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文女主觉醒后[聊斋]》 第1章 第 1 章 子时。 夜色深深,周围不见一点人影,只有零星小虫从外围飞进来,停驻在湖边的朱红花瓣上。 内室,躺在床上的锦瑟蓦地睁开双眼,房子里没点一盏灯,从窗外到里面漆黑一片,皎月被乌云深深覆合,透不出一丝光来。 锦瑟从梦中醒来,她梦见自己与一个叫王隽的男人欢好。虽说她几百年里都未曾做过关于情爱的梦,可她现在还清晰记得梦境里男人的模样与触感。 锦瑟死了一千年有余,身为凡人的七情六欲早已在苦河中消弭殆尽,按理说她不可能再有情丝,只是这梦太过真实了些。 仍旧是这个房间,这次房间两侧点满了昏黄的烛火,火焰不知疲倦烧了整夜,窗上朦朦胧胧依稀勾勒出他们的身影。 名叫王隽的男人隔着圆桌站在她对面,手指指向锦瑟,恨恨质问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其他人?” 放过谁? 梦里的锦瑟移步到王隽身边,柔声细语哄了又哄,终于把男人劝坐下来,还为他倒了一杯茶送上消消气。 锦瑟:这绝不可能是她。 千年来管理地府里众多鬼下,她的脾气被磨得不算太好,向来是他人为她倒茶,怎么可能会屈尊为一介凡人低下身姿? 锦瑟思虑许久,终于彻底清醒下来,她试着回忆梦里的情节:在那个梦里,她会为了王隽从鬼身变为凡人,为了王隽忍下三妻四妾,为了王隽抛弃一切只为了凡人几十年的情爱相伴。 她忽然被这话本子一样的情节弄笑了。 梦中她清晰地经历了自己与王隽相知相爱相守,到后来,自己却被人抛弃,独自葬身于此地的不堪愤恨。 灰紫与幽青交织的床帏下,床上的女人面容冷峻,却还是勾起了嘴角,锦瑟开口唤道:“春芒。” 门外有人敲门,只敲三下就再也不敲了。春芒推门进来,没半点声响,直直走到锦瑟床边跪下。 “春芒,如今是什么日子?” “回主人,八月十八,人间已经过了中秋。” 八月十八,梦里这个时候王隽已经考过了秀才,现如今恐怕正和兰蔻儿纠缠。 王隽父母双亡,家境不好,却有少年志气,是福泉村唯一一个考中秀才的人。 院试过后,王隽前去书铺准备买书,恰巧遇上了同样买书的兰蔻儿。王隽临走时,兰蔻儿匆匆一瞥对他一见钟情,回家就告诉兰老爷她此生非王隽不嫁。 兰蔻儿也是这话本里的主角,痴痴纠缠的一位可伶女子罢了。 兰老爷当下并没有应答。他知道王隽,一个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秀才的人,未必以后不会有更大的出息,便默许兰蔻儿追求他。 后来兰蔻儿三番五次找王隽,王隽宁死不屈,兰家虽然家大业大,他一介布衣虽然没人家有钱,但可不愁吃穿。就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也没答应。 过几天故事该进展到兰蔻儿请王隽吃晚饭的时候了,王隽不从,会被人绑着带去晚宴。这一顿饭王隽没吃多少,竟想着怎么逃出来。 再然后,王隽该见到她了。 锦瑟坐起身来,乌黑长发顺着肩头滑下,她黑夜里仍白皙的双手轻轻捋了下头发,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怒,“春芒,二十三那天把苦河的入口打开。” “是。”春芒领命下去。 —— 八月二十三。 王隽考中秀才后,书院给他放了几天假。 中午在家闲时,王隽收到了兰蔻儿让下人送的请帖,上面邀请他在福泉楼吃晚饭,他并不想去。这兰蔻儿天天追着他干什么,他还要忙着赚钱和读书。 转头把请帖扔在了桌上。 福泉村里。 一伙人急匆匆往村王隽家赶去。 来人正是甲护院以及其他手下,一脚便踹开了王隽家里的门。 王隽正思考如何破题,见几人无缘无故闯进他家把他给绑了,他实在不解,愤愤道:“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你们是买卖人口的?” 王隽冷静下来,仔细看他们的衣服又觉得不像。落草为寇一般不会有这么整洁的衣裳,难不成是兰家的? 就因为今晚他没赴约? 王隽私心划去了这个可能,兰蔻儿再气应当也不会做出如此行径来,只是不是她还能有谁? 王隽一时并未挣扎,停顿间就听见来人说道:“我们是兰家护院,小姐吩咐小的们把你送进柴房,跟我们走吧。” “……” 说罢吩咐两人抬着王隽回去了兰家,护院们把他锁在柴房里,还多给了一条被子。 小姐吩咐过照顾好,只是柴房这地方条件也就那样,只能让王隽将就将就。 王隽被护院轻轻扔在地上,一时没有动作,等人走后他开始来回张望,这儿连一支蜡烛都没有,黑夜里视线全无,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在。 他往后退几步,直到脊背硌到了柴火。王隽被绑住了双手,靠着柴堆站了起来。他脚下来回摸索,突然踢到了一个东西,是把柴刀,叮叮当当响着。 王隽又一屁股坐下去,手挨着柴刀,小心翼翼把割断绳子,随后解开了全身的束缚。 这护院都绑的什么玩意儿? 他八岁就不这么绑绳子了。 王隽双手伸直探索着,护院开门时他瞥了一眼,按照刚才看见的结构往前直走。他摸到了一个凸起——是门栓,柴房大门被人从外面严丝合缝锁着,估计不止一把锁。 看来兰蔻儿气量不小,王隽心中冷笑,他不觉得拒绝一个千金大小姐有什么不识抬举的,喜欢钱财的多了去了,但他王隽不是。 王隽试着来回晃动,这门也丝毫不为所动。他果断放弃,扭头拿起地方那把斧子。 他没想砍门,半夜里动静太大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他可能没什么好果子吃。 王隽摸着门逐步探索,突然,他摸到类似窗坎的东西,手又往上探了探,纸糊的,是窗。 他先试了试能不能开窗,推了几下推不动,窗户也被人从外面锁死了,看来他们还有点脑子。 王隽拿着斧头小心翼翼从窗边砍下,破坏了合窗的榫卯,这柴房的窗户被他卸下半边来。他轻轻放下那半扇窗,从窗口直接翻了出去。 他不太懂富户的房子怎么走,只是猜到柴房多半和后门挨着,摸索了一柱香,竟然直接到了后门。 王隽——天助我也。 他慢慢推开后门,迈了出去,几步后突然想起什么,又把人家的斧头给放下,顺手关上了后门。 他王隽要回家睡大觉了。 …… 王隽正要找回家的路,天色太黑,分辨不清方向,他只能凭着记忆往回走。 道儿上都是坑坑洼洼,还带着咯人脚底板的小石子,两旁的野草想要疯狂的扑在路面上。 王隽一个没注意,被大块石头绊了一脚,迎面摔下去。再抬起头来,眼前的路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门大户。 他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正要扭头走,又转身回来,走上台阶推开这家的大门。 荒郊野岭出现了一户人家,指定有鬼。 恰好他今天胆量也够,今天就要去会会这隐藏于黑夜的“妖怪”。 王隽走进大门里却没看见房子,面前奇怪地横亘着一条河,左右两边都看不真切。 他蹲在河边向下摸,河水滚烫无比,门后的大门在他进来那一刻就紧紧闭上,看来现在除了跳河就没有法子了。 王隽只思索几秒就往下跳,水温奇高无比,像书上说的什么温泉一样,他忍耐几息,终于游到了哪里,冒出头吐出一口气来。 他面前是四四方方的回廊长道,正中有片挖成的湖,他现在就在湖里待着。湖边种着各种奇异花草,八月份竟还开的茂盛。 王隽往岸边游,避开种着花草的地方,一撑手跳了上去,身上的衣服湿透,他顺手拧了拧水,留下地上的一滩痕迹。 他想往房子里走,没走几步,黑夜里出现数只眼冒绿光的狼来,它们一个个都面露凶狠,像是要把王隽咬下一块肉来。 王隽慢慢退后,这群狼却紧追不舍,他转身想跑,脚下凭空出现一块石头来把他绊倒。王隽狠狠摔在地上。 那群狼终于迫不及待扑上来撕咬王隽,王隽来不及起身,只得护住脑袋和腹部,几头狼不断咬伤了他的四肢和后背。 祖宗,他默默喊了声。 说来也怪,王隽觉得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多疼,顶多像是针灸一般的痛。几息后,狼群放弃了撕咬,往来的方向离去。 王隽没来得及看见,见不再被咬后,他没着急站起来,一屁股坐地上不动了。往前走有危险,往后走回不去。 他打算就这么待着,直到天亮。 俗话说,鬼白天不出门,他不信白天这宅子还在。 王隽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面前的房子里亮起了光。 窗户上透出两道影子来,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都像是女子的侧脸。 门吱呀开了,春芒提着灯笼出来,几步路走到王隽面前。 王隽还没看清这人怎么过来的,这人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主人吩咐我带你出去。”春芒对着地上的男人说。 王隽这才拍拍屁股起来,颇有兴趣问道:“你家主人?” “是。” “我要见你家主人,你带我进去可好?”王隽大有一副你带我进去我就继续赖这儿不走的架势。 春芒有些为难,此时,屋里传来声音:“等明日你再来。” “记着,三步走,七步跳,你就会到这。” 锦瑟透过薄薄的纸窗看向门外,少年站在院中,浑身湿透,还是掩盖不住那种少年心性——既大胆又单纯。 什么都不知道也敢闯。 屋里是个年轻女人,喔不,年轻女鬼,王隽如是想。他还是不甘心,想今天就见一见这所谓的什么“主人”。 王隽刚迈出一步,肩膀上瞬间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他小心收回脚。 扭头就对着春芒说:“我走,我走。” 王隽被春芒一步一步送出了刚进来的大门,他们返程时的路像是围着湖建的院子,七拐八拐的,不过幸好没游回去。 …… 地府门前。 王隽迈过门槛,转身想与春芒道别,却看见一张冷脸,他还是笑着道:“姑娘回见。” 春芒面无表情,想到主人的嘱托,又开口,“身上的伤暂时不要治。” 王隽一愣,回复说好。就看着春芒转身回去了,消失在院子里。 这人走的可真快。 王隽走下台阶。等等,她是不是没告诉我怎么回去? 王隽——失算了。 他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随便指了个方向走,却再次被绊倒——这回他直接摔倒了家门口。 好人。还不忘送他回家。 就是脚磕得有点疼。 …… 屋内。 “主人,人已经回去了。” 锦瑟披着一身暗紫色织金大袄,正斜斜倚在床头看生死册。数十年地府都相当太平,不过梦境里可不是,只希望她的属下别想着给她带什么“惊喜”。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合上了册子。 “明儿放两个鬼童子在门口。”锦瑟俏皮地拍拍书上不存在的灰。 “是。” 她倒要看看王隽是怎么个胆子大不怕鬼,敢半夜等“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王隽回去后并没有急着睡觉,兰家的女儿第二天一早见不到他的人,指不定要大发脾气。 临睡前,王隽躺在床上,嘴角一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保管明天兰蔻儿找不到他。 就是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想到那姑娘说不能治,他真就听话没在管了。 和着一身撕咬睡去。 …… 辰时。 王隽邻居家的公鸡“喔喔喔”叫了半天,王隽立马起身,收拾好自己关好家里的门,从福泉村去了镇上的集市。 福泉镇有种短工叫“送菜人”,专门帮大酒楼的客人送东西,这东西可以是饭菜,也可以是点心书信之类的。 王隽来到福泉楼,特地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他走到掌柜的面前,柜台后的人正眼睛眨也不眨地鼓捣算盘。 “客人吃饭还是住店?” 王隽一只手撑住柜台,声音颇有几分朝气:“掌柜的,今日送菜人’可还有名额?” 掌柜的这才抬起头毫不客气上下打量了王隽一番,衣裳整洁,背直立的也端正,他转了转眼珠子:“去后院,那儿会有人吩咐你们。” 王隽笑容灿烂,拱手道:“谢谢掌柜的!” 王隽掀开大堂内门上遮住后院的帘子,他视线在院内来回晃了一圈,有几个像他一般的少年和姑娘规规矩矩站在院内。 有几人正私下里说小话。 他闻着声就走了过去,也不多言,并排站在他们身边。 过了一柱香,终于有人姗姗来迟,王隽打眼看过去应该是个二掌柜的,来人面相看着就忒凶,身材中等,开口丝毫不客气:“你们几人就是今儿来做"跑堂的"?” 众人拱手作揖:“是。” 凶巴巴的二掌柜鼻子呼出一口声音忒大的气来,跟牛似的,“想必你们也都知道规矩,好好干,不然尔等就等着见官府吧!”说完甩甩袖子朝外走。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 “还不跟上。”王隽混在人堆里不太出众,他面前的几人里有人想干这头一件儿,想图个开门红。王隽不信这个,他只管看着哪位面善接哪个。 太阳从东边移到了南边,半天时间过去了,王隽今儿上午只接了一个送新的任务,跑的不远,路上顺便买了两个饼子吃,下午还有的熬。 福泉楼不管他们这些做短工的午饭,街上一文钱一个饼子可以凑合吃。若是舍不得,挨上一天饿也是经常的事。 王隽正在后院里候着,他寻了块儿略微平整的石头,擦擦灰坐上去,等着外头的人来活叫他们。一般王隽这样的“野孩子”是不能冲撞客人用饭的,所以抢夺每日为数不多的机会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很重要。 日头晒着,后院遮凉的地方放着主人家的东西,他们被人看着一举一动,不能轻易换地方。王隽腹诽:什么时候能结束这酷刑。 二掌柜的掀开帘子,却不曾跨过门槛,只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叫人:“送菜谁去?兰富户家。” 一群人争先举手,那些有钱的富户说不定可以打赏几个铜板,他们都想要这趟差事。 王隽没上前,二掌柜的在人群里巡视一圈,单单挑中了他:“你,跟我来。” 王隽反手指自己,他脑子乍一空白,他来就是专程想躲一遭,不成不成,摆手想拒了这个差事,“我?掌柜的可否考虑其他人,小的刚刚被晒得有些头晕。” 二掌柜的不听他废话,一堆人里只他看着最近老实,心思不浅露,要是不小心搞砸了也能周圆一二,“废什么话,你小子是不想挣这份儿钱吗?” 王隽有口难言,钱谁不想赚,他只是不想见到兰家任何一个人而已。偏偏今儿个老天爷都眷顾他,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份“惊喜”。 二掌柜也不看他,自顾自往柜台走。 王隽喊了几声二掌柜的,可二掌柜偏装听不见,他只好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顶着想把他千刀万剐的视线走进了大厅。 那可是镇里的富户,打赏也多,他却不想接? 柜台前,拿算盘的大掌柜视线在王隽身上确确实实打量了好几遍,转头对二掌柜的说道:“就他了,把菜给他,回返时再结清工钱。” 二掌柜的点点头,去后厨里拎出来一个大红木盒子,稳稳放在柜台上。 “里面有三道菜,切记不可疾走,”话说到半截,他微微看向大掌柜低下头,意思是等大掌柜最后发话,王隽听完才能离开。 大掌柜深深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叫人越发看不透想法。王隽站在那儿视线不偏不倚,只管叫人看。 他心想我既没来过这儿,又没见过大掌柜的,一直盯着自己看是个怎么回事,难不成他认识自己? 他脑中的小人摇摇脑袋,不应当啊。 见时间快到了,二掌柜不由得咳嗽一声,柜台后的人这才抽回眼神,“路上小心些。” 王隽颔首应下,两手稳稳提着盒子,出了福泉楼往兰家走去。 路上。 王隽速度不快不慢,他既不想叫兰家护院认出他来,把他继续捆回柴房去,也不想这时候就跑去昨晚那地方,平白给人添麻烦。这叫王隽犯了难,暂时没想出两全的法子来。 福泉楼离兰家脚程有半柱香,王隽小心提着饭菜,洒出来可是要赔罪且多半没工钱。 从酒楼到兰家要穿过镇上最繁华的街道,街上人流涌动,叫卖声一时没个停歇。 王隽正要拐弯,右转到下一条街上去,忽然瞥见左手高墙边一群脸上描红的小孩儿围着圈儿玩闹,他心下有了一计。 要迈出去的一脚折返回来,王隽向孩子堆走去。 他站在外围,长身玉立。孩子们见有个大哥哥盯着他们,纷纷停下了。孩子堆里的“孩子王”代表出来说道:“你看着我们干甚?” 这年纪的萝卜头人小鬼大,一个个心思都活络得很,王隽微微笑着:“哥哥想要你们手里抹面儿的胭脂,想拿东西换可行不行?” “孩子王”左右看了一眼伙伴,他们手里的胭脂都是自己家磨出来的,不值几个钱。见小伙伴儿都不说话,他只好继续道:“可以,你拿什么换?” 王隽从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几只草编的蟋蟀,送到他们面前,“一个一个挑,别抢。” 小时候村子里的老人教他的,父母过世之后他也试着卖过,只是没人家手熟,不太精致,现在倒是能比得上人家了。 孩子们先前见到草编的物件儿都没有王隽手上来的精致,纷纷睁圆了眼睛。他们也不上手抢,互相对望了一眼便拿出放面脂的小铁盒来,打开瘫在手心里。 “你可看好了,无论要谁的面脂,这蟋蟀都归我们。” 王隽笑出声,眼神巡逻了一圈,最后拿了“孩子王”的,塞到衣袖里,“我要了他的,他第一个挑,你们可有意见?” 小萝卜头们摇头,“孩子王”便从王隽手中都拿了过来,让他们自己分去。而王隽转头立马去了兰家。 一个孩子圈儿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 兰家。 王隽提着盒子敲敲朱红漆的大门,今儿外面没有值班的,王隽等了小会儿才有人来。 他打眼一看,这人正是昨天夜里绑他的几人之一,王隽及时低下头,用天灵盖对着人说道,“我是福泉楼来送菜的。” 声音低沉发哑,身子佝偻着,让人看不清相貌。 来的此人正是甲护院,他狐疑地皱起眉头,想看清王隽的面容。 “你抬起头来。” 王隽双手攥紧了盒子,回道:“小的出生以来脸上就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怕污了大人的眼。” 甲护院不信,心中越发觉得此人有鬼,他在兰家当差定是要尽心的,随后语气缓和下来,“不妨事,我只确认一下,有何错漏。” 此时要是再推三阻四,这人肯定怀疑自己有问题。王隽慢慢抬起,露出一片额头,一张脸像是从中被劈成了两半,左边脸连同额头遍布了红色与褐色交织的痕迹,还带有几个羊屎般的牛痘,叫人看了直泛恶心。 王隽刻意偏了头,这大半边难看的脸对着甲护院。他不相信有人见了还能面不改色。 甲护院确实不能,他只看见这小子额头上的一点,忙退后一步,手抖了下,就当即开口:“好了,我已知晓。” “你把盒子交给我吧。” 王隽将饭食递过去,甲护院拿过提在手上,像是一刻也不能忍受王隽的容貌,却还是忍了忍,吸了口气心平气和道:“你怎也不找个医馆大夫相看一下?” 王隽差点憋不住笑,“小的穷,看不起。” “找个面巾遮住也好。” 甲护院受不了了,也不管王隽什么表情,扔下一句话关门就走。 王隽听着里面人发脚步声愈发像落荒而逃,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 也不枉他费了点“心思”,保管看过的不想再看第二回。 笑了几声忙收住声,咳嗽几下,他还要等兰家的人把木盒送出来,拿回去酒楼才会给钱。 片刻后,兰家大门再次打开,这次来的人不是甲护院,换的是原先看门的小仆,王隽接过木盒回了福泉楼。 转过兰家的院墙一角,王隽忽然捧腹哈哈笑出声,木盒被他捧在怀里,一想到甲护院的样子他就停不下来,实在是有趣了些。 王隽耸了耸笑的有点僵硬的脸部,几下把脸上的“胎记”抹下来,他可不能顶着这副样子走回去。 脚下的速度王隽特意加快了不少,天色将晚,他得赶回去家里才能去昨晚那地方。 此时的王隽尚不知道有“人”在等着他。 第3章 第 3 章 夜色深深。 王隽这回记住了,跳十次也不能再摔个狗吃屎,他左脚并右脚小心走了三步,蹦跶了七下,再抬起眼皮看,就站到了那扇不寻常的大门前。 准备敲门,手刚放到门环上,一道尖锐阴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着不情不愿,“你怎么不看人?” 王隽寻着声儿看向左侧,无人,低下头一名刚到他腰侧的鬼童,脸上涂着两个大红圆,跟汁扎的小人似的,面色死白死白,一看就死了很长时间,没有瞳孔的两个大空洞僵硬盯着他。 “我一般不低头。”他存心想逗弄一下这娃娃。 平常读书时,山野精怪类的王隽也涉猎不少,这种一看就没杀伤力的一般吓不到他。 王隽忽然想到,有人特意把鬼童放着是想欢迎他,第一次来都没这么客气,第二次怎么就客气上了呢。 王隽弯下腰盯着鬼童的小脸,想伸手摸摸是什么什么触感,却不想鬼童躲开了他的手:“大人说:你还没进去,不算客。” “开了门才算。” 王隽失笑:“行啊,等我打开这门。” 扭过腰,却有只手貌似戳了戳他屁股,力道不小,王隽以为是刚刚的鬼童,又扭回去面对他,颇有些不客气地说:“怎么我碰不得你,你就能摸我呢?” 鬼童一脸无辜:“不是我。” 两团红晕看起来极其无辜。 王隽右边的眉毛飞起来:“不是你?” 鬼童脸上突然绽开了笑容,阴恻恻地,“你身后啊。” 王隽左边的眉毛也飞了起来:“?” 他慢慢转过脑袋,一张和鬼童十分相像的脸差点直接怼到了王隽脸上。 嘴里咧开獠牙,七窍出血的模样,就是舌头没吊出来,要不肯定是个吊死鬼。 王隽双目呆滞,面无表情。 原先的鬼童有些挂不住了,“你怎么没被吓到?” 王隽没吭声,其实他只被吓到了一点点,老人们常常半夜行道有人喊你,不要回头,容易碰见不是人的东西。 原来是这么个“东西”。 鬼童走过来顺便把脸上糊了血的鬼拽下来,原来这个七窍出血的鬼童飞起来却不能自己下去,得靠另一只鬼。 又恨恨地咬牙切齿:“这是我妹妹,我叫鬼一,她是鬼二。” 王隽有点想笑,这两小屁鬼还不到他胸口,想吓得死谁,书里的女鬼都来去自如,想用头发捆谁就是谁。 “你们兄妹两在这欢迎我?”王隽双手撑在胸上,就差没翘脚。 “主人说了,你开的了门就是客人。” 鬼童抱着妹妹,一挥手弄掉她脸上的东西,瞬间如他模样一般无而,顺便将妹妹放在地上。 “行,我开。” 王隽面对大门,试图双手用撑开,可这门纹丝不动,他身体都用上,换了无数角度试了试,又踹了几脚,还是不动。 这门怎么跟灌了铁铅似的? 沉重如山。 鬼童兄妹俩站在一旁看好戏,就差一盘瓜子磕着。 哥哥开口了,话中带刺:“要是今晚你进不去,主人说明晚你也不用再来了。” 王隽看向他,鬼一竟也学着他刚刚的样子抱起手臂,脚尖翘出来点地。 “……” 小孩子怎么光学不好的? 王隽不信邪。 几番过去,门就跟之前没两样,一点缝隙都没露,他吐出几口浊气,眼珠子转了转,一副狡黠的样子走到兄妹俩面前:“她当真这么说?” 鬼童们点点头。 “我不信。”说罢王隽一把抱起鬼二就要朝门撞去,鬼一没来得及反应,一看妹妹没了,手上冒出一点绿光朝门飞去。 ——门开了。 王隽抱着鬼二稳稳落在院里,他回头看鬼一,挑了下眉:“这不是进来了?” 鬼一跟着进去,怒气冲冲且带着些许鄙夷,“绑我妹妹,你也真是不怕死。” 王隽微微笑:“谢谢夸奖。” “可以把我妹妹放下来了吗?” 王隽正要放下手里的鬼二,却半响没把她从空中薅下来。这怎么跟他所想的不一样,鬼二抱着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可要放地上困难就跟那扇门一样——移不动。 王隽的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去。 他还想再试试,鬼一仿佛赶进度道:“我来吧,主人在等你。” 王隽听了也不恼,抛给鬼一后从昨晚那条河里跳了进去,一路游到了后院的湖里。 他从水中冒出头来,几缕湿发贴在他年轻的脸庞上,王隽用手抹了一把脸,刚想游到面前的湖边假石处,身后有个冷洌洌的女声在无边夜色里蓦然丢了一句话。 “怎么,鬼一没告诉你不用再游进来吗?” 王隽;…… 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王隽从女人一旁的假石处翻上去,身上衣服被冷澈的湖水浸透,湿答答地贴在身上,他边说边拧了几处,地上落下几摊水,王隽没有管。 “姑娘是?” 面前的女人一身素色衣裳,肩上还披着宽大的衣袍。王隽猜测女人应该是在等他。 “锦瑟。” 锦瑟倚在靠栏上的手移回腿上,顺手紧了紧外袍,神情隐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王隽想看清锦瑟的样貌,向前走了几步快要到她面前。他衣角处仍然滴着水,在廊檐下的路上留下点点痕迹。 待他只差两尺远时,锦瑟原本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 “春芒。” 王隽停下脚步,直直盯着那处。 “带他下去换身衣服。” 王隽突然迈了一大步,弯下腰,身上湖水带来的寒气直接扑倒了锦瑟周围,笼罩了她。 锦瑟的模样清晰落在他眼眸,与常人无异,面色既不惨白也不红润,冷冷淡淡的,有点像他冬日里在地缝处发现的小花,避着人长,只愿意在夜里开。 锦瑟没有移开,任凭王隽打量。她也想知道这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她”这么甘心为王隽要死要活? 春芒从拐角处出来,看见王隽与锦瑟的距离后,止住了脚步将将站在王隽侧后方,能让锦瑟看得见她,又与王隽保持距离。 “去吧。”锦瑟挥手。 “是。”春芒看了王隽一眼。 王隽不再执着这事,跟着春芒拐了三四次进入一间房里。 路上他没仔细看,院里不点灯,王隽看不太清,小心缀在春芒身后才不至于磕磕绊绊。 春芒站在房门外,为王隽打开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转身站定,“进去吧,桌上有衣服。” “谢了,春芒姑娘好。” 春芒没有应答,抬起胳膊请王隽进去。他也不自讨没趣,关上门,屋里一片漆黑,他摸索到桌前,上面放着一套衣服,是王隽光摸起来就感觉不错的料子。 他右手搁在面儿上细细摸了又摸,心头却思绪混乱,女鬼还要管人穿湿衣服的? 王隽换好衣服,湿衣被他整齐叠好放在桌上。他像来时那般直挺起肩膀,开门对春芒笑着说:“姑娘可要带我去见你家锦瑟主人?” 春芒深深看了他一眼。 “跟上。” 王隽收回笑容,跟着人在廊下行走,只是他刚迈出第一步,四周当即亮起了灯。 在他目光所见之处,换衣服的房里,回廊吊顶下,拱门一侧,处处都是昏黄的烛光闪烁。 春芒的步子停下一瞬,没有回头地继续走了。 湖边。 锦瑟仍然坐在王隽刚见她时的地方,不同的是周围有了光亮,王隽游过来的湖里多出来几尾鲤鱼,银光透白,不似寻常的颜色。 手里还抛出去一点鱼食,鱼儿慢悠悠游过来不争不抢地你一口我一口吃完。 等锦瑟手里的鱼食喂完,拍拍手心的碎屑。王隽和春芒终于到了这里。 春芒先开口:“主人。” 锦瑟点点头。 春芒移到锦瑟身后,让出地方给身后的王隽。此时锦瑟正好面对着王隽,她的样貌在灯下清晰可见,比在黑暗里还要亮眼。 王隽没有像刚才一般贸然缩近距离,离了三尺远,面上淡笑:“锦瑟姑娘找王隽有什么事?” 锦瑟斜斜倚住靠栏,声音四平八稳,“应该是你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吧?” “在下本就是无意中到贵地来。”王隽好心解释道。 锦瑟目光看向他。 “哦?” “被人绑进了家然后逃跑跑到我这儿来了?” 王隽汗颜,怎么糗事都直接说出来,不过这姑娘神通广大到连他被绑也知晓的吗? 他还真是小看了这次遇见的“鬼”。 “嗯,确是如此”。王隽大大方方承认了,想了想又说:“锦瑟姑娘也知晓我被人追,可否让我偶尔在姑娘这里躲避一二?” 既然她如此厉害,他抱个鬼大腿也不算太过分。谁知道兰家下次会不会再捆了他,就是还困在柴房里他也绝对不可能像上次那般容易脱身,难保不会有翻船的一天。 锦瑟突然像是来了兴趣:“庇护所?” 她脸上绽起来笑容,直直看进了王隽眼中,“那我可要收些报酬,既然如此,做什么活计你也愿意?” 王隽点点头:“愿意。” 锦瑟招招手,招呼春芒上前,“你带他去給孤园,那里的活儿都交给他。” 春芒犹豫地回复:“那儿他会不会招架不住?” 給孤园是地府收容冤鬼游魂的地方,凡人死去后若魂魄神智尚在,则由引渡公渡过忘川河,若神智浑浑噩噩飘荡在人间,则需要专门的鬼仆引导送至給孤园,而死相凄惨且身体残缺的多半成为鬼尸,肢体也不全乎,则需要背尸人将他们背到‘活井’里去。 王隽要做的正是这背尸人。 锦瑟敲敲手指:“不会。” “前两天你先看照一二,后面让他一人做就可,給孤园的鬼仆们先召回来。” “是。” 王隽脑中开始幻想給孤园的样貌,直觉告诉他这份活计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他怕被兰家逼迫绑架,可暂时周全一段时间王隽自认还是可以做到的。如若要他每天晚上在这做,书还读不读了? 他有些想打退堂鼓。 锦瑟似乎看出了王隽的退缩,她心中冷笑,看来梦里她的眼光属实不怎么样。 “怎么?要是不想干你就等着兰家人来抓你回去吧,或者你指望兰家小姐也许能行行好放过你。” “不过就算你这次躲过去了,下次兰蔻儿要你吃的可能不会是简单的一顿饭了,吃的是喜酒也说不定。” 锦瑟捂嘴似笑非笑,她凭空变出一把团扇来,当空扇了扇,手拿着扇子转而指向王隽。 “你怎么想呢?” “王隽。” 女人柔弱细腻的嗓音在黑夜中显得愈发森凉。 王隽面上却不显喜恶,看来锦瑟很想要他去給孤园做事。他只是想不通,锦瑟好像十分厌恶他,可是他们之前从未见过,怎么会产生如此不加掩饰的敌意? 王隽纳闷,半响,他还是答应了。 “先说好,我只在这里过夜的晚上去給孤园。” 他过几天还要回书院里读书,晚上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些,书院里估摸兰蔻儿也进不来,他才好放心准备接下来的乡试。 “好,今夜你便跟着春芒去吧。” 锦瑟摇摇手腕,春芒上前示意道:“跟我来。” 随即拜别了锦瑟,王隽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烛火明灭下,锦瑟单手依靠木栏边,另一只手轻摇小扇,身上衣袍松松散散,要掉不掉,湖里游鱼围绕在她眼前,湖边奇花异草上飞着数十只萤火虫,花儿娇媚□□。 锦瑟无疑是个美人。 給孤园。 春芒提着灯笼給王隽带路,鬼尸只认光亮,黑暗中并不活跃,他们做鬼的在夜里也能看得清楚,只是王隽需要罢了。 王隽在灯笼的光源下看去,这儿的大门是只有菜园子才会放的栅栏门。 门上无锁,此刻給孤园原本做事的鬼仆已经被锦瑟先前召回。 “鬼尸识光,灯笼也好,火折子也罢,你只要看得清便好。” 鬼尸? 春芒将灯笼递给王隽,打开給孤园的门,王隽跟着进去。 夜色里,春芒如履平地,王隽认真看着脚下的路,忽然一只未着衣物的脚出现在他眼前,这只脚并不干净,满是泥巴黑血,王隽心下疑问,便提着灯笼往脚的上方照了照。 没有头。 王隽脸色差点绷不住,他转回来继续跟着春芒走,一路上微弱光照下出现越来越多的尸体,大部分都是残缺的,越往里走气味越浓。 他鼻腔满是尸体的腐臭味。 春芒停下脚步,“这些鬼尸会寻着光过来,你只需把他们背到"活井"里去,再盖上薄薄一层土即可。” “若是灯笼灭了,昨夜的狼会来帮你认尸。” 春芒迟疑一会儿,终于吐出了一句好好干,像是鼓励下属。 王隽:……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幸灾乐祸。 第4章 第 4 章 春芒走前,告知了他活井在何处。不过王隽尚不打算就这么搬尸,脚下死尸众多,血肉狼藉的不在少数,今晚他难道要穿着这一身上好料子的衣服干脏活? 王隽不知那位怎么想的,但若是今夜他一个也没搬,指不定锦瑟要怎么收拾他。 王隽确确实实肉疼了点,他再不多想,视线来回移动,便从身边的尸体下手。 第一具他还算幸运,这位看上去是个田间劳作但十分整洁的大哥,肢体完好无损,只是颇为浮肿,按书上所说应是落水致死。 他蹲下,将提着的灯笼放在地上,双手捆住大哥的手就这么撑起来,把人移到背上,安顿好后又颠了颠,防止他抓不稳。 正当王隽要弯腰捡起灯笼时,給孤园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阴风,把灯笼顺势刮倒,里面的火烛腊心直接被吹灭。 四处不见一点光,王隽不敢伸手,只拿脚试探着开路。 ……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王隽难掌十年灯。 半夜灯也掌不了。 晚上王隽换下旧衣袍时,身上的东西也没来得及重新放回,他现在搜罗全身也翻不出什么来,火折子? 没有的事。 他背着老大哥在看不清的黑暗中站了片刻,也等不到春芒说的狼来。 无奈之下,只好摸着黑走。他刚迈出右脚,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类似于人骨的触感,没有血肉的间隔。 王隽讪讪地收回脚,说出口的话在寒风中吹落成碎片,“脚下这位兄弟,抱歉踩了您的脚,万望您千万不要同我计较。” 王隽神呼一口气,打算换个方向走,黑夜里忽然亮起来几处绿光。 光? 说是光,更像是夜行动物的眼珠。 为避免发生像刚刚那样类似的事故,他脚下来回摸索着朝光源出走去,王隽一时忘了身上还带着一具死尸。 就是走的越来越沉重,后背仿佛有人在和他抗拒,一直往相反的方向大力拔动。 这不对劲,王隽停下步伐,他不再鲁莽地向眼前绿光的方向去,而是闭了闭眼,瞬间转过身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和他玩闹。 目光所及之处仍旧看不清,没有一丝亮度。王隽此刻仿佛感知到什么,径直抬起了头。 那是一条比人还要高的狼。 狼的皮毛雀黑无比,在夜里隐藏的十分完美。 王隽咬紧了嘴巴,才没让自己叫出来。原来狼兄弟能变这么大,就是非要和他抢同一具尸体做什么。 狼似是懵懂般低头,鼻子在王隽面前来回嗅嗅,这人身上带有他们一族的气味,而且他们的主人锦瑟貌似在他身上下了禁制。 他暂时搞不清楚。 王隽见这头巨大的狼没伤害他,心底顿时有了底气:“狼兄弟,你抢我背上的尸体做甚?” “这底下不全是吗?” 说着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狼歪头一瞬,就向王隽扑来,王隽眼睁睁看着这好不容易背起来的死尸直接被叼进了狼兄弟嘴里,吃的嘎嘣香脆,骨头连带着血肉被狼兄弟一口囫囵吞下。 尸体肿胀不堪,狼兄弟一咬里面的血肉霎时间都炸开来,喷了王隽小半张脸,今夜新换的衣服不幸被血浸湿了大半部分。 他双手悬浮于空中,保持这个姿势约摸有小半盏茶时间,亲眼看见的刺激让他血脉喷张,心脏久久还是砰砰跳。 他,可能,需要一枚补心丸。 所以说帮忙是这么个帮法是吗,春芒姑娘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王隽朝地下呸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血气,刚刚狼兄弟的吃相实在不算文雅,他不能苟同。 待吃完后,狼兄弟一双绿色眼睛晃来晃去,意思是要王隽和他一起去搬运鬼尸,王隽猜出个大概来,也顾不上什么衣服,从一旁随意拖了一具老兄,顺手也给狼兄弟塞了一具。 一人一狼去往活井。 沿途上,王隽看到不少昨夜的其他狼兄弟,有些在啃食还算新鲜的血肉,有些则粗鲁地直接咬了丢井里去。 王隽就这么与一群狼兄弟干了一夜,临走时还不忘从井周围取出一层薄薄的土盖上去。 至于原因,春芒姑娘没告知,不过王隽猜测不这么做的后果他一个凡人可能担待不起。 王隽没去锦瑟那里告别,直接回来家。他一身血污即使人家姑娘不嫌弃,自己却也接受不了。 王隽还是要那么一点脸面的。 …… 清早。 王隽清醒过来,不出他所料,昨晚落水加外伤没治,他十分顺利地感染了风寒。 王隽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唇瓣干裂露出几滴血来,他舔了舔,费力坐起来打算去趟镇上的药铺。 昨夜换下来的衣物他还没来得及洗,放在水盆中浸泡了一夜。 王隽咳嗽几下,感觉自己的头脑实在不算清醒,从柜子中薅出来一件厚衣服搭了村里的牛车去了福泉镇。 村里有种菜的农户一大早去镇上卖菜,王隽搭了个方便,和一堆菜挤在一块。 驾车的农户大伯回头看了看王隽,这小子的头都要掉在菜堆儿里了,他出声问:“隽小子,还能坚持的住吗?” 王隽摇摇头,嘴里却说还行。 老伯看他的状态实在不算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王隽聊天:“秀才考中了,接下来隽小子是要考举人?” “是,老伯,还有多久到镇上?”王隽眼皮子快要耷拉下去。 “隽小子千万别睡,还有半柱香。”老伯想让王隽再坚持坚持,路上睡着八月的风一吹病就容易更重了。 王隽就差没用手抵住自己的双眼,等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时,老伯终于到了镇上,他没让老人家帮忙,自己挪进了药铺里面。 只是他眼里朦胧看不清,没认出来这是兰家底下的药铺。 他平时并不经常去这家,更多还是另一家更便宜的卖药铺子。 铺子里。 王隽裹紧了衣服,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对着小二道:“请帮我抓两幅风寒药,最便宜的那种。” 随后道了谢,只是他没看见小二多看了他两眼。 王隽太阳穴胀痛,靠在一旁闭目养神,正当他费解小二怎么还没抓好草药时,就有人大力拉了他的手臂朝里走。 他掀开眼皮,想看这是哪位人士,对方身量比他高些,王隽扬了扬脖子,总算认出来这是兰家二子,兰蔻儿的二哥。 “你带我去哪儿?”他手臂翻转想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没成功。 生病的身体总归不算太有劲儿,王隽只能任由对方拉着他去了药铺为病人准备的小房间。 兰二哥把王隽按到只铺了一层薄薄被褥的床上,盖了两三条被子。他临时接到小二通知,尚未来得及准备,只能让王隽将就将就。 兰二哥觉得这条件也不算委屈,吩咐人煎了一副上好的药,保管王隽两三副喝下去就能好全。 他虽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妹妹看上了这小子,但在人生病时帮上一把不算难事,回家他妹妹要是知道了此事也不能矫情到他面前。 他二哥可是最疼妹妹的。 王隽一时被人按进了温暖的被窝里,脑子昏昏沉沉竟然就这么睡了下去。 等到他醒来后,日头已经高高挂起,正想起来动弹松松筋骨,门外有人推门进来。 是兰二哥,手里端着一碗颜色颇深的药。 “醒了?喝药吧。” 王隽接过打算一口顺下,没想到这药忒苦,辣的他鼻子眉毛都皱一起了,后又缓了缓慢慢喝下。 期间兰二哥看着他一举一动,在他看来王隽也不过少年人,自家妹妹怎么就看上他一个穷小子了。 “喝了之后,蒙住被发发汗就好了。”兰二哥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王隽床上。 王隽放下碗,正色道:“我欠的药钱来日定会回你,兰蔻儿与我并无关系。” 他可能觉得这话还不算狠,只想赶紧撇清关系。 “我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 “更不会娶她。” 王隽说完就观察兰二哥表情,只是兰二哥表面上并无生气的意思。 只略微诧异了一瞬,说:“我已知晓,你安心服药便是。” 王隽一瞬间怀疑兰二哥是不是没听清楚他说的,想再多追讨几句,就见他一把把自己按倒。 “我妹妹既然喜欢你,我不阻止,但你今日已经承诺不会喜欢她,日后不要出尔反尔。” 兰二哥背对着太阳,神色严肃,他手里管着一家药铺,并不是没有见过人间多少痴男怨女的事情,世间有情人成不了的多了去了,更何况单相思的病人呢? 他并不希望妹妹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王隽,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 兰二哥甩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王隽的小房间里,留下王隽一人沉思。 看来兰家二哥并不支持兰蔻儿,王隽本以为兰家上下都默认了兰蔻儿做的事,谁成想还有一个人睁只眼闭只眼。 王隽合上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掀开手腕处的衣袖,那夜被狼咬的伤口外加泡水已经有些不能看了,有几处化了脓还带了点腐肉。 他只好再大声叫人,唤来小二要来治疗伤口的药膏。 谁知小二知道后惊讶地喊出来声了:“病人竟还有其他伤?怎么不同我们再说!” 王隽心虚想开口回话,这不是你们家主人突然把我按倒没来得及说吗。 小二还想苦口婆说道说道王隽,兰二哥突然使了大劲儿踹门进来,“什么?王隽你不要命了!” “治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兰二哥阴恻恻的脸上青筋都崩出来几根,咬牙切齿道。 王隽:就很做贼心虚。 第5章 第 5 章 兰二哥自己就是个大夫,他亲自上手帮王隽处理伤口,所幸只是稍微严重了些,他带着报复心下手重了些。 王隽硬是咬牙忍了过去,没看一眼割下来的腐肉。 兰二哥上好药,边收拾血布边说:“千万不可沾水了。” 半晌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你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王隽额头上直冒虚汗,有气无力回他,“被狼咬了。” 兰二哥惊诧,王隽不就是个秀才,秀才一般手无缚鸡之力。好好的去山里干什么,还引了那么多狼过来。 他不再多过问人家的闲事儿,吩咐药童煮一碗增血生肉的药来,与王隽告别后扭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兰二:有些暖心,但仅此而已。 王隽趴在小木板床上,盯着眼前被洗得发白的枕头不动,锦瑟定然知晓他现在的境况,只是他想不明白原因,锦瑟为何要这么做? 王隽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恢复眼下身上的伤要紧。 在药铺仅仅待了一天后,王隽要了几副药就回家去了。 他先洗好锦瑟给的衣袍,晾好放入柜子最下层,锁好柜门,收拾东西便要去书院里,夫子给他放的几天假也差不多到了,他打算提前结束假期。 书院。 王隽本以为能安安心心读几天书,谁成想兰蔻儿竟然会找到这儿来,他还真是低估了她的决心。 一位同窗正巧从外面回来,走到王隽面前,一脸不怀好意地说:“王隽,外面有人找你。” 此时王隽正和旁人说话逗趣儿,闻言疑惑:谁能来这儿找他?难不成是锦瑟? ——不可能,那个女人都足够狠心让他遭这一回难,未必不可能有第二回。 王隽拱手抱拳,道谢,却见他坏笑调侃;“王隽,是不是傍上有钱人了?” 王隽松开手,嘴角抿直成一条线。 “师兄,话可不能乱说。”他轻轻拍了两下同窗的肩膀,说罢然后离开了这片地方。 同窗似乎也意识到此话不妥,四指和拇指一闭,不再说了。 院门口。 王隽不紧不慢走到这儿,书院僻静,门口除了一辆车外再无他人。 兰蔻儿已经站到马车旁等他,见他出来,也不上前,明显是想让王隽过来。 王隽刚出院门仅存的好心情只剩下了一两层,他站到离兰蔻儿足足有三丈远的地方,一副你有话快说的样子。 “我只是同你说两句话而已,你就这么避我如蛇蝎?” 兰蔻儿颇有些受伤,上次王隽没去赴约她的晚宴,她都没同他计较,怎么他就先闹脾气了呢。 全然忘了自己上次让人把王隽绑了的事实。 “我与姑娘非亲非故,貌似也没什么好说的,姑娘赶快说完离开这儿,王某也好继续读书。” 王隽实在是不想看见这位祖宗,更何况说不定有人还在盯着他。 兰蔻儿走向前几步,王隽就往后退几步,她见状只好放弃,站在原地看着王隽,兰蔻儿一双眸子似含秋水,端的是一个楚楚可怜,话语却有些怨怼。 “我不过就是想过来看望一二,二哥说你感染了风寒,想过来为你送碗补汤罢了。” “好心也要被你当成烂心贱肺吗?” 王隽没接话,兰二哥不一定会告诉兰蔻儿,多半是她从哪里听来的,他思索了会儿又道:“非亲非故,受之不妥。” 他算是委婉拒绝了她,希望兰蔻儿不要坚定不渝地非要他收下东西,到时候难看的不止是她。 奈何王隽的态度非常之坚定,兰蔻儿见到他这般也不好再硬塞给他,随即退后两步,只得同王隽再见。 “你既然病了,记得好好休息。” 王隽点点头,算是应下这句话,兰蔻儿这才离开。 院门前一时空空荡荡,风轻轻吹过王隽的衣角,投下一片阴影,他没着急回去,只是在想:锦瑟不会真的在这里看着他吧? 不过锦瑟一看就是在众鬼里的老大,估计也没时间看他这个闲人读书。 王隽低头嗤笑一声,转身回院子里了。 …… 地府。 到真未像王隽所说,锦瑟只是想让他吃些苦头,没想让他真去了阴间。 背尸仅是让他做些苦力,到时候冥狼会过去帮他,只要他能听话仔细做好活井的事儿,就不会有大问题。 春芒提来一壶茶,为锦瑟倒好一杯递了上去,那夜主人说待冥狼穿回信来道王隽踏踏实实干两个时辰再把他带回来。 没想到冥狼那个贪吃的,把这事儿忘九霄云外了,锦瑟见天快亮了王隽也没来就歇下了。 只是躺下时看了春芒一眼,春芒瞬间领会到了锦瑟的意思。 下次冥狼的口粮可以减半了。 春芒退至一旁,迟疑着开口:“冥狼咬的伤不是寻常药能治好的。” 偷偷瞥了眼锦瑟的脸色又继续道:“要不叫他过来一趟。” 锦瑟放下刚刚入口的茶,温温凉凉的很合她心意,别人这方面做的比不上春芒,锦瑟看向春芒:“不用。” “那衣服不脱他就不会有事。” 衣服有她亲自施下的咒,穿两三日即可痊愈。 锦瑟手指摸着杯壁,目光平淡无波,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王隽无父无母,刚刚考中秀才,这时应该会书院读书了,那衣服他未必会穿在人前。 指不定放哪儿了。 她站起身,掐指算了一算:不曾想王隽这小子倒是硬气,命大的很。 若是王隽不小心横死,锦瑟就会担下这份因果。 她唤了春芒,打算去看上一看。 书院外,春芒举着把纯黑的伞,黑伞下站着锦瑟,这里无人能看见她们。 锦瑟今日穿了件澄黄般的外袍,交襟处朱绛点缀。书院门口种着五六丛锦瑟瞧不出名字的菊花,她们站在一片花从后,看着王隽与兰蔻儿交谈。 王隽与兰蔻儿的一番对话彻彻底底摊开在她们面前,锦瑟没想到这个“王隽”这时竟然不喜欢兰蔻儿甚至说的上有几分厌恶。 有些出人意料。 兰蔻儿走后王隽并没着急着离开,锦瑟看不出这少年在想何事,而王隽恰好往他们这看了一眼,眼神虚空从锦瑟与春芒身上略过,锦瑟顿时疑心他是不是能看见她们。 按理说他不通阴阳,没可能的事儿。但指不定有人帮他呢? 锦瑟手挥了一瞬,秋风卷起王隽的衣服,他没在意,看来是她多心了。 春芒见锦瑟只顾着听人谈话,迟迟未提到王隽的伤,低头小声道:“主人,王隽的伤……” 锦瑟回过神来,一道紫色光芒落在王隽身上,便没管他就走了。 春芒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走了,能让主人亲自动手的人,他王隽真够走运的。 就是不知道他的“运道”能持续多久? …… 兰蔻儿回到家中,急匆匆地直接疾走回自己院子里,丫鬟缀在她身后小跑才能跟上。 推开门,她举起桌上的茶壶就想往嘴里倒,却被里面备好的茶水烫伤了唇角,女儿家的皮肤娇嫩,兰蔻儿嘴旁的脸顷刻红了一大片。 丫鬟没拦住,只得叫人去取冰块来。 兰蔻儿不明白,王隽这也不领情,那也不领情,她一个女子的心意岂是能三番五次甘愿叫人践踏的,气得她一把将茶壶摔了下去。 碎片茶水溅湿了一地,丫鬟边盯着小姐的表情边叫人来清扫屋里的狼藉。 待取回冰块儿来,丫鬟用帕子细细包了几层为小姐冰敷上,老爷夫人知道了定然饶不了她们。 兰蔻儿不为所动,坐在凳上任由人替她拾掇,她前几日从药铺小药童那里威逼利诱才得来王隽得了风寒的消息,身上还有伤,好心从家里做了补药送去,他竟看都不看一眼。 “小寰,你说他如何想的?”兰蔻儿盯着院子里的花草委屈道,如今快已深秋,她院子的花还开的姹紫嫣红,这些都是二哥从各处搜罗来的,一点没留的给了她。 想到二哥,兰蔻儿愈发委屈了,为什么王隽伤的那么重都不告诉她,还是她从下人那听说的。 丫鬟手法细致,不叫兰蔻儿感觉粗鲁,寰儿跟着兰蔻儿一同去了书院,只是小姐不让她下来,她在车上等着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兴许是王公子尚且不喜欢您呢?不如您试试讨他欢心?”寰儿不通男女之情,只能从画本子里支招。 “讨他欢心?……”兰蔻儿还没说完就被门外的人打断了,是兰二哥过来瞧她了。 二哥今日穿了一身秀竹素绿的长褂子,手里举了一把玉石做骨的折扇,颇有种清高读书人的味道。 他走到兰蔻儿面前,止住她要起身的动作,只问:“去讨王隽的欢心?” 面上辨不出喜怒。 兰蔻儿坐着,拂开了寰儿的手,仰头才能看清二哥的脸色,试探着撒娇扯了二哥的袖子:“我喜欢他,难道不能让他也喜欢我吗?” 她声音拖长弱弱喊了一声二哥,意思是要兰二哥也出主意帮帮她。 兰二哥不轻不重从兰蔻儿手中扯回袖子,抱怨着叹了一口气:“袖子都要给你扯坏了,二哥又没说不帮。” “只是先同我说说,你的脸怎么回事?”兰二哥合上扇子,顺手塞回腰上,却直接看向了寰儿。 兰蔻儿这时候半边脸上的红都没褪下去。 寰儿如蒙大难般跪下,把刚刚的情形同兰二哥复述了一遍,包括兰蔻儿去找王隽这事。 兰二哥扭头回看自家妹妹,不成想她是个不省心的,跑到人家书院门口去了,虽然说他不反对,也不能由着人胡来。 显然是不知道上回兰蔻儿还绑了人一次。 兰蔻儿本来担心兰二哥阻拦她,见他这般也放下心,同二哥说了些俏皮话便送走了他。 兰二哥走之前又叮嘱了寰儿一遍,要她好好照顾兰蔻儿,她忙不迭应下。 黄昏下的光从窗中缝隙照进来,斜斜打在了兰蔻儿脚底下,她正对的门未关,院子里一只纯黑边缘泛着荧绿的复眼蝴蝶飞到了她视线里唯一的花儿上。 寂静片刻,兰蔻儿突然出声:“把你那些话本子都拿来给我看看。” 寰儿应下,避着耳目去拿了。 补剧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王隽再次拜访锦瑟已经是数十天后了,书院十五日一短假,他回家先看了看衣服丢没丢,便想找个夜晚还回去。 九月初。 福泉镇到福泉村路上的花开得正好,也许本就是这月份的花种冒出土来,顶替了夏日凋谢完的花。 王隽回来路上时碰见了上次的老伯,顺便搭了个顺风车回去。 镇上到村里的路不宽,王隽一伸手就能够见边儿上的野花野草,他仗着老人家驾车,做的不甚安分,左边摸摸小黄,右边拽拽小绿。 正高兴着,王隽忽然想到人家借给他衣服穿,他自己却没什么能还的,一他没钱,二他没钱,他来回摇摇肩上摆着的脑袋,手一时间没停下来拈花惹草。 回神,手里已经拽了一把花花草草。 要不编个花环? 但是人家能看得上吗? …… 他管那么多干吗呢? 王隽当即手指动起来开始摆弄手中的花材,等老伯停下车后,就见他手里多了一顶样貌看不出好坏的圆环。王隽小时候没少和福泉村里的伯伯婶婶学些杂七杂八的手艺,包括上次草编的蟋蟀。 牛车行的稳当,转眼间到了村口,老伯家和王隽是两个方向。王隽便提出在村口下车然后他自己走回家去。 王隽跳下车,少年的衣角肆意拂过了车两侧的挡板。拍拍手捡起被他扔在车上的包袱,背好便和老伯道谢:“这两回都谢谢伯伯了,伯伯有什么农活儿也可叫我干的。” 车上的老伯身子转了转方向,面对隽小子和蔼笑着回:“那我可就不推辞了。” 王隽当即也扬起嘴角笑着点点头。 手里花环上小花儿顺着风探出头来,在风中可劲儿显着身影。 老伯也没问王隽手里拿着的花环是准备做什么的,他目光仅仅从上面滑了一眼便过去了。老伯见天色不早,不再跟王隽多说,驾着车准备回家去了,家里的老婆子还等他开饭呢。 隽小子也到了该喜欢姑娘的时候了。 牛车慢悠悠朝着夕阳,踏过脚下的余晖朝着心里的人去了。 王隽回到家里,先是看了看柜子里的衣服丢没丢,房子不大,衣柜安安分分摆着床边,上面掉下几块暗红色漆皮来,他没舍得丢。 衣服上次走时被他放在最底下,下面还不忘垫了几层旧衣服,他打开柜门,拿开衣服上的几层旧衣。 那夜他没看清这衣服长什么样,后来也着急回书院,没细看只知道是件墨绿色竹叶暗纹的。 王隽翻出来直接铺在了床上,外头的太阳没完全落下,仍有光斜斜照进来,直直扑上墨绿衣袍的上面。 他左看看右看看,在某个角度间由于光线的一点闪烁看清了这上面还暗缝了一小圈金线。 并不多,更像是个人爱好。 王隽手轻轻拂上去,细细摸了有金线的地方。原来锦瑟姑娘喜欢这种样式的衣服吗?那晚他回头看了一眼,锦瑟身着紫色蝴蝶纹样的披风,上面因为烛火迷迷糊糊的亮光也显出一部分金色纹路来。 靡艳却清丽。 他收回手,低讽一声,想这个做什么,衣服今晚就要还给人家。 王隽打算早早归还,放他这纯属是浪费了好东西,不过在这之前他手编的花环到有些不好意思送给对方了。 两厢对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虽然锦瑟差点要了他的命,可一码归一码,且不说要他死是不是真的还有待商榷,人家借他衣物的人情他却得还。 他直起身来,从屋里书案上找了上好的牛皮纸包起来,端端正正放在了床边。 地府。 锦瑟今夜要处理魂魄遗失的案子,近日来她手上的生死册上有好几处人数都对不上,册子掌握一人由生到死的时间,最后由鬼差将人从死处带回来。 近日鬼差从亡者飘荡的地方回来复命,却说没见到有鬼魂,亡者尸体也一并不见,他们用追魂锁也寻不到死魂的气味。 锦瑟有五位副手,今夜到的是负责索魂的鬼君——商摇,平日里他只管定期交付死魂,再交给负责其他的鬼君引渡。 生死册上凡人投胎转世皆有记录,只是他们见不到魂便没办法交差,后方的鬼君且以为这段时间的工作量少了不少,乐得其中,哪管他们抓人的怎么办。 锦瑟冷笑,其他四位倒是好吃懒做了不少,几百年过去个个身姿胖了不少,事情只管堆给下头的人做,自己直接高枕无忧天天饮酒赏乐去了。 大厅内,烛火通明。 锦瑟端坐在主位上,打算问问商摇是怎么一回事。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春芒悄悄上前附在她耳后说道:“王隽来了。” 锦瑟视线从眼下单膝跪着的商摇身上移开,顿了顿回道:“把他带到上次的房间里。” 声音不大,却能叫下头的人听清楚。锦瑟随即转过身想继续审问商摇。 商摇额上扬起的眉毛没下去过,他手下好几个都没按时交回人来,往常等鬼差追个七八天也能找回,可这次手下禀告上来却说半月里他们翻遍了各地也没翻出个鬼影。 真是怪了。 要是让锦瑟姑奶奶知道了,他还不得掉层皮下来。 商摇见锦瑟扭过头来,忙开口赎罪:“属下这次实属办事不利,望娘娘惩罚轻些。”这数百年里锦瑟手段愈发残暴,但还能讲些道理,只是这刑法连他也不可小觑。 暂时招惹不起。 锦瑟面上十分祥和,至少他这会儿看不出个一二来,微微小心撇了一眼上首人的脸色,仔细斟酌了词句追加了两句,“这次事出突然,其他鬼君也未上报娘娘吗?” 商摇这是想把其他副手也一同拉下水。 锦瑟抬起眼眸,眼前这位从她初到地府便一直跟着她,其他有或是从某地捡的小鬼头子,有或是管辖一方的鬼物,只有摇君跟着她的时间最长。 锦瑟偏头,没说话。虚空处春芒带着王隽从门口进来,跨过苦河,从正厅略过被带着去那晚的房间去。 只是少年经过此地时,伸长脖子探头朝这里看了一眼,也不管能看清个什么。 锦瑟唇角微微掀起了弧度,王隽这样子倒像个乌龟。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锦瑟收回视线,看向商摇,大堂里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面前,低垂敛目。 宽大的袖袍遮盖住摇君竹节般的手,他今日并未正式束冠,而是浅浅束了发,面容好似比从前更成熟了,脱去了稚子模样。 数百年里锦瑟只让商摇管着捉鬼这般累死累活的事,其他事宜则由旁人负责,她当时拍板定下时商摇是否会觉得这安排有失偏颇呢? 锦瑟收回心思。 “你且先说说那些鬼差去了见到了什么?” 商摇没有隐瞒:“鬼差只说去了尸体连同魂魄一同不见,干干净净没剩下一点鬼气。” 他顿了顿,“属下前去查看了一番,既无鬼气也无生气,更像是另一方世界。” “或是有结界将生魂与死地隔开,单独拘押下他们?” 锦瑟来了点兴趣,搁在一旁的手敲了敲桌面,能开辟出另一方世界的实力不在她之下,就是这幕后之人要这么多生魂做何? 炼化? 不太像。 她思虑一二,整了整袖口,站起身来走到商摇眼前。 “我已知晓,这事先交由你去办,惩罚先不提,旁的照旧。” 商摇只觉得自己左臂被人轻轻扶起,他不敢抬头,一时只看见女人石青色的衣裳晃在眼前,上移,直到渐渐能看清锦瑟下半张脸的容貌,唇还是那般殷红。 九百年里,她似是一直没变。 “是,属下知晓。”他听见自己开口说。 商摇领命下去,转身离开此地,只不过迈出府后他回头定定看了一眼,刚才有生人的气息,往锦瑟后院中去了。 是个男人。 第7章 第 7 章 锦瑟待人走后又坐了回去,隐匿处有小童端着一壶茶出来,茶水滚烫,她一时没有碰。 王隽今夜来莫不是仍为了躲兰蔻儿?或是叫人再给绑了? 锦瑟看热闹十分不嫌事儿大,她正想的欢畅,春芒就从左手边走廊处冒了出来。 她收起心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道:“他今夜来做什么?” 春芒脸色有些古怪,却还是说:“他说他来还衣服。” “还说要见主子您。” 锦瑟挺值了腰板,这回倒是她欠他的,差一点就要了王隽的命。 便吩咐春芒把人叫来。 正厅四周亮着光。 王隽被带着来到正厅,上回的衣服被他直接揣到怀里拿来的,到这会儿也没放下。 他本来是想放下衣服就走,没想到还能见着人。 王隽盯着锦瑟,抢在她前面率先张嘴,“我这次就是还衣服来的,还完就走。” 屁股火烧火燎地活像地府里有要吃人的妖怪。 锦瑟差点被气笑,她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就算是一头驴也不是这么压榨的。 锦瑟眼神凌厉了些,吐出来的话也相当不客气:“我又没说什么,衣服放那吧。” 说罢撂下了茶盏。 桌上瓷器磕出清脆的一声声响来,这套乌金釉是锦瑟从凡间有名的御窑师傅那打来的,造价不菲,锦瑟像是一点不心疼会磕出痕迹来。 空气中的氛围微微紧绷。 春芒:这个死崽子没事嘴贱做什么。 王隽:我就是紧张。 王隽和春芒双双对视一眼。 王隽察觉到危险,身上背着的乌龟壳缩进去一些,他从怀中掏出衣服搁在下首的一个位置上,无意中选了离锦瑟近的那个,拉近了彼此距离。 而后王隽稍稍向前一步走,侧身遮住春芒看来的视线,从袖中掏出一朵巴掌大的花环来,皎白月洁,手掌接着移到锦瑟眼皮子底下。 锦瑟抬起头,少年的影子完全笼罩了她,她没有自己的影子,鬼物没有影子,从成为“鬼”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凡人拥有的一切。 有些久违。 她从王隽手中拿了过来,在手中把玩,花环不大,上面花苞还新鲜着,也不知王隽怎么藏地这么完好? “给我?”锦瑟疑问,心情却好了些。 王隽嗯了下,退开几步距离,却还是挡住春芒,他微微窘迫地摸了摸鼻头,解释道:“随手做的,就当还你借我衣服。” 王隽想起自己那一清二白的身家,旁的贵重东西他是送不起,就是这些小玩意儿他会,手还很巧,少时他靠这些熬过了最穷苦的一段日子。 话落,王隽想起兰蔻儿来书院送汤那天之后,他身上的伤口第二天换药时就完完全全痊愈了,没留下一点疤。 所以说是锦瑟?他的伤才能好得那么快。 “那我先回去了。”王隽打算就此告别,今晚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衣服已经送到,留在这他也没其他理由。 锦瑟盯着花环叫住了王隽,“等等。” 随后将其放在桌上,拿起上面的另一杯茶递给王隽,方才她让小童倒了两杯。 “喝了它。” 锦瑟深黑色眼珠子在划过一丝暗芒,这杯茶可以遮掩王隽身上的生气,商摇今夜一定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往后王隽再来便不用被冥狼咬上一口,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女人递过来的茶看不出颜色,纤细手腕藏在宽大衣摆中,他看着总归不像个正经茶,王隽却还是接过一口喝下,这茶尝不出味道来。 王隽轻轻放了回去。 “现在可以走了吗?” 这杯中就是普普通通的水,锦瑟没想到她是个不怕虎的。 不由得发笑,撩了下耳边垂下的流苏,她今日盘了一个侧髻,又斜插了一缀有莹白珍珠的步摇,流苏顺着耳后掉入青丝中,“你就不怕我下毒?” 王隽没被女人吓到,却还是深吐了一口气,“怎么会?” 还不忘小声嘀咕了句:“伤还是你治的。” 他知道锦瑟性子表面上看着顽劣,却不曾真的害过他,所以一时胆子大了点。 锦瑟刷地瞥向他,眼神颇为嫌弃,看来他也不笨,然后下了逐客令,她还有其他事情处理,不和王隽多聊了。 王隽没让春芒带着,自己大步走了出去,谨记着来时怎么走的,他可是一点也不想再跳河了。 …… 锦瑟回到她房间内,准备歇下,春芒轻轻从她发髻中移除步摇,女人一头乌发倾泻而下。 床上。 锦瑟半靠着枕头,手里生死册映照出金色文字,那些找不到魂的人生死册上并未显示转世,而人早死了,除非被妖物鬼物吞了,或是道士和尚直接超度转生,还能被藏到哪里去? 忽然,某个前几日去世的人名字呈现微弱的金色光芒,锦瑟内心惊诧。 死人也妄想转生? 笑话。 她倒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了? 第8章 第 8 章 锦瑟又做梦了。 这回是她初遇“王隽”时的情景:王隽考中了举人,书院里的学生邀他一同去吃酒,王隽拒绝不过便跟着他们来到一处酒楼。 酒楼外挂着的大红灯笼照映着男人初初长开的脸庞上,男人被一群人围着进了里头,他们叫了一间上房。 酒过三轮后,王隽脸上红晕明显,似是喝不下了,说要去后院解手,被邀着又灌了三杯酒才堪堪下楼。 他摇摇晃晃走到后院,步伐十分不稳当。此时,后院角落处一口水井上方透出点光来,像是几只萤火虫在飞舞。 王隽揉揉眼睛,不信邪,再揉,眼前的光竟然越发明亮起来,他想去一探究竟。 他慢慢走进,离井口还有两三步远时,“啪叽”被脚下的青苔滑了下,人就直直掉进去了。 锦瑟:果真是个傻的。 再一转眼,王隽来到她院中那片湖里,醉酒的人无意识在水里扑腾,被冥狼一头顶了上去,躺地上吐出好几口水才歇过来。 “锦瑟”察觉到动静,让春芒叫人把他搬去厢房歇了一夜。 第二天,王隽酒醒了过来道歉,“锦瑟”见他是个书生,只是昨夜误入了此地,便洗去王隽的记忆打发他走了。 但王隽“不小心”在厢房里落下点东西,回去后千回万次也遍寻不见,想是自己忘在酒楼了,翻回去后院找。 酒楼的小二看着他找,从喝醉酒到茅房一路过来,直到那口井处,王隽忽然发现有“人”昨夜来过,脚印大小和他对的上,于是问管事这口井怎么回事。 小二道这井是口废井,井里已经干涸,平日里都拿着木板盖上,可是今日一看那木板被人放在一旁,他小心地瞥一眼王隽,嘀咕:怕不是你拿开的。 面上还是正经道:“也许是落这水井里,客人不妨看看。” 王隽本着不错过一处的原则正要上前,顿了一瞬避开脚下的青苔,趴在井边向下看。 枯叶堆积了好几层看不真切,他想下去却被小二拦住。王隽若是在他眼皮子下受伤,管事可是要扣他工钱的。 王隽被人拦着一时下不去,便打算晚上过来看看。他自己偷摸翻墙来,只因他落下的东西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夜半,酒楼快要打烊,王隽下了学等在墙后,见院里渐渐没有动静翻了进去。他这回看的真真切切,这井边缘发着微弱的光,掀开木板,光亮大了起来,井里似乎还有水,王隽一思索,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再然后,他爬到了锦瑟院中的湖边处,两人再次相见。 现在的锦瑟不知道该说王隽胆子大还是不大,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往里跳。 那井的目的地是她的那片湖,福泉镇中每到半夜便有未知的井连着此处,只是她自己也不能控制。 锦瑟翻身,心里却想:王隽怎么能连中两次? 这八字也着实好了点。 * 被人嘀咕的王隽昨日刚回到家里,本想明天去帮上次的老伯干些农活,却不想第二日有人特意来到了福泉村。 王隽家门口。 甲护院这次有礼貌地敲了门,王隽应声出门去看看是谁,他刚收拾妥当,准备去老伯家里。 打开木门,甲护院一脸正经看见王隽就道:“公子,我前来是……” 王隽想也没想地拍上了门。 差一些砸在要上前的甲护院鼻梁上。 门后王隽手扶着门栓没动,不会还是晚饭?他不上次不是与兰蔻儿一齐说清楚了?怎么还要缠着他? 几息间,王隽又想起甲护院也是兰家的护卫,万一是兰二哥找他呢? 王隽又打开了门。 甲护院笑得一脸谄媚,眼角褶子堆了两三层,“我家小姐邀请您去……” 王隽这次重重合上了门。 有完没完? 这期间王隽收到了不少邀请,有说去逛夜会,游山赏花等等不止,他大大小小拒绝了数次,兰蔻儿还不死心? 王隽心里不免深深叹了口气。 “请您去雅正书社读书!”甲护院就着王隽使了大劲儿的门板风兜了一嘴囫囵道。 雅正书社拥有镇上最全的科考书籍,只是每人能待的时间有限,也不允许借书,王隽只假期能去几次。 书社有些藏书不外露,他早前从同窗那儿听说过几本孤本,其中一本他还颇有兴趣。但店主是个老书迷,定了以书换书的规矩,可惜王隽是个穷书生,没书更没钱。 不过兰蔻儿找他去那儿做什么? 甲护院吃了一嘴闭门风仍不死心,吊起嗓子就喊:“小姐叫您去看您想看的那本书。” 甲护院窃笑,小姐怕是要勇敢追夫了。不过王隽这小子命倒是好,被富贵人家看中了,一辈子不愁吃穿,还能送他去科举。 王隽一个头两个大,兰蔻儿从哪儿打听出来的消息?他也未曾同太多人提起过。王隽摸摸下巴,心里却焦急起来,这大小姐不会越挫越勇了吧? 使不得使不得。 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半扇门,甲护院一时不查,本来往门那方倾斜的身子一倒霎时间要扑向王隽。护院那张大脸差点儿就要挨着王隽鼻梁。 王隽往后退了一大半,拍拍胸脯,确实像被狠狠吓到了。 ——两个手指头的距离他们就能亲密接触。 这可比鬼故事还要惊悚。 甲护院慌忙站正,懂礼数地移回了王隽家门外,两手搁在腰前摆放地端正,有些狗腿子般说道:“公子可是改变主意了?” 王隽没答,转而道:“帮我带封信给你家小姐。” 他确实很想要那本书,却并不想和兰蔻儿再继续纠缠下去。 合上门,将甲护院关在门外,王隽信步进了屋里,拾起笔就要写,突然又想起什么。 转头出了房间。 十月里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清早门上还有薄薄的一层霜,这会儿却快看不见了,木板门颜色比以往深了又深。 王隽三度开门,这次他记住了上次的教训,手放在门栓上迅速开门一气呵成地再跳到一边。 却没看见他想看见的画面。 王隽心里小小的难过了下,抬起眼还是甲护院一脸媚笑,意思可能是您有什么事且先吩咐着。 服务态度实属福泉楼“一等”。 王隽试图往门外迈出一步,甲护院眼尖地迎了上来,堵住了王隽的路。 王隽皮笑肉不笑:“怎么?我连门也不能出了?” 甲护院八风不动,“你得跟小的们一起去镇上才行。” 王隽险些被气笑,在这儿等着他呢?怪不得他说要带信时,甲护院一脸不为所动,所以他人还是要步上次被绑的后尘,只是这次是被“请”去的。 王隽毕竟还是个少年人,这时候心里想的是不免有些还是表现在脸上。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儿不去也得去。 王隽放下嘴角,在甲护院看来似乎是安静下来,他听起来好脾气地说道:“那你在门外等我会儿。” 甲护院站着的姿势没变过,在王隽关上门那一刻不忘补充道:“公子家四周都有小厮,请您快些收拾妥当出来。” 王隽“啪”地关上门,凌厉的门风又吹了甲护院一脸,这次他可没手下“留情”。 甲护院:年轻人气性大些正常。 甲护院捋好自己的头发后如是想。 第9章 第 9 章 王隽回到院中,四处看了看,想跃跃欲试翻墙的心思顿时歇了下来,他实在没想到甲护院为了抓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也不知有人是否授意过。 既然这一趟非去不可,王隽便不白费功夫写信了,见了人面再说也不迟。想到这里,他原本要拐进屋里的脚转了个弯回去。 早去早回。 第四次开门。 王隽终于没再见到某人那张脸,他刚走一两步,甲护院不知从哪个犄角冒出来,跟在他身边。 王隽停下步子,对着甲护院道:“怎就你一人,你的其他手下呢?” 甲护院堆起一点褶子,心情貌似极不错地回道:“公子稍等。” 说罢他拍了拍手,王隽家四个方向陆续出来好几十个人,浅浅地缀在他们身后。 王隽看着同样服饰的小卒们,倒有些意外,看来兰家也不是软柿子,这些人看起来训练有素,动作也颇为整齐。 他转头面向甲护院,眼神无奈又死心。 “走吧。” 他一个人还真就打不过这么多。 …… 雅正书社前。 先前的几十小厮已经走了大半,只留三四个守在此地。 书社门口人不多,正门上方上面挂着“雅正”二字的匾额,四角房檐下都挂着古铜角铃,风一吹便“叮”地一声响。 王隽注视了许久,甲护院见他迟迟不动,本想伸手提醒一下,然而王隽仿佛提前知晓了,率先进了雅正书社。 甲护院讪讪收回手:行吧。 大厅入目皆是有两人高的书架,架上摆有各色科目的书卷以及一眼看过去就年份极久的竹筒,下方吊出一个书签,用于识别查阅。 王隽先前来过几次,都只是匆匆看一段时间便去做其他事情,今日兰蔻儿邀他来,说不心动定然是假的,但这约他不能应,更不能出尔反尔。 王欢扭头找甲护院,让他带路去找他家小姐。 他粗略地看了两眼,像是丝毫不喜欢这里一般略过。 外面还未到正午,大厅里却堆了三三两两的人,除却男子外,不乏有女子孩童,他们有些是妇人,有些是未出阁的姑娘与小女童。 书社并不拘束何人来看,只需衣着整洁,手脚也干净,它便欢迎一切。 王隽走到甲护院身边,凑近了说:“你家小姐呢?” 声音清弱,试着惊扰不到其他人。 甲护院来回往里看了两眼,霎时明白王隽的用意,同样小声回着:“小姐在三楼,请公子随我来。” 王隽放下作掩护状的手,跟着他上了书社三楼。 三楼有包厢,王隽被人带着去了东南角的屋子。 他推开门,兰蔻儿正安安分分坐在小桌旁,一姿一态满是闺秀的模样。 在王隽看来,兰蔻儿想找个如意郎君并不难,大小姐难不成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看上他这个“穷小子”? 王隽踏进去,身后的门顷刻被人从外面合上,彼时只剩他们二人面对面。 王隽没有着急开口,只站在离门口二尺远的正方,如若出了意外他可好跑路。 雅正三楼东南方,有只通体翠绿的鸟儿轻轻飞到了兰蔻儿方才半开的窗沿上,眼珠漆黑,着地后歪头对着少年人的方向。 榻上浅坐的兰蔻儿见王隽不说话,她一个女孩儿家只能大胆迎上去。 那日王隽的抗拒依旧历历在目,她不想让王隽再生出厌恶的心思,所以从话本里学了些取悦人的法子。 投其所好是成为“好友”的第一步。 寰儿给她的话本子里写道。 兰蔻儿深吸一口气,微微笑起来,露出几颗莹白皓齿,指着桌上躺着的那本书道:“我从老先生那儿换来的。” “是你想看的那本《玉林琼记》。” 兰蔻儿说完有些紧张地盯着王隽,眼前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秀,是小姑娘见过一面就会喜欢上的那种。 她也不例外。 * 七月下旬末。 寰儿见自家小姐最近总闷闷不乐,提议说去外面散散心,兰蔻儿兴致不高,却还是答应下来。 她某日夜里去找娘亲说话时,恰好听见了父亲与娘亲的对话。 “蔻儿马上也该物色人家了。”她的父亲说。 兰母停顿了会儿,想到自己女儿的年纪,确实不能再留多她几年了,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憋了半天也没出声回话。 兰父看了兰母一眼,似乎是催促她好好想清楚,这事耽误不得,他的生意将要进入下一章程,忙起来怕是顾不上自己女儿。 兰母忽地掉下两滴泪来:“那我便开始相看。” 兰父听完轻拍拍了她的手。 躲在门外的兰蔻儿一丝不落地听完了全程,转身默默地回了自己院子里。 富贵人家的女儿哪里那么好当的呢。 寰儿叫了好几声小姐,兰蔻儿才像回过神来,她虽不懂小姐在郁闷什么,可小姐开心她便开心。 兰蔻儿撑着桌子直愣愣站起来,望着被高墙阻挡的天空,忽然想立马出去透口气。 只叫了寰儿和两个小仆直接往雅正书社去了。 兰蔻儿与寰儿迈上台阶时,恰巧遇见了正要匆匆离去的王隽,二人的衣袍在空中交错掠过,青白交织,兰蔻儿下意识看向步履忙乱的年轻人。 有一缕发丝不听话地擦过王隽脸颊。 王隽那时以为不小心撞到了人,停下来习惯般对着人家道歉:“对不住,没事吧。” 他的眼睛是极亮的,弯起的弧度也正好,不失礼节又让人心生好感。 兰蔻儿就这么一见钟情于王隽了。 * 兰蔻儿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见王隽不说话,就想起身靠近他。 少女心思满满写在脸上:你看,我对你如此之好,能不能不再如往常那般固执呢? 王隽心里叹气,兰蔻儿这样他确实不知道如何招架才好,慌忙举起手臂想让兰蔻儿不要再走过来,维持现状就好。 “你先坐,我们慢慢再谈。” 王隽终于不再寡言,但未曾动过半步,兰蔻儿也貌似是听话地坐下来,不再试图接近。 王隽在心里掂量了几句,斟酌地说:“我知你是好心。” “可你是从何处打听来的呢?我很少对人说起此事。” 兰蔻儿扣着的双手不安的蹭了蹭,很想把她从王隽同窗那花钱买来消息的这件事吞进肚子。 可话本子上说,要真诚待人。 然后告诉王隽,是在大厅里不小心听人谈起此事,她估计是王隽的同窗。 王隽听罢点点头,像是信了她的话。 “既然如此,先谢谢你了。”王隽首先安抚好了心焦的兰蔻儿。 王隽话音拖长,“不过恕在下不能受用。” 兰蔻儿“哗”地一下站起身来,不能理解王隽为什么不想要这本书,对他们读书人来说气节难道如此重要? 这局貌似是谈崩了,王隽沉默的郁闷了,他还没开始谈呢。 “你就当真一点也不想看这书?” 兰蔻儿稳住自己,想诱惑王隽,毕竟没有人能拒绝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何况他们年纪尚小。 王隽耷拉下眼皮,嘴角瞥起一个无人能注意的角度,他心里想的要死,但是不能。 答应了相当于给予对方希望。 他不该这么做。 “你我身份不同,当下乃至以后也未必能在一起,你为何如此坚持?” “因为心悦于你。”兰蔻儿话音坚定。 喜欢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王隽不回答了,他想不出再反驳的话。退后半步,是要离开的意思。 他的手快要摸到门边,兰蔻儿阻止了他:“外面都是我的人。” 王隽没停下来,换了句话回道:“我去方便一下。” 兰蔻儿没拦着,只让人跟着他去,防止他跑走。 王隽尾巴后跟了两个不远不近的人,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去了后院的茅房。 昏暗的一角。 王隽拦住了想跟着他进去茅厕的两个小卒,没回头的丢了句:“这么大点地方,我还能跑丢不成?” 身后便没听见脚步声了。 王隽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低墙一侧,两人以为他当真是上茅房去了。 王隽:开玩笑。 此时不跑路,再跑就来不及了。 茅房里传来几个沉闷的声响,二人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进去一看发现人居然不见了。 而这时的王隽早就到了地府的正门口。 王隽身影闪现在地府前,他双手放在耳侧朝远方呼噜呼噜鼻子,就差没跳脚。 小样儿,困不住他。 王隽转头当即摆正表情,手脚也安安分分放在该放的位置。 提起脚就往里走,这回鬼童没出来接他。 所幸他还记得上回春芒姐姐带他走的路,倒也不难认。 路过苦河,拐了几个弯才到前几次遇见锦瑟的湖边。 王隽一路走来也没发现有其他鬼仆,他心下疑惑,难不成这里出了事? 他脚下不停,打算去正厅看看。堪堪要离开湖边时,第一次见的冥狼出来挡在他面前。 冥狼个头依旧大,在王隽肉眼看来只比上回小了一些,具体差别在肉掌上。 以王隽手掌作例,约摸差了两个手指头的距离。 王隽想从左边走,有只狼爪搁在了他面前,往右绕,狼尾一下甩过来横亘在腰前。 王隽回到原地,抱起双臂,这狼是不认识他了吗? 还不等王隽想出个一二三来,冥狼一口咬住王隽的左臂,拖住他向湖里走。 没见血,王隽私心觉得咬的没上回深。 但他还是嘶了一口气,大狼这时要做什么?王隽心头的不解快要冲出胸膛。 就在王隽将被冥狼推入的那一刻,锦瑟悠悠从回廊处拐了出来,身后跟着春芒。 “傻子,你咬他作甚?” 傻儿子歪头看过来,绿眸十分无辜,嘴巴里叼着的手臂也松开了。 冥狼:洗洗他身上的味儿。 锦瑟扶额,几百年过去这小狼怎么还是这副傻样儿? 吃的脑子都丢进河里了? 在锦瑟与冥狼打眼色的过程中,由于冥狼松了嘴,在尾巴一甩一甩装可怜的时候成功把王隽推进了湖里。 扑通一声。 王隽一时不查,都没来得及拽着傻狼的毛发,就掉进去狠狠喝了一大口冷冰冰的湖水。 傻狼:哎呀。 它眨眨眼,它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10章 第 10 章 王隽被冥狼一口叼了上来,晃眼间弯腰吐出一大口水,剧烈呛咳像是把此生咽下去的东西都要吐出来。 冥狼甩甩毛儿上沾到的湖水,这湖里有其他东西,它往常一般不下去。 实在是锦瑟的一记眼刀太凌厉了。 它前爪推推地上躺着闭眼的王隽,意思是想让他帮自己说两句。 王隽落湖后本就不舒服,这时被这么一推,整个人命都要去了半条。 他幼时便学了凫水,只是方才没有防备一时慌了手脚,硬生生给自己灌了那么些。 王隽肩膀一怂一怂,但他不想动,更不想为这个傻儿子说话。 冥狼被主人的眼色一扫,顿时安分坐下不再乱摸。它也不曾想这个人如此脆皮,差一点出了意外。 真出了事它吃不了得兜着走。 锦瑟想伸脚踢踢地上这人,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撩下宽袖蹲了下来。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若是有事,春莽可为你医治。” 说罢要起身去往廊檐下,裙角却被人微微攥住,力道不大,轻易可以挣脱。 王隽方才一直合上的双眼这时睁开了,手上力道加重,嗓音颤弱道:“不,你给我治。” 听起来委屈又可怜。 锦瑟正眼看他,她知道王隽不过是呛了几口水,又受了惊吓,实际身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他内里一时间需要人照顾,才显出几分疲态来。 锦瑟这般开解自己。 可她身体却比脑子诚实,等回过神自己已经蹲下去,右手浮在王隽的额头上。幽幽绿芒从掌心传输到那人的四肢百骸里。 王隽阖上眼,本以为那气是冷的,谁知带着围绕暖意的气流钻进他的心肺里,似有一方炉火牢牢罩着那些要害处。 真是个嘴硬的人,王隽嘴角挑起小小的弧度,转瞬即逝。 锦瑟估摸着可以了,打算起身离开。只是脚边那双手的重量仍挂在底下,扰人兴致。 “又想做甚?” 锦瑟左脚轻轻踢下旁边紧挨着的臂膀,语气冷了些:“无事就去看书,我记得你刚得了头名,正是遭人记恨的时候。” 这话不假,除了兰蔻儿与兰二哥那边,意外下又多了地府这方…… 几番下来他小命儿确实有待商榷。 所以赶紧抱上锦瑟这条大腿才能性命无虞。 王隽对自己的斤两很是明白上心。 他脑子一转,虚弱开口:“我要住在这儿直到等我伤势痊愈。” 手摇了摇,带起一阵暗纹波澜。 锦瑟踢开王隽的手,脚下没停,“那间屋子归你了,条件是按时去給孤园。” 人还放在身边周全些。 等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王隽睁开眼皮,叫了一声鬼一。 湖边花丛里冒出一颗头,像是知道他问什么一般,回道:“抬不进去的,湖中心都是主人的地界儿,只有主人自己能施展全力。” “你得自己过去。” 王隽叹气般应了一声,拍拍屁股去歇息了。 * 这段时日,王隽天天来給孤园搬死尸,单大都不是他亲力亲为。 他指指左边那位缺大腿的老哥,冥狼冲过去一口咬住扔进井里。 这“井”也不是井,而是一道门宽的四方水池,水池中有道漩涡,尸体一接触水面便会被吸进去。 他今日坐在活井的正前方,有意细细查看一番。 冥狼因先前害他落水有愧,这几日都替了王隽的活儿,索性也不差他那点儿。 傻儿子见王隽盯着那儿迟迟不动,正疑惑他发什么呆,就见他伸出手去探那漩涡。 入手只感觉是一汪清水,甚至能撩起水花来,王隽来回挥了挥。 背后突然有什么东西咬住自己,王隽没动,手背过去推了推,“拉我做甚?” 冥狼使了一下劲儿便松口,鼻尖又碰碰这人,想让他别继续碰下去了。 王隽被傻儿子推的一个踉跄,见好就收,扭过头去继续指挥巨狼做活儿。 就在他转过身那刹那,一只枯手露出来扒住了井边,只一瞬又缩了回去。 无人看见。 王隽收拾完叫冥狼回去,这几日他白日读书,晚上来給孤园,休息不了几时竟未感觉到了一丝累。 他猜是锦瑟的施法还在起作用。 不过再几日就是书院小考,他得回去好好苦学一阵。今夜结束后王隽打算去找锦瑟说明一番,却被春芒告知她不在,有事自己可以代为转达。 王隽简单提了句,道完谢就走了。 春芒盯着地面上渐渐消失的影子,等人完全不见后敲门进屋。 “主人,人走了。” 锦瑟摸着手中微凉如玉的骨扇,语调随意:“他小考那日我不在,你且盯着他点。” “是。”春芒眉头微皱,“只是这段时日“那边”又活跃了起来,按理来说不该是现在,主人,莫不是有鬼……?” 自从王隽进了地府,本该平静的地方一日日跳动起来,像是活了一般,她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锦瑟扯开一点嘴角,骨扇张开,“看来是是有东西露出角了,不必担心。” “吃饵的鱼才是好鱼。” * 王隽专心备考,晚上不再过去那边,他两眼一抹黑废寝忘食学了几天,终于等到了考试这日。 书院小考名次计入总考核,总考核排名靠前者可得到老师举荐,往后他再想往上读书少不了名师指点,所以平时的小考他一向能拿分就拿。 一早晴朗的日头在王隽走进座位后阴沉了起来,远处的乌云肉眼可见地飘了过来,笼罩住书院上方。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老师拿着一沓考卷进来,随手分发下去,拧了拧被打湿的后衣摆。 说来也怪,他前半段教程还滴水不沾,后半段衣袍濡湿了一半,这雨来的有太急了点。 轻轻嗓子,对着桌下的学生们道:“诚信考试,诚信考试,今日天气虽然不佳,但成绩可得尚佳。” 王隽和其余学子一起应是。 他拿到手先是审了遍题,思索了会儿就下笔写,周围的前后桌见他速度这么快,气得有些咬牙。 比自己有才的人还这般努力,真是让人嫉妒又羡慕。 王隽掂量了掂量速度,等人差不多走完了才交卷。 不知为何,他前半段一时有些着急,后面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比往日更慎重的完成了考卷。 等一交了考卷,王隽赶紧溜之大吉,小考后放假一日,他想去地府一趟。 王隽找了一处无人的空巷,等了片刻就入上次一般蹦哒跃进了地府,却不想有老鼠偷偷跟着他。 老鼠是兰蔻儿的马夫,本想等王隽一出书院就把人接过去见小姐,但他溜得太快,马夫只好一个人悄悄跟上去。 他探出半个脑袋张望,就见墙边的人“唰”一下消失了,他揉揉眼睛,以为王隽是翻墙了,等走进了去看发现这围墙得架梯子才能上去,王隽怎么可能一下就翻进去了? 四处都没有狗洞,铜墙铁壁般围困住这个角落,莫非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一般? 马夫心下一惊,跑出了巷子。 地府门前。 王隽刚刚准备推开地府大门,鬼一今天没来接他,鬼二也不在,那头傻狼喊了声也不在,往常三个总有一个来接他的,今日怎么一个也没来? 王隽推门的手慢了一步,他放轻动作,小心钻了进去,无风的角落里骨花草左右动了动。 地府是没有风的。 只有无尽的寒与夜。 王隽心里数着步数,一步,两步,三步,…… 等到身后那双手终于忍不住要抓住他的肩,王隽转身狠狠一跳落入湖里。 这次再入湖里他提前闭了气,未被大雨淋湿的衣物这回全部湿透了,可他不敢上去,只好近近靠着湖面。 傻狼上次不想下去肯定是这水里有什么东西,后来捞他也是十分嫌弃的不行。 可见这东西无害,说不定能暂时能保他性命。夜里的屋檐下只点了几盏灯,从水里看隐隐约约的模糊。 锦瑟不喜欢大亮的烛光,可自从他来了几次后,院子里点的蜡烛多了几根,也只是能微微视物而已。 他走路便不用再小心摸索了。 王隽不敢大意,从荷包里拿出小石子往水面扔去,只见石子跳出水面时被一道气击了个粉碎,分散成小颗粒又落进湖中。 他没有再试下去,只要自己不出这湖一时就是安全的。 可作为一介凡人他闭气不了太长时间,总要上去偷偷换口气。 王隽原地摆动的四肢缓缓朝湖边游去,他上下看了看,即使眼前漆黑一片,但湖与地的交界处依旧清晰明了。 王隽面对湖中心,胸膛起伏了一瞬迅速向上探去,带起湖面泛起浅浅波澜。 他不敢伸出整个脑袋,只敢把口鼻往上送去,吸了口气就往下潜。 突然一道气朝他身后袭来,那人明摆着等他换气间暴露位置,像是戏耍鼓掌间的老鼠。 凡人终究只能是凡人。 王隽被那气波一击,感觉身后一片潮湿,恐怕是受了伤,他借着气波产生的力道速度往下游。 渐渐的,他四肢越来越沉。 直到缠着他脚腕处的东西悄悄爬上了王隽的脊背,在背上摩挲游弋,不肯离开。 王隽意识模糊一片,没有丝毫力气,他昏过去前想:说好的能救命呢? 第11章 第11章 王隽醒来时已在岸上,府内空空荡荡没有人影,他记得水下明明有东西缠住了他,绞紧的力度渐渐大了,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那是何物? 他头一次生出了巨大的好奇心,想探个究竟。王隽拍拍胸脯,没咳水,然后打算一把翻起身来。 没翻起来。 应是方才在水里待了太久,与那人周旋了好长时间,导致他现下力竭。 歇息片刻,身上不再软趴趴,王隽当即坐起身,拧了拧身上的水,说来也是奇怪,他来着不过几次,跟这湖或许八字犯冲,总要跳个几回。 他放下思虑,准备再下去一探究竟。左脚将探出岸时,身后凭空出了声:“你要跳下去,没了力冥狼也不会救你。” 于是伸出的那条腿收了回去。 王隽转身,大步朝人迈了过去。地府里挂起了他熟悉的灯,除了他躺过的那片湿漉漉的地面,一切和之前并无差别。 “我,不,管,我又落了水。”王隽慢吞吞地道。 他揪住锦瑟的衣角,见人没阻止,轻轻晃了晃。 锦瑟睨他一眼。 用了点术法烘干他的衣物,才回说:“满意了?” 王隽点点头,但手没放下,他脸上因为暖意骤时喜悦了起来,于是继续得寸进尺,颇有些大言不惭道:“略微有一点不满意。” 他空出的手指着那边,“我和这湖命里犯冲,下次我来能不能搭座小桥?” ……… “再…加艘……船?” 最后这句他说的其实没什么胆量,只是脑子一抽想也不想的脱出口,还没说完就察觉不妥,声量渐渐小了。 锦瑟这才细致得盯着他的面容,手中的折扇打掉王隽的手。 “没得商量。” 王隽听完没什么反应,反正他只是想跟锦瑟说几句话,压压惊。 等人走远了,他突然警觉,不对劲儿:他不是最怕鬼了吗? 这想法一出现,他立马甩头,锦瑟不是鬼。 锦瑟是地府的主人。 也是他要倚靠的大佬。 锦瑟到了正堂坐下,王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今日春芒去替我办了件苦差事,一时没看护好你。冥狼跟着我,二鬼打不过躲了起来。” 王隽在她身侧落座,轻飘飘应了一声。他知道是解释给自己听的,被视为靶子他也不在意,实际更想要知道的是湖里的东西。 可惜锦瑟回来的太快了点。 他不清楚的是锦瑟在他落水时便察觉到,只是那头有人困住了她,于是暂且将计就计,想看看暗处的人想做什么。 谁知他们没把王隽放在眼里,一时没整死便走了。 锦瑟回神。 她手里凭空捏出个扳指,递给王隽。 扳指在薄薄的烛光下浑身通透玉润,王隽敛下眉目,收下这个信物。 他清楚这事还没尽头,进了棋局就没有再脱身的道理,无论锦瑟还是对面之人利用他,他都是没有选择的不是吗? 只希望地府主人这条大腿粗一点,能稍稍护住他就好。 王隽从不多求。 “戴上他。”锦瑟毫无波澜地道。 王隽抓着扳指,缓缓将它戴入指节中。“戴好了。”他下意识摩挲了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