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狂舞》 第1章 第 1 章 离开纽约回国之后,每天早晚,洪景明都会为洪父上一炷香,三年不曾间断。 “老豆,我万事都好,你在地下勿念。现在的年轻人不兴学洪拳,都爱国外传来的跆拳道、空手道和柔术。隔壁街跆拳道馆开业的时候,我和春平偷偷去打探敌情了,论功夫,比不过你女儿,你就偷着乐吧。” 她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洪氏武馆的现况不容乐观,全靠她苦苦支撑。 洪父生前致力于推广洪拳,四处奔波,免费授课,分文不取,真正做到了两袖清风,侠义双全。 但也正是因此,当景明收到洪父重病的消息回国时,家中已是捉襟见肘,为了筹集高额的手术费,她不得不抵押了洪氏武馆,最后也还是没能挽救回洪父的性命。 临终前,洪父目光涣散,已经说不出话,只艰难地比划着手势要来纸笔,那双曾经孔武有力的大手布满了针孔,在白纸上颤颤巍巍地留下不成笔画的凌乱字迹。 洪景明猜到洪父的遗言多半离不开他的洪拳武馆,从小到大,在他眼里,任何人和事都越不过洪拳去。 她想,他大概是怪她自作主张把武馆抵押了。 她收好纸条,有条不紊地处理丧事,从头到尾冷静自持,未掉一滴眼泪。 直至师弟春平告诉她,洪父的遗言经专人鉴定,只有短短一句叮嘱:“阿女,为自己活。” 景明在洪父的遗像前静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退掉了回纽约的机票,再不念大洋彼岸的人。 一直等到人死灯灭后,她才学会和对抗了半辈子的洪父敞开心扉。 念及以往种种,洪景明眼圈一红,借着抬手插香的姿势,在衣袖上蹭掉眼泪,承诺道:“我不会让你的武馆就此落寞下去。老豆,保佑今天的直播不要出岔子,洪氏武馆的存留就看今天了。” “师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过去准备了。”春平小声提醒。他已经换上了舞狮的灯笼裤,也恭恭敬敬给洪父上了一炷香。 洪父原本在影视城帮他寻了份武术指导的工作,洪父出事后,他毅然辞去港城的稳定工作,一路帮衬着洪景明做事。 这年头洪拳很少人愿意学,可欠银行的分期债款拖不得,她早早卖掉了爱车填补窟窿,即使这样,还是欠了春平两个月的工资未还。 师姐弟二人的出行工具是一辆破旧的小电动车,后视镜上盘踞着巴掌大的蜘蛛网裂缝,注意后方来车时,全靠景明眼观八方。 景明抱着红白相间的精致狮头坐在后座,包里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一路,她担心误了消息,忙摸出手机。 小军爸爸:[下个月我阿仔不来武馆了,我帮他报了跆拳道班。] 洪景明经常收到这种“退学”信息,洪拳的基本功枯燥艰难,小孩子很难坚持下去。 她对小军这个孩子有印象,对方很喜欢洪拳,从不喊苦喊累,她忍不住挽留:[小军爸爸有了解过小军的意愿吗?半途而废对孩子的成长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您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就是在为小军考虑。洪老师傅在世时,都不收学费的,老人家一死,武馆到了你这小洪师傅手里,年纪轻轻资历没多少,还敢跟我们收起钱来了。]男人的说话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气愤。 升米恩,斗米仇。洪父生前的无私奉献,竟然成了这种人得尺进寸的借口。 洪景明按灭手机,脸色不愉。 若她还像洪父那样做慈善分文不取,半年不到,这世上便不会有洪氏武馆的存在了。 恰好路口红灯,春平停稳车子。 “那麻笠佬我早看不惯他了,崇洋媚外,一个外行人啥也不会,天天瞎叫嚷。他不来我可真是烧高香了,谁在乎他那点学费。” 他一边吐槽,一边挤眉弄眼的耍宝样子逗得景明喜笑颜开,忘了置气。 春平家境贫寒,又不是读书的料,走投无路跟着洪父学武,或许是因为成长道路上尝多了苦头,他的性子反而是乐天派:“别管那些人,最重要的是这次直播。师姐你出国留过学,能和洋鬼子无障碍沟通,肯定能把那群洋鬼子忽悠得找不着北。” 这次直播也是春平拜托前同事帮忙谈成的。 油管电竞区一哥Jemal凭借高超的游戏技术,在国内外拥有上千万的狂热粉丝,如果能在他的中国行直播间为洪氏武馆打广告,接住这波滔天流量,说不定就能解了洪氏武馆的燃眉之急。 同样被红灯拦下的还有一辆黑色的保姆车,与小电动并排停着。 车内音箱大声放着节奏剧烈的英文rap,副驾驶的金发白人忘我地跟着节拍舞动。 后排戴着眼罩浅眠的深发白人长腿一伸,踹了前座靠椅一脚,绑着绷带如玉竹一般修长的大手扯下眼罩,露出一双半睁着的厌世绿眼:“卢卡斯,关掉音乐或者滚下车,你选一个。” “亚瑟你好狠的心,你要把我丢在异国他乡吗?” “你第一天认识我?不知道我对所有人都这样恶毒。”亚瑟冷嘲。 卢卡斯撅着嘴不情不愿关掉音乐,仍是不服气:“真怀念以前洪在的时候,你还是美国甜心的青葱岁月。” “别提她!”亚瑟暴怒,倒是没有否认甜心一说。 “好嘛好嘛。”卢卡斯悄悄翻了个白眼,一边不让他提洪,一边又在前女友家乡搞声势浩大的直播,真当他不知道亚瑟那毒夫安的什么心吗? “卢卡斯,我知道你在心里说我坏话。”“背后灵”又踹了一脚前座,恐怖如斯。 卢卡斯彻底安静下来,这回被亚瑟整出心理阴影,连心声都闭麦了。 绿灯亮起,保姆车继续直行,电动车则抄近路转入小道,二者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洪景明很看重晚上的直播,为此不惜关闭武馆一日,早早到达负责人定下的工夫茶馆,留出足够的时间熟悉场地。 师姐弟一踏进茶馆,先嗅到了一阵凝神静气的檀香,庭院内别有洞天,七叶莲和朱砂根簇拥着而成的绿荫下,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与石桥相连,桥下流水潺潺。 洪景明若摸着冰凉粗糙的石桥,探出身子注视桥下的游鱼,若有所思。 忽地楼内传来一阵怒骂声,惊动了一池锦鲤。 一戴着圆框墨镜的光头男人正对着电话那头恶狠狠道:“我不管你现在人在哪里,半个钟内必须把剪纸师傅请到现场,否则辞退你之前,我先操起剪刀把你咔嚓了!” 春平好笑道:“张哥,谁又惹你生气了?” 张哥见到春平,挂了电话,抬手盘着光亮的脑袋,缓和了语气:“我正要找你,你来得正好。外国人说一出是一出,原定晚上八点的直播提前了,Jemal还有十五分钟就到。” 这场实时直播看似随机,实则每一处都是商业合作的结果,对于节目时间的掌握非常严格,一旦出现失误,不会有补救重来的机会。 Jemal团队凌晨落地南城,MCN方考虑到中美时差和直播效果,也为了让Jemal好好休息,特意定的晚八点直播,可Jemal不打一声招呼胡来的操作,彻底打乱了他们的精心安排。 张哥已是焦头烂额,看清春平身后同样穿着灯笼裤的洪景明后,刚平复的情绪一下子炸了:“女人舞关公狮?春平,你怎么搞的?现在这时候你让我上哪儿找人来舞大头狗?” 他倒也不是迂腐陈旧到不让女人舞狮,只是稍微懂行的人都明白关公狮舞起来极难,关公狮的门道在于“武”字,动作须得威猛刚劲,大起大落,才能舞出关公狮的几分非凡气概。 “你什么意思?女人怎么了?没有女人哪来的你个衰仔?”春平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洪景明拦住炸毛的春平,抬眼盯住主理人,语气再平和不过,说出的话却狂妄到没边:“我从记事起开始学洪拳,整个南城,找不出比我更好的舞狮人。” 常言道,“未学狮,先学拳”,这拳讲的便是南拳北腿中的南拳,而洪拳又位列南拳五大名拳之首,可以说,洪拳的一招一式都融入了舞狮的套路中。 主理人半信半疑,洪景明坚毅的眼神稍稍减轻了他的焦虑,但他实在很难相信眼前瘦瘦小小未及他肩膀高的女人,能够舞出关公狮的灵魂。醒狮是南城历史文化的骄傲,他要呈现给外国人看的是真正的醒狮,容不得丝毫闪失。 犹豫间,人群逐渐向大门外聚集,洪景明不紧不慢开口提醒:“没有时间给你选择了。” 张哥暗道一声不好,意识到Jemal那混蛋又一次提前到达,他顾不得多说,他只能祈祷这女人所言为真,不要在直播时出错,让外人看了笑话,匆匆往外迎去。 洪景明与春平默契对视一眼,恭恭敬敬行了武术礼,披上狮头狮被,严阵以待。 师姐弟二人舞的关公狮,取自粤剧关公脸谱的灵感,狮眼为关公独有的丹凤眼,梳仔眉半垂在眼前,金角金鼻,额上悬一块辟邪的圆铜镜,下颏留一簇长白须,狮头上有色彩鲜艳的如意纹路,狮被则为布满金线的金钱袍,华贵精致至极。 这舞狮行头出自洪父之手,用的是从祖上继承来的家传手艺,和经改良后更显圆润可爱的南狮狮头不同,这老关公狮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关公神韵。 二人弓步站在原地不动,远远瞧去,已与狮头狮被浑然一体。 一行人陪着几位深目高鼻的外国人面孔刚进门,极具中国特色的鼓声响起,瞬间吸引了在场之人的注目。 伴随着七星锣鼓激昂有力的鼓点,屏风后蹦出一只红脸白毛的关公狮,洪景明上举狮头,堪堪遮住面部,配合着高狮的鼓点,十指灵活勾动引绳控制狮耳摆动,无需言语,几个简单的动作便将醒狮喜出望外的神态诠释得淋漓尽致。 卢卡斯迅速将直播镜头从亚瑟的臭脸上移开,对准桥对岸极具魅力的东方狮子。 虽是如此,却也晚了一步,只见那醒狮左右甩头,欲进还退,复又低头咬脚卖萌,天真之态尽显,忽地定住目视前方,锣鼓声乍停。 他不禁暗自惋惜错过了刚才惊艳的镜头,然而下一秒,便收获了更大的惊喜。 锣鼓声再次迸发,春平抓住洪景明的腰带上举,她借力起跃,单腿稳稳立在春平肩上,另一只脚高高抬起拨动狮头的白须,惊险的动作被二人发挥地游刃有余,颇具慵懒之态。 四周响起喝彩声和掌声,洪景明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骄傲和感动,蓦然想到老豆舞狮时或许也是有着同样的心情,才能支持他在洪拳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而原本漫不经心的亚瑟取下墨镜,不可置信地望着舞狮头者露出的下半张脸。 那双被无良粉丝戏称“地狱之眼”的厌世绿眸,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爱恨与仇怨交织。 这是她消失的第一千一百零三天,他终于再见到她——这个狠狠践踏过他真心的中国女人。 他拨开挡路的卢卡斯,迫不及待要上前问个明白,却被张哥拦下。 光头男人脸上堆着笑:“为了您的安全,表演结束之前,不要靠近为好。” 洪景明对外界的异动一无所知,她举着狮头,迈着麒麟步跃上狭窄的石桥护栏,探头照水,抬脚抹面,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亚瑟看得心惊,不敢上前惊扰了她,然而接下来洪景明的动作却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洪景明蹬地而起,双腿交叉倒挂在春平身上,春平握住她腰间单薄的腰带,提着洪景明原地快速旋转起来,甩身下水,一眨眼功夫,狮嘴里衔着一封挂在桥底的利是红包,这便是舞狮套路中最为重要的一环——“采青”。 师姐弟跃下护栏,迈步上前预备献青。 “Jemal,在中国,‘接青’意味着‘接福’。快快接过,别让洪师傅久等了。”张哥后退半步让开,示意亚瑟上前。 洪景明透过狮嘴,望见一双长腿挡在正前方,量身定制的西裤刚刚好盖住鞋面,锋利笔直的裤线衬得对方的长腿更显笔直修长,如此讲究且严实的穿着在南城实属难得,多的是和春平一样一年里有三百三十五天都是运动短裤加拖鞋过活的男人。 她正欲吐青,那人竟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绷紧的西裤显出大腿处衬衫夹的性感轮廓。 洪景明只看了一眼,便尴尬地移开视线。 下一秒,男人隔着厚重的狮被紧紧拥住了她,如同溺水者抱紧了海上唯一一根浮木一般缠住不放。 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洪景明瞪大了双眼,控制引绳的灵活手指乱动,狮嘴受到牵引大张,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 “……哈哈看来我们Jemal很喜欢南狮呢。”张哥打着圆场。 洪景明接受不了这股热情,碍于直播不好直接拒绝,她掀开狮头,假作无意却又强硬地撞开对方的手。 从混账男人的怀抱中挣开,洪景明晃晃脑袋,甩飞挡在眼前的凌乱发丝,心中的无名火在见到那双绿薄荷糖浆颜色的美丽双眸时熄灭。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人,一时失了言语,忘了时间。 亚瑟?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哥对洪景明已是心服口服,忙上前向Jemal引荐:“这位是练习洪拳二十余年的功夫大师,能把关公狮舞得如此传神,真乃女中豪杰。” 闻言,亚瑟当即咬牙质问:“功夫大师?真是好大的惊喜。” 年少时的谎言便当场戳穿,洪景明羞愧地低着头,恨不能再套上狮头。 张哥依旧看不出二人之间的奇怪氛围,又指着亚瑟道:“这位是远道而来的油管千万粉丝主播Jemal,他创作的游戏领域视频累计获赞过百亿,是当之无愧的油管一哥。” 洪景明呆滞了片刻,也有了底气回敬:“你也一样,让我刮目相看。” 涉及醒狮的相关内容参考了《南海醒狮的历史、文化与技艺》一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七年前,纽约。 新生派对的角落,一桌国籍和肤色各异的新生正凑在一起玩I never游戏。 这种“我从没做过”的真心话游戏虽然老套,却能够迅速破冰,拉进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卢卡斯输了好几轮,罚酒使得他脸色涨红,此时站在餐桌上脱了上衣,一脸骄傲:“我从不会坐着撒尿。”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嘘声。 “卢卡斯,你已经是名大学生了,真该学学坐着撒尿。”前排的黑人女生大声嘲讽道。 洪景明皱着眉头看着洋人出洋相,身侧的亚瑟注意到她的细微表情,甩过去一只靠枕,将卢卡斯赶下桌:“卢卡斯,你喝多了。” “刚才说的作废,我要认真玩游戏了,”卢卡斯丢开靠枕,一抹鼻子,浮夸地摆出功夫电影中李小龙的架势,“我会功夫,啊哒~” 众人捧场叫好,不去纠正卢卡斯的表述不符合I never游戏规则,纷纷放下一根手指。 亚瑟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被卢卡斯这蠢货拖累美国人在中国留学生眼中的形象,准确来说,是拖累他在景明眼中的形象。 “不,你不会中国功夫。”洪景明平静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洪景明在一众新生中给人的印象不深刻,她个子瘦瘦小小,既没有可爱的雀斑,也没有热情奔放的性格,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引人注目,忽闪着的琥铂色双眼如振翅欲飞的蝶。 她一向温柔好说话,从不轻易发表意见,因此哪怕是这样简短的话,也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现场氛围一冷。 亚瑟抬手虚勾着洪景明的肩,端起一杯酒往前一送,半认真半打趣道:“卢卡斯,你以为谁在和你说话?景明可来自中国——功夫的发源地,这杯酒你该罚。” 在亚瑟靠近的一瞬间,洪景明知道对方是在为她解围,却忍不住身子一僵。 亚瑟是中美混血,有着卷曲的黑发和雪白的皮肤,五官兼具外国人的高鼻深目和亚裔的含蓄之美,身材高大,听卢卡斯说他是冰球校队的风云人物,全身上下有着发泄不完的青春活力。 不过,相较这些,她最喜欢他那绿薄荷糖浆色的美丽双眸。 这一个月他们断断续续约会过五六次,但她还未适应过于亲密的接触。 此时亚瑟朝她眨了下眼睛,神色凝重:“我说,景明你不会真的是从中国来的功夫大师吧。” 洪景明吓得心脏漏了一拍,心中的缱绻心思散了大半,她推开亚瑟的手,诧异道:“怎么会?我对功夫一窍不通。” 亚瑟只是逗她玩,并未放在心上,但做贼心虚的洪景明已是坐立难安,她心不在焉地瞧着门外飘着的雪花,终于受不住内心的煎熬起身告辞。 亚瑟仍牵着她的手不放:“我送你回去。”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洪景明甩出一句绝情的话,连外套也顾不上穿,头也不回匆匆下楼。 一出大楼,冷风和细雪扑面而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莽撞,她出身在气候温暖的南城,并不抗冻,只能靠哈气搓手取暖,在门外犹豫不绝,毕竟刚刚才说出那种不相往来的话,实在没有脸面再回去拿衣服。 大门被人推开,亚瑟紧追而出,他大步跃下台阶,着急地四处张望,一转身,却和站在门口处惊讶的洪景明对上视线。 洪景明的脸已被冻僵,她尽力扯出一个体面的笑,高抬手至脸颊边,僵硬地弯曲手指如龙爪状打招呼,企图缓解尴尬:“好巧。” “少来这套,撒娇不能弥补你刚刚的话对我造成的伤害。”亚瑟板着脸斜眼看她,却言行不一地将怀中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从下往上扣好扣子,在最靠近脖子的第一课扣子处刻意放慢速度,逼得洪景明不得不抬头面对他。 洪景明以为他会借此机会问责于她,但亚瑟只是沉默地帮她扣好大衣。 临了,他又板着脸将雨伞塞她怀里:“拿着。” 洪景明撑开伞,便被伞内蓝发红眼的诡异动画人物吓了一跳,她下意识丢开:“这上面是什么?” 亚瑟忙爱惜地捡起伞,驾轻就熟应答:“疯侠剑客,战力排行榜第一的美强惨角色,连续五年蝉联jj游戏最受欢迎榜前三。” “是吗?我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洪景明她自小受洪父严格教导,没有多余的精力“玩物丧志”,“你喜欢这个角色?” 亚瑟的声量骤然提高,言语间十分鄙视游戏宅:“电子竞技太蠢了,沉迷于虚拟世界的游戏宅逊毙了,这种人永远不会有女孩喜欢。我是说,多糟糕的人才会天天守在网络世界找存在感?有这时间,我大可以玩几场冰球。” “可是正常人不会特意买这种伞吧。” “是我朋友的伞,我的品味没这么差。”亚瑟反驳,为证明清白,狠心将伞丢进街边的垃圾桶。 洪景明并未起疑心,在她看来,都是她之前的一番话刺激得亚瑟情绪失控,才做出这一系列激烈反常的举动。 她不放心地偷望亚瑟,正巧望见他欲哭无泪的小表情,她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能让亚瑟这般伤心。 “你别这样,我刚才说的话不算数,我和你道歉。”她主动上前抱住亚瑟的腰,踮起脚尖仰头啄了他的嘴唇一口以示安慰。 “……这样轻飘飘的道歉没有诚意。”亚瑟心如刀割,他捧着她的脸欲重重地深吻她,以此偿还毁掉绝版周边的代价,却不得章法地磕碰到了牙齿。 “嘶~”洪景明吃痛吸气,理智回笼,“丢了伞,你朋友生气怎么办?” “不会,他小子已经得到了殿堂级的热爱。” 昏黄路灯下的街角,年轻男女在飘雪中紧紧相拥,一人垂首,一人仰颈,轻轻拥吻。 洪景明不是纽约狂热份子,她讨厌这座城市漫长寒冷的冬季,厌恶毫无边界感的冷风,就连纽约的月亮,在她眼里也及不上南城的明亮动人。 然而离开纽约后,在没有亚瑟的日子里,她再想起雪夜中笨拙却炙热的吻,从此“纽约”二字在她人生字典里的释义为“浪漫”。 * “师姐,你们认识?”春平从洪景明身后蹦跶出来,打断了洪景明的回忆。 洪景明看了眼和主理人沟通的亚瑟,三年未见,亚瑟已经蜕去往日男孩的稚嫩,变成她不熟悉的成熟男人。曾经他口中嗤之以鼻的游戏,现在成了其光辉灿烂的事业。 而她的谎言也被残忍戳破,她再也不是他记忆中柔弱端庄的前女友。 那段基于谎言而产生的错误感情,深埋于三年前是其最体面的结局。 思及此,她用中文避重就轻道:“是以前在纽约认识的朋友,不是很熟。” 虽然知道亚瑟听不懂中文,但当着他的面否认二人的过去,她仍是有些心虚。 亚瑟拿着利是的手瞬间握紧,再抬眼,眼神又恢复成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戴上墨镜:“走吧,去下一个地点。” 此话一出,洪景明几乎怀疑亚瑟听懂了她方才的话,她紧张地盯着亚瑟,试图从他被墨镜挡住大半的脸上看出一二,可后者始终没有看她,只有向下的嘴角透露出他的坏心情。 卢卡斯看一眼洪景明,犹豫不决:“就这么走了?” “你在质疑我?不想干了可以直说。”亚瑟放下话,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头也不回离开。 别看亚瑟这副目中无人的轻狂样,偏偏世上还是M多,他直播间的粉丝就喜欢看他怼天怼地怼上帝。 卢卡斯无法,只能扛着设备跟了上去。 亚瑟坐上车,冷冷望着窗外。 大门处空无一人,她没有追出来。 眼见亚瑟一行人撤离,春平拉着同样懵圈的张哥:“洋鬼子就这么走人了,你耍我们玩?明明说好表演结束给我们时间宣传武馆的?” “春平,不是他的问题,”景明拉住春平,表情苦涩,“是我的问题。” 春平一张脸气得通红,死死攥着张哥的衣领不放,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师姐,别帮他们说话。刚刚我们没有出现任何失误,比彩排时还要完美。我看就是这群人觉得我们好欺负,看人下菜碟!” 洪景明松开手,把话说明白:“亚瑟……Jemal和我之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他离开是因为不想见到我。你要怪就怪我。” 春平当然不会怪到景明身上,他一拍脑袋,不分青红皂白叫好:“师姐,你当年不会是看不惯他这副趾高气昂的态度,狠狠揍过他吧!要我说,有些人就是欠揍,师姐你一点错没有。” 洪景明无奈摇头,她那时候可舍不得揍亚瑟,亚瑟当年也不是现在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见到亚瑟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这次的直播泡汤了,只是可惜这些日子春平在其中的辛苦付出。 为了平息春平的怒火,也看在二人出色的舞狮表演上,张哥额外给了一笔报酬作为补偿。 洪景明摸了摸红包的厚度,不多不少,刚好够她和春平出去吃一顿丰盛的晚餐,也算没白来一趟。 时隔半年,师姐弟二人第一次下馆子。 平日武馆需要修缮和维护,近些年报课的人愈来愈少,逐渐入不敷出,为了长远打算,师姐弟的日子难免拮据了些。 洪景明让春平敞开了点菜,等春平点完菜单交到她手里,也只点了一两样价格低廉的菜式。 “你喜欢的烤乳猪,为什么不点?”景明垂眸,说着自责不已,克制地小声吸气。 春平从小就傻,小时候练武练到骨折也不会喊疼,若不是洪父发现及时送医,只怕再也不能练拳。 这三年春平跟着她吃了多少苦头,他不言语,她竟也未发觉。 春平挠头傻笑:“又不是饮喜酒,吃乳猪未免太奢侈了。” 洪景明不顾春平阻拦,点了一桌诸如烤乳猪、东星斑的硬菜,够得上南城喜宴的菜式规格,作为为春平送行的散伙饭。 等上菜的间隙,景明给春平倒了一杯酒:“春平,这两年辛苦你了。武馆想要重回老豆在时的风光,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不可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过两天你仍旧回港城去。” 春平不敢置信,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晃出来的酒液湿了他一手:“师姐,你要赶我走!” “我并非是赶你走。洪氏武馆永远是你的家,你日后在外打拼累了,随手可以回来。” 洪景明耐心同他解释,春平却是半句也听不进去,闷头闷脸往门外冲去。 她没有去追,她坚信自己是为了春平好,他的来时路那般艰辛,未来应该高飞,而不是被武馆绊住脚。 不像她,她可以守着洪氏武馆一辈子,像洪父一样奉献一生。 她并非在自我感动,她已经为武馆舍弃了她珍爱的那颗绿宝石。 等菜差不多上齐了,洪景明打通了春平的电话,假装之前的争吵未曾发生过:“再不回来,菜就凉了。我一个人吃不完,到时候只有浪费了。” “就来就来。师姐,再叫一打水啤,有贵客到。”电话那头的春平激动答话。 不等景明追问,通话已经结束,她没好气地摇摇头,觉得春平做事不妥当。 没等太多,听到门外传来春平兴奋的说话声,洪景明拿起冰桶里的啤酒,徒手拧开常人要借助开瓶器才能打开的瓶盖。 春平一进门就邀功道:“师姐,你看谁来了,Jemal决定帮我们,这下不用赶我走了吧。” 亚瑟跟在春平身后,他是私人行程,未像白日里做了造型,亚麻色的头发略微长了,浅浅盖住那双闪动着奇异色彩的绿薄荷糖浆眼眸。 此时他倚在门口,白衬衫领口随性地半敞着,视线在景明身上毫无顾忌地来回扫视,显出玩世不恭的姿态。 他又再次出现了,那颗被她丢掉的绿宝石。 第3章 第 3 章 直到听到春平一身惊叫,她后知后觉啤酒气泡喷了她一手臂。 亚瑟单手插兜,慢条斯理入座:“我今天才知道,你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功夫大师。以前在纽约,不知道谁拧不开瓶盖,原来都是装的。” “就算我是装的,你不也很享受吗?”景明陈述事实。 亚瑟恼怒不已,却也无从反驳。 她见亚瑟答不上话,将酒瓶交给春平,走去洗手台清理手上的酒渍。 春平再缺根筋,也发觉二人有事瞒着他:“你们别用洋文叽里咕噜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们说的是在纽约的旧事,你没经历过,说了你也无法参与进来。”身后传来字正腔圆的中文,除了轻重有些许混淆,其标准程度甚至超过了很多中国人。 洪景明呆立在洗手台前,透过镜子和餐桌上的亚瑟对望,他的眼中尽是快意。 他听到了,听到她用中文和春平描述他们的关系,听到她把绿宝石贬低成路边的一颗普通小石子。 她慌忙低下头专注洗手,细致到指甲缝,尽力缓慢,直到手臂搓得通红,再也没有借口逃避现实,才擦干手,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入座。 席间春平向亚瑟大谈洪氏武馆的历史传承,又找出洪景明曾赢得的赛事奖项的照片,如数家珍讲起练拳的旧事。 亚瑟看得认真,视线落在手机上捧着奖杯的青葱少女身上:“目前中国行领域的视频虽然量多,却是粗制滥造,多是泛泛游览,并没有深挖细挖。而你们的洪拳代表了中国文化最深沉的部分,我一直想做深度挖掘中国非遗文化的直播,抢占精品赛道。” 春平虽不清楚具体直播的步骤,还是一股脑儿点头:“你想怎么做,我们都配合。对吧,师姐?……师姐?” 洪景明慢了半拍应声抬头:“……嗯。” 亚瑟不经意间随口一问:“师姐和师弟,你们两位感情很好?” 春平拍拍胸脯:“那当然,我从小跟在师姐屁股后面学拳,读书的时候,我和师姐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们都叫我没羽箭,尊称我师姐一声洪二娘。” 洪景明无奈叹气,她道是春平心态稳定,却没想到他是被隐形霸凌而不自知。 没羽箭张青和孙二娘是水浒传中的人物,那群男学生人前这么称呼他们,人后则编排她是爱打拳的暴力狂,没人要的男人婆,喜欢鬼叫狼嚎的母夜叉。 在现在的洪景明看来,那不过是一群无能自卑的乌合之众强撑出来的虚张声势。 可对小景明来说,这些伤人的流言却足够致命。很长一段时间,她难以与洪拳和解。 洪父只会重复地说着大道理:“该伤心的不是珍珠,而是错把珍珠当鱼目的人。景明,你终有一天会遇到视你如珍宝的人。” 可她不想再当无人懂得的珍珠了。 因此,她不顾洪父阻拦,一意孤行远赴异国他乡,在一个无人知道她是洪拳武馆家的女儿的地方重新开始。 亚瑟露出兴味:“洪二娘?这其中有我不知道的中国典故?” “够了!”洪景明放下筷子,她不想再继续这场荒唐的饭局,她抬眼直直望向亚瑟,“Jemal是我在纽约的前男友。” 亚瑟挑眉,他看懂了对方宣战的信号,他往后靠向椅背,双手交握在膝上,整个人紧绷如一张满弓,意味不明地笑:“只是前男友?容我提醒这位功夫大师,你并未和我提过分手。” 春平愣了几秒,惊讶地往嘴里狠狠塞了块烤乳猪肉片压惊,才将椅子挪向洪景明身边,表明自己的立场。 洪景明梗着脖子争辩:“成年人一周内不回消息,就代表着一段关系的结束,何况是三年?学生时代的爱情并不牢靠,跨国恋更是如此,与其因为现实问题将感情搅得一地鸡毛,还不如早点分开各自欢喜。” 亚瑟气得不轻,忘记了中英转换,下意识说出母语:”洪师傅不仅是功夫大师,还是借口专家。在你眼中,我的爱情就这么脆弱廉价?” “亚瑟,我不在乎你幼稚的爱情游戏,我只想告诉你,这次的直播免谈。洪氏武馆是我生命的全部,不能成为你报复我的牺牲品。”洪景明也不想将私人感情暴露在人前,也随他转换语言,冷静地表明自己的底线。 “三年前扔下我不辞而别,现在你和我说这些?洪景明,你有良知吗?”亚瑟忍无可忍,那双倔强的绿眸泛起水意,“洪氏武馆是你洪景明的全部,那我呢?” 洪景明脑中理智的弦在触及对方受伤的眼神时终于断裂,她轻声叹气:“亚瑟,我是真心希望你好。来之前我不知道你是Jemal,你以前很讨厌游戏,现在却做了这一行。这不正说明时间会改变一切,我们早就不是当初的我们了。” 亚瑟冷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准备结婚了。你离开后,我过得很好,手一招,想和我约会的女孩就从纽约排到了加拿大。我没你想得那么缺爱,你不用担心我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幼稚的报复。”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洪景明压制住心底的惊疑。 “八天后。”回答得从容不迫,显然不是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言。 她心乱如麻,喉间苦涩:“恭喜你。” 亚瑟仍在喋喋不休,语气中尽是幸福的抱怨:“不过她对我不好,不在乎我的感受,有时候我真觉得跟她结婚不是明智的决定。” 洪景明再说不出话来。 * 然而到了第二日,洪景明已将这一切抛之脑后,全身充满了干劲,照例雷打不动起床晨练。 她戴上降噪耳机隔绝外界干扰,不慌不忙转颈下腰活动热身,务必将每一条筋拉伸舒展。 亚瑟举着手机跟着春平进门刚好见到这一幕,他拦下准备打断洪景明的春平,将镜头对准了院中的女人。 他此次是自己单人直播,采用的是简易的前置后置双机位拍摄方式,正好方便他和洪景明同时出镜。 亚瑟玩心大起,利用远近视觉差,伸出手指戳了戳镜头中的洪景明以示报复。 见她没有发觉,他如同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或隔空摸摸她的头,或以掌拖着她的脚,只觉乐趣无穷。 此时正值A国时间晚上七点,正是流量高峰阶段,直播间的弹幕激增。 [差点以为进错直播间了,这还是我关注的厌世脸博主吗?] [同楼上,关注主播三年的老粉,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不值钱。] [???主播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洪景明未察觉身后发生的一切,她已全身心投入其中,等热身完毕,照例打了一套五形拳。 五形拳顾名思义其拳法效仿龙、蛇、虎、豹、鹤的形态与特点,施展此拳法的同时,必须气沉丹田,模仿龙、蛇、虎、豹、鹤的声音,以达到以声催劲的目的。 在老港武打片中,武打演员经常会配合武打动作发出呼喝声,并非是为冗长的武打镜头增添趣味,而是其发声本身便是拳法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直播间的关注视角逐渐被院中打拳的女人吸引,她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T黑裤,施展拳法时却如同老港电影中的功夫巨星,手掌或成龙爪状出拳迅猛,或若游蛇轻柔灵敏,或成虎爪稳健威猛,或为豹爪敏捷迅速,或似仙鹤凌空展翅,五种象形拳切换自如,变幻莫测。 她每出一拳,便随着发出一声暴喝,瘦小的身体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等打完一套拳法,洪景明身上虽出了一层细汗,却觉得心境澄明。 她摘掉耳机,正欲寻毛巾擦汗,左后方一人递来毛巾,她忙接过盖在脸上:“春平,谢了。” “呵。”那人回以冷笑。 洪景明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时隔多年,曾经青春期遭受非议时的恐惧不安又一次困住了她。 她忍不住猜想在看过她练拳后,他会如何看她?他也会和那些人一样因自尊心受挫对她生出敌意吗? 亚瑟还在阴阳怪气:“直播间的假粉都在夸你是功夫明星,谢错人的洪师傅和直播间的各位打个招呼吧。” 洪景明望着亚瑟出神,她料想不到他的反应竟这般平淡。 见她无动于衷,亚瑟关了麦,以手挡住口型小声提醒她:“我在为今晚的正式直播预热,你确定要无视我,让别人看出我们貌合神离?” 洪景明整理好情绪,配合地朝镜头微笑,被各种眼花缭乱的礼物填满的直播界面看得她一脸茫然。 她只能盯着飞快刷新的弹幕,尽力回答网友的问题。 [没有任何基础的普通人可以学主播的功夫吗?] 洪景明正要回答,却在一众和谐的弹幕中,注意到了几条醒目的中文弹幕。 [这女的从泰国变性回来的吧。(叼烟)] [外国兄弟们听哥解释,不是所有中国妞都这样凶残,别被吓跑了。(笑哭)] [卿本佳人,奈何打拳。] “不论男女老少,每天坚持练洪拳都能够达到强身健体的作用。”洪景明尽力忽略“调侃”她的弹幕,但情绪还是不说控制低落下去。 她让开位置给亚瑟:“要不你来播吧。” 亚瑟见她神色有异,凑近一条条翻看弹幕,终于找到那几条恶臭弹幕,他冷冷地念出这几人的ID:“这年头阿猫阿狗也能上网发言了,是自己识趣离开,还是等我清理门户。” 被点到的人大多灰溜溜地退出了直播间,有一人却赖着不走,狂刷礼物:[多大点事儿,我就随口一说,咱们交个朋友,别为个女的伤了兄弟情义哈] 亚瑟视而不见,动动指头,将此人踢出了直播间。 “洪师傅是我邀请的客人,我的直播间不欢迎任何不尊重她的人。”说完这句话,亚瑟直接在流量峰值点下播。 洪景明顿感不好意思:“你不用为我做这些,这种话我已经听习惯了。” “洪景明,”亚瑟念到这三个字时,语调格外温柔,他并不看她,视线仍旧盯着前方,“我不轻易爱人。” 洪景明一愣,不明所以抬头。 “如你所见,我的眼光很挑剔,我爱着的人,一定有着比金子更闪耀高贵的灵魂。也许你会觉得我说这句话很自大,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洪景明心跳如雷,她清楚听到亚瑟说的是“爱着”。 然而她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亚瑟一个美国人,词不达意,很容易混淆“爱过”与“爱着”的区别,她可别会错了意,闹了笑话。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的喜欢?”洪景明故作生气,心中却倍感慰藉。 老豆是对的,她真的等到过视她如珍宝的人。 关于洪拳的相关内容参考于《洪拳(广州市白云区非物质文化遗产通识教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