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 第五百零五章 争吵 “殿下。”沈枝从旁而出,“公主殿下莫怪丞相不理解您的意思……这些年,您与丞相和李监察多少是针锋相对的。如今,您为何主动求和,还将赵府令视作眼中钉?” 许栀站起来时觉得头晕,好在沈枝及时扶住了她。 “阿枝你知道吗?从前我因张良幻想着一些和睦的可能,可现实告诉我,故事的一开始,只有你死我活。” 沈枝一怔,“……殿下可是看了那传说之中的预书?” 许栀摆手,兀自笑笑,“要是都按部就班,那这人活着就没意义了。”她说着,问了她去蜀地的关于她姨母和阿妤的事儿。 在许栀记忆中阿妤还是个小孩儿,可实际上,她已到及笄的年龄。 “阿妤姑娘的母亲说她幼时不知从何处得了一本扁鹊的医书,这些年下来日日专研,不料看病的医术没学会,却在女经与驻颜之术上颇有所得。” 许栀温和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年我宫中那些珍珠粉霜,积雪草膏之物与别处不同。” 深秋转寒,沈枝将厚衣袍披在她身上,有的话明知不该说,但她却无法缄默,毕竟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们两个人。 “阿妤姑娘已是蜀地有名的女医,亦是公主殿下信得过的人。公主多年前服用过至凉之物,后因镇痛,药也不曾停,殿下一直未得专门调养。若您需要,或可诏她来咸阳。” 许栀淡淡说了句,“用不着。” 长阶堆砌在她的眼前,灰白色一直延伸到宫门。沉黑色的漆木高高耸立,无形之中将她笼罩起来。 有一件事,连沈枝也不知道。 大概两年前,她从雍城回来之后。负责她药物的徐医官哆哆嗦嗦跪在她面前,说“臣罪该万死。” 那日后,夏无且星夜而来。 “公主是否常常感觉身体乏力,心绪难安,咳嗽偶尔带血……公主殿下曾遭重创,未能将息。殿下日夜操劳,进补药烧身,然药本性寒,公主凉邪入体,长此下去……” “怎样?” “恐您怕日后……” “一口气说完。” 夏无且在秦宫待得也挺久了,见多了生离死别。不过要把这么残忍的话说给只还没指婚的嬴荷华,他曾经教导过的小公主,他只觉得作孽。可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公主这般下去,恐无嗣后之福。” “既如此,我以后不喝药就是了。” 夏无且砰地一下跪了下来。 许栀对他还是很尊重的,但她见不惯这种欲言又止的神色,“……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做医生的结结巴巴。” 夏无且的头磕在地上,保持了相当久的沉默。“臣以为,殿下应先全性命,再虑其他。” “什么意思?” “殿下,二者只能择一。” ……许栀愣了会儿,她这才真正听明白了。 “我……若不继续……”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着牙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若不喝药……命数就不长?” “殿下!”夏无且叩首。 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身上格外的冷,心脏疼。 良久,夏无且认为自己当退下,留给她一些私人空间。但他没听到她的啜泣声,且听到的是她超乎常人的理智,问他能怎么把她的命数延长。 “臣会秘密调制药物,一年之后,公主便不必日日服用从前的药丸,只待好生修养,定与常人无异。” 她眼眸彻寒,死死盯着他,“我这事别让第三人知道。明白么?” 故而后来,所有人都不明白嬴荷华对自己婚事如此决绝,夏无且自带一种自以为是的了然。 当晚,她把自己关在宫中,将内室的门也落了锁。 但那一晚的后半夜,燕月入了室内,以为她睡着在了软塌上,其实是她哭得晕厥。 许栀花了一年时间接受这个事实,更在看见张不疑之后,忍受锥心刺骨之痛。 对她来说,这些统统都没有秦朝的未来重要,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成天到晚疑心病重,算不算好生修养?故而她越发心慌,就怕“时不我待”。 这边蒙毅刚出殿,遇到了个小公子,十岁的胡亥。 早些年嬴政与郑璃不和,六国女子被秦王所幸不多,这位胡良人温婉美貌,舞艺精湛,颇得瞩目。 郑璃为皇后之后,宫中无所出的宫妃要么被送出了宫,要么另做女官安排。这么两三年,不曾听说后宫出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儿。世人都赞扬皇后大度,宫妃恪守,乃国之幸。 这么一合计出来,皇帝子女不算多,算上嬴媛嫚,总共不超过十个。 胡亥虽是皇帝最小的儿子,相较于他的哥哥姐姐,存在感却不高。在外人看来,和他接触最多的就数嬴荷华。这么些年,她有空没空就托常进入宫廷的蒙毅给她这个弟弟带点儿东西去……庄周书、周礼典故,甚至还有一大堆农书。 蒙毅不知道胡良人与嬴荷华在多年前达成了协议。 嬴荷华自己蛮不讲理,倒是梦想自己的小弟弟养成兄友弟恭,知书达理的性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过,这么些年下来,还真教她成功了。 淳于越不止一次说胡亥小公子日后定会如长公子那般温文尔雅。 胡亥继承了他母亲那种妩媚漂亮的容貌,眼角微微上挑,眉目舒展,往蒙毅跟前一鞠,“蒙廷尉,我听说永安阿姐回来了,我很想探望她,却一直见不到她。” 宫婢跪上前,捧起食盒。 蒙毅本想拒绝。 他微仰着头,几乎有些卑微的开口,“宫中没有人可以帮我。虽然阿姐对我严苛,但阿姐回来之后,我才终于有人可以说话了。您可以帮我送给阿姐吗?” 蒙毅刚要伸手,听到一声呵斥。 年纪稍长的公子高夺步过来,“亥弟这是在做什么?” 胡亥捏着手柄的手微微发颤,“……” 蒙毅接过,十五岁的少年眉头皱在一起,公子高狠狠地瞪了眼他。 食盒放在芷兰宫的案上,梅花形状的糕点刚被人端出来,就立即遭到了嬴荷华的白眼。 她看见这叠糕点就想起在回咸阳路上咬的那一口,足足让她在床上躺了十来天。这种下毒的路数,多半是赵高的手笔。 她看见这个相似的糕点,又得知是胡亥给他的,她语气一下冷了,“蒙毅你什么意思?” “臣来探望公主。” 她又看到摆放的模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你也咒我死?” 蒙毅一下懵了,他根本没亲眼见过嬴荷华摆放祭品。只觉得她不可理喻,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有人那样包容她全部的坏脾气。 “臣绝无此意。”蒙毅垂首递上一块糕点在她面前。 许栀反手打掉,“我不吃。” 梅花糕点滚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摔得相当难看。 “公主不吃,也不可扔在地上。”他俯身将那块糕点捡了起来,放在案面。 许栀蹙眉。 许栀回宫之后看到阿妤送来的那些东西,心情正低落。她想在宫中除掉赵高,更是难上加难。嬴政这几日因为匈奴战事尚忙碌,又只能推移到修筑长城之后再动手吗? 许栀耗不起这个时间与精力,她就是那种时而像蜗牛的人,她今日在李斯那失败了一次之后,便想把自己又缩了回去。 她本可以直言告诉蒙毅,赵高在路上想害她,但她没这样说。 “拿开。”“我见不得这东西。” “臣以为公主该洗心革面好生忏悔,不想公主殿下是如此恶劣。” 蒙毅误解她不是一时半会儿,她的火气一下蹿了起来。 “我没什么好忏悔的。” 他笑了笑,极力带着安抚的语调,“李丞相那边等着公主登门致歉。” 许栀顿时声音尖锐起来,“我说了,李贤的眼睛不是我所伤……呵呵,反正,我就没什么好名声,我不去又如何,丞相和蒙廷尉要抓我去牢里吗?” 她说着站起来,迈出一步,相当用力踩了一脚地上的残渣。 “不可理喻。”他说。 她居高临下站在蒙毅面前,盯着他棕色的眼睛,“我就不可理喻,我就是坏到底了,怎么样?” 她一时半会儿全把对蒙毅的滤镜给忘光了,连贯性地俯下身,抓住了对方的衣领,“蒙大人实在很厌恶我,那就别登门。省得我烦心。不过,你要是把我惹毛了,我怕不小心伤了大人。” 那张眉心点着花钿的瑰丽面孔,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跋扈之言? 蒙毅很长时间都没被人惹得这么生气过,简直被嬴荷华气得青筋直跳。 “公主目无法度,当心咎由自取。若非家兄与大嫂左右叮咛,臣断不会来此!” “那太好了,你马上给我滚!” 蒙毅前脚迈出殿门,脚跟紧接着砰一声,漆盘甩在地上,砸得叫一个落花流水。 沈枝很久没见到嬴荷华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还是蒙毅和她吵了起来。换句话说,她有情绪的就是好的,她就怕她长久压抑下去,精神出问题。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零六章 朕从不相信宿命(1) 自那日许栀与蒙毅吵过之后,两人更是不对付,从章台宫出来,几乎谁也不待见谁,就这么过了半个月。 令许栀感到沉闷的是,这段时间,李贤的眼伤没有任何进展。他的职务无法让渡给旁人,也没有办法在他失明的情况下进行。 加上李斯与蒙毅或多或少的压力。 许栀便干脆大张旗鼓地登门。从前大多时候是夜里去的,她才发觉他住在,门前干净、人少。 一个没见过黑衣随从引她入内,“大人几日来不曾在外走动,适才正在亭中。” “陈伯何在?” 随从垂首,“长公子在南郑郡有事所谴,大人派陈令使出公务了。” “好。你们下去吧。”许栀走到后院门口,停了下来,“这院中的兔子呢?” “公主殿下?”他疑惑,颔首,“小臣不知。” 许栀摆手,跨过石槛。 竹叶摇动,北角亭之下,一个人静谧地坐在那里。 他不穿官袍,不带铁剑,黑色深衣着身,跽坐于亭,微风浮动了系在他头上的带子,衣袍鼓动如黑云,青色在后。 她感慨,就这么看过去,真是一幅战国人物帛画。 帛画上的人活了过来,对她说话。 “…永安公主?” “你怎知是我?”许栀立刻往前迈了两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难道你能看见了?你看得到了?” 听到她的声音渐近,李贤放下手中的茶,笑道,“公主钗环皆动之声,臣一直铭记于心。” 他不知道许栀已往他眼前晃了两下,手里捏着的还有之前他写的自罪书。 他只听到一声轻缓而长的叹息,良久,她带着一丝怨愤的声调说,“若再等一个月,症状还是不见好转,我定不会放过黄石公。”他肩上一沉,“天涯海角,我都把他给抓回来。” 她还没说完两句,就有两个人宫仆抬了张屏风过来。 “公主殿下这边请。” “我在宫外也要如此?” 其中一个被吓得不行,立即跪了下来,“公主身份贵重,仆,仆……按宫规办事,殿下恕罪。” “宫规?我也没听说何时有了这个宫规。” 宫仆很及时的将他顶头上司供了出来,“府令大人说公主殿下从楚地回宫,身份不同,需要……” “需要给本公主马上把这碍眼的东西抬走。” 宫仆一顿,“这……府令说,此乃皇帝陛下所命。” 赵高身具府令之职,乃皇帝亲侍,他说的话多是皇帝之诏令,合宫上下无人质疑……纵然是当年的长公主,嬴媛嫚没出嫁之前,也对赵高之言顺应而行。 只听永安公主冷笑一声,“若是父皇的命令,我为何不知?我看是赵府令胡言乱语得多了,你们有几个胆子竟敢将手伸到我头上?” 宫仆这才后知后觉,他面前的这位,不是一般公主。就算她已经去楚地守寡,但嬴政也没把她原来的宫殿取缔。 如今回来,照样住回了她的芷兰宫。 宫仆点头如捣蒜,连忙叫了几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屏风搬走。“公主殿下息怒,仆等这就撤去屏风。” 说着,宫仆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大人,还好这个李大人眼盲……毕竟她和他之间诸多传闻,于是顺带着要把所有人都给带走。 “慢着。”只见公主招招手,“留一个在旁边。” 随后李贤的手里被塞了一个竹筒,她和他说:这可以叫做有线电话。 她又吩咐道:“我要张帛卷,还要墨石。” 于是李贤怎么也想不到,她来他府中除了关心他那只到了他父亲府上去的雪兔,还想要留下一个叫“照片”的画作。 小半个时辰过去,李贤只觉得这么被她一直盯着,很不自在,“……公主可好了?” “别动。” 墨笔一收,她满意地看了看,卷起来,拿到他面前和他说,“我至少画出了你八成样貌。” 她刺绣是那个样子,多年都没长进,作画又能好到哪里去? “…真的?” “自然是真的。” 许栀喊了刚才的随从过来,那人见了,呆在原地。 许栀满意看着他瞠目结舌的样子。“大人,何止八成,公主殿下画技高超,实在惟妙惟俏。” “自然如此。” 往日她画些瓶瓶罐罐多了,这素描是八年前重新捡起来的,这么些年,她自然熟能生巧。 —— 墨柒认为不告知,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仁慈。 深秋侵袭,让汤知培感到生命在他身上飞速流逝。 最后的最后,他没有见任何人。 然而墨柒也没有料到,手稿的确在会稽郡的山洞之中。 但那不是孤本。 —— 甘泉宫前,阴沉沉的天气让人深陷。 “永安公主。” “赵府令别来无恙。”阳光照在她脸上,身上朱红色的璎珞像凝结着他人鲜血。 赵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阎乐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从内宫到外朝的出口,居然被她一刀杀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赵高皮笑肉不笑,“长公子素来端方仁厚,此番焚书之举,让皇帝陛下甚是意外。” 她望着殿门,“府令多虑了。” 虽是白日,但内殿宽阔,越往里越昏暗,连片的灯盏点明,将嬴政的身影投印在水池之上,映出他高大威严的身影。 她想起方才赵高的话,变相的提醒了她,嬴政近来因胡人之事,本来心情不好。她务必要给嬴政一个交代。 她轻声趋步入殿,叩首,“女儿拜见父皇。” “起来。”嬴政没有停笔,“你病好些了?” “是。”她回答,并未把头抬起来。 “朕召夏无且来,再与你诊断。” 她这才抬起脸,一旁的夏无且表情有些复杂,她道:“女儿已得医官照料,并无大碍。” 嬴政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上阶。 相比从前,许栀上阶时很是谨慎,身上的珠玉没晃出半点声音,她方走了两步,夏无且已经退下,嬴政的声音沉到她身侧,“朕此时让你来,不会让你心惊紧张吧?” 许栀垂首,“父皇圣明。会稽郡之事,父皇曾让我查清赋税,女儿实为忧心这才走于偏野之地……不耐遇上贼人相害,无法及时告知父皇,让父皇忧心,女儿罪不可恕请父皇治罪。” 嬴政停了笔,“你自己倒是坦然。既然一口气都与朕说了,倒也不是欺君。”他看了眼她,“过去王绾常言你的脾性与朕相似。后来连李斯也说你行事果断,颇有朕少年风范。” 许栀跽坐一旁,还是颔首,但有意要缓和气氛,轻道,“丞相此言皆因我年幼之际在其府中常常做客的缘故。父皇于帝国险要之时即位,十余年殚精竭虑,终得寰宇,父皇如大秦之日月,使我得以在父皇羽翼之下展露萤光,女儿怎敢与父皇相论。” “如你所言。此书所献,不以为然?”嬴政一边说,一边将帛卷展开,露出一些被火烧过的边角,“荷华这般先斩后奏的性格,确实与朕相似。你看,这楚巫言,那红石之上刻朕乃比桀纣之暴君。” 他话说完,顿了顿,竟将那卷帛书递到了她的面前,“你看看,” 许栀脊背一僵,她颔首,“何种无稽之谈,女儿不看也知,定是那楚人狂妄之言,父皇不要相信。” 她这才发觉殿内不知何时养了一些金鱼,那鱼儿不分时宜地在水池中游了起来,发出水波缓缓涌动的声响。 嬴政笑了笑,让出身侧一个位置,“好了荷华,你过来。” 许栀再上前一步,近了身,宽大案桌之侧起地高的兽鹤香炉幽幽传来馥郁的沉香,此刻,汗水已经蒙了一层在她后背。 嬴政抚了抚她发,紧接着威严而沉稳的声音蓦地响起,让青铜灯的灯花摇曳,空气与池水都一并颤动。 “荷华。可知朕素来宠爱你的原因?” …… 接着嬴政笑道,“你是朕的女儿,朕宠爱你不需要理由。” 许栀感觉到了那种专属于帝王、皇权的压迫感,他每说一句问话都像是在抽去一些把空气里的氧气。她提心吊胆,总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会触犯到嬴政的逆鳞。 如果李斯他们知道永安现在有这个考虑,那他真该欣慰的说:公主没有白白浪费在岳林宫的时日。 “荷华从不奉承欺瞒,称得上率真。” 空阔内殿之中,许栀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看见自己珠光四溢的衣裙褶皱。 她为何从那个伏在他膝上说笑的小公主,什么事也能直言相告的女儿,变成现在这样? 他要的不是躬身听训的女儿。 “姚贾已在家打好了棺椁。” “这是为何?”许栀不解。 嬴政不答,“你与朕说实话,焚简之事,究竟如何?” “父皇……女儿无意隐瞒丞相与廷尉,只是近来流言之众,让人胆寒。” “胆寒?”嬴政看着她,“荷华怕什么?”“怕朕?” 多年来,她将所有琐碎从嬴政身上绕开。 她想过与很多人合作,甚至动过曲折劝服李牧、项燕的念头。 她将张良、陈平、章邯,甚至荆轲都视作可拉拢的对象,遑论汉臣、叛臣、敌人。 而真正主宰秦国命运的是嬴政本身。 “若父皇得到了一卷书,上面记载了秦国的未来,父皇可会相信?”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零七章 朕从不相信宿命(2) 许栀踏着繁星的影子,微风拂过她耳边一缕发,风中有震动。 阙楼上就是藏书之处,里面放着住过这里的人的手迹。 阶梯很长,许栀屏退侍从,自行掌灯,想起了与嬴政的对话。 “朕从不相信宿命。但你,你心肠软。”他像小时候那样俯身看着她,“荷华,虽然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和你兄长不一样。可你们毕竟是亲兄妹,你骨子里并不认可李斯和姚贾那一套。” “……父皇,” 嬴政抬手作止,他垂首抚摸她的头发,“早些年,你小小年纪就懂了朕。现在,朕可终于明白了朕的女儿?” 他深深看了眼她,重新将一半的脸埋入了黑色的光影之中。 嬴政续言,“预言之事如此浩渺,也竟有人敢撺掇。你也觉得朕信了预书之言才派遣蒙恬北驻边地,又偏听胡地多事,故以重兵击之?” 许栀脊背发凉,却又无比清醒。 难道这根本不是徐福等人伪造的流言,反而是一个出兵北地的理由,是平定天下之后,转嫁战争余热的一个借口? 她只在做理论研究的时候才清楚。 ——这个以战争作为崛起的力量的国家,在六代国君鼎力支撑之下,早就把身上的弦绷紧,举国上下的生产力统统要为它作调配,才能发挥最为膨胀的力量。 一旦松弛下来,面临的就是崩塌与死亡。 她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当她身处其中时,她只能用侥幸去麻痹自己。 她谈何用改变一个人,或阻止一个人的背叛的办法去逆转这个结局? 她只是没有想到,不是她一个人知道。 她抬起头,“父皇知道病症,为何不在大火烧起来之前,找水源扑灭这熊熊烈火?” “扶苏好不容易在边地明白了这个道理,你怎么反倒越长越不懂了?” “诸侯列国,军功爵位非一日能成,也非一日能消。” “这样的事,非能臣不得。”嬴政看着她,“荷华觉得朝中有这样的人?” “有的。” “何人?” “李贤在复明之前不能为父皇分忧。不过,天然有比他更好的人。” 嬴政等着她说话。 许栀抬首,“蒙毅是个值得父皇信赖的人。” 只听嬴政突然笑了起来,“听说,你这几日与他争论不休。” 嬴政手中的《吕氏春秋》这才被放到了案前,她猜得不错,这是墨柒之作,且是被吕不韦加注过的版本。 她的目光落到上面,那是被人刻意涂去了痕迹的公元纪年。 她呆住,无法呼吸。 公元前210,嬴政驾崩沙丘的年份。 公元前207,秦亡的纪年。 她几乎不敢去问嬴政是否知道阿拉伯数字的意义。 她手心传来玉石的凉沁,有种东西很沉快要压垮她。 “父皇。凡忠执之人,必有木石之心。女儿与之吵闹,知其不会逢迎作假,因记恨误了大事。” 嬴政思道,“朕倒是听说赵嘉在边地常与人谈及你。若你再行那些……” 她左思右想,突然跪伏在地,言辞诚恳,“边地苦寒,却也是个锻炼人的佳所,父皇良苦用心,女儿明白……” 嬴政还以为自己真吓坏了她,他的确想让她长记性,却真的不希望她离他太远。 “又说什么傻话?” 她顿了顿,“那么此局,父皇想要如何解?” 嬴政看着她,瞳眸深邃,连水池中的鱼也都安静了下来。 他用最常的言语说出了最为锋利的话,“非秦用之六国史书皆焚之,非伏秦之六国贵族皆杀之。” “若女儿又将先斩后奏,恐令父皇不喜……” 嬴政摆摆手,“朕的荷华不会让朕失望。” 带着嬴政这句话,许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岳林宫。 历史上,六国贵族后裔活下来的不少,她这么一系列操作下来反而促成了嬴政斩草除根的决心? 杀之。 早该如此了不是吗? 如果当初没有一时心软,在韩王宫就当机立断杀了韩安……她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动摇。 她的当务之急是除掉赵高这个太显眼的骨刺。 那么依据嬴政的意思,只要找出赵高与赵国故地的牵连…… 许栀正想着。 “许久没人来了。” 一个很熟悉的老臣。 许栀不紧不慢侧过身,“国尉久别。您怎么一人在此?” 尉缭两鬓斑白,手上正携一卷竹简,他沉声笑着,“永安公主啊,此间战事已少,自然用不上老臣咯。” “看见底下繁华热闹之处了吗?” 尉缭跽坐下来,月明风清之际,许栀也想散散心。 于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是李由开府之处。 百丈灯火连绵,十里红绸铺地。 一年前她目送长姐嬴媛嫚出嫁,她见过类似的盛况。 宫婢解释说,“…三川郡守李由大婚,尚公主嬴姝嫚。” 微风拂过,许栀这才觉得今夜的繁星才有些实际的美来,自然接话道,“父皇当年之诺,果然不假。”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尉缭不着痕迹打量她一眼,那要追溯到快二十年前,嬴政亲自赶赴骊山追回被逐客的李斯,后来在小议上开口说过,李斯诸女皆嫁秦公子,诸子皆尚秦公主。 那会儿只有七八岁的嬴荷华居然能把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嬴荷华没说话。 尉缭道:“公主气恼不曾被邀至席间?” “我和他们又不熟。” 许栀说的实话。姝嫚这个姐姐,她并不相熟,只当年在华阳太后薨逝之日,在秦宫见过一面。 “不熟?”“李郡守曾是公主殿下救命恩人。三公主自幼长于内廷,公主怎如此言说?” 待说话的人从夜里走出来,许栀立即瞪了对方一眼。 “我姐姐经博士官指教,脾性学识自然是顶尖。李由能娶到她,恰如蒙恬将军尚我长姐,这是种上天的福气,命定的缘分。你我这种无福之人,自然对此姻缘之事感到陌生了。” 蒙毅哪知她这般口无遮拦。还当着尉缭的面,尉缭肉眼可见一愣,旋即看了他们一眼,他是个麻烦又爱八卦的老头,她岂非不知? 当初嬴荷华在长乐宫闹出的事,没少人暗戳李贤的脊梁骨。说他堂堂一个四郡监察,丞相之子,被永安关在芷兰宫折磨了三天不说,这么些年的卑躬屈膝也抵不过一个死人在她心里的分量。 ……若不是蒙毅因在嬴政之侧得知真相,他还差点真以为嬴荷华是为了那个年轻早亡的楚公子负刍而拒绝李贤。 事实却是——她杀了负刍。 谋杀了他,却守他的寡。 她跟着李贤逃婚,却不曾给予他承诺。 她不想嫁他,也不曾与他言辞和善,却在嬴政那里说‘蒙毅值得父皇信赖。’ 她这道理,他想不明白。 蒙毅抬手压住被风吹得起伏的帽带,下意识说了句,“秋风重,公主该早些回宫。” 她果然把他的话全当成攻击性的言语,立刻呛他,“夜深宵禁,蒙廷尉可知宫规森严?” 尉缭立即打圆场道:“殿下莫怪。陛下晚间所差,是老臣至此恭候廷尉多时。” 过了会儿,她指着一个被热闹隔绝的僻静之处,明知故问。 “那儿是什么地方?” “禀公主,那是李监察的府邸。”她的女使沈枝接话。 她大言不惭的作惋惜之状说,“他哥哥成婚,他府上也怪冷清的,”随后,她几近命令,“劳烦国尉带我出宫。” 尉缭顿时精神了起来,摸着自己白胡子,“李府难登。老臣就不去凑热闹了。” 许栀听后只觉尉缭之言不乏有着冷暖人情之谈。外臣无不揣测,李贤身受重伤,且夏无且都治不好,大概率是落得终身残疾了。 换句话说,就算他没受伤。哪个当官的没事会跑去监察官员家里作客……这不明摆着给自己找事儿? “殿下既然欲图勾勒山峦,”尉缭看了眼嬴荷华,“殿下为何要辜负皇帝陛下一番苦心?” “国尉休要妄言。”嬴荷华打断他。 尉缭推三阻四,又改口道,“既然蒙廷尉受命彻查李监察重伤之事,正好公主愿相谈,你们不如同去。” 大半夜乔装和一个朝臣跑去另一个朝臣府邸,或是探病王绾,或是威胁姚贾,反正这种事许栀做了多回。 可蒙毅坚决不干,很快,他被她盯着,“蒙毅你给我搞清楚,现在是我屈尊坐你的车,去办你的事。” …… 再看,嬴荷华已经相当熟练的换好了女使衣裳,还特别妥帖地把额上那抹花钿给擦了。 蒙毅的车循规蹈矩地按上卿标准来的。故而车厢比她的狭窄许多,没凳子给她踩,上车之际,她幸好拽了把他的袖子才踏上去。 她触到蒙毅回身看她的眼神。 她很快反应过来。于是在他瞪她之前,她率先瞪了回去。 他不说话,她也不开口,扭头注视着窗。 灯火的影落在她的侧脸,蒙毅不知,她就是一个目无法度的公主。她在这片刻沉静温婉之下,不但在盘算着怎么杀人,还在想怎么让他沾上对赵高先斩后奏的血腥。 她想,如果蒙毅像是李贤那样知道从前就好了,她一定不吝啬问他一句“我帮你报仇雪恨,好不好?” 月亮升起,红绸铺满的婚路,一直从咸阳宫到李由的家中,车轮底下的绸布,一年前秦宫少府也为嬴荷华也准备过一套。然而同样走在这条路上的两个人却丝毫没感觉到外面蔓延的喜气。 这一路她简直如坐针毡,她从没觉得,从咸阳宫去李贤府上这条路有这么漫长…… ? ?感谢没事笑笑天,早闻秋声,沧澜之翼,Liar??的月票,感谢知奈的推荐篇~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零八章 共谋之局,顶级绿茶 好不容易到了。只见那黑红色绸带大幅挂立,月光从镂空中泻下,金银器上的反光流淌着,风吹来,绸布鼓动,如水般波光粼粼。 许栀道,“已至深夜,三川郡守府外络绎不绝,宾客不减,人也比从前多了许多啊。” “五年前咸阳令已布新令,如遇婚丧嫁娶,提前在官府登记,可推一个时辰再禁夜。” “五年前?” 蒙毅听她这么问,不禁一顿,“公主殿下忘了。你当年说婚礼不可太沉闷,不可太压抑,当因循喜事之备。” 许栀疑惑,“是么?我有些记不清了,后来呢?” 蒙毅道,“后来你让乐师随你矫撵而行,鼓竽之声三日不绝。让齐人以为我朝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还派了使者前来。” 七国之间互攻近百年,公主出嫁别国一般没好结果。这种纯粹因为政治打造的婚礼,和邦交订盟没区别,定然严肃庄重。 然而如日中天的秦国居然也轮到嫁公主而订盟,难免不被世人以为是秦国惧怕楚国。 而当时的楚王年过三十,嬴荷华只有十六岁。对她来说,哪能算喜事。 只见她摆摆手,“这自然是喜事了。”她眉再一扬,笑着道,“楚国的算盘没打着不说,他们连楚王都没来得及换就亡国了。” 蒙毅想,她真是忘性大,忘了自己在博浪沙是怎么差点被砸死的。 “蒙廷尉。”这是李府管家的声音。 蒙毅看了她一眼,“楚亡之急,乃公主殿下福泽深厚。” 嬴荷华漆黑的眼珠里全是自得的笑意,“我可没这种好运气。若要算,该是王翦将军之功。说是我和父皇配合得当也不假。” 与他所想大差不差,嬴荷华绝非守株待兔之人,她怎么会乖乖嫁给楚王。 蒙毅懒得和她多说,“皇帝陛下与公主血脉相连,必成开天辟地的大事。” 她笑着,“有时候我觉得蒙大人和蒙将军差别还是挺大的,若是蒙恬将军就绝对没法拿这样的话敷衍我。难怪父皇让你做近臣,让你哥哥去塞外驻军。” “……” 蒙毅刚走到李贤府门前,他身畔幽幽传来她的声音,“倘若蒙大人与我配合得当,那定成不世之功啊。” 蒙毅望着牌匾,他才不是来配合她的。 李斯在廷尉位上留下来的规章严苛程度令人咋舌,尤其是针对官吏犯罪,稍有触犯,便要处以极刑。 若非嬴政发话,就李贤这个犯罪频率,他能活着就是个奇迹。 李斯私底下找过他,请求彻查永安公主在楚地所行之事。 蒙毅知道扶苏替她担焚书之罪,故而嬴荷华言之凿凿的信誉并不高。 她到底想做什么,以及李贤眼盲的内情。他今夜必定要查清。 隔壁热闹的气氛像在这儿被阻断了。 李贤府里那个随从看到蒙毅,“大人这是,” 许栀将面纱摘下,随从立即噎住声音,“……您稍待,仆臣这就去请大人。” 李贤府邸与李由的就隔了一条街,许栀带来了蒙毅,这回只能走后门。 她还没跨入门中,不远处传来个将军的声音。 “这样的婚宴才好,永安公主说得也对,喜气洋洋的多好。改了之后倒是不似从前那般沉闷。” 杨端和被人搀着,模模糊糊看到一旁。“蒙毅的马车。怎么,他也至席间了吗?怎么不见他?” 李信摇头,“嘘。蒙氏一贯与李丞相一家不对付。” “哪里不对付?”杨端和记着的还是当初攻赵时,王翦为主帅,蒙恬与李由两人同在军中,他们挺和睦的。 “怎么没有?没准儿啊…他和他弟弟真有夺妻之恨,蒙毅要能来就怪了。” 杨端和一滞,手在空中挥了挥,“这可不兴说。哈哈哈,他们那群人成天不知道算计个什么,咱们现在倒是落得一身清闲了。”笑声之中难免有几分闲置的落寞。 李信也是没了声,转了话题,“原想李由乃文臣出身,比不得我等。没想到这李丞相送上来的酒还挺烈。” 蒙毅听到前面,心里一顿,他们不知婚书内情,一贯以武人作风言谈,担心李信这莽夫口不择言,惹到嬴荷华。 她提也没提,笑道,“两个将军都醉成这样。李斯定把蒸馏酒拿出来了。” “蒸馏酒?这与酒有何关系。” “我想李贤这里也有,一会儿你也饮上两爵。” 说着,南边书房的灯已然亮了起来。 周围的侍从自觉退下。 蒙毅头一次看到这幅模样的李贤。 虽然是晚上,他眼上还是覆着绸带,长布垂到他身前,手里提着一盏灯,左手握着一根不长不短的细竿。他脱下官袍,卸了长剑,减去不少锋芒。 竹林环绕,亮光蒙蒙。 他知道是她来了。 “公主又是因何出了宫?”他语调平静,带着无奈的笑意。 “一会儿告诉你。”嬴荷华说着,先将手里那只模样怪异漆红色大木箱放在石桌上。 然后她极其自然走了两步,接过他手里的盲杖,“这次你总算听了我的。武功要用在刀刃上,没事儿还是好生修养,浪费力气的事不要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公主嘱托,臣自是听话。” 他说什么?听话?……他还真迁就嬴荷华。 李贤自回咸阳之后,他的府邸大门紧闭。直到这一刻,蒙毅亲眼所见,他才相信,他是真瞎了。 “你先坐下。”她握住竹杖下方。 蒙毅正觉得这府邸里的石墩布局奇怪,为什么要在同一个圆桌旁设置四个坐案? 下一刻,李贤被嬴荷华指引着坐到了他身旁。 蒙毅转头欲言,只见嬴荷华作了个嘘的动作。 他是按律前来问审的,记录言行的属官被挡在门外,蒙毅已经忍了又忍。 接着,嬴荷华拿来一壶酒,放在桌案,接着她竟然堂而皇之坐在那圆石桌对案。 丝毫不顾礼仪之备,面对面,平起平坐,这像什么话?! 他惊悚,要立刻起身,很快,得到一个压迫的眼神。 嬴荷华又和李贤说了些话,全程笑盈盈的,语气又很是温和,好像全当他不存在。 这下蒙毅知道了,李贤眼伤是真,但感知退化成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实在假得不得了。 他做出这幅姿态,只有一个原因——讨得嬴荷华的垂怜。 蒙毅又恍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伏低做小的行为,谦卑顺从的态度。 这和当年李斯跑去嬴政面前,给他那个师兄求情的形貌一模一样。 怪不得李斯说他的次子最像他。 说到底,嬴荷华野心勃勃,他又何须把自己一生都搭进去? 蒙毅为自己有这么个自甘堕落的同僚,既不理解,又很是好奇,最后只能无言以对。 ? ?感谢知奈,书友2017,LASK,两只水果糖,Liar?,沧澜之翼,暮色春的推荐票~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零九章 蒙毅入局,前世疑云 蒙毅问了一番,得到的都是不痛不痒的回答。他对李贤避重就轻的回答很是不满。 不远处的雅乐渐平,夜幕慢慢降临。 李贤细细抚过在那木箱上的纹路,嬴荷华专注的观察他的反应。蒙毅这才知道,原来嬴荷华出宫目的在于这个箱子。 “你可知道其中关窍?”她问。 “依你所述。恐怕,我不止在终南山见过。阳刻凤鸟纹……” 触到的一瞬,李贤眼前浮现出上一世的几个画面……他想着边上的视线,故作无恙,松开手的瞬间,心底却浮起一阵寒意。 蒙毅注意到变化。 嬴荷华是借他的手想把这箱子带给李贤的吧,他淡淡开口,“此物,我在多年前见过。” “蒙大人?” 蒙毅本要奉行多一日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但嬴荷华忽尔就将酒爵递到了他面前,“此物我前日所得,甚是喜爱。正愁无法开启,本要寻问监察,奈何……”她看着他,“若得蒙大人相助开启,荷华必有重谢。” …… “公主。”蒙毅本来坐在石案前就拘谨,更是怔愣,不知怎么回事,手就自然接过,说那是嬴政天命归秦之时,随行之物,乃是当年嬴异人的正室夫人——如今的赵太后从赵国带回。 李贤手颤,他方才摸到的那个箱子,太过诡异,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胀痛又从他大脑袭来。 李贤原以为泰山封禅之后,借由许栀在山上之言,将避雷针之用引导到终南山,就可将昔年吕不韦所藏禁书之事告一段落。 哪知,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谁又能料到,嬴荷华居然真的从会稽找到了当年墨柒的预世之书! 上一世在东海大船,墨柒所言不是虚张声势,他和徐福不同,他是真的写过预知书简! 可这一世,墨柒做了他父亲的同门,还不到他写下书简的时间点。 既然书简没被写出来,许栀又如何在会稽找到那些预言书?! 眼前的黑暗,以及这个箱子,让李贤恍然大悟:墨柒六次轮回都不是重头再来,而是六次的叠加!! 这也说明,他的重生也是在轮回叠加之中! 许栀乘夜,与蒙毅带来此物,要告诉他的就是这个? 那她说的从未来而来,到底是哪一个未来,她回到的又是哪一个过去? 摆在他面前的,是他从未设想过的时空悖论。 今夜借他兄长大婚,蒙毅与她轻易出了宫,到他府中来。 而他的府中遍布宫中爪牙与眼线……只有一个可能,这都是嬴政授意? 上一世,他不能看透,但这一回。 李贤决定要率先把蒙氏兄弟从复杂局面中推得远。 他沉声,“喜宴将尽,蒙廷尉何弗直言。欲彻查我伤体如何?抑或道途所遇何人?又或会稽楚人缘何欲将斩尽杀绝?” 蒙毅一滞。李贤在楚地有性命之险,密臣皆知,因斩杀巫族,本就是嬴政授意。故而李贤被嬴荷华从咸阳喊到楚地,一路上两人相伴说笑,让嬴政喜忧参半。 蒙毅果然没有接话。 李贤轻笑一声,“或许,蒙大人最想知预书所记之事,果为实耶?” 蒙毅道,“李大人果然是监察官做久了,反口就抛出了问题。预书之说乃无稽之谈,何言真假?” 竹林间切切擦擦发出声响。 依据许栀所言,嬴政不信预书,但他不可忽视预言书的隐患。 烧书之举,无责而归,是因为与帝心不谋而合。 即便是他的信臣,嬴政也杜绝有人通晓。 而墨柒居然想小范围内传播。 更可怕的是,李贤发觉许栀也有类似的想法?更何况,他府中还有个不速之客。 现在已经回了咸阳,许栀没有理由再配合他演戏。 李贤只觉眼前灰暗色划了一抹光。 幽曳烛光点亮一方黄卷,蒙毅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蒙毅重重拍在案上,“此为何物?” “蒙大人一直想要问的真相就写在上面。”许栀说。 他虽不比李贤百无禁忌,但他自幼受法家影响也颇深,也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公主所写,真乃无稽之谈。” 他看出李贤想要说什么。 但被嬴荷华打断。 嬴荷华一改往日骄纵跋扈之状,正色道:“是不是骇人听闻,是不是无稽之谈,蒙大人很快就会明白。” “臣……”蒙毅一揖。 “慢着。”她打断他,“蒙大人身为廷尉,这衣服上也绣着隐隐山纹,乃取刚正不阿,不偏不倚之意。你该知道凡事必研的道理……读不懂的东西不读上两遍,怎可妄下结论?” 蒙毅心里翻来覆去的不安,但他按剑前趋,声如金石相击,“公主言‘凡事必研’,然研物当循其轨——譬如断狱察纹,需辨丝缕之经纬,非以目眩神迷为功。今预书所记若如彼人咒术,楚巫符箓,臣纵读百遍,不过识得蝌蚪虫文,安能以法吏之术破虚妄之说?” 蒙毅没想到嬴荷华不与他再辩,而是笑着将绢布接了回去,“既然大人有答案,我心中已有大概,不再强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公主。”李贤张口,却被抬手掩住。 她放下手,转过头,“哪知蒙大人竟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十分无趣。大人先行离开也好。” 剩下寂静之后,许栀还没开口,李贤骤然色变,“公主此举不妥。若被陛下知晓,你擅自将那物拿给蒙毅看,你,” “我并未给他看预书。而是请他查一查当年父皇返回秦国之时,赵太后带回红箱子之外,还有没有带回什么别的人。” 李贤执酒的手微颤,“你是说赵高?” 许栀没回答,从他手里将酒爵抽出,“有伤在身喝什么酒。”她看着他,“你是担心预书泄露,还是担心知道它的人不止我们?” 闷雷滚过他心头。 李贤已竭力将话题引到另一边,但她还是问了。 “臣担心公主被陛下责难。”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笑盈盈,“不必忧虑过重。” 李贤觉得这不太像是平日的她。 她靠近他,俯下身,“那些人在你这儿坐得太久了。你放心,过两日,监视你的人就不会再来。” 她又近了些,好像她浅浅的呼吸声就停在他面前,她轻声道,“当务之急你要好好养伤,最好要在修筑长城工程之前康复。” “还有七年,你要相信,我们不会输。” 闷雷化作惊雷滚过,往昔他试图遮掩的一切,犹如水草一样缠住他,要将他拖入深渊。 许栀的马车甫一动。 鲜血当即从他喉腔喷涌而出。 雾色更浓处,戴着黑色斗笠,一身黑衣的人从后院慢慢走出。 一块圆润无比,又渗着红的血玉垂挂于李贤眼前。 “我真是小看李大人了。能忍常人不能忍之痛的人,定有劳心苦力之说。”他笑笑,“也是。曾忍受得了那样的酷刑,又有什么忍不了的?” 在大巫漫长的注视之中。 很多人影在他脑海中交叠。 “我道当年醴泉宫,李大人心胸为何如此宽广,能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原来是心中有愧。” “嬴荷华自己命途多舛,怪不得旁人。” 香燃尽,李贤头痛欲裂,耳畔好像又传来了赵高的声音。“李贤啊,输赢不重要。你想,若小公主真的想起上一世,你觉得她是恨我多些,还是你?无论怎么样,她若知道,那你们这一点情分,只能就此湮灭。” 黑暗让他沉溺,一双无形的手猛地压他进入泥地,逼迫他想起前世最不愿回忆的真相。 那会儿,已是沙丘之变的半个月后了。 赵高与他父亲已经合谋迅速,控制了整个局面。 车队刚驻扎在咸阳郊外,是夜,有人潜入他的营帐。 她揪住他的袖子,黑色之上顿时显出了绛紫,嬴荷华不会骑马,这是她疾驰数百,缰绳勒出来的。 嬴荷华不曾露过面,李由还曾怀疑,这位母妃早亡的公主是否样貌丑陋或是体弱多病。 李贤在二十岁之后不曾见过嬴荷华。 何况……唯一能翻盘的人……已经自刎了…… 第一次筹谋篡位,没有经验,他还觉得无非成了是从龙之功,败了是灭门之祸。 “定局已成,臣别无他法。夜已深,公主当回咸阳宫静候。” “当年咸阳宫初见,父皇亲手将这玉珏系在我颈间……说要我与你成鸾俦之美。” 李贤动了又动的手,最终垂在身侧。 她没权没势,这一桩旧年婚事,是她唯一的筹码。 帷纱从她脸庞滑落,在地板上投映出摇曳的火光,倒影出她的身影。 他一时怔住。 十余年,她在深宫之中,已经长成如今这样的绝色。 她扬起脸,鬓边金箔步摇剧烈震颤,那双眼睛犹如凝露寒霜,“不知大人可否网开一面,让我见一面父皇。” 他想不了太多,手当即要触上剑柄,不料猛地一沉。 她望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神色复杂,隐约藏了些锋利。 在这个瞬间,他从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种眼神极像——嬴政,她父皇。 这触碰是骇人的。 “父皇驾崩多日……纵使你们无法当即昭告天下,也不该拖延多日……有人居叵测更绝非等闲之辈,大人怎能将这些危险视而不见?” 她说得很慢,却像利刃。 头一句话便刺得人鲜血淋漓。 李贤没想到这个养在深宫的公主,竟然知道内幕! 她怎么会知道?知道太多,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公主若再不住口,臣只好以下犯上了。” 她眼中锋利之色淡了下去,复又仰起来,“荷华自知命不久矣。愿倾我所有,换得在车撵进入咸阳之前,见父皇最后一面。” 即便他们改立胡亥,嬴荷华也是胡亥的姐姐。她是公主,她怎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他看着她,神色恢复冷漠,“公主,高看臣了。” 秋风萧瑟,凉入心扉。 那时他还不知道,肮脏之事,无论成败,注定腐烂。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章 冥冥之中,天地匆匆 一场沉梦,醒来时,府门已清。李贤对噩梦反复的折磨已经日渐麻木,但却从未有一日像昨夜那般,往昔的愧疚、残忍、冷酷令他如坠深渊。 偏在这时,他听到的不是她的弃置或者威胁,而是宽慰。这超出了他对人性的认知。 昨夜那黑衣人悍然坐在亭中,兀自端了桌上酒爵,“甘醇之余,清冽刺喉,嬴荷华说得不错,李大人府上果然有仙品啊。只是可惜,那永安小公主说,你现在不宜饮酒,那老夫就代你全喝了吧。” 风一卷,李贤覆眼布纱微微颤动,嘴角勾了抹笑,面向黑衣人:“假扮大巫混入监视我的行人之中,饮吾酒,论我茶,想来黄石道人不看顾你那首席弟子后,倒很清闲了。“ “我这清闲何来?”黄石公笑笑,“当初让你留在竹障屿中不要出去,你也没听。倒是白费墨柒一番苦心。此下,永安动用任嚣遍寻我,别处去也不得,不如我自来你府上避一避。” 说着,黄石公眼一沉,将手中酒爵用力一甩。 电光火石间,酒爵被人稳稳放在案上。 黄石公看了他一眼,“呵,该说李大人装得吧,又实在破绽百出。难怪蒙毅离开得干脆。你看吧,你既不自医,又不肯告诉老夫,永安从山洞运出来的密卷写了什么。饶是河图在手,无汤知培的密卷,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可你看,眼下永安非逼我治好你,老夫连病理都不清楚,能有什么办法?” 黄石公曾是齐国王室之人。蒙毅的祖父是齐人,当初田儋想走蒙氏的后门没走成,这黄石公与蒙毅祖父乃是故交了。 李贤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说来剜心,上一世蒙恬自杀之后,赵高就找人寻了齐人黄石公这一线索,用叛国罪牵连冤死当时为廷尉的蒙毅。 没想到,这一次与许栀机缘巧合之下,在会稽郡,得遇黄石公出现。 其实他承认。当场在竹林发现他误入的是张良的住处,他不是没动过借手暗卫杀了他的心思。 然而张良的师父竟然是黄石公。更没想到,黄石公知道汤知培这个名字。李贤认定他必定是墨柒昔年至交。 得缘墨柒,李贤才配合许栀,将张良的存在在扶苏那里瞒了下来。 “此事我会向她说明。既然齐王室已经将河图献给了陛下。你也不是楚人,即便拿不出密卷,想回会稽郡,陛下也会允准。” “老夫还替弟子谢过李大人手下留情。”黄石公将腰间葫芦摆在案上,一边往里面灌酒,他目光落到那斑斑血迹的简牍上头,他叹气,“看你这情况。与当年的知培兄无二。” 墨柒不辞而别。 难道… 李贤盯着黄石公,他声音又适时响了起来。 “……当下亲眼所见,老夫才知永安言表柔淑,性子却如此暴虐。你们……”他顿顿,笑笑,“罢了。只可惜知培兄苦心存了几十年的神谕不见天日。你这失明之事除了河图之外也无迹可寻了。” “荷华行事不可见其表。” “是了。”黄石公摆摆手,“老夫已决心不在凡尘,不欲再问辩。” 黄石公耳一动,听到廊桥脚步。 黄石公笑容消融,倏然正坐,抬手坐止。“你这儿人多,老夫不便久留。” 说罢,黄石公转身上了墙壁,一下消失不见。 一把年纪将武功修炼到这地步,一半心性入道。 今日登门的还有赵高的人。 “李大人啊,红石之咒乃楚人秘法,不是那么容易消除。” 宦官乃心腹,原先他是有点犯怵。 但他看到李贤独坐院中,的确身受重伤,他此时面色苍白,袖口有血渍。又打量李贤,实乃咒发之状,加上现下嬴荷华被禁足在芷兰宫,与李斯不对付。 他气势自然抬高。 “李大人啊,您想想,您兄长已娶得姝嫚公主。王贲将军将往南地,姚上卿赋闲于家,蒙恬尚长公主与赴上郡。您何不一鼓作气?此良机若失,天下才学兼备之人若星汉之多,难保张少傅之事不会复现……” “赵府令专程让你来提醒本官?” “是。” 即便是看不见,他还是那个一贯冷厉的李郡监。 宦官捏住简牍的指节发白,“闫乐大人那件事。不管是皇帝陛下,还是赵大人,亦或李丞相皆心知肚明。大人你一再为永安规避罪责,已然犯了秦律大罪。赵大人已在皇帝陛下面前……” “赵大人未免太过心急。”他勾了唇角,淡淡道,“本官怎知赵大人不会做卸磨杀驴之事呢?” 声调还是平缓的,但就是冷到了骨子里,宦官不知他所言关键,“这,我们大人一向恩怨分明。只要李大人……” 话说到此处,人声忽然打断。 “李大人。吕郡尉……” 吕泽夜驰百里,从南郑郡一路至此,亲自登门。 “下官知大人医术高明,乃得扁鹊真传,还请您救救我外甥阿盈。” 天下名医少说也有十来人,怎么就找到了他头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宦官刹那心一亮,他们的赵大人还真是神机妙算。 “李大人既有要事在身。仆改日再登门。”他放下一精致的瓶子,“昔年皇帝陛下用以计成韩非之局之物,普天之下仅有这一颗了。还望李大人得见我们赵大人的诚意。且又拨冗一思我们赵大人的苦衷。” 屏息药丸,只得三粒。他自己花了十年时间,扁鹊灵芝,终南山初雪,耗费心血制成的保命之物。 李贤打开银瓶,里面的药丸赤色通红,的确是他所制。 虽然是他所制,但李贤当年为取信嬴政,奉上两颗。一粒给了韩非,韩非没用上,后来这粒用在了张良身上。 他自己剩下那粒,本要用来治他吐血之症,但恰逢嬴荷华在博浪沙出事,当初她不能饮食,沉于梦魇,连夏无且束手无策。于是被他分解在了沉香之中。 不知赵高是怎么得到另外一粒,他这个诚意,送得有些大了。 妇人裹了头巾,重重磕在地上。“恳请大人救救阿盈。” 刘盈此时十二岁,突发恶疾,生命垂危。 他躺在床上,一半的床榻全是呕出的黑血,他身体已经快成一张纸片。 —— 地上的瓷器被砸得粉碎,大巫盯着情绪失控的昭容。 “嬴荷华这次安然无恙回秦,皆是黄石公那道人信不得。为了防止那些不被用的六国王室之人演变成下一个张良,我们得率先除掉他们。” “赵高这些年得我们如此多内报,渐渐得到嬴政信任,更在当年得以从吕不韦手里活到今天。既知道嬴荷华不客气,他就该主动出手了。” 昭蓉笑笑,抚摸一旁蜷缩在她身侧的芈犹的长发,好似安慰一个孩童。“大王莫怕,你的王位,你的江山,我会帮你夺回来。我们的子民永远不会忘记亡国的耻辱,我们也绝不可能甘心一生仰人鼻息之下。阿月,你是时候去咸阳看看永安的狼狈了,若她听话,便赏她一粒药。如若不然,那就拉几个人与她陪葬吧。” 燕月漠视这废弃冷宫中的一切。 她没有回答,默默隐去身影。 —— 天色蒙蒙亮,休息不过几个时辰,他已远远看到那身炽色衣袍。 甘泉宫乃太后居所,高大的宫墙巍峨矗立,飞檐走兽遍布其上,气势恢宏,又与冷宫无异。 丈余见方的青石砖整齐排列,延伸向远方,望不到尽头,人踩在上面,顿觉自身无比渺小。 她身旁五六个侍女手上都拿了东西,“既然是问询,公主何须如此繁重。” “蒙大人来得很准时。” “公主殿下也不晚。”他将那红漆箱子原封不动递到了沈枝手中,“公主若只为求问长平往事,只需到史馆看了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多谢蒙大人昨夜配合于我。除了皇祖母亲口所说,我不相信任何记载。”她扬了扬手里的绢帛,“父皇同意我用此物。现在,只要皇祖母开口说明,待得父皇一来,那他就全完了。” “……若皇太后不曾说清,” 她笑笑,“那也没事。昨夜我与你登门李府,今日必有人上门。内侍欲贿赂朝官,此事在廷尉府其罪何如?” 蒙毅哑然,“只是,臣尚有一疑。公主为何笃定赵,” 许栀掩住他口,摇摇头,“蒙大人,事成之后,我必将往来因果一一告知于你。你只需记住一点,此人想杀我。在楚地便想借旁人之手杀我。” “……事不得成,公主说不清,又将罪加一等。” “你怎么婆婆妈妈。”她站在与他齐高的上一阶台阶,朝他笑道,“事毕之后,你昨夜没喝的酒,我定要让你和李贤一并喝完才是。我们如能冰释前嫌,我想啊,顿弱与王绾泉下有知,定欢心之甚。” 嬴荷华与蒙毅还没走到甘泉宫门口。 “公主。公主!皇后突发恶疾,太医令说……若无传闻之中的扁鹊药物,恐撑不过今夜了!” 许栀指尖猛地一颤,手中之物“当啷”落地。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一章 甘泉宫事变 “公主。”沈枝上前扶住了她。 甘泉宫台基高,立于穹顶之下,森严高大。 寒风卷起,初冬到来。风又大,侍女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宫人迅速通报郑璃的情况,皇后陷入昏迷,症状怎么有些耳熟……又说嬴政今日恰好在离宫,不在咸阳宫。 许栀总觉有哪里不对。 她前脚到甘泉宫,后脚就有人找到她通报。 她赫然想起在十多年前,赵姬从那道殿门奔出,失心疯地抓紧她手臂,要她快离开这儿。 “公主?”禀报的宫人催促她。 许栀看了她一眼,越想越不对劲。 她在车撵上前叫住蒙毅,近身过去,“虽父皇与母后重修旧好。但甘泉宫恩怨隔阂在三十年前已成天堑。我担心……” 她话没说完,蒙毅颔首,“臣留下,太后与长平之事,臣会查明。公主快去。” 她一怔,亲手将红箱匣交到他手中,连下几步阶,踩着灰白长阶,通向秦宫黧黑长道。 咸阳宫内,铜香炉里的安息香燃到了尾,几缕青烟蜷曲着升起,在昏暗光线下勾出皇后苍白如纸的侧脸——她唇色泛着不正常的青黑。 许栀甫一跨入殿门,咸阳宫人纷纷颔首,好像她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不速之客。 许栀径直往夏无且那,“母后如何?” 当下咸阳宫中,嬴政不在,消息乃密传于嬴政才是,也不知道怎么会流入嬴荷华耳中。然夏无且素知她干脆利落,倒也不瞒着,告知她了实情。 夏无且也知,那事儿是瞒不下去了,“昔年张御史出使大梁受燕人所伤,与此无二。” 许栀心一沉,原来当年的咸阳,不想让张良活着从魏国回来的远不止李斯一人。 夏无且接着说,“昔年臣赶到之时,张御史已被高渐离所救。当下之情景,还盼望公主能寻得燕人高渐离。” “高渐离?” 夏无且点头,又道,“皇后之症来势汹汹,必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许栀侧身坐在帷幔之内,用手巾擦拭母亲脸上的汗水,她将随身携带的玉放在母亲身边,竟发出了莹莹白光,郑璃眼睫微颤,她欣喜地轻唤一声。 “母后?” 郑璃眼皮又动了。 许栀这才松了口气,语气放轻了,拍拍母亲的手。 许栀转而问道,“有人故意为之?” “是。此状乍看是疾病,实则不然,倒像是邪术。公主殿下若不能寻到用此邪术之人,恐怕皇后难以苏醒。” 许栀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太医令之首,该讲求医理实际,邪术之言有失偏颇。” 夏无且顿首,“公主所言极是。公主曾也在臣这里学了医,臣将脉案给公主。不过当务之急,臣以为,高渐离乃是重要之人。” 郑璃虽然恢复了郑国王室身份,但多年为楚国公主。许栀最担心的是,有人借她母妃,而要蓄意报复她。 自从预言书的事一出,她现在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方才通报如此紧急,你现下又说要找高渐离?高渐离六年无踪,从何处寻他轨迹?” 火光把她的面容在纱帘后映得若隐若现,更显朦胧。 夏无且深吸一口气,“或许终南山上的墨柒先生能知晓。臣与其曾有照面,李斯之毒,张良昏迷之症皆被他所解。公主不如召其问询。” 这一问,许栀是知道的。但接下来的话,她就有些不解了。 夏无且这才抬起头,“皇后娘娘的事,内侍已送消息去了宫外。不知公主可还记得多年前您吐血昏迷之事?” “记得。” 夏无且点点头,“那便是了。”“臣听闻皇帝陛下召见了比臣更懂秘法之人。” “什么?” 当年,她知道她祖父死因,也知道了埋骨之地。她那是回了现代啊。那怎么能和郑璃一样? 她正要开口,夏无且续言,“有一位自言从仙山上来的仙人求见了皇帝陛下。” “谁?” 夏无且微微直身,“师法玄微大帝的道人。与让公主苏醒的楚国大巫,颇有渊源。” 她脑子懵。“仙师?徐福?” “公主殿下果然通晓。”夏无且又道,“当年知晓张良之症的还有李监察。终南山上奇人异事甚多,恩师扁鹊仙游于此。我看李监察年纪轻轻习得秦缓医术,或许也有仙缘。” 什么仙缘,是罪孽还差不多。 听到徐福的名字。 许栀眉心一沉,她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母亲,伏在她手边,喃喃了一句,“荷华不会让您有事。” “在公主殿下寻到高渐离之前。您也可传令李监察入宫随臣一同看顾皇后。” 她想了想,回了个好,起身离宫。 宫外的天更冷了一些。也没有一丝阳光,有种压着天,逼着人要缄默的沉闷。 她看着眼前聚拢的云,将要落下的雨,前所未有感到一种宿命的侵袭。 那只红漆匣回到她的芷兰宫中,她就明白了大概。 沈枝与蒙毅皆面色沉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蒙毅说了很多话,细致讲述了他是怎么踏入的宫殿,怎么在前殿等候宫人,宫人又是如何传唤,又是如何进到殿内,殿内的大惊失色的宫女怎么跑出来,灯火怎么被点燃…… 沈枝说,蒙大人踏入宫门之前,已经有宫女在同一个方向奔去了咸阳宫要将此事报给皇后。 “公主节哀,皇太后走得很安详。” 很忽然。 但又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疯疯癫癫的太后拖着病体挣扎了这么多年,该走了。 许栀心里很空。 “有些事,上天就是不想要人知道。” 她心情很糟,她没法停止思考。 没有人知道,赵姬走之前在想什么。没有人关心,为什么她在最后关头,手里要挟一条柳枝? 她思念过去在赵国的家,思念尚是少女的自己,还是在想这一生的波折与坎坷,亦或是错误与脏污、歉疚…… 十多年里,许栀知道她的皇祖母当然是觉得愧疚嬴政的。她对这个儿子,亦或感到恐惧、害怕,更多的,她也会想起三十年前,在邯郸相依为命的时日。 不知不觉,她眼眶就这么自然滑落出来了泪水。 她懊悔,如果更早一点她哄着、安抚着赵姬写下一些字句,会不会留给嬴政的伤痛就要少一些呢? 蒙毅头一次看见她哭,他在路上就想过怎么安抚她的措辞。嬴荷华这种性格,听到皇祖母薨逝,她该嚎啕大哭一通,或者要着急赶赴章台宫去见嬴政。 但事实却与他想象中不一样,完全不同。 天下人皆知,皇太后曾犯过重罪,差点被嬴政幽静一生。那么又有多少人是真心要为这样一个有罪之人哭一场的呢? 嬴荷华一遍遍抚摸那只红漆匣,喃喃,“在原来,皇祖母也走得这么无声无息吗?” 真正的悲伤,大多没有声响。 这当真让他无措起来。 她复将目光投在那箱子上。 原先许栀不想打开箱子,因为她不想接受现实。 这个世上最紧密联系,拥着对方最多秘密的三个人,只剩下两个。 而她和李贤,在最后结局到来之前,是分别站在天平的两端,还是增加同一侧的砝码? —— 晚些时候,嬴政疾驰回了咸阳宫。 等着他的不止是妻子突发恶疾,还有母亲的死讯。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二章 沈枝是陛下的眼睛 咸阳宫中各个宫殿之间相距甚远,甘泉宫又在主要宫殿之外。最先到甘泉宫的是乘参车来的不是后宫,反而是朝官们。 宗正、接着是奉常,郎中令,接着的还有博士史官,卜官。 十年间,没来过甘泉宫的人,好像在这天傍晚,全部到齐了。 太后与皇帝关系不合,稍有资历的朝臣心照不宣,此番薨逝,是左是右难以估量,不论如何,为防止生变,郎中令冯去疾迅速调集了守备,将甘泉宫四周围得严严实实,并安排当依律来各级官员。 他们还不知道皇后昏迷之事。宫中秘闻,多少人记着的还是帝后的陈年旧闻。 “不若往秋月殿中去请胡夫人?”博士官道。 “不妥。”有人打断。 章邯顺势道:“胡夫人从不涉及此类事,公子胡亥不过幼童,怎能涉丧葬之事。” “章少府此言差矣。胡夫人的位份仅在皇后之下,此间,长公子、丞相在外……” 奉常看了眼冯去疾,两人交换眼神,达成某种协议。奉常请而向嬴腾拜道:“大宗正是当下资历最深,又为皇帝陛下之叔父。下官以为,丧仪之事还请宗正定夺。” 嬴腾素知葬礼之备存着何种棘手——是要大办赵太后丧仪,还是从简……在嬴政恰好不在宫中的情况下,他不敢触碰皇帝封闭近二十年的往事。 其他的官员未必不知这一点。 众臣正在首推嬴腾,左右推脱之际,一个气质非凡,着一身黛色长袍的女官在长阶尽头出现。 她腰际垂挂朱色单绶…… “沈女使?”朝官们面面相觑,又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差点忘了,永安公主从楚地回到了咸阳。只是她还被禁足期间,非令不得出宫,更不可擅自与会朝臣。 奉常欲再提胡夫人。 奉常乃九卿之首,他职用不多,一旦有婚丧嫁娶,整个流程之中,他尤为重要。奉常对永安公主非常抵触,乃因为十年前,张良差点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坐下去。但后来,张家受昌平君牵连出事,连带着奉常与御史,一度都成了烫手山芋。 气氛焦灼,一时难分。 沈枝见到了眼下这位经由李斯举荐任职的奉常。正直小殓,远远能看到身穿大袍之人招魂仪式。常年服侍太后的宫人在殿前屏声静气。 “皇太后溘然薨逝,殿下伤怀之至。” “公主殿下尚在禁足,何以出面至此?” 沈枝反问,“然诸位大人聚集于殿前,可曾担忧惊扰太后?” 冯去疾闻声,这才出了偏殿,他看到沈枝手里一枚纽印……这才惊悚,难道沈枝背后的人不是永安公主? 他肃然道,“女使此言差异。皇帝陛下回宫还尚时日,皇后娘娘却不曾现身主持祭礼。此下小殓已尽,皇帝陛下前为我王时,曾通告臣等以言。臣等皆是密行于此,绝非擅自前来。” “大人可知时过境迁,当下的境况与二十年前不同了。”她扫视一周,“大人们在此聚集,难道不怕陛下不快?” “……”奉常顿了顿,“那依你之见……” 沈枝收起手心纽印:“公主殿下回咸阳已有三月,皇帝陛下未曾多责。丞相与廷尉问询之后也别无异样,公主曾在王贲回朝之日于城门接风,不若去芷兰宫请公主到甘泉宫。” 奉常正思索着。 博士官忽然插话道:“如此说来,永安殿下的确可担当重任。”随后,跟着不少附和之声。 在不远处,蒙毅车内,听到这些的许栀纹丝不动。 蒙毅知道嬴政实际上对赵姬的情感很是复杂,绝不是表面上的疏离憎恨。博士官欲图要嬴荷华担责之言。 他当正要起身下车,被她按住了手臂。 她快松开手,“还不是时候。” 蒙毅疑惑,他看着她,“你知道吗,那枚纽印,非禁内密阁之人不得。” 她没回答。 “你相信沈枝?” “我相信父皇。”她弯起眉梢,“如果是父皇要沈枝来我身边,那也不算件坏事。” 蒙毅怔愣,他直白道出了多年前在古霞口那桩往事……“那时候皇帝陛下已知意吕泽与赵嘉之事,沈枝是吕泽未过门的妻子,皇帝陛下早就知晓。包括当初怀清来秦随行之人有与成娇之间的联系……说来,若非李由说,你当初在博浪沙宁可自己坠马也要一同救下沈枝……她护你不力,皇帝陛下早就并夷其三族。” “我救了她。这样不是很好?”她拨动手上那只很宽的珊瑚玛瑙镯,自问自答,“她为父皇做事和为我做事都是为秦国做事罢了。她能活下来,那就很好。” 蒙毅怔住。“公主既然知晓……那为何当初你在楚地,你要沈枝先回秦?” 她诚恳道,“其实我也是见那奉常官反应才确信阿枝果真是父皇的人。说来什么要她先回秦,我要瞒过赵高在楚地还带着一些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就想将计就计也是个好办法。” “只为了设计赵高,宁可兜这么大个圈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在下车之前回过头,正色,“蒙毅,他是一个很狡猾的人,稍有差池,我们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忽然之间感觉全身发麻。 她看他满脸不可置信,“六国余孽是祸根,父皇在时,他们不过跳梁小丑。可你看,赵高一出手,欲借昭蓉之手杀我,又重伤李贤,接着太后病逝,母后重病。恐怕,对父皇来说,这才是直白插入人心的尖刀。内里外里不可一齐涌上来啊。” 她说罢,忽觉蒙毅那张常年不待见她的脸,竟多了种让人愉快的错愕。 “若如公主所言,你出面,不是正中他下怀?” “甘泉宫骤然出事,赵高身世成谜,说出去也没几个人相信。不过有的事,说给别人听是理解不了的。必得要他亲眼见一见才能知晓真相。” 许栀说完,便要矮身掀帘。 “永安……” 蒙毅意外地叫住了她。 “?”许栀回头。 蒙毅的声音如常低沉,可不似往日那般审慎。 “若公主所言属实,臣绝不会放任此等奸恶之人横行于此。” “蒙毅?” 他握上身侧的佩剑,先嬴荷华一步下了车。 听她以身入局,他心里下意识不舒服。 他只是不愿意见到和古霞口一样的场景。他认为根本用不着演戏才能揭发罪恶。 蒙毅侧过身,阳光投射在他山纹官服之上,如有山雾浮动。 “皇帝陛下尚未回宫,甘泉宫前朝臣却已聚会于此。太后此事本就棘手,当下皇后重病,公主为皇后之女,当在长公子在外时,尽孝于榻前。浑水不要趟。不应出面就不要出面。” “臣曾与故韩旧臣对弈,听得一赠言,举棋之人当在棋面之上,坐观风云,从容淡静。公主既受教于此人,必然明白其中之意。” “可我宁为局中之人,又该何解?” 蒙毅微怔。也不知道是淳于越还是张良把她教坏了,让她早年跟着韩非所学的都被她忘光。这哪里是君主之道?分明是做辅相的材料…… 他道,“那臣只能告诉公主。臣当年可以此人检举入狱,如今臣身为廷尉,便更不忘初心。” “有了蒙大人这句话。我觉得就算你再告诉我说,父皇让你留在咸阳是来监视我的,我也觉得很值当了。” 蒙毅真的是个很忠直的人,毕竟他说起真话伤害人,也从不掩饰。 “公主所言不假,事实如此。” 他话音未落,挥手让车往前。 蒙毅望着驶向咸阳宫的车撵,他觉得坐在里面的人一定在骂他。 他好像看到她那不多的良心中仅存的固执,以至于昆仑山巅的冰终于松动。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三章 咄咄逼人!悬壶济世 章台宫 青铜鉴中浮着未燃尽的兰膏,幽蓝的火光映得四壁的云纹壁画忽明忽暗。 章台宫人原以为皇帝定会先去甘泉宫或者椒房殿,他们在看到嬴政身影出现那一刻,瞬间呼吸要作止,在嬴政踏入宫殿更早之前,乌泱泱跪伏一片。 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砸在冰冷的石砖上。 皇帝身后紧跟着的是李斯、王贲。两人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万籁俱寂之际,殿外通传,“郎中令冯去疾求见皇帝陛下。” 声音久久晃荡出去,又在空阔的殿内返回。 嬴政指间夹着一卷竹简,墨迹已被指腹摩挲得发晕,却半晌未翻动。他忽然猛地攥紧竹简,指节碾过竹片的棱角,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赵姬在雍城离宫病逝的消息传来,他在撵中观舆图,朱笔猛地戳破竹简,墨点溅在“邯郸”二字上,洇成一片深褐。 顷刻之间,他心里深处,那荒废了三十年的地方被一种莫须有的痛苦瞬间填满。 他迅速下了车撵,在李斯与王贲错愕之下,策马疾驰。 邯郸、吕不韦、长平、嫪毐、成娇,这些人和事搅和在一起,飞速擦过。 官道旁的白杨树早脱尽了叶子,光裸的枝桠如枯骨般刺向灰蒙的天,每一次风过,都发出“呜呜”的悲鸣,似有魂魄在枝桠间穿梭。 他往的是甘泉宫的方向。 但甘泉宫乃是离宫,中间隔着上林苑,还有一条渭水。 上林苑这地方仿佛注定要他不得安宁,上天好像偏在这一天要他知道什么叫天命残忍。 第二道密令出现。 随行在侧的李斯心一沉,不敢开口说一句话,径直跪了下来。 “旧伤复发,沉疴不起?”嬴政顿住,一秒之后,太阳穴骤发剧痛,眼前猛地一黑,将要坠马。 “陛下!” “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 越过山海,帝王之威在生老病死前,竟似琉璃盏般脆弱。 如果没有母亲与妻子,他不可能从赵国的围剿下爬出邯郸。 母亲的爱吗?雍城那两个小孩叫着要杀了他,也要当秦王的时候,一切早已在他心里坍塌。 他能相信什么呢? 他找回了记忆的妻子,他好不容求来的美好,如今也在濒临死亡。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这开天辟地的第一人,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夏无且颤抖地说什么‘臣死且请寻扁鹊良药’。 十二岁即位起,多少事都在一遍遍告诉他人定胜天。 他自诩自己是个绝对信奉现实的人。 但偏偏要在他刚刚志满天下之际,就在泰山封禅的第二年,要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天命胜过人事。 他感觉到冬天的冷。刀子一样锋利,一寸一寸,一刀又一刀划在他身上,脸上。 上天不让他凭他意志留住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候,一个自称仙师的人请东渡仙道,徐福声称,他能求得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仙法。 他还能再相信什么?他又能留住什么?上天要给他什么? 方才李斯手尚伸出要扶皇帝,但李斯哪能比得过武功高强的赵高。 赵高及时扶住,又极巧妙地绕开李斯,立刻凑上前对嬴政道,“陛下,陛下莫不是忘了。扁鹊之药就在宫中。当初丞相大人之子曾奉上此物以成韩非之局,交给了陛下两颗屏息之物。” 短短一句话,杀人不见血。 李斯表情肉眼可见僵住。韩非下狱,他欲自杀之时,李贤尚未加冠。难道那时,他这个儿子已为嬴政做事?李斯轰然后背发凉。 嬴政提出立即交此物给夏无且。 赵高眼睛一压,垂首恭顺道,“陛下,那一颗药丸一直放在少府之中。只是李监察前日取走。” “仆臣这便速速派人去取。” 铅灰色的冻云低低压着咸阳城头,将最后一丝日光绞碎成齑粉。 许栀并没有像蒙毅预计那样被车撵带回芷兰宫。 赵高笑着复述了说给嬴政的话。 “殿下。莫怪仆不曾提醒过你。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帝太后薨逝,皇帝陛下也不曾至甘泉宫。你莫要辜负蒙大人违了律法放你出宫的心啊。” “你什么意思?” 赵高选留在这条巷子就是有意让她看到章邯被押送的场景。 “章少府负责宫廷供应、皇室用度等诸多事务,这般关头竟然遗失宝物。陛下迁他至边疆戍守。” “怎么,少府之事也是府令的手笔?” 赵高听她语调还算从容,角帘掀开,见她着了素衣秦袍,该是去过甘泉宫。 不过,她还真能沉得住气,眉宇之间比李斯还要冷静。 他颇有些欣赏。 于是,赵高笑道:“公主殿下自幼颇得皇帝陛下宠爱,又一贯伶牙俐齿。仆臣从来都希望公主能好好当一个公主……仆臣以为,殿下当务之急,该要关心活着的人啊。” 许栀蹙眉。“你对我母后做了什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怎敢。夏无且说过皇后之症与当年张少傅之状无二,如何不是燕人的手法?公主当务之急不当与我争论,您该要快快去寻少府遗失之物。” 许栀这才渐渐发觉宿命的真相。 她拿着结局回到开头,这条路上植被不同,可山峦依旧。她捏着上一次的答案顺序,好不容易灭国之战的A卷通过,可B卷难度呈现指数升级。 “仆臣以为李大人医术高明,或是要借鉴扁鹊药法,以治眼伤。” 赵高的确是秦朝的隐患,但出题的却不是他一个人。 此话,他要么是在离间她和李贤,要么他就是在假惺惺提醒她李贤不可信。 许栀兀自发笑,难怪当年李贤不要她触及赵高,搅天下之乱者,其心力可见一斑。 李贤从来就不是个善角。他为了回到咸阳能在蜀地忍好几年,为了灭掉韩国半路抛下她的事也能做出来,更别说设计张良,利用王绾。 他甚至连造反的事情都想过。在许栀看来,他好像就没有什么底线,故而再离谱的事,她好像也能消化得了。 她看了赵高一眼,赵高脸上平静如水,见不到任何怨毒之色。 面临一片冬日寒风,她竟生出了些凛然对抗风霜的毅力。 “呵呵,多谢府令提醒。” 赵高显然对她的笑有诸多不解。 下一秒,她嘴角的弧度还没放下来,眸中却是寒冷无声,“李贤那里我会自己去问。不过,不日前,我且曾偶然听说了许多你的罪责,还请府令好自为之。” 她说罢,独身迈向章台宫。 她推开殿门,望向王座上,打碎威严深沉的黑暗。 —— 大概李贤只有发觉他是个大夫,还能悬壶济世的时候,才会记着一些道德底线。 刘邦诧异,李贤不是普通人,他是秦国高官,且是不近人情那种。他在会稽九死一生,他俩相互扶持支撑到了扶苏的军队来援助,也没能让李贤放弃追责他手上那韩国贵族横死途中的罪名。 还好因为嬴荷华,那所谓楚地匪贼承担不少。 然而当下,李贤竟然亲自登门了 他在门口跪,刘邦不是绝不乱占便宜的人,就算听到儿子嗷嗷地哭喊。 他还是打算在李贤施展吕泽口中绝无仅有的医术之前,先问清楚这个李大人为什么大发善心。 刘盈见到了舅舅口中所言的“神医”,他顿时哭得更大声了,想要乱舞他的手脚,可身体动弹不得。 少年因痛而发出的呻吟。 这时,一个小女孩儿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看不见,只听到女孩儿的声音。 “阿椿求你救救我弟弟。我求求你,救救他。” 救救他。 救她…… 一旦他决定要做一个医生,救人,必定尽心尽力,绝不偏移。 那颗药丸被刘盈咽下之后只能堪堪保住他的性命。 他取出银针在灯上炙烤,摸骨捏按,找准膈俞、脾俞几处穴位。 汗水涔涔,李贤丝毫没停。 他不曾娶妻,更不曾有子孙后代。 他父亲能在临终前恍然大悟的东西,他感受不到。 他腐朽的灵魂之中,居然触碰到了一点半点曾经向往不得的酸楚。 “你既是公主看重的人,我对令郎出手相助又有何难?” 刘邦最初没明白这个前因后果。不过看见儿子脸色转而红润,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又想了想听到那句话,完全赞同吕泽所言,和嬴荷华沾点边可以保命。 屋内的血污,药味就这么混杂在一起。 ? ?刑事重罚与特殊考量 ? 类比盗罪:秦律将“隐匿公物”视同盗窃。若官员故意销毁记录或伪造账目以掩盖遗失,将按《盗律》论处,可能面临“黥为城旦”(面部刺字并服苦役)甚至死刑。 ? 特殊物品加重处罚:若遗失的是象征皇权的玉玺、兵符等“重器”,可能援引“大不敬”罪,适用“弃市”或“腰斩”等极刑。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四章 嬴政往事,赵高之局 从章台宫出来已入夜。 蒙毅随行车夫立即迎了上来,立在阶下。 “公主殿下,蒙大人说甘泉宫诸事已了,冯去疾大人主持责令奉常请宗正持祭,冯大人秉公持正请公主放心。” 她松了口气,此时天边暮云聚拢到了一处,再远处火把聚集着,涌向了甘泉宫,她便知道,嬴政最终还是去了。 她命人去备马。随从跟了上去,“永安殿下。皇帝陛下已往甘泉宫,此间多事之秋,公主尚在禁足。若公主不嫌,可乘大人的车回殿下宫中。” 她摆手,“你告诉蒙毅,我已向父皇请命拿回扁鹊之药,若他信我,请他定要思量我所言。……好了,宫中也还有个人等着要给我一份解释。当下宫中无人注意我,倒也无妨。” 说了,许栀走下阶梯。也没多看那人欲言又止的支吾,自然更没看到不远处的蒙毅。 黑灰色中涌出了橘黄色,驱散了黑。 蒙毅望向嬴荷华的身影,“竟能让陛下在如此心境之下松口。只是,那扁鹊的药丸她又往何处寻?” 蒙毅话音刚落,身侧随从道:“大人若担心永安殿下横生事端,不若属下往芷兰宫那边再多派些人手?” 蒙毅不曾否定,但又说皇帝既允公主出宫,那便不用再监视。半点没表露别的意思。 永安身影彻底融入咸阳宫庞大的架构,此时天已沉黑。 蒙毅再次回到甘泉宫,方正备脱履卸剑向嬴政复命。 正碰到赵高从殿内出来,他看到蒙毅的第一秒,脸上即刻转圜了震惊,“蒙大人为何一人在此?” “赵大人有何见教?” 赵高看了他一眼,故作姿态的望了四周,“怎么不见永安殿下?长公子已至咸阳,陛下正等公主殿下呢!” 这下。 蒙毅才算明白了赵高所言不假。 一个时辰前,赵高目睹了一个奇迹。 嬴政独坐高台,又是漆黑一片,这与二十年前那一幕尤为相似。 只不过,在二十年前,嬴政面临的是武力上绝对的胜利——他在大郑宫看到母亲的背叛,秦王恨意汹涌,直接下令杀死两个假弟,用囊扑。 “政儿!政儿不要!” 赵高亲眼见到麻布之中渗出血浆、模糊一片,残忍血腥之甚,没人敢直视。 四周充斥着赵太后尖锐凄厉的哭喊。 “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 二十二岁的秦王一言不发…… 冬风彻寒之中,见到这一幕的人不多,除了赵高,只有蔡泽、李斯两个人。 突然,他逼近他的母亲,势要将麻布之中的两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拿到她的眼前。“他们才是,对吗?”他问。 秦王竟将腰侧长剑拔出。 “大王,大王不可!!”李斯奔了上去。 年迈的蔡泽浑身发颤,火把烧灼的焦味灌入他鼻息,人当即就昏了。 玄黑衣裳,血液鲜红。刹那间,还有一道白光。 李斯这才看到,惨淡夜色之下,秦王死死握住了一把匕首——雪白的刃冲他腰部挥去。 他脸上浮现一种怪异的哭笑不得,一字一句,满腔破碎,“母亲,你要杀,我?” 没人听到这句话中含混着怒意,与最深切的悲伤。 赵姬却大笑了起来,“你和你父王一样……从没为我想过分毫,一点儿都不曾……” 赵姬环视一圈,看着大片的火光,乌泱泱的朝臣,里面还有吕不韦的门生,吕不韦……她笑了笑,撑着自己的身体,再不跪着了,站了起来,指着嬴政,指着这一大群朝臣,“……说到底啊,男人啊,男人,皇图霸业是你们生命的全部,为了这些东西……有什么舍不出去?……你却还想渴求什么?” 火焰燃烧,发出声响。 “可母亲,” “你不是一般人。” “你是太后。秦国的太后……” 黑夜风大,他陡然顿住,后面的内容顿时消散,包括这个若字,一个音节也都没说出口。 没有人知道嬴政是怎么从雍城回到咸阳的。 很快,六国口诛笔伐便统统指向了他——秦王残暴不仁,苛待囚禁生母。 二十年前的结局收束。 而这一次,暴力再也不能证明什么了。因为他根本没来得及与他的母亲说再见。 章台宫内灯一盏没点,赵高听到有人进了殿,碰到了地上的琉璃。 紧接着,一抹亮色刹那伴随着初雪从殿门刮入。 她层层叠叠的裙摆如黑水里一尾红鱼。 嬴荷华跪在偌大的池水前,声音坚决有力,如赵高期许的那样。 嬴荷华她领了旨意,出宫去找那颗早就被用掉了的药丸。 赵高熟稔人心,他想,至此,但凡郑璃有个三长两短,横在他和自己的女儿之间的就是死亡铸成的天堑——但凡嬴政见到嬴荷华,他必会想起生母与妻子带给他绝望的这一天。 赵高出了章台宫,一眼看出了随行宫女的不同。 “阿月公主又穿上了宫婢的服饰?” “赵大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赵高笑了笑,“你来晚了。” “嬴荷华她,” “算算时间,她这会儿该回芷兰宫了,也有可能去找李贤了。总之,你放心,”他压低了声音,“阿月公主想要的报仇雪恨很快就能实现。” 燕月微怔。 “赵大人胸有成竹,令我等侧目。” 她是刚从芷兰宫出来,混入的章台宫,这一路多是禁军之中有所排查,宫人很少问询,燕月感到心惊,没有十数年铺陈,绝对办不到,且办事的人要何等的沉稳谨慎才可以做到? 燕月还发现……嬴荷华身边那个姓沈的女使自请跪在殿门露天角落。 一门之隔才是嬴荷华常去的地方。 沈枝衣衫单薄,手呈印鉴,现在天已下了雪,纵然她也是习武之人,若再过几个时辰,定然承受不住。 燕月见赵高俨然云淡风轻,才知昭蓉所言不假。赵高才是他们最深的那一颗棋。 “我方才见那沈枝……她的身份,难道也是赵大人推波助澜?” 赵高毫不在意摆摆手,“蜀地之行,随手之事罢了。她做了陛下的眼睛,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当年李监察在蜀地赈灾,大人竟然略过了他。” 他沉笑,“李贤?呵呵,嬴荷华?他们还算不上我赵高的对手。” 李贤。呵呵,连他的父亲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他怎么敢与他斗?他拿什么和他斗? —— 许栀乘着风雪来到刘邦家中。 人还挺多。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五章 无厌贪嗔 沈枝被她从芷兰宫带来南郑郡的汉中之地,一路上,嬴荷华与她策马并行,她忘不了一个时辰前的情景。 嬴荷华踏着一地落叶而来,地上湿漉漉的,是没凝结在地的雪。她步调很快,但更快的是嬴荷华还没走到她面前,一个暖壶被宫女塞在了她的手心。 “公主,”她诧异。 两双眼睛相对,沈枝从她的公主眼中看到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 “你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秦国的事。若说唯一的错,那便是因你的隐瞒,让我浪费了很多时间。若你可以坦诚相待,说不定,我们的路可以更走得更容易一些。” 她说着,不再纠结,麻利地换去了公主服饰,穿上便装,带了几个暗卫,就要离开。 沈枝在她翻身上马之际拦住了她。 “让开。” 沈枝当即慌了,“陛下从未通过我要过任何关于公主的消息。陛下只是太关心公主,不希望公主受到任何伤害。” “你是要拿这个来威胁我吗?”她蹙眉,依稀可见她眼中一抹疲惫的叹息。 她攥紧了缰绳,语气急切,“太医令之言,公主不可不听。您该在宫中静养。一路颠簸,如何能受得了?” “父皇也知道了?” “不,不是。公主说了要我不要告诉任何人的事,我可对天发誓没有告诉第三人。” “我愿为公主带回公主所要之物。若做不到,愿以性命相抵。” “性命何其珍贵之物,莫要轻口允诺。”嬴荷华轻抚马的鬃毛,“我最难过的不是你是父皇的人。我最难过的是,事到如今,我仍旧对很多事一无所知。铺陈多年,到今天发现,原来我要的东西其实还是在别人手中。我要去将东西取回,需要绕好大一个圈。” “沈枝。你知道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吗?”她顿了顿,“对有的人来说,只有三个,两个,或者一个。我与天命相争,能争几个十年出来呢?” 很长一段时间,沈枝都不曾听懂嬴荷华话中之意。 这个智慧过人的公主,总是将一种深切的悲伤刻进了骨血。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停下来。又到底是什么,让她无法停下来? 再转眼,她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了汉中。 “公主还愿信我?” “你不愿意?” “不。”她望着她,奉上可调动南郑郡密阁的印鉴,“自公主在博浪沙将我从车上救下。沈枝毕生心愿便是辅佐公主,死生不悔。” 沈枝跟着嬴荷华刚到汉中,她们径直去了刘邦家中,而吕泽竟然出现,这种巧合让沈枝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刘邦家里比一般人家要好些,但中室不大。东头垒着半人高的柴垛,苫着的茅草被风吹得翘起角,露出底下码得齐整的松木柴。 刘母一听说是李大夫的朋友,张罗着开始烧饭,但些微抱怨说此处的松木不比芒砀山的桑木经烧。 沈枝发现嬴荷华在听到‘芒砀山’三个字的时候,注意力从李贤那里顷刻回过了头。 命运的嘲弄就是如此简单。 唯一剩下的那颗药被刘邦的儿子吃了。 许栀浑身气得发抖,扬起马鞭的手都在颤。 “你要我来此,只是要我亲眼看到章邯遗失宝物的理由?” 多年前赵高阴恻恻的声音就在李贤脑海中回荡——“既然预言书的结局你我心知肚明。比起被肢解弃于骊山,总不会太差。李大人啊,你明白的,你一直明白,以我一己之力断不能铸成那个结局啊。你明白原因。你一定明白……” 何以秦亡之骤? 那是个更深的、比赵高更加骇人的答案。 诛心之论再加上足够分量摧垮人意志的威胁,足以拖他坠入深渊。 “别说她将她父皇奉为圭臬。我换句话说,李大人也算能人异士,栋梁之才。如果李大人膝盖没这么硬,顺我心意。那么嬴荷华还是嬴荷华。不然,你知道,我就算死,也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彻底碾碎敌人给我陪葬的机会。” 很快,她果然从咸阳来到了汉中。 她只能听他垂着头,用比冬日还冷的声音说:“你说我故技重施也罢。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没办法改变。” “李贤,若我不能带回丹药,我母后便要缠绵病榻。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可你竟然不与我商量……” 心照不宣……他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她与他这是另一个程度上的心心相印。 只不过他们看见的都是对方最残忍血腥的丑陋一面,背负着过去的重担,要在这泥地之中走出条路,那这能算作‘惺惺相惜’吗? 李贤喉间腥甜翻涌,却扯出一抹比灯芯更冷的笑,他打断她:“心照不宣吗?阿栀啊。你我何时不是活在囚笼之中。” 月光从雕花窗棂斜切进来,照亮他灰暗眼底翻涌的暗潮。 “……或许赵高说得很对,这些年你我这样一直提防着、算计着、纠缠着不好吗?” 她嘴唇发颤,脸色青白,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要自甘堕落我管不着。甚至你想造反我都能理解你……可你分明知道那是什么结局。你知道……你知道你父亲当年是什么下场,你与他同流合污?”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好似他是什么怪物,“你疯了?” 月光将他垂落的发丝染成霜色。 “我父亲?”他唇角上扬被讥诮覆盖,“公主提到了父亲。其实我早想说,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要矫诏,那他就不该留有一丝一毫的心软,留下那么多祸患,好比公子高,子婴之类,又或者是胡亥,他的罪犯得不够彻底,这才是父亲失败的原因。” 她不懂他,从来不明白。 她觉得自己是何其可笑。 即便是看不见,他也极快握住了她扬起的手腕。 她手里有利器。 几番不算打斗的缠斗下,他压她在墙,用指腹蹭过她颤抖的唇瓣,扣住她腰身的手也丝毫没给她挣扎的机会。 他漠视掌心被利刃划破的血迹,笑得发狠。 “其实我与父亲何其相似。荷华,我下意识还是会这样叫你。阿栀,咸阳宫初见开始,我们说好了不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是向你赎罪的罪臣。不论如何,你是嬴荷华,是公主。我恨张良,恨他生生从我身边将你抢走。可事到如今,我居然更恨那墨柒,恨他为何要将你指认,一次又一次将你剥离……或许对我来说,我没有杀了这两个人,也是我失败的原因。”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六章 遗落之爱,宿命对面 “是啊。你是觉得我是谁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吗?十二年……我在坚持什么?你觉得我在坚持什么?我以为,你会明白。” 他的手动了又动,话还是没能忍住。 “阿栀。这条路血腥残忍如斯,容不得善良与纯粹,不值得你付出全部。” 她扬起头,注视他灰暗的眼睛,“我和你说过,我很害怕。但其实不是几个月前,在七年前魏国关隘,我就觉得我是要下地狱的了。” 药炉冒出了咕噜声响,浓厚药味覆盖过来,却救不了任何过去。 “我常听你们这些学法家的言说利益交换的道理。三千换二十万,不亏。只是你同样看重的结果,我却不敢说保证得了什么了。还是说,你害怕了?” 李贤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就忽然缓和了下来,“我胆小如鼠,卑劣如昨,自然害怕……” 我怕这样的结果会危及你性命。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她感到收束的力度在她腰间变小,于是想乘机将他推远些,“难怪墨柒用尽说辞也想要我放弃。难怪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云游四海,原来你也一直都不相信……” “所谓良药治世。可公主所为至今,顿弱已死,姚贾失势,齐楚不平,臣不曾见到什么疗效。” “赵嘉归秦,项氏臣服,李左车如今更是你阿弟,这些你都看不见?” 只见他寻了个座案,坐了下来,头侧着一边,声调抬高,“公主的成效自然是有。你决心要赴楚守寡,你我知道那不是个太平之地。如此,臣为自保将蜀作为回折之地,如何不可?” 说到这里,冬日寒气无限度侵袭,连四周的药味变淡了许多。 她眼神从不忍到质疑,最后徒留冰冷。 “你看着我说,你做这些只为自保,绝无难言之隐。” 他显然顿住,三年后,一切尘埃落定,上蔡孤冢荒草丛生,她便会明白,今日决绝的含义。 片刻,他说:“我一个眼盲之人,公主何苦强人所难?昔年用在韩非身上那颗屏息,又用给了谁,公主不会不明白。” 刘盈用掉了那颗药,刘邦就隔着这间房。 吕泽与沈枝从蜀地而来…… 她感觉眼前穿黑袍的人是如此面目可憎。 许栀最后一点的耐心被耗尽。 她何苦要将这可怜微薄的希望寄托在这么一个本就邪恶的人身上?三番四次的背叛,若有若无的忠诚。 是啊。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麻木伴着冬风,觉得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杀了他吧,一了百了,再也不用算计着秘密,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过活。 她不愿再与他多说。 “药我会再寻,你,好自为之。” 寒风入户,他手背一凉,冰凉温润的玉触过。 李贤忽觉不甘心。 上一世,他后悔在最后关头专营权势。 这一世,他后悔在一开始出现时表现得太过真诚。 如果她在最开始能算计着靠近他,会否要比信任来得更好? 权力、忠诚、孝道、盟誓,没有一样在生命最后他拥有。 河图洛书也罢,扁鹊的药也罢,甚至墨柒,长平之战……这世上太多的秘密要被他带进坟墓。 他最不甘心的。还是她。 只可惜,创伤应激过度,还要赵高提醒,他才敢去回忆——他亏欠的、爱上的,一直都是她而已。 他幻想过下辈子,只不过这一世都是他偷来的,何谈有来世…… 他倏尔抓了她的袖。 许栀心事重重,一边思索着怎么让屋外的杀手下手快一点,一边安抚着自己……很简单的不是吗?只需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咽气,那么赵高必断一臂膀,那么这个世上她身份的秘密再没有人知道。 她不曾想到自己居然也如此虚伪,可她不容许背叛,她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背叛,接二连三反水,该她杀他杀得心安理得…… 早该如此。 她再次提醒自己。 她这么想着,走着,却根本没来得及迈出门,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拽,男人的下颚就这样抵在了她颈窝,她这么顺势坐到了他膝上…… 要他性命之前,允许临终关怀。她想,便没在第一时间推开他。 哪知李贤会在她即将说话前一秒,立即扣住她后颈。 那双狐狸样的眼在她眼前骤然放大,她清晰看见他眼仁,灰色的,暗淡的,坠浮死气,了无生机…… 她不曾细问过他,为什么过了快三个月,黄石公也找了问过了,眼睛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都决定要杀他了,还管得了这个……? 窗页拍动,仿佛多年前的雪风忽从古霞口悬崖之上吹来。 那时他紧紧拽住她说,“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心脏某处传来一阵痉挛,痛?是痛么? 不。不会。 他呼吸碾上去,将她全部的话都封住,唇齿之间,蔓延开铁锈味,又裹挟着百转千回的情绪。 他唇角毫不掩饰见了血。 门外撞见这样有损仪容的李大人,沈枝略微一愣。嬴荷华在入屋说,“若我一人出屋,或是我有所重语,便是李贤叛我。叛我者,即杀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贤被沈枝摔在灰墙上,前襟的山纹刺绣被水浸透,而一旁的炉子中噼里啪啦燃烧着竹子,发出了声响,像极了当年六国反秦而燃起的那把火。 “够了。” 她垂眼,语调极淡漠。 以不义之事开始,必以罪恶加以巩固。若伤害无以复加,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毁灭。 许栀迈出门,一个小女儿扯住了她的袖子,“阿椿谢谢夫人。” 刘椿么?约摸十岁的小丫头。 当下许栀没心情和她说话,她已是极力把语气放缓,“你父亲没和你说不要乱跑乱说话么?” “您不是医仙哥哥的妻子么?”她追问。 “不是。” 小丫头看了看许栀束起的头发,“您发钗上的宝石真美……为什么您梳着和娘亲一样的发髻?” 她从头发拨下那支绿玉钗,“喜欢?” 刘椿忽然想起来什么,立即摇头。 “不敢要?” “拿着吧。”许栀将玉钗放在她手里,然后起身,收拾疲态,要去再寻他人关于药丸的解法。 “……”刘椿这会儿支支吾吾起来,“我隐约听到您和医仙哥哥的争吵。阿弟吐血多日,母亲与父亲还有舅舅很是着急……舅舅请了医仙哥哥,阿弟才得以活命。阿椿希望您不要责怪哥哥……我听舅舅问得一个人,那人说,血也可以救人。然后舅舅就立即启程了。” 许栀最擅长抓重点,“什么血?” 刘椿想了想,“……好像是什么人的血。” “这有何用,如何用?” “我不明白。好像是要什么相互递合之法……我听舅舅说,好像……这药是血里面提炼出来……” 血清。 这是血清的意思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几乎破涕为笑。 她喃喃,“既然七年前,我已丧夫为寡。如今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失去母亲。” 她正色问,“你舅舅往哪边走了?” —— 许栀离开后,李贤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咳出他的灵魂。 “李监察,即便事实如监察所说……公主不会感激你。”沈枝想了想,“即便皇帝陛下知晓此事,只消……” 李贤抬手止住她,“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务之急在赵高。她可有说皇后的病,有何打算?” “监察救阿盈,吕泽过意不去,几日来一直在追查另外一颗药丸流落之事。据说当年是被墨柒带走。” 沈枝续言,“公主动用了暗卫索查,现已单骑去寻吕泽。” —— 在离开咸阳的时候,许栀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睛,召回卢衡。 卢衡很快拿到了之前追踪黄石公的踪迹。 她甚至开始感激,失忆的不是她,她记得张良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深谙的安全绝不是隐居山林,而是在天下半数人要想杀他时,他会选一个最危险的地方做他栖身之所。 她就这么到了咸阳城郊,一个叫扶风的地方。 典雅的居所在宁静僻静之处。 她取了锦绣宝钗,衣袍换成了庶人的黄白。 寒风之中,她在苑门之前,整整两个时辰。 她披了长发,额覆白布,身前安放一柄匕首。 过往的人们看不见女子长什么样,只当这是秦初年,战国时代里,最寻常的恩怨仇杀戏码。 举国混战之中,尤其贵族里面,谁杀了谁,谁又被谁抢劫,太司空见惯。 “韩亡十年。” “我明白先生一直想要什么。” “今辅以霜风,投石问路,求先生现身,愿以至诚换取先生至宝。”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七章 无赦雪重 嬴政案几上搁着一只半旧的漆奁,里面是赵姬早年为他缝制的玄色护腕,针脚粗放,却在腕口绣了只歪扭的玄鸟——那是他幼时唯一肯佩戴的物件。 内室传来宫人压抑的低语,随即便是一声极轻的咳嗽,像细针扎在他心上。 胡万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鹿胶羹,羹汤盛在错银凤纹小碗里,稍稍驱散了殿内的寒意。 她在榻前三步远敛衽行礼,声音比宫灯的光晕更柔:“陛下?” 嬴政抬手,宫人接过她呈上的羹汤。她起身,刚抬头,就听到嬴政淡淡问了一句永安公主之事。 这话的内容和嬴政片缕眸光吓坏了胡万,半天才说出来一句,“……陛,陛下,其中内情,妾不知。” 她思量着,纵然嬴荷华在多年前就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政治手段与谋算天赋,她似乎预见了胡亥的出生。 嬴荷华不假思索地恐吓她,话语残忍,不惮用叛国的昌平君来作话头。但嬴荷华要的东西却很简单——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她和胡亥远不远离咸阳都无所谓。 庶子与长兄之间存在竞争吗? 胡万回过头,望了一眼榻上的郑璃。她兀自笑笑,在心里自言:荷华,只有小时候那活泼模样像你。 自姚贾之言无不被宫中人看做一个试水先声。 现在的永安,心思太重,野心太盛。 在外人看来,政治争斗,不在朝臣,不在公子,而在皇后亲子之间。 一个开天辟地的帝王,有怎么样的继承人,没有人说得明白。 在这种迷雾之下,非议蔓延,皇后在此时生疾。 不多时,胡万听到通传,徐福已在大殿等候皇帝。 胡万正想上前进到内殿,即便隔着纱帘,她也想真的去看看她。 “良人。” 胡万转过头,那女子宫婢打扮,不再说话,行动很快,迅速将一只药瓶放在案。 琉璃宝色精巧别致的瓶样,通透得让人觉得瓶子如是上天神造——徐福和墨柒将之叫做:“玻璃瓶。” 胡万惊讶发现这就是从宫中失窃了的,嬴荷华请旨要去为她母妃求的东西! “这是,这其中可是扁鹊的药!” 宫女没吭声。 胡万追了几步,但宫裾繁复,她根本走不快,“此药被寻回……你,你可是永安公主的人?” 田婖不言,只想快点离开。哪知道胡万真是个单纯至极的宫妇,她的视线复又看向那药瓶喜出外望。“你送来如此贵重之物,届时皇后苏醒,陛下必重赏。” 膝处一软,胡万扑倒,当即紧张起来,警惕道,“你是谁?” 田婖垂下美丽的眼睛,“受人之托罢了。夫人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她本该恨极了秦。她的身上同样背负着亡国之痛,可她又深受秦之恩惠……郑璃的恩惠…… 当年母亲被扔在韩国再无音讯。郑王室的遗女郑璃选中了当年的母亲为侍女,带着她到了赵国。 后来在赵国,她遇到了一个救命恩人。 恩人因不愿暴露她们受到严刑拷打,而将自己摘了出去。 李贤绝非言传中那般厉色如刀,在田婖看来,真正刻薄冷血的人是嬴荷华才对。 不论是谁,张良亦或李贤,乃至于田儋、赵嘉。她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凡他们脱离她的掌控,她便毫不留情。 既然嬴荷华极擅权术,利益为上。 那么干脆,她把这个答案抛出去,抛给一个游走在局面之外,毫不参与权斗的女人…… 胡万只听那女子语速加快。 “太医不是说过了吗?皇后时日无多。药已经在你手里了,请良人自行考虑。不过,此药在瓶中药效只有不到半个时辰。还望良人速速决断。” 黑砖沁凉,殿中帘纱随着微风浮动。 冬日一寸寸来了,胡万心急如焚,她忍不住啜泣,“……姐姐,从前我总求着问你怎么办。可现在怎么办?……若是毒药,该怎么办?可若是真的……万一是真的……” 她攥紧了手心,看了又看榻上的人。 过去在昌平君府中的时日,无数次浮现。在宫中的时日,她最怕见到嬴政,也最怕见不到她。 她想了又想,浓密长睫覆住泫然的眼睛,她将那颗药先服了一半。 寒风瑟瑟,室外尤是。 天色有些暗,看热闹的人都由着宵禁边缘,走得没剩两个了。不乏有好心人劝她,“我说你这姑娘,天大的恩仇明天再说。” 又过了半个时辰,人全不见了。 门房小侍再次跑出来,摇摇头,因为她不接伞,就将伞放在她跟前,说,“您请回吧。” 许栀脑子被冻得嗡嗡作响,呼吸越重,面纱几乎吸附在脸颊,清晰可见底下隐约的苍白。 她想她最恨下雪天。 在夜色快要坠下来之前,那小厮第五次出来劝她离开,小厮心平气和,似也有和张良那样的好脾气。 他哀叹着,“小姐何苦如此。先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不论小姐如何做,先生说不会见就是不会见。不若……小姐明日再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许栀抬头,握住了那把匕首。 “万分紧急之事不待来日。” 门房又疾步跑了回去,然后,再回来,态度前所未有强硬起来。 “先生说此处不迎狡诈阴险之辈。就算小姐于此地跽坐至于天明,先生也不会出来。” …… 是啊,她在竹林多么耀武扬威的恐吓他,现在又这么卑躬屈膝跑来求他,是挺人格分裂。 如果不是卢衡说他雇了高手为护卫,又借着贵族迁徙的说法安顿于此,她就让人直接冲进去抓人了。 她心惊于自己顺其自然地冒出来的强盗思维,又忽然又一下想通。 失忆了也还敢对秦国公主直言不满,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张良。 既然他仇恨她已是必然,那么她不介意用手段引得他现身。 她不能绑架小孩,不能在咸阳城外生事端。 那么……早年没有用上的示弱,于今日被她翻了出来。 张良不会让一个人生生死在他面前,即便她是秦国公主。 天更冷了,小雪簌簌落在她发上,“我求问之心真诚无二,绝无半点虚假。” 她干涸的唇生了裂口,嗓音从喉腔冒出来,缓慢,轻柔,决绝。 “若先生不信……我自会证明给你。” ——“我只和先生一人说过,我证明给先生看。” 一样的话,天差地别。 当年,她说这句话相似的话时,印在他颊上的是她的吻。 而今日,落下的会是刀刃吗? 脖颈嫩薄的皮肤,被锋利的刀子划开那一瞬间,血从皮肤渗出来,雪风刮进伤口,让痛更明显。 门房大叫起来,跑得太急而扑滑在地。 她痛是应该的,但她没有用力,也绝没有划到动脉,可她身体怎么会这么冷? 她想到了很多荒唐的过去。 她乐见他的理智步步瓦解,那时候,她以为她可以改变一切。 而今,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可她不能哭。 匕首坠地,身体倾斜,摇晃着倒下。 无赦之罪横亘那里、秦汉之间,她望见宿命的痕迹。 她听到脚步声,然后感到周围的嘈杂,接着她的喉颈被人捂住。 “荷华,你疯了?!” 荷华。 张良怎么会这样叫她?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八章 风声鹤唳 翌日。 许栀醒来时,顶上所悬不是芷兰宫的绛纱,竹青色帷幔,乳白色纱浮动,余香燃尽,还有些许沉香的萦绕。 这是一处陌生的处所。 她下意识寻东西,她的匕首被人放在枕边。 她在来扶风之前曾命令卢衡采取行动。她只需要表演一番相求无果的结果,章邯的人会立刻以不敬的罪名出现。再接下来,陈平会恰到好处地出面,劝说张良。 然而她没料到自己竟然昏厥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怎么可以不省人事的晕倒了! 她动了下,脖颈处像有蚂蚁在啄咬的刺痛……她想起张良最后那句“荷华”。 许栀顿时清醒了不少,转念又深觉不可能,在这么极度混杂,一个隐秘的猜想在她心中酝酿……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软的脚步声。 “呀,你们怎么回事,何须这般守在这里。”是个小丫头的声音。 门口的人没说多的话,但很快离开。 只见那女子将许栀的戒备置若罔闻,她声音清脆,话语之中带着蜀地的调子,她直接了当地将迈入屏风。 好一个美丽娇俏的小姑娘,约莫只有十四岁,穿身水红裙裳,不过身上斜挎着个小袋子,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许栀在王宫是被恐吓着活了这么些年,妄论外表如何纯真,警惕地反握匕首挡在身前,“你是何人?竟擅自入我帘内?” 她偏了头,止了步子,望着许栀,碎碎自语,“姐姐何以至此?我是来帮你的。” 许栀未能抵消疑虑,这才有空观察了这房内的布局,雅质有余,却很新,毫无生活过的痕迹。 她看了案上香灰的多少,大概烧过一日有余。估计她被人抬进了宅子,她的人难道以为计划有变,竟然不曾出面来寻她。 许栀抬了眼,注视她,“我有何所需,至于姑娘这样突兀来此,言说相助。” 那水红色姑娘绕过案桌,没直接说话,而是留意了她脖子上的伤,在确认是处理过之后,安心地收回眼。 她放回了自己手里的药瓶,含笑道:“看来有人已抢先照顾了姐姐这新伤之处,情况紧急,我就不费多的心思了。” “你不知道我的伤如何来的?难道你不是此宅之中的侍女?”许栀问,她又垂首,这才发觉自己里裳被人换过……她一顿,一些画面晃过,复杂的心绪翻上心头。 那姑娘实则就是阿妤——桃夭的女儿。 她此番来咸阳就是为解秦宫燃眉之急。 本来在嬴荷华在去汉中寻李贤之前,她就该到了咸阳。 但在来的路上遇到郑国传书,言说其女郑绸难产,于是她将解药之法书于李贤……她不知道李贤眼伤未愈,这药方被赵高的人劫走,其中的曲折又是后话。 阿妤滞留于蜀两日,待郑绸母子平安,取名辟疆。很快,她就马不停蹄来了咸阳。 没想到她表姐办事速度如此神速,在一日之内就迅速找到了别的办法,从汉中回到了咸阳。她当真足够果决,不惜自伤来换取张良的血清。 阿妤笑道,“姐姐这么认为也可以。”她想了想,“不过,的确是张良先生让我过来给姐姐换药。先生说,姐姐要的东西他已经给你的策士了,若姐姐醒来,等雪停了,姐姐就可以离开。” 许栀蓦地一顿。“张良知道我要什么?” 阿妤点头,“姐姐求解药给皇后娘娘。” 许栀听到这里,她没法再等下去了,她需要当即确认陈平是否拿到东西顺利回了皇宫。 这关乎着她母亲能不能苏醒,关乎着章邯能不能出狱……还关乎着,她此后能不能以一己之力与赵高相斗的信心。 外面的雪一直在下,门一开,不及深冬时,虽没有银装素裹之样,雪已薄薄在地上铺了一层。 如果张良真的被什么场景刺激得记起来之前的事……比起当下这个陌生而恶毒的秦国公主,他只会更恨她吧。 如果这样,那此地简直不可多留。 她朝那水红色的姑娘道,“有劳姑娘和此宅的主人说一声,不管他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我当下立即离开,以后绝不再来。” 她说完,眼神迎面与一个人的眼睛撞上,单单这么看过去,他与雪的背景快要融为一体。 她不想看见他。 她绝不想的。 不确定、混乱,冗杂的思绪,比这漫天飞舞的雪花还要纷乱。 阿妤坐在屋内,她根本没发觉那是个‘狭路相逢’的场合,她话还在说,“……我见门外有个自称陈平的人顶着一头雪,先生应该将东西给他了,姐姐不用担心。” 张良本已迈上台阶,他在撑开伞的同时也收回了脚,“公主既已得偿所愿,我让人送永安公主离开。” 他的声音很淡,行止从容。 跋扈而蛮横无耻的,好像从来都是她。 既然已经利用了他,已经对他予取予求……她的任何回忆,对他来说,都是妄念。 她自觉羞愧难当,故而彻底要避开张良,一句话不愿回答,从他身侧离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阿妤。”他忽地叫了那姑娘。 这个名字果然让许栀一滞。 她眉头一蹙,当即停了下来,毛茸茸的雪落到了发丝上,她转过来,“你是阿妤?蜀地善医的阿妤?” 阿妤在这时候看了眼张良。 张良是韩安重臣,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桃夭绝不愿意让女儿套上韩王室的枷锁。 “你别看他。你怎么会来咸阳?” “表姐。”阿妤这样叫她,“我来帮表姐。离开时,母亲叮嘱,咸阳不可久留。我也不想卷入任何纷争,可表姐,你的身份太过瞩目……我也担心你两难,方才是我不想向你暴露身份。很多事先生已不再过问,这不关先生的事。” 阿妤自觉张良这人很是奇怪,他连她母亲十年前所托都记得,却独独声称自己不认识她的表姐。 她总归年纪小,不太明白他们之间的事儿。 她偏了脑袋,“先生,表姐,你们好生奇怪,怎么像是不认识?表姐当年在被困韩王宫,虎口脱险之事天下尽知,我在蜀地也有耳闻。” 许栀看着她,“那时我不过幼齿小儿。若不是嬴腾将军,我恐命丧于韩臣之手。” 这话让张良蓦地紧张起来,好像她是故意提起。 “张良先生,你之前还说过此事……”她接下来的话忽然被一个人的声音打断。 “公主殿下。臣,臣有事相禀。” 宅内,脚下路尽头,陈平穿着官服,夸张地挥舞着手,堂而皇之地出现。 若非他容貌甚好,这么一副不甚注重仪态的模样实在令人发指。 在张良看来,这多半是受了嬴荷华乖张之行的影响,这么些年嬴荷华收敛了,陈平反倒将坏习惯全学了过去。 没有任何人失忆。 所有人都记得过去的事,除了阿妤,没人敢提。 “我记得先生在邯郸落下过陈年旧疾。王嫣姐姐书写过我说表姐身体近年颇为不好。你们就莫要在雪地里白站着了。” 他因她落下终身咳疾。 她因他落得抱病在身。 这又何尝不是种因果报应。 许栀无法从张良的神态之中找到任何线索。她说不清她是遗憾还是欣喜…… 曾经誓言,犹言在耳。 当雪花也落到他发上,好似白头到此时。 只是陈平微微躬身在一侧,提醒着她,她该回咸阳宫了。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一十九章 马前之卒 帝三年,冬,太后正式发丧,归葬芷阳,与庄襄王合葬。 丧钟沉沉,三公九卿观礼。 许栀下辇车,入眼甘泉宫,已然变了个颜色。宫殿黧黑矗立在灰白天际之下,乐声沉闷,哭声绵延,人世苍茫如此而已。 宫人颔首低垂。 宫中只允许嬴氏入内,上了台阶,宗室衣袍上皆系上了白素之色,嬴腾手持节杖,快步而来,“殿下可让老臣好等。皇帝陛下与长公子皆在内。公主快快入殿吧。” “父皇这些日可还好?” “公主,”嬴腾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劝慰,“公主届时入殿,当要谨言慎行。” 许栀迈入,沉黑殿内,宗臣纷纷投来目光,不乏好几位不曾见过的年长者。忽然明白了嬴腾说谨言慎行的意思。 嬴政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的眼神里面那抹疲惫让她心里蓦地揪了起来。 许多话到了嘴边,她说不出口。十二岁和二十二岁的女儿终究不同。 良久,她也只能跟随着众人那般,说一句“父皇节哀。” 嬴政看了她,据赵高所言,嬴荷华是去了扶风才会如此,验证得到证实。 张良将记载河图洛书的卷轴借由郑国之手交给了秦国,他奉上给郑璃的解药以此做了自保的筹码。一切都在消解他的危险性。 但自从嬴政看了传到他手中的那半卷《预书》,猜忌从始至终不曾褪去。 ——‘留侯张良,诛灭暴秦,为汉之首臣。’ 留侯,张良。 其实等不到预书出现,早在七年前,查明博浪沙之事,嬴政就已经下令绞杀张氏一族。 只是他没想到,女儿想了一出偷天换日的办法,以亲手断送张良所有政治属性,折断他记忆的方式送他离开咸阳。 而张良也对秦之政论听之践行,带头让旧韩贵族迁徙至秦地。只不过,路上出了差错,韩王同宗——将军韩成的妻子意外死于盗匪之手。 大概除了张良和当时负责送人的亭长刘邦,没人知道,那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现在在何处…… 过了会儿,许栀就听嬴政让赵高送她去郑璃宫中。 赵高立在一旁,阴郁的目光扫过来,像是沉在夜中的野兽。 “仆臣就送公主殿下到这儿了。多亏殿下能行常人不能之事,长公子办不到办得到的事儿,公主皆能去做。公主让人相助,想必付出良多啊。” 许栀反口道,“府令过誉。只是母后生疾之事实在蹊跷,不知宫中调查可有眉目?” 赵高面色一沉,很快,他又挑眉,似是有意笑道,“娘娘重病,或与寿命之事息息相关,不知公主可知其中奥秘?” “寿命之事虽说天定,也在人为。若府令好生掂量些所行之事是否妥当,荷华以为,府令或许必能颐养天年。” 或许,必能…… 她是在讽刺他,但这话说得让赵高不能发作。 他不痛不痒道,“如若这般,那么若竭力而寻,也可与天同寿。仆臣诚心陛下得偿所愿啊。” 看着嬴荷华略有些僵直的背影,赵高渐渐笑了起来,有一件事他现在能笃定了——嬴荷华和李贤一样都是再活了一世的人。 从过去而来的人,和赵高这种看到了未来结局的人不一样。 秦亡。这场由鲜血堆砌而成的惨剧里,人人都有自己的仇人。 对赵高来说,嬴荷华有着足够的理由要置他于死地。 要赶在她动手之前,把危险翦除。 “府令。监察大人等您多时了。” 赵高敛了笑,转身时那副痛哭流涕的模样已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眼底翻涌的阴翳,像极了殿外积着的化不开的寒云。 监察府的廊下积着薄雪,李贤立在阶前,玄色官袍上落了些碎雪,素白的丧带在风中微晃,倒比殿内的宗室更添几分肃杀。 “呀。看来李大人这是想的很明白了。我见你眼伤已愈。恭喜恭喜。” “多亏了府令将徐福寻来。” “我并非想抢李大人功劳,这不是陛下想见,事态紧急之为。”赵高皮笑肉不笑,他想了想,“方才我送公主殿下急着往皇后宫中。” “赵府令。”李贤抬手掸了掸袖上的雪,仿佛对嬴荷华所在毫不在意,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方才接到密报,太后灵柩途经灞桥时,有内侍私藏了不该带的东西,正想请府令过目。” 赵高想用嬴荷华做的话头被打断,脸上立刻堆起了哀戚,“监察大人说笑了,太后发丧期间,谁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莫不是有人想借此生事,搅乱了国丧的仪轨?” 他说着,目光却像毒蛇似的缠上李贤——和嬴荷华一样,都以为能靠着“先知”改写什么,却不知自己早被卷入了他窥见的结局里。 李贤侧身让开半步,露出身后捧着木匣的小吏。 匣盖打开,里面是半枚染了墨的虎符,边角刻着的“高”字被利器刮过,却仍能辨认。 李贤的指尖点在符上,“府令掌管宫禁,该知道这半枚虎符配的是哪处禁军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赵高的瞳孔缩了缩,随即又松开,甚至笑出了声:“哎呀,这不是前几日被陛下贬去戍边的赵成的东西吗?他是老奴的远房侄子,素来不安分,怕是怀恨在心,想借国丧作乱呢!多亏监察大人及时查获,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他说着眼角扫过李贤,话里带了刺,“只是不知这密报是谁递来的?竟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藏东西的地方,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 李贤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府令说笑了。我之职责,就是查探隐事。倒是府令,方才在殿外与公主殿下说的‘寿命之事’,臣恰好听到了几句——不知府令寻到与天同寿的法子了?” 这句话像冰锥子,猝不及防刺向赵高最隐秘的心事。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为更深的阴鸷:“仆臣不过是与公主闲聊罢了。倒是监察大人,最近似乎与公主走得颇近?太后薨逝,皇后病体缠身,陛下心绪不宁。公主殿下已是自嫁楚人为孀,有些不该有的流言,李大人还是尽早断了为好。” 廊下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棂上,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李贤看着赵高转身离去的背影,袖中的手攥紧了那枚从内侍身上搜出的玉佩——那玉佩的纹路,与当年博浪沙刺杀案中查获的韩王旧部之物,一模一样。 而赵高方才提到的“赵成”,早在三年前就该病死在流放途中了。 刘邦与张良又为何会在路上救下他的妻子? 这也是赵高一手而成? 丧钟还在沉沉地敲,一声又一声,像是在为谁倒计时。 李贤抬头望向殿内那扇紧闭的门。 这场由死亡拉开序幕的棋局,终于要开始落子了。 —— 许栀入了皇后宫中,比外面暖和许多,烧着地龙,升着秋桂花香。 她小心翼翼踩在毯上,生怕惊醒了母亲。 郑璃并不贪睡,些微响动,她便醒了,一眼就看到了带着些怯意站在门口张皇的嬴荷华。 她在想抱住女儿之前,这个裹着风雪来的孩子先一步扑到了她的阶下。 “见母后苏醒,女儿心中大石总算落地。几日来,女儿只觉度日如年,生怕母后有半分差池……您且放宽心,万事有我。” 她俯首在地,话中显露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好像除了权力,其他的都不能带给她温度,甚至连她这一番言辞里都满是疏离的客气。 注意到了她素白领子边缘的暗红,郑璃心中一痛。 这会儿,许栀的身体似乎才慢慢反应过来,她之前很冷,是生理上的冷。 母亲拂开她的长发,给她披上厚厚的斗篷。忽然拢了她领子,她下意识避,但被抓了现行。 “为何此处有伤?”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二十章 军师合盟 “荷华为何要去扶风?” “母后昏迷并非寻常。如是当年楚巫手笔……父皇曾为我与楚定红石之盟,而今父皇再为戒祷祠,欲寻仙药于蓬莱。此事并非偶然,像有人故意为之。” 郑璃不解,“徐福东海之行,你父皇年前就已下召命。” “东海。东瀛……”她顿了顿,觉得肩头陈年的箭伤发痒,这让她想起了民国的她祖父和墨柒。 然而这般关头,墨柒竟然远走避世。 她要他知道,他的离开不会消磨她的决绝,她要他知道,她不但可以改变秦,还能改变带给他最深切绝望的后来。 她没有马上回答,弯起了眼睛,“母后,你知道吗?我曾在典籍上看到过这个地方,比起求药之用,或有他用。” “何用?” 她想要从女儿脸上找到过去的影子,可女儿神色淡漠,隐藏着某种狠厉。 直到她抬起与那双酷似嬴政的眼睛,“母后,你曾说有事可相求于您。章邯因少府之物失窃而折官,如今母后苏醒,他以沉冤得雪,官复原职不可得,因而我想,他曾在王翦麾下,或可随徐福东渡。” 女儿的眼神灼烧如火,那是一种期许战争之火转移的期待。 这种期待和嬴政出军上郡之想无出其二。 丈夫欲图扩张往北,女儿想要在东海建功立业。 战争在他们眼中只是手段。 郑璃很清楚,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曲折与悲剧,都是战争带来的结果。 一年前,郑璃在颍川郑王陵前,见到了一个人。 他一身青衣,握着卷轴,叩首陵前。 郑璃认出了那封卷轴——与郑国献给子婴的那半卷,合在一起就是一张地图——凭此能找到被商王奉为预世神器——河图洛书。 据传周王姬发借此神器在讨伐纣王之时得晓天机,神兵降世,终而灭商。战国八百年,卷轴早就随着郑被韩灭国而失了踪迹,河图洛书更是不知下落。 如果算上这一层,隔着亡国之恨,又再次算上了郑韩之间。 女儿受韩人所惑。嬴政深恶痛绝。 即便她及笄,可郑璃到芷兰宫看望女儿,没有一次女儿不是笑着捧出些稀奇古怪的器物或者糕点,或者缠着她寻问她和嬴政在邯郸的过去。 直到—— 荷华身受重伤,收敛少时快意。 郑璃对于女儿从博浪沙回秦之后所发生的变化历历在目。 而今,张良却带着天底下最深的秘密,出现在这里…… “郑国献上昔年郑室卷轴是为了保命。先生既已离秦而去,远离咸阳,这又是为何?” “良将此物归还夫人。”他手中之物可见绝世。卷帛以银丝作底,轴似玉白,发出莹莹白光。 可郑璃看也没看那卷一眼,垂眸盯着张良,即便他跪着,却也清透从容,如果他不是韩相张平之子……郑璃禁不住叹了口气,但她声色清冷,“张氏一族世代相护韩王,本宫离韩去赵时已然知晓。而今,先生奉此,是何居心?……又或者为时已晚。” 最后一句话已是诛心。 苍茫之下,松柏香沉,殊不知那小小的郑王陵里面埋着十一位王室。而据此不远处的丘陵,也修筑囚禁韩王的梁宫。 换句话来说,郑璃也是颍川人,看着故土,他们处境截然不同,然心境却相差无几。 公元前 375年,韩哀侯趁郑国内乱,出兵攻破新郑,正式灭亡郑国,郑王室的统治宣告终结,其土地、人口被韩国吞并。 他的孙子便是韩昭侯,张开地为其相国。 张良不曾弯下的脊梁在这一刻伏了下来,在这灰黑一片的山中,显得如此虚妄。 “良之祖父助韩灭郑,顺应天命。公主助秦亡韩,譬如当时。” “当年秦昭襄王在位时,欲寻河图洛书,彼时秦欲迁九鼎以迫周,然九鼎沉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先王落水寻而不得,落下终身寒疾。三年之后,先王驾崩。”郑璃复看了张良,“先生从来是当世少有的聪明人。荷华既然从楚地回来,你该明白,她再不会有机会离开咸阳宫。” 在郑璃的时代,女子的地位已经下落,更没有女子能在摒除了婚姻关系之后成为政治个体。纵然是秦国宣太后,另一个层面来看,她还是王妻。 张良手里的东西,是政治的另一个隐喻。 “良罪孽深重,百死难辞。凡此种种,皆为因果,赵太子嘉入世劝解之言,然确如夫人所言。” “还望先生谨记,你既曾遭受大祸,或许忘记过去,对你和荷华来说都是件好事。” “良系一孤魂,不敢观日月。”他细细摩挲手中的卷轴道,“良隐世之前,向夫人举荐一人,此人善断好言,谋算之策不在我之下。” 那风变得大了些,拍打了她的窗户。 郑璃思绪回到当下,女儿已经伏在了她膝上,柔顺黑发盖住她赤红衣袍,金色朱钗安静地卧在她耳侧,喃喃着,只想母后平安康健之类的言语,她娴静地闭上眼,好似又恢复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许栀感觉母亲的目光有些重,索性彻底不去想要说什么,干脆安静小憩一会儿。 除了她母亲这里,她在别的地方,感觉不到一丝的安全。 然而郑璃苏醒,必然是赵高不愿见到。 历史车轮往前不断滚动,局势诡谲,赵高在暗。他已经不再掩饰他的敌意,甚至欲图拉李贤与她为敌。 荆轲刺秦,博浪沙刺杀,扶苏于上郡监军,徐福东渡…… 她困意来了,但越靠近母亲,纵然眼前蒙蒙,脑子却越发清醒。 她开始细想,当初赵高是怎么死的……赵高在逼死胡亥之后,立子婴为秦王,子婴用计除掉赵高…… 她看到母亲常垂挂在胸口的玉章,母亲说是她做郑国公主时,她父王给她的陪嫁之物。 许栀越想,好像头越晕。 忽一阵风吹来。 她在抬头瞬间,殿内看到了一个人。 他身后的光合拢的瞬间,风也扑进了窗。雪沫还在他袖间飞,很快残留在那玄色上,印成几点深黑。 母亲已经不在。 而这殿有数丈高,烛光明灭,魂幡满堂。 ——你谁? 那人没理她在说什么,兀自走近了,摘下了官帽,跪坐到她面前。 她总算看清楚了些,那‘惺惺作态’的神情,泛红的眼尾,上扬如狐狸精样的眼角…… 不知道为何,李贤忽然苍老了十岁似的,他眼周多了疲态的皱纹,下巴生了青茬,穿着和他爹很相似的袍服。 他这是在干什么?是在伸出手来捧着她的脸?! 她推他,没能推动。 殿后传来脚步声,是个生脸的宦官。 ——什么时候宦官不通传也能到她母后这里来了?! “大人倒是个念旧情的人,不过此殿荒废已逾三年,何苦揪着过去的东西不肯松口啊。” ——? 宦官清清嗓子,“皇帝陛下顾惜大人亡妻,可大人不能总不领情。咳咳,赵丞相让您殿中一叙相谈阿房宫续建之事,还望您从速。” 上一世的李贤在那时也很好奇,为何这一回,他凝望她的牌位,将眼神落在牌位之侧的那朵栀子花上,好似她也在看着他。 他喜极而泣的同时,独独印证他的愚蠢与贪婪。 故而他重生之后,他宁可相信这一次的她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灵魂,是一个全新的人。他爱着的、歉疚的,是嬴荷华,绝不是许栀。岂料骗着骗着,连他自己都信了。 许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李贤发神经是正常,没想到他还很蠢。他能蠢到在胡亥都当皇帝的时候,不去讨好新皇帝,不去保命,跟赵高对着干不说,还上书用续修阿房宫的财力去置换修补骊山陵中的一个墓。 很快,指鹿为马的典故就用到他身上了。 只是许栀不知道,那不是梦。 又过了一会儿。 陈平带着阿妤,和赵嘉的书信,以及章邯手书入殿时,外面正逢大雪。 风拍打窗柩,也让殿中的烛火摇曳。隔着屏风,铜镜上倒影出她昳丽的面孔。 在这时候,她不仅失去在覆秋宫的机会,连同李斯也对她多有不满,姚贾失势,陈平是她步在前朝的人,且不能轻易动。 “我被困宫中不能出,御史府……” “公主知遇之情,救命之恩,臣没齿难忘。而今者似有烽烟骤起,玉辇蒙尘之态。臣愿效犬马之劳,死且不辞。” 陈平不拐弯抹角,言道:“公主今有害在三。是曰疑、信、谤。” “其一,当除皇帝陛下之疑。楚地项氏言臣,昭氏部族有动向,时造有异象之说。或可解公主困于会稽郡焚灭书简之说,与东南异象,公主出镇之言。” “项氏如何能去楚而助我?” 他笑了笑,“公主忘了,千金之用,既在一时,也在长久。若项氏不站在公主之侧,那么他们身负语谶的将军幼子岂能存活?”他续言,“昔年项羽尚在襁褓,而今已是六岁幼童。公主善结良臣,任嚣将军在岭南坐镇,是言会助公主肃清南部楚巫之谤。” “其二,公主因取信于丞相。臣知公主这些年与李丞相关系时缓时和,此中,姚贾闲赋在家,李丞相一人执拿朝政要害。若公主想要从中取权,不可与之过分僵化。”他顿了顿,“若公主与李监察多有隐谈之事……或与李丞相可分而视之。” “若我知李斯为人扑朔迷离,李贤意图不明,我该如何?” 陈平正经想问题的时候,尤其是在关键时候,毫不犹豫,他这种人就是专门为了解决问题而天然存在。 “臣以为,公主当从速而行。若公主欲行常人不能之事,一朝一夕都不能轻缓。公主当明白,当今公主居于咸阳而非外郡。蒙大人在朝任廷尉一职,蒙将军与长公子同在上郡,长公主对公主殿下的情谊远比三公主深厚。蒙氏对公主的裨益更为显着,臣斗胆上言,公主执要为上,当取蒙氏而弃李氏。” 陈平再次对着屏风内的人拜道,“其三。该是公主的私事,可公主需做出表率。公主当在王贲将军府中多多走动,不要荒废了多年的交情。” “但赵高近日对我敌意颇深,我如何能在此中独善其身?” “公主殿下。赵高不过一个中府,就算他平日和皇帝陛下走得近。如果他得到的东西超过了朝中大多数的大臣,甚至超过了李丞相,还让旁人以为李丞相已经屈于赵高之下。此时此刻,将没有朝臣希望他在郡中也像是当年在蜀地一样安全。” 帘外,陈平的声音沉稳而轻,最后这一计谋没有排挤与利用,陷阱就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因为这是张良的附赠。 陈平呈上赵嘉的信,“公主若将所谓的预言之书公布于众,人尽皆知,预言是否就变成了谣言。若公主不好出手,赵大人说他不日回咸阳述职,会助公主一臂之力。”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二十一章 对手 陈平一番话让她豁然开朗。 她从来是个办事效率很快的人,沈枝将典籍交到司农处。几日来,魏咎依据书中之法,把往日不曾试验过的营造房屋,渔作播种之物都一一实验。 “殿下此前不是担心生产力过高而致裂变,您说要等事情大定之后,再将这些器物推广。”王嫣搁下笔,妥当将书简的标签分门别类放到书目中,“殿下回来不久,诸事未平。如今……正逢李丞相执事,殿下做这些会不会太早?” 许栀看着图纸上的水车,想到她跟着嬴政出巡之日所见的楚民,山泽之利收归朝廷之后,他们无法再以打猎为生,那些古老的苗育产量极低,种地辛勤劳作一年,也有食不果腹的可能。 “阿嫣,这些东西被提议早用一年,便能期望早一年改善民生。陈平说得对,我不能只盯着朝廷上那几个人,成天思辨他们是敌是友,而忘记在他们身后的人。” 窗没关紧,一股冷风溜进来,让许栀忍不住咳嗽几声。 王嫣快步将门窗关紧,又连忙加了碳火“我习惯了书写之际开个小缝,公主可还好?我真是疏忽了。” 她满是抱歉神色,又立刻端上一杯热茶。 许栀宽慰,“这几个月,若不是你从府中过来接洽郑绸余下之务,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公主说哪里的话。彼时先父策言被弃,一朝冷落,世态炎凉,唯有公主与姚大人不嫌,令先父不至晚景凄凉,……公主于阿嫣,更有援手……”说着,她垂下美丽的眼睛,眼泪落了下来,“听闻那楚地雾障缭绕,潮湿多虫……可我却从来帮不上公主什么。” “阿嫣,你在芷兰宫整理这些,于我省去许多后顾之忧,怎么能说没有帮我什么?” 王嫣动容,“……还好公主从会稽郡回来了。不然我与沈女使定然日日忧心。” “好啦。”她朝她笑了笑,又柔和地用手巾拂去她脸颊的泪。 王嫣愣了会儿,自觉盯着她多有不妥,于是挪开眼,转到了农书话题之上。 许栀出了殿,那片空地已见不到过去花团锦簇的模样。王嫣真还在她的提议下,找人想办法嫁接出了苹果树。 “殿下,梅树移植到了咸阳王宫之后,月季也早已被‘大棚’蔬菜和实用树木取代了,郑绸说若殿下想看月季,她会捎一些好养活的良种。” 许栀顿了顿,“地远不及,不必靡费。此树耐寒,待来年开春,亦花如簇。” 忽然,一团灰色的东西从她裙摆飞快跑了过去,她正要蹲身去唤富贵。 只见一个穿宫装的少女疾步踏在了雪中,它脖子上的铃响越发响了。 “你,你居然把我的草药当饭吃,你快给,给我停下来!!” 许栀感叹,兔子可一点不好逮。 但阿妤眼疾手快,一下就抓起它的长耳朵,“哼!我总算逮住你了。” “阿妤姑娘?”王嫣轻声提醒她。 阿妤提了兔子过去,“公主,不止蒲公英叶,紫花苜蓿,连金银花藤,它都给我吃了!!” 她在告状的时候,富贵的四肢耷拉,但嘴里还在咀嚼口中美味。 阿妤越叫,它咀嚼得越快,全将周遭的一切人和危险视若无睹。 她气不过,瞪了兔子一眼。 嬴荷华自如地接过那兔子,抱在怀里。 阿妤恍然大悟,灰兔原来叫富贵,是嬴荷华的兔子。 不过,嬴荷华像是她那样蹙了眉,看了兔子,“看来环境真能造就人,你啊,以前在雪地不是跑得挺利索?如今怎么成了这个只顾蝇头小利的德行?” 阿妤不知兔子在古霞口跑得有多快,也不知道她和李贤还有一段情谊甚笃的时光。 每年雪月,冯婠雷打不动递来请帖,以是王离生辰宴请。 前年,她在雍城养病,没有去。虽然今年许栀出宫要显得更麻烦一些,她还是想了办法。 车撵刚刚从正街绕出,停在王贲府前。 赵嘉刚从马上下来,正逢嬴荷华下撵,两人略顿了一顿。 许栀赫然想起,上回碰见赵嘉还是去楚之前,商议驰道之事时。然而王翦灭六国,其五有其力。 “王贲宴请,你竟能来?” 他看着她,“外人觉得我不该来,不过我仔细一想,真正灭我赵国的可能是公主和张良。” 许栀正要说话。 他复又一笑,“赵有郭开这等奸佞,如何不亡。” 无论多少次,即便赵嘉已经和嬴荷华化敌为友,把嬴荷华当政治仪仗,但他还是看不惯嬴荷华那双眼睛——偏她又穿了一身玄黑裙裳,腰际系着繁复绛红宽带,明艳张扬,尽显帝国公主威仪。 赵嘉拜手,“驰道修筑业已完工,此路通至北郡,运输之事得了大成。要说那郑国之女果然也如其父,好善工事,她作的‘修筑滚筒’之法,节省许多民力。而公主殿下也出了不少力。” 秦国传统以来修筑宫殿一惯往大了修,嬴政筑宫也贯彻传统,所建殿宇恨不得遮天蔽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赵嘉从来觉得父女习性相投,加上嬴荷华昔年嫁楚乃国盟,陪嫁豪奢,也不见她把千金万银还回来。 她如果在会稽修筑宫殿,那也绝不会低于芷兰宫的规格。 “公主殿下去南地朝野非议,到底最后没去。也省去在大泽乡开府之用。” 她笑道,“钱的事好办。那会儿出力还有李贤。若日后上郡有什么事,你别忘了他。” 赵嘉早从吕泽那里知道她与李贤因为赵高在汉中闹掰了。 至于赵高,赵嘉还是知道的,他的家族在赵国昔年也算有邯郸名的氏族,和王族多少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只是长平之战后,整个赵国的贵族死伤无几,赵高祖上这一支更没什么人了…… 赵嘉不知嬴荷华凭何对一个宦官这么敌视。不过,嬴政这个女儿自幼就很有趣,她分明与李贤关系闹僵了,却又和他提携李贤。 就赵嘉所知,于出兵匈奴一事,李斯没怎么发表意见,灭国之战也能看出,他在军事上的能力很一般。 若李贤像他爹,这倒是……赵嘉笑笑,顺着她道,“公主殿下素来睚眦必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这般提点李监察,可谓破天荒的体恤了。” 她有种被一眼看穿的窘迫,重新捡起往日骄纵跋扈的神态:“是吗?我看你是在北地逐水草猎雄鹰的日子不太快活?频频回来述职?不若我帮你回咸阳,住在赵氏别宫?” …… 赵嘉觉得,想和嬴荷华和气相处下去不容易,张良没被气死真是件稀奇事。 他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两个女子,王嫣他知道,王绾的独女。另一个少女明眸璀璨,五官精致和瓷娃娃一样,很难让人不注意,细看竟与嬴荷华两分相似。 只是她们穿着才是正常…… “初雪才下,公主却像在过严冬,既然怕冷,频繁出宫干什么,不怕路上被人弄死?”赵嘉道。 “你已逾不惑之年,却何至于不见一点长辈的模样?” “……已逾?我与嬴政年岁相当。” “那可能是你比较显老。” …… “你也常用这般语气和你父皇说话?” 早几年还可能,现在她哪敢这样和嬴政说话。大概从开始到现在,她和赵嘉说话都是这个程式,真实情绪也没收住。 许栀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要你管。” …赵嘉叹了口气竟然拿她没办法。 他想,还好她是嬴政的女儿,平日也气不着他…… 嬴荷华兀自走到前头,赵嘉才发现头上少了遮蔽物,已经白雪纷飞。 前面的人又停了下来,“赵将军。殿下说,此地虽不及上郡风霜,总归风雪之期。” 侍女说着,一把伞递在他面前。 触感柔软令勒缰绳习惯了的赵嘉很不适。嬴荷华果然喜好奢华,连伞柄上都还裹层黑绒。 手茧压住伞柄,让他一颤,他觉得万幸她是嬴政之女的同时,却又为何生出了一种怪异的羡慕? 冯婠迎她。 风卷起美人额发,和睦的氛围让许栀忘了和赵嘉说话夹枪带棒的不快。 她走到屏风后,却蓦地听到一个声音。 沉在水里,不平不淡,与往日大不相同,裹着冷气……和她在梦中听到的很像,沧桑而锋利。 她下意识捏紧了袖。 这段时间,她要笼络在咸阳的人心,于是她暗示冯去疾让李贤留在汉中处理韩王室迁徙之事。迁徙之事庞杂而容易得罪人。 李贤一直经手楚地,赵韩不在他碰触的范围。 按理说,没一个月,他不可能回来。 风声骤紧,发钗流苏乱晃,雪沫子打湿了鞋头绣纹。 “府上还有贵客?” 冯婠一愣,“公主不是说……” 两侧的梨木门已被侍女无声滑开。 他坐于侧案,逆光投在鼻梁,眼瞳如寒潭。 王贲从主位上立身,他拜道,“永安殿下来得比臣所想更快。公主既有要事与监察相商,臣先行离开。” 冯婠想说什么,但被王贲打住。 许栀后颈骤起一层凉意,她这下知道,当她的对手真换成李贤,有多可怕。 一层又一层的秘密笼罩覆盖,阴暗积蓄的过往反复纠缠,连骨头缝里都渗着沉郁,压得人喘不过气。 案上、地上全是散落的竹简,除了昔年冯婠身份之谜,竟然还有预言书的内容! ——冯婠之父,颍川易地郡守,折损秦军二十万。 ——王离被俘巨鹿,死于项羽之手。 “陈平既让公主将预言之事公之于众,臣想,头一个知晓的人或是王将军最好。” “王离不过九岁,今日是他生辰。”她抑制住颤音,“你,你疯了?” 他从案上立起,与她擦身而过,在临门之际,他侧了头,黑色的眼珠滑到眼尾,看了眼她。 她不曾知道,他眼伤痊愈之后,出手就是这样狠辣。 可他神色哀伤,声音冷冽而松散,如刀片刮过。 “那该怪谁?”他道。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二十二章 旧事重提,居心何在 许栀心头一震。 记忆瞬间被拉回八年前。 上党旧案错综复杂,她想保护他们,然而长街大雨从没停。 历史进程往前推进,他们没有一个人按照预想中的轨迹进行。张良没有成为秦臣。李贤忘却了过去血腥。最终,她与汉臣盟。 许栀追出屋,下了一步阶,树叶沙沙作响,风卷起袍袖,腰间垂下的璎珞琉璃珠在灰暗的天气之中折射出美丽的光晕。 他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身,嘴角含着一抹难辨的笑意,“公主殿下是想要在此处与臣等商议要事么?” 离他不远处,站着个手里拎了个陶壶的少年。 少年错愕地站在那里。 王贲看着她,难以想像这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此时此刻,神色之中竟包含悲怆。 是啊,秦臣怎么能够承受那书简上的字句? 一个父亲又怎么能接受自己孩子非正常死亡,而且死于自己曾经征服过部族之手…… 冯婠身份涉及长平之战的起源……这更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因此而死的人,还有韩相张平。 许栀给王贲报以安慰的神态,先让他带王离离开。 她走到冯婠一侧时快声说了句话。 许栀叹息着,有种不耐烦的态度走到他面前,“你想去哪谈?” 他乐见她因困境而生的无助,仿佛只有这样,她的眼中才有彼此,她才会主动走到他这边来。 “公主你说呢?”他挑眉。 许栀笑笑,“我当然愿意邀李大人。你不会怕吗?” 上一次,李贤因轻信了她,被捆了整整三日——目的是为了防范他破坏她要去楚的计划。他甫一被她放出来,是为让他看见宣旨的那一幕,让他跟着去楚地,也是为了让嬴政确信她去楚的安全性。 她从不考虑他的感受,从不关心他在这汹涌的进程中是否也备受煎熬。 她要一个对错。 李贤沉眸。 万籁俱寂,两人僵持不下。 王嫣的声音率先打破僵局,“公主殿下,我想李大人今日来此是为了参加生辰之宴,不若同入宴?” 王嫣快语提醒许栀,“赵将军该在等公主了。” 她默了默是啊,除了王贲这边,还有赵嘉……她一早和他透露过什么巫女之类。 赵嘉主厅坐了好一会儿,来赴宴的宾客不见一个,与他一同入府的嬴荷华也不知在哪里去了。 今日也奇怪得很,府宅的主人没出现,仆人奉了茶酒在他案上,很快就退出去。 过了会儿,只有外室的喜乐在奏。 没多久,他居然在主厅看到了个少年。 王离在主厅乱晃。 燕丹那个老师,鞠武说得对,他们秦人根本不会带孩子。 好比昔年被质邯郸的嬴异人,居然往他不满一岁的儿子嘴里灌酒……叫嚣着什么——与其让父王遗忘我,让赵人这么将我仇视下去,不眠不休啊,不如醉生梦死…… 大抵当爹的乌七八糟的事儿经历多了,孩子的性格在幼年时就已经固定。 嬴政有一个疏远而令人费解的父亲,让他后来生发出了别人没有的畸形思想——没有安全感。 赵嘉自从置身事外之后就觉得天下事没有他不了解的,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亦或是权力。 他自得的想,一定嬴氏家族这种神神叨叨的猜忌与怀疑完美地传染给了嬴荷华。 她现在坐在对案的席上,和李贤互相不待见。 两人漠然力图陌生,又在接触到对方视线时,立即横眉冷对,好像同时仇恨了对方几百年。 赵嘉明白嬴荷华话里有话。 不过作为男人,他当然先听懂李贤。 他求而不得,只能采取极端手段,如果把这种行为算作爱情上的失意,赵嘉能够立即共情他。 因为在十二年前,他跑去郑璃的宫殿去威胁郑璃,想与燕丹同盟杀死嬴政就是这个想法。 李贤五官如梁上雕木,眉眼长得和他爹如出一辙,但更锋利,加之常年着黑色官服。 一旦他冷下来,周身散发出来的寒足够令人心慌,外加上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暮气,气场绝对骇人。 这回,他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从容不迫,以至于让王贲正襟危坐。 冯婠将王离带到自己身侧。 这场虚假的宴会才开始。 乐声缓缓暂停,王离被暂时带离了这里。 赵嘉先顺着李贤说话,“李大人将昔年赵国暗藏之物拿出,大抵是想与公主叙旧。” “叙旧?”“如何是叙旧?李大人来者不善。兀自将莫名其妙的东西放了一地,以图恐吓殿下?” 王嫣性格与其父内敛之态完全不同,她的不满令李贤如同嗅到了火药。 他好像就等着要激怒嬴荷华,“恐吓还是如实相告,公主心中了然。” 王嫣眉一拧,但见嬴荷华凝眉,也不好多说,毕竟那预言书上面的东西她只是听父亲在世时说过,当时的皇帝对此的态度并不在意。 在嬴荷华将要说话的前一秒,赵嘉再次开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实则不然。”“邯郸别院还有很多类似的书简。若是殿下想看还是能看见。” 他这墙头草出人意料令人感觉不快,反而令人更多了一层的意味。 李贤让人呈上书简,“公主想将这些东西传颂于世,却唯独担心王将军看见?”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 “我想让世人知晓这些事,却不想是以搅动朝堂为代价。王将军是国之利刃,怎可能因这些陈年书简乱了阵脚?” 李贤指尖敲了敲扶手,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忽然轻笑一声:“公主倒是把利弊算得清楚。只是……王将军若连几页书简都容不下,那这‘利刃’,未免也太脆了些。” 王贲明白,虽然他是这场话的中心,但这不是他的战场。 皇帝与朝臣之间纤薄的隔膜与纽带先绑在了李斯身上,继而是嬴姓皇族…… 而嬴荷华与李贤,不过是这场暗斗猜忌之下的又一体现。 上一次,是八年前,李贤拿着这卷书到他面前,他已经和李贤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共识。 而后,他妹妹王姮嫁给扶苏,做了公子妇。 但王贲没想到,八年后,嬴荷华没有嫁给李贤……甚至她没有嫁给任何人。 而嬴荷华呢,从现在看才知道,当年她跑来央求他派人跟随出使大梁的张良,除了保护他的安全,原来还有别的东西……她要的还有‘张良’这个名字代表着的含义。 气氛越发冷到零下。 提起邯郸赵国,更是令人难受。 反唇相讥,口舌之争,这是他们这些年的常态,却让听的人如坐针毡。 话音刚落,冯婠那边传来案桌的震动。 这一次,王贲没能攥住她。 “公主殿下。过往之事,曲折百回,当年上党易地也是如此,父已死……若皇帝陛下派李大人追责于此,我愿言详尽。” 她话说到一半,门那边忽地打开。 “冯婠?你不是说,绝不知情。”“王贲,我看你是知情不报,” 这个声音……从雪中传来,凉浸浸的,如是鬼魅。 殿内的烛火忽然被穿堂风卷得一暗。 来人俯身拾起地上的绢帛,指尖几乎要将那薄薄的丝织品戳破。 “你身为上将军,明知冯氏有不臣之心却知情不报,按律当与逆党同罪,你可知晓?” 赵高乃嬴政近臣,非口谕不得出,自天下大定之后,王贲难得见君。此一来,如何不来势汹汹。 王贲起身离案,猛地叩首在地,额头重重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臣知罪!但求陛下明察……” 赵高走到中庭,看了一眼李贤。 然后他带着些许得意的语气,高声道,“我大秦律法森严,从商鞅变法至今,连坐之罪从未废弛!而永安公主本该拘在宫中,不该多走动。您却私自来赴将军的宴,居心何在?”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二十三章 骊山密谈,鹿死谁手(1) 风卷起她宽大的黑色袍袖,立于风中,冬日之冷令人瑟瑟发抖。但她目视前方,扫过在场的王贲与李贤。 风掠过,黑甲卫迅速包围了王贲府。 乌云密布,骤然来寒,乐声顷刻暂停。 她淡淡道,“看来我在章台宫前所言,赵府令并不领情。” 赵高愣了下,“领情?” 她错开一步,耳珰折射出玛瑙光。“我与你之间本无仇怨,可中府却是有意与我为敌。” “本无仇怨?”赵高笑了笑,阴恻恻的在与嬴荷华错身时道,“公主殿下从来高高在上,自然不知。” 狐假虎威的事赵高常做,且能做得极好。 在场没人不相信,纵然是许栀,她在听到赵高通传她父皇口谕,不可能不心惊胆战。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将这些东西都置若罔闻。 他本人的存在也很是稀奇。 赵嘉迈出一步道,“公主殿下并非私来上将军府,说到昔年上党旧事,乃秦赵韩三国之秘闻,我亦需呈情于上,方可一朝将旧事明晰,今日情景,该容我等详细说于李监察。” 赵高对赵嘉——这个曾经的代王,废太子,情绪很是复杂。 嬴政报仇从不手软,赵国贵族被处死的数量乃六国之首。历史上六国复辟,唯有赵国立王者非王室公子。 而赵嘉,是赵国所存仅有的王室成员,是赵国所剩无几的希望。 赵高明白这一点,并且当年赵嘉得以从咸阳狱中脱困,除了韩非和燕丹帮忙,还有他的暗中鼎力相助。 原本该在上郡的赵嘉怎么会在王贲府上?! 他非常意外。 赵嘉甫一出现,令赵高无所适从。 “赵大人若要将公主带去面见皇帝,其实更应当将我与上将军夫妇一同上禀。当年之事发生时,我父王在位,此事我难以脱离。” 赵嘉这话说得实在,将将赵高想要单独将那些罪名加在嬴荷华身上的想法给打破。 严寒的冬日多的是勾心斗角的险恶。 冯婠执手,满是歉疚,“当年在邯郸,我从军营中看见了公主殿下……若当时我就将一切禀明于您,” 许栀道,“真相比事实的叙述重要。即便是作用不大,但真相就是真相。死伤军民之多,这责任不是任何一方单独咽下去就能湮灭……然而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那些人的后代有没有得到抚恤,或许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句话说完,赵嘉看到赵高表情蓦地一僵。 接着,嬴荷华没有想象中那样摆出公主的架子,或者是出言挖苦威胁赵高。 她走在前面,甫回过头,“既然赵大人要我回去,那我回去便是。” 赵嘉上前一步,拦住她,“你父皇既让赵高来,想必是有话要问,然而上党之事年代久远,你能知道什么。” 昔年上党易郡之密,许栀和李贤都从蜀郡郡守司马澄处获悉。如果有人想用这一秘闻作饵,想打压她,她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比她预想中来得更快…… 事涉及秘闻,一切当事先肃清,再禀报皇帝。 赵嘉主动要为这件事提供赵国当年的细密。 冯婠为韩郡守之事出言。 赵高、李贤为监察官员。沈枝、王嫣记录。 在场人百种心思,有想设计的,有寄予希望要澄清,更有想要除掉对方的。 最终赵嘉提议去往骊山别院,一消旧恨。 赵高憎恨嬴荷华视人命如草芥,她杀阎乐之迅速,却又做出个恩同再造般的架势施舍。 但赵嘉,他却还是尊敬三分。 半年前,赵高不知道嬴荷华无端的敌意从何而来。 但是自他亲眼看到预言书卷!! 当年在泰山,嬴政拿到的只是《预书》的一部分——陈胜吴广相关的秦二世之事。 赵高潜入了内宫之中存放各国进献的宝库,在里面无疑发现了齐国田儋送来的河图……他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渡过了一生,真正看到他的结局,他才真正感到绝望。 加之当时嬴荷华正好去了雍城养病,这一年,她定与子婴结交甚重。 过去的痛苦和对命运的恐惧,对未来极端的害怕,他只能如此! 好在,他在这条路上竟然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李斯的儿子,李贤也看到过河图里的梦境! 在梦里,他利用起他们如此得心应手,在现实,他们还是一样蠢笨如猪。 徐福那边应该将赵太后骤然薨逝、皇后重疾缠身的事添油加醋说成了一个——天降灾祸的预言故事。 赵高看到赵嘉也被嬴荷华忽悠得团团转,如果不除掉她,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绊脚石!! 车撵宽阔,赵高也被嬴荷华请进了车内。 “府令既然带着皇命,府令所言,我愿洗耳恭听。” 风将浮动的帘子卷了半个,窗外的骊山景色流逝在后。 辒辌车大。 赵高决定要赌。 他入内,沉香坠到了木案底边,他才缓慢道:“这么些年,我一举一动无不在咸阳的监视之下,不论是到蜀地,还是去楚地,都是公主殿下的手笔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岂料许栀淡淡一笑,“我在楚地大难不死,得以回到咸阳,也多亏了赵府令。” 她身为公主,这种说话风格却和身为臣子的李斯路子一样,迂回曲折又直至要害——让赵高觉得既厌恶又深感佩服。 若换做旁人,怕早就沉不住气。 赵高不想再与她打什么太极,这一次一举除掉嬴荷华,机会不容错过。 他已经传令到了雍城。 只要雍城的子婴胆敢有所动作,加上徐福所造声势……嬴政必疑。 何况,他还有杀手锏!不怕嬴荷华不屈服。 赵高道,“公主要在谋略一事上胜过旁人,却应该多想一想上一次错在何处?” 许栀深感不对劲,预言书如果泄露,赵高看见也是极有可能。 但不知他为何提起‘上一次’?? 她不露声色,“错在何处么?”她言语是直截了当的展示锋利,“或许错在,我没有早一些杀掉府令。” 赵高闻言,森然笑道:“你当真以为你那父皇,有多么宠爱你?你不过是他驾驭六国遗民,制衡朝中群臣的一颗棋子罢了!” 同在车内的冯婠不知所云,蹙眉盯着赵高。 许栀抬眸说,“在天下棋局之中,帝王将相不过是天道的命棋。” 赵高高声道:“如果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曾在赵国过猪狗不如的生活,如果你也曾失去所有的亲人。如果你给曾经的玩伴当牛做马,给你的敌人做宦官,你就该明白什么是痛苦。” “你曾犯重罪,父皇减免除你的罪责,他既往不咎让你坐到今天的位置。父皇如此待你,你却要想毁掉他的一切,毁灭大秦江山?” 这话一出,赵高也顿时懵了一下。 按理说,照着梦境,嬴荷华死在胡亥登基之前,李贤亲自去骊山监督的封陵仪式,她该根本不知道大秦后面的一连串事…… “毁掉?秦国如今何尝不是建立在六国悲哭,万千流离失所之中。何况,”赵高想到李贤,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有一种人如果自己过得非常不痛快,那他绝对也不想让别人过得高兴。 赵高结合梦境与现实,发觉自己从始至终就是这样一个人。 赵高当然知道李贤只是暂时低下了头,又或者是他只是在做戏,但这须臾的暂时就是他瓦解他们最大的可能。 李贤在车撵下等着许栀的时候,才发觉赵高专程挑选了一条秦国驱使六国贵族入秦的道路……那些贵族如何受过这种颠沛流离之苦,毫无疑问,这路上最多的就是反抗与龃龉。 只听赵高毫不掩饰地用编造的事实开始说话。 他尾调上扬,“如今之貌可是殿下与李大人共执而成。上党之事复杂多变,公主既存一颗仁心。追究的除了王臣之臣,名将之后……还有这些人,那么,公主又岂会怜惜?” 语罢,面前已经出现了骊山别宫,镶嵌在平原与山脉相接之处,据说乃当年秦孝公为商鞅所置,年前一部分被开辟为骊山皇陵与长城修筑工事的居所。 现在因赵姬葬礼而添了新宫。 风掠过,迅速而紧急。 肃杀而满是寒意。 赵嘉迅速从马上下来,满是焦急。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百二十四章 鹿死谁手 (2) 方才她上山上得并不容易。 别宫建得很高,仰头能看见宫殿,守卫为她准备轿。 许栀拒绝。 守卫说,“李大人事前吩咐公主兴许身体吃不消,请公主乘坐轿撵。” 结合白日的事,她将这种吩咐当成了他们想要在山上将她杀死的打算。 她的人来得还有些时间,她也不能这么快到达那宫殿。 这么一路从石上走上去,许栀好一阵才开口说话。 登上宫殿,却是另一番景色。黄昏下,远处骊山在晚霞的映照之下呈现出金光一样的光芒。 ’“这里以前就是这样么?” “以前。多久以前?”赵嘉的声音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两百年前,这里是一处荒山。一百年前,商鞅来到了秦,这里曾被选做了他开辟新法的宫殿。” 许栀若有所思,“兴许在未来,这里会是一处开阔的远眺之处,亭台楼阁人人都可以来瞻仰骊山壮丽景色。” 赵嘉看向远方,小小的山脉在这种飘渺如烟的树影下叠在一起,他顿觉沧桑,苍茫渺小如斯。 赵嘉道,“公主知道吗,四十年前,秦军西出函谷,大纛旗高卷,大军手持金戈铁槊,西出之盛况况……当时马蹄密集如鼓点,天上乌云翻卷,沙砾尘土飞扬。” “强悍的力量总让人胆寒。百年前,赵国强悍时,害怕的,是秦人。”许栀说。 一行人到达骊山宫时已是黄昏。露天处的铜兽头顶都结了一层寒露。 赵嘉正要入殿之际,真如嬴荷华所言,赵高主动找到了他。 “公子近年可好?” 赵高不称呼他将军,而是公子。“赵中府此来,” 赵高摆手,“高是赵人,当年上党的结果,高与公子具心知肚明。” “你想说,长平?” 赵高眼睛变得锋利,见赵嘉如此直言便不再伪装什么,“若非秦军出兵,赵括将军战死,公子母后如何会被赵王厌弃,您的太子之位怎么可能落到那废物手中?” 赵嘉表情蓦地一僵,嬴荷华竟然连赵高这话都猜到了,她莫非真是什么天生自带预言神技的巫女…… 赵嘉他身处其中,又实实在在看到很多人因为上党易地的事情饱受折磨。张良便是其中一个。当年的事造成了秦赵之间滔天雪恨,又在它过去了快四十年之后,再次被人提及,当做一个挑起政治斗争的噱头。 赵嘉觉得这很可笑,“父王昏庸,偏信奸臣,中了韩人的计策。秦赵军民死伤惨重同样不计其数。” “韩人之计?”赵高疑惑。“从何说来。公子。您难道已经忘记长平血仇?” “血海深仇怎可忘却?”赵嘉看着远处的鱼肚白,“永安所言不假,若过去的错误未来不会重演,才对得起二十万人。”他说,“而今四海归一,可胡人犯边。上郡,是我的归处。” 赵高呵呵笑了声,“这样的见解,莫不是当年王绾与张良之言。”他想到了什么,“啧啧,我看公子是被嬴荷华天花乱坠的道理骗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公子,你是赵国王室公子!你是代王!原以为你提议到骊山别院真是为了真相!” “真相?”赵嘉一顿,“你是赵氏将军之后?” 赵高没有说任何话。 赵嘉将郡守冯亭献地之事说给赵高听,并同时解释了当年张平死亡真正的原因——韩为自保,祸水东引。 赵高久久不能平静,过去的仇恨,畸形的梦境,仇人太多,到最后竟然报无可报!? 因为用计导致当年祸事的人——张平已经死了!! 张平自杀于牢狱,迫使张良离秦而去。 这是范增教给燕月的计谋,更是有他赵高当年从咸阳牢狱的手笔。 赵高憎恨的也只有秦国,而代表秦国的,便是坐在秦王位上的人。即便他受了嬴政恩惠,可家族仇恨如何能消除?更令人感到可气的是,在他根本没有将矛头对准嬴荷华时,嬴荷华居然从那么早,在蜀地时就开始布局。 她利用他来威胁李贤,利用李贤来监视他。嬴政之女,老秦王赢稷之后怎么可能是个仁义善良之辈。上党易地,韩人之计,当初正式因此而弃置张氏。如今,你又何必与永安公主过不去。" 他带来的人俯身为赵嘉靴上掸去灰尘。 “公子既然这样说,那高定要深思于此。”说着赵高深谙地看了一眼赵嘉,他没想太多又瞬间转而抬眼,笑道,“公子请看,此处开阔,若得以登高,西望便能看到赵韩故地,再往远处看,那边可真是个好地方,论山势与没这里陡峭,也与渭水很近。“ “开阔而平缓,其貌状如龙首,确实是一处好地方。” “公子,皇后娘娘大病初愈。若再造新宫,二年而成,定适合修养身心。” “陛下命人算术选名,若能有赵国故地之名,才算不枉费皇后娘娘在赵韩所受之苦。” 此夜宁静如水,繁星点点,让冬日的寒气都消退了好些。 也如赵高所想,嬴荷华果然坐不住了。 当年的阿房宫是嬴政为祈福长生所修。 而今当嬴荷华听到阿房宫这三个字从赵嘉嘴里说出来,可想而知她的恐惧震慑。 不论修筑宫殿用了什么理由,但阿房宫还是开始动工。并且这项浩大的工程一直修到了胡亥即位还没修完。 赵高警告李贤,“大人应该知道,对嬴荷华来说,此夜不是个出殿门的好地方。”他沉声道,“如果你想一消前怨,那今晚该是你的时机。” 李贤看了一眼赵高,摆出个希冀的神色,等赵高一走。 他的身影隐没在暗处,阶梯蜿蜒而上,直达黑色威严的宫殿。 他打开竹管,正是陈平写给他的。 可等他到时,徒留风暴袭击之后的模样。 一如多年以前,他在古霞口看到的那样。 也好像前世的场景再次奔袭到他的面前。 他救不了任何人,不论是她,还是他自己。 —— 一个时辰前,星星出来。 王嫣带来了沈枝的信,说蒙毅和陈平已经获准嬴政批复,正往骊山别宫来。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百三十九章 正经诉求 她的瞳孔中震颤的神色令他感到颇为满意。 他从书案前起身,将身上的白氅扯下,跨步到了她案前。 李贤俯视她,上下打量着她。她好像被气得脸颊也泛红,眼睫微颤,将手中的陶盏捏得发白。 许栀没想到李贤直接承认这是个局了。 她更加笃定这是李贤捏造的东西。 “我与廷尉合理言说罢了。” 李贤看样子是还不知道她有着楚国联姻的事情,李斯念着这一层会和她站一队,就算捅到嬴政那儿去,她怕的也只有嬴政意图将韩国王室相国斩草除根的念头。 所以,分析厉害,李贤手里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催命符。 “我是不是在威胁廷尉,你得去问你父亲,他如果说有,那我无从辩驳。” 许栀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小卷用线系好的布绢,她之前给李斯的只是上面的内容,不是原件。 李贤见到她手上之物,是方原送去咸阳的帛书。 原以为她来则会对他以身份施压,或者扬手给他一巴掌。 没想到说到直到现在,她还能保持语调缓和,有理有据。 而这些克制,都是为了张良而妥协。 许栀扬起卷帛,“所以李贤,你才是真正在威胁人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再质问出下一句。 李贤一手按在她后面的案桌,他从她手上取过绢帛, 下一秒,就将之投入了一旁烧着的碳盆中! 许栀扭头,帛书被火一过,呲呲地变焦黄,火从中开了一个黑洞,边缘也很快被烧得卷曲了不少。 “你干什么?” 许栀有些发懵,他烧了是个什么操作? 李贤倾身,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虽然不重,不至于把她弄出淤青,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松手。 黑色的袍服挡住她的视线,她看清了上面暗绣的凤鸟纹,她需要昂起头才能直视他。 “看来,公主是把臣教你的全部抛之脑后。”李贤沉笑,又把她从坐榻上拉了起来,“公主为张良,竟然不惜得罪朝臣。” 许栀任由他拉着,丝毫不惧,“让无辜之人受害。这是卑鄙的行为。” 李贤想起昌平君的来书。 他这份虚假的证据送抵咸阳,还是‘一石二鸟’之计。 来找他替张家求情的,除了许栀竟然还有昌平君! 许栀为了什么,李贤比较清楚。 而昌平君虚情假意的言辞之后,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贤不相信张平有任何没问题。 他眸色深邃,却轻笑道:“何谓无辜?公主扭转乾坤的本事不是高明得很吗?如今张家走投无路了,公主方觉得臣才是可以帮你的人?” 落地的铜具灯的火焰微弱了不少,又被风一吹,光线明亮将漆案上的朱红彩绘都照得清楚了。 只是这一瞬间,仿若碎月之光从他鼻梁掠过,明亮了他眼底的神色,许栀读不懂这种情绪,她一愣,随着光线昏暗,那双眼睛也很快恢复了暗淡。 曾几何时,她甚至以为自己能够看清楚了他心,可无论是灰暗还是鲜艳,她绝对一点也不了解他。 就像是现在,她与他离得很近,却是疏离的天涯之远。 “公主这般不相信臣,臣凭什么要帮公主?” “那些东西在你手里,你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有些好笑吗?!” “颍川的叛乱追查到深处,有人担忧上禀,我又有监察之权,自要帮他转交。” 她语气还是柔和的,用词却比刚才锋利多了。 “我来南郑一趟,不是闹着玩儿。你现在把东西拿给我,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否则,我劝你别耗费我的耐心。” “臣凭什么要把臣的眼线所查到的证物交给公主?” “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那根本不是证物。” “臣本就是个唯利是图之人。” “你想怎么样?” 李贤松了她,埋首笑道:“还是和从前一样,臣想要公主的心。” 他的眼睛说不上来有多深情,也说不上来有多正经。 好像真的只是在谈一件可以用价码去衡量的商品。 许栀正视他,“做不到。” 李贤半晌才说出一个字,“你。” “我的心在张良那里。” 没有旁的语言会比这话更刺耳。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微小而衰弱的祈求全部吸走,顺便还发了一场海啸,把他重新搭建的新房子全部摧毁。 浪花过后,一干二净,无山无树,徒留废墟。 李贤忽然低下身。 她一怔,慌神地往后一退,撞到案桌,竹简也掉了一堆。 李贤却不依不挠,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摇曳了一船长河,许栀慌乱抵住他,“不行!” 只见李贤蹲下身,将落在地毯上的竹简拾起来。 误会让她哑口无言,她了然他是有意想要看见自己的窘迫。 李贤的眼睫扑灭瞳孔中仅有的亮光,沉声笑道:“这就是公主的态度?” 不过,前几天才见到了姚贾的处事态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种时候,她不甚在意自己的形象,换上笑颜,朝他作了平礼。 “请大人高抬贵手。” 李贤知道她为了达成目的,很能屈能伸,但没想到还能低声下气到这样久。 “你是作为许栀求我,还是作为嬴荷华求我?” 她挑眉,“你希望我是什么身份?” 李贤却被问住了,她如果是嬴荷华,他哪里敢这样与她对话。如果是许栀,他又哪里会需要费尽周折地告知真相给她。 不知为何,自她病愈,红石发挥作用之后,她的眼睛里那种淡然的出离感好像消散了许多。 李贤凝视她,找不出从前的游离。 分明什么也没有改变,却又好像隐约变了些。 许栀视力很好,她这才留神他手里的竹简上写着【颍川·上党·冯安反】的字样。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许栀很清楚自己是来让他帮忙销毁证据,而不是来树敌。 生气归生气,办事是办事。 她绝不能意气用事,与他针锋相对。她原则上奉行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 她的眼神恢复柔和,叹了口气,又望着他,笑得很刘邦。 “景谦,你毁了张家于大局于事无补,只会增添麻烦。如果有何缺漏之处,我们都可以协商。而且你正经的政治诉求,我当然会帮你。” 直到听到这话,李贤就清楚了。 大局之类,协商之词。 从始至终都是她,一直没有变。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杀身成仁 (1) 许栀连着两日迎着凉风酗酒的后果就是一场高烧。 她从来没把自己搞成这样过,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为情所困才会这样不堪一击。 深夜,一个人悄悄潜入陈郢王宫。 她脑子被烧得有些糊涂,但得于这几年也抓紧时间学了些防身术。 雪白的刃飞快地搁在了侍女的脖上,再往下一毫,这个女子便能当毙命。 “公,公主殿下。”女子穿着浅粉的宫袍,说着一口咸阳的官话:“我是密阁之中的间人,此番前来是因公主暗寻张大人之事。” “张良?”许栀蹙眉。 她松了手,烧了快两日,嗓子像刀片在割,身子也没力气,不想说多的话。 女子穿着宫人的衣服,见她好像不适,动作麻利地从袖中摸出张软布。 上面所书正是韩字:良别卿中有曲折,事急从权而不能言告,盼卿至为一叙。 张良的亲笔很难教人模仿。 当初她要他在王绾的书卷上签字没少折腾。 许栀难免激动,却不由得条件反射的反问,“这真是张良的信?” “公主请看此物。” 她再从袖中拿出一个称得上是他们定情信物的东西。 ——白色作底,鲫鱼在上,乃终南山所赠。 很多种情绪涌上心头,许栀好像看到了他执此物站在芷兰宫满树梅花之下。 “张良可说了在何地见我?” “原阳。” 这个地名让许栀心头震动,她捏住袖口,心下大骇! “当真是……原阳?” “公主?”女子以为嬴荷华不知道原因在何处,便又续言,“公主可能不知原阳,此一楚国小乡,距陈郢只十余里。” 赵高一个时辰前才跟她说了嬴政的口谕。 她没敢说自己是喝酒才这样,只是说了秋冷染了风寒。 嬴政要她好生养身体,几日后与他同为王翦父子接风洗尘。如果她的父王亲至郊外,那么很大可能就会设地在原阳。 原阳中有个因张良而千古闻名之地,它叫做博浪沙。 窒息感冲上心房,她剧烈咳嗽两声,仿佛要把积蓄在胸口的情绪咳出来。 “公主!” 她的喉舌立即触到一丝猩甜。 阿枝从屋外推门而入,看到小公主用手掩住口,又见到一陌生女人,“你是何人?!” 许栀嗓子疼得要命,她轻轻抬手,密阁的女子原原本本说了来意。 她挥了挥手,哑着嗓子对她道:“有劳你先和他说,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请他等我三五日。我好一些之后,便立即去原阳见他。” 女子面露难色,踌躇道:“公主。张大人遣我来时叮嘱我道,他在原阳只能住上两日。还请公主一定在此期间前去。” 张良突然离开,前后没有一句解释。 此时很明显,是他命人前来,但带话都未曾有解释。 小公主为了他惹出逃婚的闹剧。 甚至他们本已有,现在她居然敢喊嬴荷华去见他。 阿枝不免态度强硬。 “你到底是秦人还是张良的人?你不知道回去和张良讲殿下生病了?多留几日会要他命吗?这不是强人所难?” 女子扑腾一声跪了下来。“殿下,我,我只是转达张大人之意。” 她脑袋很沉,嗡嗡作响,一阵空白似的,又有许多的碎片在她眼前洒。 她忽然笑了笑,不想要去厘清千百种算计之中到底算成了谁的宿命。 许栀盯着左手捏住的那只香囊,藏住血,按在那把王刃的刀鞘,用力紧握。 “便请他……明日,在原阳等我。” 女子的眼底浮出一抹笑藏入了夜中。 夜色上泛着如水的愁绪,昭蓉满意地看着女子的到来。 “不愧是范增的得意门生,公主的事情办得很漂亮。一手韩字绝佳,咸阳话也说得那么好。” 燕月撕下脸皮,朝身侧的田光拱手,“皆得益于田先生技艺绝佳。” 昭蓉放下楚国夫人的身份,微颔首,“有劳田先生。” 田光拜手,谦虚道:“容夫人,公主。若非当年太子殿下礼遇我,光还只是齐国一介商贾。” 昭蓉知道父亲昭阳与范增是旧友了,但她此刻对于这个燕国公主寻至的合作,还道有些意外。 “曾闻公主围剿嬴荷华失败,而后反被嬴荷华射杀,以至公主落水而遁。” “夫人莫再叫我公主了。燕国不国,王室逃安。我有何颜面称于此?” “燕月姑娘刚毅,昭蓉感佩。只是不知姑娘来意……” 燕月看着面前的贵夫人,提起这话就语气冷了不少。 她本还在想是否她错怪了嬴荷华,她并没有杀害她的兄长燕丹。 但事实证明!那都是鳄鱼的眼泪,是秦人笼络人心惯用的手段。 “我与她之间不共戴天。一则亡国杀兄之仇,二则利用我的师兄夺得巨鹿剑,三则竟派人杀我恩师!” 昭蓉一怔。 “范增先生死了?” 她沉声。 “哀牢谷有个规矩,不为外人道,若是习得谷中剑法,只要他能用哀牢剑法打赢谷主,巨鹿剑便可任之带走。我的两个师兄都是武学奇才,大师兄……不,卢衡的剑招变化莫测,荆轲的剑法炉火纯青。当时,卢衡取剑之后,老师就已经身负重伤。而秦国密阁却在此时出动高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燕月哽住,死死咬住下唇。 “幸得恩师一书藏于案底。” 秋露寒气,肃杀如霜。 燕月的眼像是宝石,在其中更加夺目。 “夫人。秦国必知晓楚军能合能分。虽寿春陷落,然贵族之中不只有项氏一族拥有话语权。屈氏附庸文化,已多流于齐国。景氏,项氏两族乃是夫人当下之依。项燕在江东之兵仍有战力,夫人与楚王此时千万要稳住项氏。” 燕月上前一步,看着昭蓉阖手拜道:“楚国立国百年,燕人也从未忘记自己的先祖。岂能容秦人如此践踏?嬴政残暴,永安诡诈。此间之事,全托于夫人。” 昭蓉与之达成一致,于夜色中隐身离开。 田光看着燕月,似乎有另一种形象在她的身上重叠。 仿佛她的哥哥燕丹的意志重新加固。 田光却没有上一次那样的激荡,而是忧愁居多 “公主,我们若将张良置于此。事情一旦败露,恐会失去韩国遗臣。” “复我燕国,杀嬴荷华为恩师报仇,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情。”燕月凝视幽深的月。“张良能为他的韩国付出这个代价,他应该感到幸运。” “……如果嬴荷华能狠心亲手杀了张良?” 燕月的笑容变得瑰丽。 “或许我挺了解她。当年古霞口,她都愿意和张良一块儿死。如今还多了别的妄想。若让她的愧疚之心占得据多了,她绝对下不了手。” 田光不寒而栗。 他总算知道那日他亲自送去咸阳的是什么东西了。 —— 王绾的官府这天送来了一封竹简。 【秦王政二十年,秦军攻陷楚寿春。同年,故韩相平,自缢于咸阳。】 孔子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所以,张平成为了黑点。 张平死了。 他为韩国而死,又一举斩断了他的儿子与秦国之间的全部联系。 姚贾猝不及防的在自己的府中听到了这个消息,手中的杯盏砸在地上,他觉得自己的一辈子也要完了。 —— 而另一边,寿春城墙倒塌。 项燕被王贲部下追击至蕲县。 “将军!莫!” 李贤于马上搭箭拉弓,飞驰而至的箭打开了项燕放在脖颈上的长刀。 长刀砸在地上,溅起灰尘。 当年他没能阻止李左车的父母自刎。 这一次总算赶上。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十章 宫中刺客 烛光如星。 李贤刚回到家中,就见到父亲撑着病体伏案疾书。他一边咳嗽着,笔也没停。因为写得太多,已然堆成了小山。不断有插旗小吏跑进来抱走一卷,封上驿存。两个小吏在进门时不慎撞到一块儿,碰倒了一叠竹简。 李贤连忙踏入书房,捡起滑落到地上的。 他隐瞒与许栀的谈话后,一一向父亲描述了入宫见到韩非的情景。 李斯这才停笔,他迟疑地从怀中拿出一张帛书,死死攥住,眉头紧蹙。 “郑国身后之人,并非等闲之辈。你且带着此物速去军营择匹快马去函谷关告知扶苏公子,今夜就上呈大王,择期回咸阳。” 李贤于夜色中奔向边塞,来不及去看一眼头顶的皎皎明月,星汉灿烂。 入夜后的芷兰宫一向很安静。帷幔随着入帘的微风轻轻飘动,依稀可见床榻上的美妇人斜靠在侧。她松散地挽着发髻,如水般的秋瞳缓缓注视着锦被中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的小人儿。她温柔地为女儿掖好被子,柔声哼起了郑地的歌谣。 歌声清如泉水,又犹如月之华辉,像是一条丝带,于静谧而恬静的黑中披着薄纱,缥缈朦胧。 郑璃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哄着她入睡。好一会儿,女儿终于安分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缓,已经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她像是终于放下了心,长呼一气。 “荷华,希望你以后都要这样快乐啊。” 郑璃的眼中已蓄满了泪。她往她额头印下一吻,呼吸骤然变重。 许栀其实是醒着的。郑璃的歌声里有很多的故事与淡淡的哀愁。她的眼中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就嬴荷华的描述以及自己这几个月在秦宫的有目共睹。她知道郑璃并不喜欢这个女儿,她从未这样亲昵地对待过自己。 自韩非雨夜自刎的闹剧之后,她对自己,对嬴政的态度陡然转变了。高台之上的嬴政总把自己的情感埋得很深。若不是血脉相连的身份,她甚至觉得,他这样的帝王绝不会把谁真正放在心上。 嬴政不问她缘由,坦然地接受了郑璃的示好。 许栀不太清楚细枝末节,她忘记找李贤应证,他经历过的那一世中,秦宫是否就在郑国来秦这段时间生了丧? 嬴荷华只说过郑妃与她在这一年相继离开。 难道,这并不是病逝的巧合?! 她忽然有些害怕。许栀捏着玉板,想要找嬴荷华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半晌也无果,无论如何她也遁入不了那个虚空。 一只瘦弱的鸽子扑腾一声,掉进了芷兰宫的窗户。 鸽子奄奄一息地折腾了两下就没了声响。 再转眼,郑璃的皮肤感到冰凉,她的脖颈上已有一道寒光。 “芈公主别动啦。”男人玩味地开口,低声在她耳畔道:“你不慎留了伤在身上,秦王可就不会放过我了。” “呵。”郑璃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她冷哼一声,身体故意往前倾。 那人却极快地拉开了白刃的距离。 “你最好把我杀了。” 那人冷哼一声。“杀了你,我们计划如何推行?” 男人狭长的凤目弯成一个弧度,携抹邪笑,瞥了眼帷幔,意在用嬴荷华要挟。 他沉声道:“郑夫人。你近来越发不按规矩办事了。” 她心中一紧,如水般柔和的眸中塑着寒冰般的坚硬。 郑璃用身体挡住他朝殿内的视线。 她体型瘦弱,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他没想到她竟能把这两个字咬得如此威慑。 “你敢?”她这样说。 男子猛地收了短剑,直视她锋利的目光,他眉心一紧,语气倒还是漫不经心。 “有意思啊。没想到当年最胆小的小公主,如今已焕然一新。看来你这些年没白从嬴政那儿学东西。” “我也没想到你放着公子不做,竟做起了刺客的行当。” 赵嘉闻言觉得好笑。又想这女人在深宫,对外面天翻地覆的局势丝毫不清楚,或者是说她是对自己的处境一点儿不关心。 他的父王色令智昏,因宠倡女,属意将他的废物兄弟赵迁立为太子。他的所有向往,所有抱负在朝夕之间,化为乌有。他顷刻从赵国最炙手可热的继承人变成烫手山芋。 公子。他如今是赵迁最要除掉的人,也是奸佞们名正言顺想要抹去的人。 郑璃警惕看着他怪异的表情,后退一步。 其实在很多时候,赵嘉都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就像现在。 她原来也会怕他,和以前一样怕他。 可有什么办法,年少时最耀武扬威的人落魄至此,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从高台坠落的失魂落魄。 他朝她迈出一步,他从郑璃眼眸中刹那的惊慌明确地感受到,有的东西是他亲手葬送了,并且一去不复返。 赵嘉沉眼见到她衣袖上独属于秦的纹饰。 他透过她的眼睛,想起了很多年之前的一个雪夜。 邯郸街头,有彩车轩驾,路过飞鞭打马,衣带飞扬。他是赵国最有权有势有钱的小公子。 喜欢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请大家收藏:()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