合花的花香,有她发丝的清甜,交织在一起,迷得他如痴如醉,粘上她的唇,缱绻厮磨,手穿过花枝,解了她纯白棉质睡衣的第二三颗纽扣,从衣襟中缝探了进去,继续往遮护着胸腹的薄款布片里走,触抹到那边软乎乎的净土时,他呼吸瞬间失序。 “苏潋,我以后都不会放开你了。” 苏潋脸如一颗红柿子,像荡过火焰山的飞蛾,畏之如虎,又勇往直前:“去洗洗吧。” 江淮脑袋昏沉,也没妨碍从头到脚搓个遍,打上玫瑰香的沐浴露,揉出一层层泡泡,以前他洗得没这么精细过,不会在凌晨洗头,现在不行了,苏潋有洁癖,闻不得他那一身汗渍味,想离她近点儿,他就得铁杵磨针,把那身皮搓了又搓。 看着红赤赤的手臂,他自嘲道:“赶上朝圣了。” 及至走进散发着幽香的卧室,他嘴角咧出一道弧度,她在等他! 苏潋静静地坐靠着床头,柔若无骨的手交叠着放在腿上,自腰部半掩在正红色的薄被下,杏腮桃颊被小夜灯淡橘色的光裹藏着,宛如新鲜出炉的樱花慕斯蛋糕,美得连旁边的百合都逊色了,看到江淮的刹时,眼中的光点忽然闪烁起来,不由得攥紧了被角。 江淮眉目俊朗的脸上还带着氤氲的水汽,被吹得半干的寸发根根分明,赤着紧实的膊,壁垒分明的腰腹暴露在空气中。 苏潋闭上了无处安放的眼睛,而后感觉有温热的气息拂在脸庞,粗粝的指腹熨帖着她的肩胛骨,几乎是难以避免的颤栗,她又将眼睛打开,看到江淮已经悬跨在了她的两腿旁,扯去了下半身的浴巾,顺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一只蓝色的小盒,撕开包装,从里面捏出一个方形的塑料包。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切都那么快,又那么顺理成章。 苏潋在这事上还是个新手,和陆阳好的那几年,最深入的交流也不过是隔着衣服的浅弱一试,然后在相持时不快结束,而今回望去想,也许是一种潜意识的负隅顽抗,陆阳在婚期上左右摇摆,她在全身心的交付时有所保留。 因而她虽非不谙世事,还做了心理建设,已略知一二,可仓促走完这一遭,事情和人到了眼前,还是羞,脸上泛起红晕,蔓至耳根,手心一直冒汗,眼睛往他下腹一瞟,深深地惊慌…… 心一慌,她就想躲,却又躲无可躲,江淮目光灼灼,宽厚的手掌已经承托着她的后颈,另只手把着侧腰将她缓缓放平,然后两手置于她的膝弯,自下而上地剥她的衣服。 睡衣堆叠到膝盖以上时,苏潋不安地抓住江淮的手:“给我留着吧。” 江淮沉声:“今晚给我看清楚,以后想留就留。” 苏潋偶尔会看小说,小说中那些痴缠悱恻的故事中,主角们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她和江淮的故事平淡如水,没有惊心动魄,也没有山盟海誓,但因着她的新婚夜,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她依然有些期望,哪怕只是几句情话。 江淮一丝不苟地解着她内衣的排扣,似乎没有岔开主线的意思。 她拙笨地找着话茬:“陈斯说了你们去青海救灾的事,你们救了很多人。” 江淮顿停片刻:“没救到的也很多。” “我们那时就认识了?” “是我认识你。” “什么时间?” “平安夜。” 江淮将解下的束缚扔到了旁边,身子一沉,悉数压向苏潋,苏潋嗓口的话被沉得支离破碎,再说不出一个字。江淮心无旁骛,揉磨着她的发,耳廓,颈部,然后顺延而下,感受她软绵又富有弹性的肌肤,有如到了神向往之的福地,每寸都不能漏,要探个明明白白。 这些年来,他前十几年在操作装甲车,近一年在玩转水旱两用的旋耕机,翻土,除草,破块,施肥……一双手磨出了茧,是裂开的沙地,风干的树皮,粗硬无比,抚过苏潋的身体,像砂纸在磋磨水嫩的豆腐。 苏潋的眉心皱到了一起,酥酥麻麻,又干涩地刺疼,内心深处渴求着江淮说些话,可以宽解她的急张拘诸,可江淮的手不停游走着,眼睛看着她,又像没看她,有种不能形容的从内而外的生。 她轻轻道:“能把灯关了吗?” 江淮还是那句:“今晚给我看清楚,以后都随你。” 话音刚落,苏潋瞠目结舌,江淮不知几时旋了手的方向,生生闯了进来,一股钻心的痛侵入而来,阻滞了她的思考,情难自控的喘急声如泄洪的水,呼啸着破体而出,她紧紧咬住唇,耳边想起江淮说过的话,房子隔音是不好的。 可江淮又说:“三楼有隔音窗,别忍。” 这是今夜,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撬开苏潋的牙关,将舌滑了进去,吻咬,吸吮,扫荡……不温柔,甚至是粗野,苏潋的眼泪像打了败仗溃逃的士兵,不断往外涌,然而这仅仅开了个头,难忍的痛还远未结束,而后身子仿如被劈开,撕裂的疼如几何级数般增长,海浪似的风起水涌,浪花一次高过一次。 她快窒息了,试图用掌根推下身上的掠夺者,但被江淮单手擒住,举过头顶牢牢钉住,钉得她动弹不得,沟通的路径被切断,无能狂怒的呜咽,反成了某种催化剂,激发了他更凶猛的情潮。 周遭的世界急剧地天旋地转着,渐变为一片云雾迷蒙的混沌。 小夜灯亮了快一夜。 被抽走的意识回潮时,苏潋想明白了,将她执囚在欲念中开疆拓土的人,不是她的老公,不是她的爱人,甚至不是开着装甲车的江淮,而是回到了杀气腾腾的战场,化身成了他驾驭过的冷兵器,坚不可摧,木人石心。 他没把她当妻子,当志在必得要降服的据点,除了体温,通身冷硬,骨头是硬的,肌理是冷的,涤荡过她身上的每片肌肤,镌刻上胜利者的烙印,她的吟泣,眼泪,那些血迹和污浊……不过是他攻城拔寨的号角,俯拾即是的战利品。 在此之前,她曾幻想过和他的初夜,也许不美好,但不会如此糟。 巨大的落差下,苏潋要自闭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天蒙蒙亮,雾气弥散,四周黯淡无光。 苏潋拿着备用钥匙打开大门,走过行人稀少的街道,进了一家刚开门还没到营业时间的药店,买了半袋子药。 在江家超市上班的店员,看到她郁郁而行,说给了正组织晨会的赵庆楠:“你们家谁病了,你弟妹买那么多药?” “没谁病,就是病了也用不着她买。” “难道是她?昨天婚礼上不还好好的,一夜之间变病号了……江老板生猛。” 赵庆楠嗤笑,有那么娇贵吗?第一天就吃药多不吉利啊,但不管什么原因,她都对这一发现喜出望外,家里就是不能太平,太平了她那娘不娘姨不姨的养母,会死盯着她,防贼一样。 还有这个不定时炸弹的苏潋,总能鬼使神差地踩她一脚。 昨夜苏潋洞房花烛,跟老公如漆似胶,她却是凄凄惨惨,眼泪都流干了,不是章亮给老两口下跪,说会分期付款,把她吃进去的钱全吐出来,他们一家人就要被赶出去了,不是她把孩子拉出来,万般无奈地涕泗横流卖惨,表示会痛改前非,她还能继续做副店长?马上失业流离失所了。 是谁造成的?是苏潋,都是她害的! 苏潋有江淮宠着,她不能拿她怎么样,现在机会找上门,也不会当看不见。 赵庆楠遂将晨会放置一旁,去了药店找到药剂师,称苏潋买药错漏一支,要她来取,药剂师不疑有假,调了详单给她排查,她从一串药单里,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一种紧急避孕药。 婚后生活从避孕开始不是怪事,怪的是等不及的时间,哈,事情比她想得还要精彩。 不消半日,苏潋买避孕药的事,就传遍了庆隆镇的大街小巷。 江淮史无前例地睡了个自然醒,日上三竿时,刺眼的阳光明晃晃地照来,他惺忪着眼余味无穷地侧了个身,伸出的手臂却没捞到梦寐以求的身影,而是垂在了软绵绵的枕头上。 他匆促地洗漱完,下楼想找点吃的,却看到周莲英正虎视眈眈瞪着苏潋。 “你们刚结婚,我没想催,但事情是你做出来的,就怪不得我,江淮都三十多了,不是二十啷当岁,还不能做爸爸了?天不亮就去买药,是多急不可待啊?嫌弃大的,不要小的,还嫁什么人啊?回你的苏家,做你的散漫大小姐好了嘛。” 苏潋垂着头坐在原木色的椅子上,木然地看向院外,她心情很差,为了掩人耳目,买了十几盒感冒药混在里面,还是被宣扬了出去,小镇群众的传播力强悍得人反应不及,但要她低头认错也是妄想……她错哪儿了? 周莲英拳拳落在棉花里,有气没地出:“你妈都没了,还想把婆婆也气死吗?” 江淮厉声道:“说什么呢?消停消停吧,喊得街坊四邻都来了,看猴戏呢?” “问问你的好老婆。” 周莲英痛心疾首,然后绘声绘色地讲了遍原委,满眼渴盼着儿子能崛起,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一点儿颜色,却事与愿违。 江淮只对她道:“手别伸太长,事别管太宽,延年益寿。” 周莲英心要碎了,拂袖而去:“老娘再管你狗屁倒灶的事,周字倒着写。” 江淮过去拥住苏潋:“吃药伤身,不是做了安全措施?” 苏潋惊愕,他究竟醉没醉?醉了的话怎么还能无休无止,不醉的话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他是做了措施,但两个之后就没再用了,她那时被堵着口,连提醒的契机都没有。 有层军人背景的缘故,江淮虽然性情凛冽,但大体看上去是牢靠正直的,只是门一关,就和正派毫不相关了,透着一股疯劲,如行军打仗,恪守着稳准狠的准则,钟爱香津浓滑缠绕舌间的吻,能吻到她气息奄奄,痴迷锁骨,肆虐到遍布紫红的吻痕还流连忘返。 她和他吃那些菜别无二致,都是他拆骨入腹的充饥食物,还是断头饭。 甩开那只钳制了她一整夜的手,苏潋闷闷不乐走了出去。 叔伯家回请新娘,苏潋去了二伯家做客,众口纷纭,避孕的事不可避免被提起,二伯娘和大堂嫂傅颖是催生派,苏潋年龄多适当啊,等到高龄再生,对女人的身体也不好嘛。 章安有了孩子,倒理性了:“一个孩子一根绳,生完自由自在的快乐就没了。” 傅颖驳过去:“这话由你说出来,有信服力吗?不快乐还要接连生三个?” 二堂嫂林妍和苏潋都是职场女性,婚育观最相近。 她皱皱眉,和苏潋说小话:“肚子是自己的,想生就生,不想生不生,我也被催过生二胎,说我绝了江涟的后,还说不为我们也要为女儿,女儿以后嫁出去,想回家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多少女人有了哥哥弟弟才没的家,我独宠她一个,她会没家?你说好笑吗?你二哥都说,他们家姓江,又不是有江山继承,别说女儿本就是后代,就是没有,放在历史长河又何足挂齿?” “二哥觉悟高。” “只要夫妻齐心,都不是事,而且你家江淮这体格,四十岁当爸都不晚,顺其自然。” 还有人喋喋不休,江淮为了不让苏潋被集火,一揽包收,说事业稳定前,不考虑要孩子,是两人商定好的,大婚夜他粗枝大叶,以后会注意避孕,毕竟涉及**,就不劳驾各位挂牵了。 一锤定音,话题揭过,在江淮这儿,避孕药这事就这么过了。 他对苏潋糟糕的体验一无所知,酒精入脑和仪式完结的双重作用下,将积攒了三十多年的热忱全都倾倒了出来,每个毛孔都是亢奋的,亢奋到后面断了片,只感觉身体和心灵上的重压都烟消云散,心满意足别无他求,自以为是地认为就像物理学里的作用与反作用,男女的快乐是大抵相当的,他过了把瘾,她差不了多少。 此外,他也没空想,农场证书下来了,他国庆后要去S城继续学习栽培技术,以确保能引入当地的无花果品种,在明年开春栽种,这是他花了四五个月,去多地考察调研的最新成果,马虎不得。 别人结婚有蜜月,他们只有七天,成牛郎织女了,江淮推了所有应酬,想和苏潋过过蜜里调油的二人世界,带她去热门景点游玩,不想临睡前提了,苏潋意兴阑珊,称黄金周人山人海,太挤了。 第一计划被否,江淮又拿出第二套方案:“周边转转?有几家农家乐很不错。” “明天回门,我想在家多陪陪爸爸。” 苏潋后面要加很多班,陪苏林海的时间屈指可数,但再少每天都能看见,父女情深,江淮推己及人,能理解,可他呢?新婚燕尔,独守空房吗? 他朝苏潋贴上去:“一起去陪爸爸。” “别了,爸爸爱清净。” “行吧,但刚结婚就分开,我们是不是……” “我困了,你也睡吧。” 平昔的漠然闪进眼中,她给了江淮一个背身,侧躺在床的另一边,边到不能再边,动一下就能摔下去,她想离他远一点儿,他身上太烫了,能把她烧着。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进来,照着苏潋婀娜的身姿,为柔顺的发镶了层银边,江淮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侧搭在腰上的纤细的腕,像润泽剔透的玉。 他睡得着才怪,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忍一忍就过了,再不济还能靠自己,现在有她了,她的沐浴香,好闻的奇异体香,萦绕着他蠢蠢欲动的感官,心里那条馋虫又刚被勾起,在**的深海里咆哮,时刻想冲破按行自抑的枷锁。 他想她想得很,可想也没用,她不情不愿,总不好逼她。 江淮揉捏着早放在兜里的超薄型计生用品,夷犹着放了回去,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门。 新婚第二晚,江淮打坏了两只沙袋。 结婚第三天,是苏潋回门的日子。 她想回家住的愿望没能实现,源于本地的一条传统习俗,新婚夫妇一个月内不能空床,按周莲英引经据典的胡扯,新床空着,会被孤魂野鬼趁虚而入,影响夫家的运势和健康。 江淮对这些带着封建糟粕的旧俗一向鄙夷不屑,他是受过唯物主义洗礼的无神论者,能信这玩意?何况月内床都空定了,有孤魂野鬼进来倒好了,苏潋还能往他怀里钻,而不是跟他咫尺天涯,任他心急火燎。 他有私心,没为苏潋帮腔,还违心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完还笑滑稽,竟然靠歪理邪说来留人,苏潋可以不敬习俗,但不能不敬婆婆,不然会有听不完的唠叨。 苏林海也不支持她住,他是想女儿,但不是没有自己生活,一心只扑在孩子身上的家长,他们家所在的社区为了丰富居民文化活动,组织了以棋会友的象棋比赛,他杀进了前十名,正上头呢,跟江淮抢人作甚?他善解人意地嘱咐苏潋,多把时间给江淮,培养培养感情。 苏潋胳膊拧不过大腿,当日就回来了,愁眉锁眼的,江淮看到了,没当回事,她没离过家嘛,以后只要多疼她,她总会爱上庆隆镇,会爱上他的。 江淮分秒必争,想抓住每个和苏潋独处的机会,然而总抓不住。 原因不在他,是苏潋不给。 她是听了爸爸的话,和人培养感情了,却不是和他,她能和二娘四婶拉家常,与堂嫂堂妹打牌,把江安的小女儿抱在腿上扎丸子头,聆听江绍光讲高考教育改革,江平说外卖趣事,看到章亮赵庆楠都能问句好,为章蓓补数学课,和章栋搭积木,跟周莲英吵了嘴,一起吃饭时也能妈妈的叫。 独独对他判若两人,话少笑更少,白天好一些,还能说几句,到了晚上,她还有和陈洁聊不完的天,看不完的账单,洗不完的澡……忙完躺床上,还是背对着他,他跟她说话,她不是嗯嗯啊啊,就是充耳不闻。 不是每天形影不离,江淮都要疑忌她被鬼缠身了,他没苏潋那么能忍,甚至婆婆妈妈问个不停。 “苏潋,你在想什么呢?” “你觉得这种状态,是刚结婚就该有的吗?” “你找老公,不是只想做个摆设吧?老实说,我没做花瓶的资本。” “苏潋,我哪儿做错了?” 苏潋惜字如金,默功练得出神入化,好像和他多说一个字,就能破了修为,这种了无生趣的相处状态,一直维持到假日最后一晚,他出差的前夜。 江淮爆发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江淮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五分,苏潋进去洗澡的时间在九点左右,一个澡洗了两个多小时,仍磨磨蹭蹭不肯出来,不是里面偶尔传出的水流声和门后模糊走动的身影,江淮都要怀疑她是学了奇门遁甲术,地遁到别处了,他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苏潋想成故意用这种方法熬着他冷着他,又不容不想,不然还能为什么? 他心里攒着气,又无处可发,走到楼下给章亮要烟,章亮很是震诧,江淮以前都很少碰,又刚结婚,更不碰了,说苏潋闻不了烟味,现在苏潋能闻了?还是借烟消愁来了? 江淮懒得解释:“有就给我,哪来那么多废话?” 正给孩子盖被子的赵庆楠,对着章亮指鸡骂狗:“吃咸萝卜淡操心,他老婆受不受得了,你管呢?给,都给他,爱抽不抽,抽了把气撒出去,比逮谁咬谁强。” 虽然很多时候,赵庆楠对着江淮屁都不敢放一个,可如果江淮对章亮耀武扬威,或是哪句话冒犯了章亮,赵庆楠就会老母鸡护小鸡似的,拿出为妻则刚气吞山河的气势,和江淮吵个没完,这大概也是章亮对赵庆楠忠心不二的原因,为他生了一双天真可爱的儿女,又把他放在心里最不容碰触的位置,夫复何求? 赵庆楠的话放在其他时候,江淮绝对刚回去,但有了苏潋添的堵,没心扯闲篇,拿着烟就走了,一口气抽了个痛快。 抽完最后一根,他冲进了洗手间,将苏潋堵在了浴缸前,苏潋在梳头,浓密的黑发蓬松地自顶部倾泻而下,小脸红扑扑的,像涂了腮红,看江淮来者不善,没有硬碰硬,绕道而行,被江淮一把扯了回去。 江淮手臂一横,抵向门框,强健挺拔的身躯将苏潋禁锢在他和洗手台中间,猩红着眼,像是要吃人,指着她的天蓝色睡袍道:“自己脱,还是我来?” 苏潋嗔怒:“有病。” 无关痛痒的嘲讽伤不到他半分,何况他的病还是她逼出来的,江淮又上前一步,下巴几乎抵住了苏潋的额头,轻轻低头就堵住了她软而薄的唇,霸道地攻入口中,缠咬着她的舌尖,恣肆吮咂。 苏潋被浓烈的烟味熏得一阵呛咳,抬手推着突破安全距离的江淮,然而力量悬殊,如蚍蜉撼树,江淮岿然不动,她已经被反弹得摇摇欲坠,眼看要撞到洗手台,被江淮伸手揽住腰捞进怀里。 她又想从左边的空口突围,江淮放在她腰后的手臂突然发力,束得她更紧了,严丝合缝地贴着他湿热的前胸,如何都挣不脱。 指甲掐进江淮的手臂,苏潋羞愤地质问:“混蛋你……到底想干嘛呀?” 江淮皮糙肉厚,眉头都不皱一下:“我总得知道,是人不对,还是事不对?” 如果是他做错了,她打也好骂也好,他都受着,他爸妈过了大半辈子,都还秉承着夫妻没有隔夜仇的相处之道,潜移默化下,他对冷暴力是匪夷所思又深恶痛绝,只有她了! 苏潋别过脸,不声不响。 江淮耐心耗尽,不容分说去扯她袍子的系带,过程中没做任何遮音的事,譬如关上房门,打开水龙头好哗啦啦出水等。 苏潋大惊失色:“你想把人招上来吗?” “如你所愿,不是很爱和人打成一片吗?” 苏潋词穷,即便如此,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屈服,顿了一两秒,卯足了劲,张牙舞爪地朝江淮袭来,一副要和他拼命的模样,自然无济于事,江淮一招制敌,抓住她两条细薄的手臂交叠着折在身体两侧,扣进怀里,抵压在洗手台上。 刚结婚就和他干架?笑话,被挠到手臂是谦让,脸还能被她抓了?但也只到这儿了,没心没肺强迫人的混蛋他做不来,何况是对她?比抓敌人都累,累出他一身的汗,这是无奈之举,做都做了,就做到底,他没有鸟枪换炮的招数了。 江淮拿出打持久战的准备,为了不硌到她的腰,把她提抱着转到了旁边的墙边:“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就奉陪到底,你一分钟不说我陪一分钟,一小时不说我陪一小时,一天不说我陪一天,两天不说我陪两天,十天不说我陪十天……你熬得住就永远别说,跟我一块儿耗死在这儿。” 独特的私密天地中,简约的镜前壁灯散发着霏微的光,两人紧紧相抵,看着多么亲密无间,脸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撇到一边,谁也不理谁,时间像静止了,没有一丁点向前走动的声音。 四周一片死寂,本该是夫妻欢好的时间,却度日如年。 苏潋是个体能菜鸟,站军姿般干站着,抗得住一小时是极限,抗得住两小时是有个江淮给她靠着,三小时后,她过劳麻痹得没了知觉,无望的恼恨和渴想的求援在心头反复交织,后者慢慢占据上风。 她脸白得像失了水分,瘫软下去:“放过我……” 成败在此一举,江淮没有看她,是没敢看,因为看一眼,就败了。 苏潋转过脸,掩蔽在他勺热的胸口,带着哭腔:“我难受……” 江淮狠了狠心,还是置之不理。 她精神崩塌,“哇”的一声哭出来:“那晚……结婚那晚……” 江淮把目光移了回来:“那晚怎么了?” “我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 “你……很过分……” 江淮思考着苏潋话中的意思,忽然明白了,他脑子进水了,只想着和她不分不离恩恩爱爱,几乎没想过她在那个新婚夜,身体和精神要经受着空前未有的冲击,是怎样的意乱心慌?他前面进攻,后面睡觉,没有只言片语的慰藉,不是她不说,是一切有迹可循,是他蠢笨如猪,傲狂如狗,才会彻彻底底忽略了。 她一定伤透了心,才会第二天就去买药吃,避瘟神一样的避他。 他做过成千上万次的长线负重拉练,也带过兵,知道身体累到精疲力竭,每个细胞都停止呼吸,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至黑时刻,很多人会不寒而栗,鸵鸟埋沙或就此倒下。 针对这种情况,他们常常用的就是推着上,骂着上,打着也要上,克服恐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直面它,以其为切入点,强化训练,没有捷径可走。老班长就曾说过,只要人不死,身体是榨不干掏不空的,而在所有必经的磨难里,身体乏累是最轻的,最易满血复活。 如果苏潋是生理性疼痛,江淮就不用忧心悄悄了,要做的是委婉地告诉她,这种极致的疼只是暂时的,多多练习,熟能生巧,自会云消雾散,苦尽甘来。 江淮将苏潋扶坐在浴缸边上,自疚地问:“是疼吗?” 苏潋一瓢水浇向他:“不是。” “不是疼,还能是什么?” 江淮锲而不舍的诘问,撕开了苏潋刚愈合的伤口,仿似溺水的人,刚抓到一根浮木跃出水面,又被按进水中,拽入了那个漫漫长夜,她摒弃尊严被迫承欢,像个没有魂魄的破布娃娃被任意摆布,心房被裹挟来的未知悚惧填充…… 这种经历,一次足矣,她只是厌恶事,还不想厌恶他,只想远离。 江淮心急如焚:“苏潋,杀人不过头点地,判死刑还有个由头呢,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你说出来听听,该骂骂,该罚罚,真那么严重,我以后当和尚,断子绝孙,也不动你一指头,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前提是我得知道是什么事。” 苏潋呢喃软语道:“我不知道对不对。” 要如何告诉他呢?那些难言之隐,没有任何参考物,放在别的夫妻间,是不是根本算不得问题?她被难倒了,满眼恍惑,室内分明就他们两人,却紧张得两手打颤。 江淮心口抽了一下,握紧她微抖的手:“你感觉不好的,就是不对的。” 沉默了足有四五分钟,苏潋痛苦地说出几个如洪水猛兽般的字眼。 江淮的神情由忧愤,到震惊,再到不可想象,等苏潋走出去很久,才茫然若失地靠向了身后的门板,悔得肠子都青了,乐极生悲的真实写照啊。 妈妈说他山猪吃不了细糠,都退下来了,还只穿军绿色或迷彩类的衣服,买给他的那些昂贵西服,不是嫌拘得慌,就是嫌太死板,工作也是如此,放着国家安置的大好事业不要,一头扎进土里,把拾掇拾掇能上镜的脸,糟蹋得灰不溜秋。 两个人民教师养出个如假包换的石猴子,找谁说理去? 苏潋也是周莲英口中的细糠之一,前前后后不止一次说过,大兴安岭如何水美草香,也生不出蓝花藤,苏潋这棵仙草奇花,也不会长在江淮的山头,他们俩靠江淮替剃头挑子一头热硬凑一起,那是麻布手巾绣牡丹——不配。江淮这种不管不顾的,就得找个性烈如火能扛事又能治得住他的才是良配,苏潋这类被精心呵护长大的温吞姑娘,对人的多样样性认识单一,会被吓跑的。 一语成谶。 电影里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自负地以为是个特例,不但能吃下,还吃得津津有味,消化得了,吸收得好,现在好了,男女感受天差地别,十八般武艺用了个遍,没轻没重的,把人搞出阴影了。 苏潋对他的那点儿好感,被他的欲壑难填碾得粉碎。 错已经犯了,后面的路要怎么走?他是她的人生伴侣,携手走到老的人,总不能这么不死不活下去,他不能毁了苏潋对婚姻和伴侣的憧憬,让她带着创痛默默结痂,总要做点补救才行。 江淮有个最大的长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立地总结经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不自怨自艾,苏潋熟睡后,他悄悄回了楼下的房间,查电脑,翻资料,通宵达旦地看相关纪录片,重温两性知识,在论坛上扒精华帖子,在众多“无中生友”的坛友里,看到了有着相像惨痛教训的人。 热赞最高的剖析道:“这就好比童年时被狗咬过,几十岁了,看见一条吉娃娃,都要绕一条街,从期冀到作呕,一次就够,从作呕到冷淡,两次不能再多,夫妻那档子事,谁遇到谁下无间地狱。” 有位四十岁才结婚的老大哥暴风哭泣:“功能衰弱的年纪,相遇冷若冰霜的她,火星撞地球了。” 也有人支招:“解铃还须系铃人,从哪儿跌倒就从那儿爬起。” 江淮不惧跌跤,泥泞里匍匐穿越铁蒺藜,爬多久都不在话下,但今天的事,比爬起来难多了,道阻且长。 第16章 第十六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7章 第十七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8章 第十八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9章 第十九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0章 第二十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0章 第三十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0章 第四十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0章 第五十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0章 第六十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5章 第五十六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70章 第七十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72章 正文完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73章 福利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