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但被迫退隐》 第1章 天下第一 雨在细密的下着,或轻或重的打在山崖边刚结出花苞的树上。叶片被一下一下的打着垂落又扬起,雨粒则顺着叶脉汇聚成一滴,砸入地里。 风雨声动,这山谷里便再没有其它声音,只是在被雨滴打得作响的木屋里,有着一位轻盈酣睡的青年。 他眉眼精致漂亮,肤色透白,白衣似雪,尘暇不染,银发如纱般四乱披散,如同脱离凡俗谪仙在此处沉寂。 睡着的仙子此时轻闭的眉睫微动,长长的眼睫随之发出细微颤动,似才转醒。如画的眉眼中,明媚双目悄然张开,只是里面还留存了些懵懂困意。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着攒些颜色,眼下还蓄着些懵懂初醒而产生的水光,黑亮的眼珠则带着些茫然困顿转动着向四周望着,又猛地呆滞几瞬。 贺远忱一睁开眼,入眼早已经不是整日见到厌倦困顿的白,就连呼吸里也夹杂着小屋的陈旧和不知哪个缝隙里飘进来的清新雨味。 混沌的脑袋逐渐变得清醒。 他坐起了身,却能感觉到身体里长久而透入骨里的寒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充沛的力量,是一种不知名的温暖在全身涌动。 而揉杂的记忆却没有给到他,反而多的是如同断片一样的空白,所以自己对这个新的身体的任何,一无所知。 但是不知道莫名为何,天下第一这个想法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天下第一。 瞬间,他精神了起来,直接坐直了身子,一改方才那般散漫闲懒。 他无师自通的感受着身体里流转的暖热内力,还有一帧帧一幕幕无比清晰的功法招式。 “天下第一”他唇齿间轻轻呢喃着吐出这个名号。 这几个字一直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他觉得自己光是轻念这几个字,全身就兴奋的不受控制的发着抖,像是对这个名号无比的追求和痴迷,几近痴狂。 哪怕已经是了,但是执念像是将它缠绕裹紧,似要将他压挤到窒息。 他将心里那阵莫名急促而热烈的悸动强硬的压下去,起码让自己的脑子现在空出点缝隙去思考。 他能来到这里占据这副身体,说明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但是天下第一不是已经强大到无人能敌吗,那为何会沦为独自一人在这悄悄死亡的结局。 他身上毫无外伤,也没有任何的不适,那又为什么…… 可是由着他一旦深入思考,一种不知名的悲怆与绝望感又向着他铺面压过来,无形却有千钧重,压得他喘不过气,连嘴里都泛起了丝丝味苦。 山谷里一声孤傲又凄然的叫声,应是高飞于险隘却被风雨打得艰难的鹰。让他骤然从情绪之中牵扯出来。 他不受控制的快喘着气,想要从方才那窒息如溺水般的状态里脱困。 算了,他看出来这具身体在本能的保护与回避,有什么事情都已经进入应激。他便也只能先坦然接受不再去深入探究。 调整了呼吸,心情也慢慢调整过来,他马上就把刚才的情绪抛在了脑后。虽然充满了不真实感,但是身体里的充沛内力和脑子里装满的功法招式都做不了假。 他现在能触摸到的,能看到闻到的,也做不了假。 所以说,他现在确确实实穿成了天下第一。 他就是天下第一。 想明白这个之后,贺远忱环视了一圈这个木屋。 看着不是很新,上面或多或少有着痕迹,不过却感觉看起来很久没有生活气了,所以这副身体来这里也没多久,而且,也绝不是打算来这里久住的。 屋中该有的桌椅杯碗,衣物被褥,都是有的。但是他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活人气。 因为他一个人在这个清冷而陈旧的小屋,如同上一世的冷清孤寂,让他一直想要逃离。 虽然他也不知道原主为什么会要在这种地方,但好在自己已经脱离了那具整日躺在病床上冰冷如死尸般的身体,到了这个新的地方,总要去闻闻花香,见见日落。 更重要的是,自己都穿成江湖第一这么重要的角色了,当然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以往没有见过的海阔天高,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他决定了,今天就出山,他要给江湖带来点天下第一的震撼! 贺远忱起了身,打算随便收拾点东西就出发。 但是...他又环视了一圈这个略显简朴,甚至看起来称得上空荡的屋子,好像也不需要他收拾什么。 他搜刮了一圈,也找不到什么有用能够陪着他征战武林的好东西。甚至翻找前后,基本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要说是天下第一,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空巢老人。 银白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他的眼前,贺远忱挑起指尖勾住了一缕在手中圈绕,发丝柔顺的缠在他细长的指上,赏心悦目。 可是偏偏是银白色,虽然也不知道是练了什么功法变成了这样,但是怎么看都更让他像一个隐世老者。 没关系,这些对于天下第一来说都不算什么。 他勉强的安慰着自己不要太在意。再怎么说那些也都是身外的俗物,自己都是天下第一了,就不纠结这些了... ……呜呜 不过还好,他拿起了刚刚找到的银剑在手中细细端详。这算作他唯一傍身的东西了。 剑柄被抓握过无数次,上面或多或少的有着细小的磨损,精雕的花纹都变得光滑了很多,剑刃锋利,削铁如泥,剑身一转,便闪着寒寒的光如同突然跳脱的火,看起来主人养护的很好,原本的制作就汇聚了无数的心血。 他握住了剑柄自然的挽起一个剑花,将剑稳稳的放在手里。剑上所雕刻的每一处痕纹,产生的每一个细小损伤,他似乎都了然于胸,悉数摸了个仔细。 这是自己最熟悉的也是唯一的东西了。 剑自然又熟悉的被他握在手里,如有共鸣。 虽然自己还是想不起它叫什么。 贺远忱哪怕再熟悉这把剑,但是自己也从未尝试过挥舞着剑的滋味。手比脑子快,他才刚试着挥动这把剑,手腕微一动,便直直的朝着一边的木桌上砍去。 “铛——” 一声剑鸣,伴随着木头嘎吱的声音。二者声音混杂在一起,带着些难言的怪异,却又透着些隐秘的怆然。 他的手心传来了微微的震感,是从微微震颤的剑身一路传来,又被他很好的稳住。 还好他只是挥着玩玩,都没太用力,这才让桌子不至于直接报废,不过这个桌子毕竟也上了些年岁,受到这么一击虽然承受了下来,还是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新剑痕。 为数不多的家具仅这么一下便沦为战损版,贺远忱突然就有些心疼。 不过也只是心疼一顺就马上好了,他也懒得管那么多了,毕竟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些岌岌可危的高龄家具他是用不上了,当然是留给下一个人。 他对于第一次用剑的感受还是很满意的。 他满意的拿起了那把剑,又满意的出了门。 恰好小雨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树叶之上还残留的水滴不时被风吹得落下几许。空气是雨后的清新,伴着些草泥似有若无的气味。 一阵风吹过,吹着他绣着精致挑花的衣摆扬起一个小角,又拂卷过他银白的发丝,在耳旁轻微的蹭着,弥漫出细细的痒意,让他将头发悉数拢到肩后。 连天气都这么给面子,让他更加坚信了他现在出发去闯荡江湖必定会大有一番作为。 他美美的想着,墨黑的眼染上了很多亮光,与他清冷谪仙般的外表格格不入,可偏偏又融合的很好,反而多了几分活人气。 贺远忱又转身看了眼那座小屋,虽然自己也没有在这里呆多久,不过这是他过来时的第一个地方,就像是新手村的出生点,再怎么说也是有些情怀在。 他带着情怀看向这间木屋,再见了,等我功成名就,我肯定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再给你好好装修一翻,布满家具,肯定让你一改现在的简陋,成为这山谷里最好的木屋! 果然,人一旦高兴的不分东西,连屋子都能给画大饼。 告别完屋子,他握紧手中的剑出发了。 …… 一路上微风拂过,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往下照射,让人有种清新的舒服感。 也好在停了雨,他才能抬头眯着眼睛去观察着太阳,寻找方位。 一时间山谷中的生灵也出来了,或是穿过草木发出的悉索声响,或是几声悦耳鸟叫在高处传来又飞远。 好像都昭示着他马上就能走出去的好心情。 他步伐轻快,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剑,新奇的感觉让他看到路上半米高的杂草都要挥着剑来砍砍。 他虽然从未走过这条路,连原本的自己也从未去到过野外山谷,但他的向来过目不忘,只要凭借着太阳方位和光影位置,想要走出这个小小山谷当然是… 当然是行不通。 他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座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木屋。 山谷里也会有鬼打墙吗? [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天下第一 第2章 机缘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正经起来,一收刚才的随意与闲散,将不久前还在欢欣喜悦挥舞着的剑插入了剑鞘之中。 他左右观察着,试探般的推开了门,熟悉的家具和摆设和自己离开之前别无二致,就连自己不久之前在桌腿之上留下的新剑痕都在同样的位置明晃晃的向他展示着。 他开始怀疑难不成原主是个路痴,所以让过目不忘方向感极佳的自己也受影响走错了路? 不可能,他又摇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自己可是认真分析辨别了方位的,怎么可能出错。 他再怎么想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出了门,然后一脸认真的盯着小屋,打着商量的语气说道 “我虽然跟你说了再见,但是可不是出去走一圈又马上回来的这种再见,所以你暂时先不要和我见面了” 回复他的只有风吹木门发出的嘎吱声。 他又出发了。 这次可比之前都看得仔细,连路过的一草一木都要将它们的位置特征都记个清楚。 好在第一次走过的路上随意砍杀的杂草给他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他感觉自己已经走了挺长一段路了,而各个标记之间也没有重复的。所以这回总不会错了吧... 才怪。 他看着眼前的木屋。一瞬间,他心情复杂到甚至有些惊恐。他认命般走到了小屋前,认命的打开了木屋的门,认命的看着那没有丝毫变化的摆设,还有可能不算那么新鲜的剑痕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转来转去再一次遇见同样的事物的惊恐倒是淡了许多,反而有了些被耍了的感觉。 他抬头望了望天,看着略微刺眼的阳光。不会是你小子出问题了吧... 老天,这还是地球吗。 却又在瞬间,他突然一动,他开始狂奔起来。 连用几个轻功快速疾驰。 已经管不了太多了,先跑就是。 眼前的场景在周围飞速向后略过,他也顾不上什么路线和方位了,有路就走,头莽着就是一路往前跑。 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跑得够远了,应该再怎么也会离开那个木屋一大段距离时。 抬头一看... 他带着还微微喘着尚未匀的气,闭上了眼。 这个原模原样的建筑和环境,他是真的不想再看一眼。 他握紧了拳向着前面的空气回屋了几下权当泄愤“我说了我要出去闯闯!闯闯你懂吗!不是搁这山林里散步!!” 他也不敢真的动这间木屋,毕竟自己很有可能,不,是绝对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好窝囊。 穿越没记忆没金手指没系统也就算了,还被迫被控制在这一小块地方,怎么,当了天下第一就要直接退隐了吗。 ……等等,退隐? 突然想到的词让他在脑海里精准的捕捉。 既然他反复寻找出路,但是都兜兜转转的回到了原地,说明是这个世界的意志正在阻止他出去,或者说在阻止他现在就出去。 而他既然能够穿过来,那这些情况的发生就是合理的,世界意志也是合理存在的。 那么凭借他以往累积的经验来看,开局就送天下第一,那说明自己之后走得剧情绝对是不简单。 那应该走得是什么路线呢。 高手、归隐…… 出山! 他瞬间想到了匹配的词。 所以说自己绝对就是那种练成天下第一却又突然退隐的高手,等到天下陷于危难时刻,乱像频出,人心涣散,可是世间各大门派高手竟无一人能够摆平。 而这时候一定有人会想起年少成名却又贸然隐居的他,也就是他这个低调的天下第一。 而他就只要轻松的等着别人来请他出山,再当着全江湖各大门派的面,随意挥挥手就将他们不能摆平的事情通通给摆平。 这听起来好像要比出去游历江湖行侠仗义还要好玩。 早说嘛,害他来来回回跑这么久耍他玩,也真是的。 不过想到给他安排了这么重要的戏份,算了,就当他暂时原谅这个世界。 想明白了,刚刚在这一块乱跑了三圈的不爽瞬间,其实也就微不足道直接烟消云散了。 他轻快的走入了屋中,一如之前出发打算离开时那般愉悦,就连先前觉得简陋破旧的小屋,如今也顺眼了许多。 那不走了,睡觉。 半夜,贺远忱却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他突然想起来,剧情要什么时候来,也没跟他说啊。 他就这样在这间木屋中度过了第一夜。 第二天醒来,他坐在床上,又开始陷入思考。 因为他现在根本就不知晓剧情的节点应该是什么时候来,更别说如今在这里与世隔绝,里面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动静也丝毫听不到一个响。 贺远忱又开始痛恨这个开局就完全失忆,系统金手指样样没有的世界。 没有任何系统提示的天糊开局,就跟他脱光衣服在大街上狂奔一样**。 不过一般一穿过来就会有剧情触发的,那他的出场应该也快了,不然真把他关在这里面十年八年,江湖上更新换代,谁还会记得他这个天下第一。 让他穿来当天下第一,肯定不是让他来体验归隐生活的。毕竟这种天地万物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生活,在他之前的日子就早已经过的厌倦。 但感觉单纯的等着别人找上门来,好像也不够,毕竟机缘可都是自己把握住的。 说干就干,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四散的银丝规矩拢起披散在身后,白衣如雪,上面绣着高雅的挑花,针脚细密又精致,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散发着熠熠的光。 腰旁别着的剑安然束进剑鞘,少了些危险的锋芒,却又处处透出隐忍的尖锐。 怎么看都有着天下第一的格调。 他稳稳地一步踏出门,这种时候,就是要端着,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他可要别人好好看看天下第一的气场。 他就这样端起来,打算整天跑出去转悠几圈,说不定就能触发到什么新人物剧情。 反正逛也是瞎乱逛着,因为因为无论走得有多远,再怎么乱走,也总能被安排到走回到他的小屋门前。 不过他试着走了几天,除了能够验证出来无论怎么乱走,真的总会让他走回家这个效果以外,他好像真的一无所获。 倒是他还发现了一颗挺好吃的树,上面的果子正好是成熟的时候,只要用着轻功到侧枝上,清甜多汁的果实便触手可及。 但他从来没尝试过轻功,只能凭着记忆里的技巧和身体的熟悉度进行尝试。所以当他第一次利用轻功上树时,骤然带起的新奇感觉,哪怕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一下惊得头皮发麻,一下子乱了心绪,左脚踩右脚差点起飞失败。 当他不算顺利但是稳健的上了侧枝,又找准位置坐下,随意伸手摘下了一旁鲜艳饱满的果实,擦了擦便往嘴里塞时,正值黄昏。 沁甜的果子里,果皮带着微微的酸,汁水悉数在嘴里绽开,橘黄的圆日落下山头,明明看得缓慢,却又转眼只剩了一个小尖。 云如被火烧了一般,铺遍了山谷上空的天,随着日头落下,光影又不断的变幻着。 他就在树上一直坐到天的昏暗交杂。 虽然在这里他还是一个人,可是以前那种无尽的空虚与孤寂却没有再找上他将他覆盖淹没。 他突然就有点喜欢这里了。 太阳东升又西落,如今阳光正斜斜的照在屋顶上,山谷里的鸟叫声已经转了一个周期,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今天已是第三天。 都三天了,可是还是没能听得一个响,连个人行动的踪迹都没有,贺远忱叹了口气,不会自己真要成了被遗忘的隐居老头了吧。 不行,他今天一定要有点收获,没有的话… 没有的话他就要再去那边的树上整点果子尝尝。 他出了门,还在慢悠悠的走着,天空少了点往日的澄澈,逐渐带上了些压低的阴沉,空气里已经有了微湿的草木气,过段时间应该会要下雨了。 今天看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他本来也就没有抱什么希望,所以自然而然的转了个方向。那自己还是赶紧去摘些果子好些。 转向时恰好余光向远处一撇,却又正好远远的便隐隐约约的瞧见那边空旷地上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停住动作,认真的看去。 没有看错的话,真的有个东西。 看起来还是一团人。 什么?人?! 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这一定是开始触发剧情了,所以现在只要有人的踪迹,他马上就变得兴奋起来,黑色的眸子里都闪着清亮的光。 所以他的机缘终于来了!!! 第3章 主角 这不仅是他的机缘,还是他来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所以他现在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这他还管什么长在犄角旮旯的果子,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压根就没有眼前之人重要。 所以甚至都想直接飞奔过去迎接对方。毕竟这可是他盼了三天才好不容易盼来的人,肯定要好好欢迎才配得上他这么久的期待。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喜欢倒头就睡。 但是没关系嘛,只有人没死,那一切都好说。 他本来带着些迫不及待想要快速向着那个人走近,但是马上又想到,他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的过度急切,毕竟是别人来请他出山,他要是上赶着就显得廉价了。 所以他马上放慢了速度,要将那种不经意又惊讶的分寸掌握的刚刚好,这才能体现属于他这个天下第一从容淡定。 但是等贺远忱走近,看清楚那团倒在地上的人是一个什么状况时,他一下跳出半丈远来。 他刚刚走近时还在疑惑为何这个人的气息以他的能力都只能感觉的很微弱。 如今他只是粗略的看一眼,便是一团血肉混合物在这里躺着。 浑身的血肉模糊混杂着,粘黏在破烂不堪的衣服上,衣服被石头或是尖锐的树枝划开了不大不小的口子 ,让贺远忱能清晰的见到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鲜粉色裸露的肉,里面的伤口新旧不一,但斑驳交错着看不到一块好好皮。 伤口处的血像是流不完一般,根本就等不及结起血痂,便又被新流出的血盖上。 人明明穿着件黑衣,却被血渗透着转为比黑还要更加深的色彩。可是血却像是止不住一般还在不断的向外流着,直到周边出现可怕的红。 他想到自己刚刚走那么慢过来,也不知道人家流了多少血。 早知道就不端着了。 贺远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看着惨烈甚至于可怖,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又悄然从心底里冒出来。虽然在这个世界里这是随处可见的状况,可是他还是没适应这个世界的各种设定,显得陌生而虚幻。 他缓慢又呆滞的仰头看了眼面前万丈高的山崖,陡峭又高峻,夸张的直冲云霄,要他将头仰酸了都瞧不见顶。 他觉得这是如果自己能够连续不断的使用轻功,哪怕来个百来下都上不去的高度。所以他在一开始都没考虑过这个出走选项。 所以人就是从那个顶上掉下来的吗。他一时间又开始怀疑,人居然从这种高度摔下来也只能摔成这种程度,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他接着小心翼翼又好奇的凑近看了一眼对方的脸。 只是一眼,他又马上跳开半丈远。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明明已经摔得身上满是密密麻麻全是伤口和血肉,都已经惨烈到让人不忍直视的程度了。 过于疼痛让不禁缩成小小一团,显得孤苦伶仃,痛到麻木晕去,连任何人的靠近都没有知觉。 偏生人家的一张脸还留存的好好的。除了只被划过一道细小的口子,还在渗着些许血珠以外,整张脸都是完好的没再受到任何的毁坏。 而这张脸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心疼,双眼如今痛苦的紧闭,黑长眼睫不安的乱颤着,又被凌乱的发丝挡住些许。 嘴唇因为失血格外的惨白,可若是艳红色,便是一种特殊的瑰丽与好看。可是哪怕如今身体已经惨烈成让人不忍直视的状况,这张脸却仍旧完好,就连脸上那道细长的小口,都为人添加了楚楚可怜的意味。 好了,主角。 他马上就定下结论。 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尚存一丝微弱气息,哪怕全身都是伤那张好看的脸上也几乎没有伤口,这是老天给他送主角来了。 他这才顿悟,原来自己走的根本不是天下第一隐退又出山的戏份,而是扮演着给坠落山崖的主角送经验的老爷爷。 对方确实是奔着他来的,奔着他的天下第一。 可是自己都还没当热乎呢,就来了一个跟他抢的,这种情况恐怕还要捡人回去救治,之后再给他传授功法,让他成长着超过自己成为新的天下第一。 绝对不行,贺远忱坚定的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甩到脑后。 突然要被安排着从天下第一沦为一个工具人的这种心情落差极大,所以哪怕对方如今情况惨烈,摔下来气若游丝,那原本的那份可怜之心也立马少了一半。 如果自己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主角能更加配得上主角的位置的话,他他觉得自己才更应该被可怜。 不过……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后马上收回视线。 其实他还是有一丝好奇这个人如今的状况,因为对方的严重程度可不像是只有这些外伤那么简单。 主要是,他想找个人试试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也就是所谓的内力。 贺远忱尝试着调动自己体内的一丝内力往那团人身体里探去,不过是第一次尝试,他多少还是有些生涩和莽撞。 贸然动用内力探查别人身体的情况,其实是一种很冒昧的事情。但是对方没有丝毫的反抗就接纳了他的试探。 应当是已经痛到失去了意识和抵抗。 只是稍稍一试探,贺远忱就感觉到这个少年的身体里有着大问题,探入的内力早就在他的体内停滞不前,看来少年的经脉早已经不完整,似乎已经悉数断裂。 而少年体内的内力虚无缥缈难以捕捉,进一步不可遏制的流失着,早已经所剩无几。 他感受不到少年身体里哪里有着一丝温暖的流动,遍布的只有冰冷如凝滞。 哪怕他仍旧不能完全了解这个世界的很多设定,但是看这个情况,哪怕自己出手相救,这个人也必死无疑。 他对待这样的身体也束手无策,记忆力满满的功法招式,却找不出一丝应对方法,如果直接将人带回去,唯一的区别好像就是是死自己家里还是死外边。 而且,他又看了眼那模糊的血肉,便又赶紧移开了视线。 而且就这个伤势,好怕对方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 他悄悄挪了挪脚步,再往远站了些。 然后,抬腿就跑。 虽然他知道人不可能这种情况了还站起来追上他,但他还是想着能赶紧跑就赶紧跑。 对不起了,也没规矩说遇到将死之人一定要捡,对于随意捡人这件事,他觉得还是太不谨慎了,所以他还是先跑了。 一阵风拂过,这个地方又马上恢复了原状,就跟少年刚刚摔下来时没什么两样,像是没有人来过一般。 天逐渐变得阴沉,刮起了不大不小的风,看起来雨水将近,贺远忱干脆跑远了之后直接回了小屋。 果子能够天天有,但是淋湿了却是真的不舒服。 他看了眼快要降雨的天,突然又想起了刚刚那个躺在那里血肉模糊的少年。他祈祷着实在不行大雨就给那小子冲到下一个山头吧,多冲几个总会有心软合眼缘的。 反正他的机缘不可能是我。 虽然自己见死不救是冷血恶劣了些,但是他对于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没有太大的归属感,对于生命也是漠视,包括他自己的。 想来雨应该会有些大,所以他又起了身想要将门窗关得紧一点。 想着也奇怪,他还以为山谷里面不会出现什么太过于激烈的天气来着,谁知道如今看着山雨欲来,连风都刮的猛烈。 但是今日也就草草逛了一会就回了屋,如今也时候尚早,但是他也没了什么活动,索性翻出了之前搜刮时找出的茶,虽然也不知年岁,但是还是能入口的。 他才刚将茶煮上,想着品茶听雨也是一件雅事又给他装到了。 却突然听到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 第4章 救人 贺远忱一开始以为风太大把什么吹坏了,但当他一开门,却又看到了倒在门口满身血迹的少年。 他一时间呆住了,明明自己看微探了一下是将死之兆,人家却又吊着一口气硬生生的跑到了他的门口。 情况好像比刚刚看见还要更糟。 他看着面前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撑到他面前的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他还真怕一下把人给扶死了。 少年的血流得更多了,将它门口染了一片血污,让贺远忱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 再看去却悄然对上了一双眼睛,浅棕色,原本应该盛满纯粹和干净,如今里面却满是求生的希望和可怜的不安,像是被抛弃过无数次只能自己团作一团取暖的小兽,正在寻求最后庇护的场所。 恰好外面一声惊雷将他从那双破碎的眼睛中抽离出来,雨措不及防的下大了。 贺远忱轻叹了一口气 ,有些不忍心再对上那充满了绝望,却又全然求助于他的视线,破碎又凋零,偏偏找上他来拼凑。 算了,他还是在一瞬间败给了那双眼睛。主角就主角,天下第一就天下第一吧,都这么惨了。 他认命的将门口的少年扶抱进屋,任凭少年的血污沾满了他干净的白衣。 等贺远忱将浑身是血的少年抬进了屋里,却又马上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压根就不知道如何动手救治。 所以现在把人丢出去还来得及吗…… 他叹了口气,在他自己的记忆和原身留给他的一片空白的大脑里,都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应付眼前这种状况。 嗯……只有怎么将人打成这个模样。 他将人安稳的放在了地上,虽然床是空着的,但是他想到如果床上沾了血污,到时候自己都得伴着血腥味入眠。那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刚放好着,眼睛不经意的往旁边一瞥,便瞧见了一本书正正好好的摆在了他不远处桌上的显眼位置,让他不注意到都难。 不过在他的印象中,他没有在桌上放过任何东西,而且这本书在他搜刮之时也根本没有出现过。 所以这本书是凭空出现的,而且是想要被他发现且重视的。 贺远忱甚至都不用看,就知道那本书绝对是个重要道具,而里面肯定写着如何去救治眼前这个黑衣少年。 如何出现的其实不重要,反正世界的逻辑都是围着主角来转的。这倒是又验证了自己捡了个重要人物回来的猜想。 身后的少年有些不安的哼着,可能是痛着了,也有可能是察觉到了此时陌生的环境与人。但也只能小声又委屈的哼着,微不足道的反抗。 贺远忱没有过多的理会,拿起了桌上那本书翻阅着,他看书看得快,只一会就找到了要点。 但是看着看着,他翻页的速度逐渐变缓起来,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起,开始细细探究里面的内容。 毕竟这种相当于起死回生的不常规救治,肯定要用上不常规的方法。 但是他没想到他第一次尝试治人,就要用上这么麻烦又复杂的方法。 其实说复杂不如说是带上了些可怕,那书里教他的方法,要先将人所有筋脉血脉全然打碎,待的全身不剩一片完好,在进行重塑。破而后立的打乱重组。 虽然看上去很残忍,但也真的不简单。 要不说主角运气好,他当时试探出来少年已经经脉寸断,这个少年独自承受了全身筋脉被打碎的过程,所以在这个时候也就可以少一步。 但是后面的内容却省不了,要一点点的去完成。 他先要在少年体内注入些许的内力,让自己的内力在对方体内游窜,将全身各处都洗个干净。 可是人能接受不属于自己的内力进入体内就已经比较不适了,更别说要放任其在自己的内各处流动,占据自己的整个身体。 这个过程必须得让内力强硬的侵入他的身体当中,还需得连绵不断的放入,人在此时必须保持着清醒,硬生生的抗下这漫长又难捱的过程。 相当于将极端的痛感延长化,而痛觉却不会丝毫分摊。 而后面还要将自己注入的内力抽离,如同抽丝剥骨一般,看着都觉得折磨。 …… 就不能把内力直接让人家吸收了吗,他直接自愿赠予,免得别人还以为他天下第一这么小气。 但是没办法,书上这么写他也只能照办。 连个治疗的过程都要磨练一下主角的毅力,他是痛到了,自己也没少累着。 现在就开始拿他当npc利用了是吗。 他有些不爽的磨了磨牙,产生了待会要下手重一点的冲动。 不过还是算了,他还是有点良心在的。 等他将治疗方法看完,脑袋里已经粗略的有了想法。转身面向着躺着的少年,应该尚有神智在,要不是要求要保持清醒,他大可直截了当将少年打晕,好缓解些许痛苦。 他虽然不是很能共情别人,但是光看着就觉得痛的文字他还是能共情的。 他将少年身上满是血污的黑衣脱下,露出了里面劲瘦而且状况惨烈的身体。 之前尚有衣服遮蔽,但也多多少少能看到伤口,他当时看着止不住的血就知道不会好到那里去,但是现在一下看到还是让不免讶异。 衣服脱下,才能更加直观的看到。或划或摔,有些伤口深可见骨,全身不见得一块好肉,大片大片的淤青,又被鲜红的伤口覆盖。可怖又惊悚。 体表是这样的状况,更难说筋脉寸断的身体里面。而他待会,却又要将破烂不堪的内里搅乱。 都这样了还没死,纯粹是因为主角金手指的存在了,不然换一个人经受这样的伤,他现在就不是研究那本应该怎么救治的书,而是该跑去西边的树下开始挖个坑,给他一个最后的归宿。 也不是,他都不需要挖坑,这种死定了的他都不带捡的,自生自灭就好了。 外伤他暂时也没办法处理,只能先放任不管,毕竟真正要解决的伤是里面的。 他将脱下的衣服丢到了一边,上面的血迹或多或少都已经干涸,只留下暗沉一片,隐没在深沉的黑里。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他凑近主角耳边轻轻说着,他也不会宽慰人,而这样子救人也是他的第一次尝试,也只有先稍微宽慰会好让少年好受些,毕竟待会可不像是有点痛的样子。 不过少年这种情况看上去已经痛到失去了感官,应该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但却在他凑近说话时,紧绷的整个人莫名的放松了下来。 他却在此时直接重重一击,一掌强硬又不容抗拒的打在了对方毫无防备的身体上,让本就脆弱不堪的人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这下才感觉他是真的要死了,痛到连反抗的力气都不复存在,陷入了一个昏迷又清醒的状态。 跟用刑一般的治疗,贺远忱这辈子,啊不,应该算是两辈子,都还是第一次体验。 虽然他应该是上刑。 温热的手掌触及了那具破碎的身体,失血而造成的不正常体温,让少年被手心的温度碰上时,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不适应又害怕的想要避开。 直到那里有着充沛又温暖的内力逐渐传出来进入他身体里时,他才慢慢开始适应,他没有任何的反抗,反而是渴望,汲取,身体控制不住的去贴合靠近,好像这样,就能得到更多。 可是这样温和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化作了痛苦,贺远忱看着少年开始逐渐控制不住发抖的身体,那是身体在应激保护的信号。 但是这样痛苦也得不到丝毫的缓解,对方只能一味的接受着自己的内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少年的脸色已经苍白的不像话,似乎还想抓紧着什么,好能平摊这痛苦。 但其实他没有了自己想象中的力气,反而痛苦的堆积让他身体紧绷着,伤口处血液流出来更多,沾得贺远忱的白衣又是血红一片。 刚刚蹭在他身上的血迹都有些氧化暗红了,如今又添了一道,让贺远忱有些不满的吸了口气。 但是对方痛的感官都已经屏蔽了,不会轻易听到的。 真想就这样把对方打晕,但是看着已经痛成这样的少年,要是昏过去没了效果,那也是白遭罪了。 半刻钟,确是不可计量的难捱与漫长,痛苦逐渐减轻,少年早已经被汗水与血液浸透。 人早已被汗水和血液浸透着。 贺远忱逐渐将内力收回,明明这个过程中,抽离的痛苦也不减分毫,少年却又迷迷糊糊的凑上来不想分开。 这不挺有活力的嘛,亏自己当时还觉得他快死了,贺远忱揉了揉发酸的手,将内力收回去,便直接将贴上来的少年推倒了一边。 能活的话他就不管了,对于这种疑似主角的人,他可不打算提供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看着眼前浑身血污的人,还是让他洗洗吧,省的弄得屋里全是血味,他不喜欢。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如今已经停了。他便直接拎着尚未完全清醒少年到了一边的清泉,这也是他找路的时候发现的。 刚下过雨,池里不向以往一样澄澈,不过也还是干净。 贺远忱干脆直接丢了进去,人没有防备的进入里面,飞溅起一大片的水花,突然的环境改变,让他呛了几口水,生的渴望让他浮出水面,寻找着可以呼吸都一隅。 看样子死不了,那还不随便他怎么摆弄。贺远忱将一件干净的衣服丢在了旁边。 醒了之后能自己走了最好。 他的身影逐渐走远,被他丢入水中的少年在此时睁开了眼。阴冷如毒蛇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青年的远去背影。 看来找准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