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魔尊后被附身了》
第1章 第一章 血吻
魔尊死了。
死在时命阁刺客严宁的手下,死于他心口的那把龙血剑。
北方魔域幽都,大殿内,灯火通明。
严宁孤身立于中央,魔尊慕成寒的尸体后躺在地面,血从他的心口泪泪而下,形成了一个烛火倒映闪烁的血泊。
他金色面具下空洞无神的双眼,凝视漆黑的大殿房顶,而半张面具下的肌肤细腻白皙,倒不像传说中活了五百年之久。
天道自千年天人大战后封锁,自此再也无人成仙,众生皆受六道轮回之苦。
然而世间谣传,慕成寒是掌握了某种上古秘术,这才得以活了五百年,人人都说魔尊模样可怖,可现下看起来,像是一个年轻人?
严宁回想踏入大殿时,她一身墨黑提剑而来,慕成寒则坐在空荡的大殿中央,他的君主之位上。他闭着眼,一手斜撑下颌,似是慵懒闲暇,墨色长发与玄黑衣袍融为一体。
他一句话未说,只悠然站起拔剑相迎。
最终至死,他也没说出一个字。
但他的唇上有血,其中也有严宁唇上伤口的血。
是他咬的,用尽他最后的力气。
严宁寻得机会,近身刺入龙血剑,他在临死的前一刻放弃了抵抗,转而搂住严宁的腰,低头咬破了她的嘴唇继续亲吻。
血腥味充斥了口腔,严宁不解,但为了保证龙血剑的功效没有挣脱。
龙血剑需要接触到心头血,方能释放出最强大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会与慕成寒的元神争斗撕扯,最终彻底毁灭他。
“对不起了。”严宁低声冷笑,她的使命终于完成,只待她拿着龙血剑回时命阁复命,她就能拥有自己短暂的人生。
可刚迈出一步,一声清冽的破碎声和一声咳血,严宁跪在了地上的血泊中,心口猛地阵痛,似乎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要被撕碎。
狂风从四面八方涌进,殿内垂下的布幔无序扬起,灯火忽明忽暗,用来隔绝气息与声响的结界也失效了。
她哑然失笑,这是反噬的前兆,入殿前她服下那颗可提升百倍灵力的灵虚丹,这是时命阁耗费十年,才炼成的一颗,为的就是今日刺杀魔尊,一击毙命。
可代价就是要承受近百倍的反噬,但她还想活着。
严宁站起身踉跄靠近,“噗嗤”一声,慕成寒心口的龙血剑被她拔了出来,溅出一股鲜血落到他苍白的脖颈上。
严宁看去,突然愣住。
那像是一幅画,一副夜色下盛开的雪地梅花。
她本该趁着魔域众人还没到来之前逃跑,但她依旧愣在那,并且向慕成寒脸颊上的半张金色面具伸出了手。
或许是被这幅画蛊惑,严宁竟然想看看这魔域之主的模样。
她颤抖的指尖刚刚接触到面具冰冷的边缘。
“不……”一声轻轻的叹息响起,严宁没来得及听清,背后响起苍老又愤怒至极的怒喝。
“你是何人!?”
接着又是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尊上!?尊上死了!?”
方才怒喝的是魔域的大长老逐阎,他的声音严宁认得,随后那些,大抵是看到魔尊躺在血泊中,乱了阵脚的魔修。
“你!无耻仙道,竟行如此卑鄙的手段!”逐阎的言语间烧着猛烈的火,随后是齐刷刷的拔剑声。
严宁站起身,无声邪魅一笑,双眼发红,周身立刻旋起红黑的邪气,她清瘦的黑色背影在大殿的血泊之上显得诡异至极。
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这魔域之主!
她左手微动,凝出一团邪气,随即向身后一拍,一阵狂烈的黑风吹向大殿前的人群。黑风散尽,殿上只剩下躺着的魔尊!
她在遮天蔽日的幽都中忍痛逃窜,方才散出的那股黑风,已经是强弩之末,她有些后悔,方才自己不应该停留,现在体内空虚,反噬还没完全到来……
况且幽都结构复杂,已经不能从来时的路返回。
正当这时,她的心脏再次猛烈抽动,随即呕出一大口心头血,瞬时头脑发晕,耳旁轰鸣。
她扶住墙,摇了摇脑袋,但眼前尽是重影,身后却也传来魔道的气息。
不、不能死,她拼命告诫自己还不能放弃,她必须找到出去的路。
似乎这种告诫有用,眼前一片眩晕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她,那是一个细小的光点,脑海中似乎有人在耳语,听不清,但身体下意识跟上了那个光点。
急风刮过,漆黑的阴影里严宁只能看到那点微弱的光,但突然那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再向前跑,严宁似乎穿过了它!
不对,咸腥的海风吹来,严宁扶住墙摇了摇四分五裂的脑袋,这才发现她走上了一条绝路!
这是一座高桥,方才视野里的亮光不过是高悬的满月洒下的光,
冰冷的月色下,黑色海水在桥下翻腾,寒风吹来,严宁咬紧牙也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并且,桥的尽头只有一座矮殿,它也被海包围着,和严宁一样,没有出路。
若是以此时的凡人之躯跳下海,迎接她的只有死亡这条路,但若留在这,待魔道发现自己,就算不死,也会遭受更加痛苦的极刑。
她需要一些时间,或许能忍过灵虚丹的反噬,这样或许自己还有争取的机会。
严宁犹豫之际,她却苦笑起来,她发现,自己的脚边竟然有些血滴——那是慕成寒的。
衣服浸透了他的血,随着衣摆滴落,再次形成了点点梅花,这也是死亡的导向标。
但似乎有了想法,她迅速脱下浸血的外衣,和那柄带血的龙血剑,齐齐扔入了海里。衣物没入黑色翻腾的海水中时,她也跑进了那座孤独的矮殿。
刚推开门,严宁被门槛绊了一跤,直接摔在地面,她拼命忍住强烈上涌的血气,同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冷得像块冰。
吞吐几口气后,她抬头一看,这儿竟然是一个寝殿,床、桌台、座椅、应有尽有,却是十分简洁朴素。
魔道又有谁会住在这种偏殿里?
正想着,一声“哐当”,狂风吹落了临窗桌台上的物件,骨碌碌滚到她面前。
她定睛看去,那是一顶纹路似曾相识的金冠,金冠后,是一片衣服的衣角,目光上移,纹饰更加熟悉。
那是穆成寒的黑色外袍……这竟然是魔尊的寝殿?
严宁不可遏制的心跳加速,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告诫自己魔尊已经死了,而这座寝殿里确实没有其他人。
她勉强爬起身,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似乎眼前又出现那点微弱的白光,或许是希望,严宁向它追去,可越过床榻,那光点突然不见,眼前竟然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她还没来得及站定,头一晕,她知道自己要撞墙了!
她闭上眼,可没感受到疼痛,脚下一空,失重感猛然袭来,她像是摔进了地狱!
一阵白光过后,她几乎是趴在地上的,甫一落地,便呛出一口血。胸膛猛烈的起伏,眼睛咳出了泪花,呼吸都带着嘶鸣。
她想爬起身,可撑起的手肘都在发颤,痛苦中她发现,自己在一片湿润的草地之上,细细的叶上还有水珠滑落。
她恍然抬头,面前缓缓飘下一片金黄叶片。视线跃过落叶,她愣住了。
眼前奇异的景象像是在梦中。
秋日的天青色下,似有似无的清冷气息弥散在空气里。一颗枝繁叶茂,浓墨重彩的树,就出现在她面前。
金黄暖色夹杂新长出的绿叶,并不寂寥,反而充满生机。
恍惚间,总觉着在哪里见过。或许她在做梦?但身体剧烈的疼痛提醒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这应该是个结界!
况且魔尊的寝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是这般模样?
“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知道的。”
一个温和的男声开口说话,声音气息微弱,但响在整个结界内部,又像是俯在她耳边絮语。
与他温和的语调不一致,危险的气息蔓延开来,能凝出这样实体结界的人,要是他想杀自己,必死无疑。
严宁眩晕的视线中没看到人,她努力稳住心神。
“你——”
嗓音沙哑,严宁开口仅说了一个字,刚灌进来的空气就像是一把刀子,毫不留情地插下。
反噬来袭。
她捂住心口,发出干涸的吸气声,想要呼吸,但肺像是被刀刃卡住不得动弹,没想到灵虚丹的反噬如此强烈,疼痛从胸口弥散到躯体,每一寸都像是地狱酷刑。
不太对,严宁想,这灵虚丹似乎和其他人用的不太一样,她能感觉自己的元神正在分崩离析。
严宁趴扶的胳膊失了力气,眼前一黑,身体歪斜摔在草地上,她似乎嗅到了淡淡的树木香气。
恍惚间,一片雪白的衣角垂落在眼前,还有一缕嵌着金丝树叶的飘带。
她抬起眼眸,顺着衣角向上看,是个男人。
白衣墨发,闪着金光,一双桃花眼。
他接近透明的身体弯下腰看着严宁,轻笑一声说:“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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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血吻
第2章 第二章 初见
严宁晕了过去,只觉得又痛又冷。
就像是逼迫她赤脚在冰原行走,而每一步都是过去的回忆。
三岁那年的冬天,孤儿的她被时命阁收留,自此成为了一把刺杀魔尊的刀。
师父说,那是她的使命,年纪尚小的她不懂,但她知道应该听话。
修炼邪术,学习杀人,继续修炼,不听话,就还有暗无天日的地下牢房等着她。
直到心如同现在一般冰冷,再也没什么感情。
她本来是忘了的,但在这死亡的冰原上,似乎一切都想起来了。
也并不是只有痛苦,师兄每次都会等她回来。可现在,她回不去了,仿佛已经封在厚厚的冰层里。
严宁准备放弃了,不如就沉在冰层里睡去,但这时,阳光穿透云层,冰霜化开,在暖意包裹之下,她离开了冰原。
时间再次静止,她终于睁开了眼。
浑身仿佛被汗水淋洗一遍,骨骼像是被打散又重新拼起。她侧躺在草地上,只能看到自己手心里指甲嵌入留下的红痕。
“你终于醒了?”
严宁猛地支起身,仅这轻微的动作,浑身又出了一层冷汗,她环顾一圈,可结界里并没有方才的人影……
“滚出来!”她低喝道,嗓音低哑。
依旧没有人回应,但如果他想杀自己,早就可以动手了,不明白他的目的之前,严宁得赶紧离开。
她站起身,似乎她确实撑过了反噬,正立身在结界边缘,指尖下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正是身后那株金色树木的倒映。
“你要出去吗?相信我,我带你出去。”结界里的男声又道,他像是隐藏了自己的存在,只能听到他清淡的声音。
“凭什么相信你……”严宁声音气若游丝,却依旧冰冷。
“你现在,也没有人可以相信了。”他很是坦然。
……
结界外,魔尊的寝殿里空无一人,但房间凌乱,想来他们已经搜寻过一遍,没有找到女刺客的身影。
莫非他说得没错,没有人知道寝殿里的结界?那他又是谁?
“外面没人,我们出去吧。”
依旧看不见他,严宁不敢出声询问,她屏息凝神,尽力收敛自己的气息,这是她第一次将生死交给别人。
穿过孤桥,男声不断指路,她在阴影中快速穿梭,躲过了一群又一群的魔修,终于在夜半之时,离开了魔域幽都主殿,却和潜入时的方向相反。
严宁的面前是一处悬崖,满月孤独的吊在半空。
微光照下,一座圆形的平台被四个高大的黑色石碑围绕,阴寒神秘,还能听到悬崖下猛烈拍打的海康。
“跳下去。”
“看来你在骗我。”
指路的男人说起来轻松写意,但严宁有些后悔听取了这个声音的意见,这使她身处绝路。
“相信我,跳下去能活。”他认真道,“再不跳,他们追来,到时候我真的也没办法了。”
严宁回头看去,魔气逼近,天上明月惨白 ,照得此处愈发渗人。
没有选择,她站在悬崖边,下方是汹涌的黑色海水,海浪拍打礁石,击起一只只怒嚎的白色巨兽。
风吹过她单薄的身躯,头发与黑衣散在空中,哗哗作响。
“放心,你不会死的。”他嗓音轻柔,竟然起在安慰。
严宁无所谓死,在此次刺杀之前,就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但若因听信别人而死,怕是地下的仇人见面,先要嘲笑她几番。
“无耻之徒!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这下你无路可去,受死吧!”
严宁转头看去,一条黑色的巨蟒闪电般袭来!
大长老逐阎带领着众魔修站在悬崖平台的入口,他话音未落就发起攻击。
夜幕之下,一个身影跳下悬崖,瞬间被白色的巨浪吞没,再无踪影。
魔道众人赶到悬崖边,只有漆黑的海水及翻腾的浪花,哪里还能看到刺客的身影。
“逐阎大长老,现在怎么办?”一个领队修士忐忑发问。
“哼!还能怎么办?跳墟海的有活着的吗?只可惜没能将她碎尸万段!” 这逐阎看着已五十好几,身着紫金暗纹,胡须掺白,脸上满是皱纹。
他转过身,眼目中满是怒火,转而问道:“尊上如何了?!”
对面的弟子全部低下头不敢说话。
“曲魔,你说!”逐阎看向另一个长老。
“尊上……这次怕是救不回来了,探查不到他的元神,这刺客用的是龙血剑。”一个五官扭曲长满了瘤子的人向前一步。
“龙血剑?上古神器都能寻到!”逐阎思考了片刻,继续问,“尸首呢?”
曲魔向身旁挥了挥手,过了片刻,两名修士双手抬着方才死去的慕成寒前来。
逐阎取下他的金色面具,慕成寒年轻的脸庞早已因为流尽血液变得灰白,
他用灵力探去,眉头倏地紧锁!
曲魔也走近定神一探,也发现了端倪,这具尸体上毫无半点元神的碎片,若用龙血剑,元神尽碎,救活是没有可能,但不会一丝残魂都没有!
现如今,面前的尸首只是一具湮灭的空壳!
曲魔心头一惊,音量陡然变高:“难道那刺客将他的元神带走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带走?”逐阎抚上胡须。
他想起近日尊上一再拖延仪式,今夜还独自待在大殿,现在回想,很明显他不是想死就是想跑。
“哈哈哈哈……既是他的话,活着越过墟海不是什么问题。”大长老阴森的笑了起来,接着问道,“方才有谁看清那刺客模样了?”
“回……回长老,这人跑得太快,看身影,应是个女的,修的倒不像是仙道……”一个修士哆嗦着轻声回答。
“不像仙道……?”逐阎手臂一挥,一条黑蟒瞬间缠住这修士的脖子将他凌空抬了起来,咔嚓一声,散落大片血迹。
“无妨,管他是魔是仙,我说是仙便是!”大长老斜眼看了下众将士,又看向曲魔,意味幽深说道,“就说魔尊已死,这些人,就当是给尊上陪葬了。”
……
寂寥中,严宁防佛回到了魔域幽都的大殿,躺在已死去的慕成寒身边。
他胸口还有深红色的血液缓缓流下,整个大殿像是一片血色浅滩。
她浮在水面上,被红色的水一遍又一遍浸没。转头看去,慕成寒的脸也侧对着她,那金色面具下的眼竟然睁着!
“咳!咳!”
严宁直挺挺坐起身,咸腥的风吹过潮湿的面颊,她看了看手心,咳出的液体是无色的。
她抬眼看向四周,身下是黑色的沙砾,方才是海浪一遍遍吞没身躯。
东方既白,想来已经漂了整晚。
她拖着不住颤抖的身体,找了些干燥的树枝,随着火焰生起,烟尘被风扬到空中,她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
结界里那个人确实是救了她,但不知他出于何种目的。
起码,她能活着回去复命了,她闭上眼开始凝息调神,刚一运功,却眉头皱起,惊觉不对!
自己修炼的是邪术,灵力邪性暴戾,可现在灵脉里流转的却是一股温和自然的灵力!
自己没有灵根,修仙无益,可这股灵力分明是仙道术法才有的气息,并且还在试图修补损耗严重的灵脉!
严宁一探,那灵力确确实实来源于自己——识海内部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她闭上眼,意识遁入识海。
一片幽暗中,一个白色的背影坐在虚无里正在抬手运功。
严宁讶异极了,识海怎么可能会多出一个人来,并且这人也不是她自己。
她走近看去,那人墨发上一圈金叶装饰的发饰,几缕金丝坠下,与及腰的长发一同散在背后,如此精致,像个女人。
但这人肩宽腰细,身形硬朗,施诀抬起的手指节分明,他应是男子。
“你是谁。”
严宁凛眉问道,他手上的结印蓦地消失了,迅速回过头。
二十四五的年纪,确实是男人。
他面露惊慌,但能看出一副俊美的五官,肤色白皙,一双微红的桃花眼,鼻尖挺拔,薄唇微翘,左脸颊上还有一颗泪痣。
严宁摇摇头,虽然样貌不错,但她对这副面容无心观赏,更是毫无波澜,因为,他就是结界里的那个人!
“你?你怎么在这!”她怒喝道,“滚出去!”
识海是修道之人的内心所在,元神居所,怎么能被他人随意侵入!
或许是严宁语气太凶,面前的男人吓了一跳,耸起肩目光乱转:“我我我……听我说,我只是,怎么说呢,我……”
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严宁眉眼拧在一处,声色厉下:“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快滚!”
“不、不是……”他慌张爬起身,“不是我不走……”
下一瞬,严宁一个箭步就掐住了他细长的脖颈。
“不走?”她的眼神锋利似刀,“你到底是谁,跟着我有何目的!?”
“呃……”他面目通红,想说话却被掐着没办法回应,只好指着脖子上的手。
严宁手一松,他又摔坐在地上。
“我……我说……”
他肤色白了回来,犹犹豫豫又抚了抚胸口,“我……我本是被魔尊囚禁的小妖,我叫长秋!被困在幽都,是你带我出来的,我还要谢谢你呢!”
长秋说得很快,说完后朝严宁扬起单纯的傻笑。
“你的肉身呢!?那个结界是你的?”
“是我的,是我的,但是我的肉身……我死了很久了!”
他又抿起唇傻笑。
“给我滚出去!”严宁再次警告。
但他没有肉身,身边也没有寄托之物,他离开严宁的身体,出去只能等待湮灭的结局。
但这对与严宁毫无关系。
“不是我不走……我真的没有办法,我试过了……”长秋的神情变得委屈,抬出手想拉她的袖子。
严宁猛地甩开,左手在空中拧成拳,不屑道:“不走是吗,那我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
她手心里是在识海捕获的元神,这个叫长秋的元神。
长秋立马疯狂摆手,白色的袖袍左右乱摆:“别别别!”
别?他有些天真了。严宁冷哼一声,手指猛地握紧。
“啊!”长秋捂住了头。
可“嗡”一声,她的灵魂竟像被扼住,脑袋又炸裂般疼痛,外界的肉身也吐了口血!
“你做了什么!?”
严宁的愤怒从紧咬的牙缝蹦出,她猛地冲过去掐着他的脖子直接按在地上。
“呃!听我说啊,咳咳……不是我不走,我真的尝试过,但失败了……”他求饶道,双手握住严宁掐住的手腕。
“你……你可以看看你手上的元神。”他眼神扫向严宁的左手。
严宁疑惑的眼神从左手看回,冷声道:“放手!”
“好好好……”长秋立马松开手,放在头两边摆成了投降状。
“什么意思!?元神怎么了?”
“你看看就知道了……我没有骗你。”
严宁看着长秋认真的脸将信将疑,摊开左手,掌心光芒四起,是元神没错,但情景却令人头晕目眩。
因为手心里是两颗元神,它们互相缠绕旋转。
一个充满裂痕的是她的,另一个散发着暖光,流淌出的气息环绕在她的元神上。
而这个……是他的!?
严宁不可置信看向长秋,他像是看懂了严宁的表情。
在疯狂点头。
第3章 第三章 解释
严宁双眼似有火焰,内心无比焦躁,为何两个元神在一起抓来了!她试图分离,但随即感到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并不亚于反噬。
怎会如此?无法消灭也无法分离?
暴躁中,似乎严宁的识海也在震颤。
“你还好吗……”长秋撑起身,见严宁颓然模样,询问解释道,“但我……也真的救了你好几次,能别杀我吗?”
严宁循声抬头,长秋抬眸仰视,表情真挚,额前碎发零落,倒显得可怜楚楚。
她十分不耐烦:“你说什么?”
“在结界里,你的元神快要破裂了,马上就要……死了……”他食指从袖袍微微探出,指向严宁的左手。
她回想起反噬时的濒死感受,确实是一股温和的灵力将她弥散的灵魂聚起。
手心中自己的元神是灰暗的,因为灵力暴涨又消退,上面已经充满裂痕,若是再严重一点,她和慕成寒一样死的元神尽碎。
裂痕虽有外扩的趋势,但又被淡淡的白光拘住,保持了现在的形态,那萦绕的白光就是长秋的元神散发的。
严宁散去元神,脸色阴沉道:“那是反噬……”
“反噬?难怪你能杀魔尊,若不是我们元神纠缠在一起……”长秋一见她要发火,加快了语速,“还有墟海,你只能从那离开,要是没有我的灵力,你还是会死……”
墟海?她跳下的海竟然就是围绕魔域的墟海,传言里面全是怨灵,没有活人能渡过。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一小步,长秋撑地的手带动身体向后挪腾了几下,再次可怜兮兮仰头看她。
严宁蹲在他身前,目光冰冷极了。
“为什么附到我身上?”
“……我不知道,但——”
严宁不耐烦挥手打断了长秋的话,他赶紧捂住嘴。
“怎么才能分开?”
“不知道……但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我不会害你的!”
他语速飞快,说完又捂住了嘴。
一问三不知。
严宁试图平稳住呼吸,但气恼的声音微微发抖:“你,是什么东西?”
“啊?你怎么骂人……”长秋眼瞪得老大,突然反应过来严宁问什么,闷声回道:“树……树妖。”
树妖?从未听说过树还可以修炼成人,况且他还修的仙法?
“树妖?怎么还修仙?”
严宁似是气过头了,竟然带着些无语的笑,让这长秋遍生寒意。
“我、我天生的……不算是修仙。”他嗫嚅道。
不是修仙?算了,不能再与这个所谓的树妖多做纠缠,现下应该尽快恢复体力,离魔域越远越好。
“你,继续帮我恢复。”她冷言道,说完退出了识海。
长秋坐在她虚无的识海中抚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严宁回到肉身,确实感到温和治愈的灵力在体内流转。打坐没多久,全身不再酸痛难忍,身体也逐渐活热起来。
“那个……”长秋小心翼翼,声音直达脑海,“能——”
他的声音突然消失,是严宁锁住了识海,她很少与人讲话,更何况是这种来自与脑海的声音,她不想时刻听到别人废话,还不能捂住耳朵。
她收起思绪再次凝神,调动灵力恢复自身。
咚……咚……咚……
奇怪的声音从脑海传来,动静很微小,严宁试图忽略,但一直弹着绷紧的神经,让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严宁出现在识海的时候,长秋跪俯在虚空中,右手成拳一下下捶打识海,他的眼神充满了害怕和委屈。
他每锤一下,识海便激起微微的光尘。
“别锤了。”
“啊!你来啦!”长秋听到声音,连忙收手抬头,眼神带着些许欣喜,“那个……这里太黑了,能亮一点吗,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
他很小心翼翼,最后的话都吞在了嘴巴里。
但严宁听的很清楚,毕竟在自己的识海。
“你怕黑?”
“嗯嗯嗯……”他疯狂点头。
严宁无语摇头,一个妖竟然怕黑?她很是不快白了一眼,头转到一边。
“别走别走……要不然我不说话,你让我看看外面可以吗……”长秋以为她要走,连忙伸手拽住她,识海一旦锁住,他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滚开。”严宁甩开手腕。
长秋还想说话,但被这厉喝堵了回去,低下头无措看着手心。
“对不起……”他低声道。
严宁觉得无比尴尬,动了动手指索性离开了识海。
长秋不敢再说什么,毕竟未经同意寄人篱下,能活命便是不错了,他如此安慰自己,但突然整个空间变成了浅白色,而严宁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人和看起来确实不太一样……长秋想。
严宁退出识海,有些懊恼,以前的她从不会留情,但自己确实被救了好几次。
如果可以,严宁自然想一剑了断他,但现在眼下性命绑在一起,只要能让他安静疗疗伤,不说话,不再捶地,也是好的。
等到回时命阁,师父神通广大定有办法分开。
“你所修行的术法太过阴狠,一直在损耗你的心血,掌控你的心神,你——”
严宁咬着牙,更加懊恼了,这人不是说好了不说话吗!
但所修的邪术,她自然是知道的,没有仙根,连普通的灵根都没有,修不了什么高深的仙道,可师父却说自己是修炼邪术的好苗子。
现在所使的,便是从小修习的血杀之术,通过消耗自己的心血,滋养邪气。况且,想要刺杀五百年魔尊,光靠那些养生的仙法又如何能做到。
作为武器,谁又会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以后不再修炼,应该是能多活些时日的。
但眼下好景不长,严宁盘算着日后的生活,刚平静了会,又传来急促的咚咚声,身前调息的结印兀得消失。
暴躁的她刚出现在识海,还没开口,长秋立马站起身。
“魔道二长老来了!”他焦急道。
严宁瞬间睁眼,猛地起身,面前的火堆早已熄灭,她抬脚踢飞灰烬,又一脚踢出沙砾盖住显眼的木炭,转身就往身后树林里奔去!
二长老!?她为何还没有感知,长秋就先知道了?
她急忙跃上树间,全身的灵力也只能结出一个包裹自身气息的小结界,她透过树叶缝隙看回海岸。
很快,一个幽灵般的人沿着海岸线飘来。他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长度盖住了脚,在方才火堆处停留。
严宁不由得呼吸一滞,二长老的眼眉处,似被粗糙的刀刃划过,一条明显的疤横亘在眼皮上,伤痕中发着幽蓝的青光。
修习魔道竟然要付出这等代价?
但还好,二长老转了一圈便走了,严宁提起的心暂时放下。
“你为何提前知道?”严宁看着二长老的背影向长秋发问。
“他也是妖,是鹰,这是他日常巡逻的路线而已。”
魔道二长老竟然是妖?确实,妖对同类感知更快,魔域里有妖也很正常,强者为上,但二长老这种修为数一数二的,实则不多见。
严宁跳下树,朝树林深处奔去。
“你准备去哪?”识海里的长秋问道。
“复命。”
她简要回答刚想锁住识海,长秋先说出一句话。
“别回去,南方那些仙门不会留你的。”
“我非仙道。”
“时命阁么?那就更不会留你了。”
严宁顿住步伐,最后一步踩断了一截细长的枯树枝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他说出“时命阁”三个字时,严宁全身的呼吸都停止了,杀意显现。
仙道百家,大多位于南方,气候温润,水木灵气十足,而幽都位处极北之岛,墟海之后,不是风雪寒山,就是黄沙大漠,只有堕魔之人与妖类常驻。
但时命阁独立于仙魔两道,数千年来,只听天道安排,世间听闻此阁的不过了了而已。
他是如何知道的?
况且他作为妖,又修仙,这种妖怎会出现在幽都,又怎会出现在魔尊的寝殿中!
长秋坐在识海里,手上像是把玩着一片镂空的金色叶片,那叶片是他腰带上的装饰物。他刚回答完严宁的问题,却又感觉背后寒意滋生。
脑袋一嗡,惊觉自己说多了。
他转过头,果然又见到了严宁,她眉目阴沉,缓缓走来。
“那你说,仙道为什么要派刺客杀魔尊?”她的声音似寒风扫过,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他……他想抢夺神女?”长秋恍然回答。
严宁保持冷静,但心中的杀意更加浓郁,这小妖,竟然连神女都知道,那可是时命阁千年以来重新收到的预言。
二十年前,天道指示:神女临世,怜爱世人,一统仙魔两道。
“看来,你知道的很多。”严宁冷笑。
长秋瞬间意识到他又说错了话,不敢抬头。
严宁缓缓蹲下,抬起他的下颌,幽幽道:“你说我杀了魔尊,自我进你的结界起,并没有提过,对吗?”
长秋嘴唇翕动,没有解释。
她淡笑一声,用力掐着他的下颌:“你既然知道时命阁,那应该也明白,这些事情不是一般人知道的。”
长秋的下巴被捏出红印,慌乱的眼睛瞥向严宁一眼,又赶紧挪开。
“说话,你是谁。”严宁声音很小,压迫感十足。
“你杀魔尊的时候,我……我当时,”他上下唇瓣颤动,“也在……”
说完,他抿住了唇,像极了被欺负的女子,脸上那颗泪痣乍眼看去,也像是哭了一般。
“什么意思?”严宁不解道。
他眼睛一抬,像是豁出去般不再犹豫:“我、我被囚禁了十几年,待我死了,他也不放过我,让我留在他身边,很多事都是他告诉我的!所以你杀了他,我自然就在你身上了!”
严宁皱起眉,手上放松了些,思索一瞬扬起头道:“那你的结界,怎会在他的寝殿里?”
“那个,那个结界……”长秋慌了,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准备好,随口道,“只有他知道!我之前也住在那!”
严宁看起来讶异极了,“你的意思是,你被魔尊囚禁,跟他同住,还和你讲天下事……死了也不放过你?”
长秋见她顺在一起连连点头,却发现她在上下打量,眼神充满难以置信,他不由地心中升起一阵恶寒,莫非她觉得自己是……
“难道魔尊喜欢男人?”她问。
长秋深呼一口气闭上眼,头别向一边,心中暗自捶地。
第4章 第四章 善意
严宁若有所思,魔尊活了五百年,怕是癖好有些特殊,她上下打量起面前的人。
长秋虽是男子,身形修长硬朗,但五官确是美人之资,加上左脸颊下方一颗泪痣,平白增添一丝柔情,再加上那双桃花眼……
而且,魔尊又单独在寝殿给他留下一个方寸之地,死了也要留在身边。
严宁不太理解,但既然是魔尊,若好男色,想必是什么手段都干的出来的,他死在慕成寒手上,应该也死的极其痛苦。
她尴尬地放开了长秋的下巴,但他还是僵在原位,紧闭着眼,面如死灰。
她站起身,背身问道:“你有二十五?”
“啊?”他呼了一口气,“……二十四。”
“你在那多久了?”
“十九年了……”
严宁暗忖,若他被软禁了十九年,那就是五岁就被抓来的,或许是因为他颇有仙家道法的灵力。
天道关闭千年,想化形为人的妖已不多见,但所求无非轮回转世时再入人道。化形需要时运,成为人后,原先修为记忆也不在,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既然是树妖,结界里是树也不稀奇了,难怪怕黑。
严宁再度看了长秋一眼,无端想起在时命阁的那些年,她离开了识海,但做了一件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长秋见她消失,默默垂下头,看着手心里腰带上的那片金叶子,可突然身下竟然出现自己影子,是光!
他回头看去,竟是自己结界里的那棵树,附满秋色却又不失生机。
严宁矫健地穿梭在树林中,身后飞起无数叶片,按照地理方位,等穿过这片树林,就算真正离开了幽都的范围。
但她有些后悔,自己算什么东西,只是时命阁的一把刀,竟然也可怜他人。
“谢谢你……”长秋在识海小声道谢,语气里有些欣喜。
严宁并不太想搭理他,只要他能安静到回时命阁,不再叽叽喳喳就足够了。
“你一点都不像个刺客。”他像是尝了点甜头,竟然开始没话找话。
“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严宁冷淡警告。
“我之前说的是认真的,时命阁也回不得,仙道他们不会放任留你的。”
“无稽之谈。”
“时命阁本就暗中受命于仙道,你这样的人,他们怎会留你!”
严宁再次停住脚步,冷笑一声,道:“我怎样的人?”
长秋一愣,声音软下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这身功法,本就为仙道不忍……”
“这是我的命,况且我也是为了正道,他们为何不能留我,而且若不是师父收留,我早就死了……他答应过我,活着就给我自由。”严宁攥紧拳头。
“你的命是什么?”
“杀魔尊。”
“没有人生来就应当做什么。”长秋说得很低沉,但话锋一转,“你修炼多年,非人非鬼的活到现在,也算活着吗?”
没有人生来就应当做什么?
严宁闭上眼,他说出来的话,防佛带着火的刺扎进心里,烧得焦躁难安。
时命阁所有人都在按命行事,自己始终如一的魔鬼修炼,甚至不断杀人,严宁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
生或死,都是自己的命。
“待我回去,自然不在做刀。”她低声道,如今使命已经完成,必须回去复命。
“你太天真了——”
“你是怕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吗!”
严宁怒喝道,氛围突然沉寂了下来,长秋也没有接话。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鸟群振翅,树叶簌簌。
严宁猛然抬头,一股尸体腐烂的气息从前方传来,仔细听还有仓皇的跑动声,她立马跃上树,藏在树影之间。
腐烂之气越靠越近,严宁屏息听声,在两个人的跑动声之后,还能听见厚重无力的咚咚声,像是砸在地面一般。
严宁喃喃自语:“是野兽吗……”
“是鬼尸。”长秋接话道。
“那是什么?”
“修魔之人经常把死人做成自己的傀儡,加以灵力驱使,但主子死了,傀儡无主,就变成嗜血的鬼尸了,见不得活人。”
长秋话音刚落,穿林打叶的声音出现,一个三十多的女人从矮小的树丛跑了出来。她跑动的身姿有些奇怪,像是抱着什么。
待她停在空地中间无措地转圈环视时,严宁才发现这个女人抱着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女人的脸上**的,涕泗横流,捂住的腹部还流着血,她焦急地看着刚才跑进来的方向。
片刻,树丛传来一些声响,另她惊惧的结果飞了出来——半个人影噗通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一堆尘土。
是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严宁能看到他已经没了下半身。
“武郎!”那女人凄厉地喊叫着扑过去,她伸出一手,哆哆嗦嗦地摸着那男人已无意识的脸颊,她没哭出声,但面色惨白,连颤抖的嘴唇都失了色。
可厚重的“咚咚”脚步声没停,一步一步砸来。
那女人整个身体都在颤动,直到那可怖的鬼尸从林子里出现在面前。
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白骨显现,红黑的肉挂在骨架上,每走一步,都掉下大大小小的碎块。
细长的手形似焦炭,每个指甲都像锋利的刺,头部除了部分牙齿,仅能看出一个红黑色肉团。
那女人大声惊叫,双腿踹着地连连后退,好不容易起身向后跑,又被树枝绊了一绞。
大概是为了保护手里的婴儿,她在空中侧了下身,侧面重重的撞在地面,腹部伤口溢出一大股血。可手里婴儿还是摔了出去,落在一片干草上,哭声虚弱。
而那鬼尸迈着沉闷的步伐慢慢靠近那个女人。
严宁已经见惯这种血腥的场面,生死有命,或许这对男女是旅程中迷了路。
“……你要救吗?”许久没说话的长秋开口。
“她要死了。”
严宁言简意赅,转身欲走。
那女人腹部的伤口很深,就算在鬼尸下留得一命,但还是免不了要死。
“噗嗤”一声,空地上的女人腹部再次被粗利的血手捅穿了,可她一声不吭,向远处的孩子探出颤颤巍巍的手。
“可……还有个婴儿,看起来是才出生的,他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长秋像是在自言自语。
严宁听到了,但已经跃至另一颗树,她侧目看去,那婴儿脸颊很白,哭声很吵,但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小这么脆弱的人。
就连婴儿的哭声也是第一次听。
严宁脚步挪动了一下,长秋以为她要下树,连忙对她说:“鬼尸力大无比,只有割了他们的头才行!”
“我有说——”严宁不屑道,但那鬼尸没来的及吃那个女人,先被哭泣的婴儿吸引了,正在朝他迈去!
“给我灵力。”严宁跃下树。
长秋将灵力让渡给她,着急大喊:“割了头之后,身体会爆裂开,如果附近有同类也——”
“你不是很厉害吗!”严宁落在半空看向右手本应出现光刃的手,惊疑怒道。
自己的衣物全被扔下海,现在手上连个武器都没有。她本想汇聚长秋的灵力,以手做刀,割了那鬼尸的头,但现在,手上仅附了一层淡淡的灵气……
这能割开什么?!
那可以凝出实体结界的灵力呢?!
“我……我们元神互相纠缠,你现在太虚弱,我的灵力取决你恢复了多少……”他道。
严宁心中无语,这人有什么用!?
但转眼一看,不好!鬼尸在怒嚎中朝婴儿冲去!
空地上的女人看到鬼尸看向了她的孩子,她惊恐睁大了眼,撑起身想要爬过去,可她仅仅翻了身就无力动弹。
她流出了绝望的泪水,但下一秒,一个人影闪过,可怖的嚎叫戛然而止,那鬼尸似乎没了头。
随后那个人影在她面前平稳落地,是个年轻的女子,怀里是她的孩子!
这人正是严宁。
突然,血肉爆炸声从严宁身后炸响,爆开的碎块,全被她纤瘦的背挡住了。
严宁单膝跪地,面色铁青,刚把婴儿放在地上,像是再也忍不住般,朝着左侧吐了口血,双膝都跪在了地上。
箭在弦上,她借着长秋给的灵力催化鲜血炼成邪气,这才割了那鬼尸的头。
她眼上还有些血丝,不曾想身体虚弱,邪术如此伤身。
“你没事吧!”长秋大喊,忙在识海给她疗伤。
“闭嘴。”严宁现在没空理他,猛地缓和一瞬,又擦去嘴唇上的血。
“姑娘……”那女人的声音气若游丝,她看着严宁,指了指她怀中的婴儿,眼神里像是期盼着什么。
女人一动,腹部模糊的洞又涌出血。
严宁低头看那婴儿,他没在哭了,鼻孔还在微微出气,还活着。
“太疼了……求求你……你是个好人……”那受伤的女人眼中含着泪,用气声嗫嚅。
“什么?”严宁听清了,但有些没理解。
“她请你给她一个解脱,不然她会痛苦很久。”长秋不忍说道。
“太痛了,我想见……武郎……”受伤的女人眼中满是哀求。
解脱?太痛了是会想死吗?
杀人很是简单,但无数人在她刃下求生,可惜她什么感受也没有,回忆起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可如今竟然有人向她求死。
她放下婴儿,掐上了女人纤细的脖颈。用力的那刻,她的眼神有些失焦,眼前竟然浮现自己六岁时,生平第一次杀死的人,也是个女人。
第5章 第五章 入世
六岁,师父在牢外丢了个痛哭的女人进来。
“严宁,把她杀了。”
那个女人一直伏在地上哀求不要杀她,但在师父的催促下,严宁还是伸出了手。
她似乎想起牢里那个女人的脖颈是多么的温热,多么的细了。
“那个……她已经死了……”
沉浸回忆的严宁被长秋的声音拉了回来,她低头看去,现在身下的女人早就不动弹了。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杀死一个将死之人。
严宁抬起手,女人脖颈的温度像生命一般从掌心流走。
“你怎么了?”长秋问道。
“没怎么,以前杀过很多人,我不是什么好人。”严宁摇了摇头。
“你是在解救她。”长秋解释,欲言又止道,“你也是因为修的邪术,才让你没什么感觉的,你是个好人。”
“好人?”严宁听到这两个字,嗤笑一声,“你才是大好人,这婴儿怎么办?”
“啊……啊!”
突然,远处传来了几声嚎叫,和刚才那鬼尸的声音一样。
“快走!”长秋大喊,严宁犹豫片刻抓起婴儿抬身要跑。
“等等等一下!拿上她的背囊!”长秋又喊道。
……
严宁飞驰在林间,片刻后,已经闻不到腐烂之气。怀里的婴儿有些温热,又像是没有骨头,抱在着很不适应,像举了个火炭。
长秋说:“我以为你不会救的。”
“不是你开口的话,我也没想救。”严宁随口道,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长秋的那句“他还没看过世界”,扰乱了她的思绪。
“我只是……对不起。”他确实没想太多,但因此又让她使了邪术,“你……没见过鬼尸吗?”
“小时候杀过一屋子,没见过这种。”说着她单手越过倒塌的树干。
那天,师父把她带进漆黑的地下室便走了,随着生锈的铁门嘎吱抬起,嚎叫声此起彼伏从黑暗中涌出……他们看起来是人,却又不是人。
但还好当时不会爆炸。
“你在时命阁多久了?”
“你问这做什么?”
“我都告诉你了。”
“……十几年。”
识海里,长秋手无意识地蜷起,他看严宁也不过才二十,这就十几年过去了,怎么跟自己一样。
他又道:“一定很难熬吧。”
严宁不想说太多,转而岔开话题:“这婴儿到底怎么办?”
“可以等离开这,找户人家照养。”他思索道,“他看起来好乖。”
“那为什么要拿她的东西?”严宁问道。
“嗯?你说那个背囊吗?你现在穿的……有些单薄,看起来像没有钱的样子,背囊里就算没有钱,应该也有能穿的衣服。”
她这才反应过来,衣服都扔海里了,现在仅剩一件黑色的单衣,背后还沾着尸碎,也确实身无分文。
唯一的身外之物,就是这个刚出生的婴儿。
她瞥向这个突如起来的婴儿,脚步瞬间停滞,他很不对劲,有种似曾相识的灰白。
一缕阳光从树叶中垂下,落在婴儿沉静的面容上,她像抱着一个神圣洁白的雕像。
严宁抚上婴儿的额头,凉的,比自己的手还凉。
“他死了。”她说道。长秋也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
她打开婴儿的包被,是胸口被划伤了,伤痕很深,包被太厚,血没有沁出来。那伤痕出现在刚出生的婴儿上,她竟然有些头晕。
长秋说:“或许,他早就受伤了。”
“现在呢?”严宁将他放在地上,毕竟她从来只杀不埋。
“我们快出去了,他的父母估计也不完整,要不,找个地方安葬他吧。”长秋说的很委婉,鬼尸啃食□□,现在回去也只剩白骨。
但他说安葬?严宁脑海中从来没出现过这个词。
剩下的这截路,她抱着死去的婴儿前行,脑袋有些混乱,这个婴儿刚出生,还没有真正成为人,就死去了。
长秋在识海里也没有说话。
不一会,强烈的光线让她眯起眼睛,面前是一片原野,因为北方缺水,野草泛起枯黄的光。
“怎么安葬?”她冷淡问道。
在长秋的建议下,严宁在一颗小树旁挖了一个很小很深的坑,他说野外野兽多,挖深些不会被打扰。
“你知道这么多?”
“我没事的时候只能看看书……很多都是第一次……”
他又说道:“可以看看那个行囊,有没有什么遗物能一起合葬的。”
行囊很小,只有几件外衣,严宁打算留件蔽体,抖开衣服,又掉下来一个银质挂饰,像一把锁,雕着花叶的图案,下面垂着三个铃铛。
“这是什么?”
“这是长命锁,父母长辈希望能锁住生命,是一种祝福。”
她翻到另外一面,上面果然刻着四个字:长命百岁。
长命锁就可以长命么?这种东西完全是自欺欺人。
严宁直言:“可他已经死了。”
“世事难料了,就用这个吧。”
严宁跪坐一旁,把长命锁放到了婴儿胸前,缓慢的拨动一旁的土,湿润的棕色覆盖上那小小的一片苍白色。
但她突然停下手,把行囊也拆开叠好,连同父母的衣服盖在了婴儿的身上。
风刮来,最后一抔土也盖上了,严宁拍拍手站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长秋。”
他的声音清淡却明朗,像他的名字一般,但他话太多,比师兄说过的话还多。
“那你呢,可以告诉我吗?”见严宁没回答,他又说,“我可什么都告诉你了。”
“……严宁。”她回答的很随意,有些逃避,这是她三岁之后的名字。
“你这名字……太过萧肃,我叫你阿宁如何,去掉严字倒是好听多了。”
“不行。”
“阿宁多——”
“闭嘴!”
严宁气恼极了,从没有人这样亲昵的称呼过自己,他算什么人!
她似乎气得心口都闷痛起来。
怒喝防佛有些作用,只听到他小声解释:“你别激动……我不叫就是了,可阿宁真的好听,这样显的亲……”
“呃……”严宁没空再骂他,她躬身抓着心口,嘴唇苍白,无声地急促呼吸。
反噬又来了。
“阿宁!你怎么了?!”
“别……别叫我!”严宁已经俯身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放心,我死不了的……”
说完她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识海中的长秋连忙召出元神,严宁的那颗,围绕的裂隙在震颤,他赶紧散出灵力稳固住。
但她的元神似乎有些异常,身体里飘散着似有似无的灵息,好像是是仙根的气息。
难道她以前没发现?不,不对,她从小修炼的都是邪术,这仙根的气息微弱至极,强压之下,根本探不出来。
况且,她的仙根,是被人强硬拔去的!
……
颠簸起伏下,严宁终于醒了,大脑充血盈涨,飞扬的尘土眯地她睁不开眼。
“阿宁!你醒了!”
严宁思索片刻,意识到是长秋在说话。
来不及计较他的叫法了,严宁晃了晃脑袋,耳旁逐渐清晰——哒哒的马蹄声,还有男人的驾马声。
“先别说话,有人把你带走了。”长秋率先警告,“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听见,是两三个男人把你捆起来了,他们说要把你带回去……”
长秋没说完,估计是什么难堪的事情,严宁勉强睁开眼,飞速掠过的土地,踏动的马蹄,还有自己垂下的头发。
手脚动了动,果然被捆在马背上。
突然另一个马蹄声由远及近,并行在身旁,“哟,好货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女人?”
这个男人的声音下流极了。
“估计是从鬼尸口中逃出来的,倒在树林那了!”身前驾马的人说道。
“这你也敢捡!不怕是什么妖魔吗?”
“嗨,这女的瘦不拉几的,前边还那么平,能是什么?要不是面相好点,我也不要,带回去给没尝过的兄弟们玩玩。”
这人看起来打量过严宁,甚至动过手,可他竟然又回头拍了下严宁的屁股,“你看,屁股也小,看来不好生养,爽够了再把她卖了。”
这一拍,严宁怒气横生,实在忍不了了,挣脱起绳子来。
长秋像是很了解她即将爆发的情绪,急忙说道:“你别急!你现在不能生气,一暴躁邪气就上来了!”
严宁无语极了,她双手紧缚在身后,半点不得动弹。
这时同行的人骑着马靠近,“我看看,这个面相有多好!给兄弟我也爽爽!”
他说完,淫.贱的声音笑做一团。
长秋心想,完了,他刚才拼命努力稳住的元神,果然又暴动起来。
严宁感觉散开的头发被人抓起,迫使她仰头,她此刻眼中已经充满了血色,那人看了一眼立马喊道:“鬼啊!”
“找死!”
瞬间,严宁身上血雾四起,捆住身体的绳索猛地炸开,她腾空翻起,扭断了抓她头发的人的脖子。
又迅速转身,手心凝出血雾,直接捅穿了马上男人的背。
……
“阿宁……你杀人也就罢了,”识海里的长秋 ,灵力也耗尽了,但他很是无语,“这马不能骑么。”
严宁沉默地坐在荒郊野外的路上,凝神调息。方才她用邪术杀了那些人,恼怒之下,她连马也没留活口。
可运功太猛,她身体又不行了,身后的血迹里,也有她吐的一口。
“闭嘴,不要叫我阿宁。”她沉声警告。
长秋长叹一口气:“你这样控制不住心神,再来几次,我也救不回来啊。“
严宁继续无语沉默,那男人竟然想侮辱她,他似乎还摸过自己,甚至拍了屁股……这他妈谁能忍?
“再说了,阿宁真的很好听的。”长秋又开口继续嚷嚷。
“闭嘴!”严宁气急大吼,还好他终于闭上了嘴。
凝神片刻,严宁起身搜刮了那些山匪的银钱,继续往南走,带着长秋这个看似同病相怜的元神。
又行了大约十里地,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夏末炙热的阳光晒得她口干舌燥。
终于,荒野的远处有些房屋坐落,依稀还能看见马车和行人的身影,那应该是附近村落的集市。
“这是哪?”她问道。
没有人回应,她并没有封锁识海,长秋是可以说话的。
严宁懒得再问,索性走向前面一条小河。她蹲在河岸边拔下一些干草,擦去手上和衣服上的血迹污秽。
随后,又撕下一块干净些的布条,将散下的头发重新扎了起来。
瘦长的手舀起水扑向脸颊,冰凉的河水刺激到皮肤,微风一吹,防佛新生。
水面倒影里是她干净清瘦的面容,不似传统女人柔和的圆眼细眉,她的眉眼是细长锋利的,眉骨鼻峰立体,这让灰黑的眼眸里带了些隐晦的暗影。
皱起眉时,像雪夜中独自前行的孤狼,在风雪中嗅到了危险。
她摸了摸纤薄的下嘴唇,那上面有道伤口——那是慕成寒咬的。
严宁此时不解了起来,这个死亡之吻,他到底有什么意图,仅仅是对女刺客的侮辱吗?
“阿宁果然很好看啊,就是眉眼太过锐利,不温柔。”长秋突然评价,似乎他也通过水面看着自己。
“方才怎么不答话?”严宁忍下怒气,自动忽略称呼和没有意义的话。
“你不让我说话的……”长秋支支吾吾,继续说道,“出了那片树林,这就是普通百姓的区域,是最北方的边界。”
严宁听罢思索,目前身处北方,而仙门百家大部分都在最南边的群峰中,时命阁所处的云莫峰在南偏西处,现下身体受损严重,骑马的话……
“你要真的想回时命阁,”长秋竟然在计算,“也得二十天了。”
严宁惊疑道:“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自然不能。”长秋实话实话,“但阿宁很好猜啊,我建议你还是先休息一下,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严宁皱起眉,似乎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但说到身体,对于以前的她来说,这种程度并不算什么,可现在,有种万事了结的疲惫。
她站起身向远处的村落集市走去。
集市规模不大,只有一条街,最早应是个驿站。街前是用木头板子搭的简易门楼,上面朱笔写着“徐北”二字。
虽然简易,但烟火气息十足,正值中午人最多的时候,交易买卖好不热闹。
本来严宁认为自己过于简陋的穿着会有些注目,但她发现这里的人都是一些武夫、农夫,摊贩,大多身着简单的粗布麻衣,还有些男人光着黝黑的上半身喝酒。
能看见的妇人也是这里的店家,袖子挽起,熟练的做着生意。
并没有人注意她,她抬步,踏入了凡尘中的一个小小缩影。
“阿宁,那里在干什么?”长秋兴奋叫嚷起来。
正在找寻客栈的严宁抬眼看去,前方围起来的人群中间有一人拿着火把,开口一吐,火焰轰得变成一条火龙,引得人群拍手叫好。
“卖艺。”严宁说毕快速走过。
“等等,等等!”长秋低下声,“我想看看……可以吗……”
她叹了口气,走到围着的人群后面,找了个空位站了会,直到又喷出一条火龙。
观众惊呼的同时,长秋也开心大笑,完全不像二十四岁的模样,语气里似有羡慕:“啊,真有意思!那火是怎么吐出来的,是法术吗?”
“不是。”严宁随口回答,又无意识泼了盆冷水:“没什么可看的,随便一场纷争,这里的人就全死了。”
“啊?阿宁你真无趣!”长秋嚷嚷。
她说得自然是事实,自千年前天道陨落以来,凡人修仙,心念已不再纯粹,大多只为了权利相争,更有甚者,为了力量堕入魔道。
世间成了仙魔两派厮杀的战场,或许魔尊的死与神女临世,能带来一些安定,让难得的平静在持久一些。
严宁沿街寻着客栈,集市不长,都是些日常铺子,可长秋都要看一眼,然后发出惊叹和赞赏的语句。
她起先还带他看看,最后有些不耐烦:“你是什么都没见过吗?!”
“是真的没见过……”他的声音很委屈。
严宁紧闭着嘴,呼吸都变重了,一想到他那副模样总做些委屈的表情,只觉得受不住,只得带着他再看看。
他话很多,但严宁一句都不回应,直到走到街尾才找到客栈,她心中暗骂这客栈位置开的真好,她刚准备进去,却被长秋叫住。
“等等,先别进去。”
“怎么了!”
她身体站定,条件反射般戒备起来。
“唔……别紧张。”长秋一看严宁的反应,有些笑意,“是方才路过有个药铺,抓些草药给你疗伤。”
“你还会治病?”
“也不算是吧,等会你就知道了。”
……
“你觉得……”严宁手指垂下,对着提溜的一包药材低声说,”这对我有用?”
包的刚才进药铺买的仙灵脾、仙茅和仙鹤草。
“放心,这三仙汤只是最基础的仙道药方,不会对你有什么害处的。”他轻松道。
确实,仙道药方一般都修仙使用,但基础药方普通人也能补补身子。
“我们再去买身衣服吧,你身上的衣服太脏了,闻起来肯定都臭了,别吓到别人。”长秋又开始安排。
她身体微微一僵,他虽然事多,但也不无道理,身上海水的腥味,碎尸块的恶臭,要是靠近人群,免不了被打量。
长秋以为严宁听了他的话才买的衣服,终于满意地闭上了唠叨的嘴。
严宁收起药材往客栈走去,回想起那药铺郎中一见她进门,神色就有些异常,特别她买了那三味药材,眼神里更是有些戒备。
准备药材时,那郎中背对着她问道:“姑娘从哪里来的?”
严宁愣了一瞬还未做出反应,那郎中又开口:“林子里有鬼尸,姑娘可要小心些,不要靠近。”
这才把药材包好递给她,难道这郎中看出什么了?
第6章 第六章 伤疤
“哎哟!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啊?"
严宁还没进门,一声响亮的招待从堂内冲出门,打断了她的思路。
说话的是一个三四十的中年妇女,她亮着高昂的嗓音,殷切地迎了上来。
路过时指着一个正上菜的小二焦急大喊:“于三!这是那桌的菜,你脑子怎么长的,小心我扣你工钱!”
“是是,老板娘!”那叫于三的小二连忙把菜端起,走向另外一桌,腿脚稍有些跛,但走得很稳。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内堂跑了过来,“于三脑子可聪明了,才不笨呢!是娘你说错了!”
她又对着老板娘做了个鬼脸,看见严宁,乐呵呵的打招呼:“姐姐好!”欢快地跑出去了。
“阿宁,她好可爱。”长秋说道。
“住店。”严宁趁着空档回答,没有理他。
“这位女侠,您可是镇上来杀鬼尸的?”老板娘看着严宁提着一袋药材,衣服有些脏乱,面色苍白,但身姿绰约,像是修道侠客的风范,想起近日不太平,应该是贵客。
严宁一愣,想起方才郎中的提醒,那出现鬼尸的森林离这并不远,这应该是把她当成修士了,难怪中午会有那么多武夫。
客栈人杂,老板见得人多,一眼就能看出严宁不是寻常人。
严宁沉默点头。
“多亏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不然这地方哪还有什么人呀!”
老板娘笑的很灿烂,连连欠身,把严宁请上二楼,“看您面色不佳,要不请我家相公给您看看,他修过道法,什么病都能治。”
“不必,准备一些吃食即可。”严宁摆手道,像是又想起什么,“烦请再烧些水。”
她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了老板娘手上。
“好咧!雅间您请!”老板娘嗓音洪亮,嘴角快要咧到耳根,这穷乡僻壤只见铜板,哪见过银子。
她将严宁送进客房,门一关就喊起了于三的名字,震耳欲聋。
长秋若有所思道:“阿宁,她怎么这么高兴,我们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毕竟他们都没什么生活经验,哪里知道该付多少钱……
简单的填饱肚子后,于三提上来一桶桶热水,倒在浴桶里,但他都是左手发力,是个左撇子。
这才发现他不仅走路有些跛,右手还少了拇指食指两根手指,像被砍掉的,但丝毫没有影响行动,手脚麻利。
严宁点头道了谢,小二毕恭毕敬地退出门。
“你把这些草药倒进水里。”
“做什么?”
“阿宁不是要沐浴吗?”
“要用三仙汤?”
他温和的语气带了些嗔:“对呀,快点快点,不然水就凉了。”
严宁扔进草药,脱去衣服踏入水中,水温有些高,皮肤都有些发红,但她的身体终于放松。
这和慕成寒黏腻的血、冰冷的海水比较起来,很是难得。
“你现在调息试试。”长秋道。
严宁直起身子盘腿而坐,开始运功,开始时很迟滞,但随着身体越来越热,灵力运转变得通畅,大概是水温的缘故,极大的发挥了药草的效力。
“你还懂得这些?"严宁闭眼说道,可他一个妖,怎么会懂这些仙道药方?
“我可是树妖,树啊草啊的当然知道了,不然魔尊为何将我留在身边。”长秋理直气壮。
他接着说:“现在你将灵力运转至璇玑,左右大横三穴,可以稳固你的元神。”
可这些穴位是修仙道常用的,严宁有些怀疑:“你知道我并非修仙。”
“阿宁,道法自然,仙魔并不冲突。”
严宁一愣,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他又说:“你的邪气功法,比魔道还激进,需要中和一些温顺的仙道术法,也可以减减你的戾气,你太凶了。”
“你!”
“好好运功,不要讲话。”他乐呵道。
他竟然让自己不要说话?究竟是谁一直说个不停?!
严宁用力拍了一下水面,长秋浅浅的笑声暂时安静了下来。
可他过于异常,妖并非不能修仙,首先就要渡过化形的难关,再重新开始修炼,因为妖本是邪根的缘故,也比凡人修仙难数十倍。
她将灵力运转到这三处穴位后,开始调息,起初感觉有些淤积不适,内脏翻腾不止,可坚持下来后,元神不再像之前那样难以控制。
片刻后,她趁水还有些温度,开始清理自己身上的脏污。
皮肤随着擦洗逐渐干净,但她的前胸背后并不光洁,新伤旧疤交叠,刀痕、灼伤、鞭痕……什么都有。
蓄满水的帕巾从散开的发上逐一擦下,她抬起手时,腕间皮肤颜色和其他地方不一致,水珠下滑手腕,像是绕了路,仔细看去,绕开的竟是一条条凸起的疤。
右手亦是如此。
长秋似乎注意到:“你的手……”
“什么?”严宁看向手腕,原来是那些陈年旧痕,她顿了片刻放下手,“没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合着水声,轻到自己都听不见。
“是手铐么……”长秋低声问。
严宁沉默了一会没有作答,但整个人都凝固没有动作。
长秋大概了然,她手腕的痕迹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留下的,并且若非猛烈挣扎过,断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疤。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犯了错惩罚而已。”
“惩罚?很疼吗?”
“忘了,不记得了。”
严宁随口回答,仰头靠在浴桶边缘。痛吗?或许是痛的吧,但是真的不记得什么感受了,她闭上眼,试图回想起那些画面。
记忆中的人仿佛不是她自己,一个纤瘦的人跪在阴冷的囚室地上,浑身是血,这人垂着脑袋,头发散落在两旁,两个胳膊各被镣铐挂起,手腕相接之处,尽是血痕。
身下有一条漆黑的鞭子,某个角度,还反射着囚室里的微微火光。鞭子兀得收了回去,破风的声音呼啸而来,这人再次紧咬着牙……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严宁猛地睁开眼,心快要跳出胸外,方才她陷入梦魇,身体卒然抽动醒来,激起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曾经的地牢中,可不时没过肩头的水提醒她,一切都结束了。
“你还好吗?”
“很好。”
长秋不再追问,但能感受到她方才身体的抖动,还有急促的呼吸。他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提及这些,这些疤痕,无疑代表着她过去残酷的人生。
水面逐渐平静,温度也慢慢散去,严宁站起身,水滴从她身体的曲线滑落,风吹进来,有些凉意。
对面桌台的圆镜里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高挑、纤瘦,但十七年的修炼,她的身体并不孱弱,过低的体脂使得纤薄的肌肉很是明显。
一切恰到好处,除了前胸明显的道道鞭痕。
长秋透过严宁的视角也看到了,有的鞭痕,甚至从连在后背。
他联想到她手腕的伤痕,呼吸一滞闭上眼,似乎他也在牢房里,皮鞭挥动,先是打在前胸,剩下的鞭尾贴过肩,甩在背后。
可怖的挥鞭声再次响起,那人一声不吭,铁链却猛地一响,人没跪稳,腕间的血红更重了。
“你的疤……对不起,刚才是我不该问的……”长秋声音低沉。
“你……把你的眼睛闭上!”
严宁回过神,立刻捂住胸口退开镜前。
“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识海里的他赶紧关闭视线,这才回过神紧捂脸颊耳根泛红。
怎么不气,严宁气得头都晕了,怎么就带上了这么个不知边界的树妖!
她速度极快地换上干净衣服躺在床上,经过方才的调息,灵力已恢复两成,她探下元神,裂痕虽未扩张,但破损依旧,想到这里,她的眉头依旧紧锁。
必须尽早回时命阁,路上耽误的时间越久,越是危险。
“阿宁——”
“不许叫!”
严宁听到他说话就头昏脑涨,重重地翻了个身。
“呃……你相信我,元神修补好不是件难事,给我些时日,你的灵力,可以比以前更加充沛。”长秋说地很认真,很诚恳。
可严宁是不想他废话,并不是不喊名字!但他说要替她疗伤……
她沉思片刻,以往除了师兄,并未有人对自己如此上心过,他们只是各取所需。
他只不过是怕自己死了。
“多谢,我会尽快恢复,等到回时命阁给你想想办法。”她冷淡道。
最后两不相欠,这样很好。
长秋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深思熟虑,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不回去,不行吗?”
不回去?
以前是为了使命活着,现在完成了,又是为什么而活?况且长秋也不能一辈子待在识海里,一体两魂又算怎么回事。
而且师兄肯定在等她的好消息,十几岁时,她执行任务回阁,师兄都会第一时间在山下等着她。
“我必须回去。”严宁坚定道。
房间寂静,两人不再交谈。
渐渐地,严宁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疲于奔命一整天,如今放松下来,却是难得的疲惫。
可每到关键之处,她都像惊醒一般抽动,却掐着眉间强行清醒,此处离魔域很近,若真睡过去,遇到什么情况不好处理……
“……你睡不着吗?” 长秋瓮声问道。
严宁按眉间的手一顿,“有什么事吗?”
“你……能来识海吗?”
“不去。”严宁再度翻了个身。
“嗯……”他的声音很小,感觉像要消失了,“我、我们的元神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麻烦……”严宁翻起白眼,粗声呼了几口气,进入识海。
抬眼瞬间,她怔住了。
秋意正浓,长秋立在树下,金色树叶反射的光从他身后散出,仿佛他也披着星芒。
这才发现,他的衣服并不是纯白的,金丝纹绣的叶片脉络细细缀在衣上,光一打才看的见,腰带上也嵌着金色镂空叶片,多余的腰带垂在侧边,身体微微移动便扬了起来。
他面容平静,带着浅浅的笑意,倒有些神圣感。那棵树还在缓缓落着叶片,和静立的他组合起来,像一幅诗意的画。
她收起目光,来之前的不爽与恼怒好像散去了。
这时,长秋轻快地从树下走来,表情很惬意,没有丝毫不适的模样。
严宁皱起眉,看向站定面前的长秋,“元神怎么——”
瞬间,她的手腕被拽起,长秋那张脸越来越大,唇边的尾音没入了他的肩上,他的双手环在身后,两人胸膛相抵。
她她她,竟然在他怀里?
严宁本能想推开,但身体僵硬,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退出识海。
间隙之间,能闻到淡淡的木质清香,与寝殿里那个结界似有似无的清冷气味一样。
她回过神来,头轻轻抬起,空出一些距离,木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身体放松,元神留在这里就可以睡着了,”长秋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的灵力很擅长做这件事,你应该会舒服一些。”
长秋背后的手心涌出温暖的灵力,像是试图抚慰她焦躁的内心,严宁纤薄的后背他一只手就能环住。
“你!是不是疯了……”严宁反应过来他们的姿势,带着怒气的声音却渐低,困意席卷,她的头渐渐垂下,“你……找死……”
严宁强睁开眼,只能看见他胸口到下颌清净白皙的线条与皮肤。
他的喉结微动,轻笑一声,说道:“好好睡吧……”
声音低沉温柔,可以感受到他胸腔微弱的共鸣。
话音刚落,严宁再也睁不开眼,世界像是倾斜九十度,整个人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她很快便睡着了。
但没有想到,无梦的最后,慕成寒还是没有放过她。
他带着金色的面具,身着昨夜玄黑色金纹长衣,慢步走来,眼神里尽是戏谑。
严宁坐在漆黑的大殿上动弹不得,他走近弯下腰,冰冷的食指抬起严宁的下颌,面具靠近,他又吻了上来。
和昨夜他临死前一样,鲜血再次将她包裹。
可在这个梦里,她重温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慕成寒当时的轻吻,温柔克制,像留恋又像是不舍。
眼眸相对,她竟然看到了他眼底的一滴泪。
他哭什么?
严宁瞬间惊醒,满头冷汗。
“你怎么了?”是长秋的声音。
但严宁听到后又一惊,她猛地跳起,屈身跪蹲在床上,浑身充满了戒备,像一匹受惊的狼。
因为这声音不是从识海传来的!
已是傍晚,窗户开着,夕阳洒进来,房间里亮堂堂的,像是笼罩着暖意的秋色,窗前有一人负手而立。
这人白色的衣袍垂下,衣服发丝间似有点点金光,他转头看她,神色担忧,下一刻像是要走过来。
金色的阳光仿佛是从他白皙的肌肤上透出的,黑色的眼眸也被光打的发亮,微风吹拂头发和衣衫,光线不断闪动,亦真亦幻,亦正亦邪。
站着窗边的那人,就是长秋。
第7章 第七章 来袭
“你怎么……”
严宁看着识海之外的长秋惊住,但没有因此放松,她的表情立马变得暗沉,双眼没入阴影中。
他若能这么快恢复原身,想必有所隐瞒,或许是带他逃离魔域后,再下杀手,况且现在自身受损灵力稀薄,与他交战明显不是对手!
严宁嘲笑自己愚蠢,这一路以来,几次都相信他,应该听师父告诫,莫信他人,免得遭人背刺。
“阿宁你没事吧?”长秋更紧张了,加快步伐,宽大的衣袖随之飘扬。
“滚开!”严宁抬起一掌打上他的胸膛。
轰一声,并不是击打肉身的触感,掌风击中了身后的窗户,砰的一声合上又弹开,又咔一声,窗扇上半部掉了下来,垂在半空嘎吱作响,摇摇欲坠。
她定神一看,自己的手,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
“……”长秋依旧呆立在面前没有动弹。
“你你你……”严宁突然结巴。
“阿宁,我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长秋低头看着胸前的手腕,神色惆怅。
刚才的声响过大,引得快速踏步的咚咚声,随后门外传来小二于三的声音。
“客官!?可是有什么事?您没事吧!”
“无事!”
严宁冷静喊道,房内定住的两人有些尴尬。于三询问好几次才放心离开,长秋随后开始解释。
“我能这样,还是因为你的身体好转、灵力恢复,我自然也可以使用更多灵力,所以可以勉强用灵力凝出身体,不过……只有你能看到……”
他像天真的孩童转了一圈,点缀金叶的衣摆像裙子微微散开,和他成熟的五官及男性身体搭配起来,稍显奇怪,但并不违和,仿佛天性本就如此。
“……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看看风景倒是不错。”长秋说得有些唠叨,但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看起来很高兴,甚至在房间内打量来打量去,走至浴桶前说道,“我也想泡澡,阿宁。”
“你是灵体,只有我能看见。”严宁总结陈词。
她也只是听说灵体一说,还未曾真正见过,回想起刚才的场景,方才过于紧张,没注意长秋在光线下若隐若现,这和当初在结界里看到的他一样。
她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坐在床边,擦了擦额头的汗。
长秋看到严宁的动作,突然俯身靠近她,关切地盯着她的脸:“你方才怎么了,是做梦了吗?”
他靠得太近,严宁身体向后用手撑着,虽然是他只是灵体,没什么触感,但常与人保持距离的严宁极其不适应。
严宁看着他,有一瞬间失神。长秋确实很好看,他那颗痣,浅浅的,像一滴泪,他微红的薄唇有些熟悉……
她反应过来自己的目光落在何处,立刻看向别处,不自然道:“我梦到……慕成寒。”
“他干了什么?”
长秋凑得更近,声音低沉,防佛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严宁身后的手又向后挪了挪。
“他……吻了我。”严宁说完,下意识的抿住嘴唇,伤口的结痂触感明显。她不太理解这死亡前的最后一吻有什么意义,但总觉得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
长秋眼神晦涩难明,看向严宁的嘴唇,眨眼间又转向她的眼眸。
严宁回过头,无法接受这种对视,说道:“你离我远点。”
长秋这才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夕阳余晖,不知在想什么。
严宁终于坐直了,发现自然环境下的长秋,和识海里很不一样,肩宽腰细,领口露出些白皙的胸膛,像是许久都没有晒过太阳。
……胸膛?
严宁突然想起入睡前的事,火气从脖子烧到了头顶,刚想开口怒斥他两句,但他却说话了。
“我看你心烦气躁不能入睡,所以才……你不要想太多,对不起。”
长秋没有看向她,还是淡然看着窗外,他这番主动解释,声音也莫名的清冷,像是刻意保持距离。
这清冷似冰水直接浇在严宁头上,她心里的怒火立马凉下来。她默然点头,像是点给自己看的,神色随即恢复如常。
思绪收起,她想到刚才的梦:“慕成寒,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秋侧身站着,微微低下头,眉眼低垂,沉默了一会才说,“他很可怕,还好你杀了他。”
“他对你——”严宁侧头看向他。
“不要说他了,你应该忘记这件事,他本就该死,我们都应该忘记他!”长秋越说越激动,清冷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些恨意。
“对不起。”严宁不曾想提及魔尊,他会这么痛苦。
听到道歉,长秋重新看向她,眼神恢复温和,“该道歉的是我,阿宁。”
他说的应该是寄居身体的事,严宁愣神片刻,躲开他难懂的眼神,整个人燥极了。
再度抬头时,长秋消失了,他回到了严宁的识海。
还好天色已暗,窗外吹进来的风有些凉,严宁决定下楼去给老板娘赔些钱,修修窗户,顺便点些吃食。
更重要的是,逃离这奇怪的氛围。
楼下人声鼎沸,刚下一级台阶,下边豪迈的交谈声便闯进了严宁的耳朵。
“听说了吗,魔域的魔头死啦!”
“那可不,真是好事啊,听说是仙道派的刺客!”
“哪个大家这么厉害啊?”
严宁心中一惊,顿住下楼的步伐,老旧的楼梯嘎吱声骤然一停。
「不要紧,幽都就算真猜不出你的身份,也会算在仙道头上的。」
但严宁的停顿的那一刻,脑海里是杀了他们,以免后患。长秋第一次猜错了,看来他确实听不到心声。
她停滞片刻,整理心情,重新缓步迈下楼梯。
“不会吧,仙道还豢养刺客?他们不都说自己是正道吗。”
“那人死了吗?”
“听说杀了魔尊之后跳海了!那可是墟海!”
“能杀魔尊,想必这人也极其可怕。”
“不管不管,魔尊死了就好,来喝!敬那刺客!”
“喝!”
桌上几人又碰在一起,仰头饮尽。
严宁作为他们敬酒的对象,在这里自然不太和适宜,赶忙寻找老板娘的身影。
环视一圈,在柜台后找到了,她正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她认字,是白天安慰小二又喊“姐姐好”的那个小女孩。
老板娘指着桌上刚写好的字,慢慢地说:“小,悦。”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慢慢重复。
“你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小悦记住了吗?”
“娘,我记住啦!”小女孩开心的举起手,抓起毛笔,学着在纸上画。
严宁走过去,小女孩一笔一划的跟着上面的字,吃力地写着“小”字,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的童年是什么样的?五岁时好像第一次见到了鲜血,第一次被关进地牢?严宁心慌瞬间猛地摇头,这些她都忘了很久了,竟然多愁善感起来,暗自嘲笑自己愚蠢。
“客官?”老板娘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客人,连忙起身,有些歉意,神情像是等着吩咐。
严宁淡淡开口:“楼上的窗户不小心弄坏了,您看多少钱?”
“弄坏了?”老板娘显然有些茫然,窗户为何莫名其妙坏了,但想起傍晚那声响,或是这女侠运功疗伤,意外造成。
“哎呀,没事儿!行走江湖不容易,多亏你们这才安生几年,这点事情,不要紧。”老板娘十分豪爽,见严宁没说话,继续问道,“姑娘可要吃些东西?”
她点了点头,没想到真把自己当做除魔降妖的仙侠,但其实老板娘只是因为起初给的银子够多。
老板娘和蔼地说:“等会让小二给您送去,要是不方便下楼,您那门口有个铃铛,有什么事您摇一下就成。”
热情关爱的场合严宁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拿了个较大的银子,递给老板娘:“多谢。”
老板娘瞬间乐开了花,脸上笑出了皱纹,连忙收在柜台抽屉的盒子里。
“阿宁,窗户有这么贵吗!”这时长秋跑出来站在一旁,像是恢复了活力,与窗前站着的清冷淡漠截然不同。
“姐姐你真好看,给你吃糖。”
严宁感觉手指被谁握住,皮肤温柔的触感让她急忙让开,但她动作很轻微,像是不希望被人察觉。
低头定睛看去,是小悦,她对着严宁甜甜地笑着,手心里放着一颗糖,另外一手想去牵严宁的手。
小悦似乎没感受严宁的不适,她脸圆圆的,扎着两个小辫子,十分可爱。
她杀过这般可爱的女孩吗?严宁又一次陷入丢失的记忆,好像是杀过的……
“姐姐吃糖。”小悦又再次甜甜笑起。
严宁赶紧接下,伸手摸了摸女孩软软的头发。
“阿宁你笑了!”长秋发出惊叹的声音,语气充满着不可思议,“你竟然会笑!”他声音太大,吵得严宁耳朵生疼。
不过她这才知道自己是在笑,是见女孩可爱微微抿起嘴角罢了,但她转头看到长秋,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沉下来。
“我很难看吗?”长秋见状又开始嘟囔,见严宁不理睬他,回了识海。
严宁对老板娘点头致意,准备上楼回房。但同样的,在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一声呼喊,让她的脚步在同样的位置,又顿住了。
“宛娘!”
焦急的喊声出现在客栈门口,声音有些熟悉,严宁回头看去,竟是那药铺的郎中?!
他急匆匆地大步跨过门槛,冲到老板娘面前,关切地问道:“宛娘你可还好?”
原来老板娘口中修过道法的夫君,就是这个郎中。
老板娘刚想开口说话,这时又涌进一些拿着剑刀武器的人,将门口堵的水泄不通,神色里满是紧张。
他们有些传统的武夫,有些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农夫,鞋子里全是稻草和泥土。
其中一个领头的问向郎中:“葛先生,那可疑之人在哪?!”
严宁顿感不妙,不知这事是否和自己有关。今天住店时,习惯使然,特地观察了客栈的结构,先下正门已被人群堵死,只有一楼后堂有个后门,看来等会只能从房间跳窗离开。
“和我们有关吗?”长秋在识海问道。
“不清楚。”严宁回得很冷淡。
她轻微挪动脚步,躲在楼梯边的转角处,侧身看着楼下。
老板娘见状有些慌乱,把郎中推到一边,小声斥道:“这还这么多客人,你来砸场子吗?”
那郎中更焦急,大声喊道:“宛娘啊!今中午,有个人来我这买药,我一看她灵气邪性,还带着血腥,我一打听,才知道那人真是从树林跑出来的!身上也有那虚海的怨气!”
堂内众人一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神色紧张起来。
严宁眉头一皱,杀意攀上心间。
老板娘、郎中、于三,甚至那个小女孩都正面见过自己,一定记得她的模样。
若要走……得杀了他们。
那老板娘连忙说:“那你到我这来干嘛,人都被你吓走了!”立马转身对着店里停下手的客人说,“大家吃,啥事没有!”
葛郎中一拍大腿:“哎呀,宛娘——”他话未说完,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锣声。
“鬼尸来了!鬼尸来了!好几十个!”有人焦急地大声喊道,声音嘶哑,这声音又向街前跑去,敲锣的声音越来越远。
门口拿着刀的武夫,和举着犁耙的农夫们,神色一震,互相对视一眼,也向街前门楼那边跑去。
店内众人一听到,各个悚然站起,面色煞白,拔起腿四散开来,逃命般的也冲了出去。堂内的桌椅被撞开、掀翻,酒菜撒地遍地都是。
小悦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瞪大双眼愣在原地。葛郎中也立马护住自己的妻女,拉入柜台后面。但那老板娘像是想起什么,连忙把小悦往葛郎中怀里一推,朝二楼冲上来。
严宁一看,迅速闪入房中,熄了烛火,侧靠在窗户旁边,急促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砰砰砰!老板娘急促的拍着门:“姑娘!姑娘!”
严宁向窗下看去,四散的都是人,跳下去目标太大!
“姑娘你还好吗?!”那老板娘拉着门栓像是要闯进来!
“外面怎么了?”严宁打开门,看着面色惊恐的老板娘,冷静问道。
“姑娘!鬼尸来啦!听人说三四十只,你快走吧!”说着老板娘竟然焦急的往严宁怀里塞了什么东西。
严宁恍然接住,摸着还有些热。低头一看,竟然是两个饼。
见严宁没反应,老板娘再次劝道:“快走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受着伤,这么多打不过的!快回镇上吧!”
“你们不走吗?”
老板娘刚要开口,楼下传来了小悦的哭喊声,叫着娘,她只好急忙跑下楼,下去的时候又喊着快走。
窗下的人散去,严宁也翻出了窗外。
第8章 第八章 夜战
严宁蹲在客栈的房顶,身影没入夜色,静悄悄地看着下边散乱的人群。
方才她踏过窗台,直接勾手翻到了房顶。
徐北这条街东西而过,整条街就百来米,客栈在最西边几栋,两边房子后边要么是田,要么圈起来养鸡养鸭。
严宁往东边看去,徐北门楼就在那头。
夜色太黑,除了看见几个火把之外漆黑一片,人影把两旁的火堆都挡住了。
街下边还有人拿着门板,挡在两间屋子中间。
这时东边叫嚷了起来,火光也开始乱窜,依稀能看见几个动着的人头。
严宁潜伏在房顶,往东边移动。
长秋问道:“不走吗?”
严宁不想搭理他,又不想他废话:“闭嘴。”
没想好走还是留下,这么多些武夫,或许他们能搞得定。
但严宁心头焦躁,腿也像是不听使唤,悄无声息带她到了东边。
门楼下边立着些倒刺的桩子,旁边的空地也围了起来。
夜晚的风刮来,街上的火把轰得吹开,树叶刮得哗哗作响,也吹来了几声可怖的嚎叫。
鬼尸来了。
下面的武夫紧张的握着刀剑,都是些铁匠打的普通货色,他们吞咽着口水,双脚在地上来回移动,仔细盯着漆黑的夜。
再后边一堆是拿着自制武器的农夫,光着脚,晾着背,都是男人。
严宁顺着这两堆人看向西边,客栈那头木头板子围了起来,两边屋子里挤不下,很多人堆在外面。
不时能听见孩子哭泣的喊声,从屋子里传来,随即又被捂住了嘴,消失在夜里。
恐怖的嚎叫声越来越近,咚咚的砸地声也明显起来。
“他们或许真不是对手。”长秋又开口了。
“别说话!”严宁沉下声警告他。
嚎叫声几乎吹到了门口,这砸地的咚声,仿佛震得大地都在晃。
太近了,但还是看不清!
这时人群中扔出了一个火把!那火光划了一个弧,落在不远处,嚎叫声停了。微弱的火光照映下,是一排排红黑的瘦杆。
那是鬼尸的腿!它们力气太大,脚都被踩进了土里。
瘦杆们先是停顿了下,随即疯狂的窜动,它们踩过火把奔了过来!
什么都看不见了。
严宁还没有动,她在无语那些木头板子能挡住什么?
武夫们喊了起来,一个火把又飞了出去,跟着的是一些大大小小的东西,看不清。
直到砸到那些血黑肉团,掉在地上,借着扔出去的火把才看清。
这些是石头。
严宁心里已经骂声不断。
这时一只看起来较为强壮的鬼尸扑了出来!它直接跳进了刺桩后面,这里面点着火,视线尚可。
人群看到扑来的鬼尸,猛地一散,鬼尸扑空砸在地面,几个领头的武夫也举着刀冲了出来。
鬼尸虽然力大,但身体僵硬,转不过身,那几个领头的,弓着腰避着那利爪,刺向鬼尸焦炭般的皮肤。
但不好!
噗呲一声,一个武夫直接被利爪洞穿了身体,被鬼尸举了起来,他的刀钝钝地摔在土里。
另一个人见状,直接跳起挥刀砍向鬼尸脖子!
看来他们还是有经验的,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但太近了,凭借他们**凡胎,一时也躲闪不开!
“真他妈的……”
严宁咬牙切齿暗骂一声,迅速飞下去。
刀光一闪,鬼尸头掉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要炸的,这鬼尸身体里还聚着灵力,要是炸开,近身的可就惨了!
正是惶恐之际,只见一个人影闪过,那鬼尸被拖着脚甩出去,又一道狂风刮来,力道之大吹飞了众人,这群人向后退了近几丈摔倒在地。
鬼尸刚好扔在奔过来的同伴中,一声沉闷的炸响,嚎叫一片。
严宁手臂挡着脸,那碎肉又砸了一身,她把刚才没骂完的捡起来继续道:“……烦!”
严宁手上握着刚才被捅穿人的刀,左手捏诀,刀身上附了一层白光,方才飞下来,长秋立刻让渡灵力,瞬间灵力充盈,这会毫不珍惜地用了起来。
接着又来了两声爆炸,看来领头的这只确实很强,人肉炸弹干得不错。
见这群鬼尸吃了瘪,严宁莫名焦灼的内心畅快了不少,这种货色在以往都不配与她交战!
两声爆炸过后,嚎叫声变得猛烈,鬼尸疯狂地向这边奔来!
严宁飞身向最近的一只砍去,立马撤回。
还在前进的鬼尸又砰的一声炸响,后面的摔倒在地,怒嚎着爬起,冲着严宁张开嘴嚎叫。
恶臭味直接冲到严宁面前,她拧着眉,找寻下一个目标——方才最近的那个太弱,竟然没伤到旁边的鬼尸。
严宁定神探息,发现尸群里有个灵力充沛的,但混迹在中间,能杀进去却不好出来。
片刻,鬼尸又近了一些。
严宁扔出刀,捏出法决,那破刀浮起,缠绕着凌厉的剑意刺出去!
破刀像是有生命一般,左拐右拐飞速绕过前面的尸堆,直接割下灵力最充足的鬼尸的头,它的嚎叫声戛然而止。
但鬼尸离严宁的距离太近!
她急忙在身前结出一个巨大的蓝色法印,猛烈的爆炸混合着血肉席卷而来!
“阿宁你这样用,十个我都不够啊!”长秋又在识海里嚷嚷。
“让你说话了吗!”严宁咬着牙喊道。
这个鬼尸爆炸的力量太强,严宁弯着膝维持法印,被逼着后退了半丈,退到了众人面前。
可若不是这巨大的法印,身后的人也会被影响。
接连又是几声轻微的爆炸声。这些徐北的人随着爆炸,也一下下抖着身体,惊悚抖动间,这才发现刚才眼花缭乱操作一番的人是谁。
竟然是个看起来才二十的女娃娃!
众人面面相觑,就是她把自己吹飞了好几丈,还扔出了鬼尸,现在又是这么厉害的招式。
这穷乡僻壤怎么可能会有修道的来管!?
正在高兴时,那堆鬼尸又挣扎爬起,踏步袭来,速度比之前更快,很是愤怒。
“给我剑!”严宁背着身伸开右手,向众人吼道。
后面的人颤了颤,一个反应快些的聪明人,立马抽出旁边人的剑递到她手上。
刚才那把刀太烂,但这个剑……严宁瞥了一眼。
也是把烂剑!
没时间了,她举起左手剑刃上又附着上一层灵力,凝眉看着踏步而来的鬼尸,心中溢满了撕烂它们的想法!
似乎只有屠杀才能抵制住心中不住的焦躁。
众人一看严宁起了势,立马斗志昂扬的冲到她身边。
“滚回去!”严宁骂道。
长秋在识海尴尬扶额,在想自己可能真的惹到她了。
人群再一次面面相觑,还是那个聪明人开口:“姑娘你放心!我们不耽误你!炸了我们就跑!”
后排了然,互相坚定地看了一眼,没有后退。
严宁观察着剩下涌动的鬼尸,寻找着突破口,还有一个!
她向侧边一跃,踩着一个木桩借势跳起,飞到尸群头顶,对着目标,一剑下劈!
凌厉的剑意化作剑气飞出去。但不巧,目标的脖子竟被挡住!
那是另一只移过来的头,很可惜,只掉了半个脑袋。
严宁正起身,右脚在一个丧尸头上轻点,再次跃起!
看准目标,挥剑劈去!
突然的手中剑刃变轻,本应该飞出的剑气没有出现,反而一道银光横向飞了出去!
那把剑断了,断在挥剑的途中!
严宁心中一阵咒骂!
右手直接落空,附着的灵力还未收回,身体不稳,她只好左掌心拍下鬼尸恶心的脑袋,才保持住平衡。
但这番操作,让她直接落入了尸堆,站在她看好的目标面前!
长秋方才已借出现有的灵力,还尚未恢复,他焦急地喊:“阿宁!快走!”
走?严宁嘴角勾起。这有什么好走的,这群杂碎鬼尸她只有全杀了才够痛快。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方才只见得剑身白光突然消失。一截银光直飞过来,插到他们面前的土里。
是断掉的半截剑身!
那个聪明人脸色煞白,惶恐不安,鬼尸里的女子怕是要被撕碎了……
但尸堆里不对劲!
那女子的身影看不见,一股邪恶之气猛地散开,血黑的雾气像是炸开般,弥漫在涌动的鬼尸中。
鬼尸似乎闻到血腥味,更加狂暴了!
严宁没走,她扔掉半截剑,左手捏诀,动用了血杀之术。她红着眼,鬼尸还未反应过来,瞬间便掐上那目标的脖子,直接按在地面!
“阿宁!别用邪术!”
“别叫我!”
严宁咬牙怒喝,眼里尽是嗜血的红光,她掐断了目标的脖子,随即踩地跳起,飞在空中!
强烈的爆炸散开,空中出现一个血色的法印,炸开的血肉皆数被挡!
但人群糟了秧,一股强波散开,处在边缘的他们纷纷炸飞倒地。
强烈的爆炸消退,严宁完好无损的落回众人面前,但手捂胸口,吐了口血。
众人一看她无事回来心安不少,那聪明人受伤不太严重,上前查看:“姑娘,你没事吧!”
严宁听到抬起头,瞪着眼看着他,用勉强干净的手背擦去嘴角的血。
在鬼尸的爆炸声中,这些人看着严宁邪魅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那眼里血色满布,充满了杀意!
“你这剑……”
她这一瞪,众人觉得她和鬼尸也差不了多少。
严宁探身,掐住了那个聪明人的脖子,旁边的人群惊呼立马闪开,这防线又向后推了四五米,快退到客栈门口。
长秋没想到是这种结果,急忙在识海中显出他们的元神,散出仅剩的灵力,试图安抚严宁已经暴躁至极的元神。
她看着聪明人的脸,面目有些狰狞,再次吼道:“你这剑——”
“阿宁!冷静!”
严宁又听到长秋的声音,她很烦,轻晃脑袋把那人放下推了出去,声音虚弱道:“太烂了……”
可身后嚎叫声还未停。
不知是不是长秋的作用,她终于定住心神,冲受伤的人勉强道:“快跑。”
他们惊愕于这人情绪变化的速度,吃惊地看着她,但还好腿脚都没坏,挤在客栈门口堆着的木板后面。
严宁拧住拳,没有理会长秋,又散发出邪气冲了上去。
她在尸堆里虐杀,炸开的波也直接用邪气挡回去,虽然身体损耗越来越严重,但她被邪气掌控的内心越来越兴奋。
长秋在识海里急得头晕目眩。
与此同时,客栈门口的人群响起交谈声,葛郎中也站在客栈外面,他让宛娘带着小悦躲在客栈里。
方才严宁灵力的变化被他看到,退回来的人吓破胆,一直说着她的可怖之处。
这边严宁也杀疯了,手起手落,满地是碎块。
快了,就剩两个。
砰一声,血肉翻飞。
只剩一个。
但这个看起来有很是张狂,方才的爆炸竟没有伤害到它。
它歪起头,张着恶心的烂牙,防佛在和严宁争夺蛊王之位。
众人看着鬼尸只剩最后一个,心中的害怕慢慢放下。
有些人甚至激动的进屋,寻着自己的家人,宛娘带着小悦也跑出来。
严宁躲闪着,竟然跟这个鬼尸打得有来有回,一直找机会想拧断它的脖子,但被逼退了几米。
她心中不快,要不是受伤,这群鬼尸早就死光了!
愤愤间,她找到了机会,怒气上头,冲了上去。
宛娘一看还在打斗的,是中午那姑娘,着急起来,忙跑到葛郎中面前,带着些哭腔说道:“那姑娘怎么没走啊!她中午来,还提着药,想必还受着伤呢!”
葛郎中这才转过弯,心慌至极,着急大喊:“宛娘啊!她就是那杀魔尊的刺客啊!”
刚说完!粘腻的爆炸声响起,最后一个鬼尸炸开,大家纷纷护住头。
一个人影带着碎块飞来,直接落在人群中,大家四散逃开。
待尘土散去,才发现地上是那个独自奋战的姑娘!也是葛郎中说的刺客!
严宁重重地摔在地上,五脏六腑扭曲着疼,口中不断吐着血,脑海里全是红与黑。
几个人上前想扶起她,旁边有人窸窣出声。
“她就是那刺客!?”
“竟然没死!?”
“完了!你不知道,刚才她多可怕!”
“她刚才还想杀郑田!”
“那魔道要是发现在我们这,那就全完了!”
“……”
众人一听,心凉了半截,刚出虎穴,又入狼口。
刚准备扶起她的人也快速缩回人群。
严宁脑子一片混沌,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直接扎进她的脑袋。
他们似乎并不欢迎她,但他们已经知道她是刺客,得死。
“阿宁!你别听!”
“闭嘴……”严宁说出声,挣扎爬起。
众人听她开口说话,再看她血色满布的模样,连忙闭上嘴,一点点后退,双腿都打起战,确实,她这模样,比鬼尸还可怕。
人群中的她拧着拳,身上散发着黑中带红的邪气。那红色像困住的邪恶幽灵,在身上疯狂窜动、嚎叫,要把周围的人生吞活剥。
严宁的元神已经变得赤红,长秋从识海跑出来,急忙站到严宁面前:“冷静些,冷静些好吗!”
她的心神已经被邪术掌控,身体又空耗严重,再不静心,似乎真的没有退路了。
“滚开!别碰我!”严宁又大声怒吼,旁边的人吓得又在抖,但已无路可退。
长秋一愣,立马大声道歉:“阿宁,我错了!”
“跟你没关系!我必须……”严宁用手挥开长秋,血色的眼睛看向周围,“杀了他们。”
旁边的人没听懂前半句,但她的眼神和后半句,像是闪电和惊雷,炸响在面前。宛娘怀里的小悦,哇地一声大哭,大喊着爹娘。
严宁呆住,看向那个小女孩。她想起来了,她杀过这样年纪的小孩,在痛哭之前,也是如小悦一般可爱。
她混沌的心间似乎清醒了片刻,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迷茫,不曾想清醒反而更痛苦。
杀?
这些商人、武夫、村民,甚至这个小女孩,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严宁之前还摸过那女孩的脸。
不杀?
消息一旦传出,幽都便知道自己没死,定会追到这里,就算自己已经离开,这里的人也还是会死。
杀与不杀,这些人都会因自己而死!
“阿宁……” 长秋轻轻唤她,他都快急出眼泪了。
严宁喃喃重复:“我不杀……也得死……”
四周的人听不见,还是用恐惧的眼神盯着她。
作为武器,确实不应该存在感情。
作为杀手,不该入世。
第9章 第九章 选择
严宁心神大部分被控制了,脑中只想着屠杀的快意。
长秋站在她面前,低声央求:“阿宁,你醒醒好吗,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然而这强撑的最后一丝清明,并没有让她好过。
自己太天真了,竟然抛却过去不再杀人?她真的小瞧了邪术的威力,她的心和身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一旦崩溃,那接下来的事……
她累了。
“长秋……”
她垂下眼,眸子里的血色有些淡,她的声音很轻,很小,嘴唇几乎都没有开合。
被叫名字的人很惊讶,这是严宁第一次叫他。
长秋俯身看她:“阿宁?”
“我好累……”严宁像是喝醉般呢喃,还有一些委屈,“我……不想活了……”
污秽的一生,被决定的命,杀过的人,浸染的心,毫无斡旋余地的此时此刻,本心性暴躁的她,却在此刻逃避了。
长秋怔了怔,莞尔一笑:“好。”
他的命,不过也是意外偷来的,能有这一天真正的自由,他很满足。
严宁抬眸看去:“你……不怕死吗?”
长秋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血气已经淡了不少。
“不怕的,我本来就死过一次了。”他凑近了些,又像是哄小孩儿般轻柔地说,“你做什么,我们都一起,好吗。”
“我们?”疑惑神情下,严宁眨了眨眼睛,眸子越发清明。
这个词,对这两人来说,听起来竟像一种慰籍,十几年的荒芜岁月,竟然有了“我们”?
“对,我们。”长秋见状连连点头,伸出虚无的右手握向严宁的手,虽未真的接触,但重叠在一起。
她罕见地淡然一笑,眼眸中只剩点点红光。
长秋也有些讶异,不明白只是说了我们,她竟然能控制住心神了,可这时,他的眼神越过严宁的肩,神情突然惊慌了起来!
“你个魔头!去死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严宁一转身,暗淡的银光立刻劈下,身旁还传来惊恐的呼喊声。
她用手一挡,那暗光停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小孩的力气太弱,刀刃深深地嵌在了她的手心。
疼痛让她方才克制住的思绪有一些飘散,她怔然看着这个小男孩。
“你个怪物!不许你杀我娘!”
是个八、九岁的男孩,五官倔强狰狞,他看刀被严宁的手接住了,想抽开再砍。
但严宁手指一握,那刀固定地死死的,怎么也取不下来,刀身上已经流下几股血,快流到刀柄,马上就该到男孩的右手。
“顺子!你回来!”
男孩身后有人被拦住,撕心裂肺地叫喊,应该是他的母亲。
男孩见那血液即将流下刀柄,怕是沾染上自己也变成魔鬼,慌不择路放下刀抄起左手心里的石头,往面前砸去。
那石头直接击中严宁的眼睛,落在地上,她闭上眼,再睁开已是弥天的红光,周身霎时腾起血雾。
人群的呼喊与惊恐声,只停了一瞬。这瞬间,只有火焰燃烧的滋啦声,木炭炸开,内部接触了氧气,立刻变得通红。
严宁崩住的心,也炸开了。
瞬间,人群发了疯地乱跑,围好的木板都被撞倒。
她双眼血红,脚步一动,朝那小男孩冲去。
这时,另一个身影冲了过来,是葛郎中,他扑到那小男孩面前,但他年纪太大,抱着男孩摔到在地,但还是用侧身护着他。
严宁的手直冲冲向葛郎中刺去,一旁的宛娘疯狂地喊叫:“相公!”
但她没有反应。
“噌”一声,似是剑鸣,一个人影带着白光掠来!再一柄长剑探出,挑向严宁的手臂。
长秋退开身定神细看,那剑气虽凌厉,但没有杀意,剑刃水平,只是击退之意。
剑身轻轻一抬,严宁小臂吃痛,立马收了回去,跳开落在空地上。
方才挥剑的身影随之轻盈地落下。
竟然是那小二于三!
他左手执剑,剑意流转,纯正霸道,是君子模样。
“抱歉,这本是我的责任,我来晚了。”于三诚恳说道,像是给严宁解释,又是像给众人解释。
周边又出现惊呼声,都没想平平无奇的小二,竟然也是个修仙的!
但他……左手使剑!?
长秋这才想起他右上缺失的拇指与食指,伤口较新,是近几年留下的,这应是逐出师门的惩罚,再也无法右手用剑。
“你又是谁!?”
于三话音刚落,严宁睁着血色的眼睛,也不管来着何人,就冲了上去。
于三也不反击,只是处处闪避,右手负于身后,左手持剑,严宁一出手,他便闪至左侧提剑轻抬。
“姑娘!清醒点!”他又闪开严宁近身一击。
于三再次靠近她,漏出一个空档,严宁鬼影般的跃起近身,他侧身避开,抬起右手食指,对着严宁的额头轻点了一下!
“定神!”
于三轻轻开口,但长秋也听得一清二楚。
食指下似触水般点出涟漪,光点在严宁的额头散开,凌乱的碎发朝两边吹起,周身邪气消退,她在空中闭上了眼,向后栽去。
长秋恍惚一瞬,看到了她识海里的树,没想到于三如此厉害,竟能将他们的意识锁在识海。
他抱起昏迷的严宁,坐回树下,严宁靠在他怀里,紧闭着眼,面色苍白。
长秋看着她,表情里有些无能为力的落寞与歉意,轻抚了一下严宁的脸庞,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将她靠在树干上,她的脑袋仅靠在肩头。
“对不起……不该……抱你的。”
很快,外界不断有灵力传入,长秋显出元神,面前漂浮着一白一红,红色已有衰退之意,应该是于三在为严宁炼去她化出的邪气。
这于三,有如此修为,却隐蔽在这穷乡僻壤……
但他至于至顶是什么水平,长秋也看不出来,他也隐藏地很好。
不到一刻钟,严宁睁开了眼,她躺在客栈后厨的稻草上。
头痛欲裂,眼睛还看不清楚。
“阿宁!你醒了!”面前是长秋担忧焦急的脸,严宁刚醒他就急慌慌跑出来。
但他的五官被随即另一个人替代,这人开口道:“姑娘,你如何了。”
长秋只好退到一边。
那人伸手探了下严宁的手腕,“你功法邪性,会迷惑你的心智,我已经给化去了邪气,你没什么事了。”
严宁猛地坐起身,左手发痛,抬起一看,已经包裹好了纱布,只有轻微的血痕渗出,身上的碎块尘土,也被清理干净了。
视线落回面前那人,竟然是于三?他虽然还是那身磨烂了的粗布麻衣,但身形气质截然不同。
严宁愣了片刻,想起一些画面,她和一个人对打,落了下风,不,当时完全打不过。她戒备地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于三,就是这里的小二。”他声音沉稳有力,见她无事,抬身站直,“方才你心血耗尽,已是穷途末路。”
“阿宁,若不是他,你要入魔了。”长秋在旁解释,“他修为颇深,但隐藏了实力,所以我们见他时没有察觉。”
“多谢。”她淡淡道。
方才她无法控制内心,身体仿佛在扭曲撕裂,目视的一切都在燃烧,内心沉浸在想要屠杀的**里。
严宁正回想,耳边传来刀剑摩擦声与细微的说话声,她瞟了眼被门帘遮住的前堂。
她知道,暗杀魔尊的刺客出现在此处的消息,一定和风声一般传得飞快。
“放心,都处理好了。”于三也看了一眼,表情凝重起来。
严宁欲言又止:“……总会知道的,这里的人恐怕……”
“所以我来和你商量。”于三表情严肃。
他走近蹲了下来,与严宁的视线平齐,对有些疑惑的她询问。
“是你杀了魔尊?”
“是。”
“如何杀的?”
“龙血剑。”
听到龙血剑,于三眼眸一转,沉吟片刻,表情多了一分肯定。
“如何逃出来的。”
“跳海。”
“竟然没死……”于三上下打量了她,有些不置信。
严宁不自觉看了长秋一眼,他半透明的身体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看起来有点可怜,若不是他那墟海她真不能活着出来。
于三见严宁一直冷凝着脸,神色淡然,也没有追问下去,他朝前堂扭了下头:“这的人,还杀吗?”
“不杀,但最后都会因我而死。”她坦言,魔域接到消息,按照他们的行事手段,一定会将这里屠杀殆尽。
“你不适合当刺客,”于三轻松道,但他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站起了身,“这样很好。”
严宁已经想明白了,她杀了魔尊没有错,这些害怕的百姓也没有错,他们也在奋力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亲人孩子。
只因为自己是把杀人利器,仇与恨,会一直纠缠着她,直到生命消亡的那一刻才能解脱。
“你这功法,以后不可再用了。”没等严宁说话,于三继续劝告,“邪气会抢占你的心灵,如今你深受重伤,邪气式微,你可能有些不适应,你的路还很长。”
“我还有选择吗?”严宁脱口而出。
“我不知你以前经历如何,但今天你已经选了,”于三突然正身作揖,十分诚恳,“多谢姑娘,今日在下出门采粮耽误了时间,让姑娘一人承担这些,实在抱歉。”
她对他人的谢意依旧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垂目颔首。
于三继续道:“趁你还没来多久,赶紧离开这吧,这地方本来就不太平。”
“那你们怎么办?”
“于三叔叔!”一声孩童的呼唤从门前传来。
“是小悦。”长秋抬头道。
于三本来严肃的脸,一听到唤他的声音连忙扬起笑转过身。
小悦双眼发红,她冲进来抱住于三的腿,抬头委屈地说道:“于三,爹跟我说没事了,我们是不是不会死了?”
“姐姐……你醒了……”突然她看到醒来的严宁,又有些害怕地缩到于三身后。
“当然没事了。”他摸着小悦的头发,从身后牵了出来,随即蹲下指着严宁,温和道:“姐姐是个好人,她一个人打败了很多可怕的家伙,只是有些累了。”
小悦听着于三的话,看向了严宁,慢慢地挪了过来,扑倒严宁的膝盖上,小声说道:“多谢姐姐……”然后又看着严宁,低下头,“对不起……”
严宁有些惊讶,小悦没有伤害自己,却还跑来道歉,只好摸着她的头,学着安慰她。
长秋也默默飘了过来,站在严宁旁边。
这时葛郎中掀开布帘走了进来,小悦回头看到,又立马跑过去扑在他怀里。
葛郎中抱着小悦,对于三微微点头,随后走近严宁。
他满脸的歉意:“你杀了魔头,自然是大快人心,人人都拍手叫好,你还……”他眼中有些愧疚,吞吞吐吐,“还一个人杀了那么多鬼尸,是我们本就欠你一条命!是我说你是……刺客的,姑娘,实在对不住!”
严宁站起身道:“方才也是我……我的行踪已暴露,你们也得赶紧离开。”
“爹,你会跟我一起吗?”这时小悦抬头看着葛郎中,眼睛似有泪花。
“当然要跟小悦一起了,瞎想什么呢。”葛郎中见状安慰,说完他和于三对视了一眼,抱着小悦出去了。
于三的眼神复杂,看着小悦离开有些不舍,但很快转头对严宁说:“姑娘,已经和外边商量好了,这南边是山,不好走,我们此刻带所有人去西边最近的商浦,那归照阳门管,他们能护大家周全,所以,你只能往东去河阳了。”
严宁了然点头,再行一礼,往前堂走去。
掀开布帘,客栈的外门紧闭,武夫正在整理现有的武器,看她出来,纷纷停下来手看向她。他们眼里并没有厌恶与恐惧,烛火倒映在他们眼中,更多的是一种钦佩和认可。
她推开门,踏入夜色。
街上的火堆已经熄了,长秋一直跟在身后,也不说话,甚至他身为灵体,连脚步声也没有。
“长秋。”严宁停住脚,转身道。
“啊?怎么了?”长秋再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惶恐。
“你不回识海呆着,飘在外面做什么?”
“不是……说好,做什么都要一起的吗?”他有些害怕严宁生气,眼睛看向别处,声音极小。
第10章 第十章 转向
严宁的脸腾一下红了,还好天黑看不清,转身加快了步伐,她觉得是那些火堆还散发着余温,才烤得脸热。
走了几步她还是觉得不对,长秋怎么这么安静?
她转头看去,长秋可怜兮兮跟在身后,一直低着头,手也紧攥在袖袍里。
“那为何这副模样?”
“……你晚上一直不让我说话,也不理我。”他侧过头,看得出来现在才是真委屈。
“你!”严宁有些气急,“那是因……”
因为什么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气恼般地又加快了脚步。
“阿宁你慢点,你还没恢复好呢。”长秋嘴角扬起,又是开心地追上来。
“不许叫我阿宁。”严宁侧目警告道。
“对不起。”长秋似乎不害怕她了,“阿宁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阿宁,是我不该抱你的。”
“……”
“阿宁,是我太没用了。”
“……”
“那是我话太多了?”
“是。”
“啊?”长秋立马捂住嘴,又放开,“可我已经一晚上没说话了……”
“好好……不是。”
等他们走出了集市,黑暗中身后唯一的亮光也越来越暗。
“姑娘!姑娘!等等!”
身后有人叫住她,回头看去是葛郎中。依稀可以看见他背着行囊,拽着一匹深色的马小跑走来,气喘吁吁的,站定之后又吞吐了几口气。
“葛郎中可是还有什么事?”严宁问向他。
“姑娘,这匹马给你,这是郑田给你的,就是给你剑的那个……”说着,葛郎中把手上的缰绳放到了她手中。
长秋在旁恍然大悟,严宁暼了一眼,无语他丰富的表情和行为。
“他说都怪他,我知道,要不是那把剑……”葛郎中尴尬地挠了挠头,防佛也是郑田尴尬地挠头,但这马看起来品相极佳,想必徐北最好的马了。
“其实……也是我害得你们要离开。”严宁解释道。
葛郎中摆摆手,“我们当初也是逃难过来的,既然那魔头死了,往后日子肯定越来越好。”然后取下了身上的行囊塞给她,又连忙在衣服中掏出个手掌大小的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是她今天付的银子和一个小瓶。
葛郎中说:“这是我家娘子让我给你的,姑娘付了钱,也没住一晚,宛娘很是抱歉。”指着另外一个小瓶,“在下不才,早年间修过几年仙法,但天资愚钝……这是最基础的护元丹,可能没什么用,但姑娘你身体欠佳,补补也是好的。”
又指着怀里的行囊,和蔼一笑,“衣服和干粮,宛娘拿的,河阳太远了。”
严宁看着葛郎中,也能看见他身后亮着的徐北集市,有人在往马车上搬行李,灯笼正在一顶顶熄灭。
她只拿了药瓶,“我今天弄坏了客栈的窗户,也吃了不少东西,银子葛先生还请收下。”欠身拱手,“在此谢过葛先生!”
长秋也站过来跟她一起行礼。
葛郎中见她认真,便也不好推辞,收好布帕,关切的眼神再看了两眼,转身回去了。
她打开那个小瓶,里面有一颗丹药。
“这对我有用吗?”她问向长秋。
“当然有用,我说过,仙魔并不冲突。” 长秋回道。
她把药瓶塞进行囊里,虽然小,但是装了很多东西。
“阿宁,他们是好人,你也是。”
“我是好人?”严宁哭笑不得,“我是要杀了他们的。”
“那不是你,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好人。”
严宁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自己杀了魔尊救了他,但这是个意外。
长秋立马转移话题:“阿宁,我想骑马!”
“好。”严宁转身扶住马背,一个飞身便跨了上去,长秋跟在她身后假装坐着。
“不好意思,今天还想带着你去死。”她突然没头脑的说了一句。
“本来就是你救了我,命都是你——”长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制止自己的胡言乱语。
长秋在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阿宁,你是不是第一次被人抱?”
“咳……咳……”
严宁被自己口水呛住,咳的脸有点红。他这是什么问题,只能说没有这样被人抱过。
但还是反过来嘲讽一句,嗓子还哑着,“没有你经验丰富。”
长秋疑惑中突然明白她说的什么了,连忙解释:“我?我和魔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是哪样?严宁没问,长秋在客栈房间里看起来不太想提他们的事。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吻我吗?”
长秋愣住了。
严宁见他没有答话,想转过头看他:“怎么了吗?”
“或许是!太疼了……”他慌忙回答。
“这样就不疼了?”
“或许吧……”长秋表情有些落寞,自言自语,“这也是我第一次抱人睡觉。”
“闭嘴!”严宁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又觉得北方的天气实在太干了。
长秋听见怒喝又惊恐地打了下嘴唇。捂住嘴。
身在严宁的背后,还能听见她牙齿磨动的声音,他要是个活人,现在应该吐着舌头,被掐死了。
“再废话,把你关起来!”
她说完,双脚一拍马腹,飞奔起来,长秋在身后又开心地笑着。
月色笼罩,他们一同往夜色去了。
但从夜色出发的,不止他们……
严宁策马奔驰在无边的夜色中,已经行进了一个时辰多,还好今夜天晴,月色照下,还能看见几分颜色。
他们停在一个山坡上,下方宽广平静的河水墨色般缓慢流淌,沿着这条河向东,便能走到河阳。
严宁看着夜间景色,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什么东西。
“阿宁,你在做什么?”
长秋在身后看不见,但他不想动,想假装自己是个真人。
“吃饼。”说着她拍了拍,声音清脆,她咬了一口,“老板娘给的。”
长秋越过她的肩膀,那饼烙的不错,金灿灿的,但是有些灰。
“你打架的时候竟然没掉。”
“掉了。”
“啊?”他很惊恐,掉哪了,不会是尸块里吧!
严宁十分认真道:“拍干净了,不要浪费粮食,有的吃不错了。”
“我……也想吃东西。”长秋往身后一趟,浮在半空中。
“你能吃吗?”严宁把饼拿到肩后,随即又收了回去,“你还是先喝点西北风吧。”
“阿宁你……”只剩元神的长秋委屈极了。
但他听到严宁轻声笑了几下,这才知道是故意的,但她竟然笑了,长秋看着她放松的背影,也有些笑意。
可瞬间气氛有些不对,他感觉一股熟悉的魔气速度极快接近!
严宁还没有察觉:“那你喜欢吃什么?”
他大喊:“阿宁快躲起来!”
严宁大惊,跳下马,聚了稀薄的灵力附到马身,一掌拍下,马匹受惊似箭般向前飞奔。
她迅速窜到远处的树影中,边跑边凝出结界,但灵力虚浮,结界有些薄弱。
“来者不善,阿宁,我来助你。”
长秋回到识海运功,严宁立刻感觉灵力充盈了不少,这时周身白光闪过又消失,结界加强了。
月似寒冰,照着地面生冷,不一会,一个人影飞下,定睛一看,竟是魔界大长老逐阎!
严宁倒吸一口冷气,就算她未受伤,十成功力,也勉强交战。
可大长老追来,想必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们太快了。
逐阎的表情阴鸷凶狠,发现四周无人,又顺着刚才马匹惊跑的方向飞去。
还好长秋在,不然大长老的实力,轻松就能探破她现在的结界。
“竟然只有他一人。”长秋疑惑道。
“什么意思?”
“可能是其他追兵还未赶到,逐阎从不独自出行。”
严宁原地等待了一会,确定他已走远才散开结界,正接受现实打算步行绕路时,她顿感不妙,寒意从后背窜上了脑袋,头嗡地一下炸开,浑身战栗。
“从徐北去商浦要多久!?”
“怎么了!阿宁?“
“快回答我!”
“马匹马车大约三个时辰。”
车队去商浦,行三个时辰,现在他们骑马才走了一个多时辰,大长老就已经赶到,剩下的追兵在哪?
“不对!长秋,我们错了!”
小悦问葛郎中会一起走吗,于三看着小悦不舍的眼神,武夫们擦刀时坚定的模样。
错了,都错了。
她回过头,再次向黑暗中狂奔。
第11章 第十一章 眼泪
和十二个时辰前一样,严宁又在狂奔,不同的是,她想去救人。
他们心里很清楚,即使跑得再快,等到了也是清晨,一切早已成为定局。
狂奔了近两个时辰,头发都黏在脸上,嘴唇干裂,双腿发软,耳朵涨裂轰鸣。
前面便是徐北了,但一个向上的小山坡挡住了视线。
天色微亮,万物未醒,都沉睡在清晨之前的须臾中,徐北上方天空有一抹晕开的微红,像是朝霞,天快亮了。
严宁喘息着翻过山坡,看到天边红晕里掺杂着光点与黑烟,她呆立着。
太可笑了,西边怎么会有朝霞。
这是火光。
徐北的木头门楼倒在地上,后面房屋是接近尾声的火焰,地面上还散着一堆鬼尸的碎块,两旁的木房仅剩下粗黑的立柱和木头在燃烧,铺子门口有几个摊子还没撤,垮在地上也成了碳灰。
风一吹,倒得乱七八糟的木头又轰地燃起火星,飘向空中,再被风吹散。
双腿一软,精疲力尽的她跪在地上,尘土飞起。
或许还是死了。
“阿宁,他们应该不在这。”长秋从识海出来,蹲下身安慰道。
“长秋……我……”
徐北化作一片焦黑,连土地都不能幸免,更何况他们老老少少一百多人会是什么结果……
她不敢去想。
吹来的西风,夹杂着黑色烟尘与热浪,扑到脸上,融化着记忆的冰层,轻轻一踩,冰面不堪一击,掉入了刺骨的冰冷中。
那些死于她手的人,纷纷撞进了脑海,他们只是刺杀魔尊的练手物,只是陪葬品。
在死之前,各个不是哀嚎,就是求饶,甚至是趴到脚下说一些无意义的废话。
“求求你……别杀我……”
“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我孩子还小,他不能没有爹啊!”
“救救我……”
未等这些人说完,便一剑挥去,头颅滚地,任凭这血洒满全身,扬长而去。
现在她感到害怕,害怕这些人的脸变成葛郎中、宛娘、小悦,徐北所有人的模样。
而他们身后还有无数同样痛哭嚎叫的人,在疯狂的爬来,祈求饶过他们。
严宁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这些人撕扯着,要流出血。
“咳……”
竟然真的咳出了一口血,那血撒在地面鲜艳夺目。
她看着颤抖的双手,难以置信。
不解自己为何仅是杀了魔尊受了伤,平白无故就变得脆弱、怜悯、恐惧。
这种恐惧不只是来源徐北的人,更多的是内心的怀疑。
她低下头,指尖用力抓进土里,想制止这种恐惧。
这才发现,整个身体都在抖,手背上已经洒落薄薄的一层尘土。
她痛苦地呼吸着,双手间的土地似有水滴打下,留下几点深色的痕迹。
热浪像是在眼前一般,扭曲着视线,双手,地面都有些模糊。
“阿宁,你看着我,好吗?”
长秋伏在身边,低头看她。
严宁抬头,一股灼热从脸颊滚下,落到手背,接着落到泥土中,手背留下一道干净的白痕,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举着手,迷茫地问向长秋:“我怎么了?”
长秋眼神温柔,抬起手,抚上严宁落泪的脸颊,似风吹过,她心上的蒙尘也像被抹去一道。
他身后东方出现了朝霞,照着整个人透着暖色。
“没事的。”他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朝霞下,神圣而温和,“我们还没看到结果。”
“他们可能不在了……”
“真的不在,我们也得让他们体面地离开。“
集市前,倒塌的旧木板门楼上,朱红字的徐北早已看不见,木板烧裂开,变成一条条的木炭,整个门楼只剩两边立在土里的小半截木杆。
火势变小了,昨夜炸开的尸碎也都烧成了渣,空气里散发着焦臭。
他们慢慢走过街道,和昨天来时,一模一样。
严宁想起昨天看到的卖艺的人群,那时还说什么,一场战事,这里就没了。
现在只因为她,不到一天,这里真的没了。
他们走到街尾,站在客栈门口,客栈只剩下两极石台阶、几根较粗的立柱、垮下来的断开的横梁,全是焦黑的,甚至分辨不出还有二楼的痕迹。
转头看向长秋,他的眼睛有些红。
客栈仅仅在他们生命中,只存在了半天,但却是为自己而活的一半时间。
“去前面看看吧。”
他们向商浦的方向走去,寻找徐北的踪迹。
前行不到半个时辰,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严宁加快了速度。
大片大片的血,尸横遍野,但都是身着黑衣的人。
长秋四处看了看:“都是魔修,大长老的人,没有徐北的人。”
正在疑惑时,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喘息声。
习惯使然,严宁随手捡起一把剑,循声看去,那声音是从一个土坡背面传来的。
“等等,我先去看看。”长秋说着向那走去,他作为灵体,很适合做侦查这件事,严宁缓慢跟在后面。
长秋停住了,他转过身,眼中似有不忍,脸色有些复杂地看向严宁:“是于三。”
严宁丢下剑快步赶去,翻过土坡,于三的模样无法直视。
他还是那身小二的打扮,但衣服已经烂到看不清,身下一大滩血,左腿彻底不见了,右腿满是或深或浅的刀痕。
腹部横刀切开血流不止,微微起伏的胸口上满是焦黑的灼烧痕迹,右脸血肉翻起,右眼几乎看不清。
他左手边还躺着一个死去的魔道修士,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剑。
于三似是听到脚步声,努力抬起头,左手伸出想去拿那把剑,呼吸也变得急促狰狞。
“是我。”严宁慢慢蹲在他身边。
他勉强睁开左眼,带着血珠的睫毛在不断颤抖。
看见来者是严宁,努力抬起的头向后仰去,靠在斜坡上,重重地呼了口气。
严宁想起什么似的,立马把背上的行囊取下扯开,找到葛郎中给的护元丹,塞到于三的嘴旁。
“你怎么回来了……”他声音虚弱。
“把这个吃了。”严宁见他不动,很是焦急,“快吃啊!”
于三用缺少拇指食指的右手轻轻推开,看着严宁,“你留着吧,我用不上……”
严宁看向长秋,眼神中有些期盼,像是希望长秋能救他。
长秋眼眸低垂,有些愧疚:“他……快死了,这护元丹已经没用了。”
“姑娘,我活不了的,他们应该已经安全到商浦了,你这一路,没事吧……“说的话太多,于三涌出了一口血。
严宁听到关心愣住片刻,忙回道:“我很好,葛先生呢?”
寻遍这片尸海,也没看见葛郎中的影子。
“我让他们都走了,不想让小悦和那些孩子……咳……没有爹,还好来的只是些杂碎!”于三说起小悦,嘴角带起了笑意。
“是我的错。”她说道,她应该早就察觉到那些异常。
“姑娘,我本就是有错之身,让他们走只是报恩罢了,况且有些事情,不该你一人承担……”
严宁听到这话,心中一震,突然一股热流划过脸颊。
于三看到严宁突然这般,笑着说:“姑娘,好好活着,你已不再是……刀了。”
他朝左侧微微转了下头,眼神看向他的剑:“那把剑,你拿着。”
于三转回头,低头看向胸口,带血的手伸向衣服内袋,脱力与疼痛让他咬紧牙关后仰。
是一块玉佩,他颤抖着放在严宁手上:“若有机会……还给阿柔……她还活着。”
于三的手臂脱力放下,眼睛开始涣散,定定地看着那枚玉佩,嘴角带着笑意。
严宁大声喊:“你叫什么?你叫什么?”
若是修道之人,不可能叫于三,没有名字,师门也会为他赐名。
于三望向天空,沉声应到:“我于玄英……不辱师门!”说完,他的眼睛不再颤抖,再没有动过。
他无神的眼眸亮了起来,那是逐渐亮起的天空,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严宁默默地将手中的护元丹放回瓶中,这才发现葛郎中给的行囊里除了干粮衣服外,还有些银子,比她给的还多。
长秋寻到一片风水不错的空地,简单安葬了于玄英,找块木板立了碑,不知于玄英何门何派,木碑仅写着:徐北于三于玄英。
“这是我埋的第二个人了……”严宁颓然说道。
“他的剑应是有渊源的,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他的师门。”长秋静静地立在坟前,看着那把剑。
严宁拿起那块玉佩,端详起来,这玉佩雕刻蝴蝶,绳结打法都像是女子之物,应该是于玄英说的阿柔了。
看来,似乎找到复命之后可以做的事了。
她将玉佩收起,说道:“有机会寻到师门,玉佩归还阿柔,也算完成他的遗愿。”
剑已被擦净,剑身上似有灵气流转,严宁握在手中沉稳有力,挥舞了几下,长秋评价道:“这剑灵气十足,很适合你。”
她把剑送入剑鞘,凝视了一会,问向长秋:“为何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之前于玄英也说过了,”长秋带着笑意,“你修炼的是邪术,会控制心神,现下你元神有损,邪气式微,才有些人的情绪。你若是修炼些仙法,肯定变好的。”
严宁问道:“成为人的过程,都是如此痛苦吗?”
“这是真实,阿宁。”长秋认真回看她。
即将离开,长秋站在她身边,一起对着于玄英拜礼三下。
“去商浦看看吧。”严宁看着木碑说道。
太阳高挂,视野的远处有一座写着商浦的小城,严宁远远看着那里人来人往。
还好来的路上没有什么异常,想必葛郎中他们已经安全。刚准备起身出发,看到城门下像是有个身影在招手。
“阿宁!是葛先生!”长秋喊出声。
显然,葛郎中像是在等人,严宁也向他走去。
“姑娘,竟然是你,你可安好?”葛郎中打量着严宁,像是确定她是否受伤,突然看到了她腰间那把剑。
像是知道结果般,他的眼睛红了起来,无措地搓着掌心:“于三他……”
“来商浦的路上……我已经安葬好他了。”严宁知道这些会让葛郎中难过,但也希望有人能去修修他的墓,“木碑写得简单,就有劳葛先生日后……”
她有些说不下去,抿着嘴唇低下头。
葛先生见状也不再多问,看向别处,紧紧地闭住眼沉默了一会,才睁开眼沉声说道:“有劳姑娘了。”
严宁拿起于玄英的剑:“葛先生可知于三以前的来历?”
“三年前,宛娘在路边发现他的,当时他受了重伤,腿也被打断了,我们把他扛回了铺子里,丫头特别喜欢他,后来就留在客栈做事。”葛郎中努力回想,有些哽咽,“其他的,他没说过,我们也就没问了,不曾想他是修道的……难怪他在的那几年……比较安生。”
葛郎中说到最后,低头抹着泪。
严宁开口说:“葛先生,于三真名叫于玄英,尚不知何门何派,但我定会寻他师门!”
临走前,再次感谢了葛郎中和宛娘给的行囊,继续出发,行向南方。
长秋一直留在外面,就像离开徐北时说的那样。
“桂花糕。”长秋突然开口。
严宁顿住脚步,疑惑地看着长秋。
“阿宁问我喜欢吃什么,我喜欢桂花糕。”
“好,以后带你吃。”
第12章 第十二章 偶遇
“店家,你可认识这把剑?”
“不认识!”
那铁匠铺店家一看严宁是个女子,还穿得破破烂烂,沾了一身灰,暼一眼就继续擦他的烂剑,嘴里絮叨:“一个女人!不好好相夫教子,来男人的地方做什么!”
长秋愤愤道:“男人也不买你家烂东西!”
严宁听毕转身就走,但侧身那瞬间,腰间的剑立刻勾住这人的余光。
“这剑!”他声音里很是惊讶。
严宁皱着眉转过头:“你认得?”
“姑娘若要卖的话,”那男人前倾着身,用谄媚油腻的神情,伸出了两个手指,“我给你二两!”
她冷声回到:“我不卖呢?”
“那我不认识。”这人身子往后一躺,眼里似是无赖,“哎哎!”那人突然挣扎叫唤起来,他屁股瞬间离开了椅子。
严宁揪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抬离地面,眼神凶狠,“现在还认识吗?”
“姑娘!女侠!”那店家缩着下巴,慌忙端手求饶,“真真不认识,但那块玉剑格属实极品。“他的眼睛又瞥了眼腰间的剑。
“哦?”严宁挑眉。
“那……那玉应当是秀华山挖出来的。”
“然后呢?”
“这这……没什么然后了啊!”他苦着脸,五官都拧在一起,但眼眸一转,“哦哦!这玉一般都贡给南边山里的那些修仙的了,这玉贵……一般人买不起……”他又有些谄媚的笑。
长秋一听,头发衣摆飞起来,撩起袖子敲在他头上:“贵你才给二两!”
严宁暗忖,秀华山还在北边,那也是有些仙道门派的,但多是小门小派,若专门供给南方,那定是仙门大家,很可能是雾峰群山里的门派了。
那店家见严宁不说话,似乎还在打那剑的主意,试探道:“女侠,要不您还是卖给我?”
她淡淡地哼了一声,手猛然一松,那人摔在地上撞到了桌子,台面上的烂武器叮当作响。
他挣扎爬起身一脸愤懑,但匆匆站定后,却发现这女侠竟然比他还高!砸吧了下嘴,悻悻地落了座,不敢声张。
严宁甩了甩手上的晦气,径直出了门。
“阿宁,这人太可恶了!但你今天一天都没有生气,太好了!”长秋在旁边围着严宁飘来飘去,掰着手指算着时间。
严宁斜眼看向长秋,表情无奈,他们前几日离开商浦,来到这个叫做吴阳的小镇,一路上,每天除了睡着的小半夜,长秋都在叽叽喳喳唠叨不停。
虽是夏末,但北方多是山川大河,景色壮阔,每遇到一处他都叫嚷着要看。
遇见蝴蝶,他要看。
遇见花草,他要看。
甚至泥潭里的癞蛤蟆他都想看看,为此严宁一脚踏进了沼泽里!
可他竟然在旁哈哈大笑!
也不是不想把他关进识海,只是他看的这些,严宁以往也没有注意过,也没见过这大好河川。
他还能叫出这些花草昆虫的名字,不愧是树妖,果然和大自然亲近一些。
到了晚上,严宁本打算日夜兼程,但长秋不同意,让她白日赶路,晚上休息,再教她一些心法口诀,细细叮嘱她再不能使用邪术。
一路上,他重复了好几遍……
她也不是没发脾气,不让他说话,就委委屈屈跟在后面,也不肯回识海。
不知怎么了,严宁最受不得这种表情。
现下,严宁收起被他折磨的不快,“这玉要真是极品,那也只能是雾峰里至尊的门派。”
“难怪于玄英修为这么高。”长秋单手扶颌思考,“那就是玄雷谷、青连宗、水月阁、天鉴宗、仙云宗这些仙门了。”
严宁停住脚:“你知道这么多?”
长秋轻声一笑:“就算没见过,这么多年总是听说过的,而且我没事只能看看书,好多书都翻烂了。”
严宁了然点点头,上下打量金灿灿的他,“走吧,去买马。”
“买马?真的吗?”长秋兴奋喊道。
“再走下去,人没到,我腿先断了。”
严宁很怀念受伤之前踏风而行的快感,可她现在的灵力还不足以如此,而且不能太过浪费灵力,以免一路上不速之客的来袭。
……
“你这点钱……啧啧,”马坊伙计看着严宁手里的银子连连摇头,“怕是买不了什么好马。”
“能买哪个牵过来就是。”她手上的,已经是全身一半的钱了。
长秋也不可思议:“马有那么贵吗?”
直到那伙计牵过来一匹时,两人表情瞬间凝固。
好矮的马!
人站着的时候马背就在腰上,这和徐北那匹亮毛骏马比较起来,就像个小孩子的玩具,毛看起来都不顺!
“阿宁,这是驴吧!”他嘴角抽动,很是抗拒,“我不想骑这个,我不要。”
严宁叹了口气,问伙计:“还有其他的吗?”
“喏,”他扬了扬下巴,指向了不远处的矮马厩,“那比这个还贵!”然后把小马栓到了桩子上,“这马就是矮点,拉点庄稼运些货好用着呢!您自个看吧。”
“阿宁,我要看别的!这驴不适合你!”
严宁刚准备叫住伙计,就听到长秋大声嚷嚷。
他面向马厩,站在灵体凝结的边缘,拼命的往前移动,却只能用双脚划着空气。
见严宁不动弹,回头又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严宁拧紧拳,深呼了口气,迈出了脚。
为什么不能打他!偏偏是个灵体?!
长秋飞快飘过去,一匹匹马看了起来,甚至凑到他们耳边,似乎在跟它们说话……
严宁扶额,揉动眉心,试图平息火气。
“凭什么那么贵!?”一个女声在不远处说话。
是啊,马凭什么那么贵,严宁想。
“你要是要另外一只呀,就不贵!”一个中年男人无赖道。
是一个伶俐的少女在和什么人争吵,方才看马时,左侧就一直有人在说话,不知为何这会声音大了起来。
严宁循声向左边看去,一男一女站在一堆笼子面前,笼子里大大小小灰灰白白的兔子挤在一起。
后面站中年商贩,双手各揪一个兔子,看起来精明至极。
那对男女衣着装扮精致。
女子一袭红衣,身材娇小灵动,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是十七八岁少女的娇羞可爱。
男子青色纱衫,竹叶暗纹,二十左右的年纪,腰间垂着一枚玉坠,举手投足之间文质彬彬。
但在这北方土沙的镇子里,显得很是突兀。
两人是修仙的,他们还太年轻,灵力收不住,全外放出来,微微一探便知。
“不都是一样的吗!”那女子仰着头质问,行为举止看起来有些跋扈,像是哪家的大小姐。
商贩把左手的灰兔举到女子面前,表情很是得意:“那你要这只啊!这只便宜!”
“师兄!你倒是说话呀!”那女子推着身旁的男子,有些焦急。
她的师兄显然没接触过这种讨价还价的场合,竟然拱手相道:“这位仁兄,您这兔子就算品相不同,但高出二十倍之多,怕是不合常理。”
这个师兄彬彬有礼,显然不懂得小人畏威不畏德。
果然,卖兔的商贩上下瞧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们普通人好欺负,还以为我们不懂!”他抓起那白兔的耳朵,甩到男子面前,“这白兔,你们不要自然有人要,价格啊,只会高不会低!”说完把白兔塞回了笼子。
贵二十倍的兔子……白兔,严宁好像有点印象,那是很小很小,初到时命阁的时候捡回来的一只白兔,软绵绵暖呼呼的,但最后都是血……
她不由自主看向长秋,发现他还在跟马说话……
那师兄很是难堪,这种软绵绵的礼仪就是鸡蛋对石头,师兄妹对视了一眼,男子把师妹拉到一边商量着,离严宁又近了几步。
师兄安抚道:“师妹,我有钱,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要赶路。”
“哼!这破地方!”红衣师妹气急败坏地向着那商贩的方向嘟囔:“小心魔道把你们这也烧了!”
严宁听到这话,全身一震,立马背过身。
那师兄慌张地伸手去捂师妹的嘴,焦急道:“师妹!不可胡说。”另一手准备掏钱,刚摸向腰间,却瞪圆了眼睛,”师妹……我钱袋没了……“
他看向四周,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但旁边马厩边上栓着一匹矮马。
“啊!阿宁,我要散架了!”
长秋还没和马匹们聊完天,就感觉腰间猛地一拽,飞速回到了严宁身边。
“方才有人说徐北的事。”她走地很快,凛冽的眼神打量四周,“等会再来买马。”
“是魔道的人吗?”长秋警觉起来,立马回到识海。
“两个修仙的……”她脚步一顿,竟然来到了主街上,人来人往十分混乱,“……年轻人,这事传得太快了。”
“毕竟这里也是照阳门的范围,商浦也定是传开了,这种我都没听说过的小门小派,才不会管什么流言。”
“很危险,我们不能留在此地了。”
话音刚落,严宁突然闷哼一声,背后被狠撞一下,瞬间,有只手从她的行囊里快速探入又收回。
是个贼!不自量力!
严宁眼神随即移入人群,立马捕捉到前方有个快速跑动的身影,“长秋,钱被偷了!”
“什么!?”长秋应声跑出来,抢在她前面观察着:“在前面!左拐了!”
“闪开!”严宁气急败坏,长秋的身影把那贼都挡住了!
那小贼腿脚不错,片刻就跑出了一些距离,拐到一条巷子里去,但他不知道后面的尾巴牢牢跟着他。
严宁可不想在人群之中抓住小偷,这太过于引人注目。
眼下这条小巷没有人,她跃了一大步,落到贼身后,抬腿就往那人背上踹了一脚!
扑通一声,小偷下巴磕在地上,像是咬到了舌,伸出带血的舌头哀嚎连连。
长秋在旁轻拍掌心:“阿宁,你太帅了。”
她勾起嘴角,冷哼一声走近,左脚踩着那人背不让他翻身。
这贼还没回过疼味来,但背后被踩住立马疯狂挣扎,嘴里囫囵的咒骂不断。
“你个狗狼养的!敢踹老子!”
“你他妈骂谁?”
严宁猛地一脚踢向腹部,再追上用力踩他的脸颊,那人吐了口血,侧脸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这会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咒骂瞬间变成求饶。
“女侠!扰我一命!不知在下哪里得罪!”
长秋俯身欣赏着那人的糗样:“阿宁这人长的好丑啊。”
尖耳猴腮,一看就是没有正业的人。
她轻笑一声,弯身在他身上翻找,先是掏出了好几个荷包,才找到她的碎银子。
这小贼看来今日收获颇丰。
“哎哎!女侠,能给我留点吗!”
严宁把别人的荷包扔在一旁,刚准备抬脚踹晕他,一阵清香掠过。
“你个小贼!竟然敢偷本姑娘的钱!”
一个红衣少女冲到贼面前,抬起一脚,穿过了长秋的身体,直接将那地上的人踹翻身,继续踢打。
长秋扶着腰,指着少女说道:“阿宁,她不礼貌!”
竟然是刚才买兔子的师妹……严宁转过身刚想走,却见到少女的师兄走来。
“师妹……咳……那是我的钱……”他就站在严宁面前不远处,怀里抱着一只白兔。
想来是花了些价钱的——刚才红衣少女头上的发簪不见了。
这师兄见到严宁立刻屈身行礼,表示谢意:“多谢这位姑……”微屈的身体莫名愣了一下,又多俯了些身,改口谦虚说道,“多谢阁下相助!”
果然是仙道人士,竟然如此有礼。
“无意之举。”严宁保持镇定,也对他行礼。
“阁下可是要——”
“你个臭流氓!放开!”
严宁闻声转头看去,那师妹的脚被小贼握住,满嘴血竟然还想耍流氓,嘴巴张着,牙齿也嗑没了几个,眼神里充斥着淫.荡。
师兄见状跑过去,踢了那贼的手,但力道不重,仅让贼吃了痛放开手,护着师妹焦急说:“念双!没事吧!”
少女急地眼红,躲到师兄身后哽咽嗔道:“师兄!杀了他,不要让他好过!!”
“他已经……满脸是血了。”
“萧季业!他、他都对我耍流氓了!”
“等下,师妹!等下……”
名为萧季业的师兄回头,方才那名捉到小偷的道友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急忙找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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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偶遇
第13章 第十三章 月兔
“阿宁,这个驴真的好矮,一点都不好看。”长秋在身后闷声说。
“这马矮是矮了点,跑的挺快的。”严宁看了下两边垂下的脚,离地仅有小腿的高度,又补充道,“我们没钱了。”
言外之意是,是死了这条心。
方才趁那贼耍流氓,她急忙溜回到马坊,那矮马还拴在门口,慵懒的嚼着草。
她喊了声就把银子扔过去,解开缰绳,飞身上马,只留下灰尘中懵圈的伙计。
从吴阳镇出来已经是傍晚,正是夕阳落下,微风和煦。
马蹄缓和地哒哒奔跑,带起尘土,山野干燥的风吹来,扬起一团团金雾。
严宁身下这匹矮马,看起来不中用,但速度还勉勉强强。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有些闷闷不乐,她竟破天荒地主动聊起天:“你之前跟马说什么?”
长秋盘坐在她身后,一手撑着下巴,慵懒地说:“我对它们打招呼。”
“你能跟马说话?”
“得有灵性的才行,刚才那些都不好。”
长秋伸了个懒腰,这和煦的阳光照的他有些舒适,但他是个元神,并不会感觉到困。
“那这匹呢?”她踢了踢马肚子,小马嘶叫了一声,“你刚才没看它。”
“哎?”长秋发现了新大陆,侧身绕过严宁看去,试探问道:“小驴,你好?”
她尴尬地看向天,只是随口一问,长秋竟然当真打招呼,而且沟通的方式,如此的……朴实,难道不应该施些法术,或吟诵法决吗?
“哎!”严宁身体猛地前倾,马突然刹住,差点没坐稳栽过去。
一声响亮的嘶鸣从这匹矮马嘴里发出。
它突然兴奋起来,鼻孔往外喷着气,原地转着圈,她拽着缰绳,左拉右倒才控制住。
“真的假的!”她很不相信,头偏了偏看向身后。
“小驴!快跑!”
这马又一声嘶鸣,接着没有预兆地撒开腿狂奔出去。
她又没来的及准备,朝后倾倒,凭借腰力顺回身,僵着脸喊道:“长秋!”
“阿宁!你看它跑的多快!”他像是没听见,飘到了严宁左前方,笑逐言开,“你也可以试试!”
严宁将信将疑喊到:“再快点!”
刮过的风变得锐利,束起的头发飞散在空中。
她看着疾驰而过的风景,听着风的呼啸,眼神里泛起炙热,是一种不曾感受过的爽快:“你还有这本事?”
她原本灰暗的眼睛覆着光,情不自禁笑起,落入长秋眼中。
他望了片刻:“从小就可以,但没什么用的,现在有灵性的越来越少了,我们是一起的,所以你也可以。”
长秋说完,又看了看矮马:“还是阿宁的眼光好。”
严宁策着马,目视前方,强烈的颠簸下她大声说道:“这是缘分!”
缘分,长秋心想,那他们也是缘分。
今夜,他们休息在明台湖旁,月色如水,照在微风打扰的湖面,波浪也显得极其温柔。
稍稍歇息后,严宁开始打坐炼气。
长秋教与她的,是她没听过的炼气方法和剑招,剑意灵动自然,颇有仙家之意。
“长秋,”她阖眼调息,顿了顿,“为什么你会这些仙道术法?”
“阿宁,天地有道,它赋予万物灵魂,上至日月星辰,下至江山河海,无处不在,之前说过,道法自然,并没有仙魔之分。”长秋的声音飘然逸出,似他又不似他。
他继续说:“所以,我这……也不能称为仙道,算是我自己领悟的。”
严宁想起他的原身,竟然是那一蓬秋叶落木,不萧瑟,反而春夏秋冬四时都凝在树上,这过于虚幻,但又似曾相识。
或许在他化形之前的百年千年,甚至万年,早已见证过世间沧海变迁,斗转星移。
但已是阅尽天地的存在,又为何选择落地成人,放下灿烂的漫长的生命,过这须臾的凡人一生。
“不要乱想。”
长秋像个淡然温和的教书先生,用言语轻轻点了下不专心的学子。
她只好凝神修炼。
经过这两天的练功调息,灵力恢复很多,连元神残缺都有所闭合,虽然进益不多,但邪气压下去,眉间也见不到戾气了。
灵虚丹的反噬越来越轻,已经不会痛得晕厥,这也确实多亏了长秋。
他们坐在湖边草地上,月光碎在湖面,又映在两人孤独的身上,光影灼灼。
“噗通”一声,一块石头沿着完美的弧线落入水中,长秋两手撑着脸颊,满意地看着月色在水面翻涌。
波纹渐平,严宁捡起身旁最后一块:“以后你得自己扔。”
长秋放下手,摊开手心说道:“时命阁真的可以重塑身体吗?”他还是不习惯这种抓不住落不着的感觉。
“师父他见多识广,阁内还有许多经书秘法,会有办法的。”
“要是没有呢?”长秋有些固执地问。
她看向旁边吃草的马,不明白他的固执:“那放小驴里。”
她已经被长秋带着喊起了这个蠢笨的名字,不乐意地扔出身边最后一块,扑通一声。
“啊?阿宁你……你你太过分了!”长秋脸变了色,委屈站起身,气恼地转了一圈,来势汹汹地站定在严宁面前,向她眼睛挥了挥手,“你看我!”
她眼神被拉回,聚焦在面前人的手上。
长秋俯身右手指向自己:“你看看我,不好看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她有些懵,愣愣地看着他,冷月勾出了他的轮廓。
“……好看。”
“对吧,小驴那么丑,就没有别的选择吗?”
严宁没听他说什么,长秋就站在那一弯月前,脸虽有嗔意,但更像是撒娇,眼神通透却又纯真。
清冷的月光透过,照的他面颊银白,浅衣上闪着细细的银光像是霜华,像是月上的神仙……严宁头昏,竟想到那只白绒绒的小动物,配上这月,更昏了。
她愣着神,盯着他的眼,那月也在他眼里,她的嘴唇轻轻地一张一合:“兔子。”
本是轻微的气声,距离近却也听不真切,但如今两个灵魂是一体,她湿润的气息声,像是贴着长秋的耳朵温声细语。
面前的人僵住未动,脸颊似乎有些红润,突然跑开了。
水面反射的月光,一层层笼在严宁身上,像罩着一层发光的网,乱杂的丝线随意被风扯动。
长秋烧着脸站起,默默坐回原位,双手摸着脸颊,眨着双眼没敢看她,努力按下自己不明所以的心跳。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询问的声音也很小:“兔子……好看吗?”
“好看,抱着暖和……”
严宁还头脑发昏地沉浸在想象中,那只乖巧的白兔趴在怀里,暖和,还不聒噪。
长秋心更慌了,深呼口气,向后瘫倒在空气中,心中像真的有兔子乱撞。
他强装镇定接话道:“我的身体也很暖和啊,你抱着……”
随后猛地坐起,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捂住嘴巴,胆战心惊看向严宁,生怕她掐过来。
却发现严宁低着头,将脸埋在双膝间。
“阿宁,你怎么了?”
“困了……”
膝间的声音发闷,长秋以为她真的困了,乖巧地看着她,不再说话。
她埋住的脸红得发烫,风一吹都像是凉水泼过,垂着的手揪着地上稀疏的草,心中暗自咒骂,太尴尬了,为何把脑海中的画面说出来,为何要说那两个字,甚至,为何要看他……
沉默良久,不时的蝉鸣鸟叫提醒她是清醒的。
俯在膝上的姿势很难受,腰酸至极,她缓了口气抬起头,脸色正常,但额上的头发蹭乱了,落在两边。
长秋关切地问:“不睡了吗?我看着呢。”
他们已经约定好,每到夜晚严宁休息时,他就守着漆黑的夜,以防万一。
“不困了。”
她摇摇头,但有些无措,俯身趴到远处抓了个石块扔入水中,月光又碎满湖面。
“如果恢复身体,你最想做什么?”
“嗯……”长秋认真思考着,却也得不到答案,淡淡笑道:“我也不知道。”
“你放心,“严宁扭头看着他,眼里有些执着,”我一定会帮你恢复身体的。”
她已经找到自由之后可以做的两件事了,只要回去复命,一切都可以慢慢做起,剩下这些时间肯定足够完成,
“好。”长秋看着她点点头,破天荒地没有多说,他在想,如果真的恢复了身体,是不是就要和她说再见。
“其实……兔子不是一件好事。”她缓慢开口,低下头像是攒起勇气,“你要听吗?”
“要听,阿宁说什么我都听。”
他总是不自觉说出这种令人脸色微红的话,她能感觉长秋的目光在她身上,但不想对视,一直看着湖泊。
四岁时……我抱回来一只兔子,师父一看见,就当着我的面杀了,那兔子浑身是血。”她抿了抿嘴唇,声音滞涩,“师父……把兔子扔到脸上,把我关在地牢,说我不能哭……”
哭是懦弱、哭是脆弱、哭是怜悯。
这些都是完美的弱点,刀不可以有弱点。
严宁苦涩一笑,现在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还真是胆小,没想以后会见过更多的血。
长秋想起徐北的她:“所以……再也没有哭过?”
她沉默地点点头。
师父把带血的兔子扔到她脸上,兔子血跟她在地牢里,待了七日。
这是她第一次进地牢,地牢没有光,很小,潮湿黑暗。
七日,她哭了三日,便再没有泪,只剩下血。
严宁淡淡地讲她的往事,长秋在一旁静静聆听。
“我们不回去好不好?”长秋侧脸看向她,异常认真。
“难不成真把你放兔子里?”她也侧过头,轻轻一笑。
“你笑起来……嗯……”长秋回神止住嘴,看向别处:“那你一定要带着我……”
严宁再次望向月亮:“我必须得回去,师兄还在等我……”
在地牢那段时间,师兄经常偷偷来看她,通过铁门下的微小缝隙,送进来薄薄的一层水。
就这样,度过了黑暗的七日。
禁闭结束,严宁颤颤巍巍地刚踏上离开黑暗的台阶,抬眼看到师兄就站高处的光里等她。
不能让他失望,就算有别的事要做,起码要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长秋第一次听她说起别人,心中有些奇怪。他也跟自己一样话多吗?
“你师兄——”
“玩够了么。”
长秋刚想问,极具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犹如惊雷,劈在了两人的头上。
严宁抓起身边的剑,猛地跳起转身拔剑,回头一看,竟是那个可怕的幽灵——魔界二长老!
气氛凝到了冰点。
夜色黢黑,他披着斗篷,只能凭着湖水月色的反光,依稀看到他的刀削般的半张脸。
更可怕的是,他双眼上的刀痕散发着幽暗的青光,像是黑暗中的野兽……
第14章 第十四章 再遇
严宁握剑的手指紧扣,沉默对峙中,她探了探对方,二长老的灵力,像深不见底的暗井,石头扔进去,都听不到回响。
长秋没回识海,她分出神看一眼,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二长老,锁着眉,眼神颤动。
是在害怕吗?
「快回来!」
长秋紧抿着唇,竟像是犹豫,侧眼瞥向严宁,衣袖下的手不自觉拧紧,他或许要重归梦魇之中了,但无论怎样,不想严宁再受伤。
但还是先回到了识海,声音难得一见的低沉:「阿宁……我们现在打不过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
「阿宁!」
长秋紧咬着牙,如果跟二长老走,自己想办法求求他,说不定还能放她一条生路。
但现在,要如何开口!
严宁抬剑,慢慢向侧右方退,二长老纹丝未动。
太安静了,脚下缓慢移动的沙沙声清晰可闻,还有身后那只蠢马,竟然还在毫无顾忌的吃着草。
她转身一跃,落在马上。
“跑!”
一声长嘶,小驴带着严宁飞奔出去,二长老还是未动,看着她离开。
“你怎么了!”她紧抓着缰绳,疾驰在夜色中,长秋不对劲。
“阿宁……我……二长老会追来的。”
“我知道!”
严宁当然清楚魔道的实力,二长老就算再不及大长老,那修为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但能怎么办?她需要时间思考,真没办法,等到了绝境在决一生死吧!
一人一马在湖边狂奔,速度已是极限,但不详的气息逐渐靠近,是一种能凝结空气的寒意。
“阿宁!身后!”
寒意刺来,她拔出剑转身一挡。
是一道青光利刃!
“锵”一声,两相碰撞,爆发出剧烈的光芒,青光飞了出去!
但她也没坐稳,摔下了马。
“继续跑!”落地之前,给这无辜的蠢马最后的指示,它没有停留,径直消失在夜色里。
她摔下地惯性滚了几圈,旋即屈身跪地站起,剑指向地。
还好西北多是黄沙软土,仅沾染上一身灰。
“阿宁你还好吗……”
“现在还好,等会就难说了!”
薄云遮住了月,她目色阴沉无光,凝视着来处。
寒气逼近,这山间吹来的野风都刮人无比。
幽暗中,鬼火般的青光慢慢地显现,那是二长老的眼睛,随之清晰的,是更为黢黑的身影。
他的步伐很缓,每一步却是踏空而来,很快便立在不远处。
“玩够了吧。”
严宁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知道今夜打不过,她和长秋都会死在明台湖畔。
必须争取,只要能击退他,哪怕剩一口气!
左手捏出长秋教的剑诀,挥剑向下。
风来袭,带着微微白光和叶片,流转至剑身,凛冽自然的灵力附着。
剑指前方!剑意伴随叶片向二长老袭去!
黑暗中,剑意照亮了行进的地面,野草吹动,尘土四起,二长老踏步向前,仅从斗篷里伸手,迎着剑意轻轻一挥,毫不费力便弹开了。
他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冷笑一声:“有意思。”
严宁心中不免慌张,内心竟有些久违的恐惧,这人毫发无损,竟还调笑自己,或许真的不是对手……
「阿宁……我们还是……」
「你这么想死吗?!」
长秋还没回话,二长老突然脚步一滞,右侧又一道青光利刃,似箭向严宁袭来。
速度太快!
又“锵”一声!但这次,她向后退了数米才站稳。
青光落入右侧树林,像是阵风吹过,树叶窸窸窣窣,接着轰一声爆炸,强光闪过,青光扫过的位置,所有的树木拦腰断落,最远处地面,竟然炸出了一个坑。
寒冷的青色火焰附着在地面,尚未退去。
确实太强了!
严宁的侧脸,被青光幽火照亮,表情依旧冷漠,但她紧咬着牙平稳呼吸,下颌的线条变得明显。
方才那一接,震得手有些麻木,额头爬升一些冷汗
其实这是非常普通的一击,仅仅是灵力化形,所消耗的灵力不过是万分之一,但仅接一发,就退了三米。
若是一直被动的接招,恐怕撑不了几轮,得找机会!
「给我灵力!」
「阿宁……别打了……」
「你!」
「我……我不想你受伤。」
「不受伤?你的意思是我要原地自刎?」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宁着实不能理解长秋莫名其妙的话,这难道不是了保全他的性命吗?
他们废话说得太多,二长老身边已然汇聚三道青光,齐齐向严宁射来!
她往右侧树林闪去,那青光利刃也拐着弯追来,她用灵力探测,待一道利刃将要靠近自己时,立马侧身躲至树后,再迅速跳开,那三道中的一道,果然再次击中树干,“轰”得一声树干倒地,弥散的尘土瞬间被利刃散发的光打亮。
另外两道像是急刹般,瞬间改变了方向,又向严宁刺来!
这距离确实无法躲避,青光已到面前,她身上灵力猛地增强,再次抬剑抵挡。强击下,她还是飞了出去,背部横向撞到树干摔在地面。
疼痛使她眯起眼睛,嘴角也流出了血,但危机时刻不能疏忽一瞬,她迅速用剑撑起身再次站直,对抗最后一道光刃。
一切太快了,她根本没找到任何机会进攻,像一条落水狗,被打得七零八落。
「阿宁!听我的好吗!其实我——」
严宁锁住识海。
长秋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其实什么?他真的废话太多了,一直无意义的叫喊有什么用,真想说什么话,可以留到以后,若死了也就没有要说的必要了!
但若不是他给的灵力,刚才那一击怕是不能动弹,可他太吵,严宁不想带着别人去死。
更何况,就在刚刚,她刚找到新生活的目标!
那最后一道青光,防佛知晓严宁躲避的意图,一直在林间快速飞舞,拖拽出杂乱纷飞的线条,像一张能直接割开骨肉的网。同时,二长老也在另外一侧逐步靠近。
她凌厉的眼神,盯着那方向莫测的青光。
它快如闪电,参不透最终的方向,可灵力不能再外放了,她还要等待时机反击……
是左!
刚转身准备抬剑,但已然来不及!青光带着寒意刺来,凛冽的风吹起头发,严宁的眼眸中,青光逐渐放大,整个眼眸快要被占据了!
突然地,倒映青光不再变化,那道光停滞在胸前一寸处,被她紧抓在手心,是寒冷,但在发烫!
她清瘦的脸庞被照亮,眼神狰狞,紧咬牙关,脸上青筋浮现,怒喝从牙缝挤出,手猛地握紧,这利刃竟被生生捏碎了!
青光消散在空中,严宁失去力气向后跌坐,闷哼一声,但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恐惧,依旧闪烁着凶狠,盯着下一个危机。
二长老见状迈出一步,瞬间移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全身融在黑色里,发光的眼睛俯视着严宁,黑暗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该走了。”
声音不大,语速很慢,但每一个字仿佛透过身体,传到灵魂深处,强压之下,严宁动弹不得。
那只惨白枯槁的手,再次从斗篷刺出,像是恶魔般钳住了她的脖子。
被抬起到视线平行,二长老用那道青光刀痕凝视着她,这眼没有眼眸,只是一道寒冷骇意的光,却盯得人浑身颤抖。
失去了空气,严宁紧抓着他的手腕,痛苦挣扎。
二长老伸出另一只手,手中召出法印,掌心对着严宁,法印延伸出一缕缕红光,直接穿入她的额头。
瞬间,灵魂被撕裂拉扯,元神像是要爆开,连带着整个身体被撕扯,她终究还是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长秋俯身跪在识海,双手撑在地上,无力垂下头。
虽然看不见,但他能知道严宁的状态,他想要解释,想要说话,他不该犹豫的!但也知道,严宁不会放他出来的,也没有机会了。
她的元神急速震颤着,所有的气息,都像是被自己的元神吸入。他明白二长老要如何带他走了。
两个元神密不可分,但在保持联系的状态下,只得硬生生从内部打碎另外一颗,这样,他将替代严宁,并将她的元神化为己用。
况且她缺失了仙根,元神内部也只是空洞一片,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疼。
想到这儿,长秋止不住的落泪,方才她还答应自己,一定会为他恢复身体。
他想,如果她必须死,他宁愿死在一起……
极度痛苦中,严宁努力让自己冷静,似乎也听见了长秋的嘶喊……
她也没有注意,二长老的神情有些不对,他手上的动作有一瞬间停滞。
长秋,仙法真的没什么用。」
她轻轻在内心道出,左手心散出一团红黑纠缠的邪气,眼神中又是血色。
正当她准备抬手时,隐约听到弓弦拉动的声音,右侧的黑暗深处闪出一个亮点,白点由小变大,呼啸声由远及近!
是一只箭矢破空而来!
那不是普通的箭,整个箭身包裹着灵气,直径约三尺,照亮了经过的树干与地面,带动树叶哗哗作响。
那箭的方向直指面前的魔界二长老。
箭矢来势极快,他把严宁一扔,伸出双手,结出一个红色法印。
严宁摔在地上,痛苦的大口呼吸着,脑袋爆裂般的痛。
法印与箭矢相撞,轰得一声,那箭弹开,二长老丝毫未动。
射来的箭只是声势浩大,但攻击力极弱。
二长老轻呵一声,再次向严宁走来。
他迈出的脚还未落地,悬在了半空中,是脚下出现了蓝色的光环,光圈层层向上,困住了他!
禁锢法阵!
突然身旁人影闪过,严宁离开了地面,像被抱起,周身树影快速移动。
射箭之人与现在这个带她走的,应该是两个人……
天太黑,看不清这人的模样。
“谁……?”
她想努力看清,但眼前仅剩的微光也不见了,她晕了过去。
第15章 第十五章 遗失
昏迷之间严宁做梦了。
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梦见三岁的时候,她不确定这个梦是真实的,因为在记忆中并没有这个片段。
那是大雪纷飞的冬天,母亲在和她在屋外玩着雪,鼻尖冻得红红的。
严宁刚揪起一团雪的时候,父亲回来了。
他双手提着两个食盒,用身体轻轻地顶开门,再用脚关上。抬头一看,笑呵呵地走过来。
母亲站起身,接过父亲手中的食盒拿进屋。
父亲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放在脖子后边暖了暖,再来抱起严宁。
“阿宁今天乖不乖呀?”
“可乖了。”
“今天给阿宁买糖葫芦啦。”
“谢谢爹!”
父亲又握着自己冰冰的小手,放在嘴边哈气。
自己撒娇着让父亲放下,喊着糖葫芦。
一落地,就蹦蹦跳跳地跑进屋,母亲将糖葫芦递给她。
再出门找父亲时,气氛就变了,彷佛和之前那干净清冷却温馨的时刻不一致。
空气变得混浊,气味变得血腥,母亲瘫倒在父亲身边,胸口还在冒血,血顺着身子胳膊往下流,流到手上,流到她手里还握着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一切都无力的垂落着……嘀嗒嘀嗒……
她大声尖叫。
却发现像是下起了红色的雪花,雪地上满是散落的血迹。
不远处,父亲躺倒在进门的空地中,胸口插着一把剑。
严宁想要扑过去,但感觉矮小的自己悬在空中,她看见父母空洞的眼神,那把雪白的剑,看见洒落在白色里的血迹。
那是一副盛开的妖异的雪地梅花!
她挣扎着,坠入那幅画中,眼前变成了一片黑色。
“阿宁。”
寒冰般的声音带着嘲弄意味,在身后响起,她慌忙转过头。
是慕成寒,他再次缓步走来。
他慢慢的抬起右手,伸向脸上的面具。随着面具移开,她看见了一颗似曾相识的痣,慕成寒的脸露了出来,严宁不寒而栗。
那是一副极为熟悉的面孔!他口中喊着她的名字。
“阿宁。”
“长秋!”
严宁惊恐大叫。这吓坏了同在马车上的两人,马车还在行进,那两人急忙靠近严宁。
“你醒啦!没事吧?”
严宁微微睁开眼睛,模糊中是一个红衣少女,正关切地看着她。
“我……”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突如其来的惊醒,让她忘了做梦的细节,只记得父母的惨死,和慕成寒面具下……那张和长秋相似的脸庞。
世界还在摇晃、颠簸、头晕目眩。
“莫怕,我们从那魔物手上救了你,现在很安全。”一个男声传来。
严宁这才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可怖的二长老……灵魂抽离般的痛苦……射来的箭矢……
没想到还活着,刚才应该是他们救了自己。
她努力开口,喉咙干涩:“你们是谁……”
“啊,你不记得我们了吗?师兄她真的失忆了!”少女的声音着急。
很熟悉,但耳鸣让他们的声音发闷,一时想不起来。
“别着急师妹,定是刚醒来,还有些不适。”那男子声音安慰道。
师兄……师妹?吴阳……是他们!
她腾地坐起,动作过于猛烈,顿时又天旋地转,右手扶住额头,竟沾了一手汗。
那少女立即扶住她,又将她放平躺着,清清凉凉的丝绸帕子轻点着额头,散着淡淡香气。
“你得再休息会。”
视线清晰,严宁望去,他们正坐在对面,果真是吴阳那对师兄妹,红衣少女好像是叫念双……她身后靠着一把精致的长弓,想来真是他们所救。
“你们……”严宁刚想开口,却看到那个师兄膝上趴着一只白兔。
白兔?她心头一紧。这次醒来竟然没见到长秋,以往他都是第一时间飘在外面的,她赶忙解开锁住的识海。
“我们在吴阳见过的,阁下可还记得?”
严宁还没回答,突然一阵剧烈颠簸,她侧身干呕起来。
少女见状有些责怪:“师兄!不能慢点吗!看这颠的!”说着连忙轻拍她的背。
“好好好师妹,你不生气就行。”那师兄顺从地把白兔放在少女膝上,向马车车帘伸出手。
光线突然闯进来,照亮了室内,刺得严宁下意识闭眼,瞬间她反应过来,这是白天!自己已经昏迷了一整晚!
再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是在马车上,难怪一直摇晃颠倒。
那师兄对外面的车夫说了几句话坐了回来,速度慢下来。
严宁坐起身:“这是哪……”
“别着急,”叫念双的师妹抱着白兔,坐到她身侧,“我们在回风清门的路上,我叫赵念双。”
“在下萧季业,昨天阁下走得太快,还没来的及道谢。”那名师兄说着,拱手微微欠身。
“风清门?”
“我们是风清门的外门弟子,你应当听说过的,去年两门之间还一同在雾峰清谈过。”
“两门?”
见严宁迷茫不解,师兄妹担忧地对视一眼,像是确定了什么。
“阁下可是什么都忘了?”萧季业开口说道,不得已,他伸手指向严宁身侧,“阁下还记得此剑?”
她侧头看去,那是于玄英的剑,他竟然一并带上了。
“你认得?”
师兄妹俩面面相觑,但赵念双似乎松了口气。
“这是……仙云宗弟子的佩剑,仙云宗乃仙道第一门派……”萧季业谨慎的解答。
于玄英竟是第一门派的人,他们定是将自己看作此宗的人。
幸好自见过他们未曾多说,若是让他们知道这剑来历不明,这就不好解决了。
但他们为何没有丝毫怀疑?她这时想起来,方才醒来,他们都说自己失忆了……
赵念双看严宁思索,开口说道:“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你差点就变成那魔鬼的傀儡了!”
严宁继续装作不记得,摇了摇头,但昨天,二长老使用着可怕的法决,那撕裂灵魂的痛苦不亚于反噬,但这是在炼制傀儡吗,更何况她还是活人。
萧季业见她迷茫,继续解释:“短暂的失忆正常的,毕竟活人傀儡都不记得自己所有事,还好我们来的及时。”
赵念双轻轻抚着白兔,也安慰道:“不用担心,只不过晚上你一直没醒,荒郊野外的,我们就带上你了,刚好也可以随我们回阁休养,待伤势好些记忆恢复你再回宗吧。”
那白兔在赵念双膝上安静的趴着,时不时动动耳朵。
可长秋为何还不说话?
「长秋?」
他没回应,可元神是在的,严宁拱手致谢:“多谢两位,我确实是什么记不起来了,两位说傀儡,活人也可以制成吗?”
萧季业说道:“不知这些魔修掌握何种办法,总爱抓些仙道人士炼些傀儡,这样他们也能使用仙法了。”他的表情变得严肃,“昨天那位,修为高深,应当是大人物,看你灵力纯净自然,想来是盯上许久了。对了,阁下可还记得姓甚名谁?”
“我……”严宁语塞,没想到有朝一日需要个假名字,索性破罐破摔,扶着脑门苦思,“想不起来,但请别称呼我阁下了。”
萧季业嘴唇翕动,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勉强说道:“……姑娘,方才你惊醒时,喊着‘长秋’这个名字,你可曾有印象?”
“不、不记得了。”她莫名慌张,长秋到现在还没有说话,如果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应该会不开心的。
但现在,识海依旧空荡无声。
赵念双身上的白兔突然醒了,跳到膝上,拱着脑袋,严宁下意识揉动它的头。
“想必是你重要的人吧,你醒来时可着急了。”赵念双轻声安慰。
重要的人?严宁摸着柔软的白兔,像是丢了什么东西,有些恍然,长秋是被关太久生气了吗?
「你还好吗?」
她问道,但长秋还是没有回应,此时尚有旁人,严宁也不好遁入识海。
“对了,我叫你姐姐可好?我今年十七。”赵念双继续说着,虽有少女傲娇,但脸上笑容甜美可爱,十七岁的年纪应当如此。
“师妹!”萧季业见师妹举动亲昵,神色不安,立即说道,“不妥。”
“何不妥?”严宁奇怪问道。
萧季业嘴唇翕动,想开口但十分犹豫,见严宁认真的表情,斟酌说道:“姑娘可能不记得,仙云宗是第一门派,跟我们这些小门小派……云泥之别,相见时,应当……应当……”
“毕恭毕敬!”赵念双翻了个白眼,骄纵地抢过话。
萧季业见状慌忙解释:“不是的姑娘……你别当真。”
严宁大致明白了,她轻声说:“你们就当我是普通人就好。我年二十。”
赵念双开心地说:“好的姐姐,要不你就叫我念双吧!”说毕,斜看向萧季业,轻哼一声,转头又笑回来:“这些人惺惺作态令人恶心,仙云宗的人虽然讨厌,但是姐姐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坏人。”
她指了指严宁膝上的兔子,“你看这个小白兔,是不是有些灵性的,看来它很喜欢你呢,但是他们见不得这些,总想弄死。”
“师妹!”萧季业着急喝止,随即又软下来,眼神躲闪,“别胡说了。”
“你个榆木脑袋怕什么?我爹可是云港城主!”赵念双像是故意气她的师兄,转头压低声音对严宁说,“他们拿它们炼丹!”
严宁讶异:“炼丹?”
这时,一声鸟鸣凄厉响起!
马车像是被什么力道从后掀起,她被甩向空中,又重重落下,但紧紧护住怀里的兔子。
第16章 第十六章 鹭鹰
严宁一惊坐直了:“这是怎么?”
但马车内的两人眼神平淡,仅仅扶稳马车。
平稳后萧季业赶忙解释:“不好意思,我们受人所托,运送东西一并回风清阁,惊到姑娘十分抱歉。”
东西?这力道非比寻常,应是活物才对。
赵念双又悄悄凑到严宁身旁,大眼睛却刻意地看向萧季业,防佛是说给他听的:“马车后面,装了只妖!”
“妖!?”
严宁慌张起来。
“师妹!”萧季业当然可以听到,刚想开口斥责,见赵念双昂着头看着她,声音心虚,“你不要有别的想法……”
“姐姐,我们一起放了它吧。”赵念双又小声说着,看了看马车后面,“它看起来太可怜了。”
严宁问道:“我能看看吗?”她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心慌。
赵念双点了点头。严宁顺她的眼神看去,车厢后有个后窗,她掀开盖着的帘子。
马车后面拖着一个同等大小的铁笼,关在里面的,竟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白鹭鹰!钩喙似鹰,长腿似鹤,头顶羽冠。
那笼子太小,它根本站不直,爪子弯折趴着,黑白羽毛斑驳脱落,上身血迹清晰可见,还有些剑气造成的伤口。它垂着头,头上的羽冠稀疏眼神,充满着怒气与不甘。
“这鹭鹰怎么了?”严宁好奇问道。
萧季业见状解释道:“是妖,已经有灵识了,但未化形,照阳门托我们师父为它疗伤。”
“你胡说,分明要拿它炼丹!”赵念双愤愤不平嘟起嘴。
拿……妖炼丹!
严宁又看了一眼,鹭鹰垂下的头也抬起,眼神交汇的那刻,它狂躁的挣扎,扇动羽翼,发出凄厉的惨叫,但笼车太矮小,根本没有余地,连带马车都在乱晃!
严宁立刻把帘子放下,那鹭鹰的眼神,分明在说“救我”。
它的嘶鸣像是直接进入脑海中,莫名就能听懂。瞬间她明白了,和小驴一样,是因为长秋的能力。
“师妹……别生气了,我们也没办法,下次有其他的,我一定帮你……”
萧季业看赵念双委屈,坐在她身边垂着眉小声哄她。
长秋到现在都没有反应,严宁必须找个地方休息去看看。
没过多久,前面的车夫吁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姑娘,风清阁到了。”萧季业礼貌地做出请的姿势。
赵念双接下白兔,严宁欠身下了车,刚落地就看见了一匹熟悉的矮马!
她站在一旁讶异问道:“它怎么在这?”
萧季业眼神亮起来:“这是你的马?”
她尴尬语塞,现在可是假装失忆,但小驴侧着头,蹭着严宁的肩。
“有点……印象,觉得很熟悉。”
“那应该是了,昨晚就是它跑来,冲撞了我们的马车,又带着我们去寻你。”
“是吗?”严宁伸手摸了摸,小驴哼哧叫出声。
这匹随缘的矮马,如此有灵性,竟然去找人救她和长秋。
赵念双看到,用胳膊肘捣了捣萧季业:“师兄,我就说我看人和看动物一样,很准的。”
“师妹……你怎么这么比较,这不妥。”
“不妥不妥,天天不妥,我读书也不像你这样死脑筋……”
“多谢二位,这马应当是我在吴阳买的。”严宁再次道谢。
赵念双一听,瞪着双眼:“多少钱买的!?”
她一听严宁说的数,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果然吴阳遍地奸商!”
真的买贵了吗?
这时几个杂役过来卸车,笼车已经被分开。
赵念双轻拽着严宁的胳膊,拉倒鹭鹰面前,萧季业一看师妹大大咧咧的模样,无奈摇头,去和杂役们吩咐注意事项。
严宁走近鹭鹰,这才发现它身上钉入了五枚钉子,孔洞处还流着血,在白羽上分外明显,应当是封锁灵力用的。
它垂下的脑袋用力抬起看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姐姐你看,它要被关着了,多可怜呀,让我们师父疗伤又要接回去炼丹。”
“这钉子?”严宁问道,这鹭鹰自她转身,就一直看着她,但不再狂躁。
赵念双看着鹭鹰:“乌骨钉,这钉子能封住它的灵脉,灵力就无法流转了。”
“为何还要先疗伤?”
“它元神受损,说是炼出的丹药不完美。”
笼车的轮子骨碌碌转响,杂役将鹭鹰带走了,但它的眼神一直盯着严宁,直到无法转身。
“师妹,师弟说景元师尊找你。”萧季业端着案盘走来,上面叠着一件衣服。
赵念双不情愿地哦了声,挪动脚步:“姐姐,我晚点再来看你。”说毕她先小跑上了山。
萧季业又对严宁说到:“姑娘,我先带你去休息吧,这一路也是累坏了。”
严宁点点头,道了谢意,跟着萧季业沿着台阶上山,他依旧用双手端举着案盘,不曾开口说这件事。
路上,萧季业简单介绍了风清门。
风清门位于竹海之间,风吹来,竹海波动,和宗名极为相称,也是得了天地灵气的好处才长久不衰,附近的百姓也常来休养身心,因此严宁来养伤不会造成困扰。
萧季业很细心,这点都想到了,确实旁边经过的人,除了穿弟子道袍的,也有些寻常布衣。
“姑娘,你先在这休息,等晚饭时,让念双唤你。”
萧季业带着她来到一处幽静的客房,窗外可看到山下的竹海。
这才把案盘交于严宁:“这是阁中的弟子服,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她已盯了一路,萧季业手上这件衣服和方才路过的弟子穿着一样,他这人,恪守君子礼仪,已经端了一路。
她立马接下躬身道谢,他也客气还礼。
“还请萧公子莫当我是云仙宗的人,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待人友善乃本家根本,并不只是因为仙云宗。只是念双她……性子比较急,以前在家里骄纵惯了,望姑娘不要介意。”
“哪里,念双很可爱,你们是?”
萧季业突然红了脸,断断续续憋出话:“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自是喜欢她的,只不过在下出身卑微,能陪在她身边,其他不敢多想。”
喜欢?
她明白萧季业的意思,但不知道喜欢究竟是哪种模样。
他走前又嘱咐一些细节,才带上了门离开,严宁确定他已离开,立刻进了识海。
识海除了那颗树,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长秋!”她重复喊着。
寂静……太寂静了,她无法忍受,发火喊道:“快滚出来!”
这时他应该急忙跑出来,唠叨着说严宁浪费他的灵力。
但没有。
严宁想起昨天他还没说完话,就锁了识海,或许是真的生气了?
她学着萧季业哄着师妹的话,转而道歉:“是我不该凶你,你快出来。”
没有动静。
她颓然地走到树前坐下,召出元神,还是那两颗互相缠绕的元神,没什么变化。
似乎……有些不一样?
长秋的元神比第一次见暗淡,她凑近了些,竟然也有些裂痕!
为什么?明明受伤的应该是自己……
而自己那颗,比以前完整了许多,她自己很久没看过了,应该是长秋帮她修补的。
或许……自己也可以。
她将他们的元神,悬浮于胸前,开始凝神,逐渐用自己不多的灵力滋养。
但灵力过于虚浮,像是没什么反应,她依旧坚持着没有放弃。
“阿宁……”
长秋空灵的声音飘来。
严宁猛然睁眼,似乎看到红着眼睛的长秋,但那虚影转瞬而逝。
这里是风清门,想必魔道不敢追到这里,她狠下心,将全部的灵力用来修补,不留一丝一毫。
最终灵力耗尽,却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识海的她准备离开,突然看见前方地上躺着长秋。
她连忙跑去,他闭着眼很安静,但面色有些苍白。
看来还是恢复了一些,不然他的元神也不会映射出现。
严宁坐在他身边,试探问道:“长秋?”
他好像真的听见了,五官却紧在一起,像是陷入痛苦的回忆。
她有些无措,伸出手试图抚平皱起的五官。
科指尖刚覆在他脸上,表情立刻放松下来,眉头也不再皱着。
严宁松了口气,轻声道:“我……等我灵力恢复些,你应该就能醒了。”
她的手刚拿开,长秋表情又变得痛苦,眼角甚至有些湿润,溢出一些眼泪。
“哭什么?”
严宁很是纳闷,但还是轻轻地擦去眼角的泪滴,长秋脸颊像是主动贴近,在她的掌心蹭了蹭,他又平静下来。
她再次移开,长秋又挣扎起来!
“……你!”她哭笑不得,“还真是……”
无赖!
没办法,她只好将手留下,掌心覆在他面颊上,拇指指腹下刚好是那颗泪痣。
它印在长秋白皙的肌肤上,生得恰到好处,俊朗的五官变得柔和。
但……今天梦的最后,这颗痣,竟然在慕成寒的面具之下。
她不自觉摩挲的手立即僵住,思索片刻,重新看着长秋。
不会的,慕成寒只是他们的梦魇,他与他泾渭分明,怎可能是同一人。
严宁盘腿坐着,左手撑着下颌,右手轻拂着他的脸,叹了口气,“昨天……我不该那么凶的。”
她一直没有这么长时间看过长秋,更何况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真的挺好看的,桃花眼的睫毛过分的长,鼻梁挺拔,淡红的薄唇微翘,和她以前见过的男人确实不太一样。
她收起回忆的思绪,看向长秋,悬了一日的心终于放下。
看着看着,或许是灵力耗尽,一闭眼就睡着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喜欢
“姐姐,姐姐,你在吗?”
严宁被轻轻敲门声唤醒,这些天一直奔波,心也悬着,夜晚都只休息小半夜,现下竟然睡得如此沉,天色已经黑了。
她赶紧去给赵念双开门。
“我就知道,姐姐在休息,我们去吃饭吧?”刚打开门,就看到她的大眼睛,藏不住笑意乐呵呵的。
“非常抱歉,这几日过于劳累。”
“没事,姐姐身上衣服脏了,要不先换下衣服吧。”
她深表歉意,回房去换上风清门深蓝色的弟子服,快速简单的束起发,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姐姐真好看,腰细腿长,又飒又美,弟子服都好看了许多,而且你快和师兄一样高了,”赵念双抬头看着严宁,眼睛发亮,但有些懊恼,“只可惜我的衣服太小了,不然姐姐更好看。”
“抱歉,让你久等了。”
赵念双小手一挥:“那有什么,我睡懒觉的时候,师兄可是抱我起来都不会醒的!”
严宁若有所思道:“看来你师兄也不太好过。”
“走吧!我们去跟师兄吃饭。”她再次拉着严宁的胳膊,亲昵地靠在身边,想起什么有些闷闷不乐,“说到不好过,我才不好过呢,景元师尊竟然让我打发它们走!”
“谁们?”严宁随口问道。
赵念双一听严宁发问,又看她也是亲近自然之人,立马眉飞色舞讲起来:“你不知道,我养了好多小动物,我怕它们出去被抓,就养在后山了,还有几个受伤的,景元师尊趁我们师父闭关,嫌我占地方……”
赵念双盘算着如何趁师父出关前,保住她的小天地,最后有了想法,拳击掌心说道:“要是景元师尊不同意!我就买一堆蛇,悄悄扔进他房间!”
严宁会心一笑:“这主意不错。”
“还是我们说得来,师兄只会拦着我。”赵念双一想起师兄就撅起嘴,很不满意,“他就不能听我的嘛。”
“你师兄人是担心你,他挺不错的。”
“我知道的,但他那个榆木脑袋,贴心话都不会说,天天君子君子不妥不妥的。”
赵念双嘟着嘴,双手抱在胸前,像是在生气。又发觉一直都是自己在说,连忙问向严宁,“姐姐在宗门有师兄吗,他对你好吗?”
“有的。”她简短回答。
“啊,姐姐想起来了吗?是今天你唤的长秋吗?”
“依稀记得有,”严宁一愣,师兄和长秋夹杂在一起,“但不是他。”
“那看来他更重要一些。”赵念双自顾笑道。
“为何?”
“姐姐都受伤失忆了,喊着的名字一定是重要的人,你肯定喜欢他。”
喜欢?怎么就突然扯到这个问题,她很不解。
她和长秋,不过才认识不到十日,喜欢又是什么样的?况且长秋只会令她烦躁。
“不喜欢。”严宁脸色复杂,她倒是希望赵念双能看出她的表情,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姐姐一看就有心事,想着谁,自然就喜欢谁啦。”赵念双笑着回答,停下脚步,右手挥在空中,“我们到啦!”
严宁刚想辩解什么,但眼神顺着她的手愣住,念出声:“凌风轩。”
名字不错,这让她平静下来。
赵念双见她不动,推着她的背往前走:“这是我们师父的住处,因为弟子只有我和师兄,所以位置比较偏僻。”
“师妹,你们来了。”萧季业听到声音,立马出门迎接,看到严宁后,又微微俯身行礼。
严宁也不得不回礼,以往除了对师父和师兄,繁文缛节早被丢在一旁,但对面前救了自己的二人,还是十分感激的。
凌风轩悬在一片竹海上,厅内三面开阔,开的都是地坪窗,竹海清香的晚风令人沉醉。
严宁心想,这么美的风景,要是长秋看到一定会赞不绝口,不肯离开。
厅内的设施朴素,但字画、陈列、摆位,处处透露着主人的风雅。
他们就坐在窗旁,素净的桌面中央放置一盏单支兰花。
风清阁的晚饭很是简单,均已素食为主,但味道已经是严宁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
但萧季业还是自谦:“阁内饭食简陋,姑娘不要介怀。”
“师兄,吃饭的时候不文绉绉是……”赵念双听毕把筷子放下,耷拉下眼睛,立马觉得不妥,连忙接过话:“姐姐,要是吃不惯给我说,我叫人给姐姐做,风清阁的例食就是朴素了些,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严宁放筷回道:“很好吃,我还不曾吃过如此好的饭菜。”
“姑娘过誉了。”萧季业回到。
没有过誉,但确实朴素,和普通人家一样朴素。
现在这氛围,和十七年的打打杀杀相比,过于平静。时命阁没有这种生活,残羹冷炙也不过是家常便饭,或许,在三岁以前和父母就是这般寻常人家……
严宁平时就吃的少,随意吃些足以饱腹,看着桌前还有一个位置,总觉得那应该是有人的。
“师兄,我们师父什么时候出关呀,那景元师尊都看我的后山不顺眼了。”赵念双也放下筷,离远桌面。
萧季业尚在咀嚼,连忙吞下回应:“还有七日,明天我跟景元师尊商量一下,你那些动物,待师父出关喂它们些草药一定能好的,只是那鹭鹰……”
他神色有些纠结。
严宁想起那鹭鹰的眼神,那句“救我”深深刻在脑海里,随口问道:“鹭鹰在哪?”
赵念双见她问起,也有些激动:“不会关在地下吧?”
萧季业像是知道师妹的想法:“你还是不要打它的主意,不然师父没办法跟照阳门交代。”他见赵念双乖巧地点头,才说:“关在雀起楼了,在楼顶,对它的伤好一些。”
“你们师父什么问题都能治吗?”严宁脱口而出,鹭鹰是妖,长秋也是妖。
“应当是可以的,师父他除了静心修道外,对这些自然灵性之物颇有见解。”萧季业道。
赵念双也点头夸奖,“我们师父可是世称青竹医仙的,他可厉害了,等他出关你的伤他肯定也能治。”
严宁了然,看向空荡的凌风轩,问道:“在下冒昧,为何只有你们两个弟子?”
“是这样的,我们师父云游四海,本就是居无定所,早年间见风清门这片竹海有天地灵气,就作为外门师父留在这里,因此才有青竹医仙的尊称。师父他一直没收徒,我们是游玩时偶然遇见,觉得师妹天资聪颖,甚是喜欢,就收做徒弟了。”
“师兄,他明明是看上你了。”赵念双打断萧季业,转而对严宁说道,“他俩一见面,就出剑切磋,师兄几招就被打趴下了,鼻青脸肿的,但师父拎起他就要收他为徒呢。”
“念双!”萧季业面色发红,忙解释道,“那是我听到他要带你走……”
“师兄别气,师兄别气,都是自己人!”赵念双笑开花,侧身帮萧季业顺着胸口,又被萧季业抓着手腕不好意思地放了回去。
严宁唇角微抿,这师兄妹,真的很有趣。
“姐姐笑起来太不一样了。”赵念双的大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萧季业也看向她,她淡淡一笑仿佛冲淡了身上的锐气,竟让人不得不注意起本就出众的外貌。
他们稍稍聊了几句,赵念双一直逗着萧季业,惹得他一阵笑一阵恼。
夜深了,夜风吹来有些凉意。
赵念双本想送严宁回房,在严宁几次婉拒下不再坚持。
她走在月下,有些冷,脑海中竟然浮现长秋了。
他在身边一直都是快乐喜悦的模样,如今不在耳边唠叨竟然有些不习惯。
不对,怎么无端想起他了?
严宁焦躁地走回房间,竹海清爽的风又吹来,发丝拂动笼着月色下的脸庞。
灵气……方才萧季业说天地灵气,严宁站在窗边,俯瞰山下如海浪般的竹海,风吹过,一层浅一层深,竹叶如浪花簌簌作响。
她翻窗盘坐在屋顶,按照长秋教予的方法,闭上眼听着起伏的海浪,吸收天地之气。
月影渐升,已接近子时。
她回到识海,长秋还是孤单的躺在那,她召出元神,用刚才吸取的灵力慢慢滋养着。
“阿宁!”
严宁还没睁眼,一声喊叫伴随着人扑到了她怀里。
她全身不由得一僵,长秋的脑袋垂在肩上,双手环着她,她的面色唰一下惨白。
“你……醒了?”
长秋没有回应,身上的人一动不动挂在身上,她皱着眉猛地推开!
他的身体直接朝后仰去,但很不对,他闭着眼,头颈无力,手还在半空中。
诧异的是,空中还有一颗液滴?他的眼睛竟然落着泪痕!
严宁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他,但其实识海都是元神的映射,倒下去也毫无影响,但她下意识还是做出了动作。
因为,脑海里出现某个血色的场面,害怕他和那人一样,倒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长秋后脑靠在她手臂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那道泪痕亮晶晶的,下意识伸手擦去,叹了口气:“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还爱哭。”
她看着他,又看向前面那棵树,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后还是抱起来。
长秋很高,还好自己也就比他低半个头,抱着不算奇怪,况且识海里没什么重量。
但此刻这个紧闭双眼,眼尾红着的人,脑袋靠在肩上,贴着她的下颌,她总觉得是不是上当了,害怕他突然睁开眼笑话她,于是忐忑试探:“长秋……你是不是在骗我……”
还好,没什么动静,他的眼睫毛垂在眼下,像在入睡,似乎梦里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嘴角起了察觉不到的弧度。
严宁叹了口气,他要是能醒来应该是好事,何必如此紧张。
再接着走了几步,她很想扔下长秋,因为这可是自己的识海,让那树移过来不就可以了?
大概是灵力耗尽了,脑子也不太好使……她如是安慰自己。
关于身高:严宁177,长秋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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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打架
严宁认为自己已经找对了方法,昨夜长秋突然“惊醒”,或许这天地之间聚集的灵气,真的对他有用。
与赵萧二人用早饭时,还特地向萧季业请教凌风轩的基础炼气口诀。
他什么也没问,但很高兴,没想到仙云宗的人也来询问,回了严宁六句话。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严宁听毕,行礼感激,和赵念双说中午无须叫她,急速回到了房间。
萧季业所说的,与明台湖旁,长秋说给她听的,其奥义极为相似,没想到,长秋自己的领悟,真的与仙家同源,难怪他的灵力如此纯净。
此刻,她又坐在昨晚的屋顶上打坐炼气。
竹海、雾气、晨光、鸟鸣。在她心里,万物都覆着一层淡淡的流光,自寰宇来,途经自身,为己所用。
严宁一坐便是一整天,直到黄昏日落,才跃下屋顶,遁入识海中修补长秋的元神。
但连续三日的修炼后,屋顶上的她不再如第一天那样自信。
长秋依旧没有醒来,并且,元神的损伤从那天“惊醒”后,再也没有改变。
她内心开始烦闷,这正午的阳光过于灼热,细汗从额头冒出,衣服甚至都粘在身上。
她虽如往常一般闭眼打坐,但此刻眉头紧蹙,面色发青,已不再默念萧季业说的六句心法。
一定是自己修为还不够,她放弃邪术重修仙道,就必须从最基础的炼气做起,其他道家子弟,也是自小就从基础做起的。
自己不应该为此着急,但若是从头来过,长秋不知何时才能醒来,那时候,自己还活着吗?
那为何不趁此机会,直接回时命阁,既然长秋醒不来,多一个沉睡的元神,也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影响……
不,不行!自己已经答应过他,会救他的!可若救了……他的元神还是永远无法分离呢?
严宁此刻内心纷乱,邪意滋生。两股极端的力量在身上流转互相吞噬……争夺……
突然,疾风掠来,一道人影轻点在瓦片上,清脆一响:“你是何人,为何着我门弟子服?!”
中年男人,语气甚是不好,像在质问。
严宁本就心绪不定,她瞥了一眼又闭上,此人着青衣,四十有五,胡须灰白,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但神态自负傲慢,眉眼间还有些许阴狠。
她冷言反问:“你又是何人?”
“我是谁你都不知,你如何进来的!?”
“与你何干?”
“在我宗门的地方,竟如此狂妄!”话落,这青衣道人单手随意向前挥动,一道旋风便急速吹来!
疾风刮来,严宁听声拍地而起,侧身击掌,掌风混着灵力,那风直接拍散了。
“哼,有点意思,”这人双手起势,向前施诀,两道旋风再次凭空化出,“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说毕,旋风猛地袭来,影响范围并不止本身,连带周身的空气都被急速旋入,这比刚才的试探倒是强上不少,要是普通人,吸入后定被撕裂。
严宁站在原地未动,这三日修炼,炼化的灵力都给用作修补元神,也不知进步多少,现下烦闷至极,正缺个人打打!
旋即双手施诀,以灵力化剑,两道剑影浮现,右手并指前刺,那剑影也直刺旋风!
很可惜,剑身一接触却被吃进风眼,了无踪迹,而那旋风却扩大了几倍,竟是吸收了方才剑影的灵力。
“哈哈哈!”那人见状讥笑,继而说,“你若从实招来,还能留你性命!”
严宁冷哼一声,踏离地面,跃至旋风上空,再次双手捏诀,炫白光影从手心迸出,再一抬掌击出,那光球直飞入旋风风眼!
“轰”一声,随着闪亮的爆炸,飓风从风眼中心迸发,旋风顿时撕裂,化作虚无。
她在这烈烈狂风中转身,再一招,化去了另外一道旋风。
那人气急,竟也飞身悬于空中,双手掌心间闪着丝丝雷电,天色瞬间突变,随着他的双手向两旁拉开,一道旋风携着电闪雷鸣变宽变大。
严宁离此人尚有二十米,但此刻衣发向着旋风猛烈吹起。
那人怒喝:“我看你如何寻这风眼!”
“可笑!”严宁唇角勾起,右手掌心翻开,房中于玄英的剑嗡嗡震响,脱离剑鞘飞了出去,转眼落在她手中。
她反手握剑,倒负于身后,长发衣袂翻飞,眼眸半睁,眼神阴冷,似笑非笑尽是肆意之态,静观这旋风能造出多大阵仗。
“师尊!”突然一个人影立与两人之间,“景元师尊!在下萧季业!都是误会!”
萧季业!?他立在那人面前,声音很是焦急。
“姐姐!”严宁低头一看,赵念双竟然站在房顶上,“你怎么跟他打起来了!快下来!”
狂风骤停,衣摆归于平静,那人竟然是景元师尊,他那模样,可真不像。
“景元师尊,对不住,人是我带来的!此人没有恶意!”萧季业十分谦卑地对景元师尊俯身行礼。
“让开!”景元师尊从身旁路过,径直走到严宁面前,“这人什么底细你们就带回来!”
严宁斜看向他,不由得冷哼一声,身为师尊,对谦卑乖顺弟子竟如此回应,眼里甚至流露出嫌弃!
两人目光对峙,她眼里的不屑,让这位师尊更是怒火中烧。
“回师尊!她是仙云宗的弟子!”萧季业连忙跑来,又俯身行礼,方才景元师尊的行为,像是没有丝毫不适。
这让严宁冷静下来,自己确实不妥,本就被他们所救,又在此处修生疗养,不由分说就动起手,自己是无所谓,但对两个带她来的人来说,确实过于肆意妄为了。
今日确实没控制好情绪,若是长秋在……
严宁摇了摇脑袋,收回身后的剑,行垂剑礼,声音却淡漠至极:“在下未识得这位仙师,忘仙师莫要介怀。”
赵念双一看,连忙圆场:“师尊,她可是仙云宗的人哎。”
那景元师尊眉头皱起,打量起严宁,她手中的剑,确实是仙云宗,可这一招一式,又与其宗门无丝毫瓜葛,更别说她坐于屋顶时那股邪气。
“仙云宗的剑认主,师尊你是知道的。”赵念双又在旁提醒。
严宁心中暗惊,默然看了一眼剑,这也应是赵萧二人坚定自己是仙云宗的原因,不曾想于玄英交付给她时是重新认了主人。
“我还不知吗?不知礼数的毛丫头!不要仗着你父亲,就如此骄纵!”
赵念双头仰起,刚想与怒骂的景元师尊争辩,但她看了眼萧季业,松开捏紧的拳头,沉闷低下头。
景元师尊见状气哼一声,粗重地甩起袖袍,双手负于身后,又斜眼对严宁问道:“你方才那几招,为何我不认得!”
她淡然应答:“是在下看风清门此地水木灵气十足,特在此修炼打坐,招式也是近日领悟的,这还多谢门中这两位弟子相助。”
萧季业见状,立马接话:“是的,师尊,我和念双前几日从照阳门归来途中,偶遇这位道友,特邀前来休养疗伤。”
“疗伤?可好些了?不如我来看看。”景元说着就往严宁走去。
严宁蹙起眉,她不知这景元要如何看,若是真探到邪气,又或是探到长秋的元神,这都极为棘手!
“不必叨扰仙师。”她行礼说道。
景元一挑眉,语气颇有不满:“哦?还是看看吧,仙云宗的人可不能怠慢!”
严宁后撤一步余光打量四周,看来此地也不能久留。
正当景元师尊抬步靠近时,“铛铛”几声钟响在宗门内回荡。除了严宁,三人神色大变。
“是雀起楼!”萧季业指着东南角的楼阁喊到,“可是那鹭鹰?”
景元没搭理他,又哼一声起身飞向东南。
萧季业看了一眼严宁,道:“方才很抱歉,姑娘先休息吧,我们要去雀起楼查看一下。”
“一同去吧。”严宁面怀歉意。
刚到雀起楼下,她就听到鹭鹰凶狠的嘶鸣,其中却也夹杂着哀啼。
三人连忙上楼,雀起楼共五层,本是赏山间美景飞鸟之处,但现已荒废,偶尔关些犯错的弟子和鹭鹰这类的猛禽。
她心想,这比时命阁好多了,犯错的弟子都关在地下。
顶层开阔,但窗户都用玄铁封闭,中间放置一间铁笼,有几根栏杆已弯曲变形,从这逃出的鹭鹰正被围堵在墙角,钉眼处血正在泪泪下流。
赵念双看着身旁几个受伤的弟子:“他们没什么事,就是背划伤了。”
说时,又几个弟子持剑而上想要制服鹭鹰,但又不能伤害它,万一伤及性命不好交差。
那鹭鹰发出嘶鸣,抬起血痕的羽翼横扫,顶端羽毛带起风刃,似剑刮过,弟子们猛地后退,还是留下了几道伤痕。
萧季业走至铁笼面前,俯身观察那鹭鹰逃离的缺口:“这可是玄铁做的笼,五枚乌骨钉还能如此凶猛,若不是灵力都消耗在此脱困,这几个弟子早就……”
“都是废物!有何不敢!斩了它的翅膀又如何!”李景元在旁喊道,他就是方才的景元师尊。
赵念双一听,焦急冲上去,拦在那鹭鹰身前:“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萧季业立马追上:“师妹!快回来!”
“赵念双?你后山的垃圾还未收拾干净,还想来掺合此事,不要以为你父亲是区区城主,就如此骄纵妄为!”李景元开口怒斥,又指着一旁的弟子,“把她绑起来,剩下的,去砍了那鸟的翅膀!”
“谁敢动我!”赵念双眼眶发红,右手竟握于剑柄上!
“景元师尊!这鹭鹰修为极高,又是照阳门所托,这丹药去向,师尊应该知道。”
说话的竟然是萧季业,平日里顾忌担虑的模样,此刻却十分大胆,他走至赵念双身旁站住,眼神坚定。
李景元怒形于色:“你这是何意?!”
萧季业朗声回道:“鹭鹰本就元神受伤,尚未恢复,况且身为飞鸟猛禽,若要再砍去双羽,这鹭鹰就没什么价值了,到时责问下来,风清门定是不好交代!”
他说的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在场人一一噤声,就连其他几位师尊模样的人也面露尴尬,看来这李景元应是首尊,但风清门掌门又何在?
李景元面色难堪恼怒,没想到这弟子竟然拿其他宗门压他:“你叫萧什么来着!你们师父是施青栾又如何,现下我是代掌门!就算砍了双羽,治不好也是他修为不行!要不你现在就把这鹭鹰绑起来关回牢里!”
萧赵二人回头看去,那鹭鹰眼神里充满敌意,现下说到这,他们两人要如何才能制服这狂暴的猛禽……
严宁看向那鹭鹰,它竟然也是元神受损,不知赵萧二人的师父如何救治……长秋的也能治吗。
「救我,我告诉你体内的元神如何修复。」
她浑身一颤,这和那句“救我”截然不同,鹭鹰的声音竟直闯入脑海,这妖确是修为极高,值得那五枚钉子,但能制服它的人,修为更加难测。
严宁看向它,眉眼皱起,看着鹭鹰深邃的眼睛,尝试在心中与它对话。
「什么意思?」
「故人,熟悉。」
「胡言乱语,我可不识你!」
「灵力纯净自然,你明白我说的是谁。」
它说的故人竟是长秋。
口诀来源:文天祥-正气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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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打架
第19章 第十九章 苏醒
正当众人打算看施青栾这俩弟子笑话时,人群中走出一人向鹭鹰缓步走去,她穿着本门弟子服,却未见过。
弟子服不分性别,这人身形高挑,气质冰冷神色锐利,特别是那双眼,淡漠冷清,若不是胸前还有些起伏,一时还看不出是男是女。
李景元又见严宁,怒喝道:“是你!把她拿下!”
严宁没有搭理他们,径直走向鹭鹰。
“不可!她可是仙云宗的人!”赵念双也大喊。
刚准备拔剑的弟子一听,窃窃私语。
“仙云宗?”
“她来这干嘛!”
“动手!本门事务岂容外门插手!”李景元说毕,他的几位弟子立马抽剑。
这“外门”二字话里有话,怕也是说给赵萧二人听的,萧季业罕见高声:“师尊!仙云宗乃第一门派,您此番刀剑相向怕是不妥,若是哪日传到天尊耳朵里,风清门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大逆不道!”
赵念双混乱之间回头看去,“师尊!您让我们收服鹭鹰,她能做到!"
果然,鹭鹰竟然收回了翅膀,低着头与严宁对视。
「你认识他,他叫何名?」
「不知,但三十年前他曾救过我。」
三十年前?那时候长秋还未化形成人,难道是他原身……
「你不怕我不怀好意?」
「信他,自是信你。」
「现在可不能直接放你走。」
「不急,先渡我些灵力,在下感激不尽。」
严宁犹豫片刻,掌心贴近鹭鹰,长秋的灵力自掌心流出,汇入鹰鹭体内。
李景元连同赵萧二人都惊愕原地,这神秘的仙云宗弟子的灵力和冷如寒芒的气质截然不同,极端纯净温和,说是春风暖阳也不为过。
这般违和,难道仙云宗的人,都如此神不可测?
在四周人的疑惑声中,鹭鹰狂躁凶狠的眼神平和下来,炸开的翎毛也收回服帖。
但他们还在对视。
「四日内,我另寻机会。」
「他非人,可先取我冠羽一试。」
「现在就告诉我?」
「这是诚意,他的问题不止于此。」
严宁背对众人,手心里握着它头顶上的一根黑色冠羽。
鹭鹰说毕,竟自行走回笼中,在众人的惊愕中闭眼趴俯着,不再动作。
“师尊,鹭鹰现已收服。”萧季业说罢朝一旁几个弟子示意,“有劳各位重新加固铁笼了。”
“都散了!”李景元挥手,低眉沉目,眼神收回:“你究竟是何人?!“
严宁背对着嗤笑一声:“仙云宗。”转回身来,半睁着眼,淡漠至极,“其他,无可奉告。”
李景元下颌绷紧,眼睛眯起,迫于仙云宗的压力,像在隐忍,又甩动袖袍转身欲走。
“师尊请留步!”萧季业竟然又开口留他。
“又怎么了?”李景元回头,眼中尽是不耐烦。
萧季业垂身行礼:“还请景元师尊向我师妹道歉!”
赵念双一听快要跳起来,连忙抓着萧季业急声道:“萧季业!你是不是疯了!?”
阁楼剩余的几人瞪大双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李景元转过身站定,倒是气急反笑:“我为何要道歉!?难道我哪点说错了!?你莫要以下犯上!贱人之子!”
萧季业面色发白,僵了片刻,抬头却说:“师妹念双,全心全意为宗门着想,您却多番折辱。她虽身家显赫,但入门来,并未因此骄纵!也未用任何特权行事,后山一事也是我们师尊入关前与您商定好的!现下——”
“萧季业!你闭嘴!”赵念双微红双眼嘲他吼道,旋即屈身拱手面向李景元,“景元师尊,方才是我情急,冲撞于您,赵念双在此向师尊道歉!”
李景元眯起眼:“即是道歉,要有诚意,宗门近日还需要些草药。”
“今日我便派人传信给父亲!”
“师妹!”
“你闭嘴!”
李景元勾起嘲讽的笑意,冷哼一声,满意地离开了。
萧季业忙去扶她,但赵念双一把推开,起身跑了出去,他还愣在原地,保持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方才,萧季业自己竟被辱贱人之子,如此隐忍……却一心维护赵念双。
严宁心底是佩服的,但若李景元是代掌门,如此便有惩罚权,萧季业所言,往大说确实算得上以下犯上,赵念双这一骂再道歉,直接将矛头转向自己,免去了萧季业的责罚。
“萧公子,在下很抱歉。”严宁走上前。
他还是垂着头:“和姑娘没关系,也多谢你方才的帮忙。”
“念双……已经离开了。”
他猛地抬起头,边后退边拱手示意,追着赵念双的方向跑去。
已是下午,严宁一人回到了房间,端详起手里的黑色冠羽。
这羽蕴含着鹭鹰的灵力,但异常纷杂紊乱,不知有何作用,她将其浮于胸前,闭眼凝神,炼化这妖的灵力。
不久,羽毛消失了,她遁入识海。
长秋靠在树下半躺,树叶零星飘落,他神情平和宁静。
严宁坐在一旁召出元神,将那微紫色的灵力慢慢的靠近长秋的元神,紫色瞬间主动围绕包裹,化作白光遁入元神内,她细看去,元神真的闭合了!
鹭鹰的……报恩吗?但他说,不止于此是什么意思?
果然,她往内部探去,长秋元神内魂魄混乱,不成一体,像被吹散的烟雾。
“阿宁!”
严宁心中一惊,还未反应,熟悉的人影又扑过来抱住她,只得双手僵硬地撑在身后。
长秋确实醒了,不是上次的惊醒状态,因为他越抱越紧!
还是清冷的树木淡香,他的发丝飘落在严宁的脸上,扰得她火气上起,面色发红。
“放开!”
“不。”
这人怎么醒来就开始耍赖!严宁刚准备下手推开他,竟然听到一声啜泣?
“你没死,太好了。”
耳边他的声音变哑,鼻音变重,防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可他说没死,是说的明台湖边吗?
“阿宁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长秋真的哭了起来!
错了?也说的是那晚的事情吗,他其实也没做什么,但他依旧抱得很紧!
严宁挣开空隙,手塞到两人中间,猛地用力推开他。
他闷哼一声跌坐地上,双手撑在一旁,水汪汪的眼睛滴着泪,眼尾鼻尖发红,抿着下嘴唇,一脸委屈的模样。
又哀声叫她:“阿宁……”
他本就白皙,那薄红在脸上过于明显。
严宁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惧意,站起身后退几步:“别喊了!你怎么了!?”
她问得有些大声,长秋吓得一震,抬眼无辜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没……没什么……”
话落,眼神又垂在地面,真像是谁欺负他了一般。
她更加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抓狂,双手不知往哪放,只得抱臂掐着自己,再次沉住气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半响,长秋也不说话,就是傻看着她。
她双手握紧却又松开,如此反复,嘴唇翕动不知该骂些什么,又蹲在他面前,沉下眉,“你是不是在逗我?”
他慌忙从袖子里捞出右手,晃在面前,“没有,绝对没有,我要跟你说些什么的,但是我忘了……”
他一颗豆子大的泪滴,从微红的眼眶滑落,沿着脸颊上的痣,滴到他紧攥的左手上。
严宁又抬眼看面上的泪痕,下意识竟想去抹掉,还好手只是轻微抖动,就立刻被自己按下!
但这个脑海里的想法让她对自己恼怒至极,抬起手要去打始作俑者!
“别,别打我……”
她刚起手,长秋害怕地闭上眼睛侧过头,缩成一团。
严宁看着他瑟缩的模样,手停滞空中,转而又放下脾气:“别闹了,好吗,是我之前太凶了?”
“怎么会,阿宁一直陪着我,不凶。”他转过头微笑,神情立刻放松下来。
“无聊。”严宁起身瞬间沉下脸。
长秋连忙大喊:“你别走!”
她确实要走的,但现在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然,五官拧在一起像是见到了鬼,不对,鬼不可怕,可怕的是长秋。
他拉着自己的手,委屈又坚定,这个角度怎么看都觉得他太可怜了,严宁盯着他握紧的双手,甩了几次都甩不掉。
她侧眼看去,那目似利刃,声似寒冰,一如当初见面:“松开。”
“不松!”
严宁仰天倒吸一口冷气,她百思不得其解,仅隔了四天,这变化也太大了!
“外面很危险,你别出去。”长秋拽得更紧了,另一手还攀上她的手腕紧抓,向上的眼神极其认真。
“怎么危险了?”
“外面都是坏人,是他们把我抓到这来的。”
“抓到哪?”
“幽都,他们是这样说的。”
“这不是幽都。”
“是的,这是我的结界,你看这棵树,”他回头指着识海里的树,“是我变的。”
这人怎么还傻了?莫非还是在整蛊自己?
严宁左手轻轻覆住长秋的双手,咬着牙佯装温和,“我不走,你松开好吗?”
长秋见她温声细语,手劲松了些,严宁轻轻抽开,立马退出识海。
安静的厢房中,她静等长秋现身或者说话,但意外的是,除了吹进来的风,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秋,小驴死了。”
又一阵风吹来,没人应声。
严宁刚在识海出现,他就立马从树下奔来,金白袖袍飞在身后,头发随着发饰一同扬起。
“阿宁!”
“别动!”
她慌忙指着他脚下喝道。
长秋猛地顿住抬起的脚,单腿立着,全身上下连同手指都一动不动,唯独扑扇着他的眼睛。
“退回去。”
“哦。”
长秋恍然点头,呆呆地放下脚,手还端在身前,真的一步一步后退回树下。
完了。严宁想,这怎么真的救回来一个傻子。
“你刚才出去了吗?”他立在树下,见她走来关切问道。
“嗯。”她俯身坐在草地上无奈撑起头,“你能出去吗?”
“我、我不敢,还好你回来的快,他们应该不会发现你。”他神情畏畏缩缩,像是很害怕,但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严宁沉住气,指了指身前稍远的位置,“你关这多久了?”
长秋隔着一人的距离坐下,整理好自己的衣摆,拢起袖子掏出手,真的在数数:“嗯……好像快五年了,不……不对,十年多了,不……也不对……我……”
他面色发白,眼眶聚满了泪花,抬头说道:“怎么办……阿宁,我记不清了……”
“不许哭!”严宁低声呵斥。
他连忙止住嘴,强忍着即将下落的眼泪。
长秋好像记忆混乱了,大概和魂魄散乱有关,现在的他还以为在幽都被囚禁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是他的结界。
但他又怎么会记得自己呢,严宁转而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
长秋愣住,怔然看她,又看向自己面前数数的手指,像是疑惑思考,继而神色迷茫,五官皱在一起,下一秒他真掉泪了!
“我不知道……阿宁!”
说着又扑过来,这回竟是扑到她怀里了,双手环着腰,头埋在肩上,重复说道:“我不知道……”
他二十四岁的身体太过于宽大,严宁被他紧紧拥着,抬着双臂不敢放下,手足无措。
算下来他现在大概才十几岁,可没想到十几岁的他竟这副模样。
“你怎么这么爱哭。”
“不爱哭,只是见到……阿宁才这样的……”
严宁深呼了一口气,放下手在他背上轻拍,无奈又简洁安慰道:“别哭了。”
长秋后背一僵,下一秒,他却哭得更大声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过去
还好,长秋只抱着严宁哭了一会,他急忙扶住严宁的肩膀,慌张道:“你必须得离开!”
他睫毛上还挂着泪,但神色严肃,倒和他正常时有几分相似。
“为何?”
他眼神垂下,像是试图回忆,“他们、他们杀了很多人,我在这认识的每个人都死了,只要是说过几句话的,都死了!”又焦急地看回严宁,大力抓着她的肩膀,声音哽咽,“趁他们没发现,你快走!”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严宁凝视近在咫尺的脸庞片刻,右手将他的手轻轻拿下,覆在他手背上,“我不是在你的结界里么,他们不知道对不对?”
长秋连连点头:“是的,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那你为什么被抓到这?”严宁觉得之前的猜想是错的,一定有什么其他原因他才出现在魔域幽都。
“我……我救了他!之后,就在这里了……”他的表情先是恨意,又立马变成无可奈何的颓意。
“他是谁?”严宁追问道。
“是……是谁?”他缩在一团,眼神涣散。
“是魔尊吗?”
“魔尊?”长秋迷茫地摊开手心,自言自语:“魔尊是谁……”
严宁抿住唇不再回答,她有些后悔问问这件事了,长秋现在这个状态,是他在魔域待了十九年中的某一天……如此想来,竟是比自己还难熬。
但是他眼神重新聚焦,问道:“魔尊是谁?”
“慕成寒。”她被这一盯,脱口而出。
“他!?他早就死了!”长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罢眼神低沉下去,松开了手,自顾自地喃喃重复,“只有我,这里只有我……阿宁……对不起……”
他说得太混乱了,不知道只得到底是哪个时间地点,但慕成寒确实身死,死在严宁的刃下。
长秋再度抬起头,面色纠结:“阿宁,其实我!其实我……”话未说完,只干张着嘴唇痛苦地捂住头。
“要说什么,我怎么又忘了……”
“你受伤了,所以不记得,从现在开始,都听我的好么?”
他红红的眼眶里眼眸发亮,“听,我都听阿宁的……”
严宁目光柔和,伸手擦去即将坠下的眼泪,轻声说:“你以前哭过吗?”
他看着严宁的手愣住,慌忙回答:“没……没有。”
“嗯,别哭了,不会有事的。”
“阿宁,你是来救我的吗?”
“……算是吧。”
“你会带我离开吗?”
严宁呼吸一滞,只点了点头。
长秋挂着泪转瞬带笑,严宁思绪纷飞,她回答地过快,看着他像是点燃希望的眼睛,不知如何开口解释,也不知带他去哪,难道要告诉他,他只是个元神,身体早就化为尘土这种话?
现在已临近傍晚,还有些事情要解决,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识海里。
鹭鹰所说的不止于此,应该就是魂魄散乱这件事,而她必须先救那只鹭鹰才行……
她站起身:“但是,我得出去看看,就一会,好吗?”
“你还会回来吗?”长秋又慌忙地抓住她的手。
严宁这次没有抽开,原来识海里肌肤相触是没什么温度的,她低声安慰道:“会的,你哪也别去,就在这待着。”
长秋顺从点头,严宁刚准备退出识海,他却失落地开口。
“阿宁,你要是能离开,不要回来找我了。”
“为什么?”
他躲开眼神,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像冰霜一般,仓皇轻笑像是自嘲:“我想起来……我被施了咒,走不了的,这幽都,我一步也没能出去过。”
严宁心头一紧 ,被他握着的手也徒然收紧,原来是这样,难怪带他的元神出来后,见到什么都要看,还想去追蝴蝶,一点小事都要惊呼,开心又兴奋。
可自己总是不耐烦拽着他离开,他乖乖跟在身后,眼神还到处张望。此刻严宁心中像被小刀轻划,缓缓流出酸楚的味道。
“会有办法的,你听话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长秋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他扬起笑,眼光闪动大幅点头:“好的!”和哭时的眼睛不同,他湿润的眼底,混乱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清晰地萌发了。
严宁睁开眼,金色夕阳洒进房间,手心横向垂着一道光线,照得皮肤闪白,夏末空气干燥,风吹来的光尘漂浮在手上。
她握紧拳,光却留在了手外,再次摊开掌心,这光又出现在手心。
留不住也要留。
到达凌风轩门口的严宁没有进门,她明确自己一定会救那只鹭鹰,但此刻脚步踌躇。
现下,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仙云宗的人,那鹭鹰逃走,就算被发现是自己干的,也只会算到仙云宗头上,但不知赵萧二人为此会收到什么责罚,若要行事,必须悄无声息,不得连累他们。
“姑娘,怎么不进去?”萧季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严宁回头看去,他端着饭菜准备进门,以往都是专人送来的,想必是中午的事传得满天飞,小厮都不敢来了。
严宁躬身道歉:“今日……对不住,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姑娘不必自责,风清门本就是小门小派,有些事情无可奈何。”他说的话,语气里也像是安慰自己。
他们走进厅内,赵念双不在,严宁按照前两天的布局布好桌面,坐下等待赵念双前来。
此刻的她有些愁绪,主动做了这些事,或许被长秋感染,也或许这样能抵消自己决定带来的心慌。
“先吃吧,念双可能不会来了。”萧季业许久没开口,声音低沉暗哑,失了朝气。
“她怎么了?”
“她没事,就是关在房间里生闷气。”
严宁再次道歉:“中午,真的很抱歉。”
萧季业抬头说:“其实,他是特意来找你的,是我们给你带来麻烦了。”
看严宁不解,他继续说:“今日我去找景元师尊说后山的事情,有人告诉我,他向旁人打听凌风轩来客人的事,那时他正去往凌风轩找你。”他顿了顿,“景元师尊和我们师父关系不佳,看我……也不顺眼,雀起楼,还多谢姑娘为我们解围。”
严宁看得很清楚,李景元那种溢于言表的厌恶之情,更何况还出言辱骂,萧季业一表人才,温文尔雅,怎会这番辱骂,更何况他还能忍下这口气。
“他为什么这么说你?”
萧季业淡然一笑:“没什么,贱人之子倒是说的轻了,我出身不好。”
“怎么不好了!”赵念双走进门,大声喊道,气冲冲踢开萧季业身下的位置,贴着他落了座,“哪里不好,我选的就是好的。”
“师妹……你说什么呢。”萧季业别别扭扭地空出些距离。
赵念双没搭理他,看向严宁,“姐姐今天好帅!英姿飒爽,你看景元那老头生气的模样,鼻孔都在冒烟。”她拿起筷子边吃边说,这回萧季业没再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话了。
“姐姐,你怎么会控制妖怪的?你们仙云宗可是会教这些?能不能教教我呀?”
她冲严宁眨着眼,刚咀嚼两下,却突然指着一道菜换了语气,说:“这个不好吃!”
“这个,这个你爱吃。”萧季业忙推过一碟菜,赵念双依旧目不转睛看着严宁。
严宁思索回道:“或许有教过吧,但那鹭鹰受伤严重,我渡让些灵力给它,它便听话了。”
“那——”
“师妹,别随意打听了。”
赵念双还想发问,却被萧季业制止了,她闷哼一声夹起方才萧季业说的菜,刚放进嘴里,便举着筷子垂头愣住不动。
时间久到严宁以为菜里被人下毒了!刚准备动作,赵念双终于开了嗓。
“师兄……”
“怎么了,可是没做好?”
赵念突然梨花带雨大哭起来,边抽噎边说:“好吃,萧季业……你为什么不早点做!多久没吃了……”
严宁松了口气,这才明白为何是萧季业从伙房回来,原来是专门给师妹做饭去了。那道菜是酸辣笋丁,色泽鲜亮,看起来就很不错,符合赵念双的脾气。
萧季业一看赵念双哭,连声安慰把赵念双轻轻搂住,慌忙解释:“这不是才回来吗,前两天我都去找景元师尊了……他不见我。”
“不许叫师尊!叫他狗东西!竟那样说你……”赵念双边哭边喊,“都怪我……”
萧季业一看止不住泪,拿出帕子帮她擦,但越擦越多,温声细语哄道:“对不起,念双,是师兄不对,别生气了好吗……师兄什么都答应你。”
“骂他!”
萧季业愣了下,勉强从嘴里吐出三个字:“狗……东西……”
赵念双一听就笑了,边哭边笑往他怀里钻。
“师妹……还有人呢……”萧季业被她抱住,脸红起来,眼神凌乱地看了严宁一眼。
赵念双听到立马弹起坐直,手心手背胡乱擦着泪,端正坐好。下一秒,赵念双又破涕而笑,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
严宁勾起唇角心道,没想到都是爱哭的人。思索问道:“你们景元师尊还会为难你们吗?”
“你别叫他尊称了,他不配!你也叫他……狗东西!”
萧季业岔过话:“目前应该不会了,那鹭鹰已经回笼,让人严加看管,后山等师父出关在解决吧。”
“鹭鹰可还好?”严宁趁机追问。
“乌骨钉还封着灵脉,笼上也施了灵符加固,它跑不了了。”
灵符好破,但乌骨钉严宁不太了解,遂问道:“那钉子,要怎么去?”
“谁封的,谁才能取,不然只能用灵力强行取出,对双方损耗都很大。”萧季业继续答。
赵念双整理好神态,恢复往日:“下午我偷偷去看了眼,那鹭鹰的灵性,都能化人了,现在要炼丹,这难道不是人吃人吗?我还是想……”
萧季业捣了捣她,看了严宁一眼。
“你们放心,就当我不是仙云宗的人即可,就算我记忆恢复,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仙云宗的身份确实让她收益,但他们却因此拘谨,话也不多说。严宁想起在雀起楼时,萧季业对李景元说过“天尊”,听起来很耳熟,遂问道:“最后丹药是要送给谁?”
“你们……仙云宗的仙首明烨天尊,也是你们的宗主……方明烨。”萧季业声色勉强。
严宁愕然,在时命阁也经常听师父说起过明烨天尊,确实,师父提起时总是毕恭毕敬,仙云宗是第一大门派,那天尊自然是最强的存在。
“惹不起,惹不起。”赵念双听到这个名字不断重复。
吃完饭,赵念双一块跟了出来:“姐姐,今天多谢你,免去那鹭鹰断翼之苦。”
“随手之举。”严宁镇定应对,简单道别后,她回到房间。
“阿宁!”
严宁刚出识海,人还没看清,他的声音先落入耳中。
他像是在一直等待,都不曾休息,直到严宁出现的第一刻,站起身从树下跑来。
“你真的回来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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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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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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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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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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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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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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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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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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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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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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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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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采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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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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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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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灵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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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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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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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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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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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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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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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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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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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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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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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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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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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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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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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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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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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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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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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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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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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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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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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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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阿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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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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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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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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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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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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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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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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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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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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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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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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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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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落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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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番外一:成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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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番外一:成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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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番外一:成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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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番外二: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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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番外二:旅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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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番外二:旅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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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番外二:旅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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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番外二:旅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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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番外二:旅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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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番外二:旅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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